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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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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1: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春草,你是我,我是你。你是今生的我,我是前世的你。」
  耳畔沒有聲音,心底卻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寧春草低頭,看著九曲浮橋下頭平靜的水面,看著水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要……死了麼?」
  心底卻涌上一陣輕笑,「是我要走了,你重獲新生了,沒有我的新生。」
  「你要走了?轉世投胎?離開人世?留下我一個?」寧春草兀自咕噥道。
  這感覺好奇怪,自己和自己說話麼?
  「沒有轉世投胎,我離開自己,就會煙消雲散,灰飛煙滅了。」心底溢出輕輕的嘆息。
  離開自己?
  是啊。她們本就是一體,不分彼此的。
  「我離開後,你會忘了前世,也忘了我。你所走過的路,不過是今生走過的這些。」
  寧春草聞言,不由皺起眉頭。忘了前世?那她還是她麼?前世雖不美好,卻也叫她學會了很多啊。
  「我不想忘了前世,也不想叫你灰飛煙滅,你也說了,我們不分彼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今你要報的仇也已經報了,日後就安安心心的留在世上吧。本就是我們自己的軀體,我們一起住著,彼此也沒有什麼影響。」寧春草對著水中的倒影。自言自語的說道。
  她瞧見水中的倒影搖了搖頭,正是她自己在搖頭,「你說錯了。」
  這感覺還真奇怪,這是自己跟自己對話麼?而另一個聲音根本不用說出來,她就能聽見了。一點違和感都沒有,理所當然的好像本就應該這般一樣。
  「什麼錯了?」寧春草見水中的倒影皺了皺眉頭。
  「重生不是為了報仇,」心底的聲音,十分認真堅決,「靈魂不散不是因為怨念,乃是為了救贖!救贖,你懂麼?」
  寧春草啊了一聲,你懂我不就應該懂麼?
  「可姜維說……」寧春草喃喃道。
  「姜維見識拙劣。並非因為他技藝不精,乃是因為他心裡存著自私自利,他心裡裝了太多的慾望貪念,太多的慾念矇蔽了他原本應當聰慧明亮的眼。他的心偏了。眼也就偏了。」
  心底的聲音說完,那種抽離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寧春草一瞬間被不捨溢滿。
  她不知道這種不捨,是來自自己對另一個自己靈魂那種依戀,還是來自那個靈魂對自己軀殼的依戀。
  「留下吧,為什麼一定要灰飛煙滅呢?咱們本就是一個人啊!共存之下,我並沒有什麼不適。」寧春草不由抱住自己的臂膀,像是想要抱住那個即將脫離開她的靈魂。
  又像是那個靈魂抱住她的軀殼。
  「是能共存,但我帶給你超脫常人的異能之時,也會帶給你無法輓回的傷害。我只是前世的靈魂,生性屬陰屬寒。我離開後,你就是個完整正常的人了,前世已去,就讓她隨風去吧。已經夠久了,再耽擱下去,我們真的分不開了……」
  心底的聲音分明有眷戀,卻異常的冷靜堅決。
  寧春草覺得,前世的自己,都冷靜的不像自己了。
  她笑了笑,「分不開豈不更好?你就是我,你會給我帶來什麼傷害?」
  只是這次她沒等到心底的聲音回答她。只覺一身香風撲面,她的口齊都被人用一方香的膩味的帕子給緊緊捂住。
  寧春草心頭大驚,但在她搞清楚狀況以前,便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九曲浮橋晃了晃,水面上的倒影也晃了晃。
  恍如有兩隻蹁躚的燕子,撲稜稜振翅飛離,只在水面上投下一串的倒影。一晃而逝。
  寧春草醒過來的時候頭有些疼。
  但她的一地反應不是去摸頭,而是去摸腰間。
  果然,黃銅鈴鐺不見了!
  再摸袖中,短劍也沒有了!
  她這是落在了誰的手中?竟將她護身的東西,全都取走了?短劍也就罷了,能拿走她黃銅鈴鐺的人,必然是對她有所了解的人!
  「你還在麼?」寧春草忍住頭痛,喃喃自語道。
  她記得,身體裡那個將要抽離的力量,還未完全離開的時候,她就被人迷暈了過去。
  那現在,前世的自己,走了麼?
  可是並沒有聲音來回應她。
  她正擔憂焦急之時,關著她的門外卻是傳來了說話聲。
  「莫看她只是個小女子,可她在姜伯毅的心中,舉足輕重。拿著他來威脅承安郡王和我大哥,那都是最好的。」一個輕佻帶笑的聲音緩緩說道,「更何況,她命裡帶著尊貴,日後必能鳳儀天下。此乃我的斷言,並非坊間誤傳。」
  「甚好甚好,如此甚好!」另一個人搓手說道。
  寧春草眯眼皺眉,說話的人是姜維?那另一個人是誰?
  乃是姜維將她擄來的?難怪能將黃銅鈴鐺和短劍一起搜走,姜維自然知道她的本事。
  她心中正思量,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耀眼的天光從門外傾斜而進,從天光中走近的人,面龐攏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
  但寧春草還是一眼就認出,跟在後頭那人,那身形,正是姜維不錯。
  「姜維,你這小人!你快放了我!」寧春草一面打量走在前頭那男子,一面開口道。
  姜維滑出袖中摺扇,啪的打開來,在臉旁隨意扇了扇,「好不容易將你弄出來,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風險,費了多大的勁兒?還沒派上用場,我怎麼可能放了你?」
  走在前頭那男子定定看著她的臉,目光又一寸寸從她身上碾壓而過。
  寧春草在他目光之下,心生尷尬,越發覺得厭惡煩躁起來。
  「真好看。」那男子感慨道,「難怪當初二哥向景玨討要的時候,景玨說什麼都不肯給,還險些同二哥打起來,呵呵,有這般美妾,也確實讓人難以割捨。」
  男子說話間,又靠近寧春草兩步,伸手摸上寧春草細滑的臉頰。
  他的手有些涼,手心裡微微有黏膩的冷汗,這般貼著寧春草的臉頰,緩緩撫摸的感覺,叫寧春草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恍如被一條蛇爬過臉一般。
  她立時掙扎著別過臉去,只是身上捆綁著的繩索,叫她頗為費力。
  那男子見她掙動,勾著嘴角笑了笑,但笑意一點都沒進入眼睛,是那種冰涼的。獵人看著獵物,貓看著老齊一般的眼神。
  他伸手捉住寧春草的肩頭,一把將她按倒在地上,「你躲什麼躲?爺誇你,賞識你,乃是你的福分!你不過是景玨穿過的破鞋。還當自己是什麼貞潔烈女呢?」
  寧春草眯眼看他,貝齒微齜,像是暴怒前的小獸,正在打量自己的敵人。
  「好了,端王爺,留著她有大用處呢。您別逗她了。」姜維上前,伸手將半蹲在寧春草身邊的男子給拉了起來。
  端王?
  寧春草眯眼,原來這男人就是五皇子,如今被幽閉在端王府的端王爺?
  可他長得同三皇子一點也不像呢,許是肖似母親多一些?
  寧春草忽而發覺,自己如今心越來越大了,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之下,她竟還有淡然的閒心想這些?果然心性氣度什麼的,都是閱歷磨練出來的啊。被綁架的次數多了,就連綁架都可以看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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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2: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想來也是可笑,她不過是商戶人家庶女,以往怎麼也沒想過,如此低微的自己,會成為這些王公貴族爭相綁架的對象吧?
  她這麼想著,便不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端王忽而呵斥道,並揚手一巴掌就要摑下來。
  寧春草皺眉閉眼。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
  她睜眼去看,只見姜維緊緊的握住了端王的手腕,他嘻嘻一笑,「端王息怒,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對待小娘子,特別是這種姿色出眾的小娘子,一定要溫柔。」
  端王不悅,但似乎對姜維頗有顧及,聞言哼了一聲,扯回自己的手腕。
  姜維笑著在寧春草身邊蹲下身來,笑眯眯看著她,「寧姑娘笑什麼?這般淡定,莫不是覺得承安郡王和你的姜大哥,能來救你?」
  寧春草看著姜維。啐他一口,「呸,姜維,虧得姜大哥那麼信任你,他是你大哥,是你的兄弟。你竟然如此對他,如此背叛他!你無恥!」
  姜維抹了把自己的臉,嘴角笑容卻不變,他點頭道:「是,他當我是兄弟,處處壓在我上頭,一同到師父門下,師父卻處處偏袒他,好事兒都是他的,我們這些人就只能跟在他後頭,撿些他撿剩下的殘羹剩飯!就連師父的獨門秘籍,都只傳授給他一個人。師父賜我姜姓。讓我與他兄弟相稱,可為何對我與對他如此大相徑庭?」
  寧春草皺起眉頭。
  「哼,他唯我獨尊慣了,從不將旁人放在眼裡,更不將我放在眼裡。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他早晚會敗在我的手中,早晚要匍匐在我的腳底下!」姜維敷粉的臉上,遮掩了他慍怒的神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笑意。
  「你確定你說的是姜大哥?」寧春草輕嗤一聲,「為何你說的人,我從不認識?而我認識的姜大哥,同你說的。沒有半分相似?」
  姜維哼了一聲,「他對你好,你自然只看得到他的好處,哪裡能看到他對旁人的刻薄苛刻!」
  寧春草搖頭,「你是因為嫉妒!你嫉妒姜大哥處處比你強,處處都超越你,這才在心中扭曲了他原本的面貌!嫉妒真是可怕,能將一個人變得如此狹隘!」
  「你跟她廢話什麼?你不是說,拿她有用?三哥如今都已經監國了,你的計謀也得快這些了!還真等著他把二哥的翅膀黨羽都翦除乾淨,穩穩當當的坐著皇位呢?」端王不滿的哼道,「原以為燕王可信。不曾想,他竟是個墻頭草,見三哥得勢,立馬就跑到三哥面前去獻殷勤!呸!」
  姜維垂了垂眼眸,臉上浮現出諷刺的笑容來,燕王自然會當墻頭草了。因為他所求的和自己並不一樣。
  燕王乃是要自己登上那皇位的,巴不得他們兄弟幾個鬥的厲害,最好你死我活,他只待坐收漁翁之利。所以誰一時占得上風,他並不在意。
  而自己,卻只想要個聽話好控制的傀儡。端王自然比那狐狸一般的三皇子更為合適。
  「端王爺放心,」姜維點頭道,「有寧姑娘在手上,您定然能心想事成,三皇子得意不到幾時了。」
  「最好如此!」端王哼了一聲,見姜維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便轉身提步先走。
  待端王的腳步聲遠去。屋裡只剩下寧春草和姜維兩人。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頗有撕了對方的衝動。
  「若不是你壞我的好事兒,姜伯毅也不能活到現在!」姜維冷聲說道。
  「你以為,憑你,能殺了姜大哥?」寧春草笑了笑,「真是不自量力!有沒有我都一樣。」
  姜維伸手鉗住她的下巴。冷冷看她,忽而他咧嘴笑了,「不,不一樣。如今你在我手中,怎麼能一樣呢?」
  寧春草皺眉看他,「你又在用命格的話,來招搖撞騙了?說到底,姜維,你不過是個騙子!你還算什麼?」
  「騙子?」姜維立時眉毛倒豎,「我是騙子?我乃天兆最為年輕有能力的陰陽師,可通前世今生,能觀陰陽兩界,我是騙子?這話說的真是沒水準。」
  寧春草搖頭,「你有本事不錯,你看出我的前世今生也不錯。可你卻說錯了!」
  「我說錯了什麼?」姜維微微提高了些音調。
  向他這般驕傲的人,最是受不了別人對他的質疑,尤其是對他所作出判斷的質疑。那好似一種挑釁,一種褻瀆。
  寧春草笑了笑。「你說,我前世冤魂,遲遲不肯離開,乃是因為心懷怨恨,怨氣不散,眷戀人世乃是為了報復。錯了!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救贖!是為了避免災難,為了救應當得救之人。想來,像你這般偏激執拗之人,是不能理解的。」
  姜維嗤笑一聲,「笑話,一個冤魂,為了救贖而不肯離開?這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荒謬言論?牛齊子告訴你的?」
  說完,他自己先搖了搖頭,他心中明白,寧春草如今大約是不可能再相信那些道士的話了。
  「公道自在人心,我說過,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自然明白自己在追逐什麼。」寧春草毫不示弱的看著姜維,「所以,你說的什麼鳳儀天下,我根本不信,也不會有那麼一天,你拿來騙人的東西,早晚都會被人識破,再無立足之地。」
  姜維回視著寧春草。
  寧春草在他的視線中,面色越發堅毅。
  姜維竟在一個小女子的目光之中,心生窘迫。
  這感覺不好!很不好!
  他霍然起身,「端王說的對,是該加快速度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姜維正籌謀之時,周家人也在籌謀。
  周家的人接了別院之中的周靜姝,來到承安郡王府上。
  景玨原本不欲叫周家的人進門,叫門房直接將人轟出去。可心念這件事一直扔在一旁置之不理,也是不妥,不如當面跟周家人說道清楚。日後再無瓜葛,一清二白的好。
  這才叫人放了周家人進門。
  周靜姝坐在馬車裡,心跳的很快,眼眶裡似乎一直有淚在打轉,但當著母親的面,她一直沒叫眼淚掉下來。
  「待會兒見了郡王爺,你好好認錯服軟,好好說,自己乃是被人陷害了,身不由己。」周夫人一路都如此勸導,「會示弱,會哭的女子最是叫男人心軟。郡王爺心一軟,你不就留了下來了麼?」
  周靜姝無聲的搖頭,眼眶越發酸疼。
  他不一樣啊,他的心腸是硬的,他的心是鐵打的,他的柔軟只為另一個女子。
  倘若他會心軟,當初就不會叫人將她攔在郡王府門外,說什麼都不肯叫她進門了。
  讓府中上上下下都好好的看了一場她的笑話。如今馬車行入郡王府,雖未下車,未見人,她都已經覺得坐立難安,渾身發燙,臉上窘迫了。
  待會兒下了車,見了人,她只怕連頭都抬不起來。
  他若是會心軟,難道不應當將事情遮掩起來?就算是為了搬倒二皇子,難道不應該先叫她進門再說麼?
  發生了這種事,要打要罰,她都任憑他。哪怕他當面罵她,她都一聲不回的聽著。
  可他竟連一面都不肯見,家門都不叫她入。
  今日母親接了她來。乃是瞞著景玨的,只告訴承安郡王府的人說,是娘家人來商議。倘若是提了她也在馬車上,是不是這郡王府的大門,她仍舊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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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周夫人見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也知她心中不好受,長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
  周靜姝一路沒有哭,這會兒眼淚卻實在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自從她在二皇子府上出了事。所有的人都嫌棄她!連哥哥嫂嫂都嫌棄她,就連家中下人都唯恐避她不及。如今還能一如往昔待她的,也只有母親了。
  周靜姝撲倒在周夫人懷中。
  周夫人摸了摸她的頭,「好了,到了。」
  馬車停了下來。
  郡王府的管家在馬車外候著。「周大郎君裡面請。」
  來的並非周將軍,而是周將軍的長子,周靜姝的長兄。
  這事兒原本應當周將軍出面。可如今三皇子監國,他們又都是效力三皇子的,這時候因為兒女私情之事,鬧僵了對大局不利,三皇子想來也會氣惱。
  更何況,這實在不是件光榮的事兒。周將軍崢嶸一輩子,這種事兒只會叫他臉上無光,沒臉見人。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叫我見了承安郡王怎麼說?只怕他一個晚輩,戳著我的脊梁骨罵,我都沒話回嘴!我不去!要我說,就直接拉去浸豬籠算了!」
  這當然是氣話,周夫人哭了好幾場,他才點頭叫長子代他去。
  周家大郎下了車。
  周夫人和周靜姝也在丫鬟的攙扶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管家一瞧見周靜姝,就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一點兒都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喲,這……」
  他話未說出口,周靜姝已經臊的將臉埋在了胸前。更是側身躲在周夫人身後。
  周夫人臉色黑了黑,很是不悅的看了那管家一眼。
  郡王府的大管家,會連驚訝都遮掩不住?分明就是誠心給人難堪!
  管家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母女兩人。咽下了口中的話,伸手做請道:「郡王爺正在花廳裡等著呢,您這邊請。」
  花廳中,景玨瞧見周靜姝,冷冷的嗤笑了一聲。
  周靜姝立即縮了縮脖子。躲在周夫人身後,好似生怕景玨會跳起來打她。
  可景玨坐著,連動都沒動,沒有起身,目光更是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再不看她。
  這反倒叫周靜姝心中越發難受又難堪,忽視比惱怒怨恨,更叫人覺得煩躁不安。
  他連惱都不惱她了,不就是完全不在意她了麼?什麼情況下才會完全不在意?就是兩個人再無瓜葛,再沒有關係的時候啊。
  周靜姝嗓子微微有些疼。泛酸的疼。
  「周郎請坐吧,」景玨緩緩開口,神態傲慢冷漠,「原本不欲再同周家人來往,但有些事情,總拖著不好,還是當面說清楚,做個了結,對彼此都好。」
  周家人雖然見景玨如此無禮,但此時他們理虧。也不好挑剔,周大郎君和周夫人都在客座上坐了下來。
  周靜姝正要在一旁坐下之時,旁邊奉茶的丫鬟,卻猛的身子一歪,一碗茶嘩啦潑在了她要坐的椅子上,還險些將茶水濺在她的身上。
  周靜姝臉上難堪,心中惱怒,壓低聲音呵斥道:「你幹什麼?!沒長眼睛麼?」
  小丫鬟連忙躬身請罪,「郡王妃贖罪,婢子。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愚笨……」
  「爺看你真是蠢得不可救藥了!」景玨冷哼一聲,開了口,「這裡哪有什麼郡王妃?你眼睛瞎了麼?」
  小丫鬟噗通跪地,誠惶誠恐的叩首道:「是,婢子眼瞎。這裡沒有郡王妃,婢子不僅眼瞎,口也拙。」
  那丫鬟一面請罪,一面啪啪,給了自己兩個嘴巴。
  雖然聽著不甚疼,但周家人的臉色越發難看,周夫人更是臉黑的能滴出墨來。
  周靜姝委屈不已,他竟和一個丫鬟一起欺負她,羞辱她!太過分了!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他八抬大轎娶她回來,如今卻連一點點舊情。一點點夫妻之恩都不顧念麼?
  「退下去領板子吧。」景玨揮手道。
  那丫鬟連忙頷首謝恩,要挨打還頗有些高興的樣子。
  好似能羞辱了周靜姝,挨打都值得似得。
  周夫人不由扶額,這女兒在郡王府的人緣,究竟是有多差?
  周靜姝不好意思再坐。只好垂頭站在了周夫人身後。
  周大郎君清了清嗓子,「原本應當去同睿王爺說的,但睿王府如今還有兵把守……」
  「不用同我爹說,且如今他也不是什麼睿王爺,他的王爵封號已經被先帝爺罷黜了,周大郎君忘記了?」景玨不耐煩的打斷周大郎君的話。
  原本這是十分無禮的行為,可周大郎君卻只能忍氣吞聲的連連點頭應和。
  「我如今已經是郡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得主。如今這事兒,我能給個了解,你們也痛痛快快的給個答覆,也就莫要別彆扭扭的拖著了。」景玨說話間,根本就不看周靜姝。
  儘管周靜姝的目光一直眷戀無比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般。
  「呃,這……人生在世。難免都會犯錯。且像咱們這樣的人家,身居高位,被小人嫉妒算計也是在所難免。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旁人惦記總是防不勝防。」周大郎君緩緩說道,「小妹這次也是被人給算計了。吃了虧,要說,她也是無辜受害……」
  周大郎君說著,景玨便笑了起來,他笑聲迴盪在花廳裡頭,叫周大郎君頗有些說不下去。
  「被人算計?無辜受害?」景玨挑著眉毛,面上笑的極為諷刺,「這話周大郎君是如何說出口的?不嫌寒顫?你們周家人,不會是到現在還不明真相的吧?要不我還是當面跟你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會兒事兒吧?」
  周靜姝的手不由的攥緊了周夫人的衣裳。
  如今天氣熱,衣裳都十分單薄清爽,她不防備抓了周夫人的肉,手勁兒又大,周夫人疼的嘶了一聲,臉色越發難看。
  周大郎君又不傻,自然早就明白了其中緣故,如今如此說,不過是叫小妹臉上更好看些,揣著明白裝糊塗。
  周靜姝在景玨嘲諷的目光之下,有些站不住腳,她咬了咬牙,忽而上前一步,顫聲質問道:「景玨,不要說別的,你就明白告訴我。倘若,當初發生這事兒,受了侮辱,受了害的不是我,是寧春草,你也會這般對她麼?」
  周靜姝不提寧春草也罷。她吐出寧春草這個名字來,就好似拿著一根刺,深深的扎進景玨心中。
  景玨立時拍著椅子扶手,身子一震,眨眼間來到她面前。伸手緊緊扼住她的咽喉,「你還敢說?!是你險些害了她!如今倒還敢提她的名字?!她如何得罪過你?倘若不是她平安無事,你以為,你如今還能活生生的站在這裡?!你若是害她被人碰了一根指頭,我必然活剮了你!」
  「放手!放手!」周夫人眼見周靜姝臉色漲紅,氣息困難,幾乎要被他掐的翻了白眼,忍不住上前撕扯他的手臂,拍打他的手。
  周大郎君也黑著臉站了起來,但他知道當著周家人的面,景玨不至於真的掐死周靜姝,他沒有上前,只思量著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了。
  景玨果然鬆手放過周靜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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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周靜姝跌坐在地,揉著咽喉,咳嗽連連,咳得眼淚都彪了出來,「原來我和她差了這麼多……我害她,不行……她害我就可以……」
  她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道。
  周夫人蹲在她身側,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既覺得她該受些教訓,該收斂些,又覺得她實在委屈,承安郡王實在欺人太甚。
  「事已至此,再討論前因後果,也是晚了,不管怪誰,受害的都是小妹。哦,還有郡王爺您。」周大郎君僵硬說道,「好在二皇子也因為這件事,收到了不小的懲治!想來,監國的三皇子如今,也是希望咱們兩家能和睦的。」
  動之以情不行,兩人之間看起來,是妾有意郎無情。周家大郎立即搬出了三皇子,搬出了朝政大局試圖壓住景玨。
  景玨嗤笑,「周家人都是如此厚顏無恥的?也難怪周靜姝能厚著臉皮活到現在!倘若我是她,早就拿根繩子,勒死自己了!還敢踏足我郡王府的門,也不嫌臊得慌?我若是周家人,有這般丟人現眼的女兒,早就打斷她的腿,奪其姓氏,斷其瓜葛,絕不沾染她分毫!許是周家家教本是如此吧,這時候還能搬出三皇子來?你們有臉叫這事兒弄得更張揚些,我還沒臉應呢!」
  以往只覺景玨跋扈囂張,從來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嘴是這麼毒的。
  他這幾句話,罵的周大郎君和周夫人都有些搖搖晃晃,站不住腳。
  周靜姝更是大受刺激,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抬腳就要往柱子那兒跑。
  景玨伸手抓過一隻茶盞,砸在她的腳底下,叫她猛的一踉蹌。「要死出去死,別死在我郡王府上!我,嫌髒!」
  周靜姝臉上煞白一片,身子一軟,眼睛一翻。登時暈了過去。
  周夫人上前抱住女兒,揚聲就要哭。
  「若鬧,滾出去鬧!郡王府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景玨面色冷漠,衝外頭喊道,「來人。將周家人給爺扔出去。」
  周大郎君連忙拱手,「不鬧不鬧!今日來,就是好好說話,好好商量的,我們不鬧。母親。別哭了!」
  周夫人哽咽忍住嚎哭聲,手中搖晃著周靜姝,將她喚醒。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逼她死,我給她留有活路。」景玨看著周大郎君,「我休妻,你們周家的女兒,你們領回去,日後再不相干,你們是將她養到老也好,另擇婿二嫁也好,都跟我沒有關係。若是你們不肯,那就拉去浸豬籠,別污了我的名聲。」
  景玨說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就這兩條路,你們選吧。」
  周大郎君垂眸嘆了口氣,看景玨的態度,是沒有第三種可能了。
  他這小妹,當初被景玨追到門外頭大罵,名聲已經在京城弄臭了。原以為能嫁入郡王府為妃,乃是時來運轉。不曾想,她自己竟又把自己折騰進去,這時候,去親近二皇子做什麼?既知道寧春草是景玨的心頭肉。還不躲著點?巴巴的送上去,把自己給坑了吧?
  男人和女人的思路是不同的,周大郎君並不覺得景玨喜歡寧春草有什麼不對。
  身為一個男人,他十分理解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道理。在他心中,正妻就是端莊賢淑。管理後宅,相夫教子的。至於男人在外頭有多少個紅顏知己,那正妻都是不能過問的,這才是正妻的風度。
  顯然自己的小妹這事兒上就犯了糊塗。
  「我知道了,只是……」周大郎君的話未說完,外頭便有個小廝,急急忙忙的闖了進來。
  「郡王爺,爺,不好了……」小廝氣喘吁吁的打斷周大郎君的話。
  周大郎君面上不滿,這郡王府的規矩也不過如此。主子們正說著話,哪有下人敢這般冒冒失失闖進來的?一點兒禮教都沒有?
  景玨瞧見這小廝,卻是立時神色鄭重的站起身來,「怎麼不好了?」
  他認得,這是他派去隨時留意睿王府,隨時傳遞睿王府消息的小廝。是睿王府出事兒了?
  「是,是寧姑娘……不見了!」小廝急道。
  景玨心頭大驚,當時拳頭便攥緊,手背上的血管更是一根根都崩了出來。
  他不理會周家人,邁步就往外走去。
  「誒。咱們的事兒還沒說完呢!」周大郎君喊道。
  景玨一面快步行去,一面對管家吩咐,「修書我已寫好,叫她簽字畫押,從此各不相干!將無關的人扔出郡王府。若是不肯簽字,直接拿白綾勒死!若我回來,事情還未了解,你們都提頭來見!」
  話音落地,他的身影也已經出了院子。
  好了,這下不用商量了。
  管家面無表情的尋出休書呈上。「周大郎君,周家夫人,周家娘子,請不要叫小人為難了?」
  周夫人氣的仰倒。
  周大郎君面色鐵青。
  周靜姝掩面哭泣。
  可郡王府的管家,依舊是一張木然的臉。推了推休書道:「請!」
  周靜姝想要上前撕了那修書,被周大郎君一耳光扇倒。
  周大郎君真是氣急了,這一巴掌扇的極重,周靜姝半邊臉都木了,整個人撲倒在地毯上,只聽得耳中嗡嗡直響,掙扎了兩下都沒爬起來。
  「你瘋了?!」周夫人指著周大郎君呵斥道,「她是你妹妹!」
  「我沒有這樣的妹妹!是不是還嫌丟人丟的不夠?一定要人家拉著你去浸豬籠,拉著你去上吊,你才滿意?!」周大郎君立時吼了回去。
  周夫人怔住。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掩面嗚嗚哭了起來。
  周靜姝連哭都忘了,滿口的血腥味,牙齒好似都被哥哥一耳光扇的鬆動了,耳朵裡只有嗡嗡聲。眼前只有景玨聽聞寧春草出事時,那種憤怒焦急的神情。
  原來他的心不是冷硬的,他會關心一個人,會惦念一個人,只是那個人卻不是她而已啊……
  周大郎君抓起地上的周靜姝,捏著她的手在休書上落了名字,捏著她的指頭按了指印。
  「周大郎君,您這樣……」管家微微皺眉。
  「從此兩不相干,我周家的女兒,我們自己處置!」周大郎君冷哼一聲,面如數九寒天,胸膛起起伏伏,真是氣得不輕。
  將休書拍給管家,他揚聲喊過兩個周家的丫鬟,叫丫鬟纏著周靜姝。背著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周夫人一面哭,一面跟在丫鬟們身後,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她這做娘的心中也是猶如針扎一般。
  「將她送回到家廟裡。留一個丫鬟伺候她,讓人守著,別讓她逃出家廟!日後……日後……」周大郎君沒有回頭,背著身子在馬車外頭吩咐道,「日後就由她自生自滅吧。」
  說完,跳上馬車,長出一口濁氣。
  周家的馬車晃晃蕩蕩出了承安郡王府。
  郡王府的下人們不由擊掌歡呼,慶幸再沒有這般恬不知恥的婦人敗壞她們郡王爺的名聲了。
  而他們的郡王爺,此時根本就顧不得上惦記周家這點兒破事兒。
  他大白日甚至都不避人,直接衝進睿王府。
  睿王爺同姜伯毅正站在議事廳裡,面色緊張的說著什麼。
  他見狀,上前衝姜伯毅就是狠狠一拳。
  姜伯毅自然能夠躲開他,可他卻不偏不倚,生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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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2: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你說你會保護好她,你將她保護到哪兒去了?」景玨厲聲喝問道。
  姜伯毅沒開口,沉默承受著他一拳跟著一拳而來的痛擊。
  「玨兒!景玨!」睿王呵斥,「你給我住手!」
  景玨完全不理會他,只將越來越快,越來越重的拳頭砸在姜伯毅的身上,臉上。
  姜伯毅都受了。
  「你住手,如今當務之急,是尋出寧姑娘在哪兒?被誰擄走了,而不是怨怪旁人的時候!更何況,寧姑娘不見的時候,姜閣主根本不在府上!」睿王爺上前擋開景玨。
  景玨揍人也就罷了。姜伯毅分明能攔住他,或是躲開他,可他卻偏偏面無表情的忍受著,這不叫打人的人更生氣麼?!
  睿王爺心中氣惱,一個兩個的,都不叫人省心。平日裡都是精明過人的人,怎麼一碰到寧春草的事兒上,就這麼拗呢?
  景玨怒色不減,姜伯毅也不辯駁。
  睿王爺生怕自己攔不住,又發生那晚上的情形。如今寧春草不在,兩個人若是真鬧惱了,只怕沒人攔得住吧?
  「郡王爺,信!有信給您!」有小廝瞧見屋裡頭情形,不敢貿然進去,生怕這戰火波及了無辜的自己,只探頭探腦的在門口說道。
  景玨皺眉,狠狠一眼瞪過來,「什麼信?怎麼送到這兒?」
  「是送到郡王府上的,可管家擔心是急事兒,就叫送過來了。」小廝這才邁步進屋,雙手奉上書信。
  景玨皺眉。
  姜伯毅瞥了一眼,這麼一眼,叫他渾身一緊,「這是姜維的字跡。」
  他伸手就要奪信。
  景玨蹭蹭後退數步,「給我的信,你看什麼?!」
  說著他打開信封,取出信箋來。垂眸視線飛快掠過信箋,他目中微微泛紅,啪的將信摔向姜伯毅的臉。
  輕飄飄的信紙,這會兒卻灌注了力量,如同木板鐵片一樣,向姜伯毅拍來。
  姜伯毅伸手捏住信紙,皺眉看去。
  「郡王爺鑒,寧春草在我手上,若想她平安無事,同姜伯毅一道,城外十里杏子林見。」
  是姜維的字跡沒錯。
  姜伯毅將信箋遞給一旁的睿王爺。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是不是你害了她?」景玨冷聲問道。
  姜伯毅嘴脣緊抿,心下難安。
  他太了解姜維,也了解姜維那些手段。寧春草落到姜維手中,確實十分危險,也叫人心驚膽戰。
  景玨冷哼一聲,提步就走。
  姜伯毅立時握了握腰間佩劍,邁步跟在他後頭。
  「不如多派些人同你們一道吧?」睿王爺從信箋中抬起頭來,問道。
  「不必。」兩人異口同聲。
  彼此對望一眼,又皆轉過臉去。
  姜伯毅開口道:「姜維此人多疑狡詐,若是叫他發現我們帶了人,只怕他會對寧姑娘不利。」
  「那你們兩人應邀而去,他定然早有準備,只怕是……會中了他的圈套啊?如何能救寧姑娘出來?」睿王皺眉擔心。
  景玨哼了一聲,「要走快走,耽誤時間!到了在見機行事就是,總不至於兩個人對他一個,還叫他處處得逞的!」
  說完,也不再理會睿王,大步而去。
  姜伯毅拱手對銳王道:「王爺放心,我們會小心。」
  說完。也飛快離開。
  睿王微微點頭,「兩個對他一個?」他反覆念叨著景玨臨走的一句話,不由微微點頭,這麼說來,在對付外人的時候。景玨還是不由自主的將姜伯毅當做了自己人了?
  如此看來,如今這件事似乎只是件壞事,卻又帶來意料之外的好處呢……
  城外十里杏子林。
  密密匝匝的杏樹枝椏,掩映著陽光,叫樹林裡頭顯得十分陰翳。
  陰翳中。更有詭異的寂靜。連聲蟲鳴鳥語都不聞。
  旁處皆有一陣陣嘹亮的蟬聲不絕於耳,這杏子林裡,卻像是一隻蟬都沒有,靜的讓人心底發毛。
  兩人將馬匹留在林自外頭,小心翼翼的踏入林中。
  整個林子裡便只聽聞道兩人腳步落在枯枝敗葉。和草叢上的聲音。
  「你發覺什麼沒有?」景玨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
  姜伯毅微微點點頭,「是,四周彌漫一種死氣……」
  景玨深吸了一口氣,「他引我們前來,不是光是為了除掉你吧?」
  姜伯毅側臉,看了看景玨,輕笑一聲,「應該不是,若是為了除掉我,沒必要叫你也一同來,倒是憑白給自己添個阻力。」
  景玨冷哼一聲。
  兩人半晌都沒有再開口。
  周遭只是隱約有殺氣,可根本看不到埋伏的人藏身何處。
  杏子林裡安靜的,像是除了他們兩個,根本沒有旁的活物。
  就是這種感覺,才叫人沒著沒落的心裡發毛。
  「若是,」景玨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聲音很低很低的說道,「若是有機會,你就帶著寧春草離開,我掩護你們。」
  景玨說完,林子裡像是忽而明亮了幾分。
  姜伯毅側過臉,詫異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景玨有些羞惱,「你是聽不懂。還是沒聽到?」
  自然不是,姜伯毅既聽清楚了,也聽懂了。景玨的意思是,倘若有危險,他留下來。叫自己帶著寧春草逃命。
  「不是,只是沒想到。」姜伯毅說道。
  景玨扯了扯嘴角,「這有什麼想不到……」
  「你知道,十年前……」
  「別說。」景玨立時打斷姜伯毅的話,「她告訴我了,十年前,是你。也說了,倘若事情了結後,我要殺你,她絕不攔著!」
  姜伯毅垂頭笑了笑。笑容在這陰翳的樹林中,有些看不清。
  「她還說了,這十年,你也並不好過。」景玨咬了咬牙,「天道自有懲罰!我答應她了,在事情了結之前,絕對不再提這件事,不會為此事為難於你。我會信守對她的承諾。」
  姜伯毅看著景玨,沒有說話。
  就算是答應了寧春草,不會為難他。這和他願意留下來掩護相比,也相去甚遠吧。他分明在顧左右而言他。
  十年前的事情,在此情此景下,被言論出來。
  兩個人的關係非但沒有疏遠,反而好似莫名的就心意相通了。
  「你答應我,會對她好。」景玨垂眸認真說道。
  姜伯毅低頭輕笑一聲,「你覺得,我還能走進她的心裡麼……」
  景玨聞言,微微一僵,轉過臉去看姜伯毅。
  「待會兒。若是有機會,你帶春草離開,我掩護。」姜伯毅認真的說道,「她叫我姜大哥,卻叫你景玨。這就是區別。」
  景玨面上有些怔怔的,好似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他一直都隱隱約約知道,卻又總會去懷疑的東西。
  可他又好似不明白,他和姜伯毅不是仇人麼?不是敵手麼?什麼時候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變得如此融洽了?
  不過在這陰翳的杏子林裡頭,可是在不是想問題的好地方。
  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好似杏子林的樹葉枝杈,都隨著這笑聲微微的震顫起來。
  姜伯毅和景玨立時渾身戒備。背靠背,四下望去。
  兩個人都是打小習武之人,他們都十分清楚,在作戰之時,自己的後背一定不能交給信不過之人。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別人,就如同將命交給了別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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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2: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可此時,他們竟意外的十分默契,又彼此信任。
  連這份信任,都來得莫名其妙的。
  隨著笑聲的靠近,杏子林裡更加陰沉,陰沉沉的像是夜色來臨,像是驟雨即降。
  姜維一身白衣,手中持一把白色摺扇。
  在一片陰沉沉中,顯得格外扎眼。
  「就知道拿住寧春草是最有用的,一提她,你們肯定會來!」姜維摺扇半遮著臉,「什麼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說你們這種人!」
  說完,又是一陣笑聲。
  「姜維,少廢話。春草人呢?」景玨喝問道。
  姜維搖了搖摺扇,「別著急嘛,我許久都沒有見過我大哥了,今日好不容易藉著寧春草才見到,這還不得好好敘敘舊啊?」
  姜伯毅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前的人是他一直當做弟弟護著,信任著的。可這個人,卻不聲不響的背叛了自己,勾結了外人,還陷害自己,奪取了他閣主的位置。
  如此相見,應當分外生氣,分外眼紅才對。
  可他臉上卻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有一片平靜,「我們之間不管有什麼仇怨,都和旁人沒有關係,不要牽涉無辜之人。你想殺我,想要閣主的位置,咱們兩個人,好好談。放了寧姑娘。」
  姜維嘻嘻的笑,「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我更舍不得殺哥哥你呀!哥哥你乃是咱們凌煙閣最厲害的殺手,當年接的第一宗活兒,就是行刺睿親王……哦,呵呵,雖然任務失敗了,但也殺了睿親王的愛妻,對睿親王造成了莫大的打擊。沒有當年的事兒,勾起先帝懷疑,陷害睿親王之舉,恐怕進行的也不會那麼順利。」
  景玨面色很冷。但他並未衝動,他輕嗤一聲,「姜維,有些伎倆用一次就夠了,再用,就是傻了。你以為如此,這就能激怒我,讓我和姜閣主翻臉麼?」
  姜維皺了皺眉,「姜閣主」的稱呼,讓他臉色如天色一般陰翳了幾分。這個稱呼。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自己的。可為什麼,當聽到景玨用這個稱呼對姜伯毅的時候,他會覺得更加順耳妥帖呢?
  「呸,姜閣主?姜閣主在這兒站著呢!」姜維哼道,「他不過是個喪家之犬,如今尚有些用處,我才留著不殺,我故意留著他,又怎會去激怒你,叫你殺他?」
  「姜維,你是爽快人,別兜圈子,如何你才肯交出寧姑娘?」姜伯毅沉聲說道。
  姜維點點頭,「你的脾氣還是一點兒不變啊。」
  景玨握著劍的手,因為怒氣而微微震顫,他真恨不得立時上前去削了姜維,可想到寧春草還在他手中,又不得不忍耐著。
  「想要寧春草好好的,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姜維啪的合起摺扇,拿扇子敲著手心道,「去殺了如今監國的三皇子,用三皇子的命,換寧春草。」
  「你做夢!」景玨立時說道,「真是痴心妄想。」
  「誒,這怎麼能是痴心妄想呢?其實咱們都一樣,不論誰做皇帝,咱們都是為人臣的,太過英明睿智的皇帝,對肱骨大臣來講,並沒有什麼好處。反倒是那種有名無實,庸庸碌碌沒有本事的皇帝,對咱們來說,才是最有利的!」姜維笑著說道。
  「那是你心思不純,莫要將我們同你混為一談!」景玨呵斥道。
  姜維搖頭,嘆息道:「唉,景玨,你還是太天真。強君無權臣,臣強則君弱。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過是比你們想的多了點,有什麼錯呢?起碼我沒有想過要改天換日,比燕王一黨還差得遠呢?」
  景玨冷哼。「你也就只配和燕王相比了。」
  姜維連忙拱手,搖頭,「不配不配,我可不敢同燕王相比。燕王才是真英雄,真豪傑呢!看五皇子聽話。雖狠,卻沒有什麼城府,好控制,便扶持五皇子。見三皇子得勢,轉臉就去討好三皇子。這臉變得,比唱戲都快。這是真本事!更何況,能將一個秘密隱瞞下來十多年,不叫人發現,將自己的心思藏匿十幾年。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燕王就辦到了,這還不是真本事?」
  姜伯毅和景玨都眯眼看著姜維,知道他話只說了一半,即便不問,他也會說完。
  兩人抿嘴不言。
  姜維果然兀自說道,「哥哥不是一直好奇,十年前,究竟是誰買凶,叫你行刺睿王麼?當時睿王查出的結果乃是造反的懷王!」
  聽聞十年前的事,景玨的手還是不由握緊,周身的血好似都流的更快了。
  「其實不是,不是懷王,而是燕王!而且,當年造反的主謀也不是懷王,是燕王!懷王不過是個愚蠢的替死鬼而已!燕王將所有人都騙了,騙過了先皇,騙過了睿王爺,也騙過了你們。」姜維得意的笑了,「你們說,燕王這麼厲害,我能比得上麼?」
  姜維見景玨雙脣緊抿,似是在努力隱忍怒氣,更笑著對他說,「哦,對了。其實景?也是早就知情的呢!這話還是我從景?口中套問出來的。郡王爺,您一直當景?是好兄弟,至交好友,呵呵,這種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覺不好受吧?」
  他話音落地。景玨立時提劍而起,劍尖直指姜維面門。
  姜伯毅也順勢而上。
  姜維卻將手中摺扇啪的打開,摺扇上猛的激射出數根牛毛一般細細的銀針。
  銀針上泛著點點幽藍的冷光。
  「針淬了毒!」姜伯毅提醒景玨道。
  兩人翻身避開銀針。
  姜維卻翻動摺扇,口中念念有詞。
  一片陰翳的杏子林裡,他手上瑩白的扇子不斷翻轉,卻將這片林子弄得更加陰氣森森了。
  林間像是忽而起了濃濃的大霧。
  霧氣之中,有許許多多看不清的身影晃動。
  這些身影,像是從地底下,從枯枝敗葉底下爬出來的一樣。
  隨著霧氣的加重,越來越多的身影圍攏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是人是鬼?」景玨看著那越聚越多的身影。驚詫問道。
  姜伯毅皺眉,「引兵決?這是鬼兵,姜維偷學了引兵決?」
  他四下看去,卻哪裡還有姜維的影子?
  姜維一襲白衣,本是最為扎眼。可在這一片濃霧之中,他卻像是莫名的消失了一般。
  倒是那些被他召喚出來的鬼兵,越來越多的聚集在他和景玨的周圍。
  「既是鬼,陰陽兩隔的,也動不了咱們吧?」景玨的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的肩頭。被人撕扯了一把。
  那種痛,同人的撕扯乃是不同的,好似一把就深入皮肉骨髓,像是要把他的骨頭都從肉裡扯出來一般。
  他惱怒的低喝一聲,翻身而起,手中長劍向身後那鬼兵揮去。
  長劍煞氣滿滿,劍身上灌注著力道,看似勢不可擋的一劍,卻從那鬼兵身上憑空穿了過去。
  那鬼兵的身影,像是霧氣被打散。但很快又聚集起來,仍舊撲向景玨。
  「什麼東西,竟打不死?!」景玨驚怒。
  姜伯毅也震盪開長劍,用自己的真氣將周遭的鬼兵震散,但不過是一時的。因為霧氣還在,鬼兵會以很快的速度,再次聚攏,仍舊毫無畏懼的向他們涌來。
  「他們本來就是死的,怎麼可能打死?」姜伯毅一面不斷震盪著霧氣,一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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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9-10-7 16:43: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鬼兵似乎越來越多。
  兩人卻不能有效的遏制,景玨不僅肩頭被抓了一把,腳腕,小腿,甚至手腕上都被鬼兵抓過了。
  雖未見血。可那痛感卻是清晰的,甚至比見血的傷口還要疼,除了疼,更有一種火燒火燎的感覺遺留在上頭。
  這叫他心中越發的焦躁煩悶。
  「咱們就一直這麼打?那不得累死?」景玨吼道,「你和他師出同門。他的招數你不會破解?」
  姜伯毅沉默了一會兒,「這是他偷學的功夫,我沒學過。」
  景玨無奈翻了個白眼,「那你可有辦法破解?」
  「破解之門,應當在姜維身上。」姜伯毅沉聲說道。
  「呸,這我也知道!」景玨心緒已經被鬼兵擾亂,氣息逐漸不穩。
  在姜維身上?那怎麼破解?他們根本看不到姜維在哪兒,但是纏,都要被這些鬼兵給纏死了好麼?!以前怎麼不知道姜維這麼厲害?
  「別徒勞了,你們的精力是有限的,鬼兵卻是無限的。」姜維的聲音,衝破濃濃的霧氣,傳入兩人耳中。
  卻根本無法分辨出,他聲音傳來的方向,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聲音似的。
  「只要大哥答應去行刺三皇子。扶持五皇子登基,我就放過你們,也會放過寧春草!」姜維笑著說道,「很划算是不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對你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呀?」
  姜伯毅和景玨都沒有妥協的意思,儘管兩人都有些疲累,但誰都沒有開口。
  「你們若是不答應,就算不會累死在這兒,也會失去寧春草的,」姜維緩緩說道,「畢竟她那般美麗,叫人望之都忍不住心跳。這麼美的女子,世間有幾個男人能拒絕得了呢?更何況是叫大哥你魂牽夢繞的姑娘,落在我的手裡……」
  他話未說完,景玨氣血大亂,噗的吐出一口血來,「我殺了你……」
  「好,我答應你!」姜伯毅立時喊道。
  「你答應行刺三皇子?」姜維又問了一遍。
  姜伯毅收劍點頭,「是,我答應!」
  「好!」姜維撫掌而笑。
  濃霧漸漸散去,那蜂擁的鬼兵像是被什麼力道牽引著,又一個個鑽入了底下。
  只是離開時,他們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十分嚇人,叫人的耳朵倍受折磨。
  好一陣子,這鬼哭狼嚎的聲音才漸漸消弭。
  陰翳的杏子林,也明媚光亮起來。
  黃昏的陽光穿過枝椏密葉,細碎的落在林中,透出斑駁光點。
  適才杏子林中發生的一切。好似一場夢境,一場幻覺一般。
  若不是景玨胸前還沾著血,身上被抓過的地方,還火辣辣的疼著,這一切真的好似沒有發生過。
  「好,我信哥哥,也請哥哥信我。你既答應,我定保證寧姑娘平平安安。我給你們三日時間,三日後,我要看到結果。否則……」姜維用摺扇半遮著臉。不懷好意的竊笑。
  「我現在就殺了你!」景玨提劍刺向姜維。
  姜維摺扇一揮,又激射出數枚牛毛般細的暗器。
  景玨受了傷,行動遲緩。
  姜伯毅翻身而上,攜著他飛快躲過暗器。只是兩人的姿勢都有些狼狽。
  姜維笑了笑,「被鬼兵所擾的時候,心神大亂,氣血上涌,你險些就走火入魔了!如今還是好好平心靜氣,以養經脈吧!」
  姜維笑著,大搖大擺的離開。
  景玨腿一軟,向地上撲去。
  姜伯毅背著景玨,一步步離開杏子林。
  出了杏子林的時候,景玨已經有些昏昏沉沉了。姜伯毅將他放在自己跟前,兩人共乘一騎,回城。
  景玨一路上都沒說話,直到到了郡王府門口,姜伯毅翻身下馬,正欲扶他下來的時候,他才眼眸半眯,喃喃問道:「為什麼……為什麼答應?」
  姜伯毅看他一眼,將他從馬上拽下來,「那你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殺了他。」景玨說道。
  姜伯毅點點頭,「好主意。」
  景玨氣的冷哼。
  「我不答應他,只怕現在咱們還在杏子林裡跟鬼兵糾纏。哦,不是我們,是我,你估計已經死了。」姜伯毅面無表情的說道。
  景玨想瞪他,可這會兒連跟人瞪眼的力氣都沒有,「你才死了!」
  「我死了,誰扛你回來?連個能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你該慶幸我活著。」姜伯毅輕嗤道。
  他說完,真將景玨扛在肩頭,一步步往內院走去。
  「別別……你還是背著我吧,或者叫他們抬個轎子來,扛著,太,太疼了……」景玨抽氣連連的說道。
  被鬼兵抓過的地方,分明看不見傷痕,卻疼的要命。
  「嬌氣!」姜伯毅評價道,並不按他說的做,仍舊這麼著,將他扛回了書房。
  景玨在心中罵娘,可這會兒沒力氣跳起來和他打一架,只能忍氣吞聲。
  姜伯毅將景玨安置好,又給他把了脈。
  「你氣血大亂,受了內傷,需得好好調養,這兩日就在床上靜養吧,盡量不要下床。」姜伯毅沉聲說道。
  景玨一把握住他的手,「你要一個人去行刺三皇子?」
  「你想和我一起去?」姜伯毅看他。
  「呸,想得美!你不能這麼做!」景玨努力瞪大眼。
  姜伯毅回看他,「你不想救春草了?」
  景玨咬牙,「當然要救,但也不能任憑姜維擺布啊!五皇子氣量狹小。根本不是為君的料!三皇子有勇有謀,又有德行……你,你就算是個殺手,也不能是非不分吧?」
  姜伯毅伸手拉開景玨握在他手腕子上的指頭,「你說錯了,我不是是非不分。」
  景玨看著他。
  「殺手。本來就沒有是非。」
  「你!」
  景玨被他氣得,氣血亂涌。
  「一點定力都沒有,一兩句話都被氣得血氣逆行,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活這麼大了?」姜伯毅彎身,又在景玨身上各處穴位。戳了一通。
  景玨不知這叫什麼手法,只覺他手指戳上來的時候特別酸疼沉重,可等他戳完,又十分舒服。
  「從小到大,只有我氣別人,別人敢來惹我?哼。」景玨翻了翻眼皮。
  姜伯毅點頭。「幸而我沒有你這般出身。」
  「你這話什麼意思?!」景玨哼道,「還想打架?」
  姜伯毅看著他輕笑,「我行,你行不行?」
  景玨抿嘴,欺負人是不是?
  「好了,你好好休息,要謹遵醫囑!」姜伯毅說完,轉手要走。
  景玨連忙喚他,「你你你,你去哪兒?我的話,你聽了沒有?不能上了姜維的當啊!」
  姜伯毅轉過臉來,漠然的看著景玨,「是不是所有蠢的人,都覺得別人跟他一樣蠢?」
  若非是渾身疼得太厲害,他又沒有一絲力氣,景玨保證,他一定從床上跳起來,將姜伯毅打的他娘都不認識他!
  有這麼當著面損人的麼?!
  「十年前,燕王做下這一切,十年後,他又卷土重來。我們不過都是被他利用的人。」姜伯毅面無表情的說著,「十年前被他利用,十年後,被他陷害。叫我自責十年,如今是該還給他的時候了。」
  景玨錯愕的看著姜伯毅,「你,你要去殺燕王?不是要殺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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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你是不是傻?」姜伯毅看著景玨。
  景玨咽了口唾沫,我不跟你計較,等我傷好了,我再跟你算賬!
  「燕王雇凶刺殺你爹。而凶手誤殺你母親,你不想找那雇凶之人報仇?」姜伯毅眯眼看著景玨。
  景玨臉色一凝,點頭,「必當手刃他。」
  「好,那我等著你。」姜伯毅點頭,「你先養傷。三日時間,我必定能探出姜維將春草藏在了哪裡。」
  說完,他大步離去。
  書房裡還留著兩個男人不同的氣息。
  景玨望著已經關上的房門,輕嘆一聲。
  人生還真是變幻無常,以前,他怎麼也不能相信,他竟然能同十年前的凶手,如此相安無事的共處吧?
  都是因為那個人……那個看起來纖細羸弱,實際卻帶著莫大力量的小女子……
  寧春草,你現在在哪兒?你可還好?
  給別人的人生帶來莫大改變的寧春草,自己的人生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曾經是商戶人家備受欺凌的庶女,怎麼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有這般待遇——被人喂飯。
  「這位姐姐,我有手有腳,你這麼喂我飯,我真的吃不下去。」寧春草看著面前的丫鬟,皺眉說道。
  那丫鬟點點頭,「我知道娘子彆扭,我也彆扭。可是閣主吩咐了,不能放了娘子,娘子會跑的!」
  寧春草嗤笑一聲,「我好好的都能被抓來,現在被你們控制。外頭都是你們的人,我還能跑?他怎麼不說我能長翅膀飛了?」
  小丫鬟聞言,抿脣一笑,也不答話,只一勺子一勺子的往寧春草口中塞著飯。
  寧春草皺眉不肯吃,那小丫鬟就一臉無奈舉著勺子看著她,直看得她無奈嘆了口氣,張開了嘴。那丫鬟一臉勝利的喜悅,繼續接著一勺勺喂飯。
  現在她人都在姜維手中,姜維若是想要她的命,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且她能夠防身的短劍和黃銅鈴鐺都在姜維手中,如今她手腳都被綁著。更是手無縛雞之力。
  所以她完全沒有防備,這丫鬟喂給她的飯餐有什麼不對。
  要她命不過是手起刀落的事兒,犯得著下毒麼?
  不了解姜維的寧春草根本沒有想到,姜維的手段,有很多是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過的。
  就比如她飯菜裡夾雜的東西。
  「這叫蠱。由飯菜進入她體內,擾亂她心智,使她表面看不出什麼癥狀,可心智已經受下蠱人的控制。」姜維站在遠處廊下,眺望著關押著寧春草的房間,輕笑說道。
  站在他身邊的端王不甚明白,微皺眉頭,「下蠱?控制她的心智?你費力做這些是圖什麼?」
  「圖什麼?」姜維啪的打開摺扇,輕搖了搖,「自然是為宏圖大計,為了端王爺您,為了讓您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呀!」
  聽聞九五之尊。端王立時滿面澎湃,心跳都不由快了幾分。
  「她?就靠她?控制了她的心智,就能……姜閣主,你不要玩笑了,如今不是玩笑的時候。」端王搖頭,移開了落在寧春草房門上的視線。
  姜維笑了笑。「關於她的命格,京城許多人都知曉。如今正監國的三皇子更是再清楚不過。三皇子雖然同承安郡王的關係很好。但是這種事情上,想來沒有帝王會不介意。以端王爺對三皇子的了解,三皇子會允許寧姑娘依舊留在承安郡王的身邊麼?」
  端王皺著眉頭,緩緩搖了搖頭,「這還……真不能,他那個人,表面看起來仁義大度,其實滿腹算計,這不才算計了二哥,又算計了我!最後他才是得著好處那一個!不僅得了好處,還為自己博了好名聲!他可不簡單!」
  姜維笑著點了點頭,「所以,寧姑娘能派上大用場。」
  端王皺著眉頭,臉上依舊是不明其意。
  姜維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倘若我們將寧春草送到三皇子面前,您說。三皇子會不會接受?」
  端王眯眼。
  「三皇子以為寧姑娘是他們自己人,對她並不設防備,可這時候,我們卻已經控制了她的神智,利用她的手,做出些什麼來……」姜維拿摺扇半遮著臉。嘻嘻輕笑。
  端王終於長長的哦了一聲,「此計,妙矣。只是,姜閣主你不是說,要用她來威脅姜伯毅和景玨,讓姜伯毅刺殺三皇子麼?怎麼又用寧春草?」
  姜維卻笑的高深莫測,「我大哥心心念念了十年,一直放不下的,除了當年沒有完成的任務以外,就是想要弄明白,當年的任務究竟是何人所下?究竟是什麼人在密謀造反,什麼人給了重金,買睿王爺的腦袋。」
  端王聞言皺眉,豎起耳朵,看著姜維。
  「十年的執念,我如今告訴他真相,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燕王的策劃,燕王將所有人都給騙了玩弄了。以我大哥的性格,他必然是要殺了燕王,以出口胸中悶氣。」姜維呵呵笑的十分開心,「寧春草幫端王您除了三皇子,我大哥除掉燕王。以端王您來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呢?」
  端王頓時覺得胸中敞亮,豪氣雲天,誰是最後的贏家?
  那自然是他呀!三皇子倒了,燕王也倒了,二皇子的名聲早就被三皇子給搞臭了!獨剩下他,可以笑到最後!
  「高,姜閣主果然計謀過人!」端王大力的拍著姜維的肩頭,笑容都快要溢出臉盤了。
  姜維垂眸。眼中精光乍現,又很快泯沒無形。
  寧春草不知為何,夜裡她總會腹痛,像是腸子都打了結一般的疼,疼的她渾身冷汗直冒。可她卻喊不出來,連一聲呻吟都發不出,好似被人捂住了口,堵住了嗓子一般。
  疼的她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會就這樣死過去。
  可每當天快濛濛亮的時候,那種痛楚又會莫名其妙的褪去,像是從沒有疼過一般。
  她心覺奇怪,但有心和前世的自己溝通,心中並無回應。
  她並未懷疑那飯菜。照例是那丫鬟一勺一勺喂她吃,一日三餐兩三日的時光,彼此好似也都默認接受了。
  這兩三日,無論是對寧春草來說,還是對在家中養傷的景玨來說,都無疑是度日如年。
  唯有奔波尋找寧春草下落的姜伯毅,許還會覺得時間過得太快,生怕不能在姜維限定的時間之前,先尋到寧春草的下落。
  臨到第三日的黃昏時光,他忽而瞧見一面熟之人從端王府近旁的巷子裡一晃而過。
  他腦中有什麼想法,像閃電劃過黑暗的光亮。
  端王府?
  就像當初他和寧春草藏身在睿王府一樣,如今姜維將寧春草藏在了端王府?
  端王府外守著的都是三皇子的人,他一開始還真的沒懷疑過這個地方,他也在端王府大致看過了,並未發現異端。也便沒有仔細排查。
  看來姜維也深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道理。
  姜伯毅悄悄潛入端王府中。
  這次留心細查之下,果然叫他發現了不同一般的地方。
  端王府內的守衛十分森嚴,端王府中伺候的人不少。
  按理說,端王已經被三皇子幽禁,府中的下人當削減三分之二以上才對。可這裡的人非但沒有少,反而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且都是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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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3: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瞧他們行走如風,竟多數都是練家子,無論男女。都身懷武藝。
  這可不像是一個王爺家中的規格。
  應當是姜維的人!姜維一直獨立經營凌煙閣生意上的事,也招攬培養了許多自己的勢力。
  他手中有人,姜伯毅是知道的,只當他是為了方便生意往來,卻從不曾想過。他竟心存異念,也從不曾懷疑過他!
  如今想來都叫人覺得寒心。
  姜伯毅避開森嚴的守衛,在端王府中小心潛行。
  他走了一遍之後,心下明白,想要平自己一己之力。救出寧春草,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先摸熟了地形,探出寧春草身在何處,確信她平安無事,再出其不意的帶人前來。一舉救出寧春草,倘若打草驚蛇,只怕更是麻煩。
  姜伯毅正在心中打算之時,忽而瞧見燈籠搖曳的廊下,腳步緩緩的走過一行人。
  最前頭是兩個提著燈籠的丫鬟,中間跟著一個窈窕腰肢纖細的女子,女子後頭更跟了四個身懷武藝的侍女。
  姜伯毅當即肩頭就是一動,險些控制不住自己,就這麼衝下去。搶出走在中間那女子來。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寧春草!
  太陽早已西沉,夜幕漸漸籠罩,燈籠的光照不到太遠。
  她的眉目都攏在廊下陰影之中,叫人看不分明。
  可她的身姿,她的步態,他絕不會認錯!
  那就是她!她果真在這兒!
  姜伯毅呼吸粗重,隱含怒氣。姜維這混蛋,竟將她藏在端王身邊。
  定然又是用那「鳳儀天下」的命格在招搖撞騙了!
  他如今下去,以端王府中姜維安排的人手來看,他非但不能救走寧春草,很可能驚動了姜維。
  瞧見打著燈籠的丫鬟忽而停在門口兩側,推開門,請寧春草進屋。
  寧春草並無抗拒,抬腳邁進屋內。
  四個侍女,只有兩個跟了進去,還有兩個。守在門口處。
  丫鬟們恭恭敬敬,且從寧春草外表來看,她確實並沒有吃什麼苦頭。
  姜伯毅平靜下自己粗重的呼吸。
  因為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氣息,似乎被人察覺。似有高手向這裡聚攏。
  他記下這院子的位置,屏氣,迅速離開。
  進了屋子的寧春草坐在梳妝檯前,屋裡點了許多的燈燭,燭光下,鏡中人更是美的婉約柔和,淡黃的暖暖光線,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邊。
  「娘子真美。」梳頭的侍女忍不住讚嘆道。
  可鏡中人卻有些木然,眼眸裡空洞洞的,像是沒有聽到這般由衷讚嘆一般。連一點嬌羞喜悅的表情都沒有。
  她只是木木的坐著,木木的看著鏡子。
  另一個侍女,蹲身在一側,幫寧春草整理她適才換上的衣服。
  「這身衣服更是趁娘子,旁人絕穿不出娘子這般氣度來。娘子腰身纖細,行走間又如弱柳扶風,雖軟,卻更有柳枝一般的韌性,美不勝收!這衣裳既能突出娘子的纖細腰肢,又能在娘子行走中。裙擺搖曳,如牡丹花盛開,更熏了香,陣陣幽香隨步履傳來,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呢!」梳頭那丫鬟見寧春草毫無反應,仍舊誇讚說。
  「行了,你說了也白說。」另一個侍女整理好衣衫,抬頭看了同伴一眼,「她聽不到的,聽到了也跟沒聽到一樣。」
  「嗯?」梳頭的侍女不明白。「沒聽說這位娘子是聾子啊?」
  「你是不是傻?她若是聾子,還能被獻入宮中?」那侍女起身,趴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看她的眼睛。看到沒有,眼睛裡是空洞的,沒有精光,沒有神兒!」
  梳頭的侍女定睛去看,空洞洞木然的眼神,叫她忍不住心頭一跳,「媽呀……這是怎麼了?」
  那侍女更壓低了聲音,「我在蜀地的時候,聽老一輩兒說過,這叫丟魂兒。就是魂兒被別人拿捏住了。自己沒有了魂兒了!」
  「收拾好了麼?」外頭有丫鬟喚道。
  兩個說悄悄話的侍女被嚇了一跳,各自拍著胸口跳開,「好了好了!」
  「娘子,請起身吧。」兩個侍女將寧春草扶起來。
  寧春草在特意梳妝打扮之後,果真更添美艷。叫人望之心動。
  她沒有抵抗,也沒有說話,只隨著兩人的力道,十分順從的起身。
  門口院中不是何時來了一頂轎子,侍女將她扶進轎中,四個轎夫輕輕鬆松就將轎子抬起。
  瞧他們的動作神態,好似肩頭抬著的不是坐了人的轎子,倒像是抬著片羽毛一般輕鬆。
  「走——」四個轎夫中有一人開口,四人同時邁步。
  速度之快,叫人咋舌,一轉眼,四人連帶轎子已經出了院子。
  再一眨眼,人和轎子,都已經遠的看不見了。
  這腳程,快的能趕上千里馬了吧?
  「啟稟三皇子。燕王的兒子,景?郎君向三皇子進獻美姬。」宮人在三皇子身邊躬身說道。
  三皇子點了點頭,看著手中冊子,沒有吱聲。
  「啟稟三皇子,端王向三皇子進獻美人兒。」又一宮人進殿稟道。
  三皇子這才從手上冊子中抬起頭來。「端王?」
  宮人連忙應是。
  向他進獻美姬歌姬,並不奇怪。許多世家王公這段時間,都在如此做。
  他如今雖是監國,還未正式登基。可他已經在宮中住了下來,一應事務都是照著聖上的規格來。
  差的不過是個登基的儀式罷了,待國喪過了,他便可以隆重登基,正式黃袍加身,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寶座。
  如今討好他,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端王,不是一直都不能服氣,心中還懷著怨恨的麼?他也隨著大流,向自己進獻美人兒了?
  「端王還說了,此美人,求三皇子一定收下,三皇子若是見了美人,必然能看到他的誠心誠意,必然能夠明白,他是真的知錯悔改了。」宮人躬身說道。
  「一個美人,能叫吾看到這麼多?」三皇子勾著嘴角笑了,「那吾還真得見上一見了。」
  三皇子放下手中的冊子,起身道:「叫景?也進殿吧。」
  三皇子做事,向來是公正公道,不偏不倚。
  既然要接受端王的獻美,自然也不會拒絕燕王。這才是平衡。
  三皇子來到偏殿,景?已經在殿中恭候,見到三皇子,連忙起身行大禮。恭恭敬敬,無有半分敷衍。
  三皇子笑著抬手,「景?不必行此大禮,如今我還只是監國而已,咱們還是堂兄弟嘛。」
  景?卻是恭恭敬敬,直到禮畢,才起身道:「臣當行此理。才不越矩。」
  彼此客套了幾句,景?便道:「臣獻上的美姬,乃是府上培養了多時的,最是擅長舞,更能將舞與武巧妙的結合在一起,舞姬本是最纖弱柔軟的,這舞姬卻能舞一出劍舞來,不乏剛毅之勢。比之平常的舞,更多了幾分陽剛之美。只盼著能給三皇子解悶兒,望您能喜歡。」
  三皇子微微點頭。
  景?拍手,示意宮人將舞姬代入。
  舞姬依次入殿之時,還有一人,同舞姬一同,邁步入了殿中。
  無論是景?,還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在看到那人之時,縱然一群美艷,衣衫淡薄,香肩半露的舞姬在她身旁,卻依舊被她遮去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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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好似他們眼中再沒有旁人,只有她一人款款而來。
  景?的嘴脣微微動了動。
  許久了,許久許久他都沒有見過她了。更沒有如此近的距離看過她了。
  他拳頭不由收緊,心裡突然跳亂的節奏是怎麼回事?是了,他討厭她,從遇見開始,從她到了景玨身邊開始,他就討厭她!自始至終,不曾變過!
  三皇子的目光再沒有看向那一群舞姬,他高高在上的眼眸之中,只有她一人身影。
  她眼眸微垂,每一步似乎都走的搖曳多姿。
  她的衣裳真好看,每向前走出一步來,就好似一朵妖艷的牡丹花盛開在她的裙裾上。
  一步一步,似有暗香裊裊而來。
  三皇子微微眯眼,寧春草啊,原來端王進獻的美人兒,是寧春草?
  有個宮人連忙小跑來到三皇子身邊,俯身在三皇子耳邊低語一陣。
  三皇子點了點頭,端王進獻寧春草。這事兒,還真是奇了。
  傳說寧春草乃是有鳳儀天下命格之人。他知道,端王自然也知道。這個時候,他能從睿王府,將寧春草偷偷擄走,不據為己有。反倒進獻給自己?有點意思。
  「要去告訴睿王爺和承安郡王麼?」宮人在一旁,等著三皇子的答覆。
  三皇子這會兒猶豫了。
  他是真的想要將寧春草就這麼留下。
  先前,他就主動問過寧春草,可她拒絕了。今日她能一步一步的走來,是不是她的想法已經變了?
  自己離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了,不,連一步之遙都沒有了。
  這天下都是他的,還有他想要而不能得到的東西麼?鳳儀天下的女子,本就應該是他的呀?
  他不喜歡做勉強女人的事兒。大丈夫不屑如此。
  可倘若寧春草願意。那就沒有勉強一說了。
  將寧春草留下,勢必會激怒景玨。
  合算麼?
  這才是他此時真正猶豫的問題。
  「且等等吧,寧姑娘在宮中的消息,不要張揚出去。」三皇子吩咐道。
  宮人領命退下。
  三皇子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寧春草。
  他看著她被宮人引著,隨一眾的舞姬俯首下跪,看著她同她們一同開口,向他參拜。
  他點頭叫她起身。
  他看著她起身,看著她在一旁的席墊上跪坐下來,看著她將手垂在身側。
  一群舞姬,在她身邊,竟然如此黯然失色。
  她今天打扮的真美,她日日都該如此的。倘若日日能見她如此,也是一種眼福吧?
  三皇子笑了笑,場中一群舞姬跳的愈發賣力了。
  樂聲畢。眾舞姬退在一旁,跪坐席上,纖長白皙的手臂輕輕舞動,烘托簇擁著場中僅剩的一個舞姬。
  那舞姬個頭比眾人稍高一點點,適才便是她在領舞。
  這會兒是她獨自來舞。
  宮人奉著一柄被檢查過的長劍而來。
  三皇子雖然如今還不是聖上,但一切都照著聖上的規矩。面見聖上,自然不能帶兵器。
  雖是跳舞的道具,也要經過了宮人的檢查,方可入殿。
  舞姬從宮人手中接過長劍,樂聲起。
  她縱身一躍,手中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三皇子高高在上的目光,這才被吸引過來。離開了寧春草的身上。
  寧春草一直跪坐不動,垂落的視線,空洞木然。
  景?隔著舞姬,隔著颯颯劍影,視線落在她身上。嘴脣輕抿,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的目光那般灼熱,可寧春草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般,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你是不認識我麼?許久不見,殿上不便打招呼也就罷了,連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忽視我,就像當初在景玨身邊無視我一般?」景?喃喃自語道,說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過了今晚。只怕,你就再也不能忽視我了。」
  正在這時,寧春草卻忽然抬起頭來。
  毫無預兆的看了景?一眼。
  她的眼眸很黑,黑的映著殿中的光發亮,亮的好似要將人吸入她眼眸裡一般。
  景?不防備被她這麼猛的一看,身子竟不由微微一僵。
  可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她就已經又垂下頭去。
  好似剛才,她看他的那一眼,都是他的幻覺一般。
  她依舊是原本的姿勢,默默的跪坐著。好似不曾動過。
  景?不由皺了皺眉,心跳為何又有些亂了呢?適才,他甚至沒看清,她是看了他一眼吧?不是他眼花了吧?
  景?不明白,三皇子坐的高,看的卻是十分清楚。
  寧春草如今跪坐的席子,恰好同景?正對面。縱然中間隔著一群舞姬,和那正在舞劍的舞姬。可這般正對著,也是不妥。
  這般坐席,是哪個不長眼的安排的?日後不用在殿前伺候了!
  三皇子心中不滿。側過臉,對一旁的宮人吩咐道:「將端王獻上的美人兒,請過來。」
  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宮人心中驚訝,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兒。三皇子鮮少拒絕世家王宮進獻美人。但也從來沒有對誰進獻的美人表示過親近,總是不近不遠的。叫人覺察不出什麼。
  今日倒是反常了?
  宮人心中不論如何驚訝,臉上卻是絲毫不顯。聞言連忙退下,低聲去請寧春草。
  寧春草沒有拒絕,今日殿上的她好似格外的乖巧,像是一隻收起了尖利爪子的小貓。
  三皇子見她搖曳走近,臉上露出笑容來。
  寧春草一步一步上了一側的台階,一步一步靠近三皇子。
  三皇子衝她點頭而笑,甚至衝她伸出手來。
  寧春草垂著眼眸,好似守著不敢直視尊者的禮儀,碎步上前。伸手將自己柔軟的手放在三皇子遞出的手掌心上。
  三皇子順勢拉了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她身上,衣服上的馨香瞬時鑽入他的齊息。溫軟在懷,馨香鋪面,靡靡樂聲,叫人忍不住心猿意馬。
  三皇子收緊了攬在她懷中的手臂。低頭在她耳邊輕輕呵氣,「先前水榭中,你拒絕了我,如今,是想明白了麼?」
  寧春草垂眸沒有作答。
  三皇子輕笑,更攬緊了她。
  她依靠在他胸前,對他的親近,沒有絲毫的抗拒。
  三皇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難怪這個位子,誰都想要呢。果然坐上了這個位子,一切都會垂手可得。
  坐在下頭的景?,拳頭收緊,臉上的笑容越發顯得冰冷肅殺。
  他忽而端起酒碗,仰頭灌下一口酒。
  樂聲忽而轉急,那場中舞劍的舞姬腳下旋轉越發快了起來。
  像是跳著胡旋舞一般。越轉越快越轉越快,快的叫人看不清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身姿。
  忽而,她縱身,飛躍向三皇子。
  手中未開刃只做裝飾道具的長劍。忽而被她拔下,劍柄中更彈出一把鋒利的短劍來。
  那短劍上寒光點點,直指三皇子。
  宮人們都嚇了一跳,驟然急促的樂聲甚至都來不及停下。
  那劍尖離三皇子,已經不足一步遠。
  「就是這時候,」姜維的聲音,卻突然從耳邊傳來,好似他就站在這裡一樣,「寧春草,殺了他!」
  寧春草霍然起身,猛的從頭上髮髻中,拔出一根簪子,簪子在她手中一晃,觸動機括,立時成了鋒利帶著血槽,泛著幽幽藍光的細長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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