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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初醒 - 《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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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19 23:50: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瞞著容嫣而來,見了她自然心虛,可就這麼走了萬氏更不甘心。於是眼珠一轉,品出了容嫣的顧慮,她又開始臨場發揮了。
  「嫣兒不怕,有嬸母為你做主。他們冷落你這麼些年,今兒非給你討個說法不可。」
  呵!這「體己」話一出口,好似容嫣受了多大委屈找她來撐腰似的,底氣又足了三分。容嫣看著萬氏暗哼:本想在外人面前留點臉面,可偏就有人不要這個臉。
  「討說法?好啊。」容嫣哂笑。「這便是您討來的說法?讓我重回秦府繼續被冷落,做有名無實的少夫人?你還真是會算計,是嫌我罪遭得不夠多吧。」
  萬氏聞言怔住,更窘。這話可不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的意思,連韓氏都瞧著她滿目鄙夷。什麼為容嫣討說法,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此刻,堂上一時靜默。
  門外小丫頭來上茶,放在容嫣所站的檀木幾上,脫口而道:「少夫人,喝茶……」
  容嫣點頭,淡然道:「謝謝,別再叫我……」
  「容嫣。」秦晏之喚聲。他終於起身了,站在她面前與她對視。
  人還是記憶中的人,只是帶著陌生的疏離。這麼些年二人一直在保持距離,原來他們還可以更遠。
  他看了她許久,目光不錯。本以為分開對彼此是種解脫,然她離開後他才明白,這不過才是個開始。二十九那日再遇,他遣人打聽了她的一切,她如何被迫去了宛平,經歷何等坎坷意外,甚至回到通州的窘境……他想過和離後她會不順,但沒想到會遭遇這些,於是對她的歉意與日俱升。
  「如果過得不如意便回來吧。」
  秦晏之到底說出口了,容嫣驚訝。不過面前人,神色淡得沒有一絲深藏的情緒,她明白,他是悔了,但不是因為情感上的不捨,而是道義上的內疚。
  容嫣深吸了口氣,道:「我回不回來,無關生活順遂與否。秦少爺,我不知道我曾經做過何事讓你如此嫌惡,就算我做過但五年也足夠嘗債了,咱彼此誰都不欠。你也不必為我懷有愧意,我也再不會來擾你,咱沒有任何關係了。今兒嬸母來我確實不知,不過您放心,以後再不會發生了。」
  「這還算句公道話!」
  韓氏諷言道了句。容嫣乜了她一眼,只當沒聽見帶著萬氏要離開。萬氏哪肯走,對著韓氏叫道:「什麼叫公道!我們家嫣兒被你們耽誤五年,好好的姑娘被你們毀了,想就這麼撇得一干二淨?沒門!」
  「你到底想如何!」韓氏怒道,
  萬氏偷瞄了眼容嫣,見她正瞪著自己心中忐忑。可想到容煬要走了,自己從容嫣身上沒榨出分文,這個機會若再失去她可真是一賠到底。於是橫心道:
  「補償!補償嫣兒……還有我們容家!」
  人若是掉進錢眼裡真是撈都撈不出來!容嫣已經無話可說了。
  而對面的韓氏突然冷笑一聲。
  她算看明白了,兜來兜去無非就是要錢,這一家子果然是上不了檯面的,也這麼點出息。於是嘲諷道:「好啊,你開個價吧,看看你們容家大小姐到底值多少錢!」
  「母親!」秦晏之低喝了一聲,下意識望向容嫣,見她嬌艷的小臉凝得發白,心亂了。
  容嫣臉色蒼白不是氣的,是忍的——
  萬氏的賬早晚要算,可眼下還有一筆賬她得清了……
  「秦夫人,好歹我喚了您五年母親,您便這般待我嗎?我知道您不喜歡我,因為我門第不高,因為我一家人您不待見,也因為我的出現讓您沒能把侄女嫁給秦晏之。可我已經嫁進來了,您不盼著我好,也不至於挑撥吧。」
  「我剛入門時,您時不時便帶著小韓氏在秦晏之面前晃,您敢說您沒私心?秦晏之不為所動,而小韓氏終了也嫁給了大少爺,可你二人依舊沒少了侮慢於我。秦晏之在還好,只要他前腳一走您連正眼瞧都不瞧我一眼。我每日請安,在您門外侯個把時辰您也不許我邁入一步,您可把我當兒媳了……」
  容嫣說得激動,這些本不屬於她的記憶統統涌了上來,她今兒非要說個清楚,替自己也替原身。
  「我和秦晏之之所以走到今日,您就一點責任沒有嗎?二人兩地,我寫了多少信給他,您有帶過一封嗎?我給秦晏之做了那麼些衣衫巾帕,他一件沒碰,我以為他不喜歡最後連針都不敢再捏,直到去年乞巧,你身邊的春桃說走了嘴,我才知道原來我做給他的所有東西都被你扔掉了!」
  秦晏之驀然愣了,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母親,又盯著容嫣。他竟不知道五年裡發生了這些……
  容嫣一口氣將壓在原身心底的話都道了出來,酣暢淋漓。
  原身的氣她是出了,眼下該她自己的了。
  「……這些小事我都可以當做您對我不滿的一種發泄。我不在乎,我二人若有真情在也不會因為這些事而彼此淡漠。但是,我不明白您為何要害我,您就這麼恨我嗎!」
  「我何時害過你!」韓氏突然喊道。
  容嫣冷哼。「沒害我?您真以為我不知道我風寒臥床時,那藥根本不是尤姨娘下的,而是你——」
  「胡說八道!」韓氏一聲疾吼打斷了容嫣。
  在場所有人都驚住了,容嫣冷漠地看著她繼續道:「之前我也一直以為是尤姨娘,可和離後我才漸漸想明白,尤姨娘根本沒有理由這麼做。」
  「她為何要害我?就算我死了以她的身份也根本當不了正室,能做個姨娘已經不易了。她是張揚,因為她知道秦晏之對我沒感情所以才有所依仗。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害我,想讓秦晏之再娶一個壓得過她的?尤姨娘可沒那麼糊塗。」
  「秦晏之要抬她,所有人都反對只有你支持。作為母親,你那般在乎秦晏之的仕途名聲,竟同意抬個煙花女子做姨娘,還不是因為心虛。」
  「你可是會編故事。」
  韓氏不屑哼聲。然眼神一瞟見兒子正瞪著自己,她慌了,忙解釋道:「別聽她們胡說,我要你抬尤氏是因為她拿孩子威脅我,我不同意她便不生,你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我不能讓她毀了……」
  容嫣看著臉色陰沉的秦晏之怔住。不是他要抬尤姨娘的嗎?怎又成了韓氏?
  事實已定,追究這些都沒意義了,她繼續道:「就算尤姨娘想害我,可她初到通州人生地不熟又那麼多人守著,她如何買藥……」
  韓氏忍不了了,指著容嫣大吼一聲。
  「你閉嘴!」
  「你閉嘴!」
  緊隨韓氏,堂下突然傳來一聲渾厚滄桑的聲音,大夥齊齊望去,驚住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秦家老爺秦麟,
  秦麟從奉天府尹一路做到湖廣總督,授兵部尚書,如今雖因病致仕卻威嚴不減半分,花白的雙眉聳立帶著那股著凜然的正氣。
  他沉穩邁了進來,身後跟著下人托扶的建安郡君。
  夫婦二人入了上座,一眾人垂目施禮。秦老爺目光始終盯著韓氏,寒聲道:「孫媳說得可是真的?」
  稱呼都沒改,韓氏驚顫,忙解釋道:「父親休要聽她胡言,我害她做甚。況且她也不是我們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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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只要在秦府待過一日,到何時都是家人。」郡君發話了。說著,頜首對容嫣淡笑。
  容嫣莞爾回應。再見郡君,她心裡好不溫暖。看在郡君的面上她不想把事鬧起來,畢竟已經和離都過去了。但韓氏咄咄逼人,這步她讓不了。
  韓氏一口咬定此事與她無關,秦老太爺只能詢問容嫣,容嫣便將自己風寒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了來。
  「……藥都是從二房的西院拿來的,就算尤姨娘想害我,也根本沒機會。」
  話說得句句在理,秦老太爺點頭。孫媳的人品他也清楚,不是那搬弄是非的人,只是他想不通韓氏為何非要害她不可,她不喜歡這個兒媳他知道,但也不至於做出這般荒謬的事來。
  「這些都是你揣測的,你可有證據?」秦老太爺皺眉問道。
  這個真沒有。當初容嫣一心想著如何脫離秦府,根本沒在意那麼多,這一切都是去了宛平後才想通的。
  她搖了搖頭。
  秦老太爺看了眼郡君,目光為難。就算他信容嫣,沒有證據他也不能妄然拿兒媳如何。而尤氏,因生產後孩子被郡君抱走大鬧一場,以神志失常為由被韓氏送走了,眼下想找回來怕是不易。
  場面僵持,見容嫣拿不出證據來,一時得理的韓氏不幹了。反咬一口,道容嫣信口雌黃誣陷於她,非要她給個說法不可。
  容嫣卻淡定,對著秦老太爺道了句。「事實經得起推敲,天網恢恢,只要細查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留下。」
  見老太爺頜首,韓氏心驚,佯做冷靜道:「沒有證據,說這些都沒用!」
  「我有!」
  門口,不知何時出現的秦翊喚了一聲。他冷眼看著眾人,在韓氏嫌惡的目光中上前,從袖口裡逃出一隻素白的絹帕遞到老太爺面前。「祖父,我有證據。」說著展開絹帕,裡面是一塊大黃。
  大黃性寒,瀉火涼血藥性極猛,風寒體虛之人是萬不能食的。長期服用不但會敗壞身子,更有性命之憂。
  「這是我在西院小廚房發現的。西院的林婆子把它藏在儲物格最下面,而且我發現每次給嫂嫂熬藥她都會去取。」
  「這也不能證明是我啊。」韓氏焦躁道。
  「可藥是您身邊的丫鬟探梅帶進來的。我一直跟著她,幾次定了大黃我都記下來了,每次都是你授意的。」說著,秦翊掏出了個小冊子。
  韓氏心慌,而秦老夫婦卻好不驚訝,瞠目結舌地看看小冊子,又看看這個孫兒。
  郡君忍不住問道:「翊哥兒,你這是……」這是跟了她這個嫡母多久了?!
  秦翊知道他們想問什麼,漠然道:「都說我生母是難產而亡,可我始終不信。我問過嬤嬤,她偷偷告訴生母是食了涼血之物傷身而亡的。我不能確定生母到底食了什麼,又因何會食,是誰害了她。但我已經失去一個親人了,不能再失去一個。」說著,淺笑看了眼容嫣。
  二人對視,容嫣猛然反應過來了,當初她懷疑藥裡有疑可不就是他提醒的。
  證據在此韓氏狡辯不得,雙脣緊抿眼珠通紅地瞪著地面,再不言語了。
  秦晏之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一面是自己的母親,一面是愧對的前妻,他深嘆一聲。而秦老太爺拍案而起,瞪著韓氏道:「把二夫人帶到佛堂,禁閉!」說著,又望向容嫣,愧意道:「這事是我們秦家對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個交代,絕不姑息。」
  聞言,韓氏徹底崩潰,再沒看堂上人一眼木然跟著下人去了。
  瞧她方才還不可一世這會兒跟霜打的殘花似的,萬氏心裡好不解氣,可瞥著身邊的容嫣,心直突突。她算是見識到這個侄女的能耐了,真不知回容府她會面對什麼。
  方才只顧對質也沒來得及端詳,此刻郡君拉著容嫣眼圈紅了,藹然道:「還那麼瘦,你還好。」
  「謝郡君惦記,我都好。您身子骨可還好,春秋交替您總愛頭暈,記得讓蓮嬤嬤給您換醒神的香囊。」
  「好,好。虧你還惦記我。」郡君含笑道。
  「怎能不惦記,這世上您對我再好不過了……」容嫣說著,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這一幕老太爺瞧在眼裡,方才下人通知萬氏來鬧,郡君已把秦晏之和容嫣的事與自己說了。當初還怨孫媳不懂事鬧和離,眼下明白是自家人虧了她,於是肅然望向秦晏之。
  「你如何想的,到底悔不悔改!」
  秦晏之還沉浸在方才的事中,抬頭看了看容嫣,神情淡淡。
  回改?在得知容嫣的境況後他想過。畢竟五年了,他對她有芥蒂,但在這芥蒂之中生出了一種微妙的情感。是自己給她帶來了煩惱,他想不如讓她回來吧。即便感情的事他保證不了,但他會努力做一個丈夫該做的。但是,今兒發生這一切後他發現她變了,不是之前那個柔善要人護著的容嫣了,這種陌生感讓他不知所措。
  見孫兒不言語秦老太爺怒嘆。「既然你拿不定主意,我給你拿,容嫣還是我們秦家的孫媳。」
  「算了,別勉強他們了。」郡君接了老太爺的話。「就算回來又如何,心不在一起還是痛苦。」
  她對著容嫣笑了笑。「昨個的話蓮嬤嬤都與我說了,之前是我以為你是賭氣,也怕苦了你,所以才想讓你回來。但現在我明白了,你若有自己的路去走那便去吧。做不了兒媳,你還是我孫女,受了委屈便來找祖母,這個秦家還有祖母呢。」
  容嫣心暖,感激地落了滴淚。她偷偷抹掉,亦如往昔撒嬌似的軟語道:「謝謝祖母……」
  事情解決,容嫣該回了。
  臨行前聽聞容嫣自己帶著弟弟去宛平,生怕她委屈著老太爺非要給她帶家用不可,容嫣如何不肯。
  一旁的萬氏不敢插話,急得直磨牙。最後郡君勸道:「就當我們的心意,當祖母給孫女的,你收下吧,也讓我心裡舒坦舒坦。」
  容嫣猶豫,萬氏忍不住了,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容嫣輕瞟了她一眼,隨即莞爾應道:
  「好,那我謝過您二老了。」
  和郡君與秦老太爺道別後,容嫣看著秦翊想到他方才的話好不心疼,囑咐了幾句。秦翊淡笑沒說什麼,可看得出他不捨。
  容嫣走了,終了也沒看秦晏之一眼。
  出了秦府,同車的萬氏見容嫣面無表情,心下惴惴,暗捏著手咬牙道:「今兒是嬸母錯了,你怨嬸母吧,我絕對不還口!」
  容嫣斜睨她一眼鼻間輕哼。
  她竟沒怒?萬氏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擠著一臉的細褶諂笑道:「嫣兒啊,可苦了你了。嬸母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才豁出去這張臉來秦府的,嬸母還不是為你。況且嬸母若不來,咱也得不到這麼些補償不是,算秦家還有良心……」說著又哀聲嘆了口氣道,「嫣兒啊,你如今衣食無憂了,可咱容家呢,可是……」
  「嬸母不必說了,您的話我明白,您是想要這些錢是吧。」
  「呦,瞧你這話說的,這可是給你的嬸母怎麼敢拿,只是能不能看在一家人份上,照顧照顧咱家。」
  「可以。」容嫣軟糯糯地輕點舌尖道。
  萬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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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03: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真的。」容嫣淡淡道。「我不僅要給,我全都給您留下,您要不要啊……」
  韓氏被關進佛堂,秦家二爺回來前不許她踏出一步。秦晏之去佛堂看母親,見了兒子韓氏怒問:
  「那個白眼狼呢!」
  秦晏之知道她問的是秦翊。「和祖父去了睦元堂,他明日便要隨我入京了。」
  「虧你還對他好。」韓氏冷哼。千算萬算沒想到栽到他手裡,還有容嫣,往昔瞧著柔善可欺,實則也是隻狼,沒留她便對了。
  「母親,你為何要害她。」
  韓氏微怔,望向兒子。秦晏之神情清冷,俊逸溫潤的臉此刻只有無限冷漠。韓氏心頭一緊,如壓了巨石一般。
  「我為何害她?我是為了你啊。哪個做母親的不盼兒子好,我知道你不待見她,打她入門二人便不親近。五年了她一直無所出,可因著她在你又不娶不納,我給你尋的通房如何送到京城你便如何給我送回來,我再留她不但拖累了你也害了秦家!我就你一個兒子,我不能讓你無後!」
  「她本就身子弱,這次風寒來勢洶洶,大夫說即便她熬過來了也定要傷身恐難有孕,我不能讓你毀在她手裡!」
  韓氏激動得把手裡的紫檀珠串甩到了梨花幾上,珠子散落,她恨不能掏出心來給兒子看看。
  可秦晏之神色淡淡,淺褐色的眸子清亮卻看不出一絲波瀾。
  「不是已經有尤氏了。」他清冷嘆道。
  「有她又如何?你以為我看不出嗎,從你把她接回來你可曾看過她一眼,那孩子你可曾抱過一次。你是我兒子我會不了解?家裡的都不碰你會去碰一個勾欄裡的女人?況且她是什麼樣的人?誰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們秦家的。就算是,以她的德行這孩子也必然好不了!遠的不說,秦翊你還沒看到嗎?保不齊就是第二個!我盼孫子,可秦家孫兒必須是正室所出!」
  韓氏幾乎是嘶吼出的,最後幾個字連音都破了。秦晏之容色深沉,卻默默地給她斟了杯茶。
  看著那茶韓氏心裡好不酸楚。屏住的氣泄下,眼圈含淚道:「說到底還是母親錯了,我竟不知你與她沒行夫妻之禮。早知如此我便是和你父親鬧開了也不該讓他給你定下這親。還有汝蕓,當初真應該依了你們……」
  秦家沒有女孩,秦汝蕓是郡君養在身邊的姑娘,七歲入府小秦晏之兩歲,二人自小長大生了情義。郡君想過不若把她給了孫兒吧,可韓氏不肯,她哪能接受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姑娘做兒媳,百般阻撓。若不是為了拆散二人,她也不會勉強應下了秦容兩家的親事……
  「母親不必再提,都過去了。」秦晏之淡淡應。
  「過去了?如果真過去了你怎會不碰容嫣。」
  見兒子眉宇微攏,就知道還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婚前容嫣去鬧那一場,汝蕓也不會羞憤而嫁,最後落個鬱郁而終,你到底還是記恨她……」
  韓氏嘆聲,喝了口茶。
  「不能都怪容嫣。」
  韓氏握茶的手僵住,她驚訝地看著兒子。這麼多年他一直耿耿於懷,眼下竟說不怪她,他原諒她了?
  「你不恨她了嗎?」
  「想恨,但沒資格。」秦晏之看著地上的珠子沉靜道。「我今兒才想明白,不管是你或是我,之所以做出這麼多傷害她的事原因只有一個,便是我們從來沒把她的位置擺正過。你從不把她當做秦家媳婦,我也從沒把她當做妻子。可她就是……
  站在她的位置,她所作的一切不是沒有理由……不管是當初去和汝蕓鬧,還是今日的反抗,都是她應該的。許方式不對,但你我都沒有資格責備她,她只是在為自己爭取……」
  見母親神色茫然,秦晏之知道她沒懂。不懂便不懂吧,他也是花了五年的時間才明白這一切。
  「我來只想跟您說,您是我母親我會替您向祖父和父親求情,但這不意味著我原諒你了。」
  「原諒?」韓氏驚訝。「我做錯了什麼,你要恨我?我都是為了你……」
  「您只是打著為我好的名義罷了。我已決心和汝蕓斷了,可容嫣還是莽撞地去找了她,出言指責使她羞憤而終。這我不能接受,一直懷怨。可我只看到了結果卻沒想過原因。就算容嫣還小正處在衝動的年紀,可以她的性格沒人激怒她,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而激怒她的人除了您還會有誰,您是想一石二鳥,既讓汝蕓死心,又讓容嫣知難而退……
  如果我能早些時候想清楚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這事歸根結底錯在我,我不怨您。可您害容嫣我絕對不能接受,不管我喜歡她還是恨她,她都是我妻子。甚至連她生病您都不肯告訴我,您不該這麼對她。我不能原諒您。」
  韓氏徹底懵了。她想不通,容嫣害死汝蕓他可以接受,那麼自己傷害容嫣他便不能接受,在他心裡到底誰更重要。她想起要他納尤氏時,他如何都不肯,是她拿容嫣無後為由要休掉她,他才同意的。他就這麼怕她休了容嫣……
  一層層迷霧被撥開,韓氏突然懂了。她看向兒子,目光前所未有地平靜。她終於看清他的心了,也看清了他心裡揣著的那個人,只是他自己還看不清罷了。
  算了。如他所言,一切都過去了。
  韓氏跪在佛前闔上了雙目。「我不需要你原諒,你走吧……」
  入夜,秦晏之睡得不安穩,久違的夢再次出現。穿著一身撒花襖裙的豆蔻少女在他眼前晃,趁人不注意偷偷朝他嘴裡塞了一顆葡萄,貼在他耳邊聲音甜軟道:「二哥,甜不甜?」
  他抿笑點頭。「甜。」然再抬頭他對上的不是汝蕓,而是容嫣澄澈的雙眸。那雙眸子比她手中的葡萄還黑,水靈靈的,滿是羞怯。
  「晏之,甜不甜……」
  秦晏之醒了,驀地起身坐在床邊,單手扶額遮住了酸痛的雙眼。多少次了,他每每夢到汝蕓,可最後出現的都是容嫣那的張臉……
  看著空盪蕩的房間他莫名有點心酸。往昔她便是獨自一人守在這等他嗎?他偏頭看向床上的雙人連理鴛鴦枕頭,還是成親時那隻,她枕了五年都沒換過。
  成親那日他得知汝蕓病逝的消息,喜酒喝成了喪酒。洞房裡,熏醉的他冷眼看著她服侍自己,解衣,洗漱,梳頭,最後攙他上床……
  汝蕓沒了,她竟然還可以安心地做這一切。憤怒之下秦晏之將她推到在床猛然壓了下來。她不是想要嗎,給她!給她身份,給她地位,什麼都可以給她,就是不給她他自己!
  她毀了汝蕓,他也要毀了她……
  他動作瘋狂,直到肌膚相觸才發現她在抖,滿眼驚慌淚流不止。秦晏之驚住了,看著眼前這個少女心莫名地震痛。她那麼小,小小的兩條鎖骨因為哭而不停地起伏,楚楚可憐,水濛濛的大眼睛裡滿滿都是祈求。
  她剛及笄,可來到這個世上也不過才十四個年頭,不該被人這樣對待。明明是她的錯,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是個禽獸,這種矛盾的心裡讓他不知所措。
  他還是放開她了,給她拉上被子,二人背對躺了一夜,天還沒亮他便走了。這一走,兩人稍間一個次間一個,再沒同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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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對,他回過。兩年前他回過一次,那日回通州與友人相聚他喝醉了,鬼使神差地闖進了稍間。看到床上熟睡的她突然不想走了,那一刻他就想躺在她身邊。
  為什麼不能躺呢,這是他的家,是他的新房,眼前熟睡的人是他的妻子,他理所應當留下。
  於是他真的躺下了,伸臂將她抱在懷裡。三年了,她長了許多可還是那麼軟。他很奇怪自己還記得她的感覺,更奇怪這感覺並沒那麼讓他討厭,甚至是心安。
  他就這麼睡了,可第二天睜開眼睛懷裡什麼都沒有,床上也沒有。他起身去了次間才看到蜷在羅漢床上的容嫣……
  昨晚就是個夢,這才是兩人應該有的相處方式。
  其實他們早就該走到和離這步了。他以為是容嫣不放手,其實真正放不開的是他。她比自己要淡然得多。
  他還記得成婚第一年他偶得一隻胭脂水送了她,她當做寶貝,睡覺吃飯連洗澡都帶著。可今兒卻不見了,她腕上只帶了只墨玉鐲子,顏色深邃幽涼亦如她現在這個人。
  秦晏之去了書房,打開多寶閣下面的一隻木箱,拿出壓在下面的中衣。他翻開,袖口有一隻顏色淡淡的朝顏花……
  「大人,你怎起了?」隨從陳寄見書房燈亮,跟了來。
  見秦晏之沒應,看了看他手裡的中衣,又道:「明個出行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這個您可是要帶著?可要小人幫你收上?」
  秦晏之指腹再次摩挲著那朵花,沉思久久,終了遞了出去。
  「拿去扔了吧。」
  五年了,他該放手了……
  初三容嫣帶容煬離開,知道此行已定可還是擔心會出岔子,族長和幾位長輩打算親自來送。
  容嫣東西早就已經收拾好了,穩坐在正堂上等著送行的人來。待族長和長輩們到齊,她一一施禮,不疾不徐,瞧上去並沒有急著要走的意思。梁氏心下不寧,她昨晚上聽聞萬氏冒然去了秦府,是容嫣把她找回來的,本以為會鬧翻天可兩人安安靜靜好不融洽,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嫣兒,時間不早了。你舅父的人已經來了,你去吧。」梁氏勸道。
  容嫣笑笑,擺手道:「祖母不急,還有事沒說呢,說完再走。」
  梁氏心頭不禁一悠,看了眼同樣茫然的萬氏,試探道:「嫣兒啊,還有什麼事?」
  容嫣斂容,眼皮低垂沉思了會。忽而抬頭對著族長了句道:
  「我要分家!」
  這一句有如驚雷,方才還熱鬧的正堂霎時鴉雀無聲。
  「胡鬧!」沒待梁氏言語,容仲琨先喝聲了。
  意料之中。最怕分家的便是他了。
  容仲琨能不計收入地安心作畫便是因為占了大房的產業——田地和兩間成衣鋪子。這是容伯瑀入京前交於他的,二十年了沒人提過,潛移默化已成了二房的財產。可一旦分家計較起來,那地契房產上可都是容伯瑀的名字,就算不給容嫣,那也是容煬的。
  靠這二房才勉強生活,若連這都沒有了拿什麼養活一家子。
  經了前事梁氏有了教訓,她耐著脾氣問道:「為何要分家?」
  這話一出,族長也捋須點了點頭。容嫣看了眼萬氏,凜聲道:「二房容不下容煬大家有目共睹,可如今連我都賣了若還不分家等著你們把我姐弟二人榨幹嗎!」
  「嫣兒,這話過分了。」族長皺眉道。什麼賣了,什麼榨乾……
  「話過分,可沒他們做出的事過分!」容嫣冷道了聲。隨即把昨個萬氏如何去秦府,如何與韓氏對峙,如何厚著臉皮向他們討錢的過程統統道來——只是沒提萬氏胡鬧的真正理由。
  「……‘您開個價,看看你們容家大小姐到底值多少錢!’二嬸母你敢說這不是秦家二夫人的原話?」
  萬氏愣了。而眾人更驚,連這話都說得出,這秦家是如何看容家的!
  「為了這些錢連臉面都不要了,您不要您萬家的臉,我還要我們容家的臉!」容嫣大喝一聲,把萬氏驚了一跳。
  「你胡說!沒有!」
  「沒有?」容嫣冷笑。「秦府昨個出的錢您收沒?您全部留下,可給我一分了?」
  「那是你不要!」
  呵。不打自招了吧!
  萬氏臉皮從白到紅最後綠得陰森,牙根都快咬斷了,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就知沒那好事,偏一次次地上她的當!
  她悔,眾人卻狠盯著她恨不能啐她一口。臉皮厚到什麼程度能做出這種事來,容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族長戳著拐杖對著梁氏厲道:「弟妹,你做家長的也該管管了吧。之前再如何鬧也是在自家人面前,如今鬧到外面……這……哎!」
  梁氏腸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把萬大夫揪出來問問,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除了錢眼裡還有其他嗎!這一鬧,容家臉丟盡了不說,就是再想讓容嫣回秦府也開不開這口了!喪門星啊!
  梁氏臉黑得可怕,族長也氣得一聲接著一聲地嘆。
  然這還沒完呢……
  「我要分家,必須分。他們從沒把我們當家人,我為何還要把他們當家人。二房如何待容煬的您也看見了,臨了臨了竟還開口和我們討撫養的費用!」說著,容嫣把萬氏當初列的單子展了出來,眾人鄙夷。這心還能不能再黑了,她還真是要把人家姐弟榨乾啊!人家沒和她討醫藥費用便不錯了。
  怒到極致,族長聲線變冷,寒聲道:「這錢你可收了?」
  萬氏低頭不語,白紙黑字上還印著收錢時容嫣非要她印的指印,她能抵得了嗎。容嫣,你算得還真是深。「收了,我收了,那又如何!」萬氏索性喊了一嗓子。
  族長氣得鬍鬚直飄,梁氏無顏以對。然容嫣卻冷道了句:
  「二叔,他是您夫人您給個說法吧。」
  突然被點名,容仲琨有點愣,結巴道:「要,要不,我讓她把錢送回秦府。」
  「當然要送,一分都不能差!但現在不是錢的問題,是這個人。」容嫣半步不讓,盯著萬氏又道:「她背著祖母虐待容煬,背著祖母去秦府丟人現眼,惹祖母和各位長輩惱怒,這便是不孝;我與秦晏之安穩和離,她卻到秦府搬弄是非惹得秦容兩家徒生芥蒂,這便是多言兩舌,七出便犯了兩條。而她有家可歸,未同容家守過孝,且至她來之後容家一日不如一日,三不去她一條沒占。二叔,您說該怎麼辦!」
  話這麼清楚還用問。這不是逼著他要他休妻嘛!
  萬氏傻眼了,一時無語愣得下巴直抖。而容仲琨卻道:「她畢竟是我髮妻……」
  「您可以守著她,但我要分家!」
  一句話又把容仲琨堵住了。萬氏急了,掐著腰大吼道:「憑什麼休妻,我一心為容家,給容家生了兩個兒子,憑什麼休我!這還有天理了嗎?」
  說著她四下望望企圖求個肯定,竟無一人開口,連個對視都沒有。這場面,萬氏真慌了,拉著梁氏道:「母親,您幫我說說啊!」
  族長都默認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且不提這些年的氣她都受夠了,光萬氏這些事就足夠族長同意分家了。長子沒了,女兒走了,若再分這還是個家嗎?她真是腦筋壞了才去維護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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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03: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且容嫣一開始就把自己拉在了她那面,若再站隊萬氏,指不定孫女還要鬧出什麼來。
  「你自己與嫣兒解釋吧。」梁氏涼聲推開了她的手。
  和她解釋?這就是她設好的套!萬氏瞧向容仲琨,他卻躲開了,唯是兒女上前為母親辯解。
  容爍凶惡地瞪視容嫣,兄長容煥求妹妹原諒。容嫣不為所動,冷漠得好似與自己無關。容芷看不過了,母親去秦府的事只有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指著容嫣喊道:「容嫣,你沒良心,母親去秦府還不是為了你!」
  「為我?」容嫣無奈冷笑。
  容芷抹了把淚喝道:「就是為你!是秦家虧待你沒把你當妻子,五年連夫妻之實都沒有,她是去為你討公道!」
  這話無疑又投了顆驚雷,眾人都傻了。
  萬氏想起玉芙隱約聽到的幾句話,沒有夫妻之實,好似還有什麼男人。萬氏蹭地站了起來指著容嫣道:「對,不僅如此,你還在外面找男人,人家不休你才怪!」
  這是想拖自己下水啊。容嫣暗嘆,卻不驚。她能設計出這些,便想不到這個嗎。
  「您二位還真會編排啊,嬸母您這口舌是非還是沒生夠嗎?我和自家夫君沒有關係,您說出來誰信?我找男人,您為了自家女兒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說著,她看了眼容芷。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和秦晏之什麼都沒有。也是,最盼著我和離的便是你。可你盼著這樣,它便果真如此了嗎?妹妹,異想天開的夢還是少做吧!不該惦記的人最好也別惦記,省著自取其辱。」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可是說了個透,任誰都聽懂了。本想拉她一起毀,終了髒水卻潑了女兒一身。容芷羞得跺腳,母親都不顧了,衝出大門哭著奔後院去了。
  萬氏火來了,雙眼通紅要和容嫣拼個你死我活。容家族人趕緊拉住,葉家兩個隨侍也攔在容嫣面前。容仲琨咬牙閉眼吼了一聲:
  「別鬧了!我休!」
  就算不分家,眼下鬧成這樣萬氏也留不得了。
  萬氏登時崩潰,霍然坐在地上大哭。嚎啕著這些年的不易,辱罵起容家來。這口舌之罪,她還非要落實不可了。
  容仲琨拿來筆墨要寫休書,卻被容嫣攔住。
  「休書要寫,但此刻她還是容家人,鬧出這般家法容得過去嗎?」
  還嫌鬧得不夠嗎。梁氏咽著怒氣道:「人已同意休了,之後的事我們會處理,你還是抓緊時間走吧。」
  「祖母不必憂心,我們來得及。」說著,她看了眼葉家隨從,兩人含笑點頭應和道:「來得及,來得及。」
  梁氏再無他言了——
  此刻,容府雞飛狗跳。
  後院,受家法的萬氏鬼哭狼嚎;前院,容仲琨在族長的監督下顫筆寫著休書。他到現在也沒明白,這才半晌的功夫自己怎竟要休妻了。不要說他,連梁氏也沒緩過勁兒來,只覺得一切來的太突然。然事挑到這,被族長盯著,他們騎虎難下。這會兒靜下心來考量,若是真的休了,還不知道萬家會如何來鬧!想想腦仁都疼。
  容府演戲的、看戲的,亂做一團。容嫣冷眼看著,忽而笑了,拉著容煬對楊嬤嬤和雲寄道:
  「走吧,咱也該入京了!」
  馬車前行,容府的嘈雜聲越來越遠,那些煩心事也被甩開了,容嫣姐弟無比暢快。自己的事了了,秦府的氣出了,好似通州也再沒什麼可讓二人惦記的了,眼下只憧憬著未來……
  想是這麼想,然才出了通州城這車便來了個下馬威,陷在雪裡不動了。車夫帶著葉家兩個隨侍修理,容煬心急也去幫忙,楊嬤嬤和雲寄陪小姐侯在路口。
  周圍白茫茫的一片,零星能看到幾縷炊煙。瞧著這天暗得好似又要下雪了,容嫣突然想到了宛平的田莊。也是同樣的天氣,同樣的境況,還有他……
  出神間,遠處悠悠駛來輛馬車。那車到了容嫣跟前突然停下,車簾撩起,只聞裡面人聲音幽沉,挑著魅惑的尾音問了句:
  「小姐,可要幫忙?」
  容嫣驀然抬頭,愣住,隨即笑了……
  「您怎麼在這?」
  容嫣脫口問道,然瞥了眼身邊人又斂容福身,端雅道:「虞少爺,我以為您已經回京了。」
  虞墨戈勾脣。「容小姐也要入京?」說著,看了眼容煬。
  與他碰上,容煬驚訝。自從二十九那日相遇,容煬便總覺得他和姐姐之間有那麼些微妙的地方,此刻見他與自己頜首,茫然施禮。
  眼看天色漸暗,即便車修好走夜路也不甚方便,虞墨戈把自家馬車讓給了容嫣一行,帶著他們去前方客棧留宿。
  不便同車,虞墨戈卸了匹馬。路上,容嫣挑起車窗簾的一角向外望,棗騮俊馬上,虞墨戈微抬著上頜目視前方,側容精緻的弧線猶如雕刻,俊逸出塵。他脊背挺拔,雙肩在顛簸中穩如磐石。少了往日的慵然,眼前人威嚴而又沉斂……凜凜之氣,軒軒之神好似骨子裡與生俱來的,讓人看得忘了心魂。
  容嫣突然好奇,馳騁沙場的他會是什麼樣的呢……
  似感覺到了那束柔光,虞墨戈偏頭,垂下眼皮看了她一眼。視線相對,方才的清寂衍出魅惑他挑脣笑了。容嫣驀地一怔,臉紅躲了回去。
  雪之將至,天色不明,到客棧時已暗得看不清前方的路。
  今兒天氣不佳,又因著除了驛站這是方圓裡最近的客棧,留宿人不少。容嫣選了二樓的兩間上房,她和雲寄一間,容煬和楊嬤嬤一間,其他人睡在樓下。二樓已滿,虞墨戈住在樓上,隔著庭院的天井兩人房間錯層相對。
  楊嬤嬤安排好了小少爺便來隔壁伺候容嫣,趁雲寄去安排熱水的空檔,她一面給小姐卸發簪,一面狐疑問道:「不是說過些日子再走嗎?虞少爺不會是跟著您來的吧。」
  容嫣透過鏡子看了她一眼。「怎麼會,許臨時有事吧。」
  「也不怪奴婢多想,您和她偶遇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細想倒也是,容嫣笑了。「遇到他不好嗎?」
  這……楊嬤嬤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的確每次需要幫助他都會出現,好似守在小姐身邊一般。可若說好嗎……想想兩人的關係,她提心吊膽,好不起來——
  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容嫣拍了拍她手。「別多想,明個就到京城了還不如嘮嘮外祖家的事,免得到時候失禮。咱去看看容煬吧,有話我得囑咐他……」
  為母親秦晏之臨行前在祖父前求了一個頭晌。祖父的話還是那句:一切待你父親回來再定。南邊倭患鬧得厲害,過年都沒消停,父親這一趟還不知何時會回。他不回,母親便只能被關在佛堂。
  秦晏之揉著額角,想想母親這輩子過得太順遂,活得自我從不在乎他人感受,也該靜思一番了。
  思緒飄蕩,他又想到容嫣。從上一次相遇,他總是不自覺地想到她。許是自己對她的愧意太深,他總能想起她小時候。她好似一直都很怕他,每每見他都謹慎地把各種情緒壓抑,所有的話都寫在眼睛裡。
  那雙眼睛真的會說話。她做錯事,它會展露無辜楚楚讓人心軟;他乏累時,它會漫射溫柔,浸潤人心;他煩心時,它清亮得會讓所有慍意煙消雲散……原來那雙眼睛那麼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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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03: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秦晏之越想越深,她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可最後都被冷漠代替。
  「兄長,可要我去點些吃的。」身後,秦翊的聲音把他思緒拉回來,秦晏之猛然回神,看著弟弟淡笑道:「你餓了嗎?」
  秦翊皺眉。「不是我餓了,是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秦晏之笑笑。「沒關係,我不餓。」
  不論韓氏做過什麼,如何待秦翊,他從未遷怒於兄長。秦晏之喜歡這個弟弟,也並未因他庶出而怠慢,不然當初也不會把他留在容嫣身邊。
  「到了京城好生進學,我知道你往昔過得不易,不過以後都會好的。」
  秦翊聞言,沒應聲。秦晏之看著他,「可是還在想母親的事?」
  「沒有。」秦翊搖頭。「只是想到嫂嫂了,每次出門她都會給我收拾行裝,還會給我請平安福……」
  秦晏之怔住,默默錯開了目光。母親的事秦翊過得去,但容嫣的事卻過不去。那畢竟是唯一給了他溫暖的人,他把她當至親。
  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秦晏之無措起身:「我去樓下走走……」說著,朝門口去了。
  就在推開房門那一剎,他僵住了——天井對面的房間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以為是因想得太久花眼了,可當她轉過來時,他看清了,是她……
  容嫣,她怎麼在這?
  和楊嬤嬤出門,方轉身容嫣便覺得好似有束目光在盯著自己,她驀然回首,只見二樓天井對面的房門「」地一聲關上。她怔了會兒,隨即抬頭,對面三樓虞墨戈正雙手撐著圍欄慵然地看著她,微眯的雙眼噙著抹佻薄的笑,俊逸得讓人不忍錯目。見容嫣也在看著自己他脣角一勾,魅惑的薄脣翕動,溢出無聲的兩字:
  「等我。」
  容嫣會意,心登時撲騰起來,羞著緋紅的雙頰趕忙去了隔壁。直到見了容煬這顆心還未平復……
  二樓。
  秦翊看著退回來的兄長,納罕道:「您怎又回來了?」
  「……沒事,突然不想出去了。」秦晏之心不在焉道。
  秦翊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兄長,方要開口只聞樓上「」兩聲,雖不算大,但在這極安靜的晚上也把足夠把人驚一跳。兄弟倆互相望了一眼,隨即樓上一片安靜。
  被這一聲擾得,秦翊竟忘了方才要說的話,忽而想起來再開口時,樓上又是一陣慌亂之聲,沒聽錯似還有半遮半掩的嘶叫,隨著震動地板的一聲巨響,總於平靜了。
  秦翊噤聲,望著兄長指了指樓上。秦晏之蹙眉,淡定搖頭示意不要管。往來通州與京城多次,這客棧他留宿過,雖非官辦卻也是留了底管理極嚴,且客棧自有護院守衛。樓上是天子雅間,住的非富即貴,許是爭執耍鬧而已。不過他還是把隨從陳寄喚來,讓他陪著小少爺。
  他突然又想到對面……
  聽聞容煬要入府學,容嫣應該是去送他,也不知道隨從幾人,想來不會多。顧慮彼此關係秦晏之沒明言,唯是喚陳寄派兩個隨侍留心二樓……
  三樓。
  「三少爺,您沒事吧。」九羽急迫問。
  虞墨戈冷目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刺客,擺了擺手。「沒事。」說著又抬頭看著對面黑衫緊褲的男子,淡笑道:「謝過陸參軍,今日虧你發現得及時。」
  「少將軍客氣了,只可惜沒留下活口,問不出到底是何人派來的。」陸延真收回手裡的短刀,抹了抹血跡插回刀鞘。
  「問不出的,也不是第一次了。」說著,給了九羽一個眼神讓他把屍體處理掉。伸手請道:「陸參軍,坐。」
  陸延真抱拳。「謝少將軍。」
  連稱呼都沒變過,兩人對坐,好似又回到從前。不管南征北戰,還是任大同總兵時,陸延真一直跟在虞墨戈身邊做他的參軍,雖任武職實則文將,是虞墨戈運籌帷幄的智囊團。
  陸延真今年三十有二,看上去亦如往昔彬彬儒雅,連握刀都帶著書生氣。可方才他殺人的時候,眼裡一絲憐憫都沒有,手起刀落果斷狠絕。如果不是經歷劫難,虞墨戈完全想象不到那個溫潤如玉的軍師竟然也會揮刀飲血。
  三年前舊案重翻,除虞墨戈外所有被牽連將士一律處決,包括陸延真。虞墨戈一直以為他不在了,然前世被圍困虞抑揚帶兵支援時,他在隊伍中發現了他,才知他死裡逃生,隱姓埋名周旋於遼東和京城的軍隊中,以山人名義出謀劃策。
  他找過虞墨戈,以為可以東山再起,然見到擁香醉飲的少將軍,每每都是失望而歸。所以,這輩子虞墨戈先來找他了。
  「抱歉,為了掩人耳目只得把你叫到這來,沒成想還是被人跟蹤。只望不要牽連到你才好。」
  「無礙。」陸延真淡笑,「況且這人是衝著您來的,不是我。」
  他看了看地上,又問:「真的查不出是誰要害您嗎,用不用我幫您……」
  「不必。」虞墨戈淡笑擺手。「有他存在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倒是能幫我時刻保持警惕啊。」
  果然他還是那個脾氣。陸延真笑笑,不說什麼了。而虞墨戈卻凝神道:「虞晏清的案子定下了,可上次你幫我尋到的關於大同的證據,總覺得有些蹊蹺。當初大同雖失守,可後來韃靼已被驅除,為何皇帝如此動怒。參與在內的軍將不少包括虞晏清,雖我為他頂了全責,但他依舊逃不了指揮失誤,可為何只削我的職,只有我的部下將領全部處決。我怎麼覺得不似處決,倒似滅口。而且只針對英國公府。」
  陸延真也察覺了,畢竟他也是其中一人。他目光描著手裡的刀,思量片刻,搖頭道:「不是針對英國公府,是針對您。您沒發現被處決的兄弟,都是曾經跟你救過先帝的將士嗎?」
  虞墨戈恍然。他二十歲那年,先帝御駕親征被虜,是他金戈在握甲胄披身,帶領五千精兵直搗天鎮,借用地勢出其不意大敗韃靼,迎回了先帝。因此大功,他不但升任大同總兵,並成了非公侯而獲鐵券的第一人。
  先帝極重視他,後來他替虞晏清頂罪,先帝也只收了他鐵券並沒降罪於他。怎奈一年後先帝駕崩,新帝繼位,上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重翻此案,所以被牽連人統統獲罪。
  「的確,難不成與先帝被虜有關……」
  虞墨戈看向陸延真,陸延真沒應,但銳利的眼神中閃著肯定。他懂了,既然重生一次,他得給這些枉死的將士討個說法。
  二人商議了會兒,見九羽回來陸延真也該走了,臨行前虞墨戈捻著玉佩又道:「今兒請你來還有一事相求。虞抑揚回來了,遼東,你還得幫我走動走動……」
  容嫣囑咐著容煬見到外祖親人要注意的事,心裡總放不下方才虞墨戈的話。他不會真的來找她吧,這樓上樓下這麼多人,還有容煬在呢……
  算了,還是回去吧。勸容煬早些歇息吧,她匆匆離開,正趕上給容煬送水的小廝進門,一個急剎容嫣被漾出的水淋了一身,襖裙上下都濕了。小廝連連道歉,楊嬤嬤拉她出門,道先帶小姐換衣衫,讓雲寄伺候容煬歇下待會來再換她,二人回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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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04: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容嫣思量。房只定了兩間,四人必然要兩兩分開。雲寄今年十六,容煬十三,雖說主僕在這個時代沒那麼多忌諱,可在她眼裡不過是少男少女,即便兩人都讓她放心,可還是不要獨處一室的好。所以雲寄得隨她。
  「嬤嬤,你找個由頭去樓上一趟,告訴他別來了。」
  楊嬤嬤明白,連連點頭,來不及伺候她更衣,趁虞墨戈還沒來趕緊上樓了。她一走,容嫣只得自己找出乾淨的衣服來替換。這水灑得可是猛,外襖浸透,連中衣都濕了。
  她才脫了外衣便聽聞有敲門聲,她回頭瞧了瞧。楊嬤嬤這麼快就回來了?
  「楊嬤嬤嗎?」
  外面人沒應,半晌,熟悉的男音低聲喚了句:「容嫣,是我。」
  容嫣嚇了一跳,心慌不已。到底還是沒來得及告訴他,他就這麼來敲門若是讓雲寄或是容煬撞到如何解釋。她急得趕緊穿了外衣去開門,方想把他拉進來躲開視線,然傻眼了……
  ——是秦晏之。
  「怎麼是你?」容嫣驚愕道。
  方才匆忙,乍聽人喚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虞墨戈,這會兒見到秦晏之有點怔。說陌生,她帶著原身對他的記憶;說熟悉,她才不過只見了他三次而已,加在一起話都不超過十句。
  眼下門裡一個,門外一個,二人對視有些尷尬。
  還是記憶中的那雙眼睛,清眸流盼,潤得似水中的黑葡萄。夢裡情景掠過,秦晏之一時竟分不清真假,目光緩緩掃過她挺翹的鼻子,游過嬌艷欲滴的紅脣,最後落在了頸間。
  慌亂中她衣帶系得松,因伸臂撐門帶落,兩根精緻的鎖骨若隱若現,玲瓏可人,白皙的纖頸旁還掛著根墨綠色的細帶……
  看著那抹讓人浮想聯翩的墨綠,秦晏之突然愣住,窘著英逸俊朗的臉,側身目光挑向半空。
  容嫣微怔,登時反應過來拉緊了領口。
  「你怎麼在這。」她顰眉問道。
  秦晏之瞟了一眼,見她理好衣襟轉過身道:「今兒初三。」
  「我知道初三,你平日不都是頭晌走,這會兒該到京城了。」他向來是個趕早不趕晚的人。
  「家裡……有事耽擱了。」
  他語調極輕聽得出避諱什麼。容嫣猜到該是因韓氏便也不多問了,朝外掃了眼又道「你可有事?」
  這一問,秦晏之更窘了,白皙的臉浮出紅暈。這可是少見,容嫣記憶中他一直都是如玉般明亮,溫潤沉靜的人。他眉眼清秀極好看,可隆起眉心總是讓他帶著讓人不能靠近的肅清和冷峻。太嚴肅了,嚴肅得不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站在他面前總讓人有一種做錯了事面對夫子的感覺。
  然此刻瞧上去,倒像是他做錯了事——
  方才聽聞樓上聲響,擔心容嫣安全他便一直留心對面。忽見一身著玄色曳撒的男子在她門口逗留,四下張望行動鬼祟,他心下猛地一緊。見那人伸手去推她房門,他想都未想立即奔了出來,然才穿過天井那人便不見了。
  身手再快也不可能瞬間消失,唯一的解釋就是進門了。他心一慌,情急之下便敲了門,可這會兒見容嫣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有點悔了,太衝動了。
  這要如何解釋呢……想想自己還從未有過如此窘況,面對她腦袋竟不轉了,終了道了句:「孤身在外,要注意安全。」
  他眉心依舊蹙起,一句提醒的話聽著倒像似責備。
  這些日子,容嫣已經品出秦晏之的性子了。他在朝堂上清正果敢,臨事不苟,生活中也有那麼些嚴苛,總是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
  所以她大概能理解他,不過這不重要了。不管他處於何種心境她都不在乎,因為他們沒關係了。
  「謝謝,我知道了。」容嫣隨意應聲,抬手便要去關門。
  趕在她闔門前,他又道:「你是送容煬?」
  容嫣垂目,漠然道:「是。」
  「容煬要入府學?」
  「是。」
  「要回外祖家?」
  「是。」
  容嫣低垂的睫毛輕顫,顯出些不耐煩。秦晏之似乎也沒什麼可說的了,生活五年原來他們之間的話題這麼少,他莫名有點心酸,於是空了半晌柔聲道:「你喜歡燕歸坊的曲子,這幾年來京都匆匆忙忙,一次未曾去過。今年……」
  「秦侍郎,巧啊。」
  身後一聲幽沉的笑聲打斷了秦晏之,他回首望去,驚住,是虞墨戈——
  他怎麼也在這?
  秦晏之打量他須臾,隨即笑道:「是巧,沒想到在這碰到您,虞少爺這是年後又回通州?」
  「不是,留在通州便沒走。」虞墨戈清清冷冷應,微不可查地瞥了容嫣一眼,補了句「有故人在。」
  故人?什麼故人能讓他新年都不回英國公府。想到英國公府,秦晏之又道:「虞少爺沒回京,可知英國公世子的案子已結,如今……」
  「誒。」虞墨戈手指輕抬打斷了他,淡笑道:「國公府的事不需我操心,朝廷的事我更是管不著,您不必與我說這些。」說著,他看著容嫣,勾脣道:「我不過來見見友人罷了。」
  視線與他對上,容嫣淺笑,婉然施禮,聲音甜軟地招呼道「虞少爺。」
  秦晏之這才反應過來。這可不是「巧」,虞墨戈是特地來看容嫣的。再遇後,他打聽了容嫣的境況,知她和臨安伯府走動頗多,也聽聞臨安伯府與虞墨戈的關係,想來兩人是由此識得的。
  可即便識得,也不該這麼近吧。想到二十九那日相遇兩人的對話神情,還有他給她的那隻繡著朝顏的手帕,那手帕根本不是她的……二人好似並非識得那麼簡單。
  眼下再次相遇,怕不是偶然吧。
  秦晏之內心翻江倒海。他與容嫣和離了,如她所言二人再沒關係了,他也決心放手不想再參與她的生活,今兒若非憂心她安危也不會一個衝動衝了出來。所以他沒有理由管她識得誰,與誰往來,過怎樣的生活。確定她無恙,他也該走了,可左右躊躇也不知如何開這個口。
  不過虞墨戈先開口了,含笑對容嫣道:
  「方才楊嬤嬤來了,說是你遣她來道謝,小姐見外了。」
  「哪裡,應該的。」容嫣笑道,說著朝外望了眼問道:「虞少爺既然見到楊嬤嬤,那她人呢?」
  「方才下人來道車轅壞了,怕今夜修不好了,恐耽誤明兒行程。嬤嬤聽聞便去找貴府隨從,遣他連夜通知你外祖家,讓他們來接你。」
  今夜修不成車,那明個定走不了了。容嫣眉頭輕顰,虞墨戈見了,又道:「我這來也是想問問小姐,你若是著急的話,可坐我府上車同行。」
  容嫣展眉莞爾。「謝虞少爺了,我還是等外祖家來人接,也不差這一日便不擾您了。」
  虞墨戈淡笑。「小姐不必客氣,不過半日的路程,我騎馬可以。」
  容嫣一時猶豫,全然沒在意身邊臉色愈沉的秦晏之——
  他們旁若無人地聊著,好他不存在一般。目光再次掃視二人,虞墨戈望向容嫣的視線毫無避諱,神情慵然不羈,眸光溫柔似水。而容嫣,嫻靜如蓮,淡雅不失禮節,沒有絲毫的侷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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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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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她不該是這樣的。即便他們是夫妻,她每每看到自己時即便深情也都是慌亂不安的,從未有過這種恬淡。她與虞墨戈對視,眸色靜如秋水,明亮而純澈。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他,滿是信任和感激……
  秦晏之的理智告訴他,他該走了,可如何都邁不開這條腿……
  不行,她與誰往來都可以但不該是這個人。虞墨戈名聲在外,風流落拓,而容嫣是千金閨閣,不該和他走得太近。
  虞墨戈是為她而來,若方才敲門的是他而不是自己……秦晏之想到了方才容嫣的開門的那一幕,眉心再次皺起。
  「謝過虞少爺,我可以帶她入京。」秦晏之冷目,鎮定道了句。
  然話一出口,兩人都驚住了,那眼神好似才發現他的存在一般。虞墨戈舌尖從左頰劃過,慵然而笑,清冷地看著他。
  容嫣哼了聲。「秦少爺,我還用不著您為我做主吧。」
  秦晏之望向她,四目相對,她那雙眼依舊水潤,卻如深潭幽沉冷漠,望不見底。
  容嫣不知道秦晏之今兒為何敲門,許是習慣了這種高高在上的夫權,抑或是他「夫子」性子讓他來管束自己,但絕對不是因為惦念。礙著郡君的面子,她不想和他撕破臉。愛需要花費力氣,恨也一樣,不管哪種他都不值得。所以本想打發他幾句便算了,怎知虞墨戈突然出現。
  對於虞墨戈,兩人交往不涉及感情自由,故而與秦晏之相見她不必顧忌什麼。可想是這麼想,心裡還是不舒服。
  許還是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過去吧,她試圖淡定地應對,和虞墨戈鎮定交談趕緊結束這一切。
  可她沒成想秦晏之竟道了這麼一句——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這話針對性極強,她就怕把虞墨戈攪進來。
  她和虞墨戈只是種各取所需的單純關係,她不想他和秦晏之因自己有任何瓜葛,也不想秦晏之察覺他們之間的異樣,更不想在虞墨戈面前露出難堪。
  虞墨戈好似瞧出了她的心思,面對秦晏之他不惱不怒,唯是平靜地看著他,帶著凌駕於他的矜貴與清傲,一聲不語。
  他不接招,秦晏之也沒了轍。轉而對容嫣道:「我是為你好。」
  「秦少爺,咱話還沒說清嗎?我們沒關係了,我用不著您為我好。」
  沒關係了。他明明清楚,可再聽她道來心裡極其壓抑。說不清為什麼,他也想如她所願,一走了之。可終了還是開口道:
  「我與你是和離了,可兩家還是世交。你我父親情同手足,我理應照顧你,況且我如此做也是為了祖母。」
  父親不在了,什麼世交她都可以不在乎。可他竟然把郡君搬出來。容嫣無語,一時又陷入了沉默。隔壁忽而有動靜,是雲寄聽到聲響開門探頭來看,容嫣蹙眉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趕緊回去,不能讓容煬看到。
  雲寄會意,匆匆關上了門。
  容嫣沉了口氣,舉目看著秦晏之道:「郡君最後的話您也聽到了。彼此走各自的路互不幹涉,這才是為了我好為郡君好。您不必為我操心了,我等著祖家的車便好。」說著,看了虞墨戈,動了動脣角道:「也謝您虞少爺,天晚了,您回去休息吧。」
  說罷,再沒看一眼秦晏之,退後關門。
  然就在門要闔上的那一剎那,秦晏之下意識攔住了。見容嫣怒瞪著他,他默默收回手。凝眉道:「日後獨自在外,問清了是誰再開門。」
  「謝您提醒。您說的是,今兒若是問清了是誰,我也不會開這個門!」
  說著,不顧僵住的眼前人,地將門關了上。
  一股涼意猛然從心頭涌出,秦晏之胸口發窒,僵得一動不動。半晌回首,見虞墨戈正倚著圍欄地看著他,脣角噙著一抹諷意,他看了他須臾,什麼都沒說,硬著頭皮從他身邊走過。才穿過天井的樓梯,只聞身後人喚了一聲。
  「秦侍郎。」
  秦晏之駐足。
  虞墨戈悠然地繞到他身邊,眼尾一挑,啞著幽沉的聲音冷道了句:
  「您以後離容嫣遠點。」
  這一句話猶如驚雷,登時在秦晏之心底炸開了。他猛然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個揣測明明在心底蠢蠢欲動,然這一刻他依舊不敢相信。
  他喚她「容嫣」……用警告的語氣告訴自己遠離她……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秦晏之霎時都懂了,鼻間一聲冷哼,雙脣輕碰道:「憑什麼?」
  憑什麼?他竟然問憑什麼。虞墨戈竟然笑出聲來,最後聲音減弱,鄙夷之意愈強。他挑脣道:
  「你不配。」
  聲音清清淡淡,卻如千斤重壓向秦晏之。他愣住,從未有過的羞辱感將他漫浸,一股怒意衝胸。什麼叫不配?自己是她的夫君,難道自己不配他配嗎?
  秦晏之極力安奈,平靜道:「虞少爺,我看得出您對她有意,可我也告訴您,容嫣出身世家蕙質賢良,就算和離了也不是您能戲弄的。她性子柔善簡單,我勸您不要招惹她。我往昔敬您是徵北大將軍,可眼下您是何等名聲。請您別把她與身邊那些不幹淨的人相提並論。您什麼都給不了她,我勸您離她遠點。」
  本以為這話說得明白透徹,可虞墨戈卻驀地笑了,慵然搖頭,斂起的墨瞳幽邃得看不出情緒,那種與生俱來的矜貴於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他還沒說話,秦晏之的心便不穩了。
  「你也知道她蕙質賢良,知她性子柔善,那你又是如何對她的?把她與那些不幹淨的人相提並論的不是我,是你吧。若非你納了勾欄裡的女人,她豈會與你和離?你至她於何地,你可曾尊重過她?我給不了她,您又給了她什麼?您連為夫最基本的義務都做不到,有資格說他人嗎?」
  說著,他忽而笑了,陰冷至極。「對,您給她了,五年的掛名夫人,五年的羞辱,五年的痛楚,被令堂折磨了整整五年……您給的還真多啊。這些我還真是給不了。」
  他聲音抑揚,挑動的尾音將秦晏之駁得臉色蒼白,無言以對。
  其實這些話虞墨戈早就想說了,只是怕容嫣尷尬,故而留到現在。他挑著衫裾登上了兩步台階,忽而斂色,居高臨下地望著虞晏清,目光凜凜,氣宇威嚴恍若換了個人似的。
  「還有,看在你為官守正的份上我提醒你,你是新任戶部侍郎,處在最敏感的衙門口,別因為那些無足輕重的事再把自己賣了。不想結黨是對的,想站隊,你便把眼睛擦亮了。那勾欄女人是個教訓,錯不能犯兩次,不然你便是真的蠢了。」
  說罷,他衫裾一甩,摩挲著手裡的玉佩登上了三樓。
  秦晏之呆立在原地,不可思議——他竟然什麼都知道,包括尤姨娘的事……
  容嫣才進門不久,楊嬤嬤便匆匆回了。見了小姐解釋道,她的確是從虞墨戈那聽聞車壞的消息,之後便去找葉家隨從趕緊通知外祖家。怎知那隨從才走出不遠便會上了外祖家來尋容嫣的家丁。
  原計劃是今晚到京城,因萬氏的事耽誤了。祖家不知,見人沒到好不擔心便遣人來問,沒成想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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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04: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眼下家丁正在樓下候著。容嫣趕緊訂了熱酒讓他暖暖身子。家丁報,他們已通知了祖家,明個一早祖家便會遣人來接表小姐,晌午能到請表小姐放心。
  容嫣道謝,安頓了家丁便和楊嬤嬤回去了。四下無人才走到二樓的樓梯口,她便被一雙手猛然攔腰截了去。楊嬤嬤想叫,張大了嘴卻沒發出聲來,任那人帶著容嫣進了晦暗的房間。
  隨著門然關上,那人抱緊了她,胸口貼著後背將頭埋在她頸窩,一動不動,屏息不語。
  不管是味道還是感覺,容嫣都再熟悉不過了。良久見他未動,她撫著腰間手問道:
  「您怎麼了?」
  「想你了。」虞墨戈在她頸間深嗅,好似要將她整個人都要吸入腹內一般。
  氣息涼颼颼的,有點急。
  容嫣驚忡,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難不成是因為秦晏之?他與他說什麼了嗎?
  「您到底怎麼了?」
  虞墨戈沒說話,抱著她的手更緊了,生怕她化煙而去似的。
  雖然兩人關係一觸即破,可他始終認為她一直在他的掌控中不會離開,即便患得患失也是一種錯覺。可如今他明白了,不只他一個人知道她的好。
  活了兩世,前世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存在。雖不認識,但他聽說過秦晏之的髮妻。朝臣都知道秦晏之二十三喪妻,傳言他與妻子情感冷淡,中間又因納個勾欄的姨娘惹得沸沸揚揚,可後來他妻子去世後,他不娶不納,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他是在悼念亡妻。
  愛之深沉,失而復知。
  他一生都活在對亡妻的愧疚中……
  虞墨戈重活一世,他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未曾變過,沒有一絲異樣。唯獨她——
  按照上一世,她去年七月就該不在了,可這一世在沒有他的影響下,她竟然活了下來。她是個特例,是個除他以外特殊的存在。
  兩世如出一轍,唯獨不同的便是:他重生了,她活下來了。
  所以,從他知道她身份的那天開始,就對她極其好奇,久而久之的默契讓他覺得他們就應該在一起,這便是老天給他找的那個伴侶,再後來,他深陷其中……
  他以為如他一般,生活軌跡改變,身周的一切也會受影響。因為她沒死,許秦晏之對她依舊是冷淡漠然。然今兒對峙才知,原來她就埋藏秦晏之心底,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想想曾經她有多喜歡秦晏之,不過是因為他的冷漠而心灰意冷,如果有一天她發覺秦晏之愛她至深,結果會是什麼樣。
  不管是老天安排也好,是他們的緣分也好,他早已把她當成孤獨的寄託。
  不管這是不是愛,他是不是自私透頂,他就是不想把讓給任何人。
  「你跟了我吧。」他埋在他頸間道。
  又是這句。容嫣涼薄一笑,去掰他扣在她腰間的手。「咱不是不提這話了嗎。」
  他靠在她頸間的頭搖了搖。
  「你嫁我吧。」
  容嫣掰著他的手僵住,身子也僵了。他察覺到,抬起頭看著她側容。她也偏頭看他,對上了他的墨瞳。他眉心的清冷如霧散盡,雙眸中的溫柔抑不住地流淌,似水纏綿。
  有那麼一刻她真的心動了,可繼續下去,除了那層溫柔什麼都沒看到,她依舊看不到他眼底猜不透他心思。
  「為何要娶我?」她問道。
  「不想與你分開。」虞墨戈親了親她的額角。
  不想分開?僅此而已?容嫣看著他,眼睛從明亮到黯淡。
  她思量了會兒,大抵明白他為何會說這些了,怕還是因為秦晏之的事吧。他需要自己,又擔心自己會離開;想要占據自己,自己又不肯為妾,那麼他只能被迫應下娶她了。
  只是,這個「娶」字哪有那麼容易。
  「怎麼?不願嫁?」見她沒應聲,虞墨戈問道。
  容嫣搖搖頭,拍了拍他手笑道:「其實你不必如此,我答應祖家,容煬不金榜題名我便不嫁,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一直保持這樣,用不著非要娶我的。」
  這話說得虞墨戈有點愣。鬆開手,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她修頸如天鵝般美麗,優雅挺直,認真看著他。
  他笑了。這個女人啊,真是讓人又氣又愛。
  「是你說要嫁人,怎偏我就不能娶了?」
  「沒說你不能娶,只是我們兩個不合適。」容嫣淡然道。
  虞墨戈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哦」了一聲,「那我倒要聽聽,如何不合適了。」
  容嫣想了想,柔聲道:「你只是需要我而已,我們看似親近,其實根本沒有感情基礎。我也不是說,我嫁的人就一定要先與我有情,有情最好,若是沒有起碼要門當戶對身份相當,沒有那麼多阻隔。
  我與您門第相差太多,您想過這個‘娶’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嗎?世俗不認可,家人不支持,所有要面臨的困難早晚會把我們對彼此的那點好感消磨殆盡。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貧賤’可不止是金錢,感情也一樣,到時候我們兩看生厭,還拿什麼維繫。情比金堅,才能攻無不克。我們連最起碼的‘利器’都沒有,如何克服這些。
  就算成親了,若是日後遇到您真心想娶的人,您一定會後悔的,到時候又怎麼辦?貌合神離?我已經經歷過一次沒有感情的婚姻了,不想再經歷了。況且我覺得我們現在很好,對彼此有悸動有好感,很美好不是嗎。我不想把這種‘美好’扔在世俗裡讓人踐踏,最後枯敗。給彼此保留美好的記憶不好嗎?」
  她說得頭頭是道,他不插話,一直含笑看著她。終於等她說完了,他低頭鼻尖哼笑了一聲,似有戲謔的味道,他點了點頭。
  「嗯,說得極好,有道理。所以……你嫁我吧。」
  這話是白說了嗎?容嫣好生無奈,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她看就是後者!
  她不言語了,乾脆賭氣不看他。二人僵持,她嘟脣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虞少爺,那我問您,您看上我哪點了?」
  虞墨戈望著她笑意不減,好似面對的是個撒嬌的孩子,他勾脣道:「全部。」
  呵,真敷衍。容嫣脣撅得更高了。想想又笑了,彎眉道:「您都不知道喜歡我哪一點,我又拿什麼去拴住您!算了,您信我,您早晚會遇到自己的心上人的,我陪您等還不成嗎。」
  「你肯等我?」虞墨戈驀地問了句。
  容嫣不解,茫然點頭。「等啊。」
  軟糯糯的兩個字戳在心頭,心都化了。虞墨戈眸色登時一亮,如萬里浮雲霎時散盡,耀出的溫柔濃得化不開,似要把她溺在眼中一般。容嫣納罕,被他盯得心慌意亂,臉從鼻尖一直紅到了耳根下,連白皙的脖子都透著誘人的緋色。
  他一個衝動將人攬入懷裡,低頭看著她。聲音幽沉繾綣道:「那說好了,等我把一切都安定了,我就娶我心上人。」
  這話容嫣更是糊塗了,她想問個明白,可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她,驀地吻了下來。
  一吻深沉,攻城略地連呼吸都被他攫取。從未有過的溫存細膩讓容嫣淪陷,意識被他絲絲地抽去,被甘甜取代。豈止他貪戀她,她又何嘗不需要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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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楊嬤嬤候在門外提心吊膽,不過半刻鐘卻有如半個時辰之久。她卷著帕子怎麼合計都覺得這虞少爺一定是故意的。對,就是故意的,回回撞上他,哪就那麼巧!若是故意的,那他對小姐還真是心思不淺。
  不淺是不淺,可又能如何,他能娶她嗎?楊嬤嬤撇了撇嘴。不過想想兩人站在一起,霽月清風,好不恬靜,真是登對得只應天上有。
  只可惜小姐嫁過了,若是沒有遇到秦晏之,而先認識的虞少爺該多好……
  正胡思亂想著,角落裡房間門開了。虞墨戈走了出來,朝楊嬤嬤淡然頜首目光掃視,見四下無人才迎容嫣出來。容嫣邁出房門便趕緊朝楊嬤嬤去了,虞墨戈拉住她。
  容嫣回首,只見他微微俯身,高大的身體像把她籠住了一般,給她正了正腰間的錦囊,隨即修長的手指又撫平她的裙裾,直身淺笑,清清冷冷地卻又溫柔似水。
  那看著便讓人心生畏懼的虞少爺,冷若天神似的,竟也能做出這些體貼的事來。楊嬤嬤看呆了,一把歲數了心竟有了種軟綿綿的感覺,越發覺得兩人是天作之合。
  容嫣倒是沒在意這些,唯是伸手摸了摸錦囊,手感有點硬又很熟悉。是那半塊玉佩……
  第二日一早,秦晏之推門便瞧見一侍衛模樣的男子在對面和容嫣說著什麼,看樣子不是容家人,那便是虞墨戈身邊的。
  昨晚那幕浮現,他嘆了一聲斂回目光,再不想管了。可方要轉身忽而頓住,男子那身玄青曳撒好不熟悉,不正是昨夜那個他追出去的人嗎?
  他虞墨戈身邊的人……
  想到昨夜容嫣問都不問便給他開了門,秦晏之恍然:難不成她昨夜等的是虞墨戈?
  秦晏之僵住,原來不止虞墨戈對她有意,她也……
  「兄長,可要走了?」身後秦翊喚聲。
  秦晏之瞥了眼對面,掩飾道:「再稍等,查查可有遺落。」便將門又掩上了。還是不要叫弟弟看見容嫣的好,不然只會徒惹其哀。兄弟二人逗留片刻,見對面容嫣退回房間,秦晏之心再如何不寧也只得帶著弟弟離開了。
  九羽一早便敲了容嫣的門,告之京城有急,虞墨戈要先行離開,遣他來道個別並留下兩個隨從幫容嫣繼續修車。容嫣謝過,九羽便離開了。
  虞墨戈先行離開也好,免得一會兒外祖家來人撞上,又得多費口舌解釋。畢竟京城裡沒幾個不識得他的。
  等著葉家來人,容嫣百無聊賴,又拿出了他留給自己的半塊玉佩,凝神摩挲著。
  他什麼意思呢?非要塞給自己這塊玉佩,上次是為了相約故地,這次呢?就算送禮也沒有送快碎玉的吧。百思不得其解,然更玄乎的還是昨晚的話。等他安定好了,娶心上人?安定什麼?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你嫁我吧……」那句話又從心頭掠過,撩得她心亂。
  知道他衝動而已並非愛慕,但她還是很感激他能說出這話,起碼那刻他肯為她妥協了。
  誰說她不想嫁!與其嫁個陌生人,嫁給他不是更好嗎?只可惜現實不允許。
  他要不是英國公府的三少爺就好了,如果只是個普通人,也許立即馬上當下她便會同意,哪怕他一無所有,哪怕要她養著他也好,只要能擁有一個安寧穩定的家。
  大不了反過來唄。他負責貌美如花,她負責賺錢養家。反正他長得夠俊!
  想著想著,容嫣竟痴痴笑了。然念頭一轉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擔子,她的田莊還有她的計劃,眼看新年已過不能再耽誤了……
  「小姐!」樓下候著葉家人的雲寄突然入門喚了一聲。「葉家人到了。」
  容嫣帶和弟弟才下了樓,便瞧見天井裡站了一年輕男子,月白直綴頭頂玉冠,遠瞧著有些清瘦,但挺直的肩背如松英逸。雪後陽光極好,整個天井都是明亮的,他就靜默地站在那,光線模糊了他的輪廓,襯得人芝蘭玉樹又像虛無縹緲的幻覺,亦如容嫣此刻掠影般的記憶,不真實。
  見她走下來,男子靠近,從光線中走到陰影處,容嫣這才瞧清了他的真容。遠山眉宇凝著英氣,一雙墨瞳深得黑曜石,好不清亮,坦坦蕩蕩透出與生俱來的優雅自信,讓人想到和風朗日。容嫣不禁感慨,是何等的家教能養育出這般優秀的青年,雖帶著那種不可逾越的距離感,但還是忍不住讓人心生歡喜想要靠近。
  她下意識看了眼容煬,若是弟弟也能成長成這般,那她也無憾了。
  男子靠近,帶著縷清新淡淡而笑,彎眯的雙眼倒是和容煬有幾分相似。他頜首喚了一聲:「表姐,好久不見了。」說著,又朝容煬點了點頭。容煬含笑親昵地喚了聲「臨表哥」,激動得想要上前,然看了看姐姐按捺住了。
  容嫣想起來了,這是三舅家的表弟葉寄臨,昨個和容煬聊天還提到他。容煬極喜歡這個表哥,不過說起來,還是容嫣和他最親。
  三舅母陳氏和母親腳前腳後有孕,只差月余,孕期姑嫂二人走動頗多。陳氏臨近生產一直沒個動靜,母親去看她,怎知才到葉府便開始腹痛,有了生產之兆。女兒生產是不能生在娘家的,可葉氏心疼女兒怎肯然她顛簸回去,再者提前月余,誰也不知是何情況,於是請來了為陳氏準備的接生醫婆。
  雖早產倒也順利,容嫣出生了。可醫婆還沒待離開葉府,陳氏也絞病了,於是誕下了葉寄臨。結果本來該大她月余的表兄,成了小他三個時辰的表弟。
  二人年齡相同,圓嘟嘟地長得又像,宛若雙生。故而從小便在一起玩,感情極好,常像兩個小尾巴似的跟在表姐譚青窕身後。許是因為大家對出生時的事說得多了,許是因為葉寄臨天生帶著紳士勁兒,他一直把這個表姐當做妹妹看,直到八歲那年容嫣去了宛平,二人走動少了。
  不要說容嫣已經換了個芯,十二年兩人也不過見了寥寥幾次,上次相見還是四年前父母離世,眼下即便想親也親不起來了。
  「表弟。」容嫣莞爾應聲。
  葉寄臨眉目舒展,朗朗道:「表姐辛苦了,車準備好了,咱走吧。祖母還在府上等你呢。」沒有過多的寒暄他笑容可親,好似才分開不久似的,把兩人的疏離感淡化了。
  容嫣含笑點頭,跟著他去了,走出天井前她頓足,又朝對面三樓望了一眼,門扉緊閉整個長廊人影匆匆,只是沒有她想見的那個。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葉家來了兩輛馬車,容嫣和葉寄臨一前一後,顛簸著半日的功夫便到了京城。這裡對原主不陌生,但容嫣卻是第一次來,想到要見葉府那些親人不免有些緊張。昨個打著囑咐容煬的名義,主僕四人聊了許久,為的便是將原主的記憶喚起,別到時惹得尷尬。
  京城裡禁止馬車奔馳,走了兩刻鐘終於到了葉府。容嫣還沒下馬車便瞧著眼前的朱紅高門怔住了,倒不是因為家宅之闊,而是心頭涌過莫名的酸楚,壓在胸口的委屈一股腦奔了出來。是原身的感覺……
  「表姐?」葉寄臨喚了聲。二人對視,見她眼圈略紅他淺笑垂目,伸出手臂輕聲道: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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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3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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