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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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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寧玉嫣得意一笑,「我跟二姐姐一起出門的時候見過的。」
  「那你還不快去給錢夫人請個安,打個招呼?」寧夫人催促她道。
  寧玉嫣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為難。
  「我帶你出來是為什麼來的?」寧夫人氣急。
  「我不去,我認得她,她又不認得我,貿然上去,不是給自己找沒臉麼?」寧玉嫣躲開寧夫人的指頭尖,順勢又退了寧春草一把。
  寧春草險些撞在寧夫人身上。
  寧夫人倒並未在意,反倒笑看寧春草,「你妹妹若是有你一半的機靈,我也不用為她操碎了心了!」
  寧春草心頭冷笑,並未開口。
  寧夫人瞪著寧玉嫣教訓道:「我一片苦心帶你來,你知道咱們能拿到請柬我廢了多少的功夫?難道不是給你尋機會,讓你能嫁得好人家的麼?你不好好向你姐姐學學,還敢惹你姐姐生氣!都是寧家的小娘子,瞧瞧你姐姐,再瞧瞧你!」
  「我怎麼了?她不就是去給人做小妾了麼?有什麼了不起?」寧玉嫣哼了一聲。
  寧夫人氣笑,「那也得看是誰的小妾,能被世子爺帶著參加這般宴席的小妾,是一般的妾麼?」
  寧玉嫣漲紅臉,抿著嘴,不說話。
  寧春草不想聽這母女兩人說話,尋了藉口要走。
  寧夫人伸手拉住她,「你多和母親,和妹妹處一處,也好多教教你妹妹。」
  「我才不要她教!狐狸精!」寧玉嫣罵道。
  「這是世子爺的恩寵,你能耐,你也掙來這份恩寵來?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是什麼本事?」寧夫人低聲呵斥她。
  寧春草聽著覺得甚是無聊,兩人說她的話,哪個也不悅耳。
  「母親,外頭那是晏側妃派來的丫鬟,總將她晾在遠處不好。我且帶她四下走走。」寧春草指著留在亭子外頭,眼觀齊齊觀心的丫鬟,低聲說道。
  「一個丫鬟而已,你瞧你沒出息的樣子?」寧玉嫣立時嘲諷她。
  寧夫人好說話的多,連連點頭,「原來是晏側妃身邊的人,男人薄情,你不禁懂得討好世子,更知道要伺候好晏側妃,討她喜歡,做的不錯,做的不錯!你去吧!」
  寧春草起身,還未行出亭子,卻迎面遇上挺著肚子,緩行過來的寧家二小姐,寧玉婠。
  寧夫人正在她身後說教寧玉嫣道:「你日後對你三姐姐客氣些……」
  寧玉嫣卻不耐煩的抬頭,驚喜道:「二姐姐來了!」木盡醫亡。
  寧春草不好視而不見,便點頭致意,「二姐姐。」
  寧玉婠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寧春草?」
  寧春草心頭冷笑,面上卻淡淡的,「多日不見,二姐姐連自家妹妹都不認識了麼?」
  「不是不認得你,只是不曾想,會在這裡遇見你。」寧玉婠冷哼道。
  寧夫人瞧見姐妹剛見面,氣氛就不好,便適時開口,「這般宴席,在京城也算得大宴席了,世子爺帶寵妾前來,有什麼不妥?」
  寧玉婠看著寧春草,「你是這麼跟母親說的呀?」
  寧春草默默看她,沒有回答。
  寧玉嫣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冷笑道:「我剛跟李郎從前頭過來,明白知道,世子爺根本就沒來,怎麼世子爺的寵妾你會在這兒?該不會是想了什麼不入流的辦法,混進來的吧?」
  寧玉嫣一愣,想起進門的時候,是母親輓著她的手,拿了帖子被人請進來,而寧春草根本就沒有亮出帖子。
  「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等在門口,就等著遇見我們,好同我們一起混進來!母親,你看,你還一個勁兒的誇她,她不過是跟著咱們混進來的!什麼恩寵,什麼寵妾!切,不值一提!」
  寧玉嫣的聲音有些大,附近說話的夫人娘子,頻頻側目向這廂好奇望來。
  寧夫人臉色微微變差,「你給我持重一點!小小娘子,知不知道什麼叫矜持?」
  寧玉嫣衝二姐姐吐了吐舌頭,嘻嘻一笑,又低下頭去。
  「妹妹又沒說錯什麼。」寧玉婠挺著肚子,拿眼睛斜睨著寧春草。
  寧春草忽而道:「前廳想來人也不少,賓客雲集的,二姐姐怎麼就如此篤定,世子爺不在呢?」
  「我都專門問過了,你還想搪塞……」寧玉婠話說到一半,瞧見寧春草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忽而住嘴,臉上有些漲紅的看著她。
  寧春草笑而不語。
  寧玉婠卻抖手,似乎想要上前打她。
  忽在這時,園子入口處卻倏爾熱鬧起來。
  眾人都尋聲望去。
  「這是誰來了?這麼大動靜?」寧夫人問道。
  一直站在亭子外頭,從未開口的王府小丫鬟卻是看著寧春草道:「是周家六小姐來了。」
  寧春草看了亭外小丫頭一眼,點了點頭,晏側妃派她來,就是讓她提點自己。不要和周家六小姐起衝突的吧?
  「母親同姐妹們坐吧,我去更衣。」寧春草低聲說著,就要往亭子外頭走。
  更衣在這種場合,也有方便之意。寧夫人點了點頭,衝她擺擺手,面上有些激動道:「周家六小姐呀,難怪這些人都這麼熱情呢!聽聞周將軍如今是聖上面前紅人,周家六小姐正好到了說親的年紀……」
  「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寧玉嫣嘟噥了一句。
  寧夫人的巴掌落在她頭上。「怎麼沒關係?你若是能結交上周家六小姐,你的親事還用愁麼?」
  寧玉嫣撇撇嘴,面上十分不屑,「母親淨想好事兒呢,來參加一次宴席而已,咱們還真成名流了麼?!」
  「誒,春草你先別走!」寧夫人卻像是倏爾想起了什麼。這麼大聲一喚,將寧春草嚇了一跳。
  她在亭子外轉過臉來,「母親還有什麼吩咐?」
  「你跟在世子爺身邊,或是在晏側妃身邊,可曾見過這周家六小姐?不若你帶著玉嫣去跟周六小姐請個安?」寧夫人笑意盈盈的望著她。
  不待寧玉嫣一臉不情願的開口,寧春草就立時回道:「母親!周家六小姐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一個睿王府上不得檯面的小妾,這麼主動去向她請安,不是自己打臉麼?他們這種人,最是看不起商戶人家。母親還是不要……」
  自取其辱幾個字,她沒說,不用說。也能想得到。
  寧家這幾人臉色都有些不好。
  寧春草蹲身行了禮,轉身就要走。姜大哥想來還不知道她已經來了,她也許應該找個丫鬟去亮一亮自己的帖子了。還不知姜大哥有什麼安排呢?
  可還未走出兩步遠,就被簇擁而來的人擋住了前行的路。
  許是寧夫人那一聲「春草」叫的太過響亮,又許是有些人本就有心尋她不自在。
  周六小姐竟然主動向她走了過來,簇擁在周六小姐身邊的人,都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寧家幾人。
  寧夫人站在亭中,面上既有些不可置信,眼中又難掩興奮。搓著手,手腳好似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喲,這不是睿親王世子的小妾麼?怎麼姜家連個妾都讓進來啊?」周六小姐身邊的僕婦看了寧春草一眼,尖聲說道。
  這嗓音可真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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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寧春草微微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蹲身行禮,「見過周六小姐。」
  「起來吧,」周六小姐溫和的笑了笑,笑容下的心思不知是否有這般溫和,「原來你叫春草啊?」
  好像她第一天知道似的。
  寧春草垂眸,這些高門大戶的世家女真是慣會裝相。
  「這幾個是你家姐妹?」周六小姐看著亭中呆立的幾人。
  寧夫人回過神來,連忙拽著自己的兩個女兒,慌忙奔出亭子,急切討好之意盡顯。
  「是是,我是春草的母親。這是春草的二姐姐玉婠,這是她妹妹玉嫣。」寧夫人笑著介紹道,面上極盡討好之色,「見過周六小姐!」
  「哦。」周六小姐拖長聲音點了點頭,望向寧春草道,「怎麼你的姐妹名中有玉有女,寓意頗好。你卻取了個卑賤的‘春草’二字?春草,春草,春日裡遍地都是不起眼的雜草。」
  周遭一片哄笑之聲,將寧家姐妹二人微微有些緊張的請安聲盡都淹沒。
  為什麼她叫春草,因為她是庶出啊。怎麼能跟嫡出的姐妹們相比呢?因為她生來就卑賤啊,人雖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可出身,真的能決定很多事情的,不是麼?
  寧春草雖面無表情,可心中並不暢快。誰當眾被人這般取笑,想來也都不會高興的吧?
  「庶出,卑賤,連名字都得跟著卑賤,好叫人一提起她的名字來呀,就知道她命賤。」周六小姐身邊的一位婦人,尖著嗓子大聲說道。
  這話即便不說,眾人心中也都明白。
  可當著人前,這麼多人看著說出來,就更添一層羞辱了。
  寧春草挺直了脊背站著,內心深處的自尊激著她繃直,不能彎,一點一毫不能低下頭來。
  「寧姑娘,您怎麼在這兒呀?叫婢子好找!再尋不到您,閣主只怕要動怒了!」忽而有小丫鬟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
  閣主兩字,叫哄笑的眾人登時靜了下來。
  眾人紛紛向這小丫鬟看去。
  小丫鬟卻不看眾人,只笑意盈盈的來到寧春草面前,恭恭敬敬的蹲身行禮,「宴席就要開始了,閣主請您過去呢!」
  這小丫鬟在船上的時候,就伺候在自己身邊,寧春草對她還留有印象。木布歡弟。
  她點點頭,「哦,那這就過去吧。」
  「您這邊請,園子裡人多,莫叫人衝撞了您。這些個小丫鬟沒眼色得很,見您來了也不趕緊的稟報一聲,倒是怠慢了您,閣主知道了,不知該怎麼生氣呢!」小丫鬟一面笑著說道,一面上前攙扶了她,引她向另一處園子走去。
  晏側妃派來的小丫鬟一句也不多說,垂頭跟在後頭。
  有旁人家認識那小丫鬟的僕從偷偷問那丫鬟,「怎麼回事兒?閣主怎麼偏偏請她去見?」
  那小丫鬟統統不理會,快步跟著走遠。
  園子中一時寂靜的很,原本看熱鬧,哄笑的眾人這會兒卻都有些笑不出來了。該不會是她們不留心,非但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人?還得罪了凌煙閣的閣主大人吧?那這一趟宴席,可是虧大了!
  寧夫人看著寧春草離開的背影,頓時有些懵懵的,她拽住寧玉婠的手,手勁兒大的寧玉婠禁不住叫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怎麼回事兒?嗯?她這是?」
  「寧夫人今兒這身衣裳真是得宜,這胭脂色最襯您的膚色。」立時有婦人走上前來,好似十分熟稔的和寧夫人攀談起來。
  寧夫人甚至連和她打招呼的人是誰都不清楚,人卻好似跟她熟的不行,「哦,是麼……」
  「可不是,瞧瞧您家的女兒,真是一個比一個俊俏!」有婦人笑道,「多大年紀了?可有婚配?」
  寧夫人立時笑靨如花,雖不熟悉,卻也十分上道的和人攀談起來。
  她用盡心思參加宴席的目的,不就是這樣麼?管他是怎麼達到的呢?
  周六小姐一臉不屑的邁步從寧家人身邊越過。
  寧春草跟著那小丫鬟穿廊繞壁的,走了好一陣子,才來到一間上房之中。
  幾日不見,姜伯毅依舊溫潤如未分別之時。
  他正坐著聽屬下回稟,瞧見寧春草,他立時起身相迎。正在回稟的屬下連忙躬身告退。
  「姜大哥若忙,就先忙著。」寧春草急忙說道。
  姜伯毅笑著搖頭,「今日你是重賓,你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被人嘲笑輕視以後,聽這般誠摯熱切的話,好似冰天雪地之中溫暖的炭火一般,立時就暖熱了人心。
  「姜大哥……」寧春草垂了垂眼眸,「春草當不起……」
  「怎麼當不起?只是這件事先前未與你商量,貿然就這麼做了,只希望你不要生氣怪罪才是。」姜伯毅溫聲說著,彬彬有禮的請她坐下。
  寧春草搖了搖頭,「姜大哥乃是為我好,想要用這般辦法抬舉我的身份,叫我雖在睿王府中,卻也不至於被人欺負了去。姜大哥一心為我考慮,我豈能那般不知好歹?」
  姜伯毅眼中明亮,古銅色的臉上綻放出明媚笑容來,「與你救我性命相比,這又算什麼?你本就不卑微,不過是世人眼光淺薄。否則,又何須我多此一舉?」
  他不但為她做了這般,還說出熨帖話來,叫人心中極為舒服。
  寧春草心下若沒有感動,那是假的,「多謝姜大哥,原來這世上是有人覺得我不卑微的啊?」
  她聲音很低,帶著淺淺自嘲的笑意。
  姜伯毅卻端正了臉色,語氣更是認真,「是,你不卑微,一點都不。這世上的人,雖出身不同,但生來都是一樣的。活得高貴或是卑賤,全看自己如何去活,全看自己如何看待自己。若是自己先看不起自己了,又如何指望旁人能看得起你?」
  寧春草微微一怔,抬眼看著他。
  他也定定往她,四目相對,他緩緩說道:「從今往後,我希望你的生命裡,沒有卑微二字。」
  寧春草聞言,渾身恍如一道電流擊過,望著姜伯毅的視線半晌停滯未動。
  姜伯毅笑著走近她,彎身在她面前。語氣輕緩問道:「能做到麼?」
  寧春草猛的一顫,回過神來,身子往後移了幾分,點頭道,「好。」
  姜伯毅笑著站直了身子,「今日為答謝你而設宴,本就是給俗人來看。這俗人的程序,咱們還是要走完的。請吧。」
  寧春草點頭起身。同姜伯毅前後向園子裡走去。
  這上河園乃是皇家園林,只有在特定的節日會向民眾開方。日常都是給皇家或是貴胄設宴所用。今日凌煙閣也是大手筆,竟然出錢包下了整個上河園。幾乎請了京城所有有頭有臉,又方便參加宴席之人。
  既是謝恩宴,那謝恩自然是重頭戲。
  姜伯毅叫人請了男女賓客,皆到最大的觀禮台前。待下頭觀禮賓客都到的差不多的時候,才有熱場的典伊上前說話。
  聽聞一向傳的神乎其神,卻鮮少露面的凌煙閣閣主會親自露面,下面眾人立時屏氣寧聲,四下看去。
  待姜伯毅緩緩走上台前,朝眾人拱手之時,凌煙閣提前布好的機關即刻觸發,爆竹轟然將水中炸出數朵水花,水花高高濺起,場面一時達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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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這般出場方式。叫人心頭震撼之時,不禁留下深刻印象。
  離水邊近的人,甚至感覺到有水霧噴濺在臉上。不過這夏日,倒也涼爽。
  「感謝眾位賓客能在百忙之中,光顧我凌煙閣設下的宴席。」姜伯毅略作客套,便直奔主題,「我凌煙閣出身江湖,江湖之中最講究信義二字。凡對我凌煙閣有恩之人,凌煙閣必定報恩,至死不渝。今日姜某人站在這裡,就是要在眾位賓客見證之下,答謝曾救我性命的恩人之大恩大德。」
  說完,他轉身看著一側,那裡有輕紗帷幔遮擋。雖有清風拂過,從觀禮眾人的角度去看,卻只能看見一個隱約的窈窕身影,看不清人。
  姜伯毅朝那人笑了一笑。他嚴謹甚至有些生硬的面龐,這麼輕輕一笑,竟如日光破雲,華彩萬丈。
  不少夫人娘子都拿著帕子掩口,倒吸了一口氣。
  「請見恩人。」姜伯毅笑著說道。
  寧春草心頭有些緊張,平生第一遭被這麼多人看著。這麼多人裡頭,不知道有多少權貴,多少高官。
  曾經的她,是被人踩在腳下,任意欺負的庶女,曾經的她,是被人陷害,高樓摔下至死連喊冤都無門的媵妾。
  如今的她。卻可以肆意的笑,高昂著頭,在人前受羡慕,受感恩,受關切……
  一樣的出身,一樣的人,原來真的可以活得不卑微啊。木布歡號。
  她緩緩走到姜伯毅身邊,蹲身行禮,「姜大哥客氣了,原本路見不平,理當施以援手,姜大哥卻要如此記掛於心,倒叫我汗顏了。」
  寧春草以為自己緊張,開口聲音一定會抖。
  可不曾想,真的站在他身邊,真的面對眾人的時候,她的心卻是平靜下來了。一點緊張也沒有,自然而然的說著她想要說的話。
  畢竟曾經是站在高高的祭台上,面對著那麼多百姓,應承過性命的人,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看來曾經的經歷都不是平白經歷的,過去的危難都會化作現今甚至往後的閱歷和底氣。
  見到寧春草如此坦然的走出,如此平淡的說話。
  觀禮眾人中,卻有人不能淡定了。
  「是是是,是她……竟竟竟然是她……」寧玉嫣的舌頭仿佛忽然打結了一般,捋都捋不直了。
  寧夫人的手腳都在抖,興奮的抖,「寧家祖上積德!祖上積德呀!真是燒了高香了,寧家要飛黃騰達了!」
  寧玉婠撫著肚子,愕然看著站在眾人目光之中,越發顯得明艷耀眼的三妹妹。曾幾何時,她還是那個只能默默無聲的跟在自己身後,小心翼翼的請示她的小丫頭?老老實實的將她的才華,她的技藝都貢獻給自己的傻姑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再也不能掌控她?
  周家六小姐的拳頭捏的緊緊的,長長的指甲陷入到手心的軟肉之中。
  眾人視線之中的姜伯毅卻在這時,忽而從袖中拿出一對水頭極足的玉佩。兩枚玉佩剛好可以拼成胡蝶的形狀。
  姜伯毅笑著伸手將蝴蝶玉佩中的一半遞至寧春草面前,「僅以此蝴蝶玉佩為信物,寧姑娘凡亮出這枚玉佩,便可號令我凌煙閣上下。姑娘但有吩咐,凌煙閣眾人莫敢不從。」
  此話一出,整個園子都肅靜下來。
  底下眾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姜伯毅,目光更是死死的釘在他手中的蝴蝶玉佩上。
  凌煙閣有多麼厲害,北帝的百姓可能並不清楚,可這些達官貴人卻沒有不知道的。凌煙閣表面看起來,生意遍布天兆甚至遠方諸國,可凌煙閣最厲害的卻不是他的生意,不是他富可敵國的財產,而是凌煙閣暗中不可窺見的勢力。
  不過凌煙閣行事素來低調,且從不與朝廷作對,一直屈居南方,倒也與朝廷相安無事。
  如此一枚可以號令凌煙閣上下的玉佩,乃是比重金,比珍寶都更加珍貴的寶物啊!
  這會兒不禁圍觀的婦人娘子雙眼冒光了,就連男子們,看著姜伯毅的手,眼中都在冒著渴盼的光芒。
  寧春草看著姜伯毅修長有力的手指,看著他手指間捏著的清透玉佩,卻是緩緩的笑了,「我不要。」
  不要兩字一出口。
  底下一片嘩然。
  不要?她說,她不要?
  這姑娘是個傻的吧?她究竟知不知道那枚玉佩的價值?她究竟知不知道她拒絕了什麼?
  寧夫人更是險些驚的跳起來,逆女逆女!蘇姨娘怎麼就生養了個這麼大逆不道的逆女?!她竟然不要?她不要?不要也得接著呀!這蠢物!
  姜伯毅很是執著,伸出的手並沒有收回,「寧姑娘,姜某感激之心,斷無收回的道理。請你一定收下。」
  寧春草抬眼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一絲未變,搖頭毫不見猶豫,「姜大哥,你向我道過謝了,也給過我承諾了。玉佩是死的,人卻是活得,我難道不信姜大哥的承諾,卻要相信一枚死的玉佩麼?」
  底下一片吸氣之聲,這氣度!這坦然篤定的神態!在可號令凌煙閣的信物面前,還能如此不受誘惑的說出這般言論來,在場的也沒幾人能做到了吧?這姑娘究竟是真傻,還是心底太赤誠?
  「哼,真會裝。」一個聲音,不屑冷哼。
  場面太安靜,這聲音雖不大,卻也叫近旁的人聽了個真切。
  便有聽到的婦人轉過臉去,恰看到周家六小姐臉上冷凝的冰霜,眼底的鄙薄厭惡,婦人揚了揚嘴角,也跟著說道:「就算是裝,在這般誘惑之下,能裝的出來,也是本事。」
  「是啊,也不是誰想裝就能裝出來的。」有人跟著附和道。
  周六小姐面上黑了黑,這群人,雖有討好她的,卻也不見得都怕周家,自然也有那看不慣周家的。
  如今更有台上被凌煙閣閣主看重的人等著她們討好,更是不會人人都逢迎她的話了。
  姜伯毅看著寧春草揚起的小臉兒,看著她臉上篤定的笑容,看著她明眸之中的坦誠。
  他終是收回了捏著玉佩的手,心下動容,「好,君子一諾千金,便是沒有這玉佩,姜某也不負諾言。」
  寧春草連連點頭。
  典伊又上前說了一番恭賀吉利之語,這謝恩的儀式就算完了。
  宴席就在園子裡,鳥語花香,遮蔭的大傘,一桌桌席面精緻非凡,有北方的大魚大肉香味四溢,更有南方的精緻雕琢美如畫卷,還未入席,就叫人看的食指大動。
  寧玉嫣看著席面上的菜肴,搓著手低聲道:「這請柬也算沒白買。」
  寧夫人偷偷掐了她一把,笑意都深入到臉上每個褶子裡了,「自然不白買,今日誰不來,咱們也應當來!你姐姐竟是今日的主角呢!竟然救了凌煙閣閣主的命!這是寧家的福氣呀!她前世修來的福氣,等她過來了,你可得好好跟她說話,再像以往那般不知輕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仔細你的皮!」
  寧玉嫣哼了一聲,「我姐姐在這兒坐著呢,母親說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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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被她指了指的寧玉婠抿嘴笑道:「母親當她是女兒,她可當母親是親人了?咱們不知今日這宴席是為她而設,她自己難道也不知道?早先可曾透過一點消息給母親?竟還需要母親花費大力氣,花重金才能買來這請柬。母親快別臊著自己了!」
  寧玉嫣也跟著二姐姐哼了一聲,輓著她姐姐的手,在席面上找了位置坐下。
  寧夫人皺起眉頭,揉了揉手中的帕子。猶豫片刻,低聲道:「怕什麼,她當不當我是母親,也改變不了這事實!蘇姨娘還在,我會怕她不聽話?」
  寧玉婠和寧玉嫣沒再理會,皆拿起筷子,品嘗著難得一見的盛宴。
  有人打聽了寧夫人的身份,席間一直有人來往。向寧夫人打招呼,寧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木布廳扛。
  連周家六小姐的目光,都時不時的向她們這桌瞟過來。只不過,隨著寧夫人臉上的笑容的聚多,周家六小姐的眉頭卻是越擰越緊,她終是沒捱到宴席結束,便起身離開。
  寧夫人則一直到宴席快要結束,也沒有等來寧春草向她請安。
  儀式剛一結束,寧春草就被姜伯毅專門請到了沒有賓客雲集的地方。他讓人送來一隻匣子,親手交到她手上,「玉佩你不要,我送你旁的東西,你總不能拒絕了吧?你叫我一聲姜大哥,我這做大哥的,卻連個見面禮都給不得?」
  寧春草連忙搖頭。「姜大哥說這話,豈不太見外了?」
  姜伯毅笑著點頭,「那你便不能推辭了。」
  寧春草接過匣子來。緩緩打開。裡頭是一張地契,和幾份賣身契。
  「這是?」她狐疑抬頭。
  姜伯毅垂眸,語氣輕緩,「聽聞寧家主母待你算不上好,睿王府世子又是陰晴不定的性子,你雖在王府住著,卻恍若浮萍,在你心裡,恐怕也未真的將王府當做家吧?」
  寧春草心中微微一滯,家?她連自己的院子都沒有,連個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都沒有,談什麼家呢?
  「這宅子不大。卻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你若倦了累了,不想在王府的時候,也能有個不受人打擾的去處。有三兩個灑掃作伴的人。」姜伯毅說道。
  這般體貼入微,她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替她想到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多謝你,姜大哥!」
  她說話間,鼻音微微有些濃重。
  姜伯毅笑著,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頭。親昵的舉止,卻自然而然,沒有一絲矯揉造作。
  室外盛極的陽光從門口傾下而下,兩人沐浴著日光,面上恬淡的笑容,都帶著舒暢。
  寧春草並未覺得不妥,臉也未紅。姜伯毅就已經很快的收回手去。
  「這裡頭的人。都是我精挑細選過的,你只管放心用。賣身契交在你的手中,我已叮囑過他們,日後便只有你這一位主子。同凌煙閣,同我,都沒有關係了。」姜伯毅認真說道。
  寧春草心下感動,連連點頭。
  「其他人你都留在宅子裡,你不在的時候,也好有人打掃看家。裡頭有個叫綠蕪的,心思縝密,且會功夫,不多言,性子忠厚,你帶在身邊吧。」姜伯毅溫聲叮囑。
  寧春草看著他,不禁覺得,自己若是有個哥哥,應當就是姜大哥這般的模樣,這般的對她吧?這般有耐心,這般溫厚體貼。
  「想什麼呢?」姜伯毅看著她笑了笑。
  寧春草哦了一聲,「我知道了。」
  「夢魘的事情……」姜伯毅又問道。
  「大哥不用擔心,我自己能解決。我相信哥哥,哥哥是不信我麼?」寧春草仰著臉,面上表情十分認真。
  她稱呼他,連前頭的姜字都去掉了,越發顯得兩人親密。
  姜伯毅臉上的笑容明朗,琥珀般的眼眸熠熠生輝。
  睿王府之中,睿王爺翻了個身,醒了過來。
  「進來。」他輕喚道。
  程頤微微一愣,王爺究竟睡著了沒有?他不過稍不留意,弄出了細微的聲響,就把王爺驚醒了?
  雖心下猶疑,程頤的動作卻沒有猶豫,他進得內室,躬身行禮,「王爺。」
  「寧姑娘去了麼?」王爺問道。
  程頤應聲,「去了,世子沒去。這姜家及這凌煙閣,可是藉著這次機會,一下子在京城,在北帝大紅了。原先只有些身居高位的王公大臣曉得這在南邊兒不可一世的凌煙閣。如今,藉著這次機會,倒是連京城的百姓都在談論呢。」
  王爺微微哦了一聲,是略上揚的音調。
  程頤連忙繼續解釋道:「如今這宴席還未結束,卻已經從上河園裡傳出了好幾種說法,有那機靈的說書人,已經在茶樓食肆裡編撰起來。說這凌煙閣的閣主是何等的重情重義,說這救人的寧姑娘是何等的高潔不世俗,云云。多是溢美之詞。凌煙閣還在大肆的派發賞錢,言明與眾人同樂,藉著這勢頭,在百姓之中,風評甚好。」
  睿王爺緩緩點了點頭,「這凌煙閣究竟想做什麼?和以前他們的低調行事頗有些不同啊?」
  程頤知道這話不是問他,便一直低著頭,沒有回話。
  「繼續盯著,如今他們這都是私事,又逢迎了百姓,朝廷也不好無故妄動。只管盯緊了他們的動作,看看他們是在作何打算。」睿王爺吩咐道。
  程頤拱手領命,正要退走。
  睿王爺卻又喚住了他,「玨兒在做什麼?」
  程頤呃了一聲,覷了覷睿王爺的臉色。
  「你看我做什麼?不是問你話呢?」睿王爺好笑道。
  「呃,世子爺喚了一干小妾們,在他正院之中比美呢……」程頤壓低了聲音,略有些尷尬的說道。
  睿王爺呆了一瞬,抿了抿嘴角,「罷了,下去吧。」
  寧春草用罷飯,帶著綠蕪和晏側妃派給她的丫鬟回到了王府中。
  晏側妃派來的丫鬟,一路都沒有多言語,即便看到寧春草身邊又多了個伺候的人,也只是客氣的詢問了對方身份,就垂眸不語了。
  入了垂花門,她便躬身告退。
  寧春草見她走遠,轉身將自己手裡捧著的匣子交給了綠蕪。
  這裡頭是姜伯毅送給她那宅子的地契,和一干僕從婢女的賣身契。也可說是她能拿得出手的最是貴重的東西了。
  綠蕪不敢接,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往後退了一步。
  「你如今是我的貼身丫鬟了,我的東西,不該你放著麼?不是給你的,是叫你幫我保管著。」寧春草笑著說道。
  綠蕪微微一愣,似是沒有想到,自己不過剛到這位主子身邊,彼此都還不熟悉的時候,就能得主子這般信任。
  「你是哥哥送給我的婢女,哥哥說,從此你就只是我的婢女了。我可以相信你麼?」寧春草仍舊將匣子遞在她的面前。
  綠蕪連忙行禮,「是,謝主子信任,綠蕪定然不負主子所信所托!」
  她行禮之後,起身,十分鄭重的接過寧春草手中匣子,目有感激的忘了寧春草一眼。
  寧春草衝她點了點頭,轉身向景玨的院子走去。
  她本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姜伯毅給他的,人也是姜伯毅挑的。若是她信不過綠蕪,綠蕪還是姜伯毅的人,他送的東西也等於還在他手上,她並沒有損失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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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35:1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還未走進正院,便聽聞到一陣陣的鶯歌燕語,嗅到一股股的脂粉香氣。
  寧春草不由皺了皺眉頭,但腳下的步子並沒有停。院中會瞧見什麼景象,她心下已經有了預料。但邁步進了月亮門,還是叫她吃了一驚。
  廊下擺著一張寬大的黃花梨椅子,景玨正舒適的坐在椅子上,旁邊立著兩個丫鬟,左右打著蒲扇。
  院中站了一群艷麗的女子,衣衫單薄,羅群半透,烈日之下,春光耀眼。
  女子們一面端著笑臉,一面還要做出各種魅惑的姿態來,以便取悅坐在廊下那人。可那人沉著一張臉,玉面之上,哪有半點笑模樣?
  寧春草登時紅了臉,轉身想要退出院子。
  一道呵斥之聲從背後乍然傳來,「去哪兒?」
  寧春草心頭砰砰的跳,不知是這春光太過耀眼,還是他的聲音太過冷厲。
  「婢妾去避一避。」
  「避什麼?你跟她們有什麼不同?她們要做的,你不能做麼?」景玨的聲音帶著似笑非笑的意味。扎得寧春草耳根生疼。
  一樣,她們都是他的小妾,她也是。她們能做的,她有什麼理由不做呢?
  可適才才找回來的自尊,適才才齊起再不承認卑微的勇氣,不過片刻之間,就要被粉碎,被瓦解了麼?
  她心不甘。僵著脊背站著沒動。
  綠蕪向她靠近兩步,面容肅穆,好似只要她一開口,刀山火海她也要護住她。
  寧春草心下微暖。
  「是沒有不同,可婢妾不願做。」寧春草緩緩轉過身,隔著滿院春光,直直看著景玨。
  景玨勾了勾嘴角,「哦?你不願?可爺想看,怎麼辦?」
  「那是你的事。」許是適才姜大哥齊舞她的力量還在,又許是一路走來,她勇氣見長,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公然反駁他的話。
  景玨哼了一聲,「爺真是將你寵的無法無天了!」
  「寧姨娘如今跟婢妾們可不一樣了。」院中忽而有人說道。
  寧春草和景玨都向說話人看去,這猛的一看竟還有些眼熟。寧春草卻一時想不起來她是誰。自己和景玨的這一干小妾們都不熟悉,應當不認得才對吧?
  「寧姨娘如今乃是有凌煙閣撐腰的人了,更有凌煙閣閣主的青睞。咱們哪兒能比的起呢?」酸溜溜的語氣,也叫人莫名覺得熟悉。
  綠蕪的眉頭微微蹙緊,面上顯現些不悅來。
  景玨明顯就是在氣頭上,多半正是因為她去赴姜伯毅的宴席而生氣。這妾室又好死不死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定是要更加惹惱了這位小爺了!
  寧春草無奈嘆了口氣,有人的地方就躲不了紛爭!
  景玨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轉向那說話的妾室,他眯眼道:「你是華箏的好姐妹吧?」
  說話的妾室立即驚喜福身,「回爺的話,正是呢!婢妾華溪,還是爺賜的名字呢!爺還記得麼?」
  寧春草想起來了,她當初逃離王府。被李布綁走,就是拜華箏出賣了她的消息所致。難怪覺得這妾室眼熟,原來她妝扮身形,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與那華箏有七八分相似。
  景玨冷笑一聲,無情的搖了搖頭,「不記得。」
  華溪一臉受傷的表情,垂眸含淚,卻又故作堅強的笑了笑,「沒事,今日之後,爺能記得婢妾,婢妾也就心滿意足了。」
  「你同華箏是好姐妹,如今華箏一個人在莊子上,想來也是寂寞。不若你去陪她,也好繼續做好姐妹。」景玨忽而說道。
  華溪很是一愣,「爺說什麼?」
  她趁著世子爺生氣。踩那寧姨娘一腳,逢迎著世子爺的心思說話,不應當是討好了世子爺才對麼?怎的突然間……風向全變?眾人都用憐憫卻又帶著幸災樂禍的眼神在看她?
  「來人,帶下去,送到莊子上。」景玨毫不留戀的揮手,面帶不屑,「爺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們自作聰明的插嘴?」
  其餘眾位妾室,連忙蹲身行禮,默然不敢隨意做聲。
  寧春草皺緊了眉頭,他隨意之舉,只怕又將她推倒眾矢之的的位置了。罷了,難道還能指望景玨能向姜大哥一般體貼,細緻入微麼?
  寧春草自嘲的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放緩音調,「世子爺,婢妾哪裡做的不對,您私底下管教責罵婢妾也就是了,當著眾多姐妹的面,婢妾也是有顏面的……」
  這算是服軟了吧?寧春草偷偷看了景玨一眼。
  景玨似笑非笑的衝她勾了勾手指,寧春草腳下遲疑,垂眸低聲對綠蕪道:「你功夫怎麼樣?」
  綠蕪站直,回道:「娘子放心。」
  「好,跟緊我,我不喚你,你切不可隨意妄動。」寧春草說完,舉步向前走去。
  寧春草來到景玨身邊,緩緩蹲身行禮,溫聲道:「爺……」
  話音未落,景玨長手一撈,將她拽入懷中,眯眼俯視她,玉面之上帶著冷笑,「你也是有顏面的?那你可曾想過,你的所作所為,將爺的顏面至於何地?」
  寧春草看著他的視線,心中七上八下有些沒底,「爺的話,婢妾……」
  「你不明白?當真不明白?」景玨冷笑問道。
  「不是……」寧春草搖頭,明不明白這會兒好像都不對吧?「回去說,私下裡說行不行?」
  她低聲問道,一院子的鶯鶯燕燕,雖垂著頭,處罰了華溪,這會兒沒人敢冒尖兒,但都長著耳朵呢不是麼?眼睛不看,耳朵總能聽得見。寧春草心頭一陣陣的尷尬,姜大哥說的對,這個地方,她怎麼可能當做家呢?家就應該是叫人覺得舒坦,放鬆,肆意的地方。
  景玨眯了眯眼,「想什麼呢?」
  寧春草緩緩搖頭。
  「都退下。」景玨終於揚聲說道。
  院子裡的妾室們也皆偷偷松了口氣。她們杵在這兒,只怕世子爺回頭惱起來,卻要牽怪到他們頭上了。縱然想要看一看寧春草的笑話,可這種時候,還是保全了自己更重要。
  看起來嬌嬌柔柔的小女子們,退出去的速度卻一個比一個快,眨眼功夫,院子裡就只剩下混合在一起的香粉味,而不見人影了。
  熱乎乎的風從臉畔拂過,被風撫起的發梢掃在寧春草的臉頰上,癢癢的。
  「爺,宴席是您讓我去的,這會兒您反倒又生了我的氣,這是我的錯麼?」寧春草見人都走了,終於退開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站直了身子,緩緩問道。
  景玨臉色越發陰沉,「這麼說來,倒是我的錯了?」
  「哪兒敢說是您的錯,其實誰也沒錯,不就是個宴席麼,您不當它是回事兒,眨眼也就過去了。」寧春草頷首輕笑道。她有些累,不想再糾纏。
  景玨卻伸手又將退開的她拽進懷中,幽深的眼眸不含一點溫情的看著她,「如今同爺說話,都這般敷衍了?看來是爺對你太仁慈了。」
  說完,他立時拽著她轉身進了臥房,入得裡間,抬手將她扔在床上。
  寧春草心頭浮起厭倦,原以為出京一趟,一路歷經這麼多的事情,景玨會變的不一樣,起碼,能成熟一些。做事的時候有心,過惱,不肆意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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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35: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可如今看來,他並沒有什麼變化,直叫人看著他,越發的失望。
  「你進來做什麼?誰叫你進來的?沒學過規矩麼?」寧春草閉了閉眼眸,沒聽聞景玨靠近,耳邊倒是想起了他暴怒的呵斥。
  她連忙翻身從床上坐起,瞪眼看去。
  綠蕪大約是擔心她,又得了她吩咐叫她跟在身邊,便老老實實的連臥房都跟了進來。
  世子爺的規矩,不得他的允許,誰也不能踏入房門一步。就連他貼身伺候的丫鬟此時都老老實實的站在門廊下頭。
  綠蕪這麼大個人杵在他眼睛裡,正氣不順的他,自然要挑毛病。
  「這是我的丫鬟……」
  寧春草的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看著面生,不是爺院兒裡頭的人吧?」景玨冷喝道。
  「婢子是寧姨娘的貼身丫鬟。」綠蕪不卑不亢的蹲身行禮。
  景玨回頭看了寧春草一眼,勾著嘴角笑了笑,眼眸卻在笑容中越發黑沉,「誰給的?」
  寧春草猶豫片刻,本想說是晏側妃給的,但開口還是說了實話,「姜大哥。」
  景玨大笑起來,笑聲叫人心頭髮顫,「好好,好一個眨眼就過去的宴席,好一個姜大哥。王府缺你一個丫鬟麼?」
  寧春草眉宇微蹙,「是姜大哥一片心意,我覺得她很好。」木休巨技。
  景玨連連點頭,「你覺得他很好。好,真好。」
  寧春草抬眼看著景玨,他卻已經轉過身去,「來人,將這個丫鬟。給爺發賣了去!告訴牙子,就說是王府裡攆出去的!」
  寧春草登時從床上跳起,「你憑什麼賣了她?」
  綠蕪皺著眉,低垂下頭來。
  寧春草看著門外衝進來的小廝,閃身擋在綠蕪跟前,「這是我的丫鬟,你不能隨意發落。」
  景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以為你是誰?連你自己的命都是握在我手裡的。你還妄想能護住別人?」
  「她不是王府的丫鬟,她的賣身契也不在你手裡,你不能發落她。」寧春草繃著脊背,看著景玨。
  景玨面色沉冷,嘴角微勾,「這種事,對爺來說,你覺得算是個事兒麼?」
  寧春草搖了搖頭,「我不管對你來說算什麼,但現在她是我的丫鬟。」
  「這麼說來,你是一定要護著她了?就算觸怒我也不惜?」景玨笑著問道。
  寧春草皺眉輕嘆,「世子爺的脾氣,真是不好猜,婢妾又蠢笨,常常會惹您生氣。婢妾不敢妄想哪一日能將您的心思猜的準準的。不敢妄想總能討得您歡心。婢妾以為,最好的辦法,是世子爺給婢妾指個院子。好叫婢妾不用常常杵在您眼睛裡。興許就不會總觸怒您,婢妾的丫鬟也不會在爺面前礙眼了。」
  景玨的笑容漸漸收斂,他垂眸看著寧春草,「你想搬出這院子?」
  寧春草抬眼看他,緩緩的點了點頭。
  景玨忽而笑了,笑容映著午後的陽光,卻顯得有些涼,「好,很好。」
  說完,他拂袖而去,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樹上有落葉墜地。又被他的腳步帶的隨風揚起。塵埃落定,他的身影早已遠去,連腳步聲都不聽聞了。
  寧春草扭臉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這人……就不能將話一口氣說完麼?他說了好,可是指給她的院子又在哪裡?這還能叫人摸著他的心思去猜不成?
  寧春草輕哼一聲,邁步進了內間。綠蕪跟在她身邊,頭一直埋得低低的。
  寧春草覺得彆扭,盯著她打量了半晌,「你這是怎麼了?」
  綠蕪膝蓋一彎,跪了下來,「婢子剛來,就給娘子惹禍了。」
  寧春草輕輕一笑,「你起來。」
  綠蕪跪著不肯起。
  「誰說你惹禍了?」寧春草笑著問道。
  綠蕪小心翼翼抬眼看她,「婢子知道……娘子若不是護著婢子,也不用同世子爺生氣了。」
  「他生氣是他的事兒,同你有什麼關係?我叫你跟在我身邊。你照做了,這就沒錯。我很滿意。」寧春草見她面帶狐疑,眼中似有不信,便又說道,「你若不跟進來,此時你覺得,他就不生氣了麼?此時,我又會面對什麼?他豈能這麼快的轉身離開?放我一個人自在?」
  綠蕪啊了一聲,有些似懂非懂。
  「起來吧。自己自不自在,乃是自己的心說了算的,跟旁人如何對你,關係不大。」寧春草說完,先笑了笑,「我還有旁的事情要操心,這些小事兒,就叫他隨風去吧。」
  景玨被寧春草氣走,這麼一走,就是兩天兩夜。
  不知他去了何處,寧春草在他的主院裡住的自在,沒有人來呵斥她,尋她的事兒。院子裡的丫鬟們也不敢隨意招惹她,世子爺惱了她,可不見得旁人就能欺壓她,華箏和華溪不就是前車之鑒麼?
  綠蕪雖不愛說話,但勤勉又不怕下力氣,同王府裡的丫鬟算不上熟悉,但也不惹人生厭。反倒有幾個小丫鬟主動向她示好,對她還算不錯。
  寧春草坐得住,可有人卻坐不住了。
  世子爺沒回王府的第三天,晏側妃就將寧春草招了過去。
  寧春草恭敬行禮,晏側妃不滿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也不叫她起身。寧春草就那麼半蹲著,兩人僵持好一陣子。
  晏側妃才長長嘆了口氣,「你起來吧。」
  寧春草站直了身子,「謝側妃。」
  晏側妃屏退身邊之人,看著她,緩聲開口,「你不是想學可取人性命的功夫麼?我想來想去,總算捉摸到了最適合你學的。只要你肯下功夫,你心所求,必定達成。」
  面色平靜的寧春草,聽聞此言,心中頓起漣漪,她望向晏側妃的視線,都變得熱切起來。
  晏側妃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只是,你答應我的事,可是做的不夠好啊?」
  寧春草沉吟片刻,「世子爺性子倔強,若是逼得太緊,只能適得其反。有張有弛,方能見效。」
  晏側妃哼笑一聲,修長的指尖摩挲著杯盞,「怎麼做是你的事,我只要看到結果。如今世子爺已經兩日未歸,你可知他身在何處?」
  寧春草垂眸沉默,她哪兒知道?
  「你連他在哪兒都不關心,我能不能以為,你根本就沒有將答應我的事好好放在心上呢?」晏側妃沉了聲音問道。
  寧春草猛然抬頭,「自然不能這麼說。」
  「哦?」晏側妃挑眉。
  「側妃不是隻看結果,不問過程麼,那不管我怎麼做,只要叫側妃您看到您想看到的結果不就是了?所謂張弛有道,就是不能將世子爺盯得太緊,盯得越緊,他越要逃。」寧春草連忙解釋道。
  晏側妃點了點頭,「你有你的道理,真道理也好,胡謅也罷,如今我要看到世子爺回到府中,而不是整日在青樓廝混。你能將他勸回,我就開始教習你功夫。」
  「好。」寧春草連猶豫都不曾,立時便答應下來。
  她答應的這般爽快,倒是叫晏側妃一愣,連未出口的半句話,都又咽回了肚子裡。
  以前這種事情,她也是做過的,叫管事去請世子爺回來。哪次都得鬧出些大動靜來,管事若是不帶足了人,根本連世子爺的衣裳角都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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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19-10-5 00:3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她本想說,府裡的好手,你儘管挑幾個去。
  可寧春草答應的利落,這話,她就不想說了。叫她吃一點苦頭,知道有些事不是像想的那麼簡單,也好。年輕人,就應該多吃點虧,才能成長。
  晏側妃笑著擺手,「你去吧,完成了我交代的事兒,再來尋我。」
  寧春草笑著告退,如今臉上這笑容,大概是近一段時間來,她最發自內心的笑了。
  大約是離目標又近了一步,將她心頭忽而覺出些輕鬆來。既然決定了要為前世冤魂報仇,那麼就不要有更多的猶豫徘徊,朝著目標,悶頭走就是了!
  她要好好學功夫,必定手刃前世凶手!
  寧春草讓人備了車架,竟然只帶著綠蕪在身邊,打聽了世子爺常去的幾家青樓,直奔胭脂巷。
  如今正是大白日,晚上燈火通明的胭脂巷,這會兒倒是冷情的很,半晌也瞧不見幾個人影。王府的馬車經過,馬蹄聲車輪聲幾乎能響徹街頭巷尾。
  「就從這家尋芳閣找起。」寧春草說完,綠蕪就應聲跳下馬車,咚咚咚的捶打著尋芳閣的大門。木休共巴。
  一個小姑娘家,在青樓門前,這般大膽肆意的捶門,車夫都有些目不敢視的轉開了視線,半擋著臉,不知是覺得尷尬還是心虛。
  大約是樓裡的人多半在睡覺,綠蕪敲了老半天,且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大,裡頭才有人懶洋洋的應聲,「誰呀,大清早的,叫不叫人睡覺了?」
  「快開門!」綠蕪不乏霸氣的呵斥。
  娘子交代了,只管喊門,不怕惹事,反正惹了事有王府擔著。有靠山,底氣足啊!更何況,綠蕪離開姜家之前,閣主也交代了,寧姑娘叫做什麼只管去做,若有為難的事,還有凌煙閣在後頭站著。
  綠蕪這會兒可不怕得罪人,「太陽都曬到屁股了,睡什麼睡?」
  車夫捂臉,這話真粗俗!叫門的人他不認識,他真的不認識!
  尋芳閣緊閉的大門被拉開,「嚷什麼嚷什麼?誰家的丫鬟,這麼不懂規矩,大白天哪兒有逛花樓的?」
  開門的是個姐兒,年紀約莫有小二十了,開口也是潑辣得很。她們見慣了三教九流,打眼一瞧。就知道綠蕪不過是個丫鬟,並不懼她。
  綠蕪也不跟她廢話,伸手一把就將人推開,邁步進了樓中。
  這倒叫那姐兒嚇了一跳,「嘿,你怎麼這就往裡闖啊?這兒是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能來的地方?給我出去!」
  「我找人,找完了自然就走了!」綠蕪抬手扔給她一塊碎銀子。
  那姐兒連忙伸手接住,放在口中輕輕一咬。喲呵,這小丫鬟出手倒是比夜裡的有些爺們兒還闊綽。
  她連忙笑嘻嘻的跟上,「姑娘你別亂闖,這地方,你亂闖不得。你告訴姐姐,你要尋誰?我幫你找?」
  「睿王府世子爺在這兒麼?」綠蕪也不遮攔,直接了當的問道。
  那姐兒一噎,半晌才搖頭道:「世子爺原先喜歡在這玩兒,可這幾個月都沒來過了!」
  綠蕪嗤了一聲,表示不信,抬腳就往往樓上走。
  那姐兒怕她真闖了不該闖的屋子,連忙雙手緊拉住她,「別走別走,唉,我告訴你吧。聽聞怡紅樓裡新來了個姑娘,才貌雙全,如今剛調教出來。就在這幾日就要梳攏。世子爺一定是去怡紅樓了,您不若去那兒找找?真不在我們這兒,我還敢騙您不成?」
  見她說話客氣,言語神態都十分誠摯,綠蕪點點頭,「行。」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出去。麻利的爬上馬車,聲音英朗的稟道:「娘子,不在這兒。」
  那姐兒手中捏著銀子,目光好奇的打量著馬車裡頭。一個小丫鬟自然是不敢這般大張旗鼓的出來尋主子,能來青樓裡抓人的,起碼也得是個主子才行。
  睿王府的世子爺可是野慣了的人。這會兒敢大白日就來抓人的,會是誰呢?
  馬車滾滾行過,向她說的怡紅樓而去。這姐兒心頭好奇也盡都被勾了起來,忙拽起幾個小丫鬟,去怡紅樓打聽熱鬧。
  綠蕪跳下馬車,跟在尋芳閣外頭別無二致的架勢敲門。
  她這會兒倒有些輕車熟路了,叫門的嗓門兒都比適才更加流暢自然。
  怡紅樓裡的人奔出來的很快,「大清早的……」
  不過話沒說完,就被綠蕪一把推開。
  「哎喲喂——」開門的小丫頭驚叫一聲,倒退數步,「這誰呀?大清早的,想動手怎麼的?」
  「我來尋人,你別擋著。」綠蕪面無表情的說道。
  「怡紅樓豈是你能亂闖的地方?你說尋人,就叫你尋人了?來人吶,有人在怡紅樓裡鬧事了!」小丫鬟明顯沒有先前那位姐兒圓滑,當即就扯著嗓子喊道。
  青樓裡多養著打手。以防有人鬧事,備著不時之需。
  這會兒雖大都還在睡,但小丫鬟一喊,還是有人速度很快的爬了起來。
  綠蕪的腳步剛踏上樓梯,就有幾個壯漢從後院蹬蹬蹬的跑了出來。
  「誰鬧事兒?」
  「誰這麼大膽子?」
  幾個男人喝問道,氣勢倒是不弱。
  不過綠蕪從小長大的環境,叫她絲毫不畏懼這架勢,她站在台階上,眯眼俯視著幾人,「我家爺,睿王府世子,在哪間屋裡?」
  小丫鬟臉色一閃,「誰說在我們樓裡了?你找錯地方了!」
  綠蕪點點頭,轉身又向樓上走去,「你不說,我一間一間的找就是了。」
  「嘿,你聽不懂人話怎麼的?」小丫鬟氣的跳腳,「快,攔住她!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寧春草坐在外頭馬車上,聽到怡紅樓裡傳來熱鬧的打鬥之聲。
  她交代了,若是不確定世子爺在,就不要輕易動手。綠蕪這麼快跟人打起來,多半是世子爺就在這兒了。
  記得綠蕪提到自己功夫時候沉穩又自信的面色,寧春草倒是不擔心她會吃虧,打鬥聲已經持續了一陣之後,估摸著樓裡睡覺的人,也該被吵醒了,她撫了撫裙擺,緩緩走出馬車,進了怡紅樓。
  怡紅樓一樓二樓的台階擺設,吊花盆景都被弄得凌亂不堪。
  綠蕪身姿蹁躚動作靈敏,宛如空中輕巧的燕。幾個高壯的大漢,被她戲弄的團團亂轉。
  幾個小丫鬟焦急的在樓底下大喊大叫,幫不上忙,有時候還會被誤傷一兩下,她們叫的越發熱鬧了。木休估扛。
  二樓有睡眼惺忪的姑娘斜倚著欄桿往下看,還有人半扶著門,打著哈欠揉眼睛。
  寧春草掃了一圈,並未看到景玨的身影。她提步向樓梯走去。
  綠蕪瞧見她來,立時出腿,將擋在跟前的兩個大漢,接連踢倒。那大漢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去,卻在她腳下,恍如輕飄飄的繡花枕頭一般,也不知她小小的身體裡,如何爆發出那麼大的力量。
  她翻身來到寧春草身邊,「娘子,她們不肯說,婢子一間一間的找吧?」
  前頭動靜這麼大,總算驚起了怡紅樓的老鴇。
  「什麼人,給我站住!」老鴇捏著團扇,被兩個小丫頭攙扶著,從另一側的樓梯走了上來,伸手擋在寧春草面前,「你是什麼人?膽敢擅闖怡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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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35: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要動手麼,娘子?」綠蕪面無表情的看著擋在寧春草身前的老鴇。
  老鴇卻硬是被這小姑娘的眼神給看的心底一抖,「你想幹什麼?」
  「我要來尋人,尋我家爺回家。」寧春草微笑說道,「你們不攔著,我的丫鬟斷然不會動手的。」
  老鴇氣的漲紅了臉,「你擅闖怡紅樓,倒還有理了?自己管不住自己家的爺們兒,就到外頭來撒野啊?」
  寧春草笑了笑,「不行麼?」
  老鴇氣的手裡的團扇恨不得拍在寧春草的臉上,「當然不行!留不住爺們兒的心,是你自己沒本事,跑到外頭撒野,是你沒教養!兩條你都占全了,還指望著尋到了爺們兒,爺們兒就能好好跟你回家?」
  綠蕪伸手彈開老鴇手中的團扇。
  瞧著她也沒怎麼用勁兒,老鴇卻是覺得手肩上都是一麻。
  「那也得找著了再說啊。」寧春草笑道。
  老鴇有些不耐煩,「你到底要找誰?」
  小丫鬟連忙趴在老鴇耳邊說了句話。
  老鴇眉頭擰緊,過了片刻,倏爾又笑了,「我不理你,你這般猖狂,你尋的人,自然會修理你,我奉勸你見好就收,免得待會兒受了罰,才無臉見人!」
  寧春草點點頭,「多謝您提醒。煩請問,我家爺在哪間屋子裡?」
  老鴇衝一旁的小丫鬟點點頭,「帶她去。」她眼角眉梢都溢滿了得意和幸災樂禍。
  若是旁人,今日她必然不能這般輕易就饒過。可她要找的是睿王爺世子那混世魔王,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就算帶她去,別說那小魔王會跟她走了,會不會就地扒了她的皮都兩說呢!何須她們樓裡的人動手?她們坐著看熱鬧就行。
  小魔王性情不定,喜怒無常,但出手大方得很,這鋪面裡打爛的東西,小魔王隨手給的賞錢也就賠上了,正好她也想重新打理下店面呢。
  小丫鬟在前頭引著路,老鴇跟在後頭,看著寧春草主僕二人的背影,心頭非但沒有不爽,反倒得意的冒泡。
  「媽媽,真要敲門啊?」小丫鬟停在最裡頭,最為僻靜卻布置格外清雅的雅間外。
  老鴇點頭,「敲!」
  話音未落,綠蕪上前,一腳踹開房門。
  小丫鬟伸出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瞪眼張嘴,門都沒了還怎麼敲?
  「娘子請。」綠蕪踹開房門後,立時退到一邊。
  寧春草神色坦然的邁步進門,屋裡垂著的層層輕紗被門口的風吹起。
  屋裡燃了淡淡的熏香,被風一吹,香味靈動。踩在厚厚的地毯之上,腳步幾乎不能發出聲響。
  內間裡忽而傳來女子嬌柔的一聲嚶嚀。
  寧春草的腳步略有停滯,但她很快擺上得體笑容,邁步向前。
  繞過屏風,羅漢床上垂著紗帳。
  「打開。」她一聲吩咐,綠蕪立時上前。
  「這位娘子三思啊……」老鴇假意勸了一句,眼前已經浮現這囂張小娘子的凄慘下場。
  寧春草卻維持著笑容,衝綠蕪堅定點頭。
  最後遮擋的紗帳也被撩開,床上橫躺著三人,好春光亮瞎人眼。
  寧春草和那老鴇皆面色微變。
  「這……」老鴇驚愕張嘴。
  寧春草回頭看她,「世子爺呢?」
  床上兩個玉體半露的女子已經醒來。那沉睡的男子也微微睜眼。瞧見寧春草先是一愣,繼而大叫一聲,伸手便去扯被三人丟在一旁的薄被來遮掩身體。
  「你你你,你這瘋女人,你怎麼會在這兒?」床上的景?羞惱大叫道。
  寧春草一臉嫌棄的皺眉轉過身,邁步向外,「我沒說清楚麼?我要尋的人,是睿王府世子。你帶我見的是誰?」
  老鴇也慌忙退出去,「昨晚是世子在這兒啊……」
  「寧春草你這個瘋女人,你給我站住!你那是什麼表情?」景?在後頭大叫。
  寧春草停住腳步,回頭看他,「嗯?」
  「你你你,你快走!誰讓你回頭看的?」景?霎時又紅了臉。
  寧春草哼了一聲,邁步出門。
  「你尋我啊?」廊間卻有一人,正斜倚在欄桿上,渾身酒氣,胸膛半裸。
  寧春草上下看他,「爺兩天兩夜沒回府了,也該玩兒夠了吧?」
  「你想我了?」景玨上前兩步,他眼睛裡有些紅血絲,腳步略有踉蹌。
  跟在寧春草身後的老鴇似乎十分意外,見他往前。禁不住倒退兩步。
  景玨伸手搭在寧春草肩膀上,低頭俯視著她,他呼吸間。有酒氣撲上她的面,催人微醺。
  「說呀,是不是想我了?」
  「我來請爺回府。」寧春草預料中的捉人在床沒有發生,這情景場面,倒是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請我回府,為什麼?」景玨身量精壯,比她高出一個頭去,此時倚在她肩上,他身上的重量,叫她有些站立不穩,「你不是不想看見我?不想礙著我?怎麼又要請我回去呢?」
  「爺喝醉了。」寧春草伸手扶住他,借勢把他的胳膊從她肩頭拽了下來。
  景玨卻直接踉蹌。整個人倒在她身上,笑著耍賴道:「我不回去。」
  兩人距離很近,他倚在她肩頭,帶著酒氣的呼吸撲在她耳畔,他溫熱的脣幾乎貼在她臉上。
  她的臉不禁紅透,「別鬧了,是我錯了,跟我回府,行麼?」
  景玨嘿嘿的笑,笑聲有些傻氣,「我若不回去,你這是要拆了怡紅樓啊?」
  後頭站著的老鴇聞言一抖,事情怎麼和想象中不太一樣呢?
  寧春草側臉看向景玨。
  景玨也在看她,他幽深的眼眸似乎被酒染醉,略有些迷離的神色,燦爛如星辰。
  那醉熏的酒氣。似乎順著視線就將看他的人也染醉了。
  寧春草心頭亂跳,慌忙移開視線,溫聲道:「是啊,就算拆了,不還有你麼?我不怕。」
  這話不知怎的就取悅了景玨,他在她肩頭笑的渾身亂顫。他溫熱的大手更是直接攬住她纖細柔軟的腰,「這話說的不錯,有爺在,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什麼都不用怕。」
  「你不跟我回府,我卻是要怕的。」寧春草眉頭微蹙,順著他的話說到。
  「那就回府。」景玨笑應。
  答應的這麼爽快啊?
  身後一片下巴驚落在地上的聲音。
  寧春草回頭看了那老鴇一眼,老鴇眼瞪得銅鈴一般。
  這人究竟是不是睿親王世子呀?該不會是什麼人冒充的吧?世子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竟然沒有打也沒有罰這小妾,還要跟她一起回府?
  「去看看……」老鴇推了身邊的小丫鬟一把,「今兒太陽打哪兒邊出來的?」
  小丫鬟愣愣的還真蹬蹬蹬的跑下樓去。
  寧春草讓綠蕪和她一道扶世子下樓,世子卻一把甩開綠蕪,獨倚在寧春草身上,「是你說,你要接我回府的。」
  寧春草只好咬牙點頭,「是。」
  她費勁將他弄上馬車,薄衫都被汗打濕了。
  能如此順利的找到他,將他弄回去,是不是還得感謝他喝醉了酒?
  寧春草和綠蕪上了馬車,車夫抖著韁繩離開。
  怡紅樓的老鴇才慌慌張張的從樓裡追了出來,「這打壞東西的錢還沒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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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我來賠。」二樓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老鴇驚喜回頭,「喲,?少爺呀?打攪您睡覺了,真是不該。」
  景?隨意揮了揮手,垂眸又進了雅間,面上的神色,卻叫人看不甚清。
  寧春草順利完成了晏側妃交代的任務,就連晏側妃都沒有想到她竟真的能做到,連連在感慨說,「我到底小看了她!」
  寧春草更是不會知道,她的大名朝夕間就在胭脂巷傳遍。
  更甚至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裡。
  「小姐不知道,花樓裡的姑娘都說,她那般囂張的闖入花樓去尋人,那架勢那陣仗,簡直跟正牌夫人沒兩樣。」周六小姐身邊的丫鬟神色並茂的描述道,「帶了十幾個人衝進去,花樓裡的打手都應付不了,將花樓裡又打又砸,嚇得花樓裡的妓子們驚叫連連。」
  「原本以為定要惹惱了世子爺,世子爺就算不當即揮鞭子抽她,也得叫人好好修理她一頓。不曾想啊!」丫鬟跟說書的一樣,適時停頓了一下,呷了口茶,才接著道,「不曾想世子爺竟不曾罰她罵她,甚至連句重話都沒說,就跟她回了王府!」
  小丫鬟說完,覷了覷周六小姐的臉色,垂手站好。
  「這是真的?」半晌,周六小姐才狠狠捏著的帕子,問了一句。
  「坊間都這麼說,胭脂巷都傳遍了!」小丫鬟連連點頭,「誰都沒想到呢!那老鴇都看傻了!打壞那麼多東西,連賠償的銀子都忘了提!」
  周六小姐卻恨恨的猛拍了下桌子。
  嚇得小丫鬟連忙翻身跪地,「小姐……」
  「你起來,不關你的事。」周六小姐斜了丫鬟一眼,「你說她們議論,她像什麼?」
  丫鬟愣了一愣,回憶自己適才說過的話,半晌才遲疑開口道:「像……像正牌夫人……」
  周六小姐冷哼一聲,霍然起身,「走,去給母親請安。」
  周夫人正在打理府上庶務,周六小姐請安後,上前親昵輓住她的手,「母親,母親先別忙了,女兒有話跟您講。」
  周夫人寵溺的看著女兒,無奈笑著搖頭,「叫你好好學習府上庶務,好幫一幫母親,你便藉口偷懶。母親自己忙,你又來搗亂?」
  「不是還有嫂嫂們幫著母親麼?哪裡用得著我了?」周六小姐笑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如今還不好好學起來,日後到了婆家……」
  「哎呀母親說什麼說什麼?羞死了羞死了!」周六小姐捂著耳朵,連連搖頭,「不要聽不要聽。」
  「哈哈,如今還知道害羞了?」周夫人取笑她,順勢揮手,叫屋裡頭的丫鬟僕婦都退了出去。
  只剩下母女兩人,周六小姐才將手從耳朵上拿下來,姣好的面容上一派泰然,哪裡有羞怯神色。
  「母親,睿王府的事情,父親考慮的怎麼樣了?」她低聲問道。
  周夫人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腦門兒,「你瞧瞧你,哪裡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就是你的嫂嫂們,說起你的婚事來,也不像你這般大大咧咧。」
  「那是我的婚事,她們憑什麼大大咧咧?」周六小姐渾不在意。
  「你雖出身武將之家,小女兒的矜持也該有吧?真不該在你小時候,叫你跟著你的哥哥們那般瘋跑,好好的女兒,養的野小子一般!」周夫人抱怨道。
  周六小姐搖了搖頭,「這樣挺好,再說,母親現在後悔不也晚了,還能將我收回去再養一遍不成?」
  「嘿喲,一遍就夠我受累了,養你一個,比你哥哥們兩個三個都更受累,可不敢再養一遍!」周夫人笑著揶揄她。
  「母親別扯遠了,女兒的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周六小姐微微垂眸,「景玨他……」
  周夫人臉上的笑意斂了斂,「晏側妃倒是很積極,可一直沒有上門提親,可見是睿王爺還有猶豫。你爹小心試探了聖上的意思,聖上搪塞過去,沒有明示。可見這事兒,如今是做不得準的。我可提醒你,你的心思,最好是收一收。」
  「母親!」周六小姐皺眉著急。
  「莫看如今聖上恩寵周家,這恩寵,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了,寵衰有時就在旦夕之間。聖上對睿王不同於其他王爺那般打壓,睿王畢竟是聖上的親弟弟。可皇家的事情,哪裡說得準?沾上了,有時是好事,有時就是災禍。」周夫人循循說道,「其實以咱們家如今地位,除了皇家,你嫁道哪兒都能平平順順,過的安逸自在,打聽你的人,朝我明示暗示的人,那多不勝數,你說你……」
  周六小姐瞪著眼,默默無聲的看著周夫人。
  周夫人咽下話音,嘆了口氣,「男人,不能只看一張臉啊,那睿王世子的名聲是什麼樣子,你不清楚?將你嫁到那樣的人家,莫說你父親不放心,母親就能安心麼?」
  「是我嫁人,又不是你們嫁人,你們若是寵我愛我,只管按我的心意就是!」周六小姐低聲說道。
  「呸!」周夫人瞪她,「這話,敢叫你爹聽見?」
  「我爹又不在這兒!」周六小姐哼道。
  「行了,你已經不小了,該說的話,我也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你哥哥們多,全家就你一個嫡出的女兒,你爹寵著你,事事順著你。但這件事,你得聽爹娘的話,不能由著你的性子!」周夫人嘆氣,「待日後你就明白了,父母看人的眼光,永遠比你準!」
  周六小姐負氣被打發出來。
  原本以為到母親這裡,能吃一顆定心丸,再將那囂張的小妾之事告訴母親,母親定能幫她解決。
  可如今,她連提一提那小妾的資格都沒有。怎能不叫人生氣呢?
  「小姐……」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鬟無不擔憂的喚她。
  周六小姐手上猛地一疼,「喊什麼喊?」
  小丫鬟慌忙道:「婢子是想提醒您,小心花刺!」
  周六小姐低頭一看,好好的一株月季,已經被她掐的光禿禿的了,落了一地嬌艷的月季花腦袋。
  她手上更是不小心被月季花的刺給扎傷,冒出了一顆圓滾滾的血珠子。
  周六小姐看了零落在地沾了塵土的月季花,又看了看手指頭尖上的血珠子,嘴角卻忽而浮現出笑意來。
  丫鬟看的有些心驚膽戰,小姐該不會是氣昏了頭了吧?
  卻見周六小姐拽下最後一朵月季花,扔在腳下,繡鞋猛踩在上頭,碾入土中,繼而腳步輕盈的快走而去。
  「去備帖子。」周六小姐語氣輕快。木冬斤巴。
  丫鬟快步跟在後頭,微微氣喘問道:「小姐要請誰?」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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