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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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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璃 -【胡狼謠 上(商王戀之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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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6 00:02: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問驚鴻在一旁看著,心裡覺得好笑,若不是藏澈與元潤玉都是他所認識,知道這兩個人不過見過幾次面,他看了兩個人之間的說話互動,會以為他們之間是有著曖昧的情愫。
  或許,真的有呢?問驚鴻心裡忍不住猜想。
  藏澈不甘心被冤枉,撇嘴苦笑道:「我承認,你的法子可行,對這些人也算是仁慈厚道,不過,那不是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我能待在金陵的時間不多,想必你們也不可能在此地久留,所以,這件事情只能下猛藥,加快腳步的辦,如果那何少爺真如他們那些人所說的好心腸……總之咱們拭目以待就是!不過,我心裡很好奇,你家少爺說,如果不把事情與你說清楚,你必定會另外採取行動,我想知道你心裡真的有應對之策?」
  「……有。」
  說完,元潤玉看了看自家少爺,咬咬脣,悶聲道:「既然你們的決定是不讓他們動庫房的備料,我會想,這幾日他們也織了不少布,所賺的銀兩不多,但也是個數,把這些銀兩籌起來去買線料,足夠他們再織不少布,尋常的線料不值什麼錢,處處可以買得到,但用『浣絲閣』獨門的手藝織出來的布,可就值錢了,說不定能換回原來銀兩的雙倍,甚至於是三倍數目,他們都是明白人,只要說清楚,我想他們會樂意把入袋的銀子再掏出來買線料的。」
  她的辦法,讓問驚鴻和藏澈都覺得不敢置信也好笑,他們也不吝於讓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約而同的都笑了。
  說起來,元潤玉沒有什麼做生意的經驗,可是從小在「宸虎園」長大,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浣絲閣」織出來的布,絕對會比普通的絲線值錢,因為商品獨特而有更好的賣價。
  問驚鴻從小與她一起長大,自然知道她有多直腸子,對於她能夠有如此想法見地感到開心驕傲,見她被他們笑得一臉困窘,他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額發以表示讚賞,讓她別太懊惱。
  「問少爺,你家的小總管不簡單啊!」
  藏澈朗笑稱讚,但是看著他們主僕之間親昵的舉動,一瞬間,眸色顯得有些黯淡,忽然想到了今天出門前,他家眉兒交給他的一本書,略頓了下,從袍袖裡取出了一本男人巴掌大的藍皮書卷,遞到問驚鴻面前。
  「這是我家眉兒千萬交代,要我若見到你,必定交給你,問少爺,你就收下,如何處置,就任由你了。」
  藏澈知道他家外甥女打的如意算盤,由他出面把東西交給問驚鴻,被拒絕的機會比較小吧!
  看在彼此是合作夥伴的面上,問驚鴻饒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原本藏澈是不太想幫這個忙的,因為在他私心裡,並不樂見雷舒眉與問驚鴻在一起,或許是太過年輕氣盛的緣故,這位問家少爺在商場上的行事有些走絕,被他拂過臉、爭過利的幾位相與,對他都有諸多怨言。
  不過,看在「雲揚號」的面子上,不敢與他計較,而對於兒子的行事作風,問守陽與沈晚芽通常也不予過問,明顯的護子心切。
  藏澈不以為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家眉兒能討到什麼好處,不過,在看到他們主僕親親熱熱,旁若無人的互動,他忽然改變心意了。
  對於利用自己的外甥女,藏澈一點罪惡感也沒有,雖然他不若宸爺明白自個兒的女兒究竟在私底下裡玩什麼花樣,究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是,如果他必須進行接下來的計劃,他就該對眉兒的能力有些信心才可以。
  人們對於他掌管「京盛堂」充滿了必然的期待,但是,或許就在不久之後的將來,世人們會知道,他藏澈的心思,不僅止於此而已。
  屆時,要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就是他最疼愛的外甥女了。
  面對藏澈手裡那本子,問驚鴻心裡有些遲疑,他從來就不覺得能把「含蓄」兩個字用在雷舒眉身上,在接連被她調戲那麼多次之後,見她忽然含蓄到讓人轉交東西給他,竟讓他更覺得毛骨聳然,無端端地心裡發寒起來。
  事有反常必為妖,這本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真的任由我處置?」
  「是。」藏澈微笑頷首。
  對於藏澈肯定的語氣,問驚鴻可不陪著他一起肯定,他實在是不太想取那本冊子,但是,他不想在藏澈與元潤玉面前解釋理由,最後,才不甘不願,像是在拿取可怕的物事一樣,把本子接過手。
  ……小痞子專用讀本?!
  問驚鴻蹙起眉心,在看清楚尺寸比普通書本小一些,更加方便攜帶,應該是特殊印製的藍皮書卷上,以筆墨所寫的那一小行字之後,他大概想到為什麼雷舒眉會含蓄的把書交給藏澈,再由藏澈交給他了。
  如果是由她交給他,完全不必看內容是什麼,只要他看到書皮上寫了「小痞子專用讀本」幾個字,他就不可能會收下來。
  問驚鴻揚眸看著一臉微笑的藏澈,知道這位大總管不可能沒看到這幾個字,難怪會說收了以後如何處置都隨便他,但是,論常理來說的話,根本就不該把這種寫了亂七八糟字句的書交給商場上的合作對手吧!
  真不知道這位大總管心裡是如何想的?
  他在心裡輕嘆了聲,想這一對舅舅與外甥女,真是一個半斤,一個八兩,誰倒了大楣才會攤上他們這二位!
  在雷舒眉筆下所寫的小痞子,武功總是大俠女所教予的,至少,在他手裡的這一冊袖珍本裡,最初,大俠女教小痞子學武功,是因為他太會惹禍,能有幾招功夫防身,總是比較安全一些。
  再不然,如果他想腳底抹油要溜掉,逃過仇家的追殺,也需要一些輕身的功夫做幫襯,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小痞子就屬輕功學得最好,因為他覺得闖了禍之後,能狗順利溜掉才最實在。
  若非最後安排了一些奇遇給他,這個小痞子在大俠女根本就是助紂為虐的縱容之下,大概永遠都會是痞子一流,不可能變成之後的大俠客。
  在「浣絲閣」駛離的馬車上,問驚鴻倚坐在引枕上,趁著從馬車窗外透進的光線,大略地翻過那冊「小痞子專用讀本」。
  對於雷舒眉的思考邏輯,問驚鴻充滿了濃濃的不以為然,他也看不出來自個兒究竟是哪裡像她筆下的小痞子,只除了外表。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不願意承認,畢竟一個堂堂「雲揚號」少東,被人說成了痞子,任誰都不會愉快得起來吧!
  問驚鴻隨手翻了幾頁,在了解大概劇情之後,就合上了小冊,沒心思花時間在她天馬行空杜撰的故事裡,這倒不是他因為被指說像書裡小痞子的緣故,而是他不以為這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喜歡看由女人統領群雄的武俠小說。
  以他做生意的眼光來看,她所寫的武俠小說,是一項絕對賣了不會賺錢的賠錢貨,因為,自古重男輕女,許多女子終日在深閨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些除了女誡女則以外,別的書是不讀,或是根本讀不懂的,更別說好些女子是不識字的,好符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標準。
  如果,要給那些深閨裡的千金讀看,或許,寫些兒女情長的情愛小說,更加符合她們的胃口,至少,無論如何,以她們整天被鎖在家中,只識父兄做為男子的閨女心思裡,成為俠女,最後統領一群成天逞凶鬥狠,以武功比高下的男人,她們就算讀懂了,也很難想象其中的世界。
  至於男人,心思與他一般簡單,許多男人,哪怕是一介儒生,心裡都有行俠仗義的豪情萬千,若能縱橫江湖,任他遨遊,更是大大的痛快,但要讓他們想象自個兒聽令於女人,那不啻是要了他們的命。
  問驚鴻從小就是見識親娘施展手腕長大的人,他並不以為女人的本領會輸給男人,不過,對於看一群男人聽女人命令的場面,在他心裡仍有些牴觸。
  既是男女皆不宜,他才說雷舒眉寫這書賺不了什麼錢!為此,問驚鴻噙起一抹淺笑,心裡覺得有趣。
  就在這時,馬車外傳來了車夫的聲音,「鴻少爺,咱們回分號了。」
  話落,一聲馬嘶,車停了下來,問驚鴻收妥了小冊,車夫趕緊伺候腳凳,讓主子步下了馬車。
  還未進門,就看見了在掌櫃帶領之下,笑臉迎上前來的沈玉川,問驚鴻知道他是為了那天後續的事情而來,對於那一天,他為了雷舒眉匆忙離去的事情,只與沈玉川以救人為先的藉口一語帶過。
  至於,這人信或不信,與他無關。
  「問少爺。」沈玉川跟隨著問驚鴻一起進門,笑呵呵地說道:「幾日沒來你們分號走走,意外變得熱鬧許多啊!」
  在一旁的掌櫃聽得一頭霧水,但是,問驚鴻卻知道沈玉川話裡所說的「熱鬧」,是指他們分號周圍多了不少在暗中查探的人,或扮做路人,或扮做乞丐,甚至於是隨意路過的父子兄弟,若不是他的心眼夠細,又或者是老江湖如沈玉川,這些人的身手之高,行動掩飾得之好,是一般人所難察覺的。
  「我知道,還請沈叔別動聲色,我不想打草驚蛇。」
  「會不會是陳慶知道了你正在查他讓人販私鹽的事?」
  「不能肯定,但是,在陳慶身邊有我安排的人,至少,我現在還沒聽說他有任何不尋常的行動,或許是別路兄弟。」
  問驚鴻頓了一頓,轉過頭,對著他們身邊似乎已經有所意會的掌櫃交代道:「我與沈叔說的這件事情,你與兄弟們掛在心上,多加留意即可,別讓小總管知道,我怕她會擔心,反而容易節外生枝。」
  「是。」掌櫃頷首。
  問驚鴻示意掌櫃可以退下,獨自與沈玉川往後堂的方向步去,對於他的沉著冷靜,仿若入定老僧般,沈玉川忍不住好奇。
  「不想知道自己是惹上了哪路仇家嗎?問少爺,只要你一句話,沈叔肯定是幫你這個忙的。」
  「沈叔,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江湖不就是最多是非黑白所在嗎?對方沒有動靜之前,晚輩不想冒然出手,不動聲色才好順藤摸瓜,是不?噓。」問驚鴻比食指點脣,像個淘氣的孩子,一雙琥珀色的瞳眸,那略淺的顏色,讓他盛在眼裡的笑意看起來頗有幾分狡猾。
  沈玉川楞了一下,很快就會意過來,知道問驚鴻不會沒有派人去調查那些在分號周圍窺探的人,只是看著這人對於一般人會嚴陣以待的大事,表現得像是要進行一場遊戲的頑皮孩子,尤其最後那一記點脣噤聲,噙在脣畔的笑顯得無比從容,讓人更加感覺到他的大膽。
  或許,先前他太小覷這位問家少爺了。
  問驚鴻確實年輕,但是這個人不止聰明,而且有膽量,他想起先前有幾個商場上的老手,在他面前提起問驚鴻,對於這個人的做生意手段都感到太絕情,也不懂得要對他們敬老尊賢,賣他們一點面子……如今想來,問驚鴻是在對這些人下馬威,別想欺他年少,說起來,這位年少東家對人性有著幾近刻薄的敏銳,而這一切,全藏在那一張嘻笑的俊美臉皮之下,聲色不顯。
  在沈玉川這個老江湖心裡清楚,無論是行走江湖,或是在日後要縱橫商場,所有必要的條件,在這俊美的青年身上,已是一樣都不缺!
  一如預料,在斷了「浣絲閣」那些人的生路之後,何世宗再也按捺不住,鬼鬼祟祟,一臉擔心地在繡坊旁逗留了幾天,終於被藏澈安排在附近監視著的手下給發現揪了出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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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6 00:02: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這位何家少爺,果然心善。
  甫一開口,不是為自己求情,而是在為「浣絲閣」的人們生計,以及自己那一位冒名簽契,闖下大禍的孿生弟弟說盡好話。
  除了「浣絲閣」的人們之外,問驚鴻、元潤玉與藏澈等人都在場,雷舒眉晚到了,見廳堂內的事情談到一半,就不好出現打斷,找了個邊窗,悄悄地推開一個縫隙,看著屋裡的動靜。
  以她的角度,正好看見問驚鴻與桑梓背對著她,在他們面前是她澈舅舅與元潤玉,她把頭壓得低低的,正好看見了元潤玉一時於心不忍,在何世宗解釋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對著問驚鴻一聲輕喚。
  「鴻兒?」
  在元潤玉喊完之後,很快就得到問驚鴻的頷首允許,對何世宗提出兩家商號與「浣絲閣」善了的條件,這一刻,雷舒眉想她家澈舅舅內心如何想法,她就不計了,但是她真想知道,那個元潤玉究竟是有什麼天大的本事與魅力,可以讓小痞子對她言聽計從?
  她要如何做,才可以讓他對她一樣的疼愛與信任呢?
  就在她正在苦思這個問題的時候,聽見了問驚鴻的嗓音從門內傳來,她又回到那一隙窗縫之前,看見他正在對身旁的桑梓說道:「你好奇我為什麼會任著自家的小總管插手此事嗎?」
  聽到這個問題,桑梓表現得十分沉靜,然後,她看見問驚鴻再度啟脣,他好聽的嗓音淡淡的,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你也看到了,我家小總管最見不得人家受苦受難了,但我娘就愛玉兒這一點,玉兒,是我娘給我找的『良心』,我娘不想我凡事做得太絕,想我做事留些餘地,那方寸之間,依我娘的說法,那是留給我自個兒的後路,所以,說實話,何家的死活與我無乾,又或者說,要不要逼死何世宗,只是在我一念之間,我不在乎這個人,但有玉兒在,想到她會難過,我便會手下留情些,但這份耐心也只對她而已,所以,你可以代我勸勸你家眉兒小姐,少纏著我,好嗎?否則,要是我沒了耐心,不留神傷到了她,後果,我不負責。」
  話聲甫落,雷舒眉惱得轉身就走,他那些話,哪裡是在對桑梓說的,擺明了就是針對她,是在隔山震虎。
  在「浣絲閣」裡胡亂走了一陣之後,雷舒眉差點絆到一個台階,若不是急忙捉住一旁的扶欄,怕是又要跌傷了,她一時好氣又無奈,乾脆一屁股坐下來,雙手擱在膝上,托著香腮,看著石窗外盛開的太平花。
  「傷心了?」
  雷舒眉聽見解伏風的聲音從頭頂上來,抬眸往上覷了一眼,沒看見人,知道他人就坐在屋頂上,那一點小小的高度,難不倒這位武功高手的,聽他的探問,大概也從大廳的屋頂聽見了裡頭的對話,或者,抽一兩片屋瓦,把屋裡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也是可能的。
  「沒有,不關你的事。」她悶哼了聲。
  解伏風來「浣絲閣」純粹是一時無聊,聽說了何世宗已經被捉住的風聲,就想來看看熱鬧,但雷舒眉出現之後,他的注意力當然就全放在他家這位老頭兒身上,自然,他也沒漏聽問驚鴻的那些話,知道她現在不過是嘴硬。
  「看著你的小痞子與他家小總管之間的默契,教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何謂一切盡在不言中呢!」
  「那句話,不是你說的那種用法。」她一點都不客氣地反駁解伏風,無論他說得對或不對,都休想教她認同。
  「是是是,咱們老頭兒說不是,那就肯定不是。」解伏風嘴裡口口聲聲都是附和,但是,語氣卻是帶著一絲調侃。
  雷舒眉沒有生氣,反倒笑了,冷冷的,就像是綻在寒冬裡的紅梅,看起來顏色瑰麗卻是冷透骨髓,「解伏風,我呢,有打算在中原南方的一座小島上,設立一個新的分舵,你想去主持那個分舵嗎?」
  「不不不,你這是開玩笑吧!我離不開這美麗的中土啊!再說……再說了,在小島上開鏢局,是要做誰的生意?老頭兒,別啊!」解伏風急得想要跳下來跟雷舒眉把話說清楚,可是,他們現在可是在「浣絲閣」,要是他的出現引起騷動,給這丫頭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他的下場只會更慘而已。
  「那就閉嘴,別惹我不開心。」
  說完,她的頭頂上再沒有任何聲響,靜悄悄的,她知道解伏風學乖了,讓他閉嘴,所以就連回話都不敢了。
  整個「浣絲閣」裡,人們大多都聚在前頭,看著他們少爺與兩家大商號上演和解戲碼,還有些人在勤勞地織著布,遠遠的傳來了機抒聲,單調也沉悶。
  雷舒眉坐著一動也不動,靜靜地聽著那規律的聲音,她不知道解伏風是否離開了,無論他在或不在,對她而言都沒有差別。
  總之,這個人留下來,也不會變成她喜歡的小痞子。
  如果,感情可以像織布一樣,或許就簡單多了。
  她可以用最好的絲線,以最巧妙的繡功,樣樣都是做到最好,那她就必然能篤定自己會得到一匹最美麗的錦緞。
  有努力,就會有收穫……卻偏偏,感情,不是這麼一回事。
  回京之後,日子恢復了常軌,一切又都像從前一樣,仿佛在「金陵」所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段子,曲唱罷了,人散了,也就了了。
  但是,那是因為沒有人提起,餘音猶能繞梁三日,更何況是由他們親身經歷過的種種回憶呢?
  沒人說起,只是,心裡難免想著。
  但是,無論問驚鴻與元潤玉心裡各自的想法,當他們對沈晚芽提出要早日成親的期望時,沈晚芽喜出望外,自然是點頭同意。
  沒有錯——
  問驚鴻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對自己說,他沒有做錯,他是應該疏遠雷舒眉,不該給予她任何他會喜歡她,或是已經喜歡上她的錯覺。
  孟夏之夜,帶著一絲沁涼如水。
  問驚鴻所寢的「樂雁居」裡,在子夜時分已經滅了燈,只是萬籟?寂,寢屋裡的人卻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更別說是閤眼歇息。
  最後,他放棄逼迫自己入眠,起身亮了燈,掌著燈火走到書房,引亮了角落的兩盞腳燈,坐到書案之前,在成迭的帳冊裡抽出一本,在面前攤開,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腦海里想著今天雷舒眉到總號找他,從回京之後,他就有意對她避而不見,但他小覷了她的忒厚的臉皮,一個姑娘家,竟然直接就到了男方的地盤上,也不知道要避諱。
  他真的覺得終她這一生,都不會知道矜持二字該如何寫法;在問驚鴻還來不及收斂之前,一抹淺笑,已經從他的嘴角輕泄開來,但是,盤旋在他腦海里不去,她所說的一字一句,卻又讓這乍現的笑意,迅速地從琥珀眼眸消失。
  「我做錯什麼了嗎?」
  在他讓眾人退下之後,她幾乎是開門見山地問,那一臉受傷的表情,加上看起來無辜可憐的美眸,有一瞬間,問驚鴻真要忍不住為她心疼了。
  「你為何有此一問?」他很平靜地反問,也沒讓自己為她感到心疼,因為,他沒忘記,自己就是讓她覺得受傷的罪魁禍首。
  「如果,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事情,你為什麼從金陵回來之後,就怎麼也不肯見我呢?就連現在見了面,你也一臉不耐煩似的,我就這麼討人厭嗎?」
  「你……是有點。」
  其實,他很想告訴她,就算他們在「金陵」的時候,他也沒多給她幾分好臉色看,所以如果她強硬要抱怨他們回京之後,他對待她的態度有所差別,那就隨她的高興說法,他一向拿她莫可奈何。
  「有點?那不過就是有一點,在那一點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代表你有可能是喜歡我的,這道理說得通吧!」
  對她的大言不慚,問驚鴻簡直是大開了眼界,搖頭失笑道:「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與我無關。」
  「怎麼會與你無關?小……」
  「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用那三個字叫我。」他以她從未見過的冰冷神情,直勾勾地覷著她,無視她嬌顏泛出些微的慘白,一字一句,緩慢地對她說道:「我與你之間,不可能。」
  問驚鴻一直知道自己對於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天生有些冷漠,但是,在看到她被他的話給傷害,就像是狠狠在心上劃出一道口子,看著鮮血從那道口子淌流而出之時,他的胸口竟然有一絲快意,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惡劣至極。
  或許,是因為那觸目鮮紅的顏色,代表著她對他至深的情感,只是以往聽她在嘴裡說著喜歡,總是有種不太真實的感受,直到見到她被他在心上割出傷痕,知道自己原來是真的可以傷害到她的那一刻,他才有了確信。
  那一刻,他以為她會哭,但是她沒有,只是咬咬嫩脣,若有所思地別開美眸望了一下,然後轉身,不吭一聲地離去。
  問驚鴻知道她這態度所代表的意思,她是個臉皮厚的,對他的話,裝傻沒有回應,只做沒聽見,或許,下一次,再出現在他面前時,又是一張燦燦笑顏,只當他們之間一切如昔……
  沁涼的夜色,在人的肌膚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寒意,問驚鴻沒發現自己何時拿出了她送的那本小書冊。
  他將書本捏在指間,斂眸注視封皮上的「小痞子專用讀本」幾個字,久久,終於翻開了書頁,看著書裡的文字。
  這一次,他看得比前次仔細,逐行的閱讀,然後,他終於發現了這本書並非是第一卷,在這一卷之中,大俠女已經愛小痞子甚深了。
  ……她不敢想,那人又是去了哪個天涯海角,是否還會歸來?她能夠做的事情,唯有等待,若他還會回來她身邊,她只希望,那一天別來得太遲。
  問驚鴻的目光停留在這一段敘述上,久久,不能挪開。
  真是想象不到,一個老喜歡調戲他的大膽豪放女,在她所寫的小說裡,字裡行間竟然能夠蘊藏如此深厚的感情,任誰看了都能夠讀出來,這位統領群雄的大俠女真的很喜歡不知去向,也從不交代的小痞子。
  得到這本書冊的那天,問驚鴻只是粗略看過,沒想過仔細品味其中的文字與內容,或許是夜深了,人心也靜悄,心神沉澱了下來,讀書的感覺特別不同,問驚鴻不願意去想,他是因為早先對雷舒眉的冷淡態度,見到她一臉失望離去的表情,心裡因此感到有些罪惡沉重。
  他伸手,又翻過了一頁,細細讀來,令人很難相信其中的一些江湖人物,以及使用的行話與切口,是出自一位女子的見識。
  說實話,她所寫的武俠小說,比他想象中有趣多了。
  至少看起來,不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千金小姐隨便胡扯的白日夢,真不知道她平日裡都看些什麼書,在她書裡的那些江湖人物,寫的是一個比一個栩栩如生,除開了統領他們的是一位女子之外,看起來真是大快人心。
  問驚鴻不自覺逐頁翻過,沉浸在書本的字裡行間,絲毫不覺長夜漫漫,只是在看到大俠女與小痞子之間的橋段時,胸口總是不自覺地泛起騷動,大概是被她的話給影響了,在看到小痞子時,他就會想到自己。
  但只怕她是要失望定了,因為,小說終究只是小說,無論寫得再神似生動,書是書,真實是真實,她不會是大俠女,他也不是小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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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6 00:03: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永遠,都不會是。
  她是個臉皮厚的。
  雷舒眉對自己的這個性格特點也是頗有自知之明,自從她十六歲,又是威脅又是利誘,騙到生平的第一本武功秘笈時,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比起好人,她其實會更接近無恥之徒一些些。
  但是,在那天,聽問驚鴻說出那句話,以冰冷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她才終於知道原來她臉皮再厚,行事再無恥囂張,心還是血肉做的,被傷害的時候,仍舊會覺得很痛、很痛。
  他篤定的說他們不可能,她想知道為什麼?
  今天,她的疑惑終於得到了解釋。
  「你家小痞子……他已經名草有主了!他與那位元小總管已經訂下了婚約,聽說,今年入秋就會訂親,打算明年春天成親。」
  在『舍予鏢局』後進的小院裡,微風徐徐吹來,在院落轉角小亭裡,擺了一桌簡單的酒食,雷舒眉與解伏風分別據著兩張圈椅,對面而坐,不遠之外,可以聽見鏢局的兒郎們在廣場上練武吆喝的聲音。
  在這半熱不冷的天兒裡,雷舒眉已經一身嫩黃色的纏枝蓮紋夏衫,外罩一件牙白色的絲棉半臂,質地厚薄適中,在這不涼不熱的日子裡穿起來,舒適通風,最是恰到好處。
  她無心於酒食,只?面前一壺茶湯,在聽著解伏風的口氣像是在揭曉天大的秘密之時,在她的內心確實有震撼,低斂美眸,注視著握在手裡的深藍雲紋錦囊,半晌,像是不肯相信般,幽幽地問道:
  「你這話有幾分可靠?」
  「八九分,聽說……他們從金陵回來之後,還打算將婚期提早……」解伏風說到最後,音量越來越小,最後看著雷舒眉沉凝的嬌顏,不太放心地試探喚道:「眉丫頭,你沒事吧?」
  以一個男子欣賞女子的角度來說,雷舒眉無論是外表或衣飾,都是極賞心悅目的,任誰見了她嬌嫩模樣,都知道她是備受寵愛的,她從來既敢說也敢要,一看就知道從小沒受過多少委屈,以及嘗過被人拒絕。
  「我沒事,我很好。」她勾起淺笑,聳了聳肩,纖指輕輕地撫過錦囊上以同色亮絲織出的紋路。
  「會說很好的人,根本就是一點都不好,好嗎?」解伏風難得的發脾氣,因為雷舒眉裝作不在乎的表情,讓他想起了一個人,總是冷靜得就像天崩下來也能說出「沒關係」的樣子,可是最後呢?真是該死,他解伏風生平天殺的最討厭明明是柔弱女子,卻一副不讓須眉的硬漢子態度,於此,他有很不好的回憶。
  「這就是你今天找我,唯一想跟我說的事情嗎?」她微偏臉兒,將話題從她不想回答的事情上一語帶過。
  「那個……當然,是另有正事啦!」被她一語道出,他嘿嘿乾笑,畢竟,她那個小痞子要跟誰成親,關他們兄弟們啥事呢?
  「說吧!我聽著。」她點點頭,不帶半點狡黠的認真表情,難得看起來像個普通二十歲的少女。
  「我說啊,你家舅舅……不會真的……那個了吧?」解伏風說話語帶保留,就怕提了出來,惹雷舒眉忌諱不高興。
  任誰也沒料到,藏澈從「金陵」回京之後,就再沒回過「雷鳴山莊」,如今,商場上盛傳他從「京盛堂」帶走一票人,投靠了「至誠齋」。
  憑他們在江湖上的人脈,以及探聽的門路,要調查出藏澈背叛「京盛堂」,帶著一票兄弟出走「至誠齋」的真相,其實也不是太難,只是需要花一點功夫,其一是雷舒眉沒下令讓他們去查,沒許他們隨意去抽調人手,其二,是藏澈這個人做事十分謹慎,再加上這人身邊跟隨著一些不簡單的高手,一個沒留神,就怕他們反而栽在他手裡。
  解伏風比誰都明白,雷家的人,個個都是臥虎藏龍,不是好惹的,既然雷舒眉都沒開口了,他們自然也就省事為妙。
  不過,他不敢告訴雷舒眉,他們兄弟也差點栽在問驚鴻手上,要不是後來「金陵」的事情結束,他們跟著雷舒眉回京城一起撤退,只怕那個小痞子已經讓人查出他們的底細……或許,那個人其實已經心裡有底了?
  想到那個小痞子,解伏風心裡一陣忐忑,忍不住想罵句他奶奶的,怎麼這些做生意的傢伙,玩起陰的比他們這些江湖人物都狠啊!
  他想,肯定是因為「商人重利輕別離」,他不管,肯定是!
  「那個是哪個?」雷舒眉「哈」了一聲,比起剛才一副大受打擊的痛心表情,現在的她看起來反倒輕鬆許多,「我爹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
  「我是不擔心……只是,老頭兒,兄弟們怕如果最後是你要掌管『京盛堂』的話,那咱們『舍予鏢局』,你不會不管吧?」
  解伏風臉上掛著討好的笑,眼神裡充滿了試探,這幾天,幾個長老憂心如焚,知道他今天要來見雷舒眉,要他必定想法子問清楚,不然他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整個鬧心啊!
  「你們已經想到那兒去了,想得倒是又快又遠啊!難得了,平日裡可不見你們這麼精明善考呢!」
  雷舒眉被他毫不掩飾的貪婪表情給逗笑了,剛才的陰霾心情,消散了幾分,能與解伏風這些人直來直往的感覺很好,她在折騰這些人時,總有說不出的痛快,但是,她卻偏偏牽掛著那個有本事讓她百般忌諱,有話不敢直說,就算知道他有未婚妻子,她都不想輕易死心的小痞子。
  或許,她先前根本就不該追去「金陵」,如果沒有那些時日與問驚鴻相處,讓他仍舊只是那個敢在她所知道的真正老千面前出老千,對方的手段黑,他敢比對方更黑的小痞子。
  當問驚鴻在最後那一賭局裡,以小吃大,教眾人為之驚嘆嘩然時,他勾在脣畔的那抹淺笑,雍然恣意,教她默默在一旁看了,轉不開視線,在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個兒筆下的小痞子真的活了過來。
  誰也看不出來他究竟是使了什麼手段,只是在最後贏回銀兩時,把錢分給那些被老千們贏得慘兮兮的輸家,說了一句「別跟這些人賭,十賭九輸,若能贏一次,是他們讓你們僥倖而已」之後,笑著晾晾手就走了。
  知道問驚鴻在局中出老千,是後來她對那些專使千術的賭棍們逼問出來的,他們都說他所耍的那一招,在江湖上已經很多年沒見人使過了,聽說是失傳了,最初想出那個「引君入甕」招術的人,是一位姓秦的老頭。
  他們猜測,問驚鴻與那位姓秦的老頭,必定有關聯,因為是高手門徒,才會教他們敗得那麼慘烈。
  對於這些老千為自己的失敗找藉口,雷舒眉只是冷笑不予置評,後來,就是元宵那一夜,再見到他一個人出現在廟市之中……
  驀然,雷舒眉揚起螓首,看著面前的解伏風,給自己找一點東西專注,不讓自己的心思有餘隙去想,或許,從那一刻之後的事情,她根本就不該去做,但是在元宵那一夜,她真的不願意再與問驚鴻只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而已。
  解伏風不知道他家總鏢頭為什麼要看著他,但對於她稱讚他們精明善考,他是感到挺驕傲的,呵呵笑道:
  「好說好說,老頭兒你沒打算不管咱們,咱們的心就安穩吞回肚裡去,別的也不想了。」
  聞言,雷舒眉笑而不答,忍不住拉開了錦囊的抽繩,從裡頭取出了一顆如幼兒巴掌大小的雨花石,神情專心地以指尖細細勾勒著雨花石的紋路,那天,她知道問驚鴻是想看這顆石頭的,但是,她就偏偏故作神秘,無論如何都不對他出示這顆雨花石。
  其實,如果他對她有心的話,是可以猜到的。
  鴻雁——
  在她手裡的這顆雨花石,牙白的底色上,有一隻顏色幾近血紅的大鴻雁,展翅飛翔的身姿十分美麗,當她將這顆石頭放在掌心上的時候,牙白的底色與她的手心融成一塊兒,會教她有一種錯覺,像是美麗的鴻雁飛進了她的手心,讓她能夠掌握住牠一般。
  所以,她很喜歡這顆雨花石,總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吉兆。
  但,或許它不是。
  原來,問驚鴻對元潤玉好,對她言聽計從,在處理「浣絲閣」的事情時,都依順著她的意思,並非只是少爺與小總管一起長大的好交情,而是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婚約,往後,是要成為夫妻的。
  「老頭兒,你倒是說說,問家那兒……你打算如何?」解伏風忍不住一直探首,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麼寶貝,能令雷舒眉如此珍視地看著。
  因為知道什麼金銀財寶,對她而言都不過是浮雲般不值一提,所以解伏風更加好奇,想那個寶貝,絕對是稀世奇珍,他能看一眼也好……
  雷舒眉卻連瞧清一眼的機會都不給他,把雨花石放回雲紋錦囊裡,但仍是以雙手握著,揚眸泛起自信的微笑。
  「從小,我爹就教我,要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對的,就算所有人都在拚命阻止,說我是錯的,但只要我心裡知道,相信是好的,是對的,就別管誰說了什麼狗屁倒灶的鬼話,只管去做就對了,你說他們秋天才要訂親,現在才不過剛進入孟夏呢!他們仍舊是一個少爺,一個小總管,未必沒有我插足的機會。」
  「要是那小痞子最後仍執意要娶他家小總管,你……難道當妾嗎?」
  雷舒眉挑起秀眉,笑睨了他一眼,「解伏風,蒙古那兒最近來了不少生意,我想呢,如果在塞外設個分舵,接洽生意的話,會比較方便——」
  「行行行!」解伏風高舉雙手做投降狀,「知道了,以後我不說就是了,老頭兒,眉丫頭,你這到處為我一個人開設分舵的習慣不好啊!」
  「再有下次,就不是說說而已。」雷舒眉吟吟嬌笑道:「反正是你跋山涉水過去,有生意可做,長老們也不會太介意才對。」
  「反正只要有你在,他們什麼都嘛說好,嘖。」這天底下,再沒有人比他解伏風更明白那些老頭們有多見錢眼開。
  他的說法引得雷舒眉開懷大笑,她一邊笑一邊搖頭,相較於解伏風這些人對她能力的信心,雷舒眉知道在「京盛堂」上下,對於可能要由她來繼承之事,許多兄弟兒郎,包括很多掌櫃們,在他們的心裡都是很忐忑不安的。
  雷舒眉不怪他們瞧不起自個兒的經營能力,因為,憑著她以往在人前的所作所為,這些人會擔心她日後挑不起「京盛堂」這個無異於千萬斤重的擔子,不過是人之常情,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面對眾人憂心如焚的質疑,她卻仍舊是整天笑嘻嘻的,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每天都快樂地過日子。
  如果要說她如今還能嘻皮笑臉,那大概是因為她對自個兒的澈舅舅有相當的信心,相信他對於她,以及蘇小胖甚至於是其他人的悉心照顧,都是出自於真心誠意的,更別說澈舅舅對她娘——也就是他的好晴姐姐,從小相依為命,感情至深,就算代價是要他的命,他也不可能會想要傷害這位姐姐。
  雷舒眉不知道自家親爹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依猶穩若泰山,是否與她一樣想法,她不知道當年藏家與「京盛堂」的恩怨,也不確定親爹是否就是害死澈舅舅爹娘的凶手,因為,這一切對她來說,已經太過遙遠,也不是太重要。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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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6 00:03: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因為,如果是從小看著她長大,是她所熟悉的那位澈舅舅,就絕對不會忍心教她娘親難過,至少,不會是真正的難過……
  有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就在世人們為藏澈從「京盛堂」出走,所引起的軒然大波而沸騰討論時,身為「京盛堂」東家的雷宸飛,以及被人們視為「京盛堂」繼承者的雷舒眉,父女兩人卻一派輕鬆,仿佛世人們關注的事情與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午後的陽光,暖而明亮。
  前一段時日因為「金陵」之行,父女兩人許久沒有一起出門散心,今天,雷舒眉為爹親推著車輪椅,相伴來到她的印書鋪子。
  鋪子占地不算大,三進深,六間寬,堂前的小院栽著幾株丹桂樹,只是未逢開花的季節,桂樹只是一蓬又一蓬的綠油樹葉,倒也教人覺得春意盎然。
  院裡的另一畔,則是以上好的木頭,養著已經開花的幽蘭,因為有蘭花又有桂樹,所以雷舒眉將她這書鋪稱為「蘭桂堂」。
  「幾個月沒來,眉兒,你這間鋪子倒是越來越有規模了。」雷宸飛微笑,看著人手比以往多了不少,有人排字,有人調松脂灰料,因為印書時需要加熱銅板,所以屋子裡的溫度比屋外暖些,不過因為通風良好,感覺不至於炎熱。
  雷舒眉笑聳了聳纖肩,隨手從一名師傅的手裡取過剛印好的字紙,交到爹親的手裡,嬌嫩的嗓音裡不無一點驕傲。
  「一開始辦這間鋪子,不過是想要為自個兒印小說,可是,我一年能寫幾本書呢?鋪子辦了,師傅也請了,一些生財的傢伙也都置了,我好歹是爹的女兒,哪有可能就這麼讓這鋪子空著做賠錢生意呢?所以開始讓人去搜羅一些好作品回來,剛開始不過一本兩本,可是口碑做出去之後,後來就是一些文人墨客主動找上門要跟鋪子合作,好些都是京城裡馳名的大文豪,要我們替他們印字帖呢!不過,能蒙他們賞識,我和師傅們都下了不少功夫,爹瞧瞧,能不能瞧出這紙上的字,看起來跟坊間的書本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如果爹說看不出來呢?」雷宸飛看著手裡的紙張,確實紙白墨瑩,要說他看不出特殊之處,肯定要眛著良心,但他看見女兒一臉興致勃勃,等著他誇獎的表情,故意揚脣笑笑,裝作糊塗不懂。
  雷舒眉瞋了親爹一眼,一副「哪有可能看不出來?」的表情,饒是知道親爹是故意逗她玩,但她還是好認真地應對,讓人取過一本她先前趕在元宵所印的武俠小說,交到雷宸飛手裡,說道:「一張看不出來,一整本書應該就可以看出來了,爹你再看看,這書本裡的字的墨色,是不是比坊間的書墨色還足呢?這書裡每個字的一筆一畫,都能印得完整無缺,爹以為要做到這種程度,容易嗎?」
  「容不容易,爹不管,爹比較想知道,這是如何辦到的?」
  雷宸飛的骨子裡流著的是天生商人的血液,說他是市儈也好,說是汲汲營利也罷,對他們這種人而言,這天底下沒有不能拿來賺錢的生意,只是要比他人更早一步懂得經營其中的巧妙。
  雷舒眉好開心地笑了,從來她與她家親爹就是知己,跟彼此說話從來就不必多費功夫,一點就通。
  她讓人取來了幾個活字板,有銅版,木版,以及錫版,順便也差人搬來了張圓凳,在爹親身邊坐下來,開始解釋起個中的奧妙。
  小半個時辰的功夫,父女兩人親熱地湊在一塊兒,雷舒眉好仔細地說著幾個字板的不同,說起她一直對成果都不滿意,卻又不滿必須用朝鮮人所做的銅字,就算他們的印刷技術確實十分出色,但她偏就不信邪。
  果然,後來讓她覓到一位制板的師父,不止是燒字的技術獨到,因為這人酷愛搜集古書名畫,長年的研究之下,讓這位師傅做出來的字體十分優美,有些文人送過來請他們幫忙印刷的字帖,這位師傅也總是能夠很快捉住其筆韻。
  過程中,雷宸飛只是問了幾句話,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臉溺愛地看著女兒好開心地敘述,她是如何讓朝鮮的制字板匠人反過來想要討教,直到最後,見她一臉等著他稱讚的表情,他才點點頭,表示認同。
  「聽你這麼一說,爹看著你這書,確實覺得十分不同。」雷宸飛翻看著手裡的武俠小說,先是不斷「嗯嗯」的點頭,然後微笑抬眸,「這書好紙好墨,看起來成品確實不錯,不過,眉兒,你跟爹說說,這批書賣完了,能實賺多少銀兩?」
  問話時,雷宸飛的面色嚴肅,實則眼裡隱含著笑意,看著女兒在聽到這個問題時,嬌顏掠過一絲答不上來的難色。
  雷舒眉乾笑了幾聲,想她怎麼可以告訴她爹,說她寫的書,其實是這印書鋪所有商品裡最不賺錢的呢?
  她說不出來,再怎麼厚臉皮,也丟不起這個臉。
  雷舒眉輕呵了聲,別開了美目,顧左右而言他道:「爹,我說這人生啊,錢並非萬能,是不?小本生意,就小賺一點,爹總不能期待賣個武俠小說,能夠跟爹一樣隨便做個生意都日進斗金吧!」
  「是嗎?」雷宸飛不置可否,笑了起來,聽女兒頗心虛地輕「嗯」了聲,就權作對他的回答,讓他不由得笑得更樂了,想這妮子從小任意妄為到大,能夠讓她露出如此逃避心虛的表情,機會不多見呢!
  「是啦是啦!肯定是,絕對是。」雷舒眉飛快抄走親爹手裡的武俠小說,隨手從一旁抄過一本土黃封皮的冊子取代作數。
  「哈哈哈……」雷宸飛被女兒的反應給逗得更樂了,渾厚的笑聲引起了一旁做事夥計們的注意,他們忍不住偷瞄了幾眼,從來都聽說這位「京盛堂」的東家不苟言笑,沒料想他在女兒面前,竟是無比的親切,任誰都可以看得出來,雷大當家極疼愛他的女兒。
  他一邊笑著,一邊漫不經心地翻著女兒交到他手裡的書,半晌,厚實的笑聲漸歇,深邃的眼裡多了幾分興味。
  「這種書也能印來賣錢?」
  雷舒眉朝著爹親俏皮地皺了皺鼻子,笑哼道:「爹,你別看不起它,這套書賣得可好了!至少比我寫的武俠小說多賣十倍百倍,印一批出來不到幾天功夫,幾百本就賣完了,我鋪子裡的夥計說,我們幹脆一次印個幾千本堆放起來,反正賣得那麼好,庫存不怕賣不完。」
  「那你為什麼不照著他們的建議做呢?」
  「這本書裡的內容扯淡呀!」
  雷舒眉從爹親手裡接過土黃色冊子,無論她翻過幾次,總是在看著時還是一臉不以為然,又道:「說這書像黃歷,它也不是黃歷,雖然記得倒是很詳細,我知道婚喪嫁娶需要看日子,可是,在這本書裡,上官赴任看日子,入學求師也要看日子,就連洗頭沐浴,女子要穿耳,也要看日子,幾幾乎乎能想出來的事,在這書裡都有宜或不宜的日子,說起來,光是我天天沐浴,每二日洗一次頭,在這本書裡就已經不知道犯多少忌諱了,可是奇了,這本書就是賣得特別好,寫這本書的人,根本就是拿著黃歷半抄半編,但是大家看了都說神準,如今半個京城的人手裡都持一本,我就不信個個都準?我也不信,這天底下,就真的有那麼多碰上死耗子的瞎貓?」
  「爹想,奇的不是這本書,是寫這本書的人,在爹看來,他在這書裡,許多說法都是模稜兩可的,眉兒,這世上有太多事情,樣樣較真,只出一點錯處,那一點錯處便顯而易見,但是,如果樣樣都是虛偽不實,就只讓人看見唯一真實的地方,那人們就會以為其他的也都一樣是真的,是可以相信的。」
  雷宸飛合上手裡的書本,對著微微蹙眉,似有遲疑的女兒,又笑說道:「這天底下,從來大多數人就只看表面,很多人也只能看見表面,大多數時候只是盲目跟從別人,所以眉兒,你覺得這本書的內容扯淡,就算這本書的內容確滿是荒唐言,也別以為所有人眼裡所見?與你相同,不是每個人看事情都會想要追究真相,做生意也是如此,除了門面排場,還有店家對自己商品的自信,你一口咬定,再加上勢比人強,到時候,就算他人要疑你,還要掂量自己的分量是否足夠之後,才敢與你叫板。」
  「爹,你和李大掌櫃都是這麼教澈舅舅的?」雷舒眉決定以後見到她可憐的澈舅舅,要對他好一點。
  「不,瑤官不需要我教,你舅舅的心思不比爹淺,我不擔心他。」
  饒是此時此刻,雷宸飛在談論這個抄「京盛堂」的底,背叛出走的妻舅時,語氣依然淡然平靜。
  「那你就擔心我?」她好受傷地低叫道。
  雷宸飛搖頭,笑道:「我也不擔心你,只是爹一直將你護得太好,你這一生至此,還未吃過什麼慘痛的苦頭,饒是你那些武功高強的友人們……眉兒啊!你以為爹不過問你那間鏢局的事,就當作爹什麼都不知道嗎?我知道,無論這些人有多凶神惡煞、武功高強,到了你的面前,向來就只有你欺壓他們的份兒,爹怕你一帆風順,太輕心大意。」
  「欺壓?我哪有那麼蠻橫不講理,我才沒有。」
  雷舒眉完全是故意搞錯重點,不服氣地咕噥,一臉要哭不哭,音量弱弱的,一副「既然父親大人示下,女兒也只能乖乖摸鼻子給認了」的委屈表情。
  雷宸飛看她那模樣,只能沒轍地又氣又笑起來,明明是酷似親娘的嬌柔模樣,但一雙晶亮美眸裡盡現古靈精怪的神韻,天生的精明盡得他真傳,讓他一腔的疼愛,就像是從心裡涌出來般,源源不絕,怕是要至死方休。
  饒是人家常說,兒女都是前世來討債的冤家,他也樂得償還,哪怕是連本帶利,饒是足額的高價利水,他也都會給得毫不手軟。
  雷舒眉看她爹沒有繼續訓話的打算,嘻的一聲「破涕為笑」,嬌嫩嫩的臉蛋又是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把話題給從自個兒身上挪開,說道:「其實我知道,爹剛才說必要一口咬定的道理,就跟做個腥掛子一樣。」
  「腥掛子?」雷宸飛笑嘆了口氣,「眉兒,用普通人說的普通話,你那些什麼江湖術語的,別說來讓爹猜,爹猜不著,也不想猜。」
  雷舒眉站起身,繞到雷宸飛背後,笑嘻嘻地從後面圈抱住親爹的頸項,白嫩的嬌顏擱上那厚實的肩膀,滿是甜蜜奉承地說道:「我家爹見多識廣,這區區小事不知道也沒關係,一點也不損我家親爹的英明神武,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崇拜爹爹的,請您放心。」
  雷舒眉側過美眸,看見親爹一臉好氣又沒轍的疼愛笑容,她也開心地咧笑,把腦袋靠上親爹的臉龐,又道:
  「其實,在江湖上稱人作腥掛子,不無幾分貶意,一般江湖賣藝的人,大多都有幾分真本事,總能一再吊人胃口,讓人看藝給賞銀,或者是賞臉買他的東西,過程中,他們會故作玄虛,總說後面還有精彩的,若最後真的有些真本事,可以教人盡興而歸的,叫做尖掛子,可是如果只是吊足胃口,其實根本後面沒戲,錢到手了就收拾走人,那就是腥掛子,在江湖上,大夥兒是要瞧不起這種人的,可是,以做生意的手段來說,能把人唬到最後一刻,讓人不疑,就是高招,饒是欺騙,或是草草收場,總之,效果有了,錢財也得了,銀貨兩訖之後,誰能拿這騙人的傢伙奈何呢?爹說,是不是這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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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6 00:03: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七八分相似,不過我說的是過程,你說的是結果。」
  但無論是過程或結果,以他們父女兩人的聰明才智,絕對讓自個兒有一身真本事,而不只是唬人的騙子,與其說她附和他的道理,不如說她是舉一反三,雷宸飛抬起大掌,笑著拍拍女兒靠著他的柔軟臉頰。
  「不過,眉兒,爹看你這些夥計都只忙著印一些也不知道是誰寫的閒書,好像從元宵之後,就不見你出新的武俠小說了?」
  「有點懶。」雷舒眉圈著親爹脖子的一雙纖臂緊了緊,悶悶地說道:「反正爹也不是我的忠實讀者,我寫的武俠小說,爹也都只是隨便看看,出不出新的書,有差別嗎?」
  「誰說爹都只是隨便看看?」雷宸飛失笑,想為自己喊冤,卻看女兒別開了美眸,抿起嫩脣,就像是有一肚子委屈心思,卻想強忍住一樣,他打量了那張表情半晌,才緩慢啟脣,渾厚的嗓音裡帶著一絲故作神秘的笑意,道:「怎麼不說話了?你沒有什麼話想跟爹說了嗎?那……爹想知道,你要不要跟爹說說,說你喜歡上的那名男子,爹聽說,他的名字叫做問驚鴻?」
  雷宸飛先前知情卻不提,是想等女兒準備好了再告訴他,只是,這次她與瑤官從「金陵」回來之後,越來越悶悶不樂的樣子,就連喜歡的武俠小說都沒心思動筆了,他想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管。
  雷宸飛說完之後,以為會看見女兒訝異或是慌張的表情,卻不料,只是聽到他說出「問驚鴻」三個字,那張俏臉就紅得像是要滴血似的。
  與她二十餘載的父女相處時光,這卻是他第一次看見女兒如此羞怯的嬌態,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那位問家少爺,此情此景,教雷宸飛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忍不住苦笑,半幽半沉的,嘆了口氣……
  「蘇、小、胖。」
  女子的嗓音,嫩嫩的,軟軟的,帶著點兒撒嬌的意圖。
  聽在蘇染塵耳裡,就知道雷舒眉夜裡過來找他,絕對不會沒有目的……不,這個丫頭從來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無良分子。
  再過幾天就是陳嫂的六十大壽,蘇染塵一手籌辦老人家的壽宴,就連請帖都是他親筆所寫,因為無論眾人願不願意承認,他所寫的字,是整個「雷鳴山莊」所有人裡寫得最好,他也覺得自己是最好的,既然是最好的,這份舉足輕重的差事,他自然是當仁不讓囉!
  蘇染塵俊美得難以思議的男子臉龐上,帶著一絲驕傲,就著灼亮的燈火,又寫完一張請帖,對著笑咪咪走進來的雷舒眉沒客氣地哼道:「如果要本大爺練招式給你看,沒空。」
  雷舒眉故作西子捧心的模樣,「蘇小胖,你覺得我有那麼不長眼嗎?我又不是沒看見你忙著在寫壽宴的請帖,我知道你對陳嫂一片孝心,足以驚天地泣鬼神,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就連我都要感動得為你掏一把清淚……」
  「眉丫頭,你當我蘇小胖是第一天認識你嗎?」蘇染塵撇了撇嘴,鄙夷地睨了她一眼,把她那些稱頌的話,全當成了過耳東風,手下運筆依然行雲流水,只是沒好氣問道:「你這種人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不是我要練招式給你看,那你想要做什麼?」
  「就想與你要一樣小東西囉!」雷舒眉笑咪咪的,也不立刻說明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什麼,背著雙手,走到書案前,低頭看著蘇染塵筆下龍飛鳳舞,卻不失端正秀行的字跡,忍不住嘖聲道:「蘇小胖,我記得教你寫字的老師傅跟我是同一位吧!怎麼我們兩個人寫出來的字就差那麼多?平常聽你說話,看你為人,實在很難想象你能寫出這一手好字啊!」
  聞言,蘇染塵真想把手裡的狼毫竹管湖筆往他家「眉妹妹」身上招呼過去,他捏了捏筆管,停了下來,抬起俊顏,眉梢微挑,哼道:「你倒是說說,我說話是怎樣?為人又怎樣?什麼叫做聽我說話,看我為人很難想象我能寫出一手好字「對,我這個人脾氣就是糟糕,就是喜歡看人著急得跳腳,就是喜歡人家討好巴結,所以,你快點想想辦法,看如何討好我,能讓我願意把你想要的『小東西』給你,沒讓我滿意,你就休想。」
  說完,他搖頭晃腦,似笑非笑地又哼了聲,提起狼毫竹管湖筆,讓筆尖不疾不徐地沾著上等程墨,運筆宛如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遲滯,無論雷舒眉看過多少次,都還是忍不住在心裡讚嘆。
  就算她對這個蘇小胖非但不光明磊落,甚至於可以稱為是小雞肚腸,得理就不饒人的小器處世性格,大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感想。
  但是,她卻必須說這個人沉靜下來,研墨寫字的時候,俊逸翩然,宛如絕世謫仙的神情姿態,總是能夠把旁人看他的人的目光,牢牢地緊鎖住不放。
  哼哼。
  蘇染塵在心裡冷哼了兩聲,就算不看,也能感覺到雷舒眉正在打量他,他才不管雷舒眉那妮子在心裡如何腹誹他,他蘇小胖不光明磊落又怎樣?她雷舒眉做過的哪件事情就值得拿出來讓世人表揚嗎?
  沒有。
  一件也沒有。
  蘇染塵幾不可聞地冷笑了聲,光想著這妮子別說是跟他一丘之貉,糟糕的狀況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心裡就覺得快活無比,抬起了饒富調侃意味的俊秀長眸,睨了雷舒眉一眼。
  他們兩個人被藏澈和桑梓等人同視為「雷鳴山莊」的兩號鬼見愁,說起來,他們之間誰要分居第一或第二,可還難說呢!
  雷舒眉對著他,猶是一臉無辜至極的笑。
  她可沒忘記元宵那天晚上,問驚鴻被她那一鬧,被她家舅舅給帶人包圍,為了解自家少爺之危,元潤玉引了一群雞鴨豬羊浩浩蕩蕩地闖進廟市,把整個場面弄得一團混亂。
  蘇染塵身為廟市的持辦者,事後氣到只差沒想殺人,所以,她自然沒笨到跟蘇染塵老實說出,她是來跟他要一張請帖,想要請問驚鴻過來參加壽宴。
  那無異是自找死路,休想這妖孽會答應。
  要是換了是別人,她才不會拉下身段來求這個氣焰囂張的蘇小胖,可是,為了有一個好理由見問驚鴻,她也只好委屈一下囉!
  要是她澈舅舅在就好了,她只要從他那兒隨便要個幾壇平日裡收藏專哄妖孽的好酒,隨便晾到這個妖孽面前,事情肯定好辦多了……她很沒心肝地第一次認知到藏澈不歸家的壞處,以及決定交代解伏風他們,往後到哪兒走鏢,到了當地,要更加緊把最好的酒給搜羅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我想要什麼也不是太重要,是不是?人家我對陳嫂也是有誠心的呀!蘇小胖,你的心是天地可鑒,我是日月可表啊!從小陳嫂就不知道對我有多好,有最好吃的,總是給我留著,我這不來幫幫你的忙,我的良心過意不去啊!你說陳嫂這人怎就這麼好呢?蘇小胖……」
  雷舒眉開始天花亂墜地胡扯起來,總歸是三分真帶七分誇張,誰都知道陳嫂最疼的是她澈舅舅,不過憑著死人也要被她說到活的嘴皮,吵得蘇染塵最後不得不趕人,要不然一堆帖子他沒辦法靜心再寫。
  當然,以蘇染塵練武之人的敏銳,再加上雷舒眉有生以來就沒辦法改的笨拙手腳,他不可能沒發現她被趕走時,隨手梢走了一張請帖。
  蘇染塵心想不過一張請帖,不以為意,卻在壽宴當天,看見問驚鴻帶著元潤玉出現時,氣到恨不能把雷舒眉這丫頭一把給掐了……
  驟不及防。
  那一剎那,當雷舒眉從雪涯背上摔落時,胭脂紅的衣衫飄飄飛起,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絢麗翩翩的紅色蝴蝶,在問驚鴻眼裡看起來,一如在他兒時,太叔爺公給他做的那隻蝴蝶風箏一樣。
  仿佛火焰般的美,美得教人驚心動魄。
  然而她並非真的蝴蝶,她沒有雙翅,所以最後只能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她的頭被雪涯揚起的馬蹄給踢了一下,當她往後倒下時,額頭上已經是一道鮮血如注,奪目的艷紅,漫過她緊閉的雙眼,任他呼喚,她也沒再醒來。
  她在怕……他明明看得出來她在害怕,可是,他沒停下來,直到最後,他仍舊在逼著她,瘋了似的在測試她的最後底限。
  瘋了,他與她,都瘋了。
  近晚,醫館的院子裡,安靜得教人心慌。
  天邊沉沒的夕陽,紅得像是要往這兒燒過來的野火,問驚鴻站在前廊的角落,俊美分明的面龐,沒有一絲毫表情,但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他的心一刻也冷靜不下來,在他的腦海里,滿滿都是雷舒眉那一張沾了血的嬌顏。
  在他身後的一窗之隔,就是醫館的榻間,大夫姬千日與元潤玉的對話極輕,若不是有些內力的人,站在屋外的人根本就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他聽得一清二楚,知道雷舒眉額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在她的身上有多處瘀痕,沒有傷及筋骨,是不幸中的大幸。
  因為男女有別,姬千日不好為女病者解衣細看,所以問驚鴻讓人瞞著他娘,去將元潤玉給請過來,讓她在帳中為雷舒眉解衣,依著狀況為姬千日說明,如果是他的小總管,她辦事的能力,他能夠放心。
  至此,他還是想不明白雪涯為什麼會把雷舒眉給摔下來,不過,或許是他太習慣銀月的野性與霸道,相較之下,他就覺得雪涯的性子是溫和的,卻沒想它也是有脾氣的,他也忘記考慮銀月一直試圖親近它,必定是因為雪涯也有動情,這種時候最是敏感易躁,若他早想到,根本就不會讓雷舒眉騎上雪涯。
  但,事已至此,再多想都是遲了。
  這一刻,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問驚鴻自問,他如此逼迫雷舒眉,究竟是想要什麼?只是想要她知難而退嗎?
  只是存心想要捉弄她嗎?
  抑或是……是嗎?
  他泛起一抹苦笑,不敢相信,事情真是他現在所想的那樣嗎?
  不,一定不是。
  問驚鴻已經弄不清楚他究竟肯定了什麼,又同時否定了什麼,但他只能一再地告訴自己,事情一定不是他現在所想的那樣,一定不是的。
  「眉兒!」
  藏澈心急的喊聲打斷了問驚鴻的思緒,他循聲轉頭,正好看見藏澈帶著桑梓流星大步穿過小院,進了屋裡,嚴厲的聲音幾乎是立刻又響起,「為什麼眉兒會從馬背上下來?她怕馬,你不知道嗎?她從小為了學騎馬摔過無數次,所以她怕馬,她沒告訴過你她會怕嗎?!」
  「是我的錯。」問驚鴻知道藏澈是在質問元潤玉,他走到門口,對著屋內的藏澈自首道,「是我逼她上馬,如果她不敢,就乖乖回去,這一切與玉兒無關,請你放開她。」
  藏澈從來對問驚鴻就沒有好感,聽了他所說的話,心頭的惱火一起,已經是箭步上前,揪住這人的領子,一拳揍到他臉上,要再揮第二拳時,手臂已經被元潤玉撲上來捉住。
  「住手!請你住手……」元潤玉必須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捉住盛怒的藏澈,「藏大總管,請你住手。」
  這個時候,在一旁的姬千日也開口了,「如果有人想要在我這裡鬧事,那就出去,這裡是醫館,是治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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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6 00:03: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藏澈身上,而藏澈的目光,則是在元潤玉那張緊張慘白的臉蛋上,不知為何竟是怒意更熾,半晌,他恢復了平素的冷靜,冷冷地對捉住他手臂的女子說道:「放開,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問驚鴻也開口對元潤玉說道:「玉兒,你別管,是我的錯,讓藏大總管儘管動手,我一定不會還奉。」
  「不。」元潤玉搖頭,對藏澈說道:「藏大總管,少爺是我的主子,在我面前,必定護他全身而退,他若受到半點傷害,便是我的不對,如果你真的必要有人讓你發泄怒氣,玉兒願代主受過。」
  「就算我說要在你臉上加倍劃上一道血口子?」藏澈冷笑,就在剛剛,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生氣了,卻沒想到在聽完元潤玉的話之後,內心的怒氣就像是烈火潑油,更加燒得不可收拾。
  「藏澈,這不關玉兒的事!你要是想撒氣,就只管對著我來!」問驚鴻反揪住藏澈的領子,不想他把無辜的元潤玉扯進來。
  他才吼完,就被元潤玉給推開,看她輕輕搖頭,讓他不要衝動,然後仰起螓首,面對藏澈,點了點頭,「藏大總管如果覺得必要,大可以現在動手無妨,我可以告訴你眉兒姑娘額頭上的傷有多深,有多寬,好教你方便動手。」
  在聽完元潤玉所說的話之後,藏澈反倒冷笑了起來,鬆手放開問驚鴻,反過來握住面前女子的纖細手腕。
  「好,很好,元小總管,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要是眉兒的臉留下任何難以恢復的傷痕,元潤玉,這輩子休想我會輕易饒過你,還有你家少爺,現在,別教我看見你們,滾!」
  問驚鴻饒知理虧,仍是覺這個男人簡直就是黑白不分,無理取鬧,但他才想開口,就被元潤玉給拉住。
  「那失陪了,告辭。」元潤玉匆忙扔下這一句,拉著她家少主離開,一刻也不敢耽擱,就怕藏澈後悔,她家少主一語不合,要鬧出事情。
  當他們走出醫館時,已是夜幕低垂,一見到自家的少爺與小總管出門,小廝連忙把馬車拉過來,放下腳凳,卻是遲遲見不到他們兩位上車。
  「玉兒,他剛才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是我惹出來的禍,由我一肩扛起,與你無關,你別難過。」
  問驚鴻心裡為自小一起長大的小總管感到不捨,在淡薄的月光之下,她的臉色看起來好蒼白,眼眶泛紅,好勉強忍住沒哭。
  一切都是他的錯,卻連累了她。
  「玉兒?」
  他又喚她一聲,只是他人在這兒,心卻不在,他想回醫館內,想要確定雷舒眉醒了再走,但是,眼下這種情況,將雷舒眉交到自家親舅,或許才是明智之舉,他回去了不過添亂而已。
  「你知道眉兒姑娘不會騎馬嗎?」
  元潤玉回頭問他,正好看見他回頭望著醫館。
  「她說她會……」
  問驚鴻收回視線,心虛的語氣,就連自己都不能信服,剛才藏澈的話他也聽見了,雷舒眉從小就不會騎馬,摔過無數次,所以她怕馬。
  那丫頭不該對他說謊的,而他,也不該逼她的。
  元潤玉不滿意他的答案,「我再問你一次,你知道她不會騎馬嗎?」
  「我有看出來,但我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在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問驚鴻知道自己說的是違心的話語,「玉兒,對不起。」
  在他心裡充滿了對元潤玉的歉意,因為了自己將她扯進他所闖的禍事裡,也為了這一刻,在他腦海里,想的人只有雷舒眉,再無一絲毫的空間,去容下她這個未婚妻子。
  問驚鴻覺得好陌生,在他的心裡從未有過一個人,能占滿他全部的思維,這種懸掛著哪個人的心情,他感到陌生,甚至於是有點害怕。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但無論是或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在他的心裡卻很清楚,自始至終,雷舒眉都沒有放棄,直到她從雪涯的背上摔下來,也未曾說過半句退怯的話語,那丫頭不是瘋了,就是比他還要勇敢。
  勇敢,千倍萬倍,勝過於他。
  問驚鴻不想讓他娘知道雷舒眉的事,包括她一直追纏著他,或者是今天摔馬的意外,他都讓人不許透出風聲,在回程的馬車上,他也請元潤玉必定為他保守秘密,一個字也不許對他娘透露。
  他不是畏罪,不是害怕被爹娘責罵,而是不想他娘插手管這件事情,尤其是在他與元潤玉的婚事正在進行之中,就只差一個公布的儀式,依他娘對玉兒的喜愛,他不能肯定她會不會做出任何處置。
  從來,他娘在處理有妨礙的人或物時,總是十分明快。
  他只能慶幸,雷舒眉是「京盛堂」的千金,饒是他娘有任何想法,對著雷宸飛這個曾經叱吒商場的大商擘,她也總是要謹慎忌諱的。
  問驚鴻知道他娘動不了雷舒眉,這個想法教他覺得安心,但是,他仍是不想冒一丁點兒的險,讓他娘有機會知道,或作防範。
  他不是想保護雷舒眉,不是的……他只是想,讓她不被傷害而已。
  雖然不能肯定馬場的人是否全部都能夠替他保密,但是,他如今當家之位已經十分明確,所發的話有一定分量,大夥兒們想必都能清楚,未來誰才是他們的真正東家,而他的小總管則是從以前就有部分的決奪之權,那是他娘給予她的,以做歷練之用,只要她答應他了,肯定就不會有問題。
  書房中,問驚鴻坐在書案前,手裡拿著他的「小痞子專用讀本」,她的字寫得稱不上漂亮,就只是秀秀氣氣,中規中矩,大概是因為這幾個字她寫得十分謹慎小心,反倒在收筆的時候,帶著幾分生硬。
  這時,門外有一名廝僕進來,手裡拿著一件東西,稟道:「少爺,孫伯讓奴才把這個錦囊交給少爺,說是掉在馬場上,看這錦囊的質地極好,應該是主子家的東西,想是少爺遺失的。」
  問驚鴻一見到廝僕手裡的深藍色錦囊,就知道那不是他的,他接過錦囊,立刻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誰了。
  他就著案邊的燭光,以拇指腹心撫過細膩的織紋,深藍色的雲紋錦囊上,留有屬於雷舒眉的香氣,淡淡的,仿佛花般,略甜,在拿著屬於她的錦囊的這個時候,他覺得與她似乎很親近。
  他可以摸出錦囊裡只裝了一顆略沉,形狀渾圓的東西,拉開抽繩,將囊袋裡的東西倒在掌心上,是一顆雨花石,乳白的底色在燭火之下,宛如凝脂般,更襯得中心那一抹深紅色的紋路分明而搶眼。
  鴻雁——
  問驚鴻先是一陣怔楞,隨即失笑。
  想想他何必訝異呢?如果,他夠懂她的話,應該就能猜到才對。
  但他不懂……他不想懂。
  在今天之前,他是真的不想弄懂這個瘋丫頭心裡在想什麼?!她擅自的闖入他的生活,擅自說喜歡他,只差沒有強硬的想要將她這個人,給揉進他的骨血裡,成為他的一部分。
  若她能夠……他不懷疑,如果可能的話,她真的會嘗試去做。
  但是她明明那麼的柔弱,弱到坐在馬背上都會臉色蒼白的地步,但又倔強得到最後一刻,都不願知難而退。
  或者,他並不是想要讓她知難而退,他只是想要證明一件事。
  他不是想要知道,將她逼到什麼程度,她才願意放棄他,而是他想要知道,她究竟愛他有多少,可以為他讓步到什麼程度?他不過是想要試試看……極其惡劣的想要試試看,她對他到底有多喜歡而已!
  問驚鴻記起了兒時,他娘曾經無奈又好笑地對他說過,問家的男人天生有個很要不得的劣根性,會欺負喜歡的女子,然後還要裝作不在意,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男孩,喜歡享受那一股子莫名的優越感。
  那時候,問驚鴻知道,娘是在說他爹,在他們沒成親前,他爹對他娘這個掛在心上的小總管,欺負得十分厲害,到了所有問家人幾乎都要為他娘,記恨他爹這位主子的地步。
  後來,還一度因此差點釀成了憾事……
  「少爺?」
  根本被自家主子遺忘,就晾在一旁站著的廝僕終於忍不住出聲,他不懂就不過一顆漂亮些的石頭,怎麼能教他主子看得如此入迷?
  問驚鴻回神,才發現他專注到完全忘記面前還有人,他像是要藏住秘密般,把雨花石收回錦囊裡,在要遣退廝僕時,眼角余光瞥見了手邊的小幾上多擱了一隻食盒,他伸手掀開盒蓋,看見了一些蜜餞。
  「這是……」
  廝僕見主子問起,才想到自個兒忘記了一件事兒,趕忙說道:「少爺,那盒裡裝的是橘餅,聽說,是彰州府那兒的特產,少爺忘了嗎?日蓮少爺前些日子隨著他娘一起回去娘家的故鄉走親戚,今天一早回來了,下午的時候過來要找少爺,不過沒見著,留下這些橘餅當作是手信,夫人說少爺喜歡吃柑橘一類的水果,讓奴才裝一盒送過來擱著,讓少爺饞了就可以取用。」
  「蓮蓮沒見到我,很失望吧?」
  問驚鴻想起他那個可愛的堂弟,忍不住笑了起來,在分家所有親戚之中,他最喜歡今年才不過八歲的問日蓮,那小子模樣圓潤,說起話來,往往越是認真,越教人發噱想笑,那小子就是有將人給逗樂的本事。
  他一邊問著,一邊捻了一塊橘餅,沒立刻吃下,只是湊在鼻下聞味道,他不嗜吃甜,剛好這橘餅聞起來還帶著一點酸香,滋味必定是不錯,不然他娘不會特別讓人給他備一盒過來。
  廝僕笑著點頭,「是,日蓮少爺那可愛的小模樣,瞧著都快哭了,說一路上趕著回來,心裡可想著少爺了,以為能見卻沒見到,看起來格外傷心。」
  問驚鴻頷首,握住錦囊,感受著那顆雨花石充實在掌心間的硬度,半晌,他抬眸對廝僕溫和笑道:「明天一早,讓人去把日蓮少爺請過來,備一桌他愛吃的菜肴點心,說我要親自為他洗塵,知道嗎?」
  「是,奴才明兒個一早就到分家堂院去請人,日蓮少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下去吧!」
  在人離去之後,書房裡又是一片靜寂,問驚鴻將橘餅扔進嘴裡,緩慢地咬著乾而微韌的酸橘滋味,他發現初入口時,並不是太美味,但是慢慢與口腔中的濕潤揉在一起時,柑橘酸甜而微苦的香氣,一陣接著一陣迸散開來。
  緩柔滋潤,才能讓乾澀的味道,先苦而後甘。
  道理如此簡單,況味卻極美妙深奧。
  他想,蓮蓮帶回來的這份手信,滋味果然不錯,這小子出門在外,想著還是他這堂哥喜歡吃的口味,蓮蓮一向都喜歡他,他也不以為自個兒給過那小子什麼天大的好處,可以得到那孩子只差沒有掏心挖肺的赤忱。
  不過,如果要讓這乖小子替他去辦件事情,應該是不難才對,問驚鴻心裡清楚,有些事,還真非要能夠輕易將人給逗樂的蓮小子去辦不可呢!
  大清早,「雷鳴山莊」門口就起了不小的騷動,只因為一個模樣十分逗人的男孩,他看起來七、八歲大,臉蛋又白又圓,長得不算高不算矮,說起來不算胖也不算瘦,但就是脣紅齒白,顏色較常人淺些的漂亮眼珠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時,看起來格外明亮討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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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6 00:03: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請問,眉姐姐是住在這兒嗎?眉姐姐,雷舒眉姐姐。」
  問日蓮從載他過來的馬車蹦跳下來,紅嫩嫩的嘴兒一開口,就是東一句眉姐姐,西也一句眉姐姐,好像他與雷舒眉早就親熱得跟自家人一樣。
  「雷鳴山莊」的門房與護院,看見就像畫裡菩薩座前,金童般的孩子,粉團般的臉蛋,笑起來的時候,就讓他們也想跟著他一起笑。
  他們想,人家都說孩子最天真沒心眼,而且聽他喊「眉姐姐」,喊得十分親熱,想必與他們小姐真有幾分關係?
  當雷舒眉在偏院的小花廳裡見到問日蓮時,看著那張笑咪咪的嫩圓臉蛋兒,立刻就知道為什麼平日裡,總是要再三盤問,確認身分,才準為來客們領見給主子們的「雷鳴山莊」,今兒個門禁會如此松弛,輕易把人給放進來。
  問日蓮一看見還以白綢纏著頭上傷處的雷舒眉,誰也不必替他介紹,他就知道她是驚鴻堂哥要他來見的正主兒。
  「眉姐姐,我的名字叫做問日蓮,姐姐可以叫我蓮蓮。」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說完,面帶雀躍地看著眼前的大姐姐。
  「嗯。」雷舒眉淡然頷首,這兩天,她簡直就像是囚犯般,被她爹下令不準出家門半步,從小到大,難得被禁足教她心裡有點悶。
  她覺得自己沒有大礙,這不能吃能走嗎?可是,她知道自己的莽撞,把爹娘都給嚇壞了,所以只好乖乖聽話,安分直到她爹肯放行為止。
  「姐姐可以叫我蓮蓮。」他又說。
  「好。」她聽見了。
  「姐姐一直都沒叫我蓮蓮。」
  「啊?」這小孩是怎麼一回事?她迷糊了。
  「姐姐還是沒叫。」
  這時,雷舒眉看著那張嫩呼呼的小臉已經撅嘴紅眼,擰起包子般的皺摺,她終於回過神,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先喊他一聲「蓮蓮」。
  在今天之前,雷舒眉從來覺得自己不太喜歡小孩子,但眼前這個圓臉小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教她滿心歡喜,好用力才忍住笑出來的衝動,也好用力才忍住不要撲上前去,一把將這白白嫩嫩的小東西給抱住。
  如果要說問日蓮生平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很快與人打成一片,不過,前提是要他所喜歡的人,他喜歡驚鴻堂哥,也喜歡眉姐姐,一看見就喜歡。
  不到一會兒功夫,雷舒眉已經讓人備了點心茶水,倒不是因為知道他姓問,必定與問驚鴻有關,而是這個蓮小子確實討人喜歡,見到她額上裹著傷布,好替她心疼的樣子,直說他娘在他受傷時,都會給他吹呼呼,直問她娘有沒有也給她吹呼呼,有吹呼呼的話,痛痛的地方會很快就好……
  最後,他拗著她低頭,在她的額頭上仔細地吹了幾口氣。
  如此教人疼愛的孩子,雷舒眉真希望他家驚鴻堂哥對她,有他一半親熱就好,再不然,一半的一半,她也是可以不計較的。
  最後,問日蓮說只與娘親約好出門半日,趕著回去了,臨去之前,才想起今天自個兒是來送信的,把信交給雷舒眉時,一再地要她保證必定會看信,得到她的承諾之後,才好開心地離開。
  雷舒眉拿著問驚鴻給她寫的信,不急著拆開,只是以雙手拿在面前,一語不發地看著紙質極特別的信封,半晌,彎起嘴角,笑了。
  「小姐,你笑什麼?」青青對主子喜歡上問家少爺的事,知道得最是清楚,卻是不解她為什麼只是看著信封就笑了。
  「青青,今天這一出,這算是在上演『西廂記』嗎?」雷舒眉轉過頭,笑眸看著她的丫鬟,「我在笑,笑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做上西廂記裡的崔鶯鶯,我的小紅娘,是如此可愛的孩子,而我的那位張生,竟然可以是問驚鴻……青青,你一定不相信,在今天之前,這種事我連想都不敢想呢!」
  「小姐高興了?」
  「……不。」
  沒料到會得到小主子否定的回答,青青楞了一下,看著她的小主子忽然收斂笑意,再次低著頭,一語不發地看著手裡的書信,眼神之中已然不見剛才的嬌羞,淡淡的,帶著一絲冷意,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給化開的糖蜜,氣息之間,仿佛仍舊可以嗔到蜜香,但滋味卻淡到嘗不出一點甜味。
  「不。」
  雷舒眉再一次重複,嬌柔的嗓音之中,透出了比剛才更加強硬的氣息,「我要的,不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其實,在雷舒眉摔馬受傷那一天,問驚鴻徹夜未眠,想了許多。
  先前,他對於要娶元潤玉為妻之事,是說不上樂意,卻也不感到任何牴觸,對他而言,就是娶一位合意的妻子,然後與她生子,盡他身為問家子孫,「雲揚號」少東家的職責,順他爹娘的意願,過完這一生。
  如此,他談不上樂意,卻也沒有不滿。
  直到他遇上雷舒眉那個瘋丫頭。
  她總有本事教人為她操心,也總有本事教人忍不住要動氣,或者,他有時候會覺得與她在一起很有樂趣,所以,才會明明覺得她有點煩,卻在她每一次糾纏他的時候,不明確地表示拒絕。
  這世上,竟然能有一個人,可以影響他的喜怒哀樂,對他而言,是很新鮮的體驗,永遠想不到她下一刻還會做出什麼誇張的傻事,或瘋狂的事,讓他舍不得輕易的就與她斷絕聯繫。
  或許,很快就膩了也不一定?
  在他的心裡,總有這個想法,但卻不期待它的早日到來,甚至於在他心裡的幽微深處,有一絲絲狂想,或許,雷舒眉永遠不會令他感到煩膩也不一定。
  直到她從雪涯的背上摔下來,他才知道,原來她不止是能夠令他感到新鮮有趣而已,他對這個瘋丫頭原來還會有不捨與心痛的感情。
  這時,他才知道,其實在先前早有許多、許多次,他會在她面前當肉墊,為她打跑壞人,為了不讓她從哪兒摔下去,他總會小心防範,卻不想,她最後卻是因為他想要證明她感情的自私而受了傷!
  他很自私。
  自私到只想這世上唯有他一個人可以欺負她,可以逗她,換成了別人,他絕對不允許,絕對會保護她到底。
  如此說來,他是不是喜歡上雷舒眉了?
  其實,他並不是十分肯定對那個瘋丫頭的感情,但是,比起娶元潤玉為妻,在他的心裡,更想要與他共渡一生的人,是雷舒眉。
  今天的「雲揚號」總號裡,難得問守陽與問驚鴻兩位東家都在,父子兩人與號裡的掌櫃與夥計們一起商討事情的景象,已經好一段時日不曾見過,在「雲揚號」裡做事的老人們,心裡都有數,不出數年,東家是必定將掌事的位置正式交給少東家,所以若非事關緊要,問守陽不太過問兒子所做的處置。
  其實今天也不算有什麼大事要處理,不過是身為東家的問守陽例行的巡視,花信風過,已趨炎熱的午後,總號後院裡,問家父子兩人吃完涼餅,一起享用西瓜冰碗,同樣的冰碗,今天總號裡的大夥兒們,都是見者有份。
  就這一點周到細心之處,問驚鴻從他娘身上學得微妙微肖,出自真心或攏絡,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有數。
  「你說雷家的千金在見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歡你,為什麼?」
  廳前廊下,問家父子分別坐在兩張交椅上,中間擱著一張寬幾,上頭的西瓜冰碗還剩下小半碗,冰已融了大半,各色的水果與蜜餞,在冰糖水裡半浮半沉,看起來仍是十分可口。
  「這一切,全拜娘之賜。」問驚鴻噙著笑,低頭看著手裡的紅梅雨花石,以拇指腹心輕揉慢捻,盤著石上的紋路。
  「你娘?」問守陽笑了起來,沒想到兒子看上的女子,竟然會扯上自己的愛妻,搖頭不認同道:「鴻兒啊,爹實在看不出來,人家姑娘喜歡你,與你娘有什麼關係,就算你這長相與你娘有幾分神似,但還是像爹多一些,是不?」
  「爹知道娘有一本書,是當初震叔的爺爺給她的?」從小,問驚鴻與秦震和秦勇兩位叔叔,都算是熟稔,兩位長輩都對他很好。
  他比較喜歡遊歷廣闊,同時也聰明能幹的震叔,勝過於心地雖好,但是少了一點變通的勇叔,聽說震叔當年是喜歡他娘的,不過被他爹給橫刀奪愛了,對此,他爹表示自己不以為當年震叔有任何機會搶走他娘,對於他爹的這種說法,他娘只是笑而不語,與其說是默認,不若說是不予置評。
  問守陽看兒子臉上露出有點詭譎的笑意,不知道這小子又在心裡如何嘀咕他這位爹?他不想追問,就怕這兒子學自個兒娘親,最會潑他冷水。
  問守陽點頭說道:「那本書我知道,拜這位秦爺爺之賜,你娘不止是各色的棋下得好,就連賭牌的技術都異常高明,她說大半是秦爺爺教的,再加上後來她研究過老人家以畢生經歷,所寫下的術法秘笈,融會貫通之後,她說,除非真的遇上高手中的高手,要不,她都能應付得過來。」
  「那本書,娘在我十五歲時,給我做了生辰禮物,娘教了我一點,後來我自己也有研究,這幾年,震叔來京時,我也請教過他,爹可知道,那本書裡,不止是教賭術,還教人出千,以及如何識破老千手法?」
  問驚鴻的目光從石頭上抬起,笑視著親爹微訝的面色,又道:「娘當年給我那本書時,對我說過,就算今天爹窮得身上沒有分文,她也有能力養得活爹,我相信娘所說的話,爹,娘她真的很愛您啊!」
  「嗯哼。」問守陽不想承認,卻也不能否認地悶吭了聲,想到當初唐家老太爺在世時,曾經在壽宴上開賭局,讓他的妻子必定要加入一份,那個時候,她總是能夠決定贏或不贏,這也是因為她能在賭局裡出老千?!
  不成,這他該回去問清楚才可以!
  問守陽不介意自個兒的妻子會不會老千之術,而是很介意他家兒子都知道的秘密,他這個爹竟然被妻子給瞞在鼓裡?!
  問驚鴻知道再說下去,親爹就要惱羞成怒,很識趣的又把話題兜回他與雷舒眉的事情上頭。
  「眉兒對我說,那天大概是去年的冬至前後,她在天橋邊看人賣藝,聽說當天從外地來了幾組相當厲害的尖掛子……」他頓了一頓,想到那天她說的時候,自己也是聽得迷迷糊糊,遂想到要與親爹解釋一下,「掛子說的是這些江湖人物,尖掛子說的是確實有真本事的高手,眉兒喜歡看這些人耍真功夫,以作為她寫武俠小說的參考資料,卻沒想會見到我路過,一時興起破了一群老千們的賭局,那時候我只是覺得好玩,說起來,那也不是我第一次壞人家設的局,有時候,我會故意經過天橋或鬧市,給自己尋一些不大不小,處理起來也不麻煩的樂子,但就是那一次被她給瞧見了,她說,那個時候的我,看起來與她筆下的小痞子簡直就是如出一轍,她喜歡我有點壞壞的樣子。」
  就比如他逗她時,偶爾露出的頑劣表情。
  問驚鴻有時候已經弄不太清楚,到底性格糟糕的人是他,抑或是她那個喜好不太一般的瘋丫頭?
  問守陽不發一語地看著伸手從冰碗裡拿了一塊西瓜出來吃著的兒子,好一會兒功夫之後,才道:「這事,你想瞞著你娘,爹答應幫你,爹想,還是暫時別讓你娘知道,讓你與玉兒婚事生變的起因,竟然是五年前,她自己親手埋下,爹真怕她一時想不開,氣嘔到心肝都要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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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6 00:04: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問守陽身為沈晚芽的夫君,比誰都清楚,他的愛妻經過多仔細的盤算,才決定了讓兒子與玉兒成親,又是多麼小心翼翼維護,不想聲張,也是怕有些迫切著想與問家結成親家的人,或許會採取行動,從他們兒子身上直接動腦筋,硬是把自家女兒送上他們兒子床榻,事後再指生米已是熟飯,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人生之道原本就是充滿殘酷,而商場之道,尤有過之而無不及,身在其中,才知道這條道路,無異是人能吃人的畜牲之道,能否在這條道路上維持身為人的本心,實在是更嚴酷的考驗。
  這麼多年,問守陽與沈晚芽都走過來了,如今,在他們心裡,唯一懸掛的就是如何讓他們的獨子能夠安然生存下來,並且不失本心。
  雖然得到親爹的答應合作,但是問驚鴻仍是不太滿意,吞下嘴裡的甘甜汁液之後,慢聲又道:「如果,我想要退掉與玉兒之間的婚事,依爹之見,該如何處理,才算妥當,才能讓我娘滿意呢?」
  問驚鴻呵呵笑了,「你這兩年也沒少對你娘陽奉陰違過,雖說這事情牽扯到玉兒,但是,讓你如此慎重其事……」
  「我不想讓娘對眉留下不好的印象,娘喜歡玉兒,覺得玉兒是最合適我的妻子人選,但是爹,我不以為玉兒今生嫁予我,她會覺得開心,她……似乎喜歡上了一個很了不得的人物,而那個男人對她也並非全然無心,爹,以兒子現在的想法,是想讓玉兒主動提退婚。」
  「你覺得玉兒與那個了不得的男人之間,可能有結果嗎?」
  「未必不能一賭。」
  「你的意思是……」問守陽眼眸微眯,帶著一點遲疑。
  「裝聾作啞。」問驚鴻不吝於為親爹釋疑。
  話落,好半晌,問守陽只是大笑,反而是問驚鴻的表情只是一貫的淺淡微笑,目光落在手裡的雨花石上,看著石上的紅梅更加溫潤生色了起來。
  在那一晚,他真的想了很多,也想到了這段時日,他注意到玉兒與藏澈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曖昧。
  問驚鴻不喜歡藏澈,說起來這個男人盤算太多,心機太深,再加上那張明明年過三十,卻仿佛弱冠般顯嫩的臉龐,簡直就是天生騙死人不償命。
  想想才多久時間,不久之前,人們在談論著藏澈背叛「京盛堂」,去了「至誠齋」,是個忘恩負義的叛徒。
  如今情勢大逆轉,「至誠齋」因為縱凶殺掉無辜丫鬟,以及無數件生意上的骯髒事情被揭穿,藏良根等人被押進官府,藏家破產敗落,藏澈沒有證實,但在京中盛傳,當年害死藏澈親爹的人,就是藏良根。
  誰也沒辦法證實,但許多人都言之鑿鑿的在耳語著,藏澈對於發現真相,與官府合作,對叔叔大義滅親,是如何心痛難忍……云云。
  問驚鴻知道自己不喜歡藏澈,可是,如果是當初在「金陵」肯為玉兒善後的藏澈,是即便已經氣極,但是為了玉兒一句話,還能讓傷害親外甥女的男子安然離去,或許,他可以相信在自己與玉兒的婚事取消之後,這個男人可以代替他,給予玉兒妥當的保護。
  所以,雖然這天底下沒有男人喜歡紅杏出墻的女人,但他這個未婚夫卻可以裝聾作啞,允許玉兒背著他喜歡另一個男人,因為那個人肯定會是藏澈,他沒忘記,那一晚,被藏澈言語冷待之後,他的小總管泫然欲泣的悲傷表情,若不是她心裡極在乎,又怎麼會感到傷心呢?
  所以,靜待時機,由她來退婚,對他們兩個人,都好……
  「咱們,就非得在這種地方見面不可嗎?」
  這已經不是今天晚上,問驚鴻第一次對他們出現在賭場這種地方表示疑問,而是這一次說得特別無奈也認真,說話之間,已經又贏了一把,在他身邊的雷舒眉笑咪咪地從莊家手裡接過贏籌。
  「你不喜歡?」
  其實這不是雷舒眉第一次到賭場這種地方,以前常讓解伏風他們陪她一起來,不過,陪在問驚鴻身邊,她倒是生平首次見到有人贏錢贏得一點也不開心,倒是他們身邊的人對他的好運,個個眼紅不已。
  「沒瞧見那些人虎視眈眈的看著我們兩個人嗎?」問驚鴻抬眸,視線在他們身邊的人身上打轉了一圈。
  「你怕他們開條子,把我給捉去賣了?」她不當一回事,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還是笑得像孩子似的無辜。
  「我是怕他們來找我一起開條子兼開花,我不知道該如何答他們才好。」他勾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當然是不行。」她有點生氣地瞪他,竟然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開花」在江湖話中,是指「分贓」,前句對上後語,說的是這些人找他一起商量分贓,聯手把她給賣了,雷舒眉知道他在開玩笑,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心裡挺高興才幾天功夫,他就已經能與她以切口對答如流了。
  她聽說他娘不止是聰明能幹,當年他娘在問家當小總管時,輕輕鬆松的就學了好幾種各地方言,就連南洋外島蠻人的話,都能說上一兩種,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他學起這些江湖切口,也是相較常人靈活許多。
  「好嘛!」她拉拉他的衣袖,撒嬌道:「再最後一把,我們就走,可是你以後要跟我說,你到底是怎麼做到,把把都能贏。」
  「我也沒有把把都贏吧!剛才不是和過幾局?要懂得看牌,知道對方的牌是什麼,就能換牌出手,以小搏大,再來就如何合牌,這方面需要花點心思。」他湊脣在她的耳邊,以極低的嗓音說道:「學著認,賭場不喜歡贏家,這個道理,千古不變,需要我再多說嗎?」
  雷舒眉只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他話裡的含意,賭場不喜歡贏家,所以他們在賭具必定會做上自己人才能認的記號,才方便暗中做手腳,只要知道這一點,多看多認幾遍,再往後莊家發牌時,從背面就可以認出是哪張牌了!
  原來,有些賭場千術說起來神奇,也不是人人知曉就能做到,那還要考驗那個人的判斷以及記憶能力,若能力差些的,準還是被賭場給吃乾摸淨,問驚鴻知道這是當年他娘給他那本秘笈的原因,要能成為高明的老千,天生要有幾分聰明,然後眼要利,心要細,膽子,更要能大得敢逆天施作才行。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那就是日後在經商時,免不了讓人帶著出入各種場合,或者依雷舒眉的說法,教人「扎火囤」,給設了騙局,至少有能有幾分本事對付得了。
  許多不解世事的富家子弟,教人騙進了賭場或是在脂粉院裡被「扎火囤」,往往在一夕之間,就已經輸得傾家蕩產,這種事情,他們見得多了。
  再贏了手上這一把之後,問驚鴻不管雷舒眉再說什麼,拉著人起身就走,離開了賭場,贏來的錢換成了一張銀票,他沒拿,給了雷舒眉。
  雷舒眉開心地笑納了,她聽人說一個家裡,夫君是要給娘子家用的,光是這麼一個轉念,她就真想拿回去讓人把銀票給裱起來,讓她一整天只是看著都開心,她知道問驚鴻不想久留,是不想惹麻煩。
  月明星稀,兩人走在安靜的大街上,在他們的身後是燈火如晝的賭場,而他們的兩輛馬車就等在不遠的一條街外,雖然已經取下商號的旗幟,但是兩家兩號的馬車出現在賭場外面,還是不太妥當,就怕惹了閒言。
  她小心翼翼地把銀票給收起來,撅嘴道:「你又不是不能打,要是對方真的尋釁,大不了就打回去,怕什麼?」
  「你失望了?沒想到我是一個怕事的膽小鬼?」他笑問。
  聞言,雷舒眉沒有立刻給他回答,像是思考般低下頭,半晌,聳了聳纖肩,柔嫩的嘴角勾起一抹帶著點沒什麼大不了的淺笑,說道:「能打不代表一定要打,我爹曾經這麼跟我說過,我爹不是膽小鬼。」
  問驚鴻沒轍也好笑地瞪了她一眼,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早點習慣她說話老是喜歡拐幾個彎,就說不覺得他是膽小鬼就好了,偏還要把她爹給扯進來。
  他眼角余光瞥見兩個人映照在地面上的影子,剛好看見她把腦袋往他這邊偏過來,偏得斜斜歪歪的,看起來就像是把頭靠在他的肩膀,實際上,她比他落後大半步的距離,兩個人並沒有碰觸到彼此。
  問驚鴻抿嘴忍住了笑,覺得她這個孩子氣的舉動還挺可愛的,他回過眸,看見她作賊心虛般正回了腦袋瓜子,裝作漫不經心地別了開去。
  他看了她多久,她就多久沒回頭,好像後腦袋上長了雙眼睛,知道他正在看著她,只是,他沒看見她的臉蛋,也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不知道這生性膽大包天的妮子,會不會也有臉紅害羞的女兒嬌態?
  雷舒眉當然會臉紅,事實上,她現在就覺得臉燙得很,她的腦殼兒上自然是沒長眼睛的,可是她知道他在看著自己。
  她微微抬頭,裝作在看幾株栽在路旁,被月光給映亮的桂花樹,其實,目光卻是斜斜地睨向兩人在地面上的影子,雖然沒能看見他此刻的神情很可惜,可是,看著地面的剪影,知道他正在看著她,目光與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讓她不由得高興得心裡開了花。
  「那棵樹比我長得好看嗎?」
  「沒有啊!」她搖頭否認,仍舊沒回頭。
  「我不是一個人。」
  說完,他不再喚她,徑自地往前走,立刻就聽見她的腳步聲從背後追上來,纖手拉住他的衣袍,就跟在他身後走。
  問驚鴻沒試過走路時,背後拖著一個人,被她揪住衣袍,就像是身上被什麼給勾住了一樣,似有若無,偶爾微沉的拉力,感覺卻是意外的踏實。
  他揚脣笑了笑,又道:「我有爹有娘,有「宸虎園」的家人,如今,誰都知道我代表著「雲揚號」,是下一任繼承的東家,我有比逞凶鬥狠更需要去關心去做的事情,更別說我早就知道那些賭場會玩的把戲,還有他們出老千的手法,沒有賭場歡迎不會輸的賭客,而我則是對於已經了若指掌的門路不感興趣,既然兩相無趣,我又何必為這無謂的事情惹上麻煩呢?」
  他們的兩輛馬車,就在不遠的前方。
  再幾步路,他們就要坐上各自的馬車,回到他們不同的家。
  雷舒眉忽然停下了腳步,也同時拉住了他的衣袍,執拗不動的力道,讓他也只能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她。
  她不想回家。
  不,不是她不想回家,是她不想與他分開。
  這一刻,她真想把他打劫回她的「掛子門」裡,這樣她就可以一直看著他,不與他分開,她已經受夠了每與他多別一次,就多想他一分的滋味了。
  從前,她只是喜歡他,未曾覺得他有那麼好,果然人是貪心的,在她沒得到以前,會想只是一半也好,一半的一半也沒關係,但是,得到之後,食髓知味,就只會想要更多,全部……只想讓這個人完全屬於她。
  「不回去。」她驀然從背後抱住他修韌的長腰,將紅得發燙的臉蛋埋在他的背上,嬌嗓微弱地求道:「不回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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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眉,不要隨便抱住男人。」尤其是年輕氣盛的男人。
  「不喜歡?」她半是撒嬌,半是忐忑地蹭著他,在他身上的這襲雨青色的夏葛衣料,質量極薄,就算再加上一層絹質的單衣,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料,她仍舊可以感覺到他裹在衣衫裡的昂藏軀體的硬實與熱度。
  「你會後悔。」
  他揪住她的雙手,往前一拉,緊緊地將它們給按在胸腹之際,一絲毫也不許她收回去,讓她整個身子只能緊貼在他的背上,沒有餘裕再蹭動,問驚鴻生平第一次認知到,所謂的磨人精,還真不是隨便說說而已,不過,何止是磨人?根本就是磨進人的心坎兒裡去了!
  雷舒眉被他給制住,不以為意,昂起嬌顏,高度正好讓她的嘴可以構到他的後領,她輕啟朱脣,在他的衣領裡吹氣,就拂在他頸後緊薄的肌膚上,聽見他窒了一口氣,忍不住好得意地嘻笑了聲。
  「後悔,也是我自個兒的事,與你無關。」她繼續將嫩臉兒貼在他的後領上,東蹭蹭西磨磨,終於讓他再也忍不住把她給揪到身前去。
  問驚鴻斂眸看著她在月光下,仍是那一張好無辜的嫩臉兒,一兜轉過來,就直想往他的胸口蹭過去,讓他忍不住覺得他這個男人,才是要被她這個女魔頭給摧殘的嫩草,這個認知教他哭笑不得。
  「與我無關?」他以一隻大掌握住她纖細的頸項,拇指抬起她的下頷,挑起眉梢,勾在他脣畔的淺痕,似笑非笑,「與我無關又何必抱著我不放?我以為我們不必急在一時,來日方長,不是嗎?」
  「你不要我?」她好受傷地叫道。
  雷舒眉看著他的胸膛就近在眼前,但她的臉卻被他給按著不能靠上去,這天底下還有比到口肥肉不能吃進嘴裡,更加殘酷的折磨嗎?就抱一下,就抱一下下,他連這個也不肯?
  她不依了,哭喪著臉,伸手要推開他,悶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男人嗎?我們雷傢什麼不多,就是男人養了一堆,我知道,我都知道,男人對自己喜歡的女人都是很誠實的,要是說什麼來日方長的,那其實都只是推拖的藉口,如果你不是不要我,肯定會樂意的,不要就算了,回家就回家,你回你家,我回我家,我今晚肯定是要傷心得睡不著了,祝你有個好夢,不送。」
  說完,她掙開他,繞過他就要走向自家的馬車,但才沒走遠兩步,就被他給從身後一手圈住了纖腰。
  「還不送呢!這在大街上,咱們是誰要送誰?雷舒眉,你家養了一堆男人,你還不是喜歡上我?下次,不許用這種方式激我。」他附脣在她的耳邊,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笑意,隨著灼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肌膚上。
  「激了會怎麼樣嗎?」她悶哼道,不否認她就是存心激他。
  「不會,因為你不會有下次機會。」
  說完,他扳過她的身子,俯首吻住她逸出輕呼的嫩脣,將她沁濡的柔軟,與透香的氣息,全數占為己有……
  絲絲縷縷,難分難捨。
  情生、意動。
  這一晚,誰也沒能想到,在「雲揚號」的總號後院廂房裡,自家的少東家竟然會帶著女子回家過夜,那位女子竟然還是「京盛堂」的千金。
  夜已深,他們進門時,只與門房會過面,問守陽示意這位門房噤聲,不許聲張驚動了其他人,直至目送二位進到後院,這位門房依舊不清楚,自家少東家帶來那位戴著帷帽的女子,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說是總號後院,其實不大不小,也還有三進院落,最後一小進院落,是平日裡主人家在使用,現在幾乎可以說是屬於問驚鴻,尤其逢掌櫃們回京匯帳的忙碌期間,一連幾天宿在這個小院,也是常見發生的情況。
  進了屋裡,問驚鴻擦亮了燈火,回頭見雷舒眉摘下帷帽,兩人相顧,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你說,今晚之後,那位門房老兄會如何對人說今晚他的所見所聞?」雷舒眉任他一手執燈,一手牽起,走過小廳,步向偏廡的寢室,一路上,她張望著屋裡的陳設,說不上十分精緻,但是以黃楊木為主要材質的家愀,件件看起來都可以說是上品,精細的雕刻,在在彰顯不刻意張揚的貴重。
  她知道,問家早已富過三代,這些吃穿用度,早就已經不是主人家要不要講究的問題,而是已經融入他們的生活習慣之中,再難分割。
  「他不會說,因為說了也沒人相信。」
  「為什麼?」
  「因為,我沒做過這種事,就算他說的是實話,不信的人聽了只會以為他在毀我清譽,這是會替他惹上麻煩的。」
  說完,問驚鴻似是想起了那位門房詫異驚呆的表情,忍不住低低笑了,原先他對於做這件事情並不是很熱衷,但現在他卻覺得十分有趣,血液裡仿佛有了沸騰的熱度,讓他的心跳比平常快些,也強勁些。
  「你是男子也有清譽可言?」雷舒眉忍不住調侃他的說法,心裡卻微微激動了起來,因為他說他沒做過這種事,代表她是特別的。
  「當然有。」問驚鴻好認真地回頭,也是調侃地看了她一眼,「最近世道都反了,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嗎?現在不僅是女子會倒追男子,還會主動色誘呢!不隨了她,都還要惱羞成怒,我不過是一點清譽,算得上什麼嗎?」
  「放心,我必不負你。」
  雷舒眉對著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許諾,這天底下,除了她以外,沒幾個女子有能力說出這句話,從來她們都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就連養活自個兒的能力都沒有,饒是有心想說不負不棄,也都是有心無力。
  問驚鴻被她逗得大笑不止,他不知道她究竟可以大膽到什麼程度,但是他可以肯定,與她在一起,絕對不會感到無趣。
  若不是她這無辜惹人憐愛的神態,再加上他知道她只會寫大俠女與小痞子在一起的武俠小說,他聽了她說的話,會以為她與他娘是同一種人,在說著能養自個兒的男人時,眼眉之間,帶著一點自得驕傲,卻又不令人反感。
  他娘確實有能養男人的手腕,至於她嘛……在藏澈從「京盛堂」出走之後,在商場上耳語不斷,誰都說「京盛堂」的掌櫃夥計們是個個愁眉不展,說沒想到最後要由大小姐繼承東家之位。
  他想,這丫頭的經營能力,能有他娘的幾分之一,已經是十分不錯了,但總歸他也沒想讓她做自己不擅長的事,倒也無妨。
  雷舒眉微笑不語,直直地看著他被燭光映亮的笑臉,琥珀色的眼眸,在火光下看起來特別耀眼,與她筆下的小痞子一模一樣……不,是更好看才對,越是與他相處久了,越覺得她筆下的小痞子不及他。
  遠遠不及——
  直到他們進了寢房,問驚鴻又引亮了一盞燈,然後將原來握在手裡的燈擱在架子床畔的高几上,雷舒眉才忽然心生了忐忑起來。
  她是膽子大,但並不代表她對於要經歷男女情事不會害怕,這一刻,她才真的覺得自己膽大得過分,大到忘記了該慌張害怕了。
  「怎麼了?怕了?」問驚鴻有點壞心,明知道她看起來就是開始不知所措的模樣,就是故意要逗她。
  「才沒有。」她心跳得飛快,故意逞強否認,卻在他低頭,於她耳畔低語呼氣之時,被那比她更加熾熱些的溫度給灼得泛過一陣輕顫。
  「不必怕我不滿意你,放心,你沒有比較對象。」問驚鴻不喜歡自己過度白晰的臉皮,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臉紅時會很明顯,幸好他性子冷,一般時候,根本就很少有動心動性的機會。
  「你……沒有?」咦?他真臉紅了?
  「看過,但沒做過。」
  說完,問驚鴻沒好氣地笑睨了她一眼,真想對她說,再努力假裝無動於衷也沒用,她那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早就出賣了她的滿心興奮。
  「為、為……為什麼?」雷舒眉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會結巴,她何止是興奮,她簡直就快要飛上天,忍不住要尖叫了。
  「你是問我為什麼看過,還是為什麼沒做過?」他捏了下她忍笑忍得都快抽搐的臉頰,有點後悔告訴她實話了。
  她一邊揉著被他捏疼的臉頰,伸出另一隻手,比出了兩根手指,這一次,她臉上的笑容可燦爛了。
  問驚鴻先折下她的中指,回答她第一個問題,「看過,是為了學習,往後在商場上與生意對手談話,總不能一無所知,所以,十六歲那年生日,在「待月樓」與鴇娘好說了,在那裡有幾個房間有暗門,我從暗門進出,屋裡的人不會知道,其實長輩的意思是我親身經歷也無妨,但我爹娘不勉強,只說讓我學個經驗就好,然後,是第二個問題……」
  他折下她僅豎起的食指,較之尋常男人還紅潤的嘴脣勾起淺笑,「先說我不喜歡看活春宮,看著兩具男人與女人的身軀像動物一樣交迭,那聲音與氣味,讓我一點都不感興趣,而這就是為什麼我沒做過的原因,至今,我還沒見過任何一位女子,讓我想要與她歡愛纏綿。」
  「那……」
  一時之間,雷舒眉腦袋裡冒出兩個問題,讓她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其一是他與元潤玉訂下婚約,他與那位小總管朝夕相處,難道,就沒想過近水樓台,先將生米煮成熟飯?
  第二個問題則是與她自己有關,那就是他說至今沒見過任何一位女子,讓他想要與之歡愛,那她也包括在那些女子之中嗎?
  她看著他,久久問不出話,因為第一個問題她不能問,第二個問題她不知道該從何問起,要不然,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的,那她會好傷心的。
  忽然間,她開心不起來了。
  「不過你不同。」他看她表情一明一滅,轉換得那麼迅速,完全把心裡的想法表現出來,不由覺得好笑,「剛才看你那麼鬧我,不知道為什麼,就讓我好想把你給壓在身下,狠狠的欺負,就像那天,我看見那名男子在床上欺負他身軀下方的女子一樣,後悔嗎?來不及了。」
  話聲甫落,她已經雙腳騰空被他橫抱起來,吻住了她還來不及喊出聲音的嫩脣,舌頭探進她的嘴裡,勾纏著那一小截不知所措的柔嫩,他從來都沒想過,與人相濡以沬,脣舌交纏,可以是一個令心跳加快的遊戲。
  聽著她不自覺逸出的嚶嚀聲,以及仿佛快要喘不過來的氣息,帶著輕柔的濕熱撲在他的脣頰上,讓他男性的小腹下方,騰起一股灼熱,硬實微痛,同時伴隨著不是愉悅,但比愉悅更教人著迷的快慰。
  問驚鴻將她抱進架子床內,見她被狠狠吻過之後,臉兒紅撲,就像是灑倒了胭脂盒般,瞅著他的那一雙美眸,又是亮晶晶的,半點也見不到後悔之意,又變回了剛才想要色誘他,想要吃掉他這株嫩草的女魔頭模樣。
  他解開她發束的時候,她也扯開了他的,他動手脫掉她衣衫的時候,她也不甘示弱把他身上的衣袍給脫掉,在整個過程之中,他們笑鬧,親著彼此的脣與臉頰,以及隨著衣料褪去,逐漸裸露出來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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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他們兩張嘴脣,不知道已經親吻了幾次,但是,再找到彼此時,仍舊會忍不住想要嘗對方的味道,脣齒相碰,舌頭像是嬉戲般糾纏,他們都發現,舔著對方嘴裡的某個地方時,感覺會特別的酥麻,所以他們會忍不住一直想去碰觸那個自己覺得舒服的地方,像是在較勁似的,最後分不清楚究竟是誰在逗弄誰。
  問驚鴻不知道在他十六歲時看見交歡的一對男女,是否也與他們現在一樣覺得興奮而激動,但他已經忘記當初親眼目睹時的無奈反感,此刻,在他懷裡的嬌嫩少女,她白淨嬌軀的每一寸地,他都想要碰觸與品嘗。
  夏日的深宵,沒了白日的暑氣,依然透著一股悶熱,少了平日裡伴他們夜眠的冰缸,他們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更享受兩個人赤身裸軀相纏之時,肌膚熨貼在一起的微汗濡濕,更能夠感受到彼此比平常還要熱燙的體溫。
  她很香,少女的甜美,在薄汗之下,多添了一股芳馥,瑩瑩地泛著亮光,仿佛珍珠的色澤般,在燈火之中生出了一層艷光。
  他親著她的頸項,她的鎖骨,然後吻至她的心口,在如脂般的飽實之中,擇取了一顆花蕾含進嘴裡,明明是無比細膩的粉色嫩肌,卻在他的舔咬之下,如果實般挺立了起來,看起來小巧且惹人憐愛。
  他換了一邊含弄,而那一邊被舔咬得濕潤敏感的嫣紅果實,則是以手指腹心輕挑慢捻,被嘴脣含過的濕潤,讓他的長指在玩弄著那紅嫩的小巧時,觸感格外的滑膩,看著她焦躁難耐的反應,更加教他愛不釋手。
  「唔嗯……」雷舒眉咬脣,初經人事的她,其實分不太清楚被吮得一陣陣酥麻的感覺,究竟是舒服還是折騰,因為她覺得全身好燙,尤其是小腹下方又酸又軟,同時燙得快要著火似的。
  但她舍不得他停下來……她纖手揪住他披散的黑髮,手指沒在他的發間,輕揪住他的發根,在他埋首吻舔著她的時候,她湊首在他的額際,探出嫩舌,舔過沁在他髮際之間的薄汗,氣息之間,充滿了他屬於男人的陽剛,因為兩人之間不斷升高的溫度,而更加撩人心魂。
  這時,感覺到她的逗弄,他抬起頭,吻住了她的脣,嘗到一絲絲似有若無的鹹味,但更多的是她的幽馥馨香。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之間,他將大掌探進她的雙腿之間,男人的長指,在那如覆薄絨的女子秘處之間,一次次,做著令她嬌軀弓顫的勾纏。
  他必須確定她有足夠的濕潤……那一晚,他不只看而已,鴇娘在帶著他出入的時候,教了他一些東西,那個年過五十,猶是徐娘半老的風塵女子,教他日後如何對付女人,她說,對於青樓女子雖不必要,但是,在家裡閨房之內,夫妻之間若能更有情趣,在那碼子情事裡,最感痛快也得到最多好處的,還是男人。
  他永遠記得鴇娘說過一句話,她說女人再好,還是要男人來給她們開竅,這竅開得好,女人只會出落得更加水靈生動,光潤艷麗。
  他想試試……在他身下的這個瘋丫頭身上試試,已經是如此嬌嫩靈動的她,究竟還能夠變得多明艷動人呢?
  「鴻……」
  雷舒眉的喚聲,帶著一點不安與慌張,但還有更多的是足以令她意亂情迷的顫慄,在她腿間的狹幽正不斷吞吐進出著他的長指,他進得不深,時而擠入,時而拓揉,身子裡仿佛被打開的感覺,令她感到陌生不安,但是,更多的渴望,讓她不自覺地湊近他,想要被他給擁進懷裡。
  「鴻,要我……你進來,你進來!」她再也不想忍耐,身子裡仿佛要燒起來的熱燙,讓她想要被他滿足,「可以了,已經可以了。」
  她帶著任性的催促,讓他笑了起來,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男人,在抱著他的女人時,深深感覺自己是要被她給吃掉的嫩草?
  但是他確實晚她兩個月出生,每年,在她的生辰之後,他的生辰未屆之前,總會有兩個月的時間,他會比她小一歲。
  燙。
  兩個人的氣息,以及每一寸肌膚,都因為交揉在一塊兒,難分彼此而難減熱度,薄薄的汗水,讓兩具年輕的軀體都泛著耀眼的光亮,他們的膚色也都同樣白淨,分別只在於男子的身軀,強健結實,肌理分明,女子則是足以被完全擁入男人胸膛的嬌小柔軟。
  最後,當他終於將自己埋進她的柔嫩之中,當男人的脈搏,在女人的身子裡跳動的這一刻,他們不再只是男人與女人,他們屬於彼此,被對方所擁有。
  「別動……會疼。」
  雷舒眉眼角泛著淚光,卻不知道自己是被痛哭的,還是當他終於完全沒入她身子裡時,她感覺到自己擁有這個男人的激動。
  「你別夾緊,緊了我也疼。」問驚鴻悶吭了聲,一雙大掌按住她的俏臀,不許她再胡亂蹭動,要不然他真的不以為自己吃消得住。
  雖說男子的陽剛不若女子嬌嫩,但是,被溫暖的處子嫩甬給包裹,事實上已經緊繃到極致,她再不自覺地夾緊,會教他有被勒住的痛苦,偏又不能妄動,更是折騰到極點。
  「那……怎麼辦?」聽他也說疼,她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不做了?」他故意開她玩笑,他知道她疼,在突破那一層處子薄膜時,他沒有遲疑,因為他知道反覆的來回,只會教她更難受。
  「不要,我不甘心。」她搖頭。
  「這種事情也能說不甘心嗎?」其實,他嘴上說得輕鬆,但事實上,在他胯間的灼燙,宛如被硬架上強弓的箭刃,撤不了,卻也不能發箭,繃得痛苦至極,但他不想傷她,無論如何,只能忍下來。
  雷舒眉經驗還未老道到分辨抱住她的男人,渾身的肌肉正處在一種痛苦的緊繃之中,仍是搖頭,悶聲說道:「我不管,總之痛都給痛過一遍了,做到一半停下來,我會不甘心。」
  問驚鴻被她說笑了,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與她的談話上,試圖減輕一些痛苦,他大掌撫著她微微汗濕的髮際,咧嘴笑道:「一個姑娘家,如此好勝,你爹娘就不怕你找不到婆家?」
  「他們何必怕我找不到婆家?我自個兒找喜歡的男人就好了。」她圈住他的頸項,親了下他的耳頸交際之處,以鼻尖與他的肌膚互相廝磨,輕笑道:「而且,我這不找到你了嗎?比起我娘,我更像我爹,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絕對勉強不來,我爹太清楚我的性子了,所以,他從來就不會給我找婆家,說等我成了老姑娘還是找不到喜歡的男人,到時候他再給我物色不遲……你想什麼?」
  他咧笑,吻著她的臉,「我在想,如果我娘像你爹這般寵著我,我不知道已經野成什麼德性了?眉,要成為我問驚鴻的妻子,你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準備?啊……」她倒吸了一口冷息,感覺他正緩慢地在她的身子裡抽撤而出,仍有微痛的嫩甬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要被一起抽勾出去,原本被充實的滿足,忽然變得空虛了起來。
  明明疼著,可是,她不想要他撤出……她想要被他給填滿,讓他的脈搏,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一直,一直……
  「在不久的將來,你就會知道。」
  他從她眉心微蹙,卻沒有痛苦的表情判斷她已經緩了過來,話落,他一記挺身再度深入,一手按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住她已經十分嫣腫的嘴脣,吮去了她的呻 吟。
  兩人的脣舌甜蜜勾纏,兩副身軀的律 動交合,宛如難止的浪潮,看著她在他身下不停地婉轉嬌吟,他就更感覺到興奮,前所未有的飛快心跳,讓他的挺 進一次比一次強烈,想要給她更多,直至她在他的身下,嬌媚盛放。
  千嬌百媚。
  這句話,若是放在從前,解伏風是絕對不可能拿它來形容雷舒眉的,這丫頭確實生得漂亮,那細皮嫩肉,水靈靈的模樣,尤其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在轉著鬼主意時,不能否認那模樣確實是動人的,但與千嬌百媚這種拿來形容女人的字眼,就是怎樣都扯不上邊兒。
  但是,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丫頭沉靜下來的時候,不經意的一顰一笑,媚眼如絲,恁地動人,雖然往往一開口說話就回覆原狀,但次數多了,還是讓人忍不住猜想,在這丫頭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
  難道,僅僅因為她現在與那個問家小痞子兩情相悅?
  不過,她家小痞子家裡出了大事,她看起來倒是挺冷靜的樣子?還是因為被朝廷的暗衛捉進礦牢裡的人,是她的情敵元潤玉,所以她才會按兵不動,放著他們這些武林高手不用?
  對於解伏風這個局外人而言,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他是件件都清楚,但又像是霧裡看花,不太明白他家老頭兒摔馬之後,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問驚鴻與她過從甚密,三不五時卿卿我我姑且不說,就在不久之前,他聽手下回報,元潤玉主動向問家提出退婚,問題好像出在藏澈這位大總管身上。
  有人回報元潤玉退婚之事,解伏風沒與雷舒眉稟報,因為他覺得沒必要,依這小兩口如今親密的程度,他想問驚鴻必然會說,來人回報的細節他沒聽仔細,不過,想來應該是問驚鴻主動提出退婚,好與雷舒眉能夠名正言順在一起,然後元潤玉大受刺激,才轉而投向藏大總管懷抱尋求安慰。
  解伏風想得很理所當然,對於男女情愛這方面,他是真的不太懂,等到哪一天能找到蘭蔚那妮子,或許他可以問問她,她從小就聰明絕頂,必定能夠對他說明男人和女人之間,究竟哪來一堆彎彎繞繞,你不愛我,你愛她之類的曲折。
  憑他家蘭蔚那顆靈光的腦袋,必然能給他一個答案,從他們小時候一起長大,一起學習武功,一起出來闖蕩江湖,到最後分離,直至今天,他都還是覺得這天底下只有烏蘭蔚,是待他最最好,也是最最聰明的女子。
  如果今天蘭蔚在這兒,她必然不會允許雷舒眉這丫頭如此壓榨欺陵他,他家的蘭蔚肯定也有本事能給他出氣!
  總之,他解伏風今生娶妻必娶烏蘭蔚,雖然沒有雄厚財力,不過,但凡得到任何好吃好穿好用的,他一定都會先給他家娘子吃享。
  所以,他就是想不懂,喜歡誰就娶回家,喜歡誰就嫁給誰,就像他想娶蘭蔚一樣,哪來許多他不愛她,她愛你之類的彎彎繞繞呢?
  此刻,鏢局的前堂大廳內,解伏風看著雷舒眉在讀完北中南三大分舵送回來的會報冊子之後,正十分平靜地在看著帳冊,她一手翻著冊頁,另一手則是半抬在空中,像是在撥著什麼東西一樣。
  她告訴過他,這個動作是在撥算盤,不過,她算盤其實用得不太好,因為手指不靈活,常常會打錯珠子,但換作是在心裡虛擬一個算盤,以手空打,饒是幾百條帳目,她最後得出的數字,就算不是正確的帳目,相差通常也不過一二。
  「老頭兒,在這種緊要關頭,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冷靜得太過頭了?」見她寫下一串數字,換過一本帳冊,解伏風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雷舒眉聞言一楞,抬起美眸,失笑道:「要不然你想要我多不冷靜?學我家舅舅帶人進礦牢去救元小總管嗎?」
  「話不是這麼說,老頭兒,我承認,你家藏大總管確實厲害,你能替問家大少爺策動你家舅舅進去礦牢救那位小總管,算是幫了問家一個大忙,但你不覺得好用的幫手,多多益善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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