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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璃 -【銀狐歌 下(商王戀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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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璃 - 銀狐歌 下(商王戀之七)

冤家路窄,是能窄到什麼程度?
他是溫潤如玉的京盛堂幕後大總管
心計深沉詭變,只因那無時或忘的重擔
多年以來他切切記著,終有一日要為至親雪冤仇
怎知在那之前,竟先遇上了一個變數──
他明白若要心無旁騖,就該讓自己離她越遠越好
畢竟這如同桃花般?艷的女子不是他應當招惹
偏偏他越想與她各不相干,就越是被她擾亂了心!
當他的計劃顯露,引發軒然大波
而她不畏人言地相信他、維護他──
他與她,今生今世註定糾纏不清……
  
女主角:元潤玉
男主角:雷舒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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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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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5 00:1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輪明月,同樣在夜晚時分,映亮了『宸虎園』後山的「澄心堂」,在太叔公問延齡駕鶴西歸之後,沈晚芽想起時還是會來這裡走走看看, 把滿屋子的燈火都點上,逐一地再細細覽過太叔公生前所做的紙,一疊疊,分門別類,初時有她,後來有元潤玉接手,狀況都保存得十分良好, 而今天晚上一踏進「澄心堂」的院門口,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她走到了後堂的院子裡,果然一大片茉莉花都已經陸續結了花苞,有些已經盛開,夜晚裡,淡雅的芳香十分宜人。
  沈晚芽想起了太叔公在生前,最後讓人在這院子鏟了一大片地,全部栽滿了茉莉花,交代她說,這一片茉莉花,是他送給玉兒丫頭的,讓她 務必教人細心養著,千萬不許荒廢了。
  「芽兒!」前院裡傳來問守陽的喊聲。
  「我在後院裡。」她回頭往外回答,話才說完不久,就見到她夫君繞過邊廊,朝著她闊步而來。
  「怎麼忽然想到要來這兒?想太叔爺了?」
  「是想了,算一算,太叔爺都走了快八年了!」沈晚芽淺淺一笑,「不過,大概是今天玉兒不在,好些事情,輾轉都到了我的手上來,不免 讓我想起了當年自己還是小總管的時候,再想到後院的茉莉快要到盛開季節了,正好過來看看,也才好算一下,什麼時候采花做香膏比較好。」
  「你對玉兒丫頭倒是真的有心。」
  「是太叔爺的交代,我自然是記得牢牢的。」沈晚芽走進花叢之間,明明開花的數目並不多,但是香氣卻已經很明顯,她伸手拂過綠葉梢頭 ,回過頭對著她夫君說道:「我知道府裡有些人對我如此偏疼玉兒,有些不以為然,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家裡最疼玉兒的人,不是我,是太 叔爺,我知道有人說,玉兒不過就是救了少爺,不過就是做對了一件事,也不是十分伶俐聰慧,何以值得我們如此厚待她?但他們不知道,太叔 爺最後病重了,都還是願意拖著一口氣活下去,就是不惹玉兒傷心自責,你知道嗎?」
  「你在說玉兒拿藥過門的事嗎?」問守陽略頓了下,琥珀色的眼眸略微眯起,在妻子的注視之中,憶起了從前。
  「嗯。」沈晚芽點點頭,「一直以來,民間就有一個忌諱,不把藥包提進人家家門,當年,玉兒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一時貪圖方便,去藥館 看了腿疾,提了藥包回來,沒立刻拿去放好,把藥包提進了太叔爺的『澄心堂』,把病氣給提進太叔爺的門,才會讓他生了病,卻不知道,腎疾 一直就是太叔爺的老毛病,病根早就蠢蠢欲動了好些日子,不過就是湊巧發病了而已,大夫也說過,太叔爺年事高了,再謹慎小心,也都難防不 測。」
  「人吃五榖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問守陽搖頭笑嘆,只是他卻也知道,玉兒後來也因此把一些宜忌事項,背得滾瓜爛熟。
  「是,只是無論太叔爺怎麼說,玉兒仍是自責不已,很堅持要為他熬藥,事事伺候周到,不過,如果只是做到這種地步,太叔爺見識的人多 ,從小也是被伺候慣了,當然也不會特別放在心上,是那一天,他知道了玉兒每天會特地走很遠的路,把熬過的藥渣,扔在熱鬧的大街上,讓千 人踩萬人跺,只因為她聽人說過一個習俗,說人們踩過之後,福運便會把生病的晦氣給踩掉,才能把病給根除了,你知道玉兒從小雙腿受了凍, 一直就不太好使,可是每天還是為太叔爺走十幾里路,為了要快去快回,還一路用跑的,別說是她那雙膝蓋犯疼,有一天我聽鴻兒說了,才讓玉 兒脫了鞋襪給我看,破了好幾個水泡,都發炎症了,但隔天她還是去了……」
  沈晚芽苦笑了聲,回身走上廊階,回到問守陽身邊,「這件事,後來太叔爺知道了,他一邊罵這丫頭傻,一邊很擔心的對我說,要是他真走 了,這丫頭不知道會多難過,有多責怪自己?後來,為了玉兒的一心一意,太叔爺回光返照似的,多撐了好些天,雖然病得很沉,但是,每天每 天,他總說自己見了玉兒,就覺得開心,還讓人墾了這塊地,種滿了茉莉花,對我交代說,每年花開了,就用這花給玉兒做香膏。」
  「這也就是後來,你年年給玉兒做茉莉花香膏的原因?」問守陽一直知道妻子會做香膏給玉兒丫頭,卻不知道是他太叔公交代的。
  「對,你知道茉莉花在佛家之中,又有一稱,是什麼嗎?」沈晚芽看著她的夫君微笑搖頭,一臉沉靜地聽她說下去,「茉莉花做茶,被稱為 『報恩茶』,在佛家中,亦是報恩之花,可是這恩,更近似果報,意思是不求回報的施捨,反而可以得到更豐碩且無法計量的功德,而這也就是 太叔爺要我以茉莉花做香膏給玉兒的原因,老人家是在告訴她,今日她所得的一切,都是她應得的,是她不計得失,把自己的好給予他人而應得 的。」
  話落,沈晚芽不再言語,只是嘆了一口氣,看著雪白的茉莉花苞,在月光之下,仿佛在發亮一樣。
  「你在擔心什麼?」問守陽這會兒終於看出了妻子心事重重。
  聞言,沈晚芽又嘆了口氣,才道:「我擔心,我怕……我怕玉兒誤會了,想的是她要報恩,從而委屈了自己,你知道我這個人做事一向謹慎 小心,而把玉兒繼續留在身邊,或許是我做過最危險的一件事情,但是當我將她當成親人的時候,我便無法舍下她了……我私心的想將她留在身 邊,想讓她可以陪著鴻兒,想讓他們成親,可是,他們明明從小感情就好,為什麼從提起成親之事,都快半年了,我還是沒見到他們之間有任何 喜歡上對方的樣子,我說的是夫妻之間的那種情愛……我很擔心,我會不會做錯了?」
  「錯在不該為他們指婚嗎?」
  「不,是錯在當年不該讓他們當姐弟。」沈晚芽才說完,就見到問守陽輕呵地笑了起來,「笑什麼?你以為我不該擔心嗎?」
  問守陽止住了笑,正色地看著她道:「我不是在笑你,芽兒,你的話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明明喜歡你,卻老是讓大夥兒都以為我討厭你 ,總是藉故欺負你,刁難你,但是喜歡就是喜歡啊!只要有那一份心在,就如同這滿園子的茉莉花,無論前一年如何修剪枝頭,到了隔年開花的 季節,會開出花來的枝棵,仍舊會再長出來,在原本就會長出花來的地方,結上累累花苞,逐一盛開,芽兒,只要有那份心在,一定會開花的, 只是時間遲早而已。」
  「如果沒有開花結果的心呢?」她追問。
  「那也不是你我能夠干涉得了的,不是嗎?」問守陽執住愛妻的柔荑,二十餘年的夫妻相處,他太知道妻子的聰明過人,但或許也因為這份 事事洞悉的聰慧,有時候,有些讓她太過在乎的事或人,她反而勘不破。
  沈晚芽怔了半晌,才失笑出聲,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被問守陽以如此巧妙的比喻給安撫了,她回握住他的大掌,轉陣望著一大片在月 光下,綠色葉片與白色花苞都泛著光亮的茉莉。
  ……只要有那份心在,遲早會開花的,是嗎?
  昏昏沉沉之間,似乎有人抱住了她,那一雙臂彎,修長而且結實,好聞的男性氣息,不過分陽剛,卻有著教人更想要依賴的沉穩。
  這個人,是誰?
  就在元潤玉急切地想要弄清楚時,一陣仿佛重植敲擊般的疼痛,讓她的頭疼欲裂,她呻 - 吟出聲,迷濛地睜開美眸。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眼睛被光線給刺得好痛,只能急急地再度閉上眼,幾次翕動之後,才終於能把眼睛全部睜開。
  她在哪裡?這裡是什麼地方?
  元潤玉掙扎地坐起身,看見自己正躺在一間廂房裡,房裡的陳設乾淨而簡潔,只有幾樣簡單且必要的桌椅和衣箱,她看見了在衣掛上,披著 一件男子袍服……那紋飾她似曾相識,仿佛曾經見誰穿過?
  藏澈——
  那個男人的名字就像是電光石火般閃進她的腦海里,讓她駭了一跳,元潤玉抬起美陣,看見了架子床上的覆紗,然後落在蓋在自己身上的錦 被,她拉起了被褥的一角,像是在確定主人般輕嗅了下。
  一股與她夢中完全吻合的男人氣味,讓她的臉頰浮上了兩團粉色,她問都不必問,已經能夠確定這一間廂房,與這一床被褥的主人是藏澈, 而她竟然睡在他的床上?!
  昨晚……昨晚……她究竟做了什麼?!元潤玉急急地想要弄清楚眼下的狀況,只是她心裡越急,頭就越痛,她想這應該就是所謂宿醉後的頭 痛,昨晚的她一定醉得不輕。
  老天爺,她不會對藏澈做了什麼蠢事吧?!
  在元潤玉心裡,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被藏澈占便宜,竟是一股腦兒地擔心起自己會不會趁醉,忍不住對他做出什麼不得了的表白……
  老天爺,我沒有對不對?
  沒有對不對?!
  元潤玉緊緊地揪著手裡的被褥,就像是揪住藏澈的衣領,想要從他嘴裡逼問出昨晚的真相,可是她很肯定如果是他本人在她面前,她一定會 困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算能說出什麼,也一定是什麼抵死不認的話了!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從門外傳來。「元小總管,你總算是醒了!正好醒酒湯還微溫著,這可是澈爺特地交代奴家給元小總管準備 的醒酒湯,在『待月樓』裡,必備著這一款湯,解醉的效果最好了。」
  元潤玉轉眸望向門口,就見到蓮惜親自端著湯進來,貼身丫鬟就留在門外候著,見蓮惜笑臉吟吟,元潤玉連忙掀被下床,像是被瞧見了什麼 不該做的事情一樣,但是她臉色不顯,低頭找鞋時,發現自己不止是身上的衣裳下襠,就連襪子都未除去。
  好吧!至少她可以確定,她沒對藏澈做出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在穿好?鞋之後,再抬起頭面對蓮惜時,元潤玉已經恢復了七八分冷靜。
  「元小總管真是澈爺的嬌客,今天一早,澈爺就派人到『待月樓』要解酒湯,可見對你有多慎重了,奴家待在澈爺身邊多年,可從未見過他 這般將誰放在心上呢!瞧你臉色不好,可是頭疼了,快把湯給喝了吧!」
  元潤玉看著蓮惜以青花瓷碗舀了一小碗湯,端到她的面前,她看著蓮惜臉上的盈盈淺笑,遲遲沒將湯碗接下。
  「元小總管可是不信任奴家,怕奴家在這湯裡下毒嗎?」蓮惜脣畔的笑意略減了幾分,「這解酒湯可是澈爺專程為元小總管而準備,如果你 不將這湯喝下,教澈爺怪罪起來,蓮惜可承擔不起。」
  「他……藏大總管,沒留下什麼話給我嗎?」
  聞言,蓮惜先是一陣啞笑,然後才從袖裡取出了一封書信,交到元潤玉手裡,致歉道:「瞧奴家這忘性,元小總管,這是澈爺離去之前,給 你留下的一封書信,說你要是有任何疑問,見了信就會明白。」
  「多謝。」元潤玉捏著手裡的信,見蓮惜沒有迴避的意思,想她與藏澈應該也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後決定在人前將信給拆開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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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5 00:10: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元小總管如晤:
  想你第一次長飲長醉,飲的就是酒勁頗厚的天香酒,見你醉得不省人事,怕是天崩下來,你都能夠酣睡如牛吧!如此醉癖甚好,省我不少麻 煩,只是你醒後怕是免不了頭疼,讓人為你準備了醒酒湯,把醒酒湯飲下,頭疼會好過些,回去告訴蘇小胖,我不需要他擔心,日後,你也莫再 來這裡找我。
  藏澈字
  見了信,元潤玉不知道自己該是哭笑不得,還是松一口氣,至少,從藏澈的遣詞裡,她可以知道自己沒有做出任何後悔莫及的蠢事。
  元潤玉把信收好,接過了湯碗,分了幾口將尚有餘熱的湯汁飲下,味道不甚美,但湯汁落肚之後不久,頭疼確實紆解多了。
  「謝謝蓮惜姑娘,時候不早,我就不久留了。」說完,元潤玉起身就要離去,卻在她就要出門之際,聽見了蓮惜一聲輕笑,嬌婉的嗓音像是 一根利弦般高高地揚起。
  「這樣好嗎?元小總管,你都已經是與人論及婚嫁的女子,像昨晚一樣與別的男人同處一舟,還醉得不省人事,在你心裡,不覺得有愧嗎? 」蓮惜轉頭,正好與訝然回眸的元潤玉四目相對。
  「元小總管很驚訝我為什麼會知道嗎?在我們樓子裡有一位姑娘,與『宸虎園』做事的一位老長工是相好,明明被交代了要保密,可是,這 男人在床上嘴就守不牢,那個老長工說這事情到正式發帖子之前,問家夫人都不許人張揚,我聽說你的對象還是你家少爺呢!真是好命,從一個 奴才爬上為『雲揚號』正室少夫人的位置,聽那個老長工說,你家夫人極疼愛你,簡直是視如己出,而你,就拿跟她兒子以外的男人獨處醉酒來 報答她對你的恩情嗎?」
  元潤玉的表情從最初的訝異,很快變得平靜,她只是心軟,從來就不是一顆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尤其是當人家欺負到她頭上來的時候,想到 剛才蓮惜忘記把藏澈的信給她,只怕,也不純粹只是「忘性」大了而已。
  驀然,她揉了揉眼睛,故作迷糊道:「奇怪了,我沒看錯啊!你是『待月樓』的蓮惜姑娘吧?!」
  「是……沒錯。」蓮惜一愣,被她的舉動給弄糊塗了。「所以沒錯嘛!可是我聽你剛才說的話,還以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我家夫人
  還是少爺呢!對我有恩之人,是我家夫人,與我有婚約之人,是我家少爺,除他們之外,蓮惜姑娘,我不以為自己需要向你,或是以外的人 ,解釋我與藏大總管之間清白與否,因為那是我與他之間的事,與蓮惜姑娘你無關,不好意思,時間晚了,我還趕著有事要辦,失陪了。」
  說完,元潤玉扔下一臉愕然的蓮惜離開,臨出門之前,看見站在門邊的丫鬟也是一臉訝異,似乎對她一個有婚約的女子,竟然可以臉皮厚到 對自己傷風敗俗的作為沒有懺悔之意,簡直就是不要臉到極點。
  元潤玉微昂起嬌顏,不在任何人面前有絲毫示弱,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穩定邁出的腳步之下,踩的是一顆忐忑不安且自責的心。
  其實,不需要蓮惜提醒她,她自個兒也清楚,獨自過來找藏澈是她思慮欠周,今天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是她自個兒太仗勢夫人對她的寵愛 放任,就算在她心裡只當藏澈是朋友……
  以後,同樣的事,也萬萬不可再做了!
  「好好好,澈兒,我的好侄子!你真的是老天爺從天上給我賜下來的寶,有了你的幫忙,今年的總商之位,就算我不能當上大總商,但是搏 個四總商之末座來過過癮,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吧!」
  『至誠齋』內,藏良根笑得只見兩排不甚光潔的牙,已經不止一遍看過手裡的帳本數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千萬也想不到只是就以『至 誠齋』幾處分號調動人手與經營方式,收入竟然可以翻倍。
  而這一切的幕後主導者,就是他面前的藏澈,『京盛堂』的前大總管,藏良根想『京盛堂』的雷宸飛以及李大掌櫃果然不簡單,竟然可以一 手將他老大哥的兒子調教得如此嫻熟經商之道。
  不過,如果不是藏家與『京盛堂』之間的過往恩怨,讓他這個侄子心裡有難解之恨,他也不可能白白占了一個大便宜,讓藏澈願意舍『京盛 堂』的總管之位,來到他這個規模不知小了多少的『至誠齋』效力,甚至於在他的大掌櫃蕭興成的反對之下,至今仍未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辦差位 分,只是在幕後出謀劃策,但也算是盡心盡力,辦得十分出色。
  藏澈站在藏良根面前,只是面帶微笑,一聲不吭。
  換在半年前,絕對沒有人可以想像多年來在『京盛堂』說風是雨的大總管,竟然會像一名尋常的夥計般,站在於商場上位分根本就不值一提 的藏良根面前,聽憑吩咐。
  而這也是藏良根心裡得意至極的原因之一。
  從前,他聽人家說藏澈在商場上有多威風能幹,如今在他面前,也不過就是一個聽話的後生晚輩嘛!
  藏良根放下帳本,輕咳了聲,很用力才收住笑容,在藏澈面前擺出了長輩的慈祥笑容道:「澈兒啊!你別心急,再過一段時間,讓我與興成 說說,消除他對你的偏見,一定不讓你再吃半點虧,你相信根叔。」
  「根叔,你能讓澈兒有安身立命之處,再不繼續留在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京盛堂』,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跟蕭叔叔計較那一些 虛名呢?日久必見人心,根叔對這一點只管放心就好。」勾在藏澈脣畔的笑,不增也不減,恰到好處得教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藏良根不迭地點頭,「是是是,日久見人心,興成遲早會知道,你是我藏良根的好侄兒!我的老大哥好福氣啊!竟然能生得你這個聰明卓絕 的好兒子,根叔那幾個兒子無論哪一方面都不及你,澈兒,以後你可要對他們多擔待些,同是一家親嘛!人家不是說什麼、千什麼……」
  藏澈淡淡地接口道:「千年之塚,不動一壞,千丁之族,未嘗散處,千載譜系,絲毫不紊。」
  「是是!以前,你爹也常給我念這幾句話,說的不就是血濃於水的道理嗎?他大哥在世時,對我們這些晚輩幫忙可多了!要不,也不會有現 在的『至誠齋』,你可知道,我這商號名字,可是你爹取的呢!」「我知道。」
  想到了親爹,藏澈的笑溫和了幾分,但是在轉瞬間,卻又冷得仿佛臘月裡的寒冰,冷硬得可以致人於死。
  「你知道就好,以後,根叔讓我那些兒子多與你學學,讓你們好親近親近,興成跟了我二十幾年,年紀也一把了,哪天兩腿一蹬,說不準比 我還早咽氣,我本來還發愁有誰能來輔佐我那些兒子做生意,現在有你,再看你做出來的這些成績,根叔可以放一百個心了!只是,總商這位置 ……沒問題吧?」
  藏澈笑著頷首,再一次做出保證,「根叔只管放心,這事有澈兒替您操辦,肯定不會有問題。」
  「好好,我就等你這句話!」
  藏良根像是吃了定心丸般,又說了幾句話,就讓藏澈告退,要人把大掌櫃蕭興成找來訓話,要這個老頑固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藏澈日後就要 在『至誠齋』生根做事的事實。
  這些日子,他的心被藏澈畫的大餅給養肥、養大了!
  如果按照藏澈要扳倒『京盛堂』的計劃,藏良根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他這『至誠齋』會是最大的得利者,就算日後藏澈出去自立門戶,在那 天到來之前,他肯定能夠把扳倒『京盛堂』分下來的利益給吃得七七八八,到時候,聲勢壯大的『至誠齋』難道還會再怕一個小小的藏澈不成? !
  「事情辦得如何?」
  「爺只管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日便可達成爺的交代。」
  藏澈在從藏良根那兒離開之後,在幾個夥計說不清對他是什麼心態的注視之下,走出了『至誠齋』總號,卻是在確定沒有人留意之時,折了 個彎,走進總號的後墻,一派悠閒地靠在墻上,在收到暗號之後,確定他約的人已經到了約定之地,開口確認目前的進度。
  一墻之隔,藏澈與任朗一里一外,無論是誰見了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看見另外一個,只要對方那邊有任何動靜,另一邊可以立刻離開 ,自然也不可能教人知道他們之間正在進行對話。
  藏澈對自己得到的答覆很滿意,揚脣笑道:「對你,我沒有不放心之處,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沒料到你竟然可以在短短半年之內,就得到 蕭興成的全然信賴,任朗,當初我沒看錯你。」
  聽見主子的稱讚,眉目天生長得醇厚老實的任朗靦?地笑了笑,「他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再加上我不要命似的為他辦了幾件事,卻不見我對 他或是『至誠齋』有任何貪圖或是危害,在種種條件下,他沒有理由不信任我。」
  「嗯。」藏澈頷首,「現在,就等你與舒修那方面裡應外合,他是我在明面上從『京盛堂』帶出來的人,這一批兄弟們做事我放心,不過在 『至誠齋』裡,他們裡外都不是人,到哪兒都惹人厭,教我好心懷愧疚。」
  「當初說好要助爺一臂之力,自當盡心盡力,不過就是一些白眼,我們都不會放在心上,只是藏良根和蕭興成絕對料想不到,當初一時貪念 ,硬扣著不還藏家的五千兩銀子,會是造成他們失敗的因由。」
  聞言,藏澈沒有吭聲,只是冷冷地笑了。
  當年,在藏家破敗之時,他雖然是才不過六歲大的孩子,但是,卻至今都忘不掉他爹在面對妻兒時強顏歡笑,只有在獨自一人時,才顯露出 疲態,隨著情況越來越困難,臉色就越來越蒼白,也明顯的消瘦。
  在他的心裡,他爹是一個極好的人,就算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委屈為藏家做事的夥計與長工,更別說在藏家興盛時,他爹對於宗 親之間任何有需要幫助的親族眷屬們,都是不遺餘力的支持。
  卻不料,最後竟是他幫忙最多的藏良根,在藏家最危急的時候,藉口拖延,遲遲不償還當年從他爹手裡私人借走的五千兩銀子。
  五千兩的數目,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讓當年的藏家渡過最艱難的幾個月,只要那一個難關過去了,藏家也就不會遭受到破產敗落的命運。
  說起來,造成當年藏家危難的是『京盛堂』那一位設局的掌櫃,但是,真正令藏家毀滅之人,卻是藏良根與教唆主子扣款不還的蕭興成,依 這個精明的大掌櫃盤算,他們只要等待藏家家道中落,再無力討債時,這五千兩銀子自然也就歸『至誠齋』所有,款子還能拿來再做一筆大生意 。
  藏澈泛起苦笑,多諷剌!他爹曾經視若手足的兄弟,最後,卻是冷眼旁觀他的失敗,坐收現成之利的凶手。
  「任朗。」藏澈喚著墻後的男人。
  「爺,任朗在。」
  「架空蕭興成大掌櫃權位的行動,好早日把他們的底都挖出來,越快越好,事情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我絕對不容許他們有任何輓回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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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爺眼裡,蕭興成這個人真有如此關鍵?他確實有幾分才幹,對藏良根也算是忠心,只是任朗好奇,爺一開始就挑明要除掉此人,就憑他 一個人,就能扭轉我們要成就的局面嗎?」
  「蕭興成之於藏良根,就如同春秋之時,伍子胥之於吳王,伍子胥一日不除,范蠡等人要滅掉吳國,此人終究會是個難測的後患,所以,『 強其諫臣,使其自殺』,范蠡與文種用了離間之計,最後讓吳王逼死了伍子胥,從此,越國滅吳之路,再無罣礙,『至誠齋』能有今日局面,除 了當初我爹的襄助之外,蕭興成功不可沒,蕭興成這個人聰明機警,他對藏良根沒有二心,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與藏良根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只可 惜的是,藏良根不作如此想法,他自以為是給錢就能要奴才們辦事的東家,把蕭興成當成了好用的奴才,只要哪個人能比蕭興成給他更多利益, 就能讓他把蕭興成給拋下船去當喂魚的飼料。」
  「而爺就是藏良根拋下飼料,想要釣上來的大魚?」
  此話一落,兩人都笑了,藏澈抬眸看著如洗的晴空,驀然一陣風吹來,一併拂來了不遠之外,一株晚開的桃花花瓣,粉嫩的花瓣撲上他的臉 頰與嘴脣,讓他想起了那一個夜裡,偷得的那一縷幽香與柔嫩。「爺?」任朗久久沒得到回應,試喚道。
  「我在。」藏澈懸在脣畔的溫柔笑容斂了幾分,再想起藏良根與蕭興成,更是冷到只剩下冰涼的一抹勾痕,「商場不若戰場,我們不能殺了 蕭興成,我也不想要他的命,商場其實更接近棋局,在象棋局裡,每一種棋的走法不同,我只要讓蕭興成再無用武之地,就如同一把再銳利的刀 子,抹不到敵人的喉嚨,刺不中敵人的心臟,他再厲害也是枉然。」
  藏澈在交代一些事情,對任朗說了句:「行事小心,你也千萬要保重自身安危」之後,先行離去。
  但是,在藏澈離去之後,任朗仍舊在原地待了小片刻,想起先前他與桑梓曾經的一番對話。
  在『京盛堂』之中,桑梓未掛掌櫃之名,但是,地位卻是超然於各個掌櫃之上,而那個人的能力則是大家有目共睹,從未有人敢說過一句他 是仗著從小與藏大總管一起長大的情分,才得到如今發令的地位。
  然而,卻也因為與藏澈一起長大,對於這位大總管也知之甚詳,那一日,在確定了他要被派到蕭興成身邊時,桑梓對他交代了幾句,末了, 他問桑梓,對大總管而言,他們這些人代表著什麼?
  只見那人揚脣笑笑,似乎聽見了一個好有趣的問題,回道:「你見過瑤官下象棋嗎?他喜歡象棋,尤其喜歡自己跟自己下棋,明明正反雙方 都是出自他的手,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遲疑留情過,仿佛真有兩個高手在對奕一樣,既然你問了,讓我告訴你,對瑤官而言,我們都只是他棋局裡 的一枚棋子,但是,他這個人從來不會輕易的捨棄任何一顆棋,哪怕只是一枚卒子,他會讓每一枚棋子都死得其所,死得轟轟烈烈,不枉人間一 回,所以,我不介意成為他的一枚棋,只是,這次他將我與蘇小胖幾人都留了下來,在還沒有能夠為他所用之前,我想,自己就安安穩穩的待在 『京盛堂』,為他守住這個他所看重的地方,以及他所寶貝的人們,等到那一天到來,任朗,你會知道這天底下有一個人,能讓你又敬又恨,能 讓你甘心為他去死……」
  哪戶家大業大的人家,背地裡沒藏幾件不能見人的骯髒事?元潤玉一直記得,那一天夫人告訴她這個道理時,脣邊的笑淺而微苦,教她只是 見了那抹笑,很多事情就已經是不言而喻,不必再多問什麼。
  或許,是因為這幾日商界的天翻地覆,讓元潤玉不由得想了起來,究竟哪戶人家裡有哪些骯髒事,在沒有見光之前,誰也不會知曉。
  但是,如今天底下世人皆知,『至誠齋』不止是多年在生意上使陰損之招,作假貨倒人債,買凶打人之事多不可計之外,還允小妾動用私刑 ,活活打死了家裡的一名丫鬟。
  那名小妾指稱丫鬟勾引她當年不過十五歲的兒子,她一時氣不過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被卑賤的丫頭給玷染了,才會讓人下狠手,但沒想過要 打死人。
  不過,後來在官府的查證問供之下,藏家的下人們都供稱,那名丫鬟為人乖巧,是他們三少爺見她美色,再加上兩個哥哥說起在外面狎妓的 快活,他被娘親管得甚嚴,不能學兩位異母哥哥也到粉院去嘗鮮,所以就拿那名丫鬟縱欲享樂,丫鬟不從他便毒打,打得丫鬟見了他,就如同耗 子見到貓,明明不願,卻不能不從,不料最後被那名妾夫人撞見,亂棍打死,草草葬了。
  其實,若是普通丫鬟,或許沒有人會追究,世態炎涼,再貴重也不過就是一條奴才的命。
  但是,那名丫鬟一開始就只簽了十年的契給藏家,說她爹娘在五歲時給她與青梅竹馬訂了娃娃親,約好了她滿二十就要回家鄉成親。
  在丫鬟被打死之後,她的青梅竹馬沒再接過她一封家書,幾年來,上藏家無數次追問丫鬟下落,都被推說丫鬟吃不了苦,已經逃回家了,是 他們大人大量,沒有追究,要他別再上門來,要不然就報官處理。
  因為不信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到十歲才分開的丫鬟,會是藏家口中怕苦逃走的人,最後,這男人努力苦讀,考上進士,才短短幾年就從一名 小縣令,到了去年成了京兆府尹。
  人們都說他背後有一個強硬的後台支持,才會讓他在官場上平步青雲,只是這些都是猜測,沒人可以證實。
  但是,無論如何,商不與官鬥,因為鬥不起,更何況『至誠齋』這些年來缺德事做得不少,趁著這件事情落井下石的人,簡直就是雨後春筍 般冒出,出事之後,『至誠齋』與藏良根府邸俱被抄沒,那一刻,他找不到任何援手,人們只是冷眼袖手旁觀一家商號的落敗。
  見過那一天抄家場面的人都說,藏良根簡直是鬼哭神號,在被官兵帶走之前,他看見了藏澈,就像是見到救星般,大力掙開官兵的羈押,衝 到他這個侄兒面前跪下來,要藏澈務必救救他與家人。
  人們說,藏澈一臉哀戚地俯身,扶起藏良根,似是在這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沒人聽清,卻只見藏良根頓時面如死灰,見到惡鬼似的瞪著藏澈 ,最後,就連雙腿都失去行走的力氣,被兩名官兵拖著離去。
  從那一天起,也不知道是誰傳出的流言,說當年藏澈一家會遭逢破產的厄運,是因為藏良根忘恩負義,借債不還,並且夥同一些人惡意刁難 ,才教藏澈的爹親落入周轉不靈的窘境,等於是活生生的把人給逼死。
  藏澈……
  在為了裁制嫁衣而前來量身的師傅離去之後,元潤玉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小院裡,心裡想的不是剛才幾個師傅說起他們夫人有多看重這件嫁衣 ,交代了不論銀兩,都要做到最好,所以,他們才會明明還有大半年的準備時間,今兒個就趕過來量身,就是要及早因應的好聽話,她只是一次 又一次,想起藏澈這個人,以及他仿佛烙印在她心上的名字。
  元潤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院裡的天並之中,這兩天春雨綿綿,不容易才開了日頭,已經帶了幾分炎熱的陽光,如輕紗般披泄她一身。
  這幾日,元潤玉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心想,她的臉皮究竟有多厚,才能夠在心裡愛著一個男人,卻還是面不改色的與另一名男子準備嫁娶之事 ?!明明知道不能再想了啊!但是,她卻苦於做不到。「小總管!」
  一名小廝匆忙地跑進來,神色顯得有幾分慌張,「小總管,少爺讓我來通知你,讓你出門一趟去見他,要快,而且少爺交代,先隨便找個理 由出門,別讓東家和夫人知道是少爺讓你過去。」
  元潤玉心裡有一種不妙的預感,「知道是什麼事嗎?」
  小廝遲疑了一下,似是有幾分知情,最後囁嚅道:「……少爺說,小總管去了就會知道。」
  元潤玉很快就知道為何問驚鴻特地派人將她請來的原因。
  雷舒眉在問家於京郊的馬場摔馬受傷,問驚鴻急忙把人送到醫館,坐館大夫姬千日說他雖然年歲大了,也是醫者父母心,但還是需要有一名 女眷為傷者解衣察看,把看到的情況和位置告訴他,他才好作診療。
  在看見雷舒眉昏迷不醒,額上血流不斷時,元潤玉觸目驚心,卻還是冷靜地與姬千日一起確認雷舒眉身上的每一處傷痕。
  所幸,最後只是額上的傷口看起來嚴重了些,手腳有一些小瘀痕,沒有傷筋錯骨,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是,元潤玉的心裡卻沒有姬千日樂觀,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雷舒眉的傷先別說頗深,長約寸余,就從額心橫過去,就算把血跡都擦淨了 ,只是見著那傷痕,都要教人心疼難受。
  在姬千日做完診治之後,領著藥僮去捉藥,元潤玉不知道問驚鴻去了哪裡,一個人坐在榻邊,看著雷舒眉沉睡的嬌顏,那模樣,有幾分似藏 澈,她聽說,藏澈的容貌,與他的晴姐姐有幾分相似。
  「眉兒!」
  門外傳來一聲心急的呼喚,熟悉的嗓音教元潤玉渾身一震,從床邊站起身,回頭看見藏澈大步走進來,在他的身後跟著桑梓,在他們身邊的 則是姬千日,看起來他們已經問過傷者的狀況了。
  千萬料想,她也沒想到來的人會是藏澈,她明明是派人通知『京盛堂』,去的人說接下通報的人是桑梓,而此刻桑梓卻是領了藏澈過來…… 在她還來不及細思其
  中的緣由時,已經被藏澈給揪住纖細的膀子,語氣嚴厲地逼問。
  「為什麼眉兒會從馬背上下來?她怕馬,你不知道嗎?她從小為了學騎馬摔過無數次,所以她怕馬,她沒告訴過你她會怕嗎?!」
  元潤玉看著他壓近的憤怒臉龐,明明與她記憶中那張溫潤俊顏是一模一樣的,但是,此刻他的表情卻是厲如閻王,教她見了心驚,好半晌啞 口答不上來,而她趕到這裡之後,便與大夫一起忙著查傷,確實也沒有機會問清楚問驚鴻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的錯。」問驚鴻出現在門口,在他衣衫上還有著雷舒眉滴下的血跡,肩頭,心口,無不是血色斑駁,「是我逼她上馬,如果她不敢, 就乖乖回去,這一切與玉兒無關,請你放開她。」
  就在元潤玉還未能回神之際,已見藏澈長影一閃,到了問驚鴻面前,揪住他的衣領,她慢了半步,沒能拉住藏澈的第一記拳頭,但就在他要 揍第一一拳時,她已經死死地抱住那一只要打人的長臂。
  「住手!請你住手……」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險險止不住就要落在問驚鴻臉上的第二記拳頭,從藏澈緊編的手臂肌肉,她可以知道這個人 有多生氣,「藏大總管,請你住手。」
  這時候,姬千日也開口道:「如果有人想要在我這裡鬧事,那就出去,這裡是醫館,是治病的地方。」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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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5 00:13: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藏澈看似對姬千日的話置若未聞,但對於說話之人是要醫治他外甥女的大夫,他心裡還是有所警惕的。
  藏澈斂眸睨著元潤玉那一張微泛慘白的嬌顏,明明柔弱得不堪一擊,卻在他面前虛張聲勢,為的仍舊是她家少爺。
  這一瞬間,教人仿佛看見了舊景重現,然而比起元宵那一夜,這一刻,藏澈心裡的怒氣多了百倍不止。
  「放開,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藏澈壓沉的嗓音,冷得如裹冰霜,理智也跟著恢復了八九分,握緊的大拳緩慢地鬆開。
  對藏澈而言,這天底下,最重要的人,莫過於從小與他相依為命的晴姐姐,其次就是他的外甥女眉兒。
  也因此,就算他知道藏家當初的敗落,有幾分原因與『京盛堂』有關,他也從未想過要追究,不是因為他知道當年藏晴與雷宸飛之間的糾纏 過往,而是他知道『京盛堂』與雷宸飛於他的親姐而言,是再重要不過的存在,他不忍教親姐傷心,所以,他可以一切都不追究計較,然後,是 眉兒,就算知道這丫頭跟著她親爹一起在算計他,他也可以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不知,因為如果是為了這個從小他看著長大的丫頭,他就算是辛 苦一些,多擔些責任,也是任勞無怨。
  也因此,無論是誰傷害了這兩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都要有心理準備必須要付出代價!
  藏澈冷冽的目光從元潤玉的肩畔望去,看見了雷舒眉額上纏著繃帶,總是朝氣滿滿的臉蛋,此刻卻是雙眸緊閉,躺在那兒不省人事;這一眼 所見,教藏澈的目光再回到元潤玉臉上時,多了一絲責備。
  這一切,問驚鴻在一旁都見得一清二楚,他看著元潤玉在藏澈的瞪視之下,臉色有一瞬間的慌張脆弱,雖然很快就又武裝起來,但是,從小 一起長大的熟悉,讓他知道自家的小總管在藏澈面前,不同於平日裡的她。
  問驚鴻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短暫的沉默,「玉兒,你別管,是我的錯,讓藏大總管儘管動手,我一定不會還奉。」
  「不。」元潤玉堅定搖頭,對藏澈說道:「藏大總管,少爺是我的主子,在我面前,必定護他全身而退,他若受到半點傷害,便是我的不對 ,如果你真的必要有人讓你發泄怒氣,玉兒願代主受過。」
  「就算我說要在你臉上加倍劃上一道血口子?」藏澈冷笑,剛才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生氣了,卻沒想到在聽完元潤玉的話之後,更有一種想要 加倍對付問驚鴻,教他痛苦難過的衝動。
  「藏澈,這不關玉兒的事!你要是想撒氣,就只管對著我來!」問驚鴻反揪住藏澈的襟領,怒吼道。
  元潤玉把問驚鴻推開了些,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然後依舊直視藏澈,點點頭,說道:「藏大總管如果覺得必要,大可以現在動手無妨,我 可以告訴你眉兒姑娘額頭上的傷有多深,有多寬,好教你方便動手。」
  聞言,藏澈怒極了,反倒冷笑起來,只怕沒有人記得,久遠得連他自己都忘了,他上一次氣得如此狠,究竟是何時?
  他鬆手推開了問驚鴻,卻反倒握住了元潤玉纖細得仿佛再用力些就會斷掉的手腕,脣畔的一抹淺痕,冷得沒有一絲毫笑意。
  「好,很好,元小總管,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要是眉兒的臉留下任何難以恢復的傷痕,元潤玉,這輩子休想我會輕易饒過你,還有你家少 爺,現在,別教我看見你們,滾!」
  問驚鴻上前還想說什麼,卻被元潤玉一把從背後拉住,要他別再生事,頷首向藏澈與桑梓說了聲:「那失陪了,告辭。」
  說完之後,她怕再發生衝突,拉著問驚鴻離開。
  他們進醫館時還是白日,再出來時,已經是月上梢頭,一直在醫館大門外守著的小廝見到少爺和小總管出來,連忙把馬車給拉了過來,下了 腳凳,卻遲遲不見他們二人上車。
  「玉兒,他剛才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是我惹出來的禍,由我一肩扛起,與你無關,你別難過。」
  問驚鴻斂眸看著她的側顏,在月光之下,慘白得沒有一絲毫血色,但是兩隻眼眶卻是紅通通的,強忍著沒掉下眼淚。
  元潤玉搖了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幸好——
  元潤玉眨掉了淚水,嫩脣扯開了一抹似笑更似哭的弧度,在她的心裡,只想著,幸好呵!
  幸好,那天她沒有問出口,問藏澈有沒有可能喜歡她,幸好,她決定了只與他做朋友……雖然,現在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但無論如何, 她都慶幸自己沒讓他知道自己真實的心情。
  要不,此刻被他扔在地上踩得稀泥巴爛的,就不會只是兩人過往稱不上厚實的交情,還會多出一份她對他所懷抱的喜歡之心。
  她喜歡他。
  就算是在這,刻被他的話傷得心好痛,還是喜歡。
  竟然不知不覺對他死心塌地了,怎麼辦啊?在今天之前,元潤玉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個如此不爭氣也不要臉的笨蛋。
  「玉兒?」問驚鴻喊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卻忍不住往醫館的門內望去,恨不能一眼望進內院裡,看看那個瘋丫頭究竟醒了沒?
  「你知道眉兒姑娘不會騎馬嗎?」元潤玉回頭,正好看見他的舉動,頓了一頓,沉聲問道。
  「她說她會……」
  問驚鴻收回視線,心虛的語氣,就連自己都不能信服。
  元潤玉搖搖頭,再問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知道她不會騎馬嗎?」
  「我有看出來,但我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可是她沒有。
  問驚鴻直至此刻,還忘不掉雷舒眉一臉恐懼,坐在馬背上一動也不敢動的害怕表情。
  他不明白,自己是哪來的狠心,要她策馬前行,這一刻,他難忍心痛,深吸了口氣,對著元潤玉說道:「玉兒,對不起。」
  對不起……為了把她卷進自己所惹的麻煩當中,也為了身為她的未婚夫婿,在這一刻,腦海里竟然滿滿都是雷舒眉的身影,以及對於那名女 子難忍難捨的心疼。
  元潤玉注視他久久,不想去深思自己從他的臉上究竟看見了什麼,最後,她搖了搖頭,泛起苦笑。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眉兒姑娘,不是我。」
  說完,元潤玉先他一步上了馬車,坐進最角落的位置,從遮簾的隙縫裡看著車外被月光給映出分明陰影的寂靜大街,幽幽地,輕嘆了口氣… …
  今年的雨水來得比往年晚,一直到了立夏之後,才開始淅瀝下個不停,一連小半個月,都未見天晴。
  那一天雷舒眉摔馬的事情,在元潤玉的幫忙掩飾之下,大事化小,瞞過了沈晚芽,雖然她一直覺得夫人並非全然不知,只是多年的相處,夫 人的性子她也知道七八分,遇事冷靜沉著,不到必要時,總是能夠隱而不發,只是一旦出手,就必定打蛇七寸。
  元潤玉幫問驚鴻遮掩事情的真相,並不是太擔心沈晚芽的怪罪,因為,這樣的偏心袒護,正好是沈晚芽多年來默許的結果。
  元潤玉身為小總管,行事只需要有一個原則,就是不能夠傷害問驚鴻,不傷害問家及『宸虎園』,除此之外,沈晚芽給她的決策空間,幾乎 是到了放任的地步,希望能夠藉此訓練往後她成為問家少夫人的擔當。
  只是,這些日子,元潤玉一直覺得自己辜負了這一片全然的信任之心,她覺得自己不值得被如此善待。
  連日的綿雨,誘發了元潤玉的腿疾,一連幾天,都是酸沉脹痛,沈晚芽問了她幾次,她都說沒事,只是有些酸,疼痛的頻率不是太緊,晚上 用熬過藥的熱水泡泡腳,睡前以湯婆子暖暖膝蓋,就能睡得香。
  元潤玉可以看得出來夫人不是太相信她的說詞,今天更是一早就放了她大假,讓她到醫館讓姬千日為她看診熱灸。
  對於沈晚芽像是疼愛女兒般的好,元潤玉一日日加深了心裡的愧疚,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就怕傷了沈晚芽的心。
  畢竟元潤玉當年所受的是能保下雙腿就已經算萬幸的傷害,就算姬千日的醫術再好,最多也只能為她做一些緩解的治療。
  末了,她問起了那一日雷舒眉的處理狀況,姬千日先是一愣,最後才緩緩笑道:「雷姑娘身上的傷沒有大礙,不過,額上那一道傷,想要不 留下任何傷痕,可能就難辦了,玉兒,要是雷姑娘臉上真的留下疤痕,你真要讓藏大總管在你臉上割一道以做償還嗎?你這個傻丫頭,明明整件 事情自始至終,都沒有你的錯處啊!」
  當年,就是姬千日幫元潤玉保腿診療,對她這丫頭視若親近後輩,那一日,聽見她對藏澈說的話,教他聽了心驚,但是身為醫者,他卻又不 好在當下介入他們之間的紛爭,後來也答應元潤玉不對她家夫人提起。
  只是元潤玉與問驚鴻這兩個後輩似乎都太小覷了沈晚芽的能耐,以為能瞞得過當年被人說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前小總管。
  姬千日與沈晚芽是舊識,心裡有數,今天她讓元潤玉來做診療,其實也是看出元潤玉心裡記掛著雷舒眉的傷勢,治了腿之後,順道問了結果 好安心。
  只是姬千曰心想,或許沈晚芽知道雷舒眉在馬場摔馬一事,但是,他覺得她應該見見元潤玉與藏澈說話的語氣與表情,若元潤玉心裡對藏澈 沒有半點在乎,在聽到藏澈說那些話時,神情看起來不會如此悲傷。
  身為少數知道沈晚芽有意將元潤玉指給問驚鴻當妻子的人,姬千日心裡總是對事情的發展情況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姬叔叔,在那一天的場面上,誰沒說氣話呢?我想……藏大總管只是氣狠了,說說而已,說起來,是我們有錯在先啊!」
  元潤玉覺得自己不爭氣,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想著要替藏澈說好話,明明到了現在,她只要想起來,還是覺得心臟揪疼得難受極了。
  「玉兒只是希望姬叔叔千萬要想辦法,治好眉兒姑娘臉上的傷,千千萬萬別留下難看的疤痕,姬叔叔,這件事情你就看在我和鴻兒都是你從 小看著長大的份上,幫幫忙吧!」
  「我只是大夫,你們把我當神仙嗎?」姬千日哭笑不得,「好,我盡力而為,藥錢診金我會不客氣的找你家少爺問著要去,一定好好敲那個 小子一筆,誰教他要惹出那麼大的禍事呢?」
  「嗯。」這一點,元潤玉就不客氣了,在她心裡,也覺得問驚鴻需要好好教訓一下,只是讓他多付點買藥錢,不傷皮肉痛的。
  這時,門外傳來了著急的叫喊,「大夫!大夫在嗎?」
  姬千日與元潤玉相覷了一眼,先後起身,看見一名小廝氣喘咻咻地跑進來,本來是急著找大夫,但是看見元潤玉卻愣了一下。
  元潤玉也愣了,因為前來的小廝,那一日她在藏澈的畫舫見過,據藏澈的說法是這名小廝平日不近他身,只是他聘來看守畫舫跑腿的人而已 ,雖然不是個太機靈的人,但個性老實,辦起事來還算趁手。
  「別淨愣著不說話。」姬千日打破沉默,對小廝說道:「看你的樣子應該不像有事,是誰需要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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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5 00:13: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小廝回過神,又是一臉著急,拉住了姬千日,「是我家爺,請大夫快點跟我走,我家爺遭人暗算,被毒蛇給咬了……」
  元潤玉一直到很久以後,都還是記不起詳細的過程,因為,在聽到藏澈被毒蛇咬傷的那一剎那,她腦海里一片空白,當她有意識時,已經揪 住了她姬叔叔的衣袍,求著他帶她一塊兒去……
  在小廝把姬千日與元潤玉帶回畫舫時,藏澈已經是昏迷不醒,姬千日做完診斷,及時縫住右前臂的傷口之後,才站起身,看向站在一旁,明 明沒有受傷生病,卻臉色蒼白得就算下一刻倒落也不意外的元潤玉。
  「看他這樣子,發的是陰症,該是百步蛇或七步蛇一類的,若是赤尾蛇一類引起的陽症,他現在應該已經是高燒不止,就算是活下來,被咬 的這隻手只怕也保不住。」
  姬千日沒有保留地說出診斷的結果,他知道元潤玉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脆弱,從她那一雙美眸裡,可以看見在慌亂之中,越發鎮靜的堅持。
  說完,他轉過頭,對一旁的小廝問道:「你們家爺的傷口是誰動手割開放血的?是你嗎?做得倒是不錯,事前有用火酒消過毒,下手也俐落 乾淨,及時把大部分的毒血放出來,只要能熬過今天晚上,讓人妥善照顧喝藥換藥,應該就沒有生命危險了。」
  「……不是我,是爺。」小廝想起了那場面,心裡還是余駭難止,「是爺自個兒動手割肉放血,我只是幫忙擦了火酒而已。」
  聞言,元潤玉怔住,看著躺在床上牙關緊咬,因為咽喉腫痛,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困難的藏澈。
  姬千日則是暗暗咋舌,他見了那刀工,若是沒有小廝告訴他,他絕對不會相信那種下手的狠勁,是藏澈劃在自個兒身上的,就算陰症的毒蛇 傷口,會有麻痺的現象,但總歸是自個兒的血肉,當真沒有絲毫猶豫?!他不得不說,這人的心,夠冷靜,也夠狠。
  看見藏澈昏迷不醒的樣子,元潤玉確實心慌,但幾年的小總管經驗,讓她很快冷靜下來,環視周遭,隨即發現了不太對勁之處,她問小廝道 :「其他人呢?怎麼不見桑梓公子他們人呢?你家爺怎麼中了蛇毒,還一個人在這裡?他該回『雷鳴山莊』接受更好的照顧才對啊!」
  小廝聞言,忙不迭地搖頭,「爺說不想驚動晴夫人,要小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通知桑梓公子他們幾個人,桑梓公子前幾天來過,還來過幾趟, 後來爺說要他少來打擾,想一個人清靜,到現在為止,小的沒聽說爺有回去過山莊,他一直都留在這裡,沒回去過。」
  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肯回去?『至誠齋』的事情之後,他與『京盛堂』之間的僵局不是應該已經冰解了嗎?內心的疑問,元潤玉沒問出口 ,眼眉微蹙地盯著藏澈,這時,在畫舫上負責燒飯的廚娘端了湯藥過來。
  她搶先小廝一步接過盛著藥碗的承托,轉頭對姬千日說道:「姬叔叔,告訴我該如何做,我要留下來照顧他,至少,要讓他撐過今天晚上, 你說他撐過今天晚上,就會沒事了,對不對?」
  「未能完全痊愈,但不會有生命之危。」姬千日頷首,再開口,話裡卻帶著一絲擔憂,「玉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不會忘了自己… …」
  元潤玉飛快地開口打斷姬千日接下來要說的話,「姬叔叔,玉兒很清楚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我已經不是三歲孩兒,對於自己所做的決定, 必能一力承擔,當初,我們在金陵時,藏大總管對我有恩,如今他有難,我不可能置他於不顧,夫人那兒我會讓人傳口信回去,我相信夫人一定 能體諒我不能對恩人見死不救的心情,所以,姬叔叔,請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才能夠保藏大總管妥妥當當的脫離險境?」
  在知道能夠照顧藏澈的人,只有小廝與廚娘,以及一個渡船的老人家,在那一刻,她就下定了決心,想要親自照顧藏澈,不放心將他交給任 何人。
  元潤玉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親眼確保藏澈渡過了險境,無論要她付出任何代價都願意。
  「玉兒,你……」
  喜歡這個男人嗎?姬千日終究沒開口,因為不必問,只是看著她哪怕是拋棄性命,都要保護藏澈的神情,已經知道了她的答案,最後,他點 點頭,開始對她娓娓道來,把該如何照顧的方法,說得一清二楚。
  昏暗不明的月夜,空曠的湖面幾乎沒有一絲毫光亮,寂靜得只能夠聽見水漪一陣一陣打在船身上的聲響。
  藏澈感覺自己好像被包在一團黑暗中,不停地搖晃著,他覺得喉嚨很痛,胸口很悶,幾次想要喘息,卻再用力都還是覺得空氣稀薄,他覺得 自己是清醒的,但是,聽不見任何聲音,雙眼勉強睜開一絲縫隙,但是,卻只看見了一片黑霧般的朦朧。
  他在哪裡?他為什麼會如此難受?
  對了……他被毒蛇咬傷。
  藏澈好笑地心想,這些年來,他處處小心謹慎,以為自己不會輕易被設陷傷害,卻沒料到會栽在一個行走江湖,專門以耍蛇維生,在兩年前 被蕭興成收養在身邊的孩子身上。
  那男孩大概只有十出頭歲吧!曬得黝黑的巴掌瘦臉,那一雙眼,黑白分明,看起來應該是個頑固而倔強的傢伙。
  大概是多年來難改的習慣,讓他多看了那孩子一眼。
  這幾年,他鮮少再從路上撿孩子回家了,從一開始是陳嫂收容了桑梓與陸雪龍幾個人,後來是他自己也撿了幾個孤兒回去,『京盛堂』設有 專門的學堂與舍院,供他們學習居住。
  只是,隨著他在商場上的地位越高,行事也就越小心,對人更是不自覺地防範再三,倘若十幾年前的蘇小胖,換作現在才出現在他面前,或 許,他不會再將那個當年僅六歲,來路不明的漂亮男孩帶回身邊,養大成人。
  但是,藏澈不以為自己是慈悲為懷的好人,這些年來,他讓這些人都各自習了一身本事,為他所用,他讓陸雪龍進朝為官,好讓『京盛堂』 在官商兩道都更加堅固難摧,他讓桑梓習商,以後,這個他所信賴的兄弟,會是他任命為大掌櫃的第一人選。
  在蘇染塵八歲時,他讓人看出了那小胖子根骨奇佳,讓他開始習武,方便日後必要時,為他除掉一些人,還有屠封雲……
  驀然,藏澈一口氣梗在胸口,痛苦地蜷縮喘息,就在他以為自己陷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就要沉沒之時,有人在他的嘴裡塞進了一顆藥丸之 類的小東西,喂了他一些溫水,讓他幹燥得仿佛要起火般的嘴可以慢慢含化那顆藥丸。
  那人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他聽不見,只是可以感到說話時候吐出的熱息,隨著藥丸慢慢化開,他也覺得胸口舒服了些。
  藏澈堅信自己有睜開眼睛,因為,他在一片黑霧之中,看見了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是女子,因為,她以溫熱的巾子為他拭去冷汗的手背 ,柔軟得仿佛絲緞般,拂過他的眉梢與臉頰。
  是蓮惜嗎?
  想到這個如今名動京師的第一花魁,藏澈更覺得自己心狠手辣,第一次遇到蓮惜時,他二十歲,而她只是一個被賣進青樓,被一位名妓挑在 身邊伺候的十三歲小清倌,他喜歡這個聰明漂亮,總能說話逗他開心的小丫頭,但是,還不夠喜歡到為她贖身。
  甚至於,在他心裡,蓮惜別有他用,這些年,他供她首飾金銀,以及綾羅綢緞,讓人教會她媚惑男人的手段,當她的後台大官人,讓她在短 短幾年,就從一個青澀可人的清倌,成為京師權貴捧著銀兩博她一笑的花魁,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只除了他不能控制她喜歡上他的 心情。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但他不能心軟,他想變得更加強大……為了保護對他而言重要的人,他必須要更加強大才可以……當年,就是因為他不過是個孩子,一個弱 小到沒有絲毫能力的孩子,他才不能保護他的爹娘,以及姐姐……
  所以他不能心軟,他不能。
  這一刻,藏澈咬緊了根本未曾松過的牙關,昏昏沉沉之中,仿佛聞見了一絲茉莉花香,清冽的甜美氣味,教他不自主地想起了那一張白淨的 嬌顏,那靈動的嗔與笑。
  一瞬的心旌神動,就像是極度痛苦之中,滲進了一縷甜美的甘泉,教他再不能堅強地克制住隱藏在自己內心的脆弱,沙啞的嗓音,分不清楚 是喉嚨腫痛還是哽咽,在一片包圍的黑暗之中,他仿佛看見了他爹與娘的身影,他爹還是如同他兒時般慈祥溫和,他娘一如記憶中秀麗溫婉。
  看見他們轉身要走,他忍不住開始呼喊,想要輓留他們。
  「爹,娘……別走,澈兒已經長大了,已經有能力可以保護你們了……你們相信我,別擔心,兒子這次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所以, 你們別留下我一個人,爹,娘,晴姐姐,不要離開……我可以保護你們,澈兒已經可以了……相信我,你們信我……」
  往事一幕幕,如潮水洶涌,教他幾乎快要窒息。
  自從讓『至誠齋』被官府查封,讓藏良根一家都得到應有的報應,讓蕭興成為他當初的錯誤決定付出代價,從那一天之後,他夜裡總會做夢 ,把過去的往事,想起一次又一次。
  那年的他才七歲,他的晴姐姐總以為他當初年紀小,什麼都還不懂,卻不知道他記得一清二楚,爹親死前的哀痛與掙扎,娘親在彌留之際, 任他怎麼喊娘,都得不到回應,他都記得……
  記得當年雷宸飛來到桃花湖畔的『花舍客棧』,他是如此巧妙開口,把當初姐姐想要趕走的人留下來。
  當年的他,其實不是那麼清楚那個男人是間接害死他爹娘的人,只是直覺這個人可以幫助他們姐弟,幫他得到想要的東西。
  起初懵懂,後來他也知道了,當年晴姐姐嫁給雷宸飛,卻把他留在湖畔的『花舍客棧』,是不想將他扯進復仇的渾水裡。
  然而,他最終還是成為雷宸飛掐住姐姐的七寸之地;他也知道,當年祥清叔幾次來回京城與『花舍客棧』,表面上是代替姐姐照顧他,為他 送東西,實際上,是在替主子辦事,當作是監視他的眼線。
  他都知道,卻故作天真,反過來利用祥清叔對他的好,讓這位長輩提供諸多幫忙,讓他得以學習成長茁壯。
  只是,就算所有的事情,在他的心裡都是清楚而明朗的,每一晚,在漆黑的夜裡,與陳嫂他們道過夜安之後,回到他自個兒的房裡,他會開 始忍不住想爹,想爹,想晴姐姐,想不願自己一個人孤單。
  在每一個蜷裹在被褥裡,強迫自己快點入睡的夜晚,他總想,如果自己可以快點長大,可以保護得了自己的親人,是不是一切結果就可以改 變?
  最後,在忍耐蟄伏了那麼多年,終於養出一雙強大的羽翼,可以保護對他而言重要的人時,卻在沉靜下來細思的時候,才像是驀然驚覺般, 想起了他已經沒有爹娘,晴姐姐已經有雷宸飛可以倚靠,眉兒天生像她爹一樣,除了手腳笨些,其他方面,根本不需要他來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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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5 00:13: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那一瞬間,他悵然若失。
  在那個時候,他巧遇了以前家裡的老帳房,知道了藏良根拖住不還他爹五千兩,是最後壓垮茶莊的一根稻草,他才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年他 爹在病重時,總是苦澀的強顏歡笑,因為當年太信任這個兄弟,借出這五千兩時,竟然連書契都讓省了,卻沒料到自己看錯了人!
  老帳房說他爹甚至於去求過藏良根,說他有兒女要養,兒子更是年紀還小,說什麼都要親自看著長大……在聽完老帳房說的話之後,藏澈已 經在心裡決定,要讓藏良根得到應該的報應,一個令他十分滿意的報應。
  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在給『至誠齋』應有的打擊之後,他並沒有覺得歡喜?或許,是因為他終究還是失去了,沒了藏良根,沒了『至 誠齋』,他也不可能是原來的那個應該能夠被親爹看著長大的孩子!
  一重又一重的夢魘,如浪潮般襲卷而來,讓藏澈在昏昏沉沉之際,分不清楚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線,原本只是微燒的體溫,開始變得如火般 熱燙,他感到無力,不能掙扎,仿佛被繭裹在地獄的最深處,煎熬地燙著……
  就在迷檬之間,他感覺有一隻微涼的手,撫過他的額頭,讓他忍不住想要依偎過去,貪圖更多令他舒服的沁涼柔軟。
  「我信你,信你……」
  藏澈不知道那兩句話,究竟是他以耳朵聽到,又或者根本就是直接在他的腦海里浮現,他在這一刻,仿佛又聞見了茉莉花香,那一縷香,仿 佛黑暗之中的一道光亮,讓他想要伸出手,緊緊地握住。
  但他動不了……越是心急,身軀的沉重感就越加明顯,他想要開口喊叫,喉嚨卻仿佛已經被烈火燒成了焦灰,就連疼痛都麻木了。
  驀然,他整個人被一雙比起自己纖細了不少的手臂給抱住,他的頭枕在女子柔軟的胸前,他可以感覺到薄薄的衣衫之下,透出了女子特有的 芳馥,以及更加明顯濃郁的茉莉花香。
  一卉能薰一室香,炎天猶覺玉肌涼……
  在昏沉之中,他仿佛又重見到那一日春光明媚的金陵,想起了被他抱在懷裡,纖細輕盈,卻因為緊張而僵硬的女子嬌軀,一瞬間,他的心不 可思議地柔軟起來,就連因為痛苦而緊繃的長軀,都漸漸地放鬆下來。
  元潤玉可以感覺到懷裡的男人不再像剛才一樣難受煎熬,忍不住咧開一抹寬心的微笑,纖手撫過他鬢旁微微汗濕的黑髮。
  能出汗就好,出了汗,他身上出的熱就退得快;姬叔叔說過,只要能夠出得了汗,就代表解毒丹藥已經發揮作用,接下來就只等藏澈自己清 醒,不必再擔心蛇毒在體內擴散的危險了。
  在一天一夜的看照之後,終於能見到他逐漸好轉的現象,讓她忍不住滿心的喜悅,只是想到明天她終於可以放心離開,卻又立刻覺得不捨。
  她低頭輕吻他的額頭,以及他高挺的鼻梁,最後看著他略顯單薄的嘴脣,臉紅心跳,卻是吻不下去。
  只是,依稀之間,她不知道哪裡來的瘋狂想法,想她或許知道那張男性薄脣吻起來的觸感與味道……
  元潤玉沒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放開他想要起身再去以泡了雄黃、丁香以及細辛的解毒湯水,擰一把濕巾子為他擦拭。
  然而,她的雙手才鬆開,就被他給反過來壓住,男子硬實的身軀,粗暴的動作磕得她渾身生疼,她推了推他,臉紅地發現他抵在她大腿上的 男人分 身明顯的勃硬,以為又是他要小解的正常生理現象,雙手更用力地推了推他,嗓音困難地說道:「我去喊人進來,你放開……」
  說完之後,她對自己沒轍地嘆了口氣,想姬叔叔說過他中了蛇毒之後,五感都會比平時麻痺,甚至於短暫失去功用,她這麼好聲好氣跟他說 ,說不定他根本就聽不見。
  就在她想要再多加幾分力道,把他給推倒回床上時,終於察覺了與前幾次不太相似之處,她微微地吃了一驚,再抬眸時,看見他在不知何時 已經睜開了雙眼,只是有點發直的眼神,與平時的精明銳利不同,他一掌按住了她一邊大腿外側,以她柔嫩的大腿內側蹭著越來越火燙的男人分 身。
  「不……」
  她倒抽了一口冷息,感覺那一股硬如焊鐵般的熱度,越來越往上挪蹭,直到她小腹下方的一方柔軟,她想要移動逃開,但是,他高大的身軀 幾乎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讓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藏澈低頭舔咬著她纖細的頸項,探舌將她柔軟雪白的耳垂給含進嘴裡,仿佛在吸吮著花蕊的汁液般,待他放開時,已經是肉眼可見的紅潤。
  「藏大總管……」
  元潤玉心慌意亂至極,迭聲地喊他,然而,他卻像是未聞般,只是對她又吻又啃,還不到一會兒功夫,已經把她的頸子與胸口啃出了無數個 紅痕。
  她再次細細看了他的眼睛,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卻不見他有絲毫知覺,讓她忍不住心想,他該不會是還在做夢吧?
  元潤玉好氣又好笑,才剛寬心他的毒被消止住了,現在反過來倒要擔心那解毒丹的藥性是不是讓他有什麼不良反應?!
  「藏大總管,你快住手,看清楚,是我啊!是元潤玉,我們不該……就算是糊裡糊塗的也不該是這樣……」
  她最後未竟的話語,沒在他的親吻裡,在他的嘴裡,滲著丹藥的苦澀味道,男性的溫熱氣息,噴拂在她的臉頰上,兩人的脣與齒,相依相碰 ,說不上多舒服,被咬到的時候甚至於會疼,但是,卻有一種交融在一起的親昵,讓元潤玉的心仿佛要化開了般。
  這一刻,她問自己:糊裡糊塗又何妨?
  如果此時此刻,他是清醒的,或許,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進展到這一步,今日一別後,永遠也不可能……
  元潤玉的心,像是被針狠狠扎中的疼,她沒再掙扎抵抗,依順著他,在他要扯開她的衣衫時,助他解開系帶,雖然指尖不住地顫抖,卻沒有 改變她這一刻飛蛾撲火般的決絕。
  白嫩的肌膚,一處處,被他吮啃出深深淺淺的紅痕,她抿咬住脣瓣,忍住了沒出聲,但是,當他抬起她一隻修細的玉腿,以亢奮的火熱分 身 ,強行擠進她仍舊略嫌乾澀的嫩甬時,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低喊出聲。
  疼……真疼——
  那一陣疼痛,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撕扯開來,但是,身上的男人卻沒有絲毫憐惜,還不等她緩過疼來,就開始一次次頂穿抽 送,每一次,都像 是要刃進她身子的最深處,教她痛得眼眶裡淚花亂轉。
  她張開雙臂,緊緊地圈抱住他的頸項,將因為忍痛而苦皺的嬌顏埋進他的頸窩裡,任由他一次次刃開她的身子,處子的鮮血給予了些許滑潤 ,終於讓疼痛不再如同火燎般難受。
  漸漸地,她可以感覺到屬於他的形狀與熱度,強勢而霸道地占滿她全部的感官,她眯細美眸,聽見他低伏在她耳畔,宛如野獸般的嘶吼,那 一道亢奮卻又壓抑的嗓音,悶悶地,擰痛她的心。
  這一刻,疼痛變得不再難以忍受,反而還有更多的,是對這個男人的心動與心疼,她想要接受他的全部,在這一刻,成為他的全部……
  驀地,他高大的身軀宛如負傷般,全數的重量都壓倒在她身上,她低頭看見他手臂上的繃紗滲出了血跡,不知道縫合的傷口是否有裂開?
  她抬眸細細地看著他痛苦的面色,見他似是沒有力氣再繼續下去,只是埋在她嫩甬之中的男性分 身依然火熱堅硬,她泛起淺笑,雙手捧住他 的臉頰,輕輕地在他的脣上烙下一吻。
  「沒關係,由我來。」
  元潤玉在今夜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大膽豪放的一天,敢把一個男人給壓倒在身下,雖然,只是意識不清醒,還受了傷的男人。
  她將藏澈推倒躺平,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坐上他,卻沒料到這姿勢讓他比剛才進得更深,倒抽了好大一口冷息,才堪堪地忍住。
  下一刻,元潤玉再抑不住熱燙的淚水盈上眼眶,在斂眸看著藏澈的眼眉時,跟著一併地滾落腮頰,滴落在他肌理結實堅硬的胸膛上,淚珠一 顆接著一顆,讓她在最後昂起嬌顏,不想再哭,卻是再努力也止不住。
  在淚眼蒙朧之中,她開始在他的身上起伏上下,雖然,女子的柔嫩之中依稀透出刺痛,但是,她的身子卻因為得到主導權,而本能地尋找男 女交媾的歡愉,偶有一絲敏嫩之處被刮過的顫慄,讓她止不住逸出一絲絲輕吟。
  把自己給他,抑或是得到他,元潤玉已經分不清楚是何者,但在她心裡,這一切根本就不重要。
  如果,情慾是排山倒海而來的浪濤,只要那個人是他,她根本就不想與之抵抗,只想隨波逐流,就算最後被滅頂窒息,都甘之如飴。
  若是為了他,即便是至苦,她都甘之如飴……
  情事過後,元潤玉感覺整副身軀都像是要散架一樣,但是,她不敢讓自己昏睡過去,強拖著說不出究竟是哪裡疼痛的身軀,就著房裡的一盆 子水,為兩人擦拭淨身,把凌亂的被褥整理妥當。
  她的處子之血,幾乎都染在他們兩人的身上,被褥上堪算是乾淨,此情此景,卻教她不知道是否該感到慶幸,她只知道當自己閉著雙眼,為 他擦拭那血跡之時,一張臉兒燙得比剛才被他破身時更加炙熱。
  最後,她打開廂房的窗戶,把一盆濁水給倒進湖裡。
  在終於將整張歡愛過後的床褥恢復如初時,元潤玉看著躺在其上的男人,心底微微的甜蜜之上,堆疊著更多難以言喻的酸楚。
  濛濛地,天亮了。
  清晨的天光從門窗所嵌的輕紗透了進來,元潤玉一直看著藏澈沉靜的睡顏,欣喜地看著他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終於,她也沒有再留下的必 要了。
  她笑著對他低語呢喃道:「藏大總管,昨晚的事,我不知道你究竟會不會記得,但是,我把一切弄得乾乾淨淨,就想讓你當作是做了一場春 夢,我不想聽見你笑我說不要臉,是個輕易把自己清白給男人的下賤女子,最好你不知道,要是你說了,我會很難過……」
  這時,門外傳來了騷動,小廝忙不迭的阻擾聲音,伴隨著蓮惜不顧不管,直想要闖進來的刁鑽。
  就在元潤玉回頭望向門口之時,蓮惜正好推門而入。
  「元小總管,你不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澈爺受傷的事情嗎?」
  蓮惜秀麗細緻的臉蛋泛起淺淺的笑,見她不語,自問自答道:「放蛇咬傷澈爺的那位小童,雖是蕭興成養的人,不過,給他天大膽子犯下此 事的罪魁禍首,卻是一位與澈爺在生意上有點小過節的東家,他昨夜裡來到『待月樓』,放大話說再過不久,就能看到給澈爺辦的喪禮,我讓樓 裡的姑娘細問了一會兒,才知道事情的經過,不過昨晚他在樓子裡的事情鬧得不小,想來『京盛堂』那兒應該有人也耳聞了,我想趁早過來,應 該能在『京盛堂』的人把澈爺接回去之前,見上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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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5 00:1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他是該回去了。」元潤玉回頭看著藏澈,雖然看穿了蓮惜對她的不滿與敵意,可是,她不想回應,「你來得正好,我該是時候回去了,如 果『京盛堂』的人來問起他的狀況,就說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再讓大夫來看看傷口,解毒丹要記得接著吃,敷藥一天換三次,別讓發炎了就好 。」
  「……昨晚的事,你要我對澈爺如何說法呢?」蓮惜察覺出元潤玉面上不尋常的嫣紅艷色,試探地問道。
  她不是三歲孩子,從小在粉房長大,有些事情,她見多了,雖然元潤玉已經做過善後清理,但是,空氣中淡淡飄散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歡欲氣 味,仍舊可以讓她輕易猜到就在不久之前,在這房裡,剛結束一場男女雲雨。
  「隨你,都好。」說完,元潤玉像是想到什麼,補充又道:「別對他說我來過,除此之外,隨你說去。」
  然後,元潤玉注意到門旁的小廝,也開口對他說道:「你也一樣,替我傳話給這船上的所有人,告訴他們,我沒來過,知道嗎?」
  小廝愣了半晌,就連點頭時,心裡都還是怔愣的。
  「元小總管,你這是想清楚了嗎?!」蓮惜心裡有點不敢置信,她從小廝口裡得知,元潤玉陪了藏澈兩個日夜,為他不眠不休擦換藥湯,如 今,唯一的要求,竟然是要她對藏澈說從未來過,「這可是救命之恩,當真一句話都不必提起你?要是我對澈爺說是我救了他,你也無所謂嗎? 把澈爺就這麼拱手讓給我,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元潤玉只是單純了些,不代表她是蠢笨的,從蓮惜問話之中,她知道這名花魁猜到了她昨晚與藏澈的情事,那件事,她未有過一絲毫後悔, 被人猜到了,也是坦蕩面對,開門見山道:「他不是我能夠在乎得起的人,我沒想過要成全你,今日之事,能否成為你與他之間的契機,最後你 能否留住他,憑的是你的本事,與我無關,他的心意,不是由你我說了算數。」
  「你很傻。」
  「傻嗎?謝謝,那代表我有聽我爹的話,小時候我爹就常對我說,做人,不必太聰明,活一輩子,能痛快一回,我覺著值得,就好了。」
  聞言,蓮惜明顯地沉默了一陣,只要他好,她就覺得值得了嗎?如果,當年自己對澈爺也有這一份決心,或許,能夠贏得這男子不僅僅只是 衣食金銀上的供養,而是打從心底發出的疼惜與敬重吧?
  蓮惜看著元潤玉纖細的背影,沒看見她的目光,但想必是戀戀不捨地看著床上的澈爺,想起了她與問家少爺還有婚約,默了半晌,啟脣揚聲 道:「這船上的人說法,就交給我吧!日後,無論任何人問起,我都會說,昨日裡,你從未來過這裡,任何人,我都是一樣的說詞,包括『宸虎 園』的人,亦然。」
  元潤玉聞言失笑,不知道蓮惜說這話,是在告訴她,她有把柄握在自己的手裡,還是,要包庇她昨晚的一夜貪歡,讓她可以放心的去與鴻兒 成親,不必擔心在成為問家少夫人之後,教人知道她已非頁潔清白之軀呢?
  「謝謝你賣我這份恩情,但,我不需要。」元潤玉別過身,越過蓮惜,再沒回頭地走了出去。
  在老船夫的安排下,她坐上剛才把蓮惜送過來的小舟,凝望著遠方的水色天光,好用力才忍住沒讓滿眶的淚水滾落下來。
  這一刻,元潤玉覺得藏澈真是洞悉人心,即便她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能否認他給她這個人的評語該死的對!
  她不過是一隻紙老虎,只是外表看起來強悍凶狠,骨子裡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或者,該說她根本就是懦弱,不敢賭一絲毫的可能性,就 怕他會比先前更加討厭她。
  要是讓他知道了她……不,不能讓他知道。
  若是教他知曉她在他昏迷不醒時所做的事情,只會覺得她是個淫 - 蕩下賤的女子,倘若被他用那種輕視的眼光看待……她只是想到而已,已經 覺得心臟像是要被割成碎片。
  疼,她的心,真的很疼。
  但是,他不會知道的,終此一生。
  蓮惜答應過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無論是誰問起,她未曾來過……
  在元潤玉離去之後,不久,『京盛堂』的人馬就抵達了。
  領著雷宸飛之令,帶一干家僕過來的人是祥清,他知道了藏澈被人以蛇毒害,一臉的著急,那天,在『至誠齋』被藏澈一舉拿下,商場為之 嘩然騷動之後,桑梓才終於獲準吐實,讓他們知道藏澈自始至終想要對付的仇人,是『至誠齋』與藏良根,在那時候,他就想要過來了。
  這些年,他視藏澈如子,當年,雖然一開始只是奉主子之命辦事,可是,後來確實被藏澈這孩子給收服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在這孩子受 傷危難之際坐視不理,袖手旁觀,務必要把他帶回山莊,接受最好的照顧。
  轉眼間,夏至——
  一連幾日的悶熱天氣,終於在今天早晨的一場大雨洗刷過後,憑添了不少涼意,午後,風兒徐徐,拂過綠葉梢頭,掀起一陣陣沙響如浪濤。
  這時,在『雷鳴山莊』的「不動院」裡,橫跨小池的石橋上,已經完全痊愈的藏澈,身著一襲蒼色繡纏枝菱紋的薄葛衫衣,修長的身影倒映 湖面,不時的將一把又一把的飼料,投進池子裡,池裡五色的魚兒搶食,把他倒映在池面上的身影翻攪成銀色的水花碎片。
  面對這一刻被夏日濃綠給潑染的寧靜,藏澈覺得像是見到久違的老友,自從他年屆弱冠之年,從祥清叔的手裡接下『雷鳴山莊』的總管頭銜 ,二十三歲那年,被晴姐姐從她的夫君手裡,輾轉地交代過『京盛堂』的權柄之後,他就再沒一刻得閒過了。
  如今,再回到『雷鳴山莊』,雖然,他的頭銜身分都未改變,至少,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也都改變不了他身為雷宸飛妻舅這一個身分,看在 他晴姐姐的顏面上,他想死皮賴臉地待在這裡,誰也不會趕他離去。
  然而,身分未變,但是,當初他在『雷鳴山莊』以及『京盛堂』所一肩扛起的職責,在這一段時間裡,都有桑梓以及屠封雲他們全權代理了 ,就連從來都只肯挑無關緊要的雜事負責的蘇染塵,也都比他在的時候更有擔當,幾件差事,做出來的成績都教人刮目相看。
  所以,藏澈在這幾日,不止一次的想,或許,『京盛堂』從此沒有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與改變。
  這是他所樂見的,只是,當這種情況真正的發生時,在他的心裡,還是有幾分淡然的落寞。
  藏澈勾起一抹輕淺的苦笑,想自己並不若想像中冷靜無情,瀟灑恣意,而在今天之前,他也未曾料想過,自己會如此多懷愁緒,不止一次, 甚至於反覆的想起一個人,而且,是以一夜復一夜,一遍又一遍的春夢形式想起。
  他後來仔細回想起來,那一場春夢的場景都一樣,只是次數多了,藏澈覺得就像是揮之不去的附骨之蛆般,纏得他渾身不舒坦,幾乎要厭憎 起來。
  起初,他以為自己是不喜歡春夢裡的那個對象,但後來,他發現自己其實只是不喜歡春夢過後,又一次意識到那不過無痕的春夢一場,殘留 在他心裡的淡淡悵然。
  尤其,是他看清了在自己的春夢裡,身下那人……竟是元潤玉。
  一瞬間,藏澈的一雙眸色,陰黯得透不進半點光芒,抬手又揚撒了一把飼料進池裡,看著魚兒搶食,又讓池子裡的水翻騰起陣陣銀白水沫, 就像是他心裡亟欲想要平定的紊亂,與難以止息的旌動。
  就在這時,一道渾厚的男人嗓音將他從沉思中喚回。
  「夠了,住手吧!」
  藏澈動作一頓,沒有想到雷宸飛會出現在他的小院裡,原以為他的晴姐姐也一併過來了,但回頭時,只見雷宸飛揚手屏退跟隨在一旁伺候的 祥清,藏澈看見那位從小開始就對他疼愛照顧有加的老長輩在離去之前,往他這裡投以欲言又止的一瞥,在他的心裡,對自己讓這位長輩擔心難 過,感到有些愧疚。
  雷宸飛就在離池畔不遠之外的一棵大樹蔭下,雖然不良於行,坐著木輪椅,在身形上看起來就矮了藏澈半截,但這位曾經在商場上教人聞風 喪膽的『京盛堂』當家之主,猶是神色自若,氣定神閑,脣畔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
  「夠了,瑤官。」雷宸飛的目光落在藏澈手裡的那碗魚飼料上,「我看,這些日子,『雷鳴山莊』裡唯一身上還能長出肉的,就只有那池子 裡的魚,只是魚不知饜飽,看到有得吃就張嘴,所以,你這飼料還是省些,免得這些無辜的魚兒被你給喂撐死。」
  「我知道分寸,宸爺多慮了。」話雖如此,藏澈還是依言把那一碗飼料就近擱在一旁的石墩上,沒再繼續撒喂。
  藏澈就算已經年過而立,但在雷宸飛的眼裡,看起來都還是當年那個被他的妻子攜在身邊撫養,對於家姐無比依戀的男孩。
  只是,曾幾何時,那一份單純的稚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凡事拿捏掌握得度的冷靜,以及肖似他當年的老謀深算,外表的淳厚,倒像是一 種偽裝了,或許,被晴兒給說對了,她的弟弟被他們幾個人給聯手教壞了!
  不過,雷宸飛卻一直以為,後天的教養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卻改變不了天性,如果藏澈原本的性子就是淳厚老實,就算傾他們幾人之力 ,也不可能把他養「壞」得那麼嚴重。
  這小子以為他會看不出來,在『至誠齋』的事情上面,要水過無痕地把這家商號拿下,根本是輕而易舉,最後卻用那種傷敵一千,損己七百 的手段,不就在賭他雷宸飛會不會放棄他這個繼承者嗎?
  「我今天過來,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
  「宸爺請說,瑤官洗耳恭聽。」
  「其實,你想要一直這麼成天發默出神,不管正事,我有的是耐心跟你耗下去,瑤官,我可以看你折騰自己,但是,我不允許晴兒的一顆心 被你這麼繼續折騰下去,晴兒就你一個親人,對她而言,你這弟弟比誰都重要,所以,在你要繼續過這種陰陽怪氣、悶悶不樂的日子之前,最好 先想想,你的晴姐姐心裡是何感受。」
  聞言,藏澈像是想起了什麼,斂眸勾脣,逸出一聲輕笑。
  聽見那一聲輕淺的笑,雷宸飛挑起眉梢,頗感興趣地問道:「笑什麼?我說的話讓你感到很有趣嗎?」
  「不,宸爺說的話並不有趣,只是我忍不住回想起距今二十年前,當年,宸爺病倒命危,從來在商場上呼風喚雨,誰也不敢有半分怠慢的商 場巨擘,竟然把一手打下的『京盛堂』,這個龐大無比的家業,就交給我那位在當年僅僅經營過一家客棧,堪稱是弱女子的晴姐姐,我剛才忽然 想到,想宸爺您究竟是膽大,或是狠心呢?」
  「或許,兩者皆有吧!」
  說完,雷宸飛想起那一段昏迷多日,險些命亡的歲月,脣畔泛笑,眼神裡盡是懷念,他轉頭看著自己的小舅子,當年不過十出頭歲的男孩, 如今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郎,無論是精明的手段,或是頎偉的身長,都已經不輸當年的自己,讓他感覺到滿心的驕傲成就,以及感嘆歲月的 無情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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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半晌,雷宸飛才別過頭,深沉的目光看著另一畔的林子深處,一片無垠的濃蔭碧綠,厚實的嗓音,輕而緩地說道:
  「瑤官,但凡為人,都想事求兩全,但這世上,從來都只有左右為難,或許,有一天你會知道,當你遇到那個另一半的時候,心裡會有無盡 的喜悅,會像是忽然頓悟般,知道自己這一生究竟是為了誰而活,但是,在這同時,心裡也會開始有掙扎,我愛著你的晴姐姐,愛到自己死的時 候,也會想要把她一起給帶走,因為,舍不得自己不在她身邊,沒有我保護她,她或許會吃不少苦,在我心裡,哪怕一點苦,都舍不得她嘗,但 是,另一方面,又希望她可以活下去,即便沒有我在她身邊,她都可以好好的活著,仍可以是這天底下最幸福快樂的人,當年,我選擇了在臨危 的那一刻,把一切交給她,希望她可以成為後者,沒有我,仍舊可以活得很好,如今,我想自己還是會選擇後者,沒有我,她仍舊可以滿心愉悅 的渡過每一天,直到我們再到黃泉相見的那一日。」
  聞言,藏澈沉默了許久,在心裡為他的姐姐高興,在她這一生裡,遇見了一位真心替她著想的好夫君。
  無論這個人,在他們藏家家道中落之時,扮演了什麼角色,就只是這個人對他姐姐的那份心,都已經可以抵足一切了。
  但是,在同時,他卻也感到恍惚與迷惑,想這天底下,會否出現一位讓他想攜著她共死,卻又想她活得比誰都好的女子呢?
  若有這個人……沒由來的,在藏澈的腦海里,又想起了元潤玉那一張明艷絕倫的臉蛋,想起了在那一場春夢裡,她活色生香的雪白胴體…… 藏澈咬牙,不願在雷宸飛面前失態地想起那些教人臉紅心跳的片段。
  雷宸飛的心思敏銳,總覺得他的小舅子在這次回來之後,失了幾分往日平素的冷靜,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不過,他卻以為這是好事,他的 妻子一直希望她的弟弟能覓回幾分人情味,而不是遇事總能夠細細較量的冷血商儈。
  就在這個短暫沉默的片刻,院門外傳來了不小的騷動聲,其中,以蘇染塵氣呼呼的叫囂最為明顯。
  「你們別拉我,祥清叔,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們讓我進去,我一定要打醒那個大混蛋,好不容易人都回來了,竟然過了那麼多天,還不肯 乖乖回來當差,他知不知道我撐得很辛苦?!我要告訴他我不幹了!讓他自己回來把該做的事情做完,這他奶奶的夠狠心的,就一點都不替我們 這些兄弟想想,你們放開我,要不然我不客氣了……」
  祥清故意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老邁可憐,「蘇小胖,你這架勢是連祥清叔都要對付?叔叔老了,怕是捱不了你一掌啊!」
  「我……我沒有啊!祥清叔,我怎麼可能對付你呢?我只是——」蘇染塵喊冤,常常分不清楚這位老總管話裡的真假,就像他常常被藏澈給 耍得團團轉一樣,不同的是,祥清是長輩,他不能不給面子。
  「我想,瑤官,你的好日子到頭了。」雷宸飛此話一出,與藏澈丈舅二人相視失笑,一起調頭看著你一言,他一句,原本騷動不止,但很快 被祥清控制住場面的小院門口,又道:「就算我有耐心跟你慢慢耗,你那些兄弟們已經不想放過你了,尤其是那個蘇小胖……往後,你可以再對 他多鞭策些,他不止武功了得,還是個會辦事的好人才。」
  藏澈微笑頷首,對這番話心領神會。
  「我知道,謝宸爺提醒。」
  末了,雷宸飛喚進了祥清,讓他推著自己離開,蘇染塵與桑梓幾個人雖然也跟著進來,但在雷宸飛面前,他們就仿佛看見一座永遠超越不了 的巍然大山,一如孩提時的安靜敬畏,不敢吵鬧。
  但是,在雷宸飛主僕二人前腳才一離開,他們幾個人後腳就與藏澈吵成一片,幾個一起長大的兄弟,互不相讓,脣槍舌劍地吵了起來,熟絡 熱鬧的氣氛,仿佛他們幾個兄弟,在今日之前,從未有過片刻的分隔與疏離……
  在桑梓他們幾個人離開之後,藏澈迎來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長輩,從小就像是親生爹爹般疼他護他的祥清叔叔。
  藏澈見著這位長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的尷尬表情,主動伸出手,把祥清給攙到小院裡的石桌前坐下,挨著在他身邊的另一張石椅上落坐 。
  「祥叔。」藏澈撒嬌般笑喚,「瑤官好想您呢!」
  祥清沒想到這小子一開口就是這般軟語攻勢,原本想訓想罵的話,忽然間被噎吞回肚子裡,讓他忍不住又氣又笑。
  「你這孩子……也不替祥叔想想,要做那件事情之前,好歹給祥叔一個知會啊!你可知道你把祥叔給嚇壞了!我想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怎 麼可能會……怎麼可能……」
  至今只是說起,祥清心裡還是覺得慌,看著藏澈的眼神有氣怨,也有沒轍的疼愛。
  藏澈微笑,安慰地拍了拍老人家擱在桌上的手背,「祥叔,都過去了,我在這兒,就好好的坐在您的面前,您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是,都過去了。」祥清點頭,像是想到什麼,忍不住搖頭苦笑,「年輕的時候跟在東家身邊,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什 麼叫怕,下手該狠時,我們從來沒有留情過,可是,在一聽到你背叛了『京盛堂』,去了『至誠齋』,那個時候我……算了!都過去了,瑤官, 別再有第二次,祥叔老了,禁不起你再折騰一次了。」
  「是,祥叔,我答應你,日後,一定不再教您操心。」
  「好,有你這句話,祥叔就放心了。」說完,祥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神色帶上了幾分嚴肅,「下個月初的總商大會,瑤官,祥叔聽說你 想角逐總商之首的位置,可是認真的?」
  藏澈沒有回答,只是以一抹輕淺的微笑以為回應。
  祥清這一瞧,知道這個後輩是認真的,不免有幾分擔心,「你現在只是『京盛堂』代東家,再加上『至誠齋』這件事情鬧得風風雨雨,瑤官 ,祥叔看你這勝算不大啊!」
  藏澈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再拍了拍老人家的手背,溫聲道:「祥叔,你只需要記著,瑤官不會再讓您為我操一絲心,就行了。」
  一年一度的總商大會,向來都是商場上的一大盛事,再加上今年要遴選出新任的京城四大總商,所以場面更是比以往還要熱鬧滾滾。
  這幾日,京商會館之中,各方人馬齊聚,因為任誰都知道倘若能夠得到總商之位,等於掌握了無數的人脈與金源,甚至於與朝廷之間的交易 渠道能夠更加開闊,所獲的財富尚且另計,就只是權位,已經是迷人至極的寶貝。
  『京盛堂』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號,這一點任誰也沒有異議,但是,在雷宸飛掌權的時代,他對於總商之位興致不大,即便偶爾為了應 酬出現在京商會館之中,也都是孤來獨往的一號人物。
  自然,一直以來,想要結交他這位大商擘的大小商家不少,只是他從來就沒有想要與誰深入交往,當年,在他娶藏晴為妻,後來生了一場大 病,甚至於一度昏迷不醒,把當家權柄全數交代給妻子之前,人們對於總是仿佛矇著一層神秘面紗的『京盛堂』,是既敬重又忌憚。
  但到了藏澈掌權的這幾年,『京盛堂』忽然變得可親許多,雖然沒有表明要爭取總商之位,但是待人接物總是平易近人的藏澈,在商場上交 游廣闊,一聲號令,就能夠引伴無數,幾件轟動商界的大生意,都是出自他的策劃,教人看了是既佩服又眼紅。
  以往,藏澈的動靜就是總商大會的關注,這一次,更是無人不把注意力放在他這個人身上。
  因為,今年,有風聲傳出藏澈要爭取總商之位,而且,目標屬意第一位的大總商,總商之首,在京畿一帶的商界可謂舉足輕重,隨意一個輕 跺,都能夠讓商界為之震顫,但幾個老前輩對他的野心嗤之以鼻。
  想他不過才而立之年,竟然就想要摘下總商之首的位置,要是先前,或者他們還將這個年輕人放在眼裡,但經過前陣子『至誠齋』一事之後 ,商界對於藏澈的評價不再像先前一樣都是肯定讚賞的。
  如果只是搏個末尾的總商之位坐坐,或許勉強可以,但要爭總商之首,他們一個個都敢以腦袋對賭,絕不可能!
  對於自己是眾人的注目焦點,藏澈心裡有數,而他不明白的是,明明應該一心撲在如何得到總商之位的心思,為什麼在看到問驚鴻攜著元潤 玉出現時,竟然全部都轉到她身上,再不能移開。
  而在這一頭,元潤玉不明白為什麼鴻兒要堅持帶她來總商大會,說是要帶她來看一些豺狼虎豹的嘴臉,好讓她以後更有警惕。
  她想鴻兒是想帶她出門解悶,自從那一天,她回去之後,向夫人提出解除婚約,這輩子不想嫁人,整個『宸虎園』裡就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沉 寂,雖然夫人嘴上沒說什麼,但她可以看得出來,在這位長輩眼眉之間泛著難掩的憂傷與失望。
  鴻兒要她別放在心上,說要是沒讓她好好罪惡一把,才不像是他娘親的做人風格,他要她放心,過陣子絕對就會雨過天晴。
  對於問驚鴻一心向她,甚至於出賣自己的親娘,元潤玉心裡有說不完的愧疚,但是,她真是百般不願被他帶來總商大會,因為,她知道在這 個場合上,她會見到對自己而言,比起豺狼虎豹更加可怕的人物。
  問驚鴻一到京商會館,就被幾個認識的老長輩給親熱地拉過去說話,留下元潤玉一個人落單,在她看見藏澈之時,簡直連想都沒想,轉身掉 頭就走,只想有多遠走多遠。
  「你站住。」
  看見她見了他掉頭就走,藏澈心口悶得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一口氣吞落不了,在回神之時,已經拋下跟隨他前來的桑梓眾人,大步追上 她,卻沒料到他越追,她就跑越快,一直到會館後院才逮到人,就像是一隻行動迅捷的飛鷹叼住小雞般,緊握住她的一隻手腕不放。
  「你放開。」元潤玉回頭瞪著他緊箝住她手腕的大掌,目光就直直地落在那上頭,看也不看他的俊顏一眼。
  藏澈挑起一邊眉梢,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才不過一段時日沒見她,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見了我你就跑?我是會 吃人的鬼嗎?就讓你害怕到這種地步?」
  「我不怕你。」見他沒打算要放手,元潤玉開始用力掙扎想抽脫,才甫一掙開來,急急地轉身就要逃開。
  看她明明嘴裡說不怕,卻是一個勁兒的想要閃躲避開他,教藏澈忍不住一時動氣,對她喊道:「不怕就給我乖乖站好,不準動。」
  元潤玉驀然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一個白眼朝他扔過去,心裡既氣又悶,想他說不準動就不準動?
  也不想想,他就算是『京盛堂』的代東家,『雷鳴山莊』說一不二的大總管,也管不到她這個『宸虎園』的小總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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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5 00:14: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但她不敢對他把話說得如此直接,想到那一夜的情事,在面對他的時候,總還是有幾分心虛,裝作淡然地別開美眸。
  「看著我。」他的語氣有一絲不容反抗的蠻橫。
  「不要。」她執拗地回答,憑什麼要她聽他的?
  「你看著我,看著我!」藏澈伸手想要抬起她的下頷,卻才一伸出手,就遭到她頑強抵抗,到了最後,必須要將她給抱住,才能制止她的妄 動,卻不料,她一個湊首,狠狠地往他的頸側咬下去。
  「啊……」
  藏澈的嗓音雖然壓抑,但明顯可以聽出是一聲慘叫,他握緊拳頭,沒讓自己伸手揮開她,任著她利牙深深地咬住自己的頸脖,那痛,鑽心剌 骨,一瞬間,教他以為自個兒是她的生殺仇人,才教她發了狠勁咬了這一口。
  聽他一聲慘叫,卻再沒動靜,元潤玉緩慢地鬆口,轉眸正好對上他直瞅而來的銳利目光,那眼神仿佛在問她咬得還滿意嗎?
  元潤玉很想跟他說,比起那一夜他在她身上又啃又咬,又吮又吻的無數紅瘀,這個咬痕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想對他說,那一天他把她弄得很痛很痛,最後她只是咬了咬還帶著他血腥甜味的脣,把想說的話,又都吞回肚裡。「你別再纏著我……行 嗎?」
  元潤玉有好多話想對他說,然而,最後卻說出了自己最不想對他說出的話語,每一個字句,從脣間吐出時,都同時伴隨著心痛,不敢去看他 在聽到這些話時,不信且憤怒地睜大雙眸,像是要在她身上鑿出兩個洞來,但她還是繼續說,很努力地讓自己平靜地說。
  「我沒忘……你那天說的話,我全記著,藏大總管,眉姑娘臉上的傷,我會努力去找治理疤痕的藥,會很努力的找……一定不教她留下任何 難看的傷疤,若是最後結果,還是不能令你滿意,我就在自個兒臉上,同樣的地方,加倍割一個血口子,務必令你滿意為止。」
  「我不許你……」
  在藏澈回神過來之時,他已經喊出這一句,在聽到她要在自己臉上也割下傷痕時,他一時心急難忍,大掌捉住她的肩頭,看見她強忍在眼眶 裡沒掉下的淚水,猶是那般倔強,絲毫不肯認輸討饒。
  其實,那一天之後,眉兒已經與他談過,說一切她自個兒心裡有數,額上那道傷的錯,算不到問驚鴻頭上,自然也不關元潤玉的事,但是, 在這一刻,想到元潤玉可以為問驚鴻贖罪到這種地步,他的心急心焚,都在頃刻之間,化成了再難壓抑的怒火。
  他冷笑了聲,聽起來就像對她的話不屑至極。
  「我還以為你有幾分聰明,不會把我的話當真,你會不會太天真了一點?你以為傷害自己,就能夠令我滿意?不,傷害眉兒的人是問驚鴻, 真要毀容,也該是割在他臉上,你算什麼?元潤玉,你以為自己有多重要,有多偉大,可以為你的少爺將功贖過?你不配!」
  最後三個字出口時,元潤玉為之呆愣,連藏澈自己都愣住了。
  他震驚於自己對於問驚鴻所抱持的強烈敵意,即使是在過往,面對最難纏的敵手時,他都不曾像剛才一瞬間失去理智。
  他鬆手放開她,後退了幾步,看著她那一張蒼白至極的臉蛋,他卻像是在看著會將自己毀滅的洪水猛獸般,最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 去,想當作一切都沒發生,當作今天他沒見到她,沒對她說過那些撕心傷人的話。
  但他做不到。
  因為,被她咬傷的頸脖上,那牙痕,隨著他的心跳脈搏,一下一下地抽痛不已,那疼,像是滲進了血液,直直地疼進他心坎兒裡。
  做不到……對她無動於衷,他真的做不到。
  所有人,只要有一雙眼睛還能使的人,都看見了藏澈去追元潤玉了,然後,所有人也都看見了,在他回來的時候,脖子上多了兩排牙印。
  只是,他大爺旁若無人般,遮也沒遮,就任著別人看,好像那不止是兩排對稱的牙印,而是一記多了不起的功勛似的。
  基於對『京盛堂』的敬重,會館主持開了一間一一樓的上房給藏澈等人,以供與會之餘歇息所用,藏澈坐在靠窗邊的一張官椅上,翻看著剛 拿到手不久的名簿,絲毫沒有注意到在窗外天光的照映之下,讓他脖子上的牙印更加顯眼,比起剛才,多了一絲沉澱之後的瘀紫。
  桑梓幾個人雖然也介意那個牙印,但是,很聰明地裝作沒事,與藏澈討論著名簿內容,只有大老粗屠封雲愣在一邊,不住地盯著那個牙印, 心裡想,如果那牙印真是元姑娘咬的,她的牙可還長得真整齊啊!
  「……雲。」
  不過,要真是這個姑娘家,那她咬得可真是用力,好狠,都滲血了呢!屠封雲光是看著從一顆顆齒痕透散出去的瘀紫,心裡就替藏澈覺得疼 。
  「封雲,我有事要問你,我在叫你,聽見沒有?」藏澈捺住了性子,又平聲喚了一次,見那個大老粗還是兩眼發直地盯住他的脖子,讓他再 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低吼道:「屠封雲!」
  「我沒說!我沒說那牙印是元姑娘咬的!」屠封雲被嚇了一大跳,話才說完,他就傻住了。
  他剛才說了什麼?
  好像……跟那撈什子的牙印有關?
  桑梓等人一時只差沒有掩面,雖然知道這個人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的性格,卻沒料到他真會笨到哪不開偏去提哪壺,幾張臉皆透出驚駭的 慘綠,而藏澈的面龐則是發青,是鐵青得嚇人,他「啪」的一聲合上手裡的名簿,冷笑道:「我問你這個了嗎?」
  咦?呃?
  他……沒否認?!
  當事人沒否認,意思就是,那排顆顆分明的牙痕,真的是元姑娘咬的?!好了,這下子真相大白了!幾個人坐實了猜測之後,不由得又有一 個疑問浮上
  心頭,元姑娘……為什麼要咬瑤官?
  而且,還是咬在脖子那種曖昧的地方,是怎麼樣的親密姿勢,才能讓一個人把牙印咬到另一個人的脖子上?
  他們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阿梓,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我出去透透氣。」說完,藏澈起身把名簿交給桑梓,走出房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藏澈走後,大概過了小片刻的時間,幾個人忽然醒過神般,不約而同地有了動作,而桑梓所在的位置,是他們共同的移動方向。
  「阿梓,你可是有跟瑤官去金陵的人,你就行行好,告訴我們一下,到底那個元小總管跟咱們瑤官之間,是有什麼牽扯?」
  屠封雲一想到剛才的事,依然是膽顫心驚,生平他仗著胳膊比人粗,從來就不怕誰,唯獨就怕藏澈與蘇小胖兩號人物,如果再要加一個,他 會說是雷舒眉,其中,尤其以慍怒的藏澈最駭人。
  桑梓先是不語,等到所有人把他團團包圍住,才緩緩地開口說道:「他們之間到底是有什麼牽扯,這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們在金陵時 ,我聽瑤官喊過她『玉姐姐』,你們要是夠清楚的話,就該知道,瑤官從小就只認一個姐姐,也就是晴夫人,至於其他的事,再多我也不清楚了 ,或許,你們該回去問問蘇小胖,但我想他應該也是一知半解,要不,以他那個人的性格,不可能如此輕易讓瑤官瞞我們到現在。」
  話落,幾個人面面相覷,心裡對藏澈與元潤玉之間的關係,一時好奇得就像是有貓兒爪在撓著,癢得難受。
  這時,一隻女子的纖手輕輕地推開原本半掩的門扉,出現在門外面的,是一位年約二十出頭,有著燦眸瓊鼻,朱脣粉腮的美麗女子,一身素 底紅繡的纏枝芙蓉羅紋葛衣,外罩一層如胭脂淡染的輕紗,就只是靜靜站在那兒不動,已經是說不出的絕代風華,啟脣揚聲,嗓音清脆而悅耳。
  「請問,你們之中,誰是雪龍老是掛在嘴邊的那一隻笑面狐狸?!」
  聽她說起陸雪龍,桑梓先是細細地打量她一遍,上前幾步,笑問道:「敢問姑娘府上是……」
  「剌桐鳳氏,姓鳳名彼舞,是鳳氏船隊的下一任當家。」鳳彼舞報上名號之後,掃視過在場所有的人,半晌,揚脣明媚地笑了,「在剌桐時 ,我一直聽雪龍那個木頭提起他的狐狸兄弟,今天剛好過來參加京商大會,以為能有機會親眼目睹狐狸的風采,但我想,在你們之中,應該沒有 人是那隻狐狸吧?」
  聽她報出名號,桑梓幾個人心裡無不訝然,再聽把陸雪龍比作木頭,他們會心一笑,知道這個鳳彼舞應該與陸雪龍頗為熟稔,但聽她一口一 聲狐狸,除了佩服她的觀察銳利之外,另一方面則是要強忍住笑,慶幸藏澈剛好不在場,要不,他們可有一場好戲看了!
  今天,是元潤玉的休日,但是,她從一大清早,就進了後山的「澄心堂」,裡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
  除了當年問延齡親手所監制的紙張之外,還有已經許久未曾有人動過的制紙器具,也都逐一地擦拭乾淨,半天的功夫,已經讓原本就維持得 十分窗明幾淨的地方,到了纖塵不染的地步。
  就在她還想找些什麼來洗洗刷刷的時候,已經被沈晚芽出現給制止住,按下她在夏日裡被水浸得涼透的雙手,笑著搖搖頭。
  「玉兒,別忙了,我可不想讓太叔爺從天上回來見著了,還以為是我在虐待你,要你把這已經夠乾淨的地方,硬是再掃得更乾淨。」
  元潤玉看見夫人,心裡還是有些彆扭羞愧,站著不動,任著沈晚芽伸手輕撫過她因為忙著打掃而有些凌亂的發絲。
  「那人……是『京盛堂』的藏大總管,對不對?」沈晚芽在保持沉默多日之後,終於開口逼元潤玉攤牌。
  元潤玉先是一怔,再想從小到大,她和問驚鴻所做的事情就沒一件能瞞過沈晚芽,遂點了點頭,道:「對,是他。」
  原先的猜想得到證實,沈晚芽卻只是苦笑,「這老天爺真是愛開玩笑,心裡越是怕,就越是會碰到,玉兒,即便不是鴻兒也好,你怎麼偏偏 去喜歡上那個男人呢?也不是不好,只是,你招架得住他嗎?」
  元潤玉像是被觸動到心裡的傷痛,心弦一顫,眼眶微紅,半晌,搖了搖頭,小聲道:「都過去了,夫人,你讓玉兒一輩子留在你身邊,好不 好?別讓我嫁人,就留著陪你,好不好?」
  沈晚芽光是聽她這些話,就知道這孩子吃了不少苦頭,自己當然是不可能見心疼的孩子吃了虧,還能夠袖手不管,但是,這事情有關『京盛 堂』,剛才外頭傳回了消息,這次總商大會,總商之首的位置,肯定是非藏澈莫屬了,在他有了這名銜之後,整件事情更要仔細較量。
  「先不說這個。」沈晚芽牽著她的手,往屋外走去,「今日的天色好,你既然是在休日裡,不想出門,就在園子裡走走散心,玉兒,你要是 再讓我見著了你到處去瞎忙,我可是要生氣了,嗯?」
  「知道了,我走走去。」得了夫人的體諒與呵護,元潤玉感覺就像是陰天裡破開了一道天光,心裡暖暖的,在夫人的陪伴目送之下,走出了 「澄心堂」,一個人往正院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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