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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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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16:54: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寧夫人嘆了口氣。微微點頭,「請進來吧。」
  一向精明能幹的寧夫人,如今看起來卻十分的憔悴疲憊。事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原以為是飛黃騰達的機會,卻變得叫人不知所措。
  二女兒嫁了官宦人家。做了嫡妻。三女兒去了王府,雖是小妾,卻也是寵妾,後來更成了江湖第一大門派閣主的救命恩人。家中的妾室,更一朝去了君王側。
  原以為寧家就此。要飛上枝頭。
  三女兒卻傳出鳳儀天下的命格,接著就遭了王府遺棄,二女兒又突然暴斃,三女兒入獄生死不知之時,二女婿也被世子活活打死……入獄的三女兒更在此時,帶著滿身的秘密重現家中……
  她上輩子一定是作孽太多,才在今生經歷這麼多磋磨。
  寧夫人低頭摸出袖管中道士給開了光的符篆,默念起來。
  綠蕪很快被帶來,見面就噗通朝寧春草跪了下來,「娘子,可算見到您了!」
  寧春草上前,攙扶她起來,「我沒事。」
  「娘子,婢子一人離開,沒能救得您出來,是婢子沒用……婢子就該和您一起被投進大牢的!」綠蕪伏地痛哭。
  寧春草摸摸她的頭,「您跟我一起進大牢,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多搭了一個人進去罷了,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麼?快起來!」
  綠蕪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寧夫人和寧四小姐見禮。
  寧玉嫣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沒理她。
  寧夫人疲憊的點點頭,也未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在寧家?」寧春草這才問道。
  「是世子爺送來的消息,如今您本該在……在獄中。被外人瞧見不妥,您同婢子一起離開吧,閣主會安排您到安全之地的。」綠蕪連忙說道。
  「世子送去的消息?」寧春草眯了眯眼睛,他不介意姜伯毅了?
  「是啊,閣主說。巫女正傳令她的手下,四處尋找娘子,娘子在外頭不安全,還是速速同婢子一道離開吧?」綠蕪又勸道。
  寧春草回頭看了一眼寧夫人和寧玉嫣。
  「趕緊走,真是個禍害!別再拖累了我們!」寧玉嫣立時說道,說話間,眼圈都有些紅。
  寧春草頷首,「母親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家裡。」
  「不用你假好心叮囑,你不來害我們。我們就都好好的了!」寧玉嫣說道。
  寧春草點點頭,同綠蕪一道離開。
  綠蕪前來迎接她,乘坐的馬車寬大舒適,卻並不是先前華麗又風騷的那輛,這架馬車看起來低調樸實,沉穩多了。
  綠蕪見她打量馬車,連忙說道:「您如今不能太過招搖,萬事保險穩妥為上。」
  寧春草點頭,「多謝你細心了。」
  綠蕪一愣,「娘子怎的同婢子這麼客氣?」
  寧春草笑了笑沒有說話。被她扶著上了馬車。馬車漸漸駛離寧家,寧春草卻是安安靜靜的看著綠蕪,一直沒說話。
  「娘子怎麼這麼看著婢子?婢子臉上有髒東西麼?」綠蕪心虛的摸了摸臉頰。
  寧春草搖了搖頭,「綠蕪,你以前在凌煙閣,功夫是誰教的?」
  綠蕪一愣,「我師父教的呀。」
  寧春草哦了一聲,「那你更喜歡閣主,還是姜二爺?」
  綠蕪聞言,十分驚訝。錯愕的看著寧春草,好似有些不明其意,「娘子怎麼這麼問?」
  寧春草看著她的眼睛,輕笑了笑,「沒什麼。我在巫女身邊的時候,見到巫女身邊那叫楚兒的少女十分喜歡姜二爺,不由便猜測,也許姜二爺這種風流倜儻的郎君,更討年少女子的歡心?所以問問你罷了。」
  綠蕪連忙搖頭,「婢子,婢子沒有。」
  寧春草輕笑著點點頭。
  綠蕪又停了好一會兒,才忽而說道,「您說,您在巫女身邊見到姜二爺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寧春草沒有理會綠蕪的話,卻是掀開簾子向外望了一眼。
  馬車外頭正傳來衙役驅逐百姓,清道的聲音,街道上頗有些喧囂。
  寧春草不看還好,這麼一看。整個人都全然驚住了,「那是……怎麼回事?」
  只見景玨被人押解著,玉帶冠冕都有些狼狽,蒹葭玉面之上,更有些頹唐之氣。
  他不是睿王世子麼?不是聖上最寵愛的侄子麼?怎麼會被穿著官服的兵丁押解著?這是要將他押到哪裡去?
  寧春草忍不住霍然起身,腦袋咚的撞在車廂頂上。
  綠蕪連忙起身攙扶她,「娘子別急,婢子叫人去打聽。」
  有衙役清道,她們的馬車自然也被迫停了下來。正好方便了綠蕪下車打聽。
  不多時她便折返回來,「回稟娘子知道,聽聞,乃是因為世子爺失手打死了李大人家的嫡子,被御史彈劾,所以被捉拿起來,聽候聖上發落。」
  「因為他打死了李布麼?」寧春草遲緩問道。
  綠蕪連連點頭。「是啊,娘子已經知道了啊?」
  寧春草卻連連搖頭,「不,他不能因為這件事被抓,聖上不能因為這件事發落他……是因為我……因為我……」
  「娘子。您要做什麼?」綠蕪一把拉住她,「您別衝動啊,您想救世子爺,先回去告訴閣主,閣主一定會幫您想辦法的!」
  寧春草回頭看著綠蕪,「不行,我怕來不及,我要去求見聖上!是我連累了他,我得去救他,我得去向聖上解釋清楚!」
  綠蕪皺眉看著她,手更是緊緊拉住她,「娘子您別衝動,您就這麼去,如何見得了聖上?聖上不會召見您的!更可況,您忘了?您身上還背著人命呢!聖上若是問您是如何從死牢裡出來的,您又如何解釋?」
  「管不了那麼多了,綠蕪,你放手!」寧春草扒著綠蕪的指頭。
  綠蕪連連搖頭,不肯撒手。
  寧春草面上很有些生氣,「綠蕪,你一向都很聽我的話,如今回了凌煙閣,就不再聽我的吩咐了?已經不將我當做你的主子了,是不是?」
  「不是,娘子。不是啊!」綠蕪連忙搖頭。
  「那你放手,現在,立即放手!」寧春草瞪眼看她,四目相對。
  綠蕪有一瞬間的氣餒,娘子固執起來的時候,真的是誰都勸不住。
  她緩緩鬆開了手指,「娘子……」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寧春草說道,「你回去,告訴姜大哥。我要見他,請他務必,務必來見我。」
  「閣主要到哪裡去尋找娘子呢?」綠蕪問道。
  寧春草卻在她話音落地之前,就跳下了馬車,身子靈敏的鑽進人群之中,恍如魚蝦入了大海一般,一眨眼功夫,便沒了蹤跡。
  綠蕪在馬車上跺了跺腳,無奈皺眉。
  寧春草混在人群之中,長長的舒了口氣,回頭看看,並沒有人追來,她拍了拍心口,放慢了腳步。
  她當然不會就這麼傻乎乎的去求見聖上,她戴罪之身,莫說聖上根本就不會聽到她的訴求,只怕她一現身,巫女就得立時抓住她,又要來什麼奪舍了!
  若是能見到姜大哥,她如今自然是先見到姜大哥最好。但怕只怕,綠蕪根本不是帶她去見姜大哥的……
  人總要為自己留一點餘地和退路,她不能叫自己陷入絕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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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16:54: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寧春草順著人群,直往人多的地方鑽。
  藉著人流的掩護,漸漸靠近睿王府,並在睿王府附近隱藏了起來。
  待夜幕悄悄降臨之時,她才無聲無息的靠近睿王府。曾經為了殺鴻喜,她曾在夜裡,悄悄溜出睿王府,她知道睿王府夜裡哪處守衛最是薄弱。
  倒不想曾經的無用功,今日還能派上了用場。
  可惜如今沒有人在裡頭接應,她翻墻進入睿王府,還沒行出幾步遠,就被巡夜之人給發現了。
  「什麼人?」巡夜之人都是帶著兵器的。
  寧春草立時站定,「報信之人!」
  寧春草被帶走,待她見到睿王爺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折騰了大半夜,將人折騰的十分疲憊,但好在,總算是見到了,也不枉辛苦。
  「你說,你是報信之人。」睿王爺眯眼,脣邊略有些冷冷的笑意,看著寧春草,「那麼,你要報的是什麼信?」
  「今日瞧見世子爺被官府羈押。打聽得知乃是因為世子爺失手打死李布之事。」寧春草抬頭看著睿王爺,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尊者不能直視的規矩,打量著睿王爺的表情。
  睿王爺緩緩點頭,「是,是因為這件事。玨兒雖然平日裡就囂張跋扈,但做事一向有分寸。如今為何會失手,為誰做出這種事來,想來,寧姑娘心中。也是清楚的吧?」
  睿王爺的表情十分冷淡,但語氣裡的責備還是能夠聽得出來。
  寧春草眉頭微蹙,心頭髮緊,「是,我知道……所以今日冒險潛入睿王府,就是想要盡綿薄之力,只盼能救得世子爺。」
  睿王爺挑了挑眉梢,「救玨兒?那你倒說說,你要報的是什麼信?如何就能救得玨兒?」
  「我二姐姐,也就是李布的嫡妻,臨死之前,曾告訴我,」寧春草微微有些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忐忑看著睿王爺,「告訴我,李家想要謀害她,因為她得知李家和弘農楊氏勾結,密謀……造反。」
  造反兩字,寧春草說的很輕,但後半夜本就安靜,書房裡又只有她和睿王爺兩人,更是靜的落針可聞。
  這兩個字一吐口,頗有些叫人心頭一震的效果。
  睿王爺眯眼看著她,她忐忑回望著睿王爺。
  半晌,兩個人都沒有開口。氣氛凝滯的叫人呼吸都覺不順暢起來。
  睿王爺突然搖了搖頭,「寧姑娘,這話,可不是能隨便亂說的。」
  寧春草連忙點頭,「我知道。所以才深夜潛入,悄悄告訴睿王爺,我沒有亂說……」
  「可是據本王知道,你那二姐姐並非死在李家人手中,反倒是,」他看了寧春草一眼,緩緩說道,「死在了你的手裡。」
  寧春草皺眉嘆氣,「是這樣……可是事情很複雜,我一時也同王爺解釋不清楚。懇求王爺信我。倘若是叫聖上知道,李家人的狼子野心,世子爺失手打死李布的事情,不就可以不用再追究了麼?如今彈劾世子爺的李家人,更是自身難保。且早些叫聖上知道這件事,也好防患未然,趁他們未成氣候之時,就將他們的陰謀揭穿……」
  「你想的太簡單了。」睿王爺打斷她的話說到,「倘若真如你所說,那必然事關重大。無憑無據,本王如何向聖上稟奏?李傢什麼身份?弘農楊氏什麼身份?一個是朝廷中品官員,一個是中堅勢力並不在京城的門閥大族,他們即便聯合起來,造反?!能有幾成的勝算?即便真的舉事成功,名不正言不順……這皇位,可不是誰想坐就能坐的啊。寧姑娘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寧春草有些著急,「這些事自有王爺聖上操心,小女子只說自己知道的。小女子以為,這件事若是叫聖上知道了。必然會從輕發落世子爺,旁的小女子不關心,也沒有能力關心。」
  「可誰又能證明,你所說的話就是真的呢?」睿王爺眯眼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心裡頭焦急,當時二姐姐說話時。旁邊只有綠蕪在,可綠蕪作為她的婢女,並不能為她作證,且二姐姐說話,是挨近了她,低聲私語的。便是綠蕪,也未必聽得。
  寧春草搖頭,「沒有人能證明……」
  「你如今身上還背負著殺死嫡姐的罪名,你說你嫡姐臨死前對你說了這話,實在是叫人很難相信。」睿王爺搖頭嘆氣。
  寧春草急的顧不得禮數。立時從地上一躍而起,「只要能救世子爺,要什麼證據?造反這等大罪,只要聖上知道了,必然嚴查。嚴查之下,不就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麼?」
  「放肆!」睿王爺突然猛拍了一下案幾。
  砰的一聲巨響,書房再次安靜下來。
  睿王爺瞪眼看著寧春草,他一雙桃花眸中,盡是隱忍的怒氣。他握緊的拳頭甚至都在微微的顫抖。
  寧春草輕咬下脣,實在想不明白,明明是對世子爺有利的消息,為何睿王爺會如此推三阻四?如此懷疑與她?
  「十年前……」睿王爺看著她的臉,幽幽的嘆了一聲,緩緩說道,「本王奉命密查謀反之事……此等大事,牽連甚廣,稍有不慎,就會有無辜忠臣沾染上腥風血雨……可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不服氣,凡事喜歡追根究底,鑽牛角尖……不知得罪了誰,竟害的……睿王妃,早早離世。」
  寧春草錯愕的看著睿王爺。
  睿王爺低下頭。不再看她,瞧不見他臉上神情,只能聽得他的聲音,好似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之中,無法自拔。
  「王爺……」
  「是我害死了她,若是我不那般執意,不那般張狂……」睿王爺連連搖頭嘆息,放在膝頭上的拳頭握的緊緊的,不住的顫抖,「造反是大事,天大的事情,一旦叫聖上聽聞這般風聲……聖上身居高位,最惱恨的就是旁人惦記他的位置,有此傳言,不管是空穴來分還是確有其事,都會掀起朝堂動盪,會引發新的腥風血雨……」
  寧春草默默的點了點頭,雖然她心中仍舊不太懂,但聽聞睿王爺的聲音十分的鄭重其事,她不好以自己的無知來胡亂辯駁。
  「我想救玨兒,比誰都想,那是我的兒子啊,本王唯一的兒子。」睿王爺嘆了口氣,「可是造反這種事情,不能隨便宣之於口。更不能隨便稟奏與聖上。倘若是真的也就罷了,倘若並非真的,聖上也不會輕易放過,此事一旦查起來,就會牽連甚廣,不知有多少無辜忠良都會憑白受其害……」
  寧春草咬著下脣,看著睿王爺嘆息,她不由急道:「那世子爺怎麼辦?」
  睿王爺哼了一聲,「本王豈會不管他,只是他長了這麼大。卻從不知收斂,也是該叫他吃些苦頭好長些記性了!」
  寧春草心頭有些不甘,他為旁的事情受教訓也就罷了,可這次乃是因為李布,說白了是因為她而吃虧受教訓,叫她心中如何能平靜?
  她正待開口再勸,卻突然砰的一聲,有風拂面。她側臉向風吹來的方向看去,只見緊閉的扇窗猛的被打開,撞在窗欞上。
  一條高大的黑影,隨清風一道,靈敏的躍窗而入。
  一道冰冷的寒光,直直指向坐在椅子上的睿王爺。
  「有刺客——」寧春草本能的大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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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那黑影瞥了她一眼,又極快的收回視線。
  寧春草心頭有些莫名的感覺,口中高喚有刺客的聲音,也不由戛然而止。
  王爺翻身而起,躲過長劍,並順勢取下墻上裝飾的掛劍。
  錚錚然的兵齊聲,響徹原本安靜的書房。
  書房外頭原本應當守了王府守衛的,可這會兒卻像是全都睡著了一般,竟沒有人近前幫忙。
  那高大的黑影將王爺的招式盡數籠罩在他寒光閃爍的長劍之下。
  寧春草不甚懂武功,卻也能看得出來,王爺在黑衣人的逼迫之下,越發顯得狼狽,疲於應對,力不從心。
  她向後退到墻根,心頭緊張不已,卻也不敢貿然上前。
  黑衣人步步緊逼,王爺節節敗退。
  書房裡充斥著兵器之聲,壓抑至極之時。只聽得王爺的聲音忽而染上了惱怒非常的意味,「是你!」
  寧春草聞言一愣,向那黑衣人看去,怎麼,王爺認識他?
  那黑衣人點點頭,「我來取你的命了!」
  「是你!十年前……就是你!」睿王爺面色漲紅。目眥欲裂,渾身如爆發了一團毀天滅地的憤恨之火,「我尋了你十年了!你終於又出現了!今日,我必定要你的命,為雪娘報仇!」
  「我本就是要你的命。十年前,叫無辜婦人替你而死,我亦惱恨了十年。」黑衣人沉聲說道。
  寧春草靠著墻壁向後縮,她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好似跳到了嗓子眼兒,她不敢開口,恐怕一張嘴,心都會跳出來。
  兩人都爆發了強烈的怒意和殺機。
  原本奢華舒適的書房卻是遭了秧,黃花梨木的椅子。紫檀木的屏風,柚木的博古架……在兩人兵器之下,倒得倒毀的毀,木屑亂飛。
  寧春草的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閃爍的寒光像是密不透風的墻,叫她眼花繚亂,目不能視。
  忽而耳邊只聽一聲悶哼,寒光似乎停滯了一瞬。
  寧春草眯眼看去,只見睿王爺胸前綻開一片妖艷的紅色,宛如盛開的芍藥花。
  她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後腦勺,什麼花,那是血啊!睿王爺受傷了!她大叫一聲,「住手,你不能殺他!」
  睿王爺和那黑衣人仿佛都已經忘了屋裡頭還有一個人,聽聞此言,皆扭頭向寧春草看過來。
  寧春草一把拽下自己腰間掛著的黃銅鈴鐺,「你快走,不然我有辦法叫你生不如死!」
  睿王爺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寧姑娘快走吧,我同他的仇,乃是十年前就結下的,與你無關,不要牽扯進來。快走!」
  說完,他不顧胸前之傷,硬是提劍而上。同那黑衣人鬥在一處。
  寧春草見狀。咬牙,猛的晃動手中的黃銅鈴鐺,皺眉閉目,領會著自然之力。
  她其實並不知道該如何運用這黃銅鈴鐺的力量,每次使用都有些僥倖的意味在。多半是蒙的。
  不知是該說她運氣特別好,還是冥冥之中,真的有什麼力量在指引著她,她內心之中,真的感受到自然的召喚。
  只要她沉靜下來,傾聽內心深處的聲音,這自然之力,就好似能夠為她所用。
  「停,快停下來……」寧春草閉目搖鈴,似乎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在掙扎喊道。
  她猛然睜開眼。瞧見睿王爺和黑衣人都面色煞白的扶著墻而立,兩人氣息紊亂,喘息不已。
  睿王爺的手還有些抖,胸口的傷痛似乎牽扯著他,連劍都抓不穩了。
  寧春草停下搖鈴,那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氣。
  寧春草以為他又要朝睿王爺動手之時,卻見他猛然間提步,向自己飛掠而來。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這黑衣人鉗在懷中,提起躍出了書房。
  「寧姑娘——」
  風擦過耳畔。她只聽到睿王爺中氣不足的呼喚。
  夜風很涼,黑衣人攜著她,在房頂屋脊之上飛掠而過,速度快的叫人心驚。
  寧春草嘴巴緊閉,沒有開口說話,唯恐一張嘴,就要喝上一肚子的冷風。
  黑衣人的腳步也不停,遠離睿王府之後,倒是越發的快了起來。
  寧春草吸了吸鼻子,風吹的她很有些冷。
  黑衣人立時就發覺了。反倒將抱著她的手臂擁得更緊了些,似乎想要給她些許的溫暖。
  他終於在一個院中停下來的時候,寧春草的頭髮都被夜風吹得亂如雞窩了。
  她並沒有怕,心底除了驚訝之外,倒是異常的平靜。
  黑衣人放開懷抱。退離她兩步,垂眸靜默的看著她。
  月亮已經偏西,兩個人面對面而立,誰都沒有說話,偏西的月亮,將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寧春草忽而抱著膝蓋,蹲了下來,纖細的身影,在月光下,頗有些孤獨可憐。
  那黑衣人皺眉。嘆了口氣,也在她面前半蹲下,「春草……」
  「別說話。」寧春草開口道,「我心裡有有些接受不了,你叫我一個人靜靜。」
  那黑衣人聞言。果然閉嘴,一言不發的看著她。瞧她縮得很緊,他又起身將自己的深衣脫下,披在她身上。
  衣服拉著地,將她完全包裹起來。
  寧春草只垂眸看著地面,沒有抗拒,亦沒有掙扎,安靜的像是困頓在適才的情景之中,困頓在自己的驚訝裡,還不能自拔。
  「其實,我……」
  「是你在十年前殺了睿王妃?」寧春草打斷黑衣人的話,抬頭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問道。
  黑衣人也回看著她。
  靜謐的月光之下,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有些怪。
  黑衣人的眉宇微微的蹙起。他很想搖頭,可在她這般注視的目光之下,他卻只能緩緩的點了點頭,「是。」
  寧春草忽而伸手,猛的拽下了他臉上矇著的面巾。「姜大哥!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姜伯毅不妨她的舉動,面上有些僵硬的看著她,他線條硬朗,嘴脣輕抿在一起的時候,更顯得五官如刀削雕琢一般剛毅生硬。
  寧春草眯眼看他,「我一直當姜大哥是親人一般,一直信賴,依賴……今日我才知道,自己真是傻的可以……你為什麼對我好?為什麼對我關懷備至?為什麼這般照顧我?真的是因為我這個人麼?」
  姜伯毅的表情恍如心頭被人打了一擊悶拳,疼卻說不出口的那種。
  「姜大哥,你說話啊?你告訴我?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就像個小丑,像個傻子一般?」寧春草扯著嘴角,似乎本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姜伯毅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拉她起來。
  她卻揮開他的手,腳蹲得有些麻,這麼一晃,重心不穩,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姜伯毅想要扶他,卻被她躲開,碰都不叫他碰。
  他眼中分明有受傷的神色,她卻側臉,視而不見,「為什麼?」
  「要解釋的為什麼很多。能不能進屋慢慢說?外頭冷,地上涼……」
  「不用你關心我。」寧春草梗著脖子冷笑道,「反正也不知你這關心背後都藏了什麼。」
  姜伯毅聞言,仰頭閉目,深吸了一口氣。
  他早該想到有今日,也許當初就不該瞞著她,可是他並非有意欺瞞,不過是覺得時機未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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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也許姜大哥是覺得,沒有必要同我說那麼多,也沒有必要向我解釋什麼。」寧春草連連點頭。「是,是沒有必要。我有什麼資格知道呢?有什麼立場問你呢?叫你一聲姜大哥,還真將自己當做你的親人了不成?真是自不量力。」
  「春草,你一定要這麼跟我說話麼?」姜伯毅忽而上前,不管不顧的將寧春草從地上拽了起來,扳著她的肩膀,垂眸盯著她。
  寧春草在他矚目之下,咬牙切齊,「那你說啊,你解釋啊?」
  「是,沒錯,十年前,是我殺了睿王妃。可那只是失手,我並不想殺她的,為此,我也愧疚了十年的時間!十年中,我從來不曾忘記過那晚,從來不曾真正安眠!我從不向女人和孩子動手!那是唯一的一次破例,並非我要殺她,乃是不防備她會突然撲上來,擋住我的劍!」姜伯毅看著她的眼,皺眉認真說道。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殺了睿王爺?你究竟是什麼人?」寧春草狐疑問道。
  「我是凌煙閣的人,是閣主不錯,也是凌煙閣的頭號殺手。」姜伯毅無奈的笑了笑,「你當知道,凌煙閣除了正當市面上的營生以外,也會做些替人解決矛盾紛爭的事吧?」
  這話說的真是夠輕描淡寫了,解決矛盾紛爭,不至於要殺手吧?分明就是也做那拿錢買命的勾當。
  寧春草點了點頭,「我當只是謠傳。」
  「不是謠傳。」姜伯毅說道,「是真的。十年前,我出師,這是我所接的第一單活計。凌煙閣所接任務,斷然沒有半途而廢的,只要人在,任務在,就一定要完成。我當年誤殺了睿王妃,卻叫睿王苟活至今,如今我重返京城,就是為了要完成當年的使命,就是要取他的性命,好給當年的任務做個了結。」
  「為什麼隔了十年你還不肯放棄?」寧春草皺眉。
  「凌煙閣的殺手,沒有放棄一說,要麼死,要麼完成任務。」姜伯毅面色持重。
  「是誰?」寧春草皺眉問道,「誰向你買了睿王爺的命?」
  姜伯毅聞言,抿口不語。
  「不能說?隔了十年也不能說?」寧春草挑了挑眉梢。
  姜伯毅卻是搖了搖頭,「當時我並非閣主,乃是師父掌管一切。當年的凌煙閣也沒有今日氣候,不過是個隱秘的殺手組織。師父接了活計,分派給我們。我們不問雇主,只拿錢取命。」
  寧春草張了張嘴,「那你師父呢?你就沒有問過他?你沒有完成任務,你師父就沒有派出其他人來繼續完成,就叫這任務耽擱十年之久?」
  見寧春草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姜伯毅不由嘆了口氣,緩緩說道:「當年的事情有些複雜,且我當年年紀尚小,有些事情,是到後來才隱隱約約想明白。當年刺殺一事,同懷王造反一事,應當有關。我刺殺失敗之後。懷王舉事也失敗了。懷王被抓,親族皆被聖上誅滅。師父聞訊,立時帶著師門眾人南下,在南境隱姓埋名,定居起來。如今師父已經不在了……」
  寧春草皺著眉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十年前。懷王謀反……十年後,李家勾結弘農楊氏謀反……可是如今已經沒有懷王了呀?難道當年,還有同懷王一起謀反的餘孽未被肅清?」
  「當今聖上的手段,鐵血無情,但凡同懷王有所牽扯的人,皆被誅殺,聽聞當時京城血流成河,陰雲籠罩,整整兩個月不見日光。」姜伯毅搖了搖頭,「那般屠殺之下,想來不會有餘孽還僥倖存在,便是在,也難成氣候了。」
  寧春草哦了一聲。
  「你說誰造反?」姜伯毅忽而又問道。
  寧春草搖了搖頭,「也許二姐姐只是糊塗了,她被下了藥,看到幻想,腦子也許都不清醒了吧?」
  姜伯毅卻微微蹙起眉頭。
  「哦,對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我倒差點忘了!」寧春草忽而伸手抓住姜伯毅的臂上衣袖,「姜大哥,姜二爺,姜維,他要殺你!欲取你而代之!他要做閣主!」
  姜伯毅聞言,詫異的看著寧春草,眼神裡沒有一絲的信以為真。
  「真的!我親耳聽到的!」寧春草著急的跺腳,「你不相信我?」
  「這裡頭,必然有誤會。」姜伯毅緩緩說道。
  「你真的不信我!」寧春草氣惱,「對了,你見到綠蕪了麼?今日見到綠蕪了麼?」
  姜伯毅微微搖了搖頭,「怎麼了?綠蕪怎麼了?」
  「我叫綠蕪狀告知你,我要見你,要快。」寧春草垂眸說道,「你沒有見到她,說明她並沒有聽我的囑咐,將這話告訴你知道。」
  姜伯毅微微皺眉。「你在懷疑綠蕪?」
  「我一直很奇怪,鴻喜為什麼會那麼巧的死在你的手裡,而後綠蕪有意無意的就在我耳邊強調一些話,姜二爺更是著重的說,一定要我殺了殺死我仇人之人,方得解脫。倘若綠蕪早就歸附與他,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他知道我要殺的人是誰。知道我的行蹤,他又頗有些異能,計劃叫你出現在我要殺人的地方……而後叫我殺你,就順理成章了。」寧春草喃喃說道。
  姜伯毅忍不住輕笑,抬手揉了揉她凌亂的發,「你憂思過重了,想要計劃做到這些,太難,幾乎不可能。不過是巧合罷了,我當時乃是在追逐探知凌煙閣秘密之人,並非他引我去那兒,我射箭,乃是為傷那黑衣人,也並非為了傷鴻喜。這隻能是巧合!」
  寧春草卻是搖頭。她不信巧合,冥冥之中,她總覺得是姜維在搞鬼。說她憂思太重也罷,說她想得太多也好,姜維此人,不得不防。
  「就算是巧合,他想借我的手殺你,卻是真的,他想要你的命,取你而代之也是真的!你得防著他啊!」寧春草急道。
  見她面色如此焦急,姜伯毅只好連連點頭,「好好,你別急,我從來不會全心相信一個人。便是對著他,也是有防備的,不會叫他那麼容易就害了我去。」
  說完,他目光溫潤的看著她。
  恰在此時,朝陽從東方雲層間一躍而出。
  晨光普照,院中景致瞬間清晰起來。
  他的眼眸染上了晨光,灼灼艷艷,明媚的不像話。
  竟叫她心瞬間好似凝滯,連呼吸都忘了,沉溺在他專注的視線裡,不得自拔。
  若是敷衍,若是沒有動真情,如何能有這般眼神,如何能有這般專注而明麗的華彩。
  寧春草恍惚間明白了。為何姜維要利用她殺姜伯毅了。
  他是姜伯毅的弟弟,在他身邊良久,自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知道姜伯毅為人慎重,多有防備。且武功高強,醫術不俗。想要害他,可謂難上加難。
  可是若利用自己的手。就不一樣了。
  他說,他對身邊的人都有防備。可他的眼睛裡,分明泄露了他的心思。他對她,沒有防備。
  寧春草知道,倘若自己當初真的聽信了姜維的話,真的為了擺脫自己的宿命,而向姜伯毅伸出殺手的話,多半,都能成吧……
  他的眼睛將這一切都告訴了她……
  寧春草慌忙別過視線,「你記住了就好。」
  姜伯毅笑著點頭,「記住了,我會小心防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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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那你還要殺睿王爺麼?你已經奪走景玨的母親了,他這十年,沒有母親的日子。你知道他是怎麼度過的麼?」寧春草仰頭看著姜伯毅,又問道。
  這次卻是姜伯毅率先移開了視線,他看向一旁的一株木蘭樹,「沒有母親,他至少還有父親,還有照顧他的眾多家僕,還有父親的側室看顧他。」
  「那怎麼能取代一個母親在孩子心中的地位呢?那是不一樣的啊。你不明白麼?」寧春草微微提高了音量。
  姜伯毅卻勾了勾嘴角,堅毅的臉上露出一抹很清冷的笑,「我不明白?是,我當然不明白,因為我不止沒有母親,我也沒有父親,沒有照顧我的人,我只有師父,只有師兄弟。」
  寧春草聞言一僵,半晌,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對不起……我……」
  姜伯毅笑了,「說什麼對不起?過往,並沒有什麼不能提及。我很小的時候,家裡很窮,父母都是老實人,閤家被人欺辱,日子本就不好過。鄉紳家的兒子……呵,鄉紳怎麼就教出那樣的兒子呢?那般侮辱人……我受不住,不知哪裡鑽出的勇氣,竟然能在他欺辱之下,奮起反抗。可惜反抗過了頭,將鄉紳家的兒子給打死了。於是就被投到大牢裡。」
  寧春草第一次聽聞姜伯毅的過往,聽他描述他幼年時候的事情,從不曾想到,在凌煙閣備受尊崇,身高馬大,恍若神祗般的他。會有這般受盡凌辱,不堪負重的童年時光。
  「爹娘被惡奴打死,我脖子上被套上繩子,拉到鄉紳家中,被凌辱之時,恰逢我師父路過。師父聽聞我年僅七歲,就敢殺人,覺得我是可塑之才,便將我從鄉紳手中救走。」姜伯毅笑了笑,「是師父改變了我的宿命,不然,現在我不知在哪兒化作了一杯黃土呢。」
  他語氣很輕鬆,並沒有提及過往的沉痛,即便提及「凌辱」兩字,臉上也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好似說的都是旁人的事。
  是真的看開了,淡然了,才能做到如此吧?
  是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前的事情,不過是腳下塵,路上風,都隨時光而逝了。
  「七歲才開始學武,我是師兄弟中,開始習武最晚的。所以一開始的時候總是挨打,直到我十歲那年,將比我高,比我壯的師兄打翻在地的時候,師父才總算正眼看我。」姜伯毅笑了笑,「也是那次機會,叫我日後有機會得到師父的真傳。」
  寧春草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從起步最晚,到如今最為厲害,其中付出了多少艱辛,多少苦難。他不說,也能想見。
  她只看到如今輝煌的他,卻從沒有想到,他的輝煌背後,也有那麼多不為人知的苦難。
  「姜大哥,我……」
  「我說這些不是叫你可憐我,只是想告訴你,人過得怎麼樣,長成什麼樣,都不能抱怨天,抱怨地,抱怨命運不公。」姜伯毅認真的說道,「我們從來都有努力,都有改變的機會。看的只是他自己肯不肯去做。」
  寧春草點了點頭,在姜伯毅眼中,景玨真的是個一文不值的紈褲吧?分明有那麼好的條件,分明有父親的關懷,聖上的偏愛,晏側妃的良苦用心。卻還是長歪了。
  「不是想叫你可憐他……只是……」寧春草口中有些酸苦,「拿錢殺人,本就是不對的。你為了十年前的承諾,去取一個好人的性命……」
  「拿錢殺人,不對?好人的性命?」姜伯毅微微眯了眯眼睛,「春草,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吧?」
  寧春草愣愣看他。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收錢賣命,乃是我從小到大一貫所做所行的事,對我來說,只有願不願意做,沒有對不對。」姜伯毅看著寧春草,晨光之中,她的髮髻凌亂,但一張姣白的臉,卻越發的好看,叫人迷醉,他忍不住輕笑,「此其一。其二。好人?什麼是好人?你到京城裡問一問,睿王爺是不是好人?睿王爺整日裡逛花樓,為了個花魁會沒少同人爭執,打傷了人,不過是賠些銀子了事。好,就算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再問問京城官員,可有人會說睿王爺是好人?十年前懷王謀反的案子,就是他一手懲辦的,有多少無辜忠良,乃是死在他的手中,捕風捉影。他就將人以死罪論處……這樣的人,也能稱之為好人?」
  寧春草張了張嘴,十年前的事情她不了解,可是如今,她分明看到了睿王爺的悔悟,看到了睿王爺已經變了。如今他害怕忠良被陷害,害怕無辜枉受牽連,連自己的獨生子入獄,都可以不顧。
  不是說知錯能改,就善莫大焉麼?
  「姜大哥,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殺他麼?」寧春草的手,攥緊了他的衣袖,目光之中,不由流露出些哀求的意味。
  姜伯毅抿著脣,一時沒有說話。
  一定要殺他麼?十年來的執念啊……
  「閣主,屬下有要事要報!」不遠處,沒瞧見人影,卻是有聲音傳來。
  寧春草聞聲一愣,連忙放開了自己緊抓在姜伯毅衣袖上的手,垂頭,退開了兩步。
  「稟。」姜伯毅沉聲說道。
  「燕王今晨向聖上獻出丹藥,獲得聖上大肆褒獎。」姜伯毅的隨從,從樹蔭後頭走出,單膝跪地,拱手稟道,「並且燕王向聖上告發,說另一枚紫還丹,在睿王手中。污衊說,睿王懷揣紫還丹,同凌煙閣勾結,廣結黨羽,欲圖不軌。」
  姜伯毅聞言眉頭微蹙,「還有什麼事?」
  「當今聖上已經派兵將睿王府把守起來,睿王世子羈押大理寺。承辦此事的。乃是燕王殿下。」隨從稟道,「目前尚無新的進展。」
  姜伯毅點頭,揮手,叫人退下。
  寧春草已經驚訝的下巴都合不上了,「不過一夕之間,怎麼會……怎麼會發生這麼多的事啊?睿王勾結凌煙閣?這。這怎麼可能?」
  她可是親眼看到凌煙閣的閣主差一點就殺了睿王的呀?若不是她出手搖晃那黃銅鈴鐺,現在只怕睿王已經歸西了,還勾結個屁呀!圖謀不軌個屁呀!
  寧春草忽而想到睿王曾經說過的話,睿王說,倘若叫聖上聽到造反的風聲,不管是確有其事,還是空穴來風,聖上都會草木皆兵,絕不姑息。
  這話誠然不假呀,燕王不過是獻上了一枚紫還丹,討得了聖上的歡心,就能引的聖上相信他的話。將睿王府團團圍住……
  紫還丹?對了!
  「燕王手中怎麼會有紫還丹?姜大哥你不是說,紫還丹在巫女的手上麼?」寧春草忽而驚叫一聲,「我知道了!在我從死牢裡被人提出來的時候,聽巫女的屬下說過,說,巫女乃是用一枚紫還丹,換了我出來……」
  姜伯毅聞言皺起眉頭。
  「姜二爺也同巫女有所勾結,我當初被巫女用巫咒控制,險些殺了綠蕪,就是姜二爺將我的行蹤透露給巫女知曉的……他們早就連成一氣了!」寧春草一面說,一面有一個又一個的念頭在腦袋裡飛快的轉著。
  「燕王,巫女。姜維,李家,弘農楊氏……」寧春草猛的抬頭,「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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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16:55: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姜伯毅回頭看著她,陽光落在她的臉上,籠罩在他整個身上,恍若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叫她恍惚間有些不真實。
  她眯眼看著姜伯毅,「睿王說,弘農楊氏和李家,不可能造反,名不正而言不順……那倘若是燕王要造反呢?是不是就名正言順了?燕王也是姓景的!」
  姜伯毅緩緩點頭。勾著嘴角冷笑,「只怕你要猜對了……」
  寧春草倒吸了一口冷氣,以往想不通的許多事,在此時此刻,好似忽然之間就有了突破口。弘農楊氏投靠了燕王,為燕王效力。勾結朝廷官員,廣結黨羽。李家也是其拉攏之一,為保李家忠心效力,便要那旁支的楊氏女坐上李布嫡妻的位置。
  巫女亦是為燕王效力,勾結李家,一面操縱她殺了她的嫡姐,好為楊氏女騰出位置,另一方面,還可以將她投入獄中,轉而再通過燕王,將她從牢獄裡撈出來,好不為人知的進行奪舍。
  千萬個念頭。瞬息間都涌了上來,叫她一時無所適從。
  「那如今,我們該怎麼辦?」寧春草焦急道。
  景玨被羈押在大理寺,睿王爺身受重傷。
  聖上因得了紫還丹,而偏聽偏信了燕王。燕王陷害睿王,又聯合有巫女。世家門閥,朝廷官員……
  他先將聖上的力量翦除,孤立了聖上,再用不為人知的手段,來對付被孤立皇宮的聖上,這般謀反,想來要比十年前,懷王謀反,勝算大的多了……
  「這同凌煙閣有什麼關係?」姜伯毅搖頭,眼神語氣都有些冷漠的說道。
  寧春草詫異看他,「怎麼沒有關係?燕王陷害睿王的同時,不是說睿王乃是同凌煙閣勾結麼?這不是要拉凌煙閣一起下水的意思麼?」
  「他要拉凌煙閣下水,凌煙閣就會被他拉下水麼?也得看他有沒有這本事了。我同睿王從來沒有私交,有的只是冤仇而已。他想要動凌煙閣,也得經過了我的允許才行。」姜伯毅望著天邊的雲彩,緩緩說道。
  「有姜二爺呀!」寧春草忽而想到,她被關在巫女小屋之中的時候,姜維和巫女的對話。「巫女同姜二爺說,他們有共同的目標!他們早就達成一致了!姜二爺如今只怕也是燕王的人了!」
  姜伯毅低頭看著寧春草,似乎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寧春草有些著急,「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親耳聽到,你能不能認真點?」
  姜伯毅點了點頭,「你先去洗漱。睡上一覺,起來以後,咱們再慢慢說。」
  寧春草負氣跺腳,「我如今哪有心思睡覺?!」
  「那你總得給我時間,叫我去摸清楚他們的打算,他們的計劃才好吧?」姜伯毅無奈的嘆了口氣,「許多事情,不是幹著急就行的,總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寧春草這才松了口氣,原以為他是沒放在心上,原來他只是不動聲色而已。
  她點了點頭,「那姜大哥若是有什麼新的消息,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姜伯毅頷首點頭。
  「還有……」寧春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又猛的抬頭道,「你能不能去留意,睿王他,他的傷勢如何了……就算你們有仇怨,不死不休,可十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時,對不對?」
  姜伯毅看著寧春草,看著她挺直著脊背,仰著小臉兒,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他只好在她殷切的目光之下,妥協點頭,「好。」
  姜伯毅在打聽事情進展之時,姜維也沒有閒著。
  如今對姜氏這兩兄弟來說,也許時間就是勝算的把握,誰先動就能占得取勝的先機。
  姜維依舊是薄粉敷面,只是今日衣著更為鄭重其事。頭髮束的規規矩矩,頭上也未簪花,倒是一改他往日的風格。往常的嬉皮笑臉,盡數收起,一臉的鄭重嚴肅。
  一身華服,身形微胖,慈眉善目的燕王衝他微微點頭,「待會兒聖上召見,姜二爺已經想好該怎麼說了吧?」
  姜維輕笑點頭,「二爺」兩字聽在耳中,卻甚覺刺耳。這個稱呼他聽得太久了,聽得耳中都要生繭了!今日就是他翻盤的時候。日後,他才是大爺!是閣主!再不是什麼「姜二爺」!
  「傳姜維覲見——」殿門口傳來內侍高唱的聲音。
  這嘹亮有些尖利的嗓音迴盪在宮墻樓宇之間,顯得莊嚴肅穆,叫人不自覺地肅然起敬。
  姜維理了理衣衫,垂首舉步上前。
  慈眉善目的燕王在一旁低聲說道:「莫怕,照咱們說好的……」
  姜維笑著點了點頭,並未多言,躬身進了大殿。
  聖上在尊位上高坐,低頭垂眸,望著恭敬跪下行禮的姜維。
  姜維平日裡輕浮,鮮少有正經樣子,今日在這大殿之上,卻恍如有人壓著他的脖子,壓著他的肩一般,叫他一點輕慢的樣子都不敢露出來。
  難怪,難怪人人都想坐上那個位置,難怪人人都想要不惜代價的往上爬。
  那個位置幾乎代表了一切的尊崇,代表了一切的榮耀。坐在那尊位之上,可以睥睨天下,將一切生榮辱盡握在自己隻手之間。
  連他,在面對那個尊位之時,都心生仰慕,可見那位置的魅力所在了。
  「你是凌煙閣的二當家?」頭頂的聲音沒有叫他起來,而是直接問道。
  姜維連忙收斂心神,專心作答:「回稟聖上。正是。」
  「燕王說,你有關於十年期前懷王謀逆一事相關事要稟?」聖上的聲音變得冷厲。
  姜維心頭不由一緊,但他開口的聲音仍舊平平穩穩,「是。」
  聖上停了一瞬,沒有開口。
  姜維不敢抬頭,瞧不見聖上此時的神色。只覺大殿之中似乎更添了幾分壓抑。
  他努力的忽略這份壓抑,保持著內心的平靜,該怎麼說怎麼答,在進得宮中以前都是計劃好的,他只要平平順順的將該說的話,都說了。一切也就成了。
  「你可知道,十年前的事,牽連甚廣,沒有真憑實據,最好不要宣之於口,若有虛言。朕定不會輕饒。」
  「草民知道。」姜維叩首說道,「草民確定此事真假,放敢隨燕王一道入宮稟奏,若是沒有真憑實據,草民豈敢面聖?」
  聖上輕輕哦了一聲,面上的神情叫人看不清,「如此信誓旦旦,那便稟吧。」
  「十年前,睿王爺在府上遇刺,遇刺之後,揭發出懷王謀逆的事情來。」姜維垂頭,視線落在膝蓋下頭的地毯上,地毯上的花紋勾勾連連,看不出頭緒,他的目光卻十分堅定,「可睿王遇刺當晚,受傷之人,卻並不是睿王爺,而是睿王妃。睿王妃遇刺身亡!」
  殿中猛的一靜。
  姜維垂首跪著,卻忽覺有兩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脊背上,灼灼的像是要將他點燃一般。
  聖上眯眼,他當然知道當年的事,知道當晚睿王妃乃是替睿王擋了一劍,這才救下睿王,香消玉殞。
  可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卻並不多,當晚的消息是被隱瞞了下來的,對外,包括對睿王妃唯一的兒子景玨,說辭都是一致的——睿王妃乃是因病去世。
  這個當年名不見經傳的凌煙閣小小二當家,如何會知道的這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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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何況當年。這姜維恐怕還不是二當家的吧?
  「聖上一定不解,草民如何得知天家之事?」姜維雖為抬頭,卻似乎也能洞察聖上此時好奇的神情,「這乃是因為,行刺睿王爺的,正乃是凌煙閣閣主。我的大哥,姜伯毅。」
  他話音落地,殿中靜的只剩下他的回聲盪漾。
  「燕王稟奏,凌煙閣同睿王勾結,以圖謀不軌。你能在這個時候來求見朕,朕以為,你乃是不願同凌煙閣同流合污,不曾想……」聖上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你卻給朕帶來這樣的消息,你這是要為凌煙閣開脫麼?」
  姜維連忙叩頭,「不是。草民不是為了給凌煙閣開脫,而是要向聖上稟明當初的真相,叫一直愚弄聖上的人無從遁形。」
  愚弄兩字,叫聖上的眉頭忽而皺的很緊。
  且是一直愚弄?!
  聖上乃是天子,高高在上之人,自持智慧過人,最恨旁人欺瞞愚弄他。姜維當面這麼說,恍如摸了他的老虎屁股一般。
  「你說什麼?」聖上冷笑,「誰一直愚弄朕?」
  「十年前,我大哥行刺睿王爺,卻刺死了睿王妃。想來這件事情,叫仁愛的聖上一直對睿王爺十分體恤。倍加關愛。睿王妃留下了唯一的子嗣,聖上也多有偏寵。可聖上卻不知道,當年的行刺,本就是一出苦情戲。」姜維忽而挺直了上身,連聲音都高了一度,神色肅穆的說道,「雇凶之人,本就是睿王自己!他這般做,就是為了洗去自己的嫌疑,好叫聖上相信他乃是無辜的!」
  聖上猛拍了一下龍椅的扶手,怒目看著姜維,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姜維叩首。微微清了清嗓子,「草民句句屬實,當年同懷王一起謀反之人就有睿王。懷王行事不慎重,事發之後,睿王為保全自己,便親手演繹了這麼一場苦情戲。本是鶼鰈情深的夫妻。若是不捨去一人,如何能叫這出苦情戲演繹的逼真?聖上乃是寬仁聖君,想來怎麼也料不到,為保全自己,睿王能做出此等狠絕的事情來,也不外乎他能欺瞞聖上如此多年了。」
  聖上眯眼看著姜維,口中發乾,眼睛發昏,頭腦被滿是憤怒的血液充斥的簡直不能思考。
  一旁伺候的內侍見聖上情況不對,連忙躬身上前,手上奉上一隻精緻的小盒子。
  聖上接過錦盒打開來,捏出一枚熒光流轉的丹藥。含入口中,「你說的話,叫朕不能相信。」
  「聖上寬厚仁愛,自然不能相信人能做出這般冷血無情的事情來,可是請聖上回想當年,當年為何那麼多人都被牽連進來。睿王親自查辦這件事情,為何那麼多人的下場都是那般凄慘,睿王爺正是藉著聖上信任他的機會,排除異己,誅殺會對他有威脅,知道內情之人,只要這些人都死了,再不能開口,他才能是安全的。所以當年牽連甚廣,據聞,京城兩月陰雲籠罩不見日光……這裡頭,睿王冤枉了多少無辜之人,罔顧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已經難以查證了。如今聖上倘若不嚴懲睿王,豈不是要叫十年前的事情再發生一遍麼?」姜維叩首說道。
  「大膽!」聖上拍著龍椅的扶手,面上頗有震怒神色。
  姜維連忙垂頭,不再言語。
  他雖面上平靜,但實際手心裡也已經冒了汗。頂上坐著的人。乃是掌握天下蒼生生殺大權之人。倘若自己一個不留神,可能就是雷霆之怒,人頭落地。
  所謂富貴險中求,若想要潑天富貴,無人能及的尊崇,就必然要冒著大的風險。
  想到這些。姜維又深吸一口氣,叫自己冷靜下來。
  「聖上明鑒。」他緩緩說道。
  聖上眯眼看他,心裡頭如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十年前的一幕幕,午門斬首的一幕幕,好似都回到眼前。
  如今想起來,這姜維說的,似乎也十分有道理。當年睿王承辦這件事的時候,雷厲風行,定了罪,立即拉出去斬首。
  那時候覺得,他是為了朝堂穩固,為了自己皇權穩固,不給謀逆之人留絲毫翻盤的機會。
  可如今想起來,未必就沒有做賊心虛的意思,未必沒有殺了同黨保全自己的意思在。
  坐在高位上的人,本就是多疑之人是,聖上此時心中滿是疑惑。
  懷疑就像種子,一旦被種在心中,但凡有一絲陽光露水滋潤,就會不受控制的瘋長起來。聖上此時此刻,對睿王的信任,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聖上同睿王乃是一母所出,最是親厚。記得自己十幾歲那年,有次折了花,想要悄悄獻給母后,討得母后歡欣之時,恰逢父皇正在母后殿中。
  從來不抱皇子的父皇,當時正抱著還在襁褓之中的弟弟,溫聲對母后說。「朕,瞧著這兒子像朕,這眉眼,這鼻梁,無一處不是照著朕的樣子刻出來的。朕這些子嗣之中,唯有四兒最像朕!朕喜歡!」
  他當時嚇了一跳,捧著花枝不敢進殿,他悄悄的蹲下身來,想要溜走。卻意外的聽到殿中傳來更小的聲音,緩緩說道:「朕要悉心培養四兒,面容肖似朕,這性情必然也同朕相投。朕日後。要將最好的,都傳給他。」
  「聖上……」母后又說了什麼。
  他全然聽不見了,他瞪大眼睛,捧著花枝,完全僵在那裡。
  父皇說,要將最好的,都傳給四弟。
  最好的,傳給他。
  那他算什麼?他是嫡長子,是母后的驕傲,生來就是被作為儲君培養的。這天下,無論什麼都是屬於他的,最好的,自然也是他的。
  只有他想賜下什麼給旁人,那才是旁人的。
  就算是他嫡親的弟弟,也不能覬覦他的東西,任何東西!
  後來,四弟慢慢長大,並沒有像父皇期待的那樣,父皇性子溫和,四弟卻無論做什麼都風風火火冒冒失失。加之他從中做些事,說些話。
  四弟和父皇之間的矛盾便越發明顯突出。
  看著父皇看向四弟的眼神越發冷淡,四弟也越發張揚跋扈,他的心才徹底的放回了肚子裡。
  叫他對四弟再不防備的,乃是四弟執意要娶林家嫡女的事兒。林家嫡女。原本是父皇要賜婚給他的,可四弟不知怎的,卻先看上了林家的姑娘,無論如何執意要娶。
  父皇不同意,他甚至跪在父皇殿外。三日不肯起身,後來乃是母后去勸,父皇才終於肯見他。
  父皇又召了自己去,詢問自己的意思。
  自己甚至父皇喜歡深明大義,寬容大度的孩子。覺得如此才能配得帝位,自己當然要表現出一個嫡長該有的氣度來,大義表示,君子不奪人所愛,自己願意退一步。讓四弟如願。
  四弟當時看著他,那感激的眼神,他道現在都還記得。
  後來見到林家嫡女之時,自己才驚愕後悔,林家嫡女,同自己記憶深處,那久久不能忘懷的女子長得那般肖似……簡直一模一樣。
  他悄悄的試探過睿王妃,這才發現,再怎麼肖似,也不是一個人。
  他記憶深處的女子溫婉,聰慧,俏皮,善解人意。睿王妃卻是太過嚴肅,刻板,大約也只有四弟那樣的人,才會喜歡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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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16:56: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聖上?」
  聖上一面無意識的邁步,一面回憶著過往,忽而被一聲嬌柔的聲音輕喚,他猛然間頓住腳步。
  記憶深處的畫面,和眼前人的臉,重重疊疊映在一起,叫他一時間分不清究竟自己如今身在何處。
  「聖上怎麼了?」林婕妤歪了歪腦袋,又喚了一聲。
  聖上伸手,將半蹲行禮的林婕妤拽了起來,「琦兒。還好,你還在。」
  林婕妤微微蹙眉,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聖上卻輕嘆一聲,微微搖頭,「大約。也只有你,是不會變得吧。人心總會變,變得不可預測,變得無法捉摸。」
  四弟也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變了,變得不再是他信任的那個人。
  他又真正的信任過四弟麼?
  聖上勾著嘴角笑了笑,笑容涼薄,沒有溫度。他舉目看了看,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林婕妤的承露殿。
  這個時候,他還是希望最是善解人意的她陪在自己身邊的吧。
  「誰都會背叛朕。朕不意外,只盼你不會背叛朕。」聖上握住林婕妤的手,緩緩說道。
  林婕妤聞言頷首,不敢做聲,心裡揣測著,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叫聖上有這般的感慨?
  「朕這麼些年來,原以為,有人相伴,有人在暗中替朕籌謀。替朕做些朕不方便做的事,也曾一度的感慨,有他真好。朕對他寬容有加,對他的兒子更是呵護備至。可人心總是不足!人怎麼存著那麼多的貪念妄念?就不能學會滿足呢?欲壑難填,這話誠然不假!人心總是貪婪的!」聖上喃喃說道。
  林婕妤聽得有些莫名,但從字字句句的意思來看,這話,像是在指睿王爺和睿王世子呀?
  「聖上,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兒了麼?」林婕妤看聖上在殿中坐下,便輕手輕腳的繞到聖上背後。不輕不重的為聖上捏著肩頭,舒緩他的疲憊。
  聖上嘆息一聲,「是,朕不開心,很不開心。朕給他的夠多了。他若是知道感恩,也就罷了,非但不知感恩,竟然欺騙了朕這麼多年,是把朕當傻子來耍麼?」
  「聖上英明睿智,怎麼會被人如此欺瞞呢?沒有人能騙得了聖上的!」林婕妤順著聖上的話,緩緩說道。
  「沒有人能騙朕麼?」聖上眯了眯眼,「那如今全然相反的話,究竟是誰在騙朕呢?」
  林婕妤垂眸,不敢妄言。
  聖上輕哼一聲。「你不懂,朕講給你聽。」
  從不在後宮言政事的聖上,竟然將睿王的事和姜維的話都講給了林婕妤聽。
  林婕妤聽完,連手上的動作都似不受控制,竟猛的捏疼了聖上。
  聖上嘶的倒吸了一口氣。她才猛然發覺,連忙翻身跪地,「聖上息怒。」
  「息怒?你想為誰求情?」聖上眯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林婕妤,口氣泛冷的問道。
  「臣妾,臣妾為自己求情。」林婕妤小心說道。
  「為自己求情?你何罪之有,要為自己求情?」聖上似笑非笑。
  林婕妤心頭緊張,唯恐在聖上心情不佳的時候,說錯了話,更何況聖上心情不佳,乃是因為「謀逆」二字,只要牽扯了這兩個字,再小的事情都會變成大事,再小的矛盾都有可能演變成一場腥風血雨。
  她舔了舔嘴脣,「因臣妾的好奇,向聖上打聽前朝的事。臣妾乃是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本不該聽聞這些,更可況,此事牽連了臣妾的姐姐,更牽連了聖上您的弟弟。這叫臣妾聽來,心中甚是惶惑,甚是不安。」
  聖上垂眸看她,看著她同睿王妃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半晌才笑了,「是,朕怎麼忘了,睿王妃,如今乃是你的嫡姐。」
  林婕妤不敢說話。
  「那你不想為睿王爺求情麼?」聖上又問道。
  林婕妤卻義憤填膺的握著拳頭道:「倘若他真的為了自己活命,而在十年前策劃了那麼一齣戲,害死我姐姐,莫說為他求情了,我恨不得扒他皮,食他肉!」
  聖上面上露出滿意神色,可笑意還未到嘴角,卻又聽聞林婕妤說道。
  「可聖上覺得,睿王爺是那樣的人麼?睿王爺對我姐姐的一片心,會讓他為了自己活命,就親手害死我姐姐麼?且聖上覺得,睿王爺真的會不甘只做個王爺,貪念不該貪念的東西麼?」林婕妤微微抬頭,目光純澈的仰望著聖上。
  平日裡她這樣清純無辜的表情最是能取悅聖上,聖上連語氣動作都會格外溫柔起來。
  今日,聖上卻是大怒,撫案而起。「你,你還說不為他求情,你這字字句句都是在質疑朕,都是在為他求情!怎麼連你也變了?怎麼連你都站到他的立場上了?你也與他連成一氣了麼?!」
  這話可太嚴重了,林婕妤完全沒有料到聖上會有這般強烈的反應,當即嚇得愣住。
  「你就在這承露殿裡好好反思吧!」聖上扔下一句話來,提步離開。
  林婕妤跌坐在地,望著聖上離去的背影。
  她猜錯了!聖上根本不是猶豫不決,根本不是在懷疑!聖上是早已在心中,定了睿王爺的罪了。聖上其實已經相信了姜維的話了!已經相信了睿王爺有謀逆之心了。
  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只要是對睿王爺有利的話,都會觸怒聖上敏感的神經。
  林婕妤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她的春草啊,她的傻姑娘啊,倘若如今還喜歡著睿王世子,是不是也要跟著被牽連進去了呢?
  她總是不能為她做什麼,生她下來,卻只能看她苦苦在這世間坎坷掙扎。
  在世間坎坷掙扎的寧春草,這會兒正睡的香。
  她大言不慚的說自己這會兒沒有心思睡覺,卻睡的安安穩穩,連個夢都沒做。
  她醒來還是因為肚子咕咕叫的太響,而將自己吵醒的。
  醒來睜眼就要抱怨,是誰那麼吵,吵得不讓人睡覺?可話未出口,便聽到肚子長長呻吟了一聲,她尷尬的揉揉肚子,這才想起來,被巫女關著的時間裡,她都沒吃過一口東西了。
  聽聞她起來,外頭立時有丫鬟進來,「娘子起了?」
  「綠蕪,我……」寧春草抬頭,才瞧見進來的人,根本不是綠蕪。是了,綠蕪怎麼會在這兒呢?
  這丫鬟面生,可她臉上的笑容卻不叫人討厭,「姜大哥在麼?」寧春草笑著問道。
  小丫鬟搖了搖頭,「閣主出門了,叫婢子們伺候好娘子,娘子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
  「哦,」寧春草點了點頭,「那你去備些飯食來吧,我餓了。」
  「婢子這就去。」小丫鬟退了下去。
  寧春草此時此刻,竟無比的想念綠蕪。綠蕪對她照顧的細緻周到,真可謂無微不至,小到端茶倒水,大到出謀劃策。綠蕪樣樣都行,樣樣都好。
  若是綠蕪現下在這裡,不用她吩咐,綠蕪恐怕早就準備好一大桌子她愛吃的飯菜了。
  寧春草搖搖頭,似乎想將綠蕪從自己的腦袋裡頭搖晃出去。
  人不能太過依賴另一個人。太依賴就會過於信任,過於信任就會付出代價。正如她被綠蕪所出賣和背叛。
  寧春草吃飽喝足,一面盤算著日後該如何,一面等待著姜伯毅帶回新的訊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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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6 16:56: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卻不曾想,這麼一等。就是整整三日。
  整整三個日夜,她都未能見到姜伯毅的人。
  那個向來關心她,照顧她,對她很是體貼的姜大哥,竟讓她毫無頭緒的等在這個小院兒之中。三日夜不露面。
  更不要說有什麼消息送回來了。
  寧春草好似被人隔離在一堵高墻之外,高墻裡頭在這三日間,有什麼風雲突變,她則全然不知。
  寧春草心急如焚的第四日凌晨,天還未亮的時候,突然被細微的響動驚醒。
  她忽的從床上坐起來,瞪大眼睛。
  不過立時就被人捂上了嘴,她甚至都沒能看清楚捂著自己嘴巴的人,是什麼體型,什麼身高。
  但這人在自己身邊,卻並未給自己帶來一絲的恐懼,倒是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是我。」那人聲音從耳畔悄悄傳來。
  果然,寧春草點點頭。
  那人鬆開了手,她回頭一看,姜大哥高大的身形在黑暗裡依舊奪目。
  只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卻有那麼幾許的疲憊,「拿上衣服,咱們悄悄離開。」
  寧春草心中狐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裡不是他的地方麼?為何要悄悄離開?為什麼他回來要趁著人防備最是薄弱的凌晨時候?
  但她什麼都沒問,只是依言抱起擱在床頭小幾上的衣服在懷中,衝他點點頭。
  姜伯毅沒有耽擱,攬住她的腰,抱緊了她,縱身靈敏如燕子一般。躍出窗外,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月已西沉,寒鴉都歇了,凌晨安靜的像是整個天地都睡了,兩個人的身影。如鬼魅般在房檐屋脊上,飛快的掠過。
  寧春草有些冷,姜伯毅帶她離開一段距離之後,尋了個背人的地方,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去,「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這麼做?也很好奇發生了什麼。」
  寧春草連連點頭。
  「你先穿好衣服,我再慢慢告訴你。」姜伯毅背對著她。
  他將話說出口,寧春草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後知後覺的尷尬起來。
  她從被窩裡爬出來。只穿了裡衣在身上,適才一直被他抱著,倒不覺得冷,這兒他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凌晨的涼風一吹,她忍不住打個了噴嚏。想到兩人是偷偷摸摸逃出來的,她趕忙捂上了嘴,使勁兒揉了揉齊子,飛快的套上衣服。
  「我好了,你說吧。」寧春草說道。
  姜伯毅這才轉過身來。「凌煙閣我暫時回不去了。」
  「嗯?」寧春草皺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說的沒錯,姜維他……」姜伯毅話音停在嘴邊,嘴角微勾,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他背叛我了。」
  寧春草緩緩點了點頭,上下打量姜伯毅,月亮清涼,她看不出他受傷的痕跡。
  姜伯毅搖搖頭。「他還沒本事傷到我,只是他……誣陷說,十年前,我行刺睿王之事,乃是睿王一手策劃。我同睿王乃是一黨。他向朝廷歸安,如今自封閣主,統領凌煙閣,若是不肯順服他的凌煙閣之人,皆以與我同黨,意圖造反之罪論處。所以……」
  寧春草聞言,長長的哦了一聲。
  所以,他們現在算是孤立無援了。被扣上一個造反的罪名,然後徹底被架空。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寧春草低聲問道。
  姜伯毅垂眸,眼睛微眯。沒有說話。
  寧春草咬了咬嘴脣,「那……姜大哥可知道睿王爺此時的情況?」
  姜伯毅抬頭看了她一眼,「如今,沒有睿王爺了。」
  寧春草聞言,如遭雷擊。登時愣住,「什,什麼?你說……什麼?」
  她腿都軟了,險些跌坐在地,不過三日啊,這三日,是天也翻了,地也覆了麼?睿王爺,沒有了?
  「他沒死。」姜伯毅又說道,「是被廢黜了,廢黜了王爺的封號,貶為庶民了。」
  寧春草這才長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姜大哥,說話。能不能一口氣說完?!」
  姜伯毅輕咳一聲,「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了,他身受重傷,又被廢黜封號,如今軟禁在睿王府中。怕是也沒有多少時日可以支撐了。」
  那怎麼行?!
  寧春草連連搖頭,不能讓睿王爺就這麼死了啊!景玨還在大理寺的獄中關著呢!睿王倒了,誰來救景玨出來?
  「姜大哥,不能讓他死啊,我知道你們有仇怨,可如今連你們的仇怨都被敵人利用起來了,你難道一定要守著這仇怨坐以待斃麼?」寧春草上前,抓著姜伯毅的衣袖,仰著臉滿面焦急的說道。
  姜伯毅皺眉垂眸看她。
  「姜大哥,我不知道你的執念,不知道對你來說,拿錢買命算什麼。可我知道,睿王爺他不是壞人,雖然他做過錯事,做過無法輓回的事,可如今真正想要謀反的人不是他!如今正在謀著一己私利,不惜利用旁人,傷害旁人的也不是他!」寧春草清了清嗓子,「咱們是不是應該先聯合起來,一致對外,待到外患解除之後,再來算這些陳年舊賬呢?」
  姜伯毅沒有吱聲,月光暗淡,他臉上的神情也叫人看不清。
  寧春草有些著急,「姜大哥。你倒是說話呀?」
  她輕輕搖晃著他的手臂。
  她身上甘甜清爽的氣息,不由自主的鑽進他的齊腔裡。
  如果他此時,放下仇恨,放下執念,也放下凌煙閣,就這麼不顧一切的帶著她離開,離開京城,離開這些紛紛擾擾,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不是也很好?
  這個想法不知怎的。忽然之間就在他腦子裡冒了出來,並不受控制的瘋長起來。
  他垂眸看著她,眼睛裡都泛出光亮來。
  寧春草仰臉,面上卻盡只有焦急。
  「春草,你願不願……」話說了一半,他卻忽然沒了勇氣。
  沒有勇氣將話問出口,沒有勇氣聽她的心意。
  「什麼?」寧春草急道,「你有什麼想法,也說出來啊,行不行的,咱們可以商量啊,如今能商量的也只有咱們兩個了,你不要嫌我笨,我總會盡力的!」
  姜伯毅卻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同睿王暫且言和?問什麼擔心睿王一命嗚呼?」
  寧春草啊了一聲,怔怔看他,好似不明其意。
  姜伯毅勾著嘴角,輕笑了笑,替她回答道:「因為你在意,你在意景玨。」
  此情此景之下,猛然聽聞「景玨」二字,猛然聽聞他的名字,叫她心頭一震,再也無法平靜了。


  【卷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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