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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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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璃 -【騰龍策 下(商王戀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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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4 00:1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好。」他心痛著,對她點頭。
  「這次,不可以說走就走,扔我一個人。」
  「好。」他又點頭。
  「這輩子,如果註定必要有人扔下另一個人,就只能由我扔下你,只能由我,知道嗎?」
  不知怎地,她這話在他耳裡聽來,令他有種不祥的感覺,教他的心口為之揪悶,好半晌答不上她。
  「回答我,知道嗎?」她的口吻變得強硬,逼著他覆允她。
  「好,聽你的,我知道了。」
  在她的逼迫之下,他不能不答,卻是答得不情不願。卻在下一瞬間看見她美得傾城的笑顏之時:心折臣服,一切聽憑由她……
  春暖還寒,紅梅點點,在一片雪地之間,顯得格外顯眼嬌艷。
  夏侯容容,年二九。
  今兒個正逢元宵,大街小巷上都是一片燈火通明,一整年裡,唯有近元宵這三日沒有宵禁,所以人們歡喜地賞燈逛夜市,一片歌舞昇平。
  不過,今晚的夏侯家,比外面的街市還熱鬧,因為回娘家省親的夏侯容容偏挑在今天臨盆生產,裡裡外外,大夥兒忙成一片,既緊張又期待,據老一輩的僕婦看表小姐的肚子形狀,說這胎絕對會生女兒。
  在她與喬允揚複合的隔年,便產下一子,取名風靜,這些年來,就一直沒再傳出動靜,沒料到隔了多年,又再有孕。
  這消息樂壞了老太爺,說他就盼著自個兒的容丫頭能再生個女娃兒,要長得像娘親,日後又是個美若天仙的人兒。
  新生的喜悅,衝淡了這一年老太爺病重的哀傷,就連年夜圍爐時,老人家也只是出來露了一下面,便喊著說累,要回房去歇息。
  而在這之前,夏侯容容接到了一封平安信,信上明明是報平安,她卻不停地掉淚,隔日便收拾行囊,帶著喬風靜回京城,不到半個月後,喬允揚把「懷風莊」的事情交代給手下之後,也追隨陪愛妻回娘家,一直從冬至就待到了春節,然後是元宵。
  果不其然,如老僕婦們所說,夏侯容容在元宵的夜裡,誕下了一名女嬰,她讓喬允揚親手把孩子交給年方六歲的兒子,要他將妹妹抱去給太太爺,叫他告訴太太爺,幫妹妹取個名字。
  一干人看著六歲的男孩抱著初生的女嬰,個個都是心驚膽跳,在他跟前跟後伸手小心護著,一路將他護送到夏侯清的寢院去。
  那景況,看在夏侯容容與喬允揚眼裡,都是覺得有趣好玩。
  喬風靜抱走妹妹不到兩刻鐘後,一個人回來了。
  「娘!」
  「妹妹呢?」剛生完女兒,渾身乏力的夏侯容容躺在丈夫的懷抱裡,看兒子一個人回來,微笑問道。
  「留在太太爺身邊了,他說要好好看看妹妹的模樣,叫我回來告訴你們他給妹妹取的名字。」
  「太太爺給妹妹取了什麼名字呢?」喬允揚笑問。
  「東曉,意思是從東方天空升起的初曉。」喬風靜雖然才六歲,但眼眉之間已經可以看出有六七分似他親爹,不只外表,就連個性與才智,都可以看得出來盡得其父真傳。
  「東曉?」夏侯容容喃念了一遍,握住她夫君的大掌,抬眸與他相視,「喬東曉,是個好名字,太爺爺給咱們女兒取了個好名字!」
  今年的夏季,天候好得異乎尋常,風兒徐暖,藍天白雲。
  夏侯容容,才正要滿三十歲。
  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但眼眉之間的嬌媚,卻如初開的花兒般柔嫩,大半年過去,她才終於接受了太爺爺不在人世的事實。
  此刻,「零海」畔,微風徐徐地吹著,夏侯容容牽著喬允揚的大掌,她在前,他在後地走著。
  驀然,她停下腳步,與他並著肩凝眺海面,風吹動他們一紅一黑的袍服下擺,翻騰得宛如波浪一般,在藍天白雲與清澄的湖海之間,他們身上的顏色,是最搶眼的存在。
  夏侯容容轉眸笑視她最心愛的男人,柔軟的嗓音帶著一絲勸誘,「你唱那首蒙古歌謠給我聽吧!我愛聽的那一首。」
  「我怕自己唱得不好。」喬允揚笑著搖頭。
  「沒關係,我不會跟你計較。」
  聽她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說法,令他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大掌執住了她纖細的柔荑,深吸了口氣,以蒙古語吟唱著那首帶著哀傷的歌謠。老哈河水,長又長。岸邊的駿馬,拖著韁。美麗的姑娘諾恩吉雅,出嫁到遙遠的地方。當年在父母的身旁,綾羅綢緞做新裝。來到這遙遠的地方,縫製毛皮做衣裳。海青河水,起波浪,思念父母情誼長,一匹馬兒做彩禮,女兒遠嫁到他鄉。
  聽他百般不願出醜,卻仍舊為她唱歌,讓她不由得笑得很甜,只是那甜美的笑裡,摻揉著一點苦澀,她望著「零海」湖水,怔怔地出了神。
  「容容?」他低聲喚她,半晌,才見她轉眸對他微笑。
  「你說這『零海』究竟有多大呢?哪天,我們一起繞走這『零海』一圈吧!就在這兒……」說著,她伸出腳,以靴尖點著一塊沙礫之地,「就在這兒插上一根紅旗,當做是起點,然後也是終點,等我們繞完整整一圈,看見紅旗,就知道我們回來了。」
  「你真的確定嗎?這『零海』比你想像中廣大很多,說不定,繞上一圈,需要一年半載,甚至於更久也不一定。」
  「若能走完,當然是好的,可是,走不完也沒關係,因為我想要的,不是走完整個『零海』,而是跟你一起走。」說完,她笑著牽住他的大掌。
  「好,那讓我們回去安排打點一下,尋個好日子出發,就從這裡……」他伸出另一手,指著她以腳比畫的那塊沙地,「可好?」
  「嗯,就依你。」她點點頭,偎靠在他的胸膛上,眸色迷濛地望著那無垠的水面,靜靜的,緩緩的,閉上了美眸。
  她要將這一刻,深深地烙印在腦海里,她總覺得最近的自己,變得比以前虛弱,腦子總是昏沉沉的,不若從前善記了!
  雖然她早就聽藥師說過,知道這一刻遲早會來到,但真到臨頭,她心裡不免還是會害怕!
  秋天,是個怡人的季節,尤其是豐收時,總是格外熱鬧。
  夏侯容容,前兩日,才剛滿三十一歲。
  那一天,「懷風莊」舉辦了盛大的生辰宴席,各方人馬前來為她祝賀,有人形容這盛大的場面,幾乎快要把整個莊都給掀翻了!
  席問,見到許多與她共過患難的老朋友,她開心得很,卻也知道,坐在她身邊的男人笑不出來,因為這一年來,她的健康狀況每下愈況,前年,他們約好了要走「零海」,卻一直因為她的身子沒有起色,所以未能成行。
  喬允揚為她找遍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甚至於是宮廷的御醫,但是,沒人能夠斷出她的病症。
  他心急如焚,宛如鍋上煎的蟻,他去「大佛寺」找過先前為她放血的藥師,想要請他再來為妻子治病,但卻不見他的蹤影。
  據溫陽與婉菊的說法,多年來,除了無明與無滅兩個和尚,以及容容之外,沒人親眼見過那位藥師一面,就連先前治毒傷時,他們也都是被請在殿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事後,他問過妻子,她只是神秘微笑,說能見到藥師是緣分,藥師倘若肯見他,就會出現在他面前。
  秋日的涼風染黃了樹葉,此刻,夏侯容容舒服地坐在院子裡,聽見了聲響,睜開美眸,看見她的夫君端著承托進來。
  不久之前,喬允揚為了愛妻,以金絲木訂做了一張臥椅,好方便搬進搬出,讓她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可以歇得舒服,這兩日天涼了,他讓人取來一張白狐裘毯,柔軟舒服的觸感,讓她很喜歡。
  喬允揚為她端進了藥湯,擱在一旁的幾上,吹涼了喂她,見她明明嫌惡湯藥的味道,還是忍耐著把藥給喝完。
  他微笑,取過絹巾為她拭脣,再喂她喝了點蜜水去苦,「大夫說,你需要一個養病的好地方,容容,你想去哪裡?只要你說個地方,我們就搬去那地方住,還是你想回京城?」
  「不,我不要,太爺爺已經不在了,胤哥哥和嫂嫂日子過得挺好,不需要我擔心,所以我不回去。」
  「其實,是你不想讓他們見了你現在虛弱的樣子,而感到擔心吧?」
  「你這個男人真多疑,做人啊!心眼單純一點比較好,知道嗎?」
  「你這妮子心眼忒多,倒反過來訓我了?」
  「我只是心眼兒多,可沒你這男人狡猾,咱們啊!是一山還有一山高。」說完,她哼哼了兩聲,閉上美眸,深吸了口帶著秋天涼意的空氣。
  聞言,明明知道她是在諷刺他,但是,他只能苦笑搖頭,撩起長袍,坐到她的身畔,與她並肩依偎。
  夏侯容容微側嬌顏,將頭靠在他的屑上,猶是閉著美眸,嗓音柔得像無心的呢喃,「我想待在『龍揚鎮』,這裡是我的家,有什麼地方能夠比自己的家待起來更舒服自在的呢?」
  「好,你想待就待吧!」他伸出長臂將她摟進懷裡,「我不再勸說你就是了!好好養病,孩子們都很擔心你。」
  「有裴意在,我很放心。」說完,她燦爛地笑了,睜開眼睛,抬頭對上他的目光,以從前慣有的頑皮口吻道:「這幾年來,我這小娘沒一天虧待過他,現在,是輪到他報恩的時候了!」
  喬允揚看著她絕美至極的笑顏,也跟著她笑了,但是,也因為她這充滿孩子氣的笑臉,令他的心感到更多的痛楚。
  他想到了當年在「銀來客棧」,她明明吃了頓霸王餐,卻能騙得店夥計把她當成救命的「仙姑」。
  他記得,那時,她臉上的笑,就是如此燦爛。
  冬季翮然到來,下了幾個時辰的雪,將「懷風莊」妝點成一片銀白。
  夏侯容容,三十三歲,正是女子風華最盛之年。
  如今的她,那張容顏確實仍舊美得教人驚嘆,但是,久病的虛弱讓她看起來過分蒼白了些,就連下床走動的次數都少了。
  喬允揚站在床前,注視著愛妻沉睡的嬌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一動也不動地站了多久,她的樣子,就算要他看千年萬載,也不會覺得厭倦。
  他的心如刀割,想到大夫們給他的回答,都說她是積勞成疾,但卻又病得不像,那脈象的奇特,是他們行醫多年,未曾遇過的。
  但是,他們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她的日子不多了!
  昏睡之中的夏侯容容,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在注視著她,她緩慢地從沉睡中醒轉,才睜開眼睛,就看見她的夫君。
  「你來了。」她笑著從被褥裡伸出纖手,讓他給一把握住。
  「容容,當年你究竟瞞了我什麼沒說?」他握住了她的手,卻只敢輕捏在掌心裡,就怕一個用力,捏碎了細瘦的她。
  「我有嗎?」
  「你有!你肯定有!」
  「好吧!我承認,我有。」
  「是什麼?」他急問道。
  「那就是,當年,我進『銀來客棧』,一開始就是想吃霸王餐,不打算付錢的,因為,我根本就付不出錢,我的錢袋被偷了!」說完,她不等他發難,抗議她隨便帶過他的問題,就又問道:「那現在換你向我坦誠,為什麼當年你可以一口咬定,我是要進去吃霸王餐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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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喬允揚原本想要追問清楚,最終,還是順了她的意思,回答她想要知道的問題,「因為,當年我親眼見到那個小偷扒了你的錢袋,但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出聲警告你,倘若我想,我可以制伏住他,把你的錢袋取回來,我可以,但我沒有那麼做!」
  「明明你能幫我,卻見死不救,原來,你一開始就打算對我那麼狠心。」說著,她泛起一抹淡然的苦笑,不自覺地輕嘆了口氣,神情卻不見一點憂傷,反而對於那段過往,感到不由自主的想念。
  聞言,他的臉龐閃過一抹歉然,如今再回頭訴說往事,真教他自覺心狠得可怕,「我想知道,身無分文的你,會想做什麼,卻沒想到你好本事,吃了霸王餐還可以賺到為數不少的銀兩。」
  「那當然,我可是夏侯家的表小姐,你以為我是簡單的人物嗎?」她朝他努了努嘴,那表情令她蒼白的容顏憑添三分嬌俏。
  「不,你不是。」他忍不住彎下身,俯首輕吻了下她的脣。
  「那我的表現有令你失望嗎?」
  「沒有,你從未令我失望,甚至於,遠遠超過我原本的期待。」在說出這些話時,他感覺自己的胸口痛得幾乎快要粉碎,他溫柔地扶起她,坐靠在床邊,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胸膛上,大掌徐徐地撫著她柔軟的青絲,「容容,現在的你還想去繞走『零海』一圈嗎?」
  「想。」她笑著點頭,一隻纖臂橫越過他的腰間,就連想抱緊他,都提不起力氣,「但我怕自己沒有力氣走。」
  「不必走,等開春天暖之後,我駕馬車載你,我會讓人準備一根最鮮艷的大紅旗,就插在我們出發的起點,等我們繞完一整圈回來,遠遠的,我們就能看到那根紅旗,你說好不好?」
  「好,要挑平坦些的路,別顛壞了我。」
  「知道,顛疼了你,我會舍不得。」說完,他深吸了口氣,再按捺不住胸口的焦躁,扳扶起她纖細的膀子,讓她正對自己,沉聲道:「容容,求你告訴我實話,我到底還該知道些什麼?」
  「遲早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但是現在你還不需要知道。」在好久以前,他曾經對她說過這句話,如今,她原封不動還他。
  喬允揚知道自己從她嘴裡是問不到了!他執住她微涼的纖手,讓她傾首靠到他的肩上:心滿意足地閉上美眸。
  「我累了,想再歇會兒,等我睡下了你再走。」
  「不走,我會一直陪你,等你醒了,我還會在,你就安心睡吧!」他將她抱在懷裡,輕吻她的眉心。
  「好。」她像個孩子似地恬稚地笑了,在他的胸膛上找了一個最好枕靠的位置,閉上眼眸,靜靜地沉睡過去。
  在神魂悠蕩著要進入黑喑之際,她想起了那日在「大佛寺」裡與藥師的對話,他見到她的到來,只是勾著一抹淺淡的笑,雖然過了十餘年了!但她總覺得這男人看起來還是不出三十的模樣,臉上的笑卻像已經亙立千年的遠山一樣縹緲,教人難以捉摸。
  最後一次見他,他還是老樣子沒變,不過,她隱約可以看見一個白色的龐然大物趴憩在臥佛的後方,隱約可以聽到猛獸沉勻的氣息。
  但她不若從前,凡事都會好奇,沒有心思去細較在臥佛之後,是否真的趴了只猛獸,只是一心想知道自個兒究竟還能活多久!
  藥師,請你老實告訴我,我還有多少日子呢?
  看樣子當年的藥效已經大概都退了,我怕是日子所剩不多了!
  究竟有多少?告訴我,還足夠我與所愛的人們說再見嗎?
  再見只是兩個字,但有人能說一輩子。
  藥師!
  等那天到來,我會去見你。
  見我?你是陰差嗎?要來接我下黃泉?
  我不是陰差,不過,我與那地府十殿之王都有點交情,說不準能替你說上幾句好話也不一定。
  我不要你替我說好話,若能,替我求他們,讓我多幾日好活吧!
  勇敢如你,也怕死嗎?
  我不怕死,我怕有人要舍不下我,而我也一樣舍不下他們。
  她舍不得。
  夏侯容容收攏手心,不讓喬允揚發現,悄悄地緊揪住他衣袍的一角,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像是害怕有人在下一刻會從她的手裡奪取似的。
  不!其實,她害怕的並不是有人會來奪走,而是她的手無論再握得多緊,遲早都必須被迫放開,再舍不得,都要放開……
  春去秋來,四季更迭,從他們以芍藥訂下誓約的那一天算起,十個年頭卻宛如一瞬,輕易地從人緊捉不放的指縫間流走,然後,翩然遠去。
  「裴意哥哥,爹呢?」
  今年還不到六歲的喬東曉,個兒不算太高,那眼兒嘴鼻,美得一如夏侯容容兒時的模樣。
  她自小就喜歡跟娘親一樣,做胡人的妝扮,從未穿過繡鞋,反倒喜歡穿長靴,蹦蹦跳跳的像個男娃兒,一把拉住她裴意哥哥的衣袍下擺。
  早已過弱冠之年的喬裴意,身長已經追上他阿爹,回頭斂眸覷著身後的小女娃,略頓了一下,才揚脣笑道:「他跟小娘在一起。」
  「喔!」喬東曉點點頭,似是懂,卻又仿佛不懂,但是她卻很明白裴意哥哥所指的意思。
  她爹和她娘在一起,指的是她爹又去了「那個地方」。
  「那裴意哥哥知道娘什麼時候回來嗎?」她不死心地又問,這個問題她問過每個人,也都問了好幾次,但沒有人給過她答覆。
  「哥哥不知道,東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我們每個人也都想知道,但或許只有沉默不語的老天爺,才能回答這個問題,才知道小娘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們身邊。」
  「只有老天爺能回答,那你又說老天爺不說話,袍不說話,怎麼回答我們呢?」喬東曉有點生氣,一雙酷似娘親的美眸圓瞪,氣呼呼地看著她裴意哥哥,氣他亂說話。
  「或許有一天他會開口,只要東曉一直在心裡想,在心裡求袍,說不定,哪天他會大發慈悲,把小娘還給我們。」
  「真的會嗎?」
  「嗯。」他點頭。
  「那我現在就求他。」說完,她抬起稚嫩的小臉,仰望著天,「老天爺啊!求你可憐可憐我們,讓娘回到我們身邊吧!我很喜歡娘,裴意哥哥也喜歡,風靜哥哥也喜歡,我爹更喜歡,娘走的時候,他很傷心很難過,你知道嗎?我們都好想我娘,請你讓她快點回到我們身邊,從今天起,東曉會做一個很乖很乖的孩子,會很聽話很聽話,所以,你不要一直不說話,快告訴我們,我娘到底去了哪裡?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她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如果你看見她,一定要把東曉的話告拆她,要她快點回來啊!」
  喬裴意聽著她軟嫩的童言童語,臉上帶著笑:心裡卻極難受,想他小娘要是聽見女兒這些話,不知該有多傷心?
  他伸手拍拍東曉的小腦袋,「你說得那麼誠心,我想老天爺應該已經聽見了,現在,我們就只能等了!」
  這是個無風的日子,澄藍的天空,平靜的「零海」湖水,映照著天,映照著地,映照著盤腿獨坐在湖畔的喬允揚身影。
  他低著頭,看著捏在掌心裡的紅皮手?,一頁一頁地翻開,看見了他心愛的女子刻畫在紙面上的一筆筆思念。
  每一個字,都訴說著當年對他的想念,訴說著她想到不能再想,想到了不敢再想,終於停止了想念的那一日。
  這本手?,是她在消失一年之後,婉菊交到他手上的,說主子交代,如果她哪天不見了蹤影,再找不到她,滿一年之後,就將這本手?交給他。
  一年了!
  那天,他在湖畔?營的氈帳中醒來,再沒見到她的身影,這一年來,他瘋狂地尋找她,用盡了辦法,大江南北,幾乎讓人翻遞了每一寸土地,而她卻像是隨風而逝般,沒留下一點線索與痕跡。
  有人猜測,她或許久病厭世,走進了「零海」冰冷的湖水裡,讓鳳凰女神給帶入了湖底的最深處。
  對於這說法,他不信也不予置評,倒是老譚與她的爹親嚴正駁斥,說「零海」的鹹水吞不了人,如果她真的跳進了零海里尋短,不可能不見屍體浮上來。
  喬允揚又翻過一頁,在腦海里,想過了一遍又一遍的從前,想過與她度過的每一個日夜,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情。
  他知道,她不可能尋短。
  因為她是夏侯容容,再沒人比他更清楚她的頑固與強悍。
  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是她給他留下的字句。大喬兄台,別來無恙啊!看著她一貫頑皮的口吻,一抹淺淺的微笑躍上他的脣畔,讓他的眼裡明明有苦哀傷,卻仍舊帶著笑。
  在你看到這本手?的時候,我已經從你身邊離開一年了!這一年來,你想我嗎?還是怨我惱我,把該讓你知道的事情,瞞了那麼多年呢?
  對不起,容容欺騙了你,當年,那箭傷表面上是好了,但毒已經入了膏肓,早就沒有解救的餘地,放血不過是為了解緩毒發的時間,少則不過五六年,至多不過八九年,我便會因毒入心髓而不能留於人世。
  對不起,我明明知道被人扔下的滋味有多苦,卻仍舊還是狠心扔下了你,原想說這是一報還一報吧!
  當年,你加予在我身上的痛苦,如今,我還送你。
  但一思及你要想念我,我的心便要為你疼,為你不捨,說來,我愛你喬允揚這男人究竟有多深多痴呢?這答案怕是連我自己都無法回答。
  你說呢?在你的心裡,希望我愛你多深呢?
  而你呢?又愛我有多深呢?這一年來,是想我念我,或是怨我呢?若你的心裡是怨,寧願你是忘了我,若是想我念我,就當做我還活在這世上,只是貪玩去了,說不準哪天咱們還能再見,這天底下,凡事都沒個準的,想當初,我是鐵了心不嫁你的,結果不還是嫁了你為妻嗎?
  代我告訴裴意,說他欠我這小娘的情分,還給我兩個親生孩子吧!告訴風靜,我不願他像他親爹。告訴東曉,她有一個貪玩的親娘,要她乖乖的,或許我良心發現了,會回來看她。
  至於你,我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但我知道沒能說出口的話,你心裡都知道,但我要說,這一生,夏侯容容沒悔過當你喬允揚的妻,一朵芍藥,十年恩愛,用一生來換,萬分值得!
  妻容容
  她所寫的每一個字句,都刺痛著他的眼、他的心,這一刻,悔恨如潮水般,洶涌淹沒了他,他將她的手?按在胸口,發出悲鳴的叫喊。
  那心痛的呼喊,響徹於山間、水間、天地之間,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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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一

  「容容,他們都來了,你知道嗎?」
  金絲木臥椅上,披掛的白狐毯子依然嶄新如雪,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溫暖而舒服,只是,如今人去椅空,憑添幾分寂寥。
  喬允揚站在臥椅旁,仿佛愛妻仍坐在她最喜愛的位置上,臉上的一抹笑容淡淡的,低沉的嗓音對她訴說,今天她的眾多好友兄弟都趕了過來,要為她慶祝三十五歲的生辰。
  「爺。」老譚進來,到主子的身後,「來的客人又更多了。」
  聞言,喬允揚笑嘆了聲,「容容,真有你的!老譚,讓人去開酒窖,把好酒都拿出來,讓咱們好好為她慶視。」
  「爺?!」
  「她還活著!老譚,她還活著。」這話,他對著老譚說,也對著自己說,「既然如此,今天是她的生辰,我們沒有道理不為她慶祝,她喜歡熱鬧,咱們就大開宴席,要辦得熱熱鬧鬧,傳我的命令下去,讓人把最好的酒菜佳肴都拿出來款待前來為她祝賀的客人,今晚,絕對要教他們盡興而歸。」
  「是!」老譚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點了點頭,趕著下去照辦。
  沒錯!他們的夫人生平最愛熱鬧,倘若她還在,一定也是做出同樣的吩咐,不讓她那些摯交好友們敗興而返!
  喬允揚看著門口,見老譚前腳才離開,他與容容的小女兒後腳就跟著踏進來,她的雙手捧著一隻白色的玉瓶,瓶裡插了一支長長的綠色花苞,隱約可以看見花苞頂端微綻的紅潤,她捧得小心翼翼,瓶裡還是有水濺了出來。
  「東曉,你要做什麼?」他伸手想幫她,卻見她兩隻小腳丫咚咚咚地繞路閃開,那好強可愛的模樣教他失笑不已。
  「我剪了一朵娘最喜歡的芍藥花,要送給娘親當生辰禮物。」她踮高了腳尖,把插了花的白玉瓶放在高高的圓幾上,然後才轉頭對她爹說,「娘說,當初她用芍藥花跟爹做了一個約定,我也想用芍藥花,跟娘做一個約定。」
  「喔?你想與你娘做什麼約定?」
  「東曉不要跟爹說。」她雙手掩住小嘴,搖搖頭,「我已經在心裡偷偷跟老天爺說了,他會替我轉告給娘知道。」
  聞言,喬允揚挑起一邊眉梢,彎身將女兒抱上懷裡,「你對老天爺那麼慷慨,任何事都對他說,就只對爹小氣嗎?」
  「才沒有,東曉沒有對爹小氣,要不然,也不會跟老天爺說,要他告訴娘,要她快點回來,不要再讓爹一個人孤單了!」說完,喬東曉才發現自己說溜了嘴,有點懊惱地低頭,吶吶地說道:「東曉看爹很可憐啊!每天都在想娘,等娘回來,我不想再看爹那麼可憐了呀!」
  好半晌,喬允揚的胸口震撼得幾不能言語,看著女兒一張酷似她娘親的臉蛋,他心疼、心憐,也心痛!
  「爹不可憐,是活該,這是報應,在很久以前,爹曾經狠心扔下你娘不顧,讓她等待過一段很長、很痛苦的日子,等到她的心都要絕望了,等到她都要怨我,將我忘了,所以爹是罪有應得。」
  「什麼時候的事?東曉怎麼都不知道?」她迷糊的眨眨圓眼兒。
  「那是在你出生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咱們出去吧!」他拍拍女兒軟嫩的臉頰,「今天來為你娘慶祝生辰的人,大概都想看看你這小傢伙如今是生得什麼模樣了,東曉,你長得有多像你娘,你知道嗎?」
  「知道,裴意哥哥一直都是這麼說。」她點點頭。
  「那爹也說,你像你娘,不過,只是相像而已,因為這世上再無人能像她一樣,她是獨一無二的,在我心裡,她是。」最後兩個字,淡淡地從他的脣間說出,卻是再肯定不過了。
  「那當然,東曉的娘就只有一個啊!」小女娃不明白親爹話裡的含意,一雙小小的手臂抱住爹的脖子,笑著說道。
  「小丫頭。」喬允揚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了,搖搖頭,輕嘆了聲,大掌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提步往大門走去,「走吧!見你的外公和叔伯們去!」
  而此時,在他們的身後,水瓶裡含苞的芍藥花,在一瞬間迸開綠苞,然後,無聲無息地,一瓣瓣緩慢地綻放開來。
  那一片片花瓣,透出了如火般的紅顏色,靜靜地耀眼奪目,靜靜地暗裡生香,仿佛也在靜靜訴說,吸引人過來傾聽。
  「你好吵。」
  在人去之後,再度恢復寂靜的屋內,響起了白衣藥師略帶不耐煩的嗓音,他不知從何而來,出現在芍藥花前,伸手從玉瓶裡取起花朵。
  「我知道那個小女娃跟你說了什麼,那丫頭天天都在求老天爺,連你也要幫她求老天爺大發慈悲嗎?」
  話落,他搖頭苦笑,想起夏侯容容當年給他的最後請託:如果,我活不了了,不要讓他們親眼看見我的屍體,我想活在他們的心裡:永遠。
  這時,一隻體型龐大的白虎來到在他的手邊,以腮輕蹭了下主子的手背,神情頗為依順。
  藥師微笑斂眸,頓了一頓,與白虎抬高的深藍眸子正對,「這是她女兒送的生辰禮物,幫我跑一趟,送去給她吧!」
  白虎笑咧開了明顯可見缺了顆牙的大嘴,咬住長長的綠色花莖,轉身跑開,不片刻就消沒在虛無之間,然後,就連藥師白色的身影也都跟著隱沒,只剩下芍藥花的香味,飄散在空中,久久不散……
  騰裡羅
  初見她,他十歲,而她還在娘胎裡。
  他的母妃,與她的娘親,指著那顆還不甚明顯的肚皮,將肚裡的孩兒指給他,是男娃兒就當兄弟,是女娃兒就成親結為夫妻。
  他一臉不樂意地瞧著母妃,不高興自個兒的一生就如此被擺布,但自小,他就很懂得隱藏情緒與心思,收下了她娘親給的金鎖片,頗後悔自個兒因為一時的同情,就將這個有身孕的女子帶回他母妃的可敦城養病,讓她們兩個女人相遇,是他災難的開始。
  今天,她的娘親被送上了回京城的馬車,他沒去送行,藉口在校場騎馬練箭術,卻被他母妃突然射來一箭給射破了衣袖,但沒傷及他的皮肉。
  他調馬回頭,看見母妃就站在校場旁的石墩上,手裡還拿著張適宜女子所拿的彎弓,這是他父汗當年命令巧匠為她量身打造的弓,尋常弓張不大,箭發不遠,但是,他母妃的那把弓,卻沒有這個缺點。
  「臭小子,誰允你可以不去送行的?」納雅雙手擦腰,瞪著騎在高大馬背上的兒子,那神采頗有幾分似他父汗。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母妃的臉,氣憤地將手裡的彎弓往草場上一扔,「只因為我不去送行,母妃就用箭射親生兒子?」
  「傷著你了嗎?」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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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二

  「果然,經過那麼多年,我的箭術還是沒有退步,當初我會射箭,是你父汗手把手教的,我總算沒有對不起他的一番苦心。」納雅似是憶起了從前,笑裡帶著一抹甜,不過,幾乎是立刻就換了張臉色,面對兒子,冷得沒有一絲表情,「把你的弓撿起來。」
  「我不要!」他別開臉,想把滿肚子的悶氣一吐為快。
  「撿起來。」納雅的嗓音柔軟,卻很堅定,「我教過你,凡事要能夠況得住氣,只有不懂事的奶娃兒才會摔弓出氣。」
  聽自己被形容成奶娃兒,令他滿心不甘不願,不過,最後還是下馬把弓拾了起來,緊緊地握在,緊得幾乎令掌心的皮肉為之疼痛。
  納雅澄靜的眸光微斂,看著面前的兒子,在她的眼裡對他有喜愛,卻沒有憐惜,「騰裡羅,你氣母妃擅自為你做安排嗎?」
  「不氣,因為母妃所做的安排總有道理,不過,兒臣不想連終身大事都被人做主,更何況,那位胡夫人的身子病弱,生下的兒女想必也一定是身體孱弱,在大漠,像他們那樣的人,沒辦法存活下去。」
  「是,你說的都對,不過,那位胡夫人的聰明,你看出來了嗎?」
  他微微抬首,應該再不出一年半載,他的身長就可以追過母妃,以女子而言,她的身形稱得上是修長,穿上戰袍,格外英氣颯爽。
  「或許,是因為她出身商賈世家,才短短幾天工夫,就把咱們可敦城理不清的帳目都給算好了,不過,除此之外,母妃覺得,她善記得可怕,凡事一說就通,甚至於能夠舉一反十,說不定還能舉一反百,對她的夫君,她似有難言之隱,似是被強硬帶來了這大漠,但與他成夫妻,卻是她甘願的,她說,以前總想許配一個比自個兒聰明,事事都比自個兒強的男人,可是,她後來才發現,跟一隻大笨牛在一起,也挺有趣的,說男人不需要什麼都好,但要懂得疼女人,說起來,這位元胡夫人的唯一缺點,就是身子病弱了些,要不,能娶到一位聰明與美麗兼得的妻子,是你的幸運。」
  「母妃焉知她不會又生個病美人?」他頤不以為然地反問。
  「那你就看著吧!」納雅笑嘆了聲,轉身走上通往內殿的石階,半晌,才回頭道:「人都說我聰明,但我倒覺得自個兒是擁有最敏銳的直覺,你父汗也曾說過,我料事如神,所以我可以告訴你,胡夫人會生女兒,而且,會是個強悍到連你都要嚇一跳的女子。」
  然後,他看見母妃再不回頭地離去,抿著脣一語不發,雖是十歲的孩子,他天生早熟得可怕,又或者是,所身處的環境逼著他不能只懂得撒嬌,他雖是父汗唯一的兒子,但是,卻比叔汗的兩個兒子年紀都小,當年他母妃為了不讓朱蜃國變成兩方割據不下的勢力,委身下嫁給他叔汗。
  後來,在他稍微懂事一點,她笑笑地對他說,知道叔汗不會輕易遵照當初的約定,把汗位禪讓給他,不過,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夠聰明,一定能夠想辦法把該得的東西要回手裡!
  那年,他才七歲,不敢置信瞪著她這位母妃,竟然可以用如此玩笑的語氣,說出那麼心狠的話!
  七年之後。
  他十七歲,母妃撒手人寰,伯罕叔汗果然想要對他趕盡殺絕,他帶著一批心腹手下,以及當年他父汗東征西討取得的金銀財寶,來到了「龍揚鎮」,說是鎮,不如說是個荒涼的小村莊,雖然有水源,不過偏離主要的經商路線太遠,一直不被重視,原本還有上百戶的居民,最後只有十數獵戶遺留著沒走。
  他買下了所有的土地,建城造鎮,從無到有,才第三年,就已經慢慢可以看見雛形,以他母妃歸化的漢姓,取名為喬允揚,居所則取做「懷風莊」,取風之一字裡,有龍的含意,從此,讓人喚他風爺,騰裡羅這一人,自此消聲匿跡,但是,他在朱蟹國的奪位之爭才正要開始。
  在做生意方面,他低調經營,出「龍揚鎮」之外,能掛上「懷風莊」幾字的商號不出十間,不過,他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但是,沒人知道。
  就算,後來有謠言流傳開來,也不曾被證實過。
  幾年之間,他廣開「龍揚鎮」大門,在官商匪三道結交了不少朋友,但他更擅長的事,是收買人心。
  他讓夏姬跟了端王,兩人生下一子裴意,卻故意讓伯罕知道夏姬與他母妃的關係,要對他們母子趕盡殺絕,他提早一步救下二人,給了端王一個口信,告訴他會好好照顧夏姬母子。
  然後,是讓他身邊的兩位死士韓陽與蕭剛回朱蜃國從軍,讓追隨他父汗母妃的族長在各方面給他們援助,再加上這兩位身先士卒的驍勇善戰,短短幾年,他們都已經是掌握了大半軍隊的將軍。
  然後,是他二十五歲那年,從京城來的商旅提起了「慶余堂」的夏侯家,老太爺讓年方十五的曾孫女兒掌了帳房,看起來像是兒戲,卻不料這小女娃還做得有聲有色,教人不敢輕。
  從那一年起,他才對自個兒的小未婚妻留上心。
  夜涼如水,「昊風院」的書房裡依舊亮著燈火,他坐在書案前,手裡把玩著那隻金鎖片,脣畔噙著淡淡的笑。
  「難道,你真的讓我母妃給說對了,是個強悍到讓我也會嚇一跳的女子嗎?夏侯容容。」
  這話,只有他與寂靜的黑夜獨語,夜深了,金鎖片映著火光,兩抹簇亮在他幽黑的瞳眸裡閃爍不定……
  逃婚。
  果然像是這妮子會做的事!
  雖然她刻意將自個兒扮醜了,可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她,近五年來,他就一直注意著她,幾度來京城,在暗地裡觀察她,聽著他派在她身邊的探子所做的回報,夏侯容容這四個字,與她美得驚人的容顏,早就烙在他的心上。
  她派得上用場!
  這是他再確信不過的事,只留待時間證明,他所布下的局將能夠讓自己奪回汗位,甚至於是入主中原。
  此刻,他站在傘攤之前,被張開展示的紅花油傘遮住了大半側身軀,轉眸望著不遠之外,站在包子攤前,等待包子熱呼呼出籠的夏侯容容,她捂著肚子,似是頗餓了,卻不巧上一籠包子全被買光,只好站在一旁等。
  這時,他注意到一個細瘦男人與一個麻臉男孩在角落說完話,只見男孩腳步跟跆地走過來,撞上她的身側,吸引她的注意力,這時,男人再走過來不著痕跡地取走她錢袋,然後好心地扶起男孩,說要送他回去。
  她雖然覺得這兩人行為舉止頗為奇怪,但就在這時,小販喊著包子出籠,把她的目光吸引回去。
  他側轉過身,看著細瘦男人與男孩走過一旁的街道,只要他願意,就可以出手為她把錢袋拿回來,但他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們拐了個彎,飛快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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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4 00:12:52 |只看該作者
尾聲三

  再回眸,就看見她掏不出買包子的錢,只能不捨地看著那就快到口的包子硬生生被拿回去。
  那可憐的模樣真教他見了不捨,不過,他仍舊只是一語不發地看著,想看看身上連買顆包子錢都沒有的她,究竟會怎麼做?!
  「爺,有看到中意的傘嗎?」傘販笑著招呼道。
  聞言,他笑著搖頭,轉身提步,隨著她的背影而去。
  他沒在她臉上見到想要放棄的沮喪表情,而這更令他覺得好奇,在她的心裡究竟能打什麼主意?!
  她令他覺得有趣、驚奇,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嫌膩。
  明明是一文錢也沒有,進了人家客棧吃霸王餐,卻可以吃飽喝足,然後還賺到大把的旅費。
  「慶余堂」的表小姐果然不簡單!
  而這更加深了他必定要得到她的想法。
  為了遂她所願,他留在營火旁與虞洪幾個人喝酒,席間,他酒喝不多,話說不多,到了三更,他才回到氈帳。
  幽微的燭火,讓他可以看清楚她睡熟的瞼蛋,明明說要自個兒占掉整張睡榻,但許是因為裹身的毯子不夠暖實,她蜷睡成一團小球,明顯的還可以看見她微蹙著眉心,睡得似不怎麼舒服。
  他笑嘆了聲,將裹身的暖裘覆到她身後,再從中抽出她原本所蓋的毯子,倚坐在睡楊畔,看著她慢慢舒開眉心,真正地沉進了夢鄉之中。
  想到她方才喊他那聲「夫君」,令他不由得噙起淺笑,不知道當她真正成為他的娘子,再喊他夫君時,會是怎生光景呢?
  他曲起長指,以指背輕滑過她被油膏涂覆的臉蛋,想她這一路以來,不曾在任何威脅與困難示弱過,大大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等你,夏侯容容,我會等你喜歡上我。」他注視著她的睡顏,低沉的嗓音再輕柔不過,但那嗓子裡的一抹冷冽,卻也教人無法忽視。
  說完,他將覆過她的毯子蓋上身,依稀可以聞到她如花香般的味道,似有若無,這一晚,他就坐靠在睡榻旁的硬墊子上,閉目假寐了一整夜。
  她,不是一個可以用武力強奪的女子!
  她的貌美如花,個性卻強悍如鋼,倘若,強奪了她的身子,只會教她這一生都恨透了他!
  與她約定了不會隨意離開「龍揚鎮」,才以為自己可以稍微放心,沒想到她竟然為了追查假銀錠的事,鬧著當起學小官。
  但他決定由得她去,不想干涉她想做的事情。
  「阿爹,我想跟著小娘去查『鼎銀』的事。」喬裴意一早就過來向他做出請求,一臉的期盼。
  「小娘?」他聞言頗感好笑,將批好的卷宗交到一旁的人手裡,示意他們可以退下,才正色面對這個名義上是他兒子的男孩,「她聽你喊她小娘,肯定是要生氣的。」
  「那……不能喊小娘,要喊什麼?」
  「也不是不能喊,不過,要喊得有訣竅。」他招了招手,示意男孩把耳朵湊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話,「明白了嗎?」
  「嗯!明白了!」喬裴意用力點頭,笑得合不攏嘴。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想跟著她嗎?」
  「我想,跟在她這位小娘身邊,好玩的事情應該不會少,而且,小娘在市坊裡交了不少好友,阿爹就不怕那些人對小娘不懷好意嗎?」
  「那些人,是她的好兄弟。」他泛出微笑,心想裴意不會是想替他盯住容容吧?不過也好,那妮子防人之心不淺,但對方若是個孩子,應該可以稍微讓她掉以輕心才對,「好吧!那你就跟著去吧!不過,我要你替我注意一件事情,若見到什麼,要向我回報。」
  大漠的天候,不是人人都能適應。這一點,他早就料想到了,不過,他想看那妮子可以逞強到什麼時候!裴意向他回報,他見到小娘的手臂幾乎是抓痕累累,沒一處完好。
  待親眼見到她乾裂出血的肌膚,真正讓他見識到她可以逞強到死的傲氣,不過,他很快就讓她知道過分的逞強,不過是愚蠢而已。
  但最後的結果是她氣他,因為他偷了她的香,褻玩了她的身子。
  他可以感覺到她開始願意親近他了,不過,還需要再加把勁。
  所以,他明知道阿巴圖看她的眼神不對,卻不阻止這男人將她帶走。
  就如同那日沒阻止兩個偷兒離開,他也讓溫陽等人袖手旁觀,但她親手傷了阿巴圖,奪了一匹駱駝逃進沙河裡,卻出他意料之外!
  在見到她倒臥於沙漠裡的那一瞬間,他感到心口有一瞬間的冰涼,他知道這就是自己想要的最好時機,但是,那股子冰涼的顫慄,一直到很久以後,都還不能淡忘些許。
  終於,他得到了她的信任與依賴,在那一晚,得到了她的身子,最後,他們成了親,可是,他沒有一日不提防她那雙善於洞悉的眼睛。
  他喜歡與她在一起的感覺,那段日子,或許是他今生今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但終究,他布了十年的局,慢慢要開始收網,而她,不過是他盤局裡安好的一顆棋而已。
  但他深深明白,要讓這顆棋願意自己動起來,就是要讓她死心塌地的愛著他,就如同當年他的母妃深愛著父汗一樣。
  他懂她,要不,她不會老是說他是她肚子裡的蛔蟲。
  對於她的說法,他總是笑笑:心想從她十五歲就看著這丫頭一日日長大,她總說最懂自己的人是她太爺,但他想,那人說不定是自己……
  他們說好了,待一切結束,他會回到她身邊。
  所以,她甘願為他,與朝廷為敵。
  今天,他在寫「放妻書」時,她也賭氣說要寫一封「放夫書」,最後卻是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對著面前的滿張白紙哽咽,強忍住沒掉淚。
  而今晚,是他們最後一夜共床而眠,她繼續賭氣不想與他說話,裝著睡卻緊揪住他的衣衫不放。
  「容容,不要揪那麼緊,我不會跑掉,你可以放開了。」他附脣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道。
  她不答他,也不睜開眼,仿佛睡得極熟,只是一雙纖手依舊是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袍,無論如何都不松放。
  而他斂眸注視著她閉上眼眸的容顏,從她眼角泛出的隱隱淚光,可以看出她並沒有睡著。
  此刻,她是清醒的,卻不想睜開眼睛面對他。
  他輕嘆了口氣,大掌按住她的腦勺,俯脣在她的額心輕啄一吻。
  「對不起。」他輕聲道,嗓調卻是沉重的。
  聽見他對自己說抱歉,夏侯容容也再忍不住內心的酸楚,右手掄起拳頭忿忿地打他的胸膛,嗚咽了聲,將臉蛋埋進他的頸窩裡,下一刻已經被他修健的長臂給緊緊地擁進懷抱之中。
  她緊揪住他的衣袍,而再多的嗚咽,都被他給吮進了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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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4 00:13:04 |只看該作者
尾聲四

  雖隔千里遠,但他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當初,他留在她身邊的人,會將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悉數回報給他知道。
  所以,他知道她下令撈起湖裡大半的湟魚,為完刺辦壽宴,幾乎是「龍揚鎮」的街坊們都能夠分到一杯羹,大夥兒為這天上掉下來的一頓美味佳肴,都是笑得樂不可支,爭相走告。
  「借花獻佛?」在看完書信之後,他忍不住失笑,「哪是借花獻佛?你這傢伙是在藉機泄忿啊!」
  說著,他脣畔的笑意更深,「你明知道我有多辛苦才養活那些湟魚,竟然大半都殺來吃了,擺明了一點都不想珍惜,這不是泄忿,還會是什麼?」
  她這妮子必定在想,天高皇帝遠的,有本事,他自個兒回去教訓她!
  但她明知道他做不到,也不會這麼做!
  他知道她聰明能幹,有能力主持大局,但是,能夠達成他對她的期望,不代表她心裡甘願接受他給她的安排。
  她怨他,在他的心裡很清楚這一點。
  但倘若她不怨不恨,心甘情願接受這一切,那就不是夏侯容容了!
  她凡事總還帶著一點孩子脾氣,不過,從他手裡接下「龍揚鎮」後,已經收斂很多了!
  想著,他泛起一抹淡淡的淺笑,折好書信,擱進了一旁宮人打開遞上的金絲木盒裡,在那盒裡有成疊同樣的信紙,放好之後,他揚揚手,示意宮人將木盒拿去收起來,再轉身,走出寢殿,在議事閣裡接見幾部的族長時,冷峻的臉龐已經恢復成身為可汗的威嚴,方才噙在脣畔的笑意,一絲不見。
  然後,在降下這年冬天第一場瑞雪之前,他以詐降與突襲戰法,取下中原的一座要寨,將中原大軍大敗於三川之地,逼中原朝廷正視他朱蜃國養生多年之後,所充盈的強大兵力。人說兵不厭詐,這正是他母妃所教導的用兵法則之一而這詐術,他也曾用在她身上。
  「我想,讓人去接裴意回來都城。」
  近幾日,兩國交戰的狀況緊繃,在他一次次毫不留情地對朝廷大軍開殺戒之後,今早,夏姬前來覲見他,向他提出要求。
  他背對著她,沉靜地一語不發。
  在他的心裡並非不知道夏姬身為娘親的顧慮,在她的心裡很清楚,在他入主中原的大局裡,「龍揚鎮」是一顆可以被捨棄的卒子。
  倘若,容容知道他當初留著陪她的人,其實都是死士,那麼,她大概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好姊妹婉菊許配給溫陽。
  「好,我會給你一隊人馬,設法把裴意接回來。」他淡然道。
  「那她呢?」夏姬明知不該,還是忍不住衝口問道。
  她?!有一瞬間,在他的心裡,有瞬間的怔然。
  與她在一起的過往,一幕幕上了他的心頭,讓他不自覺地噙起一抹淺笑,但在下一刻,他隱去了那抹笑。
  他知道朝廷派出重兵,將「龍揚鎮」包圍得水泄不通,隨時都可能會對她下手,但他不想為了她,在這關鍵的一刻,有任何冒險的舉止。
  他早就決定要捨棄了,不是嗎?
  比起她,江山更多嬌。
  他嘆息,閉上雙眸,感覺胸口有一瞬穿心的疼痛。
  最後,夏姬得不到他的回答,在離去之前,淡然地對他說道:「我知道你做的事情都對,在我們這些人裡,沒有人比你更聰明,可是,我希望到最後,你不要後悔。」
  朝廷派出死士,那一箭的毒,讓她命在旦夕。
  明知道會有陷阱,他仍舊願意對賭,帶著一隊人馬打算潛回中原,卻在中途被皇后派來的軍隊追擊。
  他不願退,他要見她!
  他後悔了!
  知道她命懸一息的瞬間,熟悉的冰冷感覺,徹頭徹尾涼了他一身,讓他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保護汗王!」
  蕭剛一刀砍了兩顆人頭,吆喊著手下的部將追上他與坐騎,迎面而來的軍隊多如流水,他們怎麼殺也殺不完,他負著傷,原該是無一處不痛的,但是,他卻麻木沒有感覺。
  在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見她!
  腥紅的鮮血已經分不清楚是自己或是敵人的,濕透了他的袍服,滲流到馬匹的背上,不斷地滴落到黃土地上。
  他開始必須很用力才能看清楚眼前的景物,以及痛殺而來的敵人,而在這血光不斷的朦朧之中,他仿佛看見那一夜她怨嗔的嬌顏。
  最後,是蕭剛抗命,攔阻了他存心不要命的殺出,回到都城,他昏迷了數天,宮廷的御醫對他的傷勢都不表樂觀,胸口的那一刀,再深一點,只怕已經是命殯黃泉。
  在清醒之後,他得到了一封她想方設法送來的書信,他命人扶自己起身,勉強坐在書案之前,見她在那滿張白紙上,只在央心處,以極好看的娟秀字跡,寫下兩個字。盼君。
  她想見他!
  他心痛著,小心將那張紙擱回案上,不讓激動緊握的雙手捏碎了它,在這一刻,他又想起了分離前的那一夜,想起那隻曾經緊揪住他衣袍不放的纖手,藏著她沒說出口的無助與害怕……
  最終,他舍了江山,取了她。
  他不問自己能否捨得,只知道她萬分值得。
  再與她成了親,日夜與她如影隨形,在隔年,她便生下了他們第一個兒子,她親自為兒子取名為風靜,告別往日的意味,要他靜止安分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但對於她的多心,他只是笑而不語。
  今兒個,他們兒子滿周歲,前來為他們祝賀的兄弟朋友不少。
  大夥兒或坐或臥在羊毯上,吃著烤全羊大餐,喝著美酒,聽著琴師演奏,善眩人表演幻術。
  「夫君。」她半躺在他的身邊,輕聲喚道。
  「嗯?」他取過她喝了一半的酒杯,往一旁擱放,曾經以為再不可得的幸福,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令他萬分珍惜,也小心翼翼對待。
  「你不必跟我說,以前你騙我的事情、對我說過的謊言,你就擱在自個兒的心裡,一字一句也不必告訴我,若你覺得瞞得很累,那也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我。」她徐徐地輕吁了口氣,抬起螓首,正好對上他俯落的眸光,「但是,從今以後,你不許再有任何事情瞞我、騙我,你做得到嗎?」
  這一瞬間,他凝視著她美眸之中的柔情,想起昨往,心裡既愧又痛,不敢問她究竟知道了多少真相,最後,只能笑著點頭,吻住她的額心,「好,我答應你,對你,決計再無一句謊言。」
  她要他答應不再瞞她、騙她,最終,卻是她瞞了他、騙了他!
  那日,她在「零海」湖畔不告而別,至今近兩年了!
  他才終於知道原來當初的箭毒並沒有全解,不過是「大佛寺」的藥師替她封住命門,保全了她幾年性命。
  他想,如若當初就知道這個事實,如今一切的結果將會大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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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4 00:13:15 |只看該作者
尾聲五

  但她應該也料想到這一點,不願意再見他興兵尋仇,所以寧願一個人孤單地保守住這個秘密,對誰也不曾泄漏過半句。
  他不怨她隱瞞得如此之好,因為,是他那些年逼得她必須事事往心裡藏,逼得她必須心思深沉,才能好好盤算,要能趁機作亂,又不被朝廷給逮住把柄,否則,將連累她視為至重的家人與好兄弟。
  她這個人生平最大的缺點,是太過重情重義,但是,這卻也是她那些好兄弟們一個個將她當成哥兒們,甘願為她兩肋插刀的理由。
  這一點,她像她爹,那個被她娘形容成大笨牛的魯直男子。
  近秋,正是狩獵的好季節,幾頂氈帳就立在這原野之中,大夥兒較勁著今年誰會是最大的贏家。
  她走了,一切如昔,但大夥心裡的愁,卻不曾一日淡過。
  氈帳前,幾頂篷子高架著,篷子下,幾張桌椅,上頭擱著美酒佳肴,他與前兩日到來的蕭剛相鄰而坐,他的視線正好可以望見不遠之外,老譚與幾個騎師教他的女兒坐上剛得到的小灰毛馬。
  「我想,在她心裡,一定以為,那毒不是皇后的主意。」他轉頭望向已經被升擢為第一大將軍的蕭剛,淡淡地笑說。
  「爺怎麼知道?夫人告訴過你嗎?」這些年,蕭剛與韓陽一年總會來「龍揚鎮」一兩次,為的是見他們已經誓言過效忠一生的主子,也為新任的汗王傳達請示的政務,雖然已經不在汗位上,但是,這些年靠著他的布局,朱靈國統一了西域諸國,已經足以與中原分庭抗禮。
  「不,但我就是知道。」
  喬允揚泛起一抹微苦的淺笑,捻起酒杯,一飲而盡,幾乎可以聽見他的容容生氣的大喊:不要又擅自做我肚子裡的蛔蟲!
  她討厭他猜她的心思,因為,他總是能夠猜對。
  可是,要是他故意猜錯,她又會生氣。
  蕭剛對主子的淡然,感到不解,「既然知道是皇后害死了她,難道,你就在這裡靜靜的,什麼都不為她做?」
  「她瞞我十年,就是為了不讓我為她興兵報仇,我欠她,所以我聽她的,她的十年苦心,我不能視而不見,讓它毀於一旦。」
  話落,他的眸光微斂,食指伸進酒杯,沾了點殘餘的酒汁,在桌面上畫出了幾筆線條,那曾經是他精心設計過的布兵圖一角。
  不過如今,成了被風吹乾之後,就再不見痕躋的水畫,他並不留戀,只是悔恨為了這再也無用的江山,讓他失去了最心愛的女子,眸裡不禁泛出了哀傷,半晌,他才抬起頭,笑視等待自己繼續說下去的人。
  「不過,雖然她不樂見,但是,我們的兒子風靜心思像我,善於洞悉的心眼,卻像她,在她的留言裡,給下交代,要我轉告靜兒,不願他像我,只怕靜兒早就已經發現他娘親不對勁之處,在她離去之前,他們母子之間想必曾經有過一番對談,但沒讓我知道。」
  「爺的意思是——?!」
  「靜兒像我,想必他的心裡不會沒有盤算,不過,比較起來,這孩子比我更沉得住氣,心眼比我看得更透,所以容容說錯了,靜兒不似我,他一半像爹,一半像娘。」說完,他站起身,走到草場前看女兒練習騎馬。
  「但是,爺在中原的領土上,就不怕朝廷——?!」蕭剛不死心地追隨上前,最後的幾個字,聽得出來是打住了,但他知道主子絕對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怕他們再下手嗎?他們能派死士殺容容,就該心裡有數,這些年來,我在他們身邊也安排了不少人,要是他們敢再對我身邊的人下手,我也能取他們性命。」說完,他頓了一頓,笑視著女兒騎在灰毛小馬上的模樣,再淡然道:「輕而易舉。」
  聞言,蕭剛有瞬間一震,知道這些人是他主子在朝廷設下的新局,不為奪江山,而為保住自己人的安危,較之從前,只怕是防得更嚴實。
  他不證實蕭剛心裡的猜測,但他確實再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他再也經不起多一點遺憾,她為他留下的一雙兒女,以及她所喜愛的這個大漠,只要他活著一天,誰都休想輕舉妄動。
  這時,喬東曉討著從馬背下來,一旁的護衛單腳跪地,以手托住她的腳,讓她可以順勢踩下來。
  腳才一落地,她就飛快地往親爹這方向跑過來,一雙小腳咚咚咚的,不一會兒就撲抱住她爹的長袍下擺,抬起那張又白又嫩的小臉兒看他。
  「爹!你不要淨只會跟蕭伯伯說話,快過來教東曉啊!馬兒不聽我的話,我要它往東,它就偏要往西,我制不住它呀!」
  「不是你讓它覺得自己應該往西才往西嗎?」他笑著反問女兒。
  「才不是!」小娃兒瞪圓黑白分明的眼眸,一副受辱的表情。
  「好,爹教你。」他呵呵笑了,牽起女兒戴著腕套的小手,往草場的方向步去,但才走遠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蕭剛的喊聲。
  「難道,風爺就真的認了嗎?」
  「你從什麼地方看出來我認了呢?」他斂眸笑瞅著女兒抬高的小臉蛋,那眼那眉,七八分似她娘親,讓沉澱在他心裡最深處的思念,隱隱地痛著,他輕吁了口氣,回眸直視著蕭剛,「他們擁有江山,而我只在乎我的容容,今生今世,我不會有放棄尋東曉娘親的一日,但如若,我們在人世不能重逢,那我就與她,相約黃泉。」
  說完,他抱起了女兒,走向小灰毛馬,示意一旁的人讓開,親手將她抱上馬背,傳授了她幾個秘訣,替她牽著韁繩,緩慢地步行。
  他知道蕭剛正以不敢置信,而且可惜的眼神看著自己,想大好的江山,只要他願意,一定可以手到擒來。
  但他卻寧願待在這個小小的「龍揚鎮」,等待著他的容容有朝一日的歸來,但對他而言,這小小的希冀,反而才最難實現。
  風乍吹起,偃過綠色的草場而來,他不自覺地側眸望去,仿佛,下一刻他懷念的美麗身影會出現在眼前,他總是抱著這種希望,卻總是成空。
  他想念她,沒有她在身邊,寂寞幾乎把他的整顆心都快要吞噬掉。
  這天底下,唯有她只需一眼,就能看穿他心裡的想法,唯有她只需一笑,就讓他願意傾盡今生去愛憐。
  而她呢?沒有他在身邊,就不想不念,不寂寞嗎?
  我等你回來,容容,我等你。
  他的眼眸映著一望無垠的碧色:心裡對遠方的她呼喊,知道她一定能夠聽得見,因為,他們心有靈犀,因為,在他們的今生今世,在這天底下,唯有他知她的深情,也唯有她懂他的真心……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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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4 00:13:41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季璃】

  大家好,我是季璃。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他悔、他恨;他想她,也寂寞。

  其實最後的番外《騰裡羅》季小璃就差點沒時間寫了!

  一開始就有打算把一些男主角的視角捉出來個別寫一篇番外,看完本文再看番外,因為知道故事的軸向,再看另一個視角,感覺應該會不太一樣,然後看完番外再回頭看本文,又會是一番不同的感受。

  這是新嘗試,至於在讀者朋友們的眼裡看起來,究竟是什麼風貌,其實季小璃心裡也是沒個準的。

  不過,因為要趕書展的交稿時間,季小璃差點本文交完就放棄寫番外,但是好在咱們袁姊和編編都願意等待,所以又給了一點時間,讓我可以把這篇番外寫完。

  應該也有人看出那位藥師的身分,本來還有一篇番外,篇名叫《藥師》,但是。我想往後有機會再寫吧!想看的人就關注一下我的臉書粉絲網頁,說不定哪天就真的寫一篇《藥師》番外給你們看,在裡面應該會多一點透露,究竟最後他見了夏侯容容,將她帶去了何方,而她是否還活著。

  看到這裡,應該有人會哭訴季小璃是壞作者,竟然把結局隱藏起來,但冤枉啊!結局其實早就給了,不過,總會有人希望可以講得更清楚一點吧!

  但有看到雙封面小故事的人,應該會很清楚才對,他們也不是不可能重逢,不過,需要再多一點點時間,再多一點點奇跡而已,哈!

  但如果沒有呢?

  奇怪,季小璃這作者怎麼越來越糟糕,想來要是我看書,看到作者給我寫這種吊人胃口的後記,我會又想氣,又想笑,又想一腳踢下去吧!

  (低頭,沉默三分鐘)

  好了!壞作者反省完了!咱們繼續再說下去吧!(笑)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用很多人的視角寫很多篇番外,標題大概就會是《胡虎》、《納雅》、《好哥兒們》……之類的,然後,每多看一篇,讀者們心裡對這個故事會更有畫面與想像,甚至於會覺得故事的風貌不斷在改變,當然,在本文裡也沒有全抽出他們的視角,畢竟不是以「我」為開頭的故事,只剩下女主角一個人的視角會很怪。

  只是,寫完這本書,季小璃心裡有在反省,覺得很奇怪,最近,怎麼只要提到男女主角的父母親,有點帶到的,幾乎都是以悲劇為收場啊?!

  喬允揚與復侯容容的爹娘都很有戲啊!只要我這個作者如何又如何再給一點什麼又什麼,就可以怎樣又怎樣……結果,我差不多都寫死了。

  (低頭,沉默三分鐘)

  好了!我為他們默哀完了!咱們就繼續一起快快樂樂說下去吧!(我這個作者真的很糟糕厚!)

  最後,或許有人要問,那毒真的是皇后下的嗎?

  對,這一點在看過番外之後,應該沒有疑問才對,只能說,雙方是敵人,沒有誰好誰壞,不過夏侯容容較之於鳳雛皇后,少了一點明快,多了一點心軟,倘若不下毒,沒有命懸一息,那麼,布下的陷阱也就沒了作用。

  反正,不下這一險招,最終,江山也遲早要拱手他人。

  那箭,雖然射向喬裴意,不過,那是因為早就有人料想到,以夏侯容容的個性,她一定會回來相護。

  只能說,朝廷會對她有忌憚,也是因為方圓數百里之內,牽她一發,可以動全身,而朝廷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平亂。

  不過,以夏侯容容的個性,就算知道毒真的是皇后所下,想必她的決定也不會改變,因為那些年,與朝廷的處處為敵,她的心裡也並非全然無愧。

  所以,如果真的寫番外通篇的話,還會有一篇叫《皇后》嗎?哈!

  在這一本書裡,不算有壞人,只是每個人都在保護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東西,而這也正是人世間最真實的反應,就如同藥師問夏侯容容的,到那一刻,她還覺得老天爺仁慈嗎?

  她說不知道,但她很清楚,人只要為了得己所欲,有時候,可以不問良心,就連她自己都是其中一人。

  她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藏住了那個秘密,饒過了世人,因為,在這世上,唯有她知他,知道這個男人絕對有能力再挑起另一場更大的戰火。

  而她不樂見。

  就如同她也擔心,他們的兒子似他爹親。

  最後只能說,在這系列裡,如果各位覺得有伏筆的地方,其實都有故事,但會不會寫呢?季小璃不保證。

  好了!最後,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都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這八個字以前季小璃還頗不屑一顧,如今才知道,簡單才最難得!

  【全書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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