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li6083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臥龍生]鐵劍玉珮 (已完成)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1
發表於 2021-1-9 16:16: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回 無名劍客
柳南江是背對梯口坐的,他聞聲並沒有回頭去看,隻是以“傳音術”告訴福兒道:“福兒!向他打招呼,請他過來同座。”

福兒立刻站起來,向那個方才從樓下上來的黃衫中年人揚聲道:“噯!那位前輩,座無虛席,請過來同坐好嗎?”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小老弟!原來是你哇!同坐方便嗎?”

藉著這個機會,柳南江站起來延請對方入座,順勢打量了對方一陣。

這人年約四十,或者五十、六十,總之很難一眼看出他的年齡。

麵皮蠟黃,眼珠蠟黃,再加上一身黃衫,給人一種沒有生氣的感覺。

福兒曾說他麵無表情,懷疑他曾經易容或者戴有人皮麵具。

柳南江特別注意到這一點,果然是隻聞笑聲,不見笑容。

福兒介紹道:“這就是小人的相公,這位是淩姑娘……”

語氣一頓,抬手將黃衫客一指,道:“這位是……”

福兒說到這裏,將目光望著黃衫客,等待他自報姓名。

黃衫客接口道:“在下並非故作神秘,不露姓名。隻是多年不用,說起來反而別扭。……”

語氣一頓,接道:“因我喜穿黃衫,有人叫我黃衫客。也因我麵帶病容,大家稱我病獅,稱病獅委實不敢,病貓倒是真的。”

柳南江全神注意他的言語舉止,沒有發現一絲出奇之處。

福兒乖巧地接口道:“相公,這些話就是這位黃衫客要轉告你的。”

柳南江拱手一禮,道:“多謝關心,不過,在下尚有不明之處,想請……”

黃衫客一擺手,壓低了聲音,道:“柳相公,此地不宜談論心腹話,你我飲酒吧!”

這時,鄰座一個大漢向黃衫客叫道:“病獅!有人說你是天地通,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今天要考一考你。”

黃衫客道:“說吧!你想知道什麽?”

黃衫客道:“武林中嚐有人以師承為秘密,我一說出來,豈不是眾人皆知。”

淩菲隻顧要考他,哪裏顧得許多,因道:“沒有關係,柳相公不是外人。”

黃衫客道:“你的師父是海外奇人‘東海釣鼇客’陸連翁。你從師母習軟劍,令兄從連翁習‘釣鼇金鉤’,沒有說錯吧?”

淩菲不覺大駭,“東海釣鼇客”夫婦倆甚少在外走動,黃衫客竟然對他們知道甚詳,豈不是怪事?

柳南江這才明白淩家兄妹原來是一大奇人陸連翁的確傳弟子,難怪顯得出類拔萃,與眾不同。

同時,他對黃衫客的見聞也不無感到駭異。一個熟習武林大勢之人,如果又是心懷叵測的話,那真是可以翻雲夜雨了。

淩菲怔了一怔,又問道:“那麽,柳相公的師承是誰?”

黃衫客搖搖頭,道:“恕不奉告,因為當事人沒有同意我回答這個問題。”

柳南江連忙借機說道:“在下又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黃衫客道:“請講!不過最好不要談論事關武林安危的事。”

言下之意,分明是暗示柳南江不要將他要福兒轉告的話在這裏提出來。

柳南江自然會意,點了點頭,道:“在下懂得”

語氣一頓,接道:“今日座席間之事,尊駕想必已聽說了?”

黃衫客答道:“是關於‘祥雲堡’堡主千金小姐之事嗎?”

柳南江“唔”了一聲,道:“是的,據在下所知,……”

黃衫客一擺手,道:“最好請相公不要在此談論這件事。”

柳南江原想問問他,是否知道秦茹慧問以會驟變的原因。對方如此一說,自然不便再間,隻得改口道:“尊駕是否知道武林中有誰喜愛身穿黑衣,而目喜以黑巾蒙麵?”

黃衫客略為一沉吟,道:“太多!比如說淩姑娘的先尊就喜歡這種打扮。”

淩菲插口道:“可是,先父早於七年前物化了。”

黃衫客道:“提起分尊的死,真是令人惋借。淩姑娘可知凶手是誰?”

淩菲道:“正想請教。”

黃衫客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個滿杯,吐了一口氣道:“不是我不知道,也不是我故意賣關子,不過,我卻不能告訴你。”

淩菲冷笑道:“你分明不知道。”

柳南江卻知道底細,雖然他說的不一定,但他對福兒說過,殺害淩震霄的是“祥雲堡”

總管公孫彤。

黃衫客此時並沒有被淩菲的話所激,搖搖頭道:“姑娘說我不知道也未嚐不可。”

淩菲氣咻咻地道:“從此以後,你就不配稱為天地通。”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並非我不知道,因為我說出來後,無異送掉了你一條小命。你年紀輕輕死了豈不可惜!”

淩菲長眉一挑,道:“怎樣講?”

黃衫客道:“你知道仇家後必定要為父報仇,但你絕對不是仇家的對手。”

淩菲冷聲道:“那倒不一定說我知道仇家以後,立刻就會去找對方,我最少也得調查一番。萬一你所說的仇家隻不過是你的對頭,我豈不是中了你的借刀殺入之計。”

黃衫客哈哈大笑,道:“淩姑娘真是口齒伶俐得很。”

語氣一傾,接道:“如果姑娘答應我,絕不輕舉妄動,我就告訴你。”

柳南江插口道:“淩姑娘不是心浮氣躁之人,盡說不妨。”

柳南江替淩菲說話,非是希望黃衫客說出答案後,他好向黃衫客追問一些問題。他所最感興趣的並不是黃衫客口裏所說出來的秘密,而是黃衫客本人。

淩菲也跟著說道:“事關複仇大計,我絕不會輕舉妄動的。”

黃衫客點點頭,道:“好,看這裏。”

他說著以小指蘸酒汁在桌上寫了“公孫彤”三個字!

淩菲訝然道:“怎麽會是他?”

這的確是淩菲意料以外的事情。

黃衫客以手拂去字跡,淡然問道:“你原來以為是誰呢?”

淩菲語氣遲疑地道:“我以為……以為……”

語音一頓,接道:“是秦羽烈派他去的嗎?”

黃衫客道:“姑娘大錯特錯,秦羽烈在‘祥雲堡’中不過是一傀儡。”

淩菲喃喃自語道:“這就奇怪了?”

柳南江插口道:“說到此處,在下卻要請教了。”

語氣一頓,目光盯在黃衫客臉上,接道:“據尊駕所知殺害淩姑娘先尊的是他,殺臥底茶房的也是他,將‘芙蓉仙子’屬下沉屍曲江池中的還是他。請問他的目的何在?”

黃衫客從容不迫地道:“殺害淩震霄,旨在奪得那方玉佩:派人臥底,是想明了你是什麽來路,所為何來?臥底之人既然被你發現,自然要殺之滅口,最後知道你是為玉佩而來,所以抓著你冒用‘芙蓉寨’請柬的把柄,將芙蓉仙子的屬下沉屍曲江中,嫁禍於你。再由他們出麵轉圜,攀上交情,以圖擾絡。

淩菲疾聲插口道:“那方玉佩在秦羽烈手中嗎?”

黃衫客點點頭,道:“不錯。”

淩菲又向柳南江問道:“柳兄!你也是為那方玉佩而來?”

從這個也字就已說明了淩菲的目的,其實,柳南江發覺淩氏兄妹是淩震霄之後時,就已知道他們為何來了。

此時,他有許多話要向黃衫客追問,不容他和淩菲詳談,因而向她搖手示意。

然後向黃衫客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手指向方才黃衫客寫字的地方一點,接道:“據尊駕說,此人武功遠勝秦某多多,在下自然不是對手。他又何須攏絡呢?一殺了之,豈不幹脆?”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問得好!”

語氣一頓,接道:“玉佩即使價值萬金,也不過是一件財物。分明是這方玉佩還牽涉著一樁重大隱秘。殺死你,不過是奪取玉佩或保護玉佩的一種手段,但是並不能助他們解開那樁隱秘。”

柳南江又反問道:“難道在下就能解開那樁隱秘嗎?”

黃衫客模棱兩可地道:“也許你是那椿隱秘中的關係人物吧?”

柳南江笑問道:“尊駕言之鑒鑒,仿佛親眼目睹一般,這豈不是有點令人匪夷所思?”

黃衫客微微一愣,繼而哈哈一笑,將杯子端起來一飲而盡。

這些動作、笑聲分明都是掩飾他的訝異之色。

柳南江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問道:“尊駕因何發笑?”

黃衫客道:“本人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偏偏你又問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請尊駕勿怪……”

語氣一頓,接道:“尚有一事請教,處此局麵,我應該如何應付?”

黃衫客一字字沉緩有力地道:“多加小心,隨機應變。”

其實,這是廢話,等於沒有說。

柳南江卻依然拱手一揖,道:“承教”

手指在桌上一點,接道:“尊駕對此人評價如何?”

黃衫客道:“絕代高手。”

柳南江笑道:“還有與他並駕齊驅的人嗎?”

黃衫客道:“恐怕沒有。”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據在下所知,最少尚有二人與他齊名。”

黃衫客神色一愣,道:“絕代高手何其多?”

柳南江道:“秦茹慧被冷老魔點封身上主要大穴,用的是獨門‘五毒點穴手法’以致武功喪失殆盡。昨夕為一黑衣蒙麵人療治痊愈,不但恢複原有武功,反而更加精進,使今日江湖上喧騰一時。那位黑衣人也應該列絕代高手。”

黃衫客“唔”了一氣,點點頭,道:“可算是一個絕代高手……”

目光一亮,接道:“還有一個是誰?”

柳南江簡潔有力地道:“就是尊駕你。”

這句話不但使黃衫客吃驚,也使淩菲向他投過詫異的眼光,福兒更是著急。他認為柳南江絕不應該在此時說出這句話。

黃衫客愣一愣,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太捧我了!”

柳南江道:“尊駕謙虛了!”

黃衫容笑容一收,道:“叨擾酒食,我先走一步,失陪!失陪!”

言罷,起身就走。

柳南江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證實一下自已推斷,自然不會讓黃衫客一走了之,一揮手發出一股暗勁,攔住黃衫客的去路,道:“請留步。”

黃衫客有點腳步踉蹌地退後兩步,問道:“還有何見教?”

柳南江不禁一皺眉頭,黃衫客真是如此不濟嗎?可千萬不能看走了眼。

柳南江定了定神,含笑道:“尊駕方才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在下臆度,可能還有未盡之言。如果認為此處不便,可找個避靜之處。”

黃衫客一點頭,道:“隨我來。”

手指向淩菲和福兒一點,道:“不過他們二人不能跟去。”

福兒自然沒有話說,淩菲卻有點不大願意。

柳南江連忙向她丟過去一個製止的眼色,她總算勉強地點點頭,沒有給柳南江難堪。

待兩人一先一後下樓去後,淩菲悄聲道:“這家夥真是個絕代高手嗎?”

福兒點頭道:“錯不了,不過柳相公不該在這時說破。”

正說到這時,突然上來一大群人,前麵蘭個赫然是秦羽烈父女和公孫彤,後麵還跟了一大堆勁裝疾服的武士們。

福兒悄聲道:“淩姑娘!趕忙轉過臉去,最好不要讓他們看見。”

淩菲不悅地道:“怕什麽?我們又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突然,秦茹慧向他們走了過來,福兒不禁暗道一聲糟糕!

想不到秦茹慧竟是一團和氣地向淩菲問道:“淩姑娘!柳相公呢?”

福兒連忙搶答道:“他有事先走了一步。”

秦茹慧和福兒在鬆林酒店有過一麵之緣,不過,她都不知道他與柳南江的關係,因而問道:“你是什麽人?”

福兒答道:“我是柳相公的書僮福兒。”

秦茹慧雙眉一挑,道:“你可記得那日在鬆林灑店,我和柳相公走出,你走進,兩下擦身而過?”

福兒點點頭,道:“小人記得。”

秦茹慧道:“你遇見柳相公因何不打招呼呢?”

福兒應變很快,從容不迫地答道:“小人被冷老魔所追蹤,所以不敢和柳相公打招呼。”

秦茹慧“唔”了一聲,道:“你沒有錯,柳相公卻不老實。我問他可認識你,他說不識,哪天我倒要問問他。”

福地賠著笑臉道:“也許……”

秦茹慧一揮手道:“不必說了,請轉告你們相公,今晚三老峰頭之約取消了,請地抽空到”祥雲堡“一敘。”

轉頭向淩菲一笑,道:“淩姑娘!夫陪了!”

言罷,轉身而去。

淩菲悄家道:“福兒!我看她和以往一樣嘛!一點也沒有心性喪失的樣子呀!”

福兒搖頭道:“怪!?今天和昨夜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淩菲道:“福兒!我們算帳走吧!等會兒柳相公回來相遇就不妙了。”

福兒點點頭,道:“我也這樣想,咱們下樓到街上去等候柳相公吧!”

淩菲立刻招呼店家結帳,臨下樓時,福兒又到秦羽烈和公孫彤的席前拜別了一番。

兩人來到樓下,驀見柳南江正從鎮東頭向酒樓疾奔過來。

淩菲連忙迎了過去,疾聲道:“柳兄!不要再走過去了。”

柳南江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福兒搶口道:“秦家的人在‘醉月樓’,秦姑娘告訴我說今晚三老峰頭之約取消了,教你抽空去一趟‘祥雲堡’,她好像對那次你我在鬆林相遇未打招呼的事有些不快,說是見了麵問問你。”

柳南江“噢”了一聲,兩道修眉也皺了起來。

淩菲關心的是柳南江和那黃衫客談了些什麽,因此問道:“柳兄!你和那位黃衫客到哪裏去了?”

柳南江往鎮頭上一指,道:“東邊。”

淩菲又問道:“他真是一位絕代高手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他的確是一位絕代高手。”

淩菲一怔,道:“他承認了?”

柳南江道:“他以事實回答了我。”

福兒驚訝地問道:“相公,你和他動手了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曾動過手,卻在腳程上較量了一下。”

淩菲問道:“他的輕功不錯嗎?”

柳南江苦笑道:“豈止不錯,不到十裏路,我就被他甩掉了。”

淩菲和福兒莫不低呼一聲,柳南江會被那黃衫客甩掉,委實使他們想不到。

柳南江南哺道:“由此可見,黃衫客的功力是如何深厚。”

淩菲道:“柳兄!我們到底何去何從,快些決定行止吧!站在街心說話,易受人注目。”

柳南江一擺手,道:“走!我們回‘醉月樓’酒店去。”

福兒疾聲道:“相公?”

柳南江語氣斷然地道:“跟我來。”

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福兒站在街心發愣,淩菲推了他一下,道:“還不快走?別忘了你是裝扮書僮。”

福兒邊走邊說道:“本來就是書僮嘛!還有什麽裝扮不裝扮的。”

淩菲笑道:“書僮是奴才,以後少在主人麵前表示意見。”

福兒明知淩菲對他的身分動疑,也懶得去理她,跟在柳南江的身後疾走。

登上“醉月樓”樓梯時,柳南江教他們二人在樓下稍待,然後一個人走了上去。

秦羽烈發現柳南江時,似乎有些意外,他還來不及招呼,柳南江已來到他的麵前道:

“堡主!在下有件事情要奉告。”

秦羽烈看柳南江一臉鄭重神情,也不同他客套,忙問:“何事?”

柳南江道:“在下遇見一個神秘人物,他願意帶在下前往‘子午穀’。”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可靠嗎?”

柳南江道:“這是我無法斷言的。即使前途有險,在下也想去闖一闖。”

秦茹慧插口道:“我和你一齊去。”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行!那個神秘客說,隻能帶我一人去,否則,他就不帶路。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才向堡主稟報一聲。”

秦茹慧柳眉一豎,沉叱道:“走!讓我去教訓教訓那個家夥。”

秦羽烈低叱道:“茹慧不得放肆。”

轉麵向柳南江問道:“相公的意思是?”

柳南江道:“數日奔波,均未獲‘子午穀’位於何處,在下認為機不可失,決定隨同那位神秘客前往。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請堡主不要懷疑在下有何居心。”

秦羽烈笑道:“這是什麽話!”

柳南江抱拳一禮,道:“多謝堡主。不管此去有成無成,在下均將盡快的回來向堡主複命。

秦羽烈道:“秦某靜候佳音。”

柳南江道:“還有一事相托。”

秦羽烈道:“相公有事隻管吩咐。”

柳南江道:“賤仆福兒,擬暫在貴堡小居數日,有他隨行不但不便,也不為那位神秘客所許。聽其在外,年齡又小!”

秦羽烈連連點頭,道:“那是小事,福兒聰穎可愛,秦某也很喜歡他。”

柳南江又抱拳一禮,道:“多謝!多謝!在下去召喚他上來。”

柳南江方待離去,秦茹慧一招手攔住他的去路,道:“慢走!”

柳南江不禁一愣,忙賠著笑臉道:“秦姑娘有何吩咐?”

秦茹慧道:“那日相公鬆林中福兒相遇,因何故作不識?”

柳南江心中早有準備,抱拳一揖,道:“在下知錯。”

這是最好的解釋,比說一萬句話還有效。

果然,秦茹慧“噗嗤”一笑,道:“知錯就行了!”

語氣一頓,接道:“你方才說那位神秘客隻帶你一人前去‘子午穀’,你將如何處置淩菲?”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有辦法要她離開,你不是親眼看見在下揮過她兩次了嗎?”

秦茹慧嬌笑道:“你不準我去,諒你也不敢帶她去。”

秦羽烈叱喝道:“茹慧!對柳相公說活,怎可如此放肆!”

柳南江道:“堡主請勿介意,這樣說話才不顯得生疏。”

說著,走到樓下去喚福兒上來。

福兒這才恍然大悟,柳南江所以要重回“醉月樓”,無非是要借故將他安排到“祥雲堡”

去臥底。去查明那方玉佩的下落,以及秦羽烈和公孫彤之間的真正關係,便於應付。

柳南江又說了些告別的活,這才出了酒樓,與淩菲雙雙向鎮頭奔去。

出鎮以後,兩人一口氣奔了二十裏路,才漸漸緩慢下來。

淩菲邊走邊問道:“柳兄!你為何要將福兒留在秦羽烈身邊?”

柳南江道:“福兒年紀太小,功力太差,和我們同行有些不便。”

淩菲冷笑一聲,道:“你休想騙我,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

柳南江不悅道:“淩菲!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和你同行?”

淩菲一撇嘴唇道:“我當然知道,因為你討厭我。”

柳南江連忙搖頭,道:“淩菲!你錯了!我很喜歡你!”

話一出口,柳南江不禁麵上一熱。對一個女兒家說這話,實在不得體。

淩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站住!你方才說什麽?”

柳南江靦腆的一笑,道:“請恕我失言,我不過想表示一下我並不討厭你。”

淩菲目光中透露出一股狡黠的神采,搖搖頭,道:“我不相信。”

柳南江神情認真地道:“真的,你很爽朗,心地也不狹窄。不過你太喜歡賣弄聰明:這就是我不願和你同行的原因。”

淩菲笑眯眯地問道:“柳兄!你方才說的可是真話?”

柳南江道:“我為什麽要騙你呢?”

淩菲嬌蠻地道:“你若真的喜歡我,你就現在向天發誓。”

柳南江不禁感到忸怩了,他想不到淩菲直率到如此程度,更想不到淩菲的兒女之情厚到如此程度。

淩菲見他沉吟不語,不禁冷哼了一聲,道:“不敢盟誓,就足證明你說的是假話。”

柳南江脫口道:“絕對不假,我若說假話,將來天誅地滅。”

淩菲笑顏逐開地道:“行了,從今以後我不多話,也不多問,那總行了吧?”

柳南江笑道:“那就十全十美了。”

說到此處,一層陰影蒙上柳南江的心田,不禁皺緊了眉頭問道:“淩菲!你所說的尋找本門一宗遺寶,就是那方玉佩嗎?”

淩菲點點頭,道:“不錯。”

柳南江道:“據我所知,那方玉佩並不是你們淩家之物。”

淩菲眼珠一掄,道:“誰說不是?”

柳南江搖頭道:“的確不是,是你父在蕭三先生處掠取的。”

淩菲橫蠻地一搖頭,道:“我不承認。”

柳南江委婉地道:“淩菲,人要講理,你不能否認事實。”

淩菲突然“咦”了一聲,道:“對了!聽黃衫客說,你也是為了那方玉佩而來?”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正因為這件事我在為我們的友情眈憂,將來總有一天……”

淩菲插口笑道:“有什麽好擔憂的。”

柳南江道:“我們會為了爭那方玉佩而變成冤家對頭。”

淩菲搖搖頭道:“不會那樣嚴重。”

柳南江訝然道:“難道你會放手嗎?”

淩菲一派純真地道:“是讓步,不是放手。你既然喜歡我,我自然也應該喜歡你,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我既喜歡你,當然就不該為一方玉佩去和你爭得翻臉了。”

柳南江不勝激動,一把抓住淩菲的手,道:“淩菲!我真感激你。”

淩菲笑眯眯地望著他,突地將手抽了回來,以食指刮著麵頰,道:“真不怕難為情,一個男人家隨隨便便抓人家女孩子的手。”

柳南江不禁脹得滿麵血紅,訕訕地道:“請恕失態,我原以為像你這種女孩子不會拘泥這些。”

淩菲笑道:“我才不拘泥呢!”

柳南江道:“可是你?”

淩菲笑道:“我喜歡看你麵紅耳赤的樣子,所以故意逗你。”

柳南江真是莫可奈何,顯得窘態畢露。

淩菲卻嚶嚀一聲,飛步向前奔去。

柳南江在這一瞬間,心中有了異樣的感覺,也立刻追了上去。

前麵是一道密林,兩人很快地進入密林之中。

此刻雖然正晌午,由於密林中枝葉茂密,不見天日,密林中顯得異常陰黯。

突然淩菲站住了,目光愣愣的望著前方。

柳南江以為淩菲又在逗他,從後麵追上去一把將她抱住。

驀然,傳來一聲沉叱,道:“放開她!”

柳南江這才發現小徑中正站著一個身穿黑衣,麵蒙黑巾的人。

淩菲開口叫道:“老前輩,他不是壞人。”

黑衣人道:“不管他是不是壞人,老夫不準你和他在一起。”

淩菲噘著嘴唇道:“老前輩!你為我療傷我很感謝,可是你……”

黑衣入叱喝道:“就因為老夫為你療傷祛毒,所以要約束你的行動。”

柳南江立刻猜想到這黑在蒙麵人極可能也是為秦茹慧療傷者。立刻閃身走到淩菲前麵,發話問道:“秦茹慧姑娘的傷勢可是尊駕療治的?”

黑衣人露在黑巾上方的一雙眼睛中射出兩道冷芒,冷聲道:“這與你何幹?”

柳南江正聲道:“尊駕可知已為武林中製造出一個罪人?”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武林中該死之人實在太多了。”

柳南江聞言心頭一寒,也不勝惱怒,聲音一沉,道:“請問尊駕為什麽要以黑巾蒙麵?

難道有什麽事情使你見不得人?”

黑衣人厲聲道:“娃兒!你想找死嗎?”

淩菲也連忙拉住柳南江的衣袖,低聲道:“柳兄,不要惹麻煩!”

柳南江一心一意要想挖出這個黑衣蒙麵人的根底,至於自身的處境全然不懼,這正是一個英雄人物的磊落襟懷。

因此,他聲色平靜地道:“在下為尊駕惋惜,以尊駕的功力而言,雖非一時翹楚,也當列為前茅。又何必遮頭蓋臉,遁於世外?”

黑衣人麵上那塊黑巾翩翩飄動,顯然憤怒已達極點。半晌,方大吼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娃兒,竟然來教訓老夫!”

柳南江越說越有勁,對黑衣人的威脅視若未睹,依舊振振有詞地道:“尊駕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也顯然是別有居心。以尊駕的功力而言,若想整頓武林,盡可公然出麵,又何必利用一個纖纖弱女作你的殺人工具?在下以為這種行徑太卑鄙了。”

黑衣人氣得哇哇大叫道:“娃兒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聲中,一掌向柳南江拍起,狂飆頓起,沙石刮起三尺。

柳南江早有戒備,立刻展開“射影掠光”的身法,疾速閃開。

柳南江閃開後複又用話激道:“如果尊駕願意以真麵目示人,在下倒願意領教幾招。否則,在下可不願意與一個來曆不明之人過招。”

柳南江隻不過想拆穿對方的身分,殊不知已經為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

黑衣人也不再說話,沉叱一聲,又全力拍出一掌。

柳南江雖然仍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避過,但他卻接觸到了掌勁的餘鋒,幾乎使他一個踉蹌,立腳不穩。

淩菲眼看黑衣人又要發動第三掌,連忙一橫身擋住柳南江的身子,疾聲道:“老前輩請息怒。”

黑衣人朝後微微一退,冷聲道:“你要幹什麽?”

淩菲哀求道:“請前輩不要傷他。”

黑衣人一點頭,道:“可以,不過要那娃兒跪地向我求饒。”

柳南江雖然發覺自己惹出了麻煩,而微有駭意,但是要教他跪地求饒,他還辦不到。因而冷笑一聲,道:“淩菲!你站開,不然,他又要說我利用一個女子做擋箭牌。我柳南江絕不會利用人,更不會利用女人。”

言下之意,暗暗譏諷那黑衣人利用秦茹慧作他的劊子手。

黑衣人暴叱道:“女娃兒!讓開。不然,老夫連你一齊宰掉。”

淩菲搖搖頭:“不!你就連我一齊殺吧!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

柳南江此時方才領略到淩菲對他的真摯之情,同時也想到一個男子漢應該具有保護女子的責任。而閃身到淩菲的身前,沉聲道:“尊駕不必去威脅一個女兒家,有什麽過節盡管找我柳南江。”

黑衣人冷笑道:“老夫救她一命自然不會去殺她,隻是看你像個男子漢,不要躲在一個女人的身後,老夫就絕對不會去傷害她。”

柳南江道:“在下現在站出來了。”

黑衣人道:“你這娃兒真是夠狂,老夫念你頗有男子漢的骨氣,隻攻你三掌,倘若你逃得過三招,算你的命大。”

柳南江神定氣閑地道:“十招也無妨。”

他決心要以“雷音八劍”去和對方周旋一番,他想用長劍挑下對方的麵巾,一睹對方的廬山真麵目。

淩菲急得在身後拉住他,疾聲道:“柳兄!你絕不可答應他,你贏不了他的。”

柳南江義正詞嚴地道:“淩菲!難道你願意我隻敢向弱者挑戰,而不敢向強者動劍嗎?”

淩菲不禁一愣,答不上話來。

柳南江又道:“一個人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活,不如光明正大的死。”

這句話,無異又刺了黑衣人一下。

黑衣人沉聲道:“娃兒!你盡管教訓老夫吧!老夫以黑巾蒙麵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三招之後若你還活在世上,老夫即自行了斷。娃兒!夠公平嗎?”

柳南江道:“很公平,不過,在下以劍對掌,不會落尊駕的口實吧?”

黑衣人嘿嘿笑道:“娃兒!你真是太狂了,狂得和老夫當年一樣,為此老夫讓你先動手。”

柳南江毫不客氣,對方語音未落,寒星劍業已出鞘,一招“天際閃電”向黑衣人麵門上劃去,旨在挑落對方的麵巾。

黑衣人沉叱一聲,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這一招劍法完全以快速見稱,跟著劍尖已遞到對方的麵門,突然一股勁道將他的長劍蕩開。

柳南江至此已覺察自己身臨險境,若能自保已經不錯,何能妄想去挑落對方的麵巾。

一念及此,立即退守,心凝神怡,靜候對方的淩厲攻勢。

黑衣人沉聲道:“娃兒!老夫看你這套劍法還不錯,死了未免可惜。如果你肯垂劍下去,就算你有求饒之意,老夫放你一條生路。”

柳南江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濺血,請出招吧!”

黑衣人冷嘿一聲,右掌電出,一股暗勁立刻向柳南江“璿璣”穴處襲來。

暗勁還沒有臨體,柳南江已覺其勢洶湧,立刻施展出“八方霹靂”,一團劍氣對周身保護得堅密異常,一絲不透。

“雷音劍法”一向以剛猛見稱,今日柳南江卻隻能用來退守,並非劍法本身不濟。隻因為雙方內力懸殊,致使柳南江將一套淩厲的劍法施展不開。

“砰”地一聲巨響,柳南江心神巨震,身軀也登登連退三步。

黑衣人冷聲道:“娃兒!隻要你服輸,老夫可以留下一掌。”

柳南江一提丹田之氣,“刷刷刷”一口氣攻出三劍,雖然勁道不如前招,卻也聲勢奪人。

黑衣人厲聲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娃兒!”

話聲中右掌電出,隻聽“砰”地一聲,柳南江立刻四平八穩地仰躺在地上,口噴鮮血。

血噴染在他的劍尖上,寒星劍是濺血了,不幸濺的是他自己之血。

淩菲狂怒道:“納命來。”

軟劍像長蛇般向黑衣人頸項上卷去。

黑衣人閃身避開,沉叱道:“女娃兒不要胡鬧,快些為你的心上人療傷吧!”

話聲中,扔出一個藥瓶,然後飛身奔出林外。

淩菲轉身撲到柳南江的身上,發狂似地喊道:“南江哥!南江哥!”

方才還麗日當空,現在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一陣小雨來了。

淩菲轉身抬起黑衣人扔下的藥瓶,然後背著柳南江的身軀,沿著小徑,向密林深處行去。

霪雨連接著下了好幾天,秋意濃了,楓葉染紅了終南山麓,人們遠遠望著那一片火紅,雖然私心向往,卻無法登山一遊。霪雨之下,極不適宜登山。

在曲江池小鎮通往“祥雲堡”的官道上,是附近最為幹淨的道路,這條青石板砌成的官道,不但毫無泥濘,經過大雨衝洗,反而顯得潔淨清爽。

得得!得得!一陣蹄聲自遠而近,那是一頭大麥騾,長長的耳朵豎得筆直,鼻孔裏不斷地冒白氣。四條腿上沾著汙泥,顯示這頭大麥騾曾載著它的主人跋涉了一段泥濘而艱苦的路程。

馬上人是一個年紀二十左右的藍衣少年,由於雨水的浸濕未幹,他身上的衣服顯著深淺不一的顏色。

這藍衣少年堪稱豐神俊逸,氣宇軒昂。可是,他的麵色卻像天空一樣陰沉。他緊拘韁繩,朝“祥雲堡”疾馬而來。

雖然在陰沉沉的氣候中,“祥雲堡”的氣派如往昔。

堡門大開著,廿四名甲胄鮮明的執戈武士排列兩旁。雖在朔風中也無寒縮之色。一個個精神飽滿,給人一種威武的感覺。

堡門前二十步處,有一排栓馬術樁。“祥雲堡”雖未告示來者非在此下馬不可,但是作客者也多半懂禮教。這個藍衣少年正是如此,他翻下大麥騾,將韁打個活扣,套上木樁,向堡門處行去。

立刻,一個身材瘦小,目露神光的中年人從堡內閃出,向那藍衣少年迎去,口裏問道:

“請問有何貴幹?”

藍衣少年停下腳步,星目向對方掃了一眼,然後回道:“前來拜見堡主。”

中年問道:“可有拜帖?”

藍衣少年道:“在下為報喪訊而來,匆促不及準備。”

中年漢子似是非常意外地將眉頭一皺,又不覺地將這藍衣少年再打量一番,然後大聲喝問道:“請問尊姓大名?”

藍衣少年道:“在下淩長風,尊駕是”

中年漢子“噢”了一聲,展開滿麵笑容,道:“原來是淩少俠,久仰大名。在下內管事龍飛揚,請少快到迎賓居稍待,容在下通報。”

淩長風跟隨走進了堡門,進入了設於堡門內側的迎賓居。

龍飛揚吩咐仆僮奉茶,然後出了迎賓居,向堡內通報去了。

一盞熱茶尚未飲盡,龍飛揚去而複回,向淩長風抱拳一禮,道:“堡主親在中堂候駕,少俠請進。”

淩長風抱拳加禮,不吭不響,他起身離座,跟隨龍飛揚向堡內行去。

穿過敞廳,通過一座畝許大的花圃,隻見秦羽烈站在門口迎候,公孫彤垂手立於一旁。

秦羽烈一步跨到階前,抱拳一禮,道:“小女多蒙少俠搭救,尚未答謝,今日幸遇。”

淩長風回敬一禮,然後搶著說道:“堡主不必客氣,今日在下是報喪訊而來。”

秦羽烈眉尖微微一皺,道:“秦某方才已聽龍管事說過,請入內細談吧!”

淩長風一擺手,道:“不必了!在下不想多作耽擱!”

語氣一頓,接道:“柳相公與舍妹於二十三日未時在杜曲以東二十裏處雙雙被殺,因柳相公前來中原,似在貴堡住腳,是以在下特地趕來專報喪訊。”

秦羽烈“噢”了一聲,目光向他身邊的公孫彤一瞟,疾聲問道:“可知被何人所殺?”

淩長風搖搖頭,道:“不知係何人下手。”

秦羽烈道:“屍體現在何處?”

淩長風道:“尚未尋獲。”

秦羽烈又是“噢”了一聲,道:“此訊也許不確吧?”

淩長風艴然不悅,道:“堡主以為在下所言不實嗎?”

秦羽烈笑道:“非也!少俠是道聽途說輾轉聽來。”

淩長風接口道:“前夕有一黑衣人專程前來通知在下,並帶來柳相公與舍妹的發誓。如果死訊不確,他們的發髻怎麽被人輕易割下?”

秦羽烈道:“怎知發髻就是他二人所有?”

淩長風道:“在下已認出舍妹之發髻,至於另一發髻是否為柳相公所有,在下不敢肯定,堡主也許認得出來。”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個黑色小包,遞到秦羽烈的手中。

秦羽烈並沒有打開觀看,轉手交給旁站的公孫彤,道:“拿去給福兒辨認。”

公孫彤應聲退去。

秦羽烈轉過而來,向淩長風問道:“少俠所說的黑衣人是否就是為小女治傷的黑衣人?”

淩長風道:“想必是他。”

秦羽烈唔了一聲,道:“莫非柳相公和令妹被那黑衣人所殺?”

淩長風道:“在下不敢肯定。”

這時,公孫彤引領著福兒疾奔而來。

秦羽烈忙問道:“那發髻可是柳相公所有?”

福兒搶口道:“正是我家相公的,小人認得發髻上的簪子。”

淩長風問道:“福兒!如果柳相公活著,他的發髻可能被人割下嗎?”

福兒已經含淚盈眶,悲傷地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相公一定遇害了。”

此時,秦茹慧則已聞訊起到了中堂,一跨進門就揚聲問道:“淩少俠,你說柳相公死了?”

淩長風道:“哦!秦姑娘!”

話聲一頓,黠然地搖搖頭,接道:“死了!還有舍妹。”

秦茹慧的眉尖蹙得很緊,又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淩長風道:“據那黑衣人說,是二十三日未時,地點在杜曲以東二十裏之一座密林內。”

秦茹慧“噢”了一聲,道:“那日柳相公與我們在‘醉月樓’分手之時已是午未,大概他與令妹一出杜曲鎮街,就遇害了。”

秦羽烈道:“茹慧,你認為那黑衣人就是殺害柳相公的人嗎?”

秦茹慧搖搖頭道:“那我怎麽知道呢?”

秦羽烈喟然道:“柳相公武功不凡,劍術超群,凶手是一個絕代高手,看起來武林有禍了。”

淩長風抱拳一禮,道:“在下告辭。”

秦茹慧道:“少俠何不在堡中盤桓數日再走?”

淩長風搖搖頭,道:“不了!在下還要為舍妹設靈招魂,不想久留。以在下臆度,仲秋之夜起,武林已是多事之秋,你我想見的機會也許還多得很哩!”

言罷,又分別向各人行禮,然後掉頭大步向堡外行去。

秦羽烈站在門口,怔怔發楞,直到淩長風身影穿過敞廳消失之後,這才轉身來,道:

“福兒,你相信柳相公確已死了嗎?”

福兒點點頭道:“相信,不過在未見到其屍之前,總還抱著萬一的希望。”

秦羽烈道:“福兒!我想為柳相公發發喪,你意下如何?”

福兒連連搖頭道:“這怎麽能麻煩堡主,何況相公屍骨未獲!”

秦羽烈一揮手,道:“不要說了,一切聽我的吧,我還要和公孫總管商量一下。”

說罷,向公孫彤一招手,掉頭離開了中堂,向書房行去。公孫彤在後緊步相隨。

兩人進入書房後,關上了房門。

秦羽烈低聲問道:“這事的真假如何?”

公孫彤道:“真假莫辨。不論是真是假,我們都得提高警覺。”

秦羽烈一皺眉道:“何故呢?”

公孫彤道:“若是真有此事,殺死柳南江之人必是一個功力深厚的絕代高手,我們不能不有所提防。”

秦羽烈道:“倘若此事是假的呢?”

公孫彤嘿嘿一笑,道:“那就更為可怕了。

秦羽烈茫然地道:“請總管說詳細一點。”

公孫彤道:“倘若柳南江的死訊是假的,那麽柳南江的死,最少已對我們生疑,而且和淩家兄妹聯上了手。假報死訊的後麵必然隱藏著極大的陰謀。”

秦羽烈沉吟一陣,道:“依我看,此事真的成分居多。”

公孫彤搖搖頭,道:“老朽看來,此事假的成分很多。”

兩人的意見恰恰相反。

秦羽烈愣了一下,道:“總管如此肯定嗎?”

公孫彤點點頭道:“不管是真是假,老朽已想好了主意。”

語氣一頓,附在秦羽烈耳邊接聲道:“為柳南江擺設靈堂舉行大祭,井以世誼名義向武林中各門戶大發訃告。”

秦羽烈目光一亮點點頭道:“好主意,待秦某……”

公孫彤忙不迭地接口道:“老朽自會辦理,不勞堡主吩咐。”

言罷,退出書房。

公孫彤前門退出,秦茹慧卻由秘門中走了進來。

“茹慧你對這事的看法如何?”

秦茹慧語氣幽幽地道:“柳相公可能真的死了不然他的發髻不可能被割下。”

秦羽烈又問道:“你感到難過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真有點不舒服。”

秦羽烈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秦茹慧疾聲道:“爹!你弄錯了,我不是為柳南江的死而感到難過。”

秦羽烈不禁一愣,道:“那又是為什麽呢?”

秦茹慧冷笑了一聲,道:“淩菲竟然和他死在一起,這件事情真有點令人氣惱。”

秦羽烈愣住了,久久沒有說話。他已覺察到秦茹慧的性情已大大地反常了。

九月初三,這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曲江鎮通“祥雲堡”的官道上充滿了攘來熙往的人群,自仲秋之夜以來,這是不曾有過的盛況。

原來,這一天是柳南江大祭之日。

“祥雲堡”以世誼的身分發出了訃告,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巳時大祭,未時發引,申時安葬。

柳南江仲秋之夜露麵,至其死訊傳出,前後不過十日。

柳南江的靈堂設於“祥雲堡”的大廳,這座雄踞武林的堡樓建蓋以來,還是第一次舉喪。

秦羽烈是一個講究排場之人,因此,場麵也辦得浩大驚人。不看別的,單隻看看堡外立著的廿四根高逾三丈的招魂幡,以及兩排由堡門排到大廳的白衣武士,就使人伸出舌頭來縮不回去。

大廳前的廣場上,設了兩個祭壇,一邊有僧人在誦念經文,一邊由老道在設醮禮識。

申酉之交,已然有人進堡對柳南江的靈位禮拜。有人是衝著秦羽烈的麵子而來,有的則是為好奇而來。真正為了一祭死者英靈之人,可說百中無一。

秦羽烈所要注意的奇特的人物,終於,酉正之時,第一奇人物到了醜老人和歐陽玉紋。

秦羽烈並未留在靈堂照拂,在他得到報告,說醜老人師徒二人到時,他才從側門進入靈堂,正好和醜老人碰上。

醜老人繃著臉道:“堡主!老頭兒我素來喜歡說笑話。見到尊駕該笑語一番,可惜今天場合不對,隻得免了。”

秦羽烈冷笑了聲,道:“柳相公死了,你應該大笑三聲才對。”

醜老人雙目一翻,道:“為了什麽?”

秦羽烈道:“從此以後你少了一個勁敵。”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老頭兒不但不笑,反而應該大歎三聲。”

秦羽烈道:“為什麽?”

醜老人道:“死得太無人道,死得太冤枉。他不與某一個武林梟雄聲同一氣,狼狽為奸的話,老頭兒我深信他不至於遭到橫死。”

秦羽烈氣得麵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方悻悻然道:“今天是柳相公大祭之日,秦某不想同你對口,改日秦某要問問你所說的梟雄是誰。”

醜老人道:“隻要你給我一罐酒,老頭兒我就告訴你這個武林梟雄是誰。”

頭一歪,接道:“玉紋!去到靈前拜拜吧!我這樣一把年紀隻怕他消受不起。”

歐陽玉紋點點頭,緩步向靈位前的靈台處行去。

突然,一隻手攔住了她的去路,道:“請不要再往前走了。”

歐陽玉紋抬頭一看,攔路之人赫然是秦茹慧,不禁為之一愕,道:“秦姑娘這是何意?”

秦如慧氣勢洶洶地道:“不拜就走,要拜就在這裏拜,不許再向前走。”

歐陽玉效並未因對方的氣勢而畏怯,也沒有因對方的態度而激怒。仍是聲音沉靜地道:

“秦姑娘能告訴玉紋原因嗎?”

秦茹慧冷哼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

語氣一頓,接道:“對令師徒二人的來意我們摸不清楚,所以不許你們距離棺木太近,以免柳相公的遺體受到損害。”

歐陽玉紋倏地麵色一沉,道:“這是什麽話?玉紋與家師與柳相公並無深仇大恨”

秦茹慧一揮手道:“客隨主意,如果你懂得作客之道,你就乖乖站在這裏不再往前走。”

歐陽玉紋正在進退維穀之際,驀然乃師叫道:“玉紋!站在哪裏都是一樣,心意到了就行,又何必管距離遠近呢?”

歐陽玉紋自然不便再說什麽,就站在距離靈位約莫二十步的地方向靈位拜了一拜。

拜畢之後,立刻有內管事龍飛揚走過來,請他們師徒二人到隔壁廳中待茶。目前因來祭吊之人,尚要等到發引落葬後才離去,“祥雲堡”不但要待茶,而且還要管飯哩!

前麵四個青衣小童捧著各色素花,後麵四個青衣使女則捧著四色素果。後麵跟著一個花信年華,一個豆蔻妙齡的女子。一行十人,神情肅穆,步履端莊地向靈堂行來。

秦茹慧走到乃父身邊,悄聲道:“爹!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柳夫人和柳仙仙了。”

秦羽烈忙跨迎上,拱手一揖,道:“原來是柳夫人駕到,秦某失迎。”

柳夫人站住腳步,目光由上至下,將秦羽烈打量了一下,然後說道:“妾身與柳相公為同宗,而且有幸見過他露過一招神奇的劍法,所以才冒昧前來祭吊一番,請堡主勿怪唐突之罪。”

秦羽烈笑道:“夫人能偕令媛前來,是柳相公之莫大榮幸,秦某歡迎尚且不迭,何言唐突二字?”

身形向旁一讓,擺手肅容,道:“夫人請!”

四位青衣小童緩緩啟步,一行十人向靈前拜托之前行去。

獻花,獻果,禮拜,一切都中規中矩,即使那四個青衣小童和四名青衣使女,在行禮進退之間也都各有分寸。毫無疑問,柳夫人必然出身武林世家。

一批一批的人來到靈堂,又去至廳旁,眼看午時快到,秦羽烈所要等候的人還沒有發現。

他希望發現一個人向柳南江的棺木揮出一掌或者找出一件暗器,那麽這個人必是想置柳南江於死地的,換句話說,這個人也是不相信柳南江的死是真的。因為秦羽烈的訃告上用的是“暴卒”兩個字,這兩個字極易啟人疑竇。

可是,整個上午卻都沒有這樣一個人。

看樣子,今天這台戲演得無價值。明白真象的人一定會掩嘴訕笑。

秦羽烈將要吩咐開出午飯款待吊客之際,又有一個人進了靈堂。

秦茹慧連忙跑到乃父身後,輕聲道:“爹!古寒秋來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2
發表於 2021-1-9 16:17: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
秦羽烈雖未見過古寒秋,看到她拿著的黑竹簫,以及身上背的竹簍子,也多少猜出了這位肮髒的中年婦人是誰了。

古寒秋在靈堂的門口站定,目光四下一掃,喝問道:“那位是秦堡主?”

秦羽烈走到她麵前,雙拳當胸一抱,道:“秦某在此。”

古寒秋根本就不來行禮那一套,手中竹簫往靈堂上陳設的棺木一點,問道:“那棺材裏麵睡的是柳相公的遺骸嗎?”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愣,道:“那是自然。”

古寒秋又問道:“他那柄古劍呢?”

秦羽烈道:“隨身佩帶物,自應與死者遺骸共葬。”

古寒秋道:“你是說,古劍已然放進棺木之中,對嗎?”

秦羽烈點點頭,道:“不錯。”

古寒秋道:“棺木打開來我看看。”

秦羽烈不禁一怔,退後一步,沉叱道:“這是什麽意思?”

古寒秋語氣緩慢有力地道:“因我不信那把劍放進了棺木之中。”

秦羽烈艴然不悅,道:“放不放在棺木之中,關你何事?”

古寒秋道:“若不是關我事,我又何必千裏迢迢往這裏跑?”

秦羽烈忍住性子,道:“秦某倒要聽聽,是因何事?”

古寒秋道:“柳南江曾答應我,三月之內毀去那柄古劍。”

秦茹慧插口道:“古娘子!據我所知,柳相公不曾答應過你。”

古寒秋道:“不管他是否答應,我說過的話同樣算數。

秦羽烈以眼色製止乃女說下去,笑著插口道:“柳相公已死,再無爭論的必要了。”

古寒秋道:“堡主這話說錯了,柳相公死活與我無關,而他那把古劍卻與我有關,我若不親見那柄古劍毀去,我就不會安心。”

秦羽烈道:“古劍從此長埋地下,豈不等於毀了一樣?”

古寒秋播了搖頭,道:“完全不同,埋於土中,終有出土之日。”

秦羽烈不禁得住了,半響答不出話來,這是他事先不曾想到的事情。

柳夫人突然插口問道:“請問娘子如何稱謂?”

古寒秋瞪了她一眼,道:“斷魂娘子古寒秋。”

柳夫人“噢”了一聲,笑道:“原來是古娘子……”

語氣一頓,接道:“古娘子因何要毀去柳相公那把古劍呢?”

古寒秋輕叱道:“這不關你的事情你不要插嘴多口。”

柳夫人毫無懼色,仍是輕笑道:“話可不能這樣說,今日前來祭吊之人也必定是心儀死者之人。有人要毀去死者身後遺物,任何人都可以問明理由。”

古寒秋點點頭,道:“好!我告訴你,因為我誓毀天下名劍,而柳南江那柄古劍正是名劍之一。”

柳夫人又問道:“因何要誓毀天下名劍呢?”

古寒秋道:“因先夫嗜劍成癖,幾乎想網羅天下名劍而珍藏。最後遭到殺身之禍,所以我要毀盡天下名劍而泄憤。

柳夫人道:“其情可憐!其行為卻愚不可及。”

古寨秋眼睛一瞪,氣咻咻地道:“請問我的行為愚在何處?”

柳夫人道:“天下名劍聚集一處,不成劍山,也成劍林,憑你的力量,怎能毀盡?”

古寒秋道:“毀多少算多少。”

柳夫人道:“娘子原想毀盡天下名劍,如果不能毀盡,對少數被毀的劍主,豈非不公?

秦羽烈有了柳夫人為他解圍,心中不勝得意,此時也插口道:“古娘子!若非為祭吊而來,請即刻離去,休要騷擾死者的英靈。”

古寒秋冷哼一聲,道:“不打開棺木給我看看,我就不走。”

柳夫人道:“古娘子,不要騷擾死者之靈!”

不待她的話說完,古寒秋就冷叱道:“少插嘴,沒有你的事。”

驀然,柳仙仙閃身而出,道:“姓古的!你可真要毀盡天下的名劍嗎?”

古寒秋點點頭,道:“不錯。”

柳仙仙自己往鼻尖一指,道:“我身上正好有一把名劍,請從我這裏開始吧!”

古寒秋目光瞟了她一下,冷笑了一聲,道:“少唬人!你拿出來我看看。”

柳仙仙道:“你真要看看嗎?”

古寒秋將柳仙仙看了又看,方道:“未見掛劍何處,想必是軟劍之類。外門兵器無珍品,不看也罷。”

柳仙仙冷笑道:“古娘子!你走眼了!”

話聲中,雙腕倏抬。

柳夫人忙叫道:“仙仙!不可亂來!”

可是她的喊聲已經慢了一步,柳仙仙袖管中的兩柄劍業已出鞘,雙劍交叉,向古寒秋當胸刺去。她不僅亮劍,而且還向對方動上了手。

“叭”地一聲,古寒秋手裏的黑竹簫一格,將柳仙仙交叉刺來的兩劍架住。

眾人這才看清柳仙仙手裏的兩把劍一是烏黑,一露晶光,都是鋒利無比。

柳仙仙既未撤劍,也未變招進襲,隻是冷笑道:“古娘子!最好不要看走了眼,兩把都算是珍品,不過其中之一卻出奇的名貴,你見識見識吧!

柳夫人對柳仙仙的輕率行動非常著急,但是此時若想阻止已來不及,隻得冷冷注視在場每一個人的神情變化。

古寒秋雙目不屑地盯在橫架在胸前的兩輛短劍上。

秦羽烈也是全神慣注,秦茹慧則是一時看看那把劍,一時看看乃父的表情,又一時察看古寒秋的神色,一雙目光從未停過。

醜老人目光中顯出驚色,他似乎已經認出了柳仙仙手中的絕世奇珍。

唯獨歐陽玉紋一人仿佛對柳仙仙手裏的兩把短劍毫無興趣,隻是目光瞪著柳南江的靈位在發愣。

全場一片靜默,雖有百人以上,卻無半點聲息。

驀然,古寒秋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怪笑,道:“女娃兒!你倒不會唬人,果然是一把名劍。”

柳仙仙冷笑道:“是不是也想毀去?”

古寒秋道:“那是自然!”

話音未落,柳仙仙突發一聲沉叱,墨劍依然架住古寒秋的黑竹簫,右腳中的晶光短劍一縮一伸,向古寒秋的喉間挑去。

古寒秩如果橫簫去拔,柳仙仙左手的墨劍必然趁勢進襲。她也是個能征慎戰的老將,自然懂得拆解之道,飛身飄退,不作正麵迎擊。

柳仙仙也未作追擊,雙血一揮,短劍複又進入袖管,手法利落已極。

古寒秋道:“此時身在客位,我不想同你動武,等你出堡之時,我要毀去你那把晶光外露的短劍。”

柳仙仙笑道:“如何毀法?一折兩段嗎?”

古寒秋道:“你那把短劍恐怕尚無人可以折斷,不過我卻有毀損之法。”

柳仙仙道:“能說出來聽聽嗎?”

古寒秋道:“用不著告訴你。”

突然,從人群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道:“在下卻懂得古娘子的毀劍之法。”

聲落人出,是一個衣著黃衫,一臉病容的中年人。

陪侍在棺木之側的福兒認識這個人的,原來他就是那位言行神秘的黃衫客。

古寒秋掄了他一眼,道:“尊駕何人?”

黃衫客笑道:“在下人稱黃衫客,或稱病獅,更有人稱我為天地通。”

古寒秋冷笑道:“你說說看,我如何毀去那把名劍?”

黃衫客道:“方法簡單之至,隻要送入火爐,燒至劍體通紅,熄卻爐火,使劍身的百煉鋼自行退火,失卻鋒利,豈不是毀了?”

古寒秋不禁一愣,對方不但是個用劍的行家,還可能是一個煉劍的行家。

柳仙仙插口道:“尊駕既稱天地通,可知我這把名劍的來曆?”

黃杉客嘿嘿一笑,道:“還是不說為妙。”

柳仙仙冷笑道:“尊駕可能說不出來倒是真的。”

黃衫客哈哈大笑:“小姑娘!你不該用激將法的。我不說出你那把名劍的來曆是為你好,否則,在場之人最少有四個人以上想得到你那把劍。”

柳夫人心中一動,忙向乃女叱喝道:“仙仙!你也賣弄夠了吧!一把仿製的膺品也想混充名劍,方才幸虧古娘子手中是管竹簫,若是一把精鋼寶劍,你那兩把短劍早就毀掉了。”

誰都聽得出柳夫人的話是掩飾之詞,其餘的人倒還沒有點破,唯獨古寒秋的縱聲大笑起來。

柳夫人鎮定地問道:“古娘子因何發笑?”

古寒秋笑聲一一斂,沉聲道:“你這番話無疑是掩耳盜鈴。既然在場許多人想得到那把短劍,我可要說了,讓他們爭奪一番,我好看看熱鬧。”

黃衫客笑道:“斷魂娘子!你看不到熱鬧的,誰也不會在這裏動手的。”

古寒秋道:“你是要我不說嗎?”

黃衫客點點頭道:“不錯,我希望你不要給那個小姑娘製造麻煩。”

古寒秋微一沉吟道:“不說也對。也許你這個自稱天地通的人根本就不知那把短劍的來曆,說出來反倒被你學去了。”

黃衫客哈哈大笑道:“娘子也太小看我了,天地通的綽號並不是僥幸得來的。”

古寒秋道:“好!我考一考你,如果你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天地通,我情願三跪九叩首向你大禮參拜。”

黃衫客大模大樣地一點頭,道:“好,你盡管出難題考吧!”

古寒秋抬手一指靈堂上的棺木,道:“柳南江的古劍可在那棺木之中?”

黃衫客搖搖頭,道:“不在。”

秦羽烈不禁大驚失色,見眾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隻得強持鎮定,靜待下文。

古寒秋又問道:“柳南江的遺骸在棺木中嗎?”

黃衫客搖搖頭,道:“也不在。棺中是大青石六塊,錦被一床,共重一百六十四斤。”

此語一出,不僅是秦羽烈大駭,在場之人無不感到一驚。

秦羽烈再也無法容忍了,沉叱道:“信口雌黃,請問有何來意?”

黃衫容笑道:“並非在下有意要拆貴堡的台腳,隻是八月十三日於杜曲鎮上的‘醉月樓’上,曾斷言柳相公必然年登壽考,在場有不少人聽到。如今忽傳夭折,那就證明在下是信口胡說。若不加以澄清,對在下天地通的綽號有損,所以隻得甘冒一死之險,揭穿貴堡的秘密。”

柳夫人母女,醜老人師徒,以及古寒秋,都意識到這個黃衫客的來意不善。當今武林,能公然對秦羽烈而欲挫其鋒現者可說少之又少。黃衫客膽敢如此,必定是一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因此,大家都全神貫注,看看這件事情如何發展。

秦羽烈也意識到這位形容古怪的陌生客的來意不善,同時也發覺他此時處於極端不利的情勢之中,因此,也就將心神鎮定下來,冷冷地問道:“照尊駕說來,柳相公不會死了?”

黃衫客點點頭,道:“自然未死。在下說他年登壽考,絕不會錯。”

秦羽烈道:“人既未死,現在何處?”

黃衫客道:“在下原想稍作保留,堡主最好不要逼在下說出內情。”

秦羽烈道:“盡管說!”

黃衫客一字字如敲金震玉般道:“柳南江現在被你囚禁於堡內秘室之中。”

秦羽烈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心頭反而一鬆,因為黃衫客並不真是個無所不知的天地通,現在他所說的完全是無稽之談。

黃衫客卻繃緊了麵孔道:“堡主因何發笑?”

秦羽烈道:“我笑你信口胡說終於露出了破綻!”

語音一頓,接道:“尊駕既然能知柳相公被秦某囚於秘室之中,自然也知秘室位於何處。

現在賓客眾多,就請當著眾人之麵,將柳相公找出來。如果真如尊駕所言,秦某當即自行了斷,向各位賓朋謝罪。”

黃衫客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這一點歉難照辦。”

黃衫客一直是咄咄逼人之勢,至此突然一鬆,群情立即大嘩。

醜老人排眾而出,道:“尊駕說了半天,莫非全是胡說八道?”

黃衫客道:“句句實言。”

醜老人問道:“那麽!是有所顧忌了?”

黃衫客道:“不錯。如果在下當眾找出柳南江的囚禁之所,必然勢成逼虎跳牆,非但柳南江性命不保,在場諸君也不能活著離開‘祥雲堡’。”

秦羽烈不禁怒火中燒,沉叱道:“你休要煽惑群情,如不交代清楚,你才真的不能活著離開‘祥雲堡’一步。”

黃衫客冷聲道:“堡主真要迫在下將此事交代清楚嗎?”

秦羽烈咬牙切齒地一點頭,道:“秦某的聲譽不容汙蔑。”

黃衫客冷笑道:“好!這是你自找丟人。”

話聲未落,人已騰身而起,如乳燕掠波般奔進靈帳之中。

眾人隻聽“碰”地一聲巨響,棺木碎片四散,露出棺中的幾塊大青石。

一個轉折,黃衫客已騰身回到原來立身之處。揚聲道:“各位可以問問秦堡主何以要以幾塊青石冒充死者遺骸,來使各位大禮參拜。”話聲一落,人已奔出大廳。

秦羽烈揚臂一揮,公孫彤突然遞給他一個眼色。那個“追”字也就在秦羽烈口中沒有說出來,手臂也僵在半空中了。

醜老人見那黃衫客縱出大廳,忙低聲道:“玉紋!此人不能放過,我們快追。”

柳夫人也拉了乃女一把,道:“仙仙!此處不可久留!走吧!”

古寒秋見柳夫人母女要走,也就立即尾隨。

一時之間,人影飛閃,走了個幹幹淨淨。

最先跟出的醜老人與那黃衫客拖遲著二十步左右,一出堡門,距離竟然拉長到五十步,越拉越遠,竟然到了一百步之隔。

醜老人想不到對方的腳程如此快法,忙向身後的歐陽玉紋說道:“玉紋!在杜曲‘唐家老店’等我,我今天絕不放過他。”

言罷,一展神功,奮力追上。

一口氣將距離拉近了五十步。

黃衫客似已發覺醜老人窮追不舍,將輕功施展到極限,醜老人也絲毫不予放鬆,始終保持著五十步的距離,一前一後地疾步奔行。

不過頓飯工夫,五十裏地就下來了。

黃衫客走的盡是荒郊崗巒,醜老人此時已不辨方向。心中隻有一個意念,非追到前麵那位黃衫客不可。

此時,黃衫客突地刹住身形,在一塊巨石上站定,回身以待。

兩人距離不過五十步,隻一轉眼,醜老人已到了黃衫客的麵前。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閣下的輕功真是不凡,在下好久不曾見識過這樣的高手了。”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多年來,老頭兒我未像今天這樣費功過。”

黃衫客沉聲道:“因何窮追不舍?”

醜老人道:“想問你幾句話。”

黃衫客愣了一下,終於點點頭,道:“問吧!是否回答你,那要看在下的興趣。”

醜老人道:“方才在‘祥雲堡’中,你道棺木中放的是青石,這是真話:你道柳南江被秦羽烈囚禁於秘室之中,這分明是假話。半真半假,莫非你是存心和秦羽烈過不去?”

黃衫客一點頭,道:“你猜對了。”

醜老人問道:“因何要和秦羽烈過不去呢?”

黃衫客道:“不想答複。”

醜老人“唔”了一聲,道:“容老頭兒再問一事……”

語音一頓淚光通視在對方臉上,接道:“以你的身手絕非一日可以練就,必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但是,你卻隱去真實姓名,而且還敦上人皮麵具,如此藏頭縮尾,實在令人費解,莫非有何見不得人之處?”

黃衫客厲聲道:“這就是你窮追不舍的原因嗎?”

醜老人點點頭,道:“老頭兒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好不要讓我白跑一陣才好。”

黃衫客道:“以你之相格而論,最少還有三十年好活,最好不要找死。”

醜老人訝然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老頭兒我活得好好的。”

黃衫客說道:“少裝胡塗!見過在下本來麵目之人,隻有死路一條。”

醜老人哈哈笑道:“老頭兒我卻願以一死來滿足好奇之心,你本來麵目何不讓我一見?”

黃衫客道:“我不想同你作對,望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醜老人依舊笑道:“此地四下無人,見見何妨。”

一語未盡,黃衫客“呼”地拍出一掌。

醜老人縱身閃開,高聲叫道:“你不該輕易動手的,老頭兒我已從你的招式中看出你是誰了。”

黃衫客冷笑道:“嘿嘿!你少訛人!我現在所用的掌法,是隱居後精研所創,早年的武功招式俱已不用,我不信你認得出來。”

醜老人道:“也好!今天到此為止,改日再見,老頭兒我若不一見麵就說出你的名字,老頭兒我就自斷心脈而亡。”

黃衫客道:“真的嗎?”

醜老人道:“不信可以當場試驗。”

黃衫客一點頭,道:“現在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醜老人搖搖頭,道:“老頭兒我既然還有三十年好活,又何必自找死路?”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憑你的身手,難道還會怕我?”

醜老人笑道:“雖不說怕,打架總是一樁費勁的事情。”

黃衫客道:“隻要你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就口服心服。”

醜老人長眉一挑,道:“真的嗎?”

黃衫客退:“說一不二。”

醜老人狀似神秘地招招手,道:“附耳過來,老頭兒我可不願意別人分享這個秘密哩!”

黃衫客果真將頭偏了過去。

醜老人倏然五指一探,“嘶”地一聲,扯下了黃衫客麵上的人皮麵具。

黃衫客遮掩已是不及,不禁驚駭不已,他萬萬沒有料到醜老人會來這一手。

醜老人看清了對方的真麵目時,也是駭異不已,一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就在發得之際,黃衫客右掌電出,向他心窩處拍去。

醜老人飄退十步,才算躲開了對方淩厲的一招。然後喝道:“住手!”

黃衫客沉聲道:“除了死路,你已經無路可走,還有什麽好說的?”

醜老人道:“你也許沒有誇口,但是,你該想到,如果我向她們來的方向逃去,你不但莫可奈何,而且還不敢追。”

黃衫客咻咻然道:“有字號的人物就不該逃,你也不是沒有字號的人物。”

醜老人笑道:“‘大酒簍’也算字號嗎?老頭兒我可沒有那樣厚的麵皮。”

黃衫客沉叱道:“你少說廢話!”

叱聲中,又全力拍出一掌。

醜老人一麵飄身閃避,一麵低喝道:“住手!聽聽腳步已近,因何還不快走?”

黃衫客冷聲道:“麵目被你看見,我豈能容作傳揚於武林之中?”

醜老人道:“盡管放心!老頭兒我即使憋在肚內爛掉,也不會向別人吐露。”

黃衫客神情一鬆,道:“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咱們後會有期。”

言罷,長身而起,沒於一片長草之中。

醜老人目送黃衫客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想不到是他!”

他是誰呢?黃衫客不說,醜老人也不說,目前就沒人知道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之聲,柳夫人和柳仙仙到了。

柳夫人笑問道:“尊駕好像是追蹤黃衫客來的,被他走脫了?”

醜老人看她們母女兩神定氣閑,顯然比他的腳程慢了幾分,也不禁暗暗佩服她們的輕功。

因而笑道:“你們好快!”

柳仙仙笑道:“想必那位黃衫客更快。”

醜老人跺足一歎,道:“追到此處就不見了,滑溜得像條泥鰍。”

不過一問一答之間,古寒秋也到了。

柳仙仙轉身問道:“古娘子!你是為那把短劍而來嗎?”

古寒秋點點頭,道:“不錯,不過我做事一向不願逼人太甚。如果你現在正是用劍的時候,我可以給你一個限期,到時你自己毀去就行了。”

柳仙仙笑道:“何不現在就毀?”

古寒秋極為意外地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那是最好不過。”

柳仙仙雙腕一翻,兩柄短劍已取在手中,笑問道:“是兩把一齊毀去,還是隻毀其中一把?”

古寒秋接著柳仙仙右腕上拿著的那把晶光閃閃的短劍,道:“就是這一把。”

柳仙仙道:“你可看準了?”

古寒秋道:“沒有錯。先夫嗜劍,我也見過不少名劍,絕對走不了眼。”

柳仙仙嬌笑道:“不但你走了眼,連那位自認為天地通也看走眼了。”

說著,將那晶光閃閃的短劍用腳尖踩住,手腕一拗,“啪”的一聲,那把短劍立刻斷為兩截。

古寒秋乍然失色,道:“聞名古今的‘魚藏劍’是如此不濟嗎?”

柳仙仙淡然道:“也許是傳聞失實吧?”

醜老人插口道:“連老頭兒我也看走眼了,不但形式像,光度也不錯。”

柳仙仙道:“聽你老人家的口氣,好像是說這把劍隻是仿製的,並非真的‘魚藏劍’是嗎?”

醜老人點點頭,道:“不錯。”

柳仙仙笑道:“你老人家可能錯了,這的確是真的‘魚藏劍’。”

醜老人表示懷疑地搖搖頭,道:“不會吧!”

柳夫人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才插口道:“這的確是真的‘魚藏劍’。”

醜老人道:“一把幹古絕佳的名劍會一折就斷為兩截嗎?”

柳夫人道:“名劍成名的原因很多,有的因煉劍之人頗具名望而得名,有的則因為曾為某高手用過,固然,名劍中不少削鐵如泥之精品,但不見得每劍皆然。‘魚藏劍’不過是因伍子胥謀刺未遂而哄動一時罷了,劍之本身無獨特之處。”

醜老人微微笑道:“古娘子!你明白這個女娃兒故意在向你炫耀那把劍的道理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我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醜老人緩緩搖頭,道:“你真是辜負了這個女娃兒一片苦心,她不過是想借此點破你,所謂名劍者也,天下太多,大可不必費盡心思去毀盡天下名劍。你沒有力量去毀盡,而目也極不值得。”

古寒秋冷笑道:“多謝好意,不過我不會輕易改變初衷。”

柳仙仙道:“除非你別具用心。”

古寒秋道:“我隻是誌在毀劍。”

柳仙仙冷笑了一聲,道:“請問娘子,你第一次見到柳南江是在何時?”

古寒秋道:“杜曲鎮上的‘唐家老店’。”

柳仙仙道:“那晚我也投宿在‘唐家老店’,柳南江的長劍從未出鞘,因何知道他身佩的古劍是一把名劍呢?”

古寨秋愣了一下,隨即答道:“名劍一看鞘套便知。”

柳仙仙哈哈笑道:“古娘子這句話說得太外行了,分明是一句遁詞。”

古寒秋雙目一瞪,沉吟道:“我為什麽要故作遁詞?”

柳仙仙一字字鏗鏘有力地道:“你縱蛇進入柳南江房中,分明意在殺害,事後被柳南江發現將蛇擊斃,向你質問之時,你不得已編出一套欲毀天下名劍的故事,以圖掩飾,別以為我不知道。”

古寒秋哇哇大叫道:“你這個小丫頭,那晚我為你和這個老頭子師徒二人打架,你不但不感謝,今天反而倒咬我一口。”

柳仙仙冷哼道:“你是真的為我打架嗎?你不過是想試試那位歐陽姑娘的功力罷了。”

古寒秋沉叱一聲,反手揭開了背上的竹簍蓋。

醜老人疾聲道:“古寒秋!有我老頭兒在,你要是放出毒蛇,你就是自找死路。”

古寒秋悻悻然蓋上了竹簍,惡狠狠地盯了柳仙仙一眼,道:“女娃子!咱們後會有期。”

言罷,轉身揚長而去。

柳夫人目送著古寒秋的背影,喃喃道:“仙仙!你惹禍了!”

柳仙仙滿麵不在乎的神色,道:“她那根斷魂簫我方才試過了,不過如此。”

柳夫人喟然道:“斷魂娘子不是那樣好對付的人,毒招多的是,尤其肖三先生死後,飽受形隻影單之苦,心性大變。仙仙!你以後要多加小心才是。”

柳仙仙道:“娘!放心吧……”

語氣一頓,轉麵向醜老人問道:“請問一聲,方才那黃衫客說在場之人最少有四個人以上想要得到我手中那把短劍,有你老人家在內嗎?”

醜老人笑道:“珍奇兵器何人不想?我老頭兒即使想,也不至於在你這個女娃兒手裏去奪取。”

柳仙仙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說著,右腕一翻,一把晶亮的短劍已擎在手中,笑著接道:“真的‘魚藏劍’在這裏。

左手抬起方才折斷的半截短劍,與右腕握著的晶亮短劍相互一擊,“鏘”地一聲,那半截劍立刻又被削去一段。

柳夫人目中掠過一絲驚色,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忙不迭地去注意醜老人的反應。

醜老人一愣之餘,哈哈大笑,道:“你這娃兒的花樣真多,連我也被你騙了。”

柳仙仙嬌笑道:“你老人家說過,絕對不在我手裏奪取,所以我才將真劍給你老人家看看。”

醜老人一點頭,道:“不錯……”

話音一頓,接道:“你可知方才在場之人,是哪四個人想得到你手裏那把劍?”

柳仙仙想了想,道:“古寒秋,秦羽烈,黃衫客!還有……”

話音一頓,目光向醜老人一瞟,接道:“你老人家既不想要,我就猜不出那第四個人是誰了。”

醜老人笑眯眯地道:“第四個人是我的那個女徒弟。”

柳仙仙不禁暗暗一驚,道:“她?!……”

醜老人喟歎一聲,道:“玉紋練就一套好劍法,可惜沒有一隻稱心的好劍。方才在‘祥雲堡’內姑娘亮劍之時,在場之人無不注視你手中的劍,隻有她目視別處看上去她似乎無動於衷,不屑一視,其實,她是唯恐自已一時激動當場就會衝過去搶。”

柳仙仙道:“如果你老人家不幫忙她不一定搶得贏。”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放心!我老頭兒不但不會幫她的忙,更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她。

如果古寒秋向外揚言毀了你的好劍,她就不會再動心了。”

柳夫人插口道:“由我作主,將這把‘魚藏劍’送與令徒如何?”

醜老人愣了半晌,方喃喃道:“夫人所說的是真話嗎?”

柳夫人點點頭,道:“確是真話,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平白相贈,尊駕也許不願接受,提過交換條件也未嚐不可。”

醜老人縱聲大笑道:“最好不過,我老頭兒不想人欠,也不想欠人,大家相互交換,最幹脆,夫人請說是什麽條件!”

柳仙仙搶著說道:“隻要替我們殺一個人就可以了。”

柳夫人白了乃女一眼,從容解釋道:“先人遺命,有一仇家必須要死在‘魚藏劍’之下。

我現在將這把劍贈與歐陽姑娘,他日待仇家出現,就請歐陽姑娘仗劍代勢,不知尊駕能否答應?”

醜老人搖搖頭,道:“夫人!這個條件我老頭兒不敢答應。”

柳夫人道:“是條件太苛嗎?”

醜老人道:“最近一月來,我曾經殺過四個人,一條人命算不了什麽。”

柳夫人道:“尊駕既如此說,又為什麽不肯答應呢?”

醜老人道:“一條人命算不了什麽,但要看那人該不該殺。夫人的仇家,也許就是我師徒的恩人,到時豈不是進退兩難?”

柳仙仙插口道:“你老人家也太多慮了,哪有那樣湊巧的事?”

醜老人道:“世上巧事甚多,除非你們能先說出仇家是誰?”

柳夫人搖搖頭回道:“這點暫時不能奉告。”

醜老人歎了口氣,遭:“真可惜!看來現在是無法成交了。”

柳仙仙詭譎地一笑,道:“哪天我找歐陽姑娘直接打交道去。”

醜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我那徒兒很聽我的話,你少動歪腦筋吧!”

柳仙仙將短劍收入袖中,無言的噘了一下嘴唇,意思仿佛是說:“試試看!”

柳夫人道:“尊駕可知那位黃衫客的來路?”

醜老人道:“我追到此地,也不過是想摸摸他的來路,不意被他溜了。”

柳夫人笑道:“他的功力真是那樣高嗎?”

醜老人道:“聽夫人的口氣,好像不信我的話。我老頭兒在江湖道上闖蕩了四十年,跟人被甩對我也沒有光彩呀!”

柳夫人淡淡一笑,轉過話題問道:“關於柳南江之死呢?”

醜老人沉吟一陣,道:“很難說!十天來沒見過這娃兒了。”

柳仙仙訝然道:“他真的死了嗎?”

醜老人搖搖頭,道:“真死假死我可不敢肯定,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柳南江最近不會露麵。”

柳夫人道:“你這樣說,柳南江是和秦羽烈表同一氣了?”

醜老人模棱兩可地道:“那倒不至於吧!”

柳夫人道:“既然他們不是聲同一氣。秦羽烈從何斷定柳南江不會在大祭時出現呢?”

醜老人笑道:“夫人問得好,不過,我老頭兒卻另有看法。”

柳夫人恭敬地一福,道:“願聽高見。”

醜老人將手中的酒葫蘆舉了舉,算是回了禮,然後說道:“若說柳南江和秦羽烈聲同一氣,故布假死之局,可說毫無意義。柳南江並非舉足輕重的人物,其生死存亡對武林中沒有多大關係。”

柳夫人一點頭,道:“尊駕說的是。”

醜老人又道:“以我的猜想,這是秦羽烈得到柳南江的死訊,且有跡象顯示死訊有幾分真實性,但又不敢輕信。所以大事舉喪,借此機會來看看誰最關心柳南江的生死存亡。”

柳夫人問道:“以尊駕看,誰最關心柳南江的生死存亡呢?”

醜老人低聲道:“黃衫客!”

柳夫人追問道:“有何根據?”

醜老人道:“他並非神仙,因何知道棺木中非屍骸而是青石,顯而易見,他是有心來看熱鬧,向秦羽烈搗蛋的。”

柳夫人沉吟了一陣,道:“如此說來,柳南江在黃衫客手裏了。”

醜老人道:“如柳南江還活著,黃衫客必定控製著他的行蹤。”

柳夫人迫不及待地搶問道:“如果柳南江真的死了呢?”

醜老人道:“那就必定是黃衫客所殺,而且屍骸還在他手裏。”

柳夫人道:“尊駕何以說得如此肯定?”

醜老人道:“否則他怎能肯定棺木之中沒有產骸呢?”

柳仙仙插口道:“這樣說來,柳南江的死訊必是黃衫客所發布的了?”

醜老人點點頭,道:“不錯。現在我們不管柳南江是真死假死,可知那黃衫客因何要發布柳南江的死訊?”

柳仙仙甜地一笑,乖巧地道:“請你老人家指教。”

醜老人笑道:“你這小姑娘嘴巴倒是蠻甜的!”

語氣一頓,接道:“這是黃衫客在和秦羽烈鬥心智,第一個回合,由於秦羽烈處在明位,吃了敗戰。以後就很難說了。”

柳夫人道:“今天的事,秦羽烈的損失很大,在場之人有一百個以上,一百張嘴傳揚起來很快,這個時候恐怕已經傳遍了。”

柳仙仙道:“還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黃衫客走的時候,秦羽烈既未派人攔,也未派人追,為了顏麵關係,總得裝裝樣子呀!”

醜老人道:“二位可知秦羽烈因何沒派人追趕嗎?”

柳夫人道:“也許明知追趕不上。”

醜老人搖搖頭,道:“非也!當時我全神注意著秦羽烈的反應,見他已經揚臂張嘴,總管公孫彤給了他一個眼色,他口中的話才沒有說出來。”

柳夫人喃喃自語道:“怪了?一個堡主怎會聽總管的話?”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這個總管可能有點不簡單哩!”

突然,柳仙仙凝聲道:“好像有人朝這兒來。”

醜老人笑道:“小姑娘真是耳聰目慧!”

話音一頓,神情凝重地接道:“大概是‘祥雲堡’的馬隊,絕不會為我老頭兒而來,一定是為了二位。”

柳仙仙詫然道:“難道想綁架我們嗎?”

醜老人道:“可能是請你們前去作客吧!”

柳夫人蹙眉略一沉思,向乃女一擺頭,道:“仙仙!我們趕快避開吧!”

醜老人道:“夫人!依我老頭兒看來,去去也無妨。”

柳夫人道:“自古以來,宴無好宴,會無好會,又何必惹這些麻煩呢?”

醜老人道:“如果夫人隻是嘯遨江湖,漫無目的,自然是不沾麻煩為上策。如果夫人行道在外,有所圖的話,去去也並無害處!”

這番話聽起來好像是勸勉之辭,卻也有試探之意。一時之間,柳夫人不知如何回答對方的話,她發覺這個醜老人也同樣是不好對付之人。

驀地,十餘騎駿馬已在距他們五十步的地方停下,其中一個矮胖身材的中年人翻身下馬後,疾速地朝他們立身之處奔來。

此人正是“祥雲堡”外管事花雲錦。

在醜老人的算計中,花雲錦一定是為柳氏母女而來。因此,他在花雲錦未奔到麵前之時,就轉過身去,將目光投向別處。

孰料,花雲錦卻繞到醜者人麵前,拱手一揖,道:“在下‘祥雲堡’外管事花雲錦!”

花雲錦一照麵,醜老人就已發現自己判斷完全錯誤,不待對方的話說完,就一揮手,道:

“是秦堡主要請老頭兒我前去喝一杯嗎?”

花雲錦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是前來警告的。”

醜老人“噢”了一聲,隨即哈哈大笑道:“是貴堡失火了嗎?”

花雲錦正色道:“請勿說笑!”

語氣一頓,接道:“高徒歐陽姑娘好像是被‘九指魔杖’冷如霜綁走了。”

醜老人麵色倏變,柳夫人和柳仙仙也暗暗一驚。

花雲錦又道:“‘祥雲堡’方圓五十裏以內多為堡內產業,在本堡地麵發生這種事情,本堡自有責任前來警告尊駕。”

醜老人右掌電出,一把扣住了花雲錦的右盼脈,出手之快,根本不容閃避。

花雲錦駭然張目道:“尊駕這是何意?”

醜老人沉聲道:“我那徒兒真是被‘九指魔杖’綁走了嗎?”

花雲錦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祥雲堡’難道還會做出嫁禍與人的勾當嗎?”

醜老人一撒手,摔了花雲錦一個踉蹌,然後一拱手,道:“多謝前來相告,也請代謝堡主……”

語氣一頓,轉身向柳夫人道:“夫人,看來這是一個多事之秋,多多珍重。”

言罷,長身而起,向回路奔去。

柳夫人對花雲錦所說的話有些半信半疑,原以為花雲錦用計將醜老人調開後,會向她說什麽話。殊不知花雲錦隻是向她拱拱手,就反身回到控馬處,躍上雕鞍,率隊而去。柳仙仙喃喃自語地道:“奇怪!傳說那歐陽姑娘的功力不錯,怎會被冷老魔架走呢?”

柳夫人道:“也許冷老魔使出了毒計,歐陽姑娘隻得就範了。”

柳仙仙道:“冷老魔為什麽要綁去歐陽玉紋呢?這個醜老人可不是好惹的哩!”

柳大人道:“仙仙!別隻顧猜想別人的事!”

話音一頓,接道:“我們的事到現在一點眉目也沒有哩!”

柳仙仙道:“娘你說該怎麽辦?我們先前將目標放在終南山三老峰頭,結果是一無所獲。

後來將目標轉在柳南江身上,現在柳南江突又失蹤。娘!我們的目標看來又該轉移了。”

柳夫人搖搖頭,道:“不!我們的目標還是要放在柳南江身上。”

柳仙仙道:“可是,他已失蹤了呀!說不定還死了哩!”

柳夫人道:“不管怎樣,我們要先澄清柳南江的生死之謎。生,要找到他的人,死,也要找到他的骸骨。因為他是一個關鍵人物。”

柳仙仙道:“這不過是一個假設罷了,也許到頭來毫無關係。”

柳夫人搖搖頭道:“仙仙!現在不說這些。柳南江最後的蹤跡是上月廿三日午時出現於杜曲鎮上,我們就從杜曲開始搜尋吧。”

柳仙仙點點頭道:“好!我們立刻就去。”

杜曲是在長安東南方,她們尾隨醜老人一路追來是往東而行。所以現在她們要折向西行廿餘裏之後,才能轉往杜曲的道路。

廿多裏路根本算不了什麽,轉眼她們就來到了一處三岔道口。

這三岔道,一去長安,一去杜曲,一去曲江池小鎮,也就是通往“祥雲堡”的小路。母女倆略一辨方向,就走當中那條向東方奔去。

此時,已經過午,母女倆尚水術未沾。申正趕到杜曲,第一件事該是用飯打尖。不過,申正她們能否趕到杜曲,那就很難說了。

原來她們剛踏上往杜曲的官道,前麵就被秦茹慧擋住了。

她麵上掛著冷豔的笑容,雙手叉在腰上,目光盯住柳仙仙,一不稍瞬。

柳仙仙和秦茹慧遭遇過一次,以她的忖度,較之秦茹慧似乎要高出一籌。因此,當她聽到秦茹慧一夜成名的消息,心裏就有那麽一點不服氣。此時相遇,柳仙仙也就發生了試一試的心情。

柳夫人卻不同,她一觸及秦茹慧的目光就知道傳說並非子虛。因而連忙笑問道:“秦姑娘要往何處去?”

秦茹慧笑道:“專程為令媛而來。”

雖是笑話,卻異常森冷。

柳仙仙見她母親說話太客氣,很為不悅。一聽說是找她,立刻接口道:“找我何事?”

秦茹慧道:“那日行色匆匆,未及領教,所以今天專程趕來領教一二。”

柳夫人不禁大駭,忙笑道:“小女劍法粗疏,絕不是秦姑娘對手。”

秦茹慧笑道:“夫人不必客氣,令媛的指法我已領教過,能夠以兩指夾住我的劍尖,實在令人佩服。不過……”

語氣一頓,收斂了笑容接道:“指法略有取巧之嫌,不像劍法那樣堂堂正大,所以我今天專程來領教一下令媛的‘玲瓏劍法’。”

柳夫人尚未應話,柳仙仙卻已搶道:“聽說你現在的劍術突飛猛進,我倒願和你走幾招。

若是還像那日那樣差勁,我根本就不必拔劍了。”

秦茹慧頓時氣得柳眉倒豎,暴叱一聲,道:“休要張狂!”

“嗖”地一聲,那把長不足二尺的精鋼短劍業已出鞘。

柳仙仙絲毫未敢輕敵,“嗖嗖”連聲,兩柄短劍也由袖管中拔了出來。

柳夫人本想攔阻,可是柳仙仙已經亮了兵器,再攔阻已是來不及了。

秦茹慧短劍平舉,口氣托大地道:“小妹!我讓你先進招!”

柳仙仙正想欺身進襲,柳夫人忙叫道:“仙仙!慢點!”

秦茹慧目光向柳夫人一瞥,道:“夫人還有什麽話說?”

柳夫人道:“秦姑娘是為較量劍法而來,還是為行凶而來?”

秦茹慧雙目一掄,道:“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柳夫人道:“若旨在較量劍法,雙手就隻能比劃一下招式,斷襟裂帛為敗。若旨在逞意氣行凶,小女一旦落敗,妾身難免會出手袒護,到時請姑娘勿怪。”

秦茹慧冷冷地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話音一頓,接道:“我無意行凶。不過,一旦出手,必定全力施為。殺傷難免,夫人盡管出手袒護就是,我不在乎。”

這番話使柳大人憤怒不已,不由得沉叱道:“姑娘好狂!”

秦茹慧冷笑道:“鬥口無益,劍上見高低吧!”

柳仙仙並未掉以輕心,對方既然說過讓她先進招,也就毫不客氣。待對方話音一落,兩劍一上一下,向對方中宮欺進。

使用短劍者,皆作近身之搏,身法步法甚為重要。

柳仙仙如閃電般欺進對方中宮,兩劍同時進襲,一削對方右腕,一取下腹,招式辛辣,進襲、守護兼顧。

如柳仙仙的身軀欺進懷中,秦茹慧手中短劍就沒有施展餘地。同時柳仙仙一劍向她右腕削到,除了回身閃避之外,別無解拆之招。

秦茹慧立刻飄退十步,一上手,柳仙仙算是搶得了先機。

秦茹慧也是用短劍行家,自然懂得近身搏鬥之道。飄退之後,短劍一橫,蓄勢以待,並未進招還擊。

柳仙仙雖有些納罕不解,何以秦茹慧隻守不攻,但是,並沒有心有顧忌。雙腕一抖,再次前撲。

秦茹慧橫於胸前的短劍猛然向外一掃,隻聽“嗆啷”一聲,柳仙仙左手的墨劍頓時撒手飛脫。

秦茹慧乘虛蹈隙,晶光一閃,短劍頓時遞進柳仙仙的懷中,隻聽“嘶”地一聲。待秦茹慧撤劍回退之時,柳仙仙左脅下已是一片血漬,傷勢不輕。

柳仙仙準備作拚命一搏,一鼓作氣,正待前撲,柳大人已疾迅閃到乃女身後,彈指在柳仙仙昏穴上一點,怒目盯著秦茹慧,沉聲問道:“秦姑娘夠了嗎?”

秦茹慧麵上呈現了一絲歉然之色,但是,那股歉然一瞬即逝。悻悻然冷哼了一聲,掉頭而去。

柳夫人這才檢視乃女之傷,雖未傷及內腑,自“乳泉”以迄腰際,卻有了一道盈寸的傷口,血流如注。如無十天半月的調養,是無法痊愈的。

忽然,柳夫人發現麵前一隻雪白的手拿著一個綠色的玉瓶。柳夫人抬頭一看,見是一個紅衣少女,正含著善意的目光望著她。

柳夫人詫然道:“姑娘你……”

紅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淩菲。她輕聲說道:“柳夫人!令媛傷勢不輕。這是療傷治創聖品‘凝血丸’,請放心給令媛服用吧!”

柳夫人遲疑地接過藥瓶,問道:“姑娘!我們見過嗎?”

紅衣少女道:“我姓淩名菲,與夫人在冷老魔開的鬆林酒店中見過一麵。不過,那時我是以釵為弁,就是坐在柳相公身旁的那個藍衣少年。”

柳夫人“哦”了一聲,淩菲提起她曾與柳南江同行,也使柳夫人不再懷疑她別有用心,打開玉瓶,倒出兩粒藥丸,傾入柳仙仙口中。

淩菲歉然道:“想不到當初家兄一念之仁,在冷老魔手裏救出秦茹慧,卻為武林中帶來了劫難。”

柳夫人道:“這也不能怪令兄,傳說有一個黑衣蒙麵人為秦茹慧療傷,才造就了她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不知傳說可是真的?”

淩菲點點頭道:“確有此事。不過,我被冷老魔毒蛇咬傷後也是那黑衣蒙麵人療治的。

而我傷愈後和以前並無兩樣。”

柳夫人“噢”了一聲,道:“可知那黑衣蒙麵人是難?”

淩菲搖搖頭,道:“那就不知道了。”

柳夫人沉吟了一陣問道:“淩姑娘最近可曾見過柳相公?”

淩菲神情微一遲疑,然後搖搖頭,道:“有十幾天不曾見到了。”

柳夫人道:“聽說他已死了,‘祥雲堡’還為他舉喪了哩!”

淩菲驚道:“柳相公死了嗎?”

柳夫人道:“他的生死是一個謎。從仲秋之夜以來,他已是眾所屬目的人物,但他卻突然銷聲匿跡了,這豈不是怪事?”

淩菲笑道:“也許柳相公畏懼秦茹慧的魔功而躲起來了。”

柳夫人搖搖頭,道:“那倒不至於,也許他躲到哪裏練功去了。”

淩菲喃喃道:“江湖中的傳聞有時是不可盡信的。”

柳夫人將乃女背負在身,道:“淩姑娘!多謝你的藥丸。”

淩菲問道:“夫人需要我幫忙照護令媛嗎?”

柳夫人婉謝道:“不了!我的仆童使女在杜曲等候。”

言罷,疾步向東南方向而去。

淩菲也回到樹葉之中,拿起一個大包裹背在肩上,穿林越草,疾步狂奔。

約莫天將擦黑之際,在狹穀深處卻有一間茅屋。草色清綠,可見搭蓋不久。

淩菲進入草屋之後,先燃起了一盞油燈,這時,一個輕微的聲音說道:“淩菲!你回來了!”

淩菲“嗯”了一聲,道:“南江哥!我今天上杜曲給你買了些喜歡吃的東西來。”

柳南江經過十天的調息,傷勢已經痊愈八九。

淩菲解開包袱,取出食物,在柳南江的身邊坐下。

柳南江問道:“十天來,江湖上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嗎?”

淩菲笑道:“有人說你死了。”

柳南江“噢”了一聲道:“一定是見我久沒出現,加以猜測的。”

淩菲搖搖頭,道:“不!一定是有人刻意渲染這件事,說不定還偽造了屍骸之類的證據,不然,秦羽烈不會輕易為你舉喪的。”

柳南江訝然道:“他為我舉喪了?”

淩菲“嗯”了一聲道:“聽柳夫人說,她還關心地問起了你。”

語氣一頓,接道:“對了,方才柳仙仙被秦茹慧刺了一劍,傷得不輕。剛好被我遇見,我還送了她兩粒‘凝血丸’。”

說到這裏,忽聽屋外有人說道:“女娃你倒很會做人情的。”

聲落人進,赫然是那黑衣蒙麵人。

柳南江麵顯駭色,淩菲也是驚訝不已!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兩個娃兒不必吃驚,老夫既然拿出療傷聖品‘凝血丸’給你療傷,自然不會再傷害你,不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3
發表於 2021-1-9 16:17: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福兒出堡
黑衣人話音一頓,接道:“你這個女娃兒拿兩顆藥丸送人卻太不應該。”

淩菲振聲道:“我怎能見死不救呢?諒必前輩也非小氣之人。”

黑衣人道:“區區藥丸,算不了什麽,但是,你不該露麵。”

淩菲不解地問道:“為什麽呢?”

黑衣人道:“因為你們兩個已經死了,你一露麵豈不露出了破綻?”

柳南江若有所悟,忙問道:“是尊駕傳言我倆已死的嗎?”

黑衣人道:“不錯,老夫拿著你們的發髻交給淩長風,告訴他說,你們已死。”

兩人不約而同地摸摸後腦,齊聲道:“發髻不是還在我們頭上麽?”

黑衣人道:“發髻是假的,而簪子卻是你們的原物,他們一聽相信了。”

淩菲喃喃道:“怪不得我頭上的簪子不見了,咦……”

目光向黑衣人一掃,接道:“前輩是什麽時候取去的呢?”

黑衣人道:“你們這間茅屋老夫已經來過無數次了,每次你們都毫無所覺。”

淩菲脫口道:“前輩真是高明。”

柳南江摸了摸頭,又摸了摸身上,問道:“尊駕可是取走了在下身上的那根金簪?”

黑衣人一點頭,道:“不錯,你頭上那根竹簪太平凡,老夫怕不信是你所有。”

柳南江笑道:“尊駕弄巧反拙了。”

黑衣人目光一亮,問道:“因何弄巧反拙?”

柳南江道:“在下那根金簪隻在居家或落店梳洗之後才用,行走在外都是用這根竹簪。

因為那根金簪是先人遺物,唯恐失落。尊駕在發髻上插上金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個發髻不是從在下的頭上割下的。”

黑衣人道:“可是秦羽烈卻已深信,不然他不會大事舉喪。”

柳南江道:“隻怕我那書僮福兒心裏有數,不過他卻乖巧地沒有說出來。”

黑衣人嘿嘿笑道:“老夫自以為天衣無縫,想不到仍有疏漏,尤其今天淩菲一露麵,是大事不妙,不過……”

黑衣人“唔”了一聲,眉頭也聳動了一下,卻未說話。

淩菲問道:“前輩不會不知道秦羽烈乃是一個武林梟雄,因何要造就他的女兒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呢?”

黑衣人道:“老夫當然有原因。”

這個原因正是柳南江要知道的,因而相機問道:“什麽原因呢?”

黑衣人道:“到時自然知道。”

淩菲插口問道:“為什麽要我們裝死呢?”

黑衣人道:“到時自然知道。”

又是同樣的答複,柳南江自然不會滿意,委婉地道:“尊駕也許有不能說出個中情由的苦衷,但是如此答複難使在下等深信不疑。反而會誤了尊駕的大計,在下以為尊駕不妨透露一二。”

黑衣人微一沉吟,道:“要老夫說出十個原因也未嚐不可,不過,要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柳南江道:“隻有在下綿力所及,不悖情理,十個條件也可答應。”

黑衣人招手向淩菲一指,道:“你認為這個女娃兒如何?”

柳南江不明白黑衣人這句話是指何而問,想了一想,回道:“淩姑娘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子!”黑衣人又問道:“喜不喜歡她?”

這句話間得太突然,柳南江一時回答不出,淩菲是有點羞怯不勝地螓首垂胸,一味玩弄著衣角。

黑衣人催促道:“快說!要說良心話。”

柳南江硬著頭皮,道:“在下曾向淩姑娘表示過,在下很喜歡她這種爽朗性格。”

黑衣人道:“老夫是問你,是否喜歡她的人?”

柳南江道:“喜歡她的性格,自然也就喜歡她的人。”

黑衣人一點頭,道:“好,答應娶她為妻,這就是老夫的條件。”

柳南江愣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淩菲疾聲叫道:“前輩!這怎麽可以呢?”

黑衣人似是非常意外地“咦”了一聲,道:“你不是說你很喜歡他嗎?老夫也看得出,不然你不會那樣護著地,不讓老夫對他加以傷害,也不會含辛茹苦地照護他的傷勢了。”

淩菲落落大方地點點頭,道:“不錯,晚輩的確很喜歡柳相公,因為他行事正直,為人磊落。可是,婚姻事畢竟是兩廂情願之事,前輩以這種方法來撮合晚輩和柳相公,晚輩不敢讚同。”

黑衣人道:“老夫又不會逼他!隻要他答應,豈不是兩廂情願。”

淩菲振振有辭地道:“晚輩雖然父母雙亡,卻有師父在,諒必柳相公也是上有尊長。未經稟明,怎可擅自作主呢?”

黑衣人道:“老夫隻是教他答應,並未要他立刻就與你完婚。雙方尊長若不答應你們聯姻,老夫出麵去說服他們,這不幹你們的事。”

淩菲心中是萬分高興的,不過她卻不希望柳南江有一絲兒是出於勉強,因此才說出了一大堆道理。現在經黑衣人一連串駁斥,她也就無話可說了。

柳南江對淩菲本有好感,在他被黑衣人擊傷之際,淩菲對他的全力嗬護,他也依稀覺察。

尤其這十日照護之情更使他銘刻五內,這件婚姻事是不容推辭也是自己樂意的。

黑衣人又催促道:“娃兒!到底怎麽樣?”

柳南江道:“淩姑娘係出名門,品性賢淑,能與婚配,可說榮幸已極。不過,此時尊駕以條件提出,在下若據而答應,就對淩姑娘不敬了。”

黑衣人不耐地道:“不必羅嗦,答應不答應,隻要一句話就行了。”

柳南江望了淩菲一眼,道:“淩姑娘……”

淩菲截住他的話題,道:“你自己作主吧,別來問我。”

這句話分明表示她已經默許了。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了!”

語氣一頓,接道:“不過,這隻是片麵的承諾。如果雙方尊長不予讚同,這個承諾是無效的。”

黑衣人欣然點頭,道:“這就行了!”

話音一頓,接道:“你們猜猜我是誰?”

柳南江情知一個絕大的隱秘將要揭開,因此全神貫注在那黑衣人的麵巾上。

淩菲也是出神地看著黑衣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黑衣人緩慢解去身上黑衣,露出一身黃衫。解去麵巾,現出一瞼病容,赫然是那黃衫客。

柳南江和淩菲同聲驚道:“原來是你?”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黃衫客是老夫,黑衣人也是老夫。不過,都非老夫的真麵目。”

柳南江道:“在下早就看出,尊駕麵上戴著人皮麵具。”

黃衫客一點頭,道:“不錯,現在老夫就要將原來的身份告訴你們兩個娃兒……”

話音一頓,接道:“今日午間,老夫的真麵目已被那個醜八怪發覺,不過,他曾答應老夫絕不泄漏。你們兩個娃兒也該守口如瓶,不得輕泄。因為這件事情關係太大了。”

二人默然點頭,兩雙目光都盯在黃衫客麵上。

黃衫客正待伸手撕下麵上的黃皮麵具,突然目露精光,一掌拍熄了地上的油燈。

事出倉猝,柳南江和淩菲莫不一驚,私心算計,一定是黃衫客發覺屋外有人。

一念未已,隻聽黃衫客發一聲低叱,人已穿屋而出。

不過,眨眼之間,黃衫客去而複回,低喝道:“女娃兒,快些燃燈。”

淩菲連忙取火摺子將燈點上,在昏暗的燈光中,隻見黃衫客手裏抓著一個疾裝勁服的漢子。

黃衫客的五指指頭竟然抓入了那漢子的胸膛,血漬染紅了他那隻瘦骨嶙峋的右掌,而那漢子早已氣絕殞命。

柳南江和淩菲不禁大驚,黃衫客的功力太以嚇人。那日和柳南江動手,想必留有餘地,不然柳南江也將會遭到殺身之禍。

黃衫客左手掌燈將死者的麵孔照亮,低聲問道:“你們可認得這個家夥?”

柳南江答道:“不識,不過從他的衣衫看來,可能是‘祥雲堡’的紫衣武士。”

淩菲插口道:“‘祥雲堡’武士出動絕不止這一個。”

驀然,黃衫客又揮掌將燈拍熄,喃喃自語道:“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以後變成默數,過了一陣,方低聲道:“方圓百步以內,尚有二十人潛伏。最近的距此三十餘丈,待老夫去逐一解決,你們在此守候,不可出屋。”

語音一落,人已穿屋而出。

柳南江在黑暗中喚道:“淩菲!”

淩菲摸著過去,不想踢著油燈,竟然跌入了柳南江的懷裏。

淩菲幾乎失聲叫出,柳南江卻伸手將她的嘴捂住了。

柳南江將她身軀扶正,輕問道:“你猜得出這位黃衫客是誰?”

淩菲已臉紅心跳,半響方鎮定心情答道:“我猜不出。”

柳南江道:“我也是,想了許久,仍是想不出,不過,我卻看出他是專門在對付‘祥雲堡’的。”

淩菲沉吟了一陣,道:“既然如此,他因何又要為秦茹慧療傷,造就她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呢?”

柳南江道:“頃刻之間,功力大增,絕非正途。”

淩菲道:“他方才也曾說過,造就秦布慧一身駭人的功力,是別有用心,你猜他的用意何在?”

柳南江道:“我也曾想了許久,可是怎麽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

淩菲問道:“你難道不能在他所施展的武功中看出一點來曆?”

柳南江輕歎了一聲,道:“他所施展的武功,不但是前所未見,也是前所未聞。”

淩菲隻問道:“以他和醜老人的功力相較,何人居高?”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應在伯仲之間,不過黃衫客的武功卻要詭奇得多。”

說到這裏,一道勁風撲進屋內。二人已見過黃衫客的身法,知道是他回來了。

隻聽黃衫客說道:“老大數得清清楚楚,方圓百丈之內有二十一人潛伏。可是待老夫逐一解決後卻隻有二十具屍骸,一定被脫走了一個。”

柳南江道:“那人的命也太大了。”

黃衫客沉聲道:“娃兒說得太輕鬆了!老夫雖然尚未揭露本來麵目,但是黃衫客即為黑衣人的秘密已經揭露。倘若脫走之人已然得悉此一秘密,轉報秦羽烈知道,豈不糟糕。”

淩菲神色不屑地道:“那有什麽了不起?”

黃衫客道:“女娃兒知道什麽?老夫午間曾以黃衫客的身份去‘祥雲堡’搗亂,前次又以黑衣人的身份為秦茹慧療傷,兩次目的各別,秦羽烈不難想到老夫在暗中弄詭。”

柳南江訝然道:“那怎麽辦呢?”

黃衫客道:“老夫現在要將那廝追回來,絕不能讓那廝活著回‘祥雲堡’。”

柳南江道:“還追得上嗎?”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娃兒你也太小看老夫了憑你的輕功身法,老夫那日不過盞茶功夫就將你甩得老遠,你還沒有領教過嗎?”

柳南江笑道:“尊駕的腳程實在快逾問電奔雷,在下早就領教過了。”

黃衫客道:“此處不可久留,你二人速往南行,約莫二十裏處,有一斷崖,就在崖頂等候老夫,天是前可回。”

說罷,穿房而出。

淩菲道:“南江哥!我們走吧!”

柳南江黯然出種良久,方道:“這位老人家諒必是位奇人,如此正邪莫辨,若行事方正,武林有福;若側身邪道,武林有難了。

淩菲盾尖微微一蹙,又望了柳南江一眼,似乎在嗔怪他何必杞人憂天。

柳南江又道:“此老行為幾近乖張,大凡乖張之人行事多無準。而且他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這件事看來,似乎稍欠光明磊落。”

淩菲柳眉一豎,似乎想為黃衫客辯解幾句,不知為什麽突又改變了態度,和聲道:“南江哥,我以為對付秦羽烈那種武林果雄,根本就不必顧忌什麽,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

柳南江搖搖頭,道:“一言斷定秦羽烈是武林果雄未免言之過早了。”

淩菲嘴唇一撇,道:“南江哥!你好像對秦羽烈獨具好感。”

柳南江正色道:“菲妹,這正是我想要說的話,對別人的評論,不能憑一己之好惡,‘梟雄’二字秦羽烈也未必配得上。”

以淩菲的性格,即使是理屈,她也會振振有辭不肯服輸的。

不過,在她和柳南江相處十日以後,已成熟得多。她明白一個倔強的女孩兒家是不討人喜歡的,因此,關於秦羽烈其人也就不再討論下去。

揮手扇熄地下油燈,道:“南江哥!我們現在就走吧!”

柳南江也未再說什麽,與淩菲相偕出屋,向南疾行而去。

天際一片墨黑,“祥雲堡”內也是一片墨黑。

在堡內那塊空曠的廣場上,有兩個修長的人影在走來走去,並在喁喁細語。

那是秦羽烈和公孫彤。

隻聽秦羽烈道:“搜查的人天亮之前可以回來複命了。”

公孫彤道:“以老朽算計,紫衣武士隊搜索東北五十裏方圓境內,寅初即可回堡,黃衣武士隊搜索西北五十裏地方圓境內,由於地形複雜,可能卯正才能回堡,搜索杜曲以東的藍衣武士隊可能要到午時才能回堡了。不過,他們可能搜查不出什麽來。”

秦羽烈道:“柳南江的死訊是必然不確的,而且和那黃衫客還有莫大關係……”

語氣一頓,接道:“總管可曾看出黃衫客是什麽來路?”

公孫彤搖搖道:“老朽實在想不出,武林中還有什麽能人奇事!”

秦羽烈語氣沉重地道:“單看他一掌碎棺及臨去的輕功就知道他是一個頂尖高手,從他的麵容上看他分明經過易容改裝。日間的事又分明是拆台來的,看來此人非常可怕。”

公孫彤突然冷笑了一曲,道:“哼!和‘祥雲堡’作對,豈不是自找死路。”

秦羽烈道:“目前我等已成為眾矢之的,柳南江如果是存心裝死,這證明他對我等也生了疑念,柳南江倒不足以畏懼,他的師父可是不好惹啊!”

公孫彤問道:“堡主是說無塵大師嗎?”

秦羽烈點點頭,道:“他雖然目前閉關不出,但是‘祥雲堡’也想獨霸武林!”

公孫彤攏袍袖,道:“堡主不必多慮,將那兩件東西弄到手中,十個無塵大師又當如何?”

秦羽烈道:“充其量也不過是一招劍法,對無塵大師也許起不了震懾作用。”

公孫彤默默一笑,道:“據老朽所知,那把鐵劍尚不止!”

語氣突然一頓,悄聲道:“東北方有人疾奔而來,我們看看。”

語音未落,人已如鷹隼衝天般騰身而起,幾個起落,人已上了高牆。

秦羽烈也相繼縱起落在公孫彤身旁,問道:“看清楚是什麽人了嗎?”

大地一片墨黑,公孫彤卻已有所見,脫口呼道:“不好!紫衣武士隊隻有統領一人而回。”

他的話聲方落,已見一條人影,向“祥雲堡”背後的小路疾奔而來。

秦羽烈疾胄道:“我等迎上去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方待縱出,卻被公孫彤一把抓住。

秦羽烈放眼一看,奔來之人業已停步,原來有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公孫彤道:“攔路之人就是那個黃衫客,看來他想趕盡殺絕。”

秦羽烈驚道:“難道二十餘名紫衣武士已盡遭毒手嗎?”

公孫彤點點頭,道:“那是一定的,待老朽正麵去與他攀談,等他分神之際,你再出其不意地施展出‘困龍八抓’。”

語罷,縱落高牆,向兩人立身之處奔去。

黃衫客趕來的目的,就是不讓漏網之人活著回到“祥雲堡”。

公孫彤自高牆縱下,他已有所覺察。右手閃電一探,五指已經抓進了紫衣武士統領的胸膛,手法霸道毒辣已極。

紫衣武士統領奮力叫道:“總管!他……他……就是……”

也許他想說出黃衫客就是黑衣蒙麵人,不幸話未說完就斷氣了。

黃衫客鬆開手,在那紫衣武士統領的身上拭幹了血漬,發出一聲長笑。

公孫彤幾乎目眥盡裂,沉叱道:“閣下想必是殺人滅口。”

黃衫客冷冷地回道:“不勞動問。”

公孫彤冷哼了一聲道:“閣下可知方才殺的是什麽人?”

黃衫客大責不愧地道:“想必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無名小卒。”

公孫彤道:“不錯,的確是一個無名小卒。不過,他是‘祥雲堡’的守衛武士。”

黃衫客明知故問道:“尊駕是誰?”

公孫彤答道:“老朽‘祥雲堡’總管公孫彤,午間會過。”

黃衫客道:“失敬!”

語氣一頓,接道:“請轉告貴堡主,以後少派這種三腳貓在江湖道上丟醜露乖。”

公孫彤冷笑道:“閣下好狂!請問因何殺死本堡武士?”

黃衫客答道:“窺人隱私。”

公孫彤“噢”了一聲,道:“閣下有何不可告人之隱私?”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既雲不可告人,又何必動問?”

公孫彤冷哼了一聲道:“老朽不想打聽閣下有何隱私,隻想告訴閣下‘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句話。”

黃衫客點點頭,道:“老夫懂得,這筆帳權且記下……”

語氣突然一頓,道:“身後是誰?”

秦羽烈潛至黃衫客身後,見對方已有所覺察,立即閃電出手,一把向黃衫客後腦抓去。

用上了七分勁道,存心要置對方於死地。

黃衫客腦往前一探,秦羽烈的五指自他發梢擦過,一把抓住他的後領。

黃衫客哈哈笑道:“好手法,秦堡主不虛仗此成名……”

語氣一頓,沉聲接道:“不過,背後襲人有些跡近宵小,放手吧!”

隻聽“叭”的一聲,衣領自秦羽烈手中掙脫,人已橫飄五尺。

秦羽烈不禁大驚,近來已有兩次如此遭遇,一是醜老人,一是黃衫客,不但都掙脫了他的掌握,而且連衣領也不會破。

黃衫客向下一瞄,沉聲道:“方才大好機會,公孫總管因何不趁機下手?”

公孫彤冷笑道:“老朽總管堡內瑣事,並非捍衛貴堡的武士。”

黃衫客道:“如此說來,尊駕是一位不問武事的文案人員了?”

公孫彤以方才黃衫客同樣的口氣冷冷回道:“不勞動向。”

黃衫客嘿嘿笑道:“想必尊駕是深藏不露,待機而圖吧!”

公孫彤一笑置之,未再答話。

秦羽烈插口道:“閣下無端殺人,你今天得還個公道來。”

黃衫客冷笑道:“當今武林之中已無公道可言,堅主要的什麽公道?”

秦羽烈沉叱道:“”祥雲堡“的所在地並非屠場,秦某不能眼看閣下如此胡作非為。”

黃衫客卻反而笑道:“堡主又待如何呢?”

秦羽烈咻咻然道:“何必鬥口?你我不妨手下一見高低吧!”

黃衫客將頭一點,道:“堡主想和老大過招那也未嚐不可!”

語氣一頓,手指向公孫彤一指,道:“由下而上,讓貴堡總管先來吧!”

話聲未落,右掌電出,向公孫彤當胸抓去。似乎存心要探探公孫彤的武功。

公孫彤早有防備,因為黃衫客的指名掠陣,有些違反常規。不待黃衫客的身形欺到,身軀向後一仰,倒飛而出。

落腳站定後,朗聲道:“老朽從不喜愛過招動武,閣下如果畏懼秦堡主的‘困龍八抓’,堡中武士甚多,老朽可以喚出奉陪閣下。”

黃衫客哈哈大笑道:“貴堡主的八抓可以困龍,卻困不住老夫:老夫風聞尊駕武功卓絕,因而專程前來討教。”

話聲中,身形疾進,左右開弓,同時攻出兩招。

公孫彤飛身躍起,縱上高牆,黃衫客如影隨形般跟蹤而至。

公孫彤腳尖隻在牆端一點,向廣場飛撲而下,同時發出一串長嘯。

黃衫奪一心一意想要迫使公孫彤動手,故而窮追不舍。

孰料他剛一落下廣場,四周人影倏現,無數手執戈矛的紅衣武士層層包圍住了他。

公孫彤揚聲道:“黃衫客!”祥雲堡“猶如森羅寶殿,閣下今天來得去不得。”

黃衫客放眼一看,圍住他的紅衣武士少說也有百人以上,不禁暗暗皺了一下眉頭,當即揚聲發話道:“公孫總管,貴堡紫衣武士已悉數被殘,難道還要驅使這些紅衣武士送死嗎?”

公孫彤沉聲道:“你行凶殺人,擅闖本堡禁地,足以證明你沒有將‘祥雲堡’看在眼裏,老朽隻得以最嚴厲之手段對付你。”

黃衫客狂笑道:“你也太小看老夫了,不過為冥世中再增加幾條冤魂而已。”

公孫彤道:“抬頭看,屋頂牆頭尚有數百名弓弩手等著伺候閣下。”

黃衫客抬頭一看,果見屋頂牆頭人影蠢動,心頭不由一凜。

就在他一抬頭之際,周圍紅衣武士紛紛持矛挺進,四周隻有數尺空隙,百餘支矛頭層次分明地布成了陣式。

這時秦羽烈在牆頭叫道:“閣下亮出真麵目吧!否則秦某一聲令下,閣下立刻變成刺猥,滿身帶箭了。”

黃衫客未敢輕視,立刻先發製人,雙掌連揮,慘呼迭起,雖然有好幾名紅衣武士死於他的鋼指之下,但他並未衝出重圍。

公孫彤沉走道:“閣下存心要多欠血債嗎?”

黃衫客道:“咎由自取,休任老夫!”

話聲中,夏又展開淩厲攻勢。慘呼迭起,紅衣武士布列的圍困之陣被黃衫客衝得七零八落。

秦羽烈在牆頭高聲叫道:“放弩!”

一聲令下,立聞“嗖嗖”之聲,無數支弩矢如疾雨般向廣場中射去。

一陣弩矢射完,廣場中橫屍無數,自然都是那些無辜送死的紅衣武士。

黃衫客毫無損傷,躍到公孫彤麵前,沉叱道:“尊駕何以令人代罪?”

右手五指箕張,曲狀如鉤,向公孫彤抓去。其勢之猛,無與倫比。

驀在此時,一道人影飛閃而至。接著閃起一道晶光,將黃衫客逼退數步。

來人正是秦茹慧,不過她做夢也不會想到麵前的黃衫客,就是為她療傷的黑衣蒙麵人。

秦茹慧逼退黃衫客後,立即沉聲道:“總管退下,讓姑娘我會會這個狂徒。”

黃彩客先是一愣,接著冷笑道:“老夫不屑與女子動手。”

秦茹慧嬌叱道:“就憑你這一句話,就該死在姑娘劍下。”

黃衫客沉聲道:“江湖傳言,姑娘劍道突然精進,連敗數大名手。不過,想要和老夫動手,你將會自討沒趣。”

秦茹慧冷聲道:“休要廢話,看劍!”

言罷,手中短劍全力一揮。但是,並未能傷及黃衫客。

黃衫客道:“老夫已然讓過你兩劍了,姑娘不要迫人太甚。”

秦茹慧不禁有點狂怒,對冷山紅也好,對古如鬆也然,都是一劍得手的。

在激怒中,“刷”地一響,秦茹慧又傾全力攻出一招。

驀聞黃衫客大喝道:“撒手!”

秦茹慧頓覺手中一輕,一道晶光劃空而過,手中短劍竟然不偏不倚地插在廣場中央,那根高逾三丈的旗杆頂端,猶在搖晃不已。

秦茹慧大驚失色,其父秦羽烈也然。唯獨公孫彤尚還鎮定。嘿嘿一笑道:“難怪閣下堅而又狂,果然不凡。”

黃衫客冷聲道:“老夫數次相逼,尊駕都不還手,使老夫過招動武的興致大掃,也不想再耽擱下去,你我後會有期。”

語音一落,人已縱出高牆,向東北方疾奔而去,刹時不見。

秦羽烈自牆頭縱落,疾聲道:“總管,這人的武功玄奇已極!”

公孫彤卻在舉目望天,口中喃喃道:“不知因何一再向老朽指名叫陣?!”

秦茹慧發愕甚久,這時才回過神來,道:“此人武功高出古如鬆數倍。”

秦羽烈驚道:“真的嗎?”

公孫彤插口道:“古如鬆在終南三君子之中雖然排名老大,武功卻不是三君子之冠,即使此人武功高過古如鬆數倍也不足以可畏:可畏者,乃是他的來曆不明,來意不明。”

秦羽烈問道:“從他的招式中,總管還沒看出他的來曆嗎?”

公孫彤搖搖頭道:“招式奇詭,勁道十足,不知何路數。”

這時,已有堡內的紅衣武土爬上旗杆頂上取下秦茹慧的短劍來交還她。

秦茹慧撫劍喟然道:“此人像有無邊魔力,使短劍自然脫手而飛,真怪?”

秦羽烈道:“茹慧!你先回房去吧!我要和公孫總管談一談。”

秦茹慧默然向自己閨房中走去。

剛進房裏,她的近身使女錦兒就奔到她的身前,悄聲道:“小姐!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秦茹慧美目一張,叱道:“錦兒?什麽事這樣鬼鬼祟祟?”

錦兒回道:“方才我看見福兒偷偷地溜進了堡主房內。”

秦茹慧“噢”了一聲,兩條柳眉立刻豎了起來,問道:“現在還在裏麵嗎?”

錦兒道:“就在那個穿黃衣服的老人離去時,他又偷偷地溜了出來。”

秦茹慧沉吟了一陣,道:“去喚福兒到我房來,說我有話向他!”

語氣一頓,接道:“此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否則我要打爛你的嘴。”

錦兒惶然應著退出。

不旋踵間,福兒被錦兒引了進來。

福兒極為恭敬地一揖,道:“參見姑娘。”

秦茹慧擺手示意他站在一旁,然後向錦兒吩咐道:“守在房外,若有人來,咳嗽為號。”

錦兒點點頭退了出去,並帶上房門。

秦茹慧轉向福兒,沉下臉來,道:“福兒!你是想死想活?”

福兒不禁一愣,隨即神色又轉為安詳地回道:“小人自然想活。”

秦茹慧點點頭,道:“想活可以,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但是要句句實話。”

福兒心中雖已感到不安,仍很鎮定地道:“小的不敢欺瞞姑娘。”

秦茹慧問道:“你確認為柳相公已死嗎?”

福兒微一沉吟,道:“未見屍身,不敢確定,發髻為憑,想必凶多吉少。”

秦茹慧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想死,頭一句就說了假話。”

福兒認真地點點頭,道:“請姑娘明鑒,小的說的是真話。”

秦茹慧道:“別當我是瞎子,我也曾和柳相公隨行數日,他行走在外都是佩戴那根竹簪,僅隻在‘唐家老店’過夜之時才取出金簪來用了一個時辰。當匆匆離店之際,他都不忘換上竹簪,發髻上插的是金簪,這分明是假的。”

福兒早就看出了,不過,他並未對柳南江的下落抱著樂觀的看法。因為柳南江如果有意詐死,他絕不會用這根金簪,雖然柳南江未必真的已死,最少已喪失自由或重傷昏迷,不然包袱內的金簪不可能落到別人手裏去的。

秦茹慧一語道破,福兒不禁有些駭異,忙道:“姑娘真的明察秋毫,不過小的方才所說凶多吉少,並非假話。試想,柳相公若不是遭到不測,包袱中的金簪如何會落到旁人手中呢?”

秦茹慧冷哼一聲道:“算你會狡辯!”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福兒!你和柳相公到底是什麽關係?”

福兒回道:“他是相公,小的是書僮,兩者自然是主仆關係。”

秦茹慧低叱道:“福兒!你又要找死了!”

福兒連連搖頭,道:“小的並未欺騙姑娘呀!”

秦茹慧道:“柳相公身為武林中人,又非進京趕考的舉子,要什麽書僮?”

福兒一本正經地回道:“柳相公出身武林世家,自然要文武兼修。”

秦茹慧一點頭,道:“好!你就將他的家世說出來我聽聽。”

福兒搖搖頭道:“關於柳相公的家世,小的不敢輕率奉告,請姑娘諒解。”

秦茹慧道:“好!身為主仆之行,自然不敢違背主人的吩咐!”

語氣一頓,接道:“我再問你,臨行之時,柳相公對你有交待之言嗎?”

福兒點點頭道:“有的。”

秦茹慧笑道:“你總算說了一句真話,他交代了些什麽?”

福地答道:“柳相公交代小的要安分守己,恪遵堡主教訓。”

秦茹慧倏地一沉臉,冷叱道:“福兒!你要找死嗎?”

福兒心中一怔,不勝惶然地道:“小人說錯了什麽話嗎?”

秦茹慧沉叱道:“即使沒有說錯話,你也該死。”

福兒賠著笑瞼道:“姑娘能說明白些嗎?”

秦茹慧道:“柳相公吩咐安分守己,你可曾安分守己?”

福兒連忙拱手一禮道:“小的若有錯失,請姑娘見責。”

秦茹慧道:“你方才偷進堡主書房,那算安分守己嗎?”

福兒不禁大驚失色,道:“小的並未偷進堡主的書房啊!”

秦茹慧沉叱道:“休要強辯!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意欲為何?”

福兒連連搖頭,道,“真的沒有。”

驀在此時,房外傳來一聲吟嗽,那是錦兒發出的暗號,表示有人來了。

秦茹慧立刻改變了語氣,高聲道:“福兒!你真是聽話的乖孩子!”

福兒不禁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待他看見秦羽烈掀簾而進時,他才明白了秦茹慧的用意。

不過,他心中卻暗暗嘀咕:秦茹慧不但沒有向秦羽烈舉發他潛進書房的事,看來還有心遮蓋,這又是什麽緣故呢?

福兒暫且打消疑念,向秦羽烈恭恭敬敬一揖,道:“參見堡主。”

秦茹慧向他揮揮手,道:“福兒!我要和爹說話,你先出去吧!”

福兒應聲退下。

秦羽烈神色凝重地道:“茹慧!你方才到我書房裏去過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去過。”

秦羽烈“噢”了一聲,又問道:“你要找尋什麽東西嗎?”

秦茹慧道:“我想尋找那方玉佩,再看看那把鐵劍。”

秦羽烈道:“你真是讓我虛驚一場,我還以為……”

說到這裏,卻又將話頓住了。

秦茹慧悄聲問道:“爹!你原來以為是誰去過了呢?”

秦羽烈向門外指了一指,壓低了聲音,道:“我以為是福兒去過了。”

秦茹慧故作驚疑之色,道:“他!他怎麽敢潛進爹的書房呀?”

秦羽烈冷笑道:“想不到你如此聰明竟也胡塗了,柳南江將福兒留在我身邊是有用意的。”

秦茹慧搖搖頭,道:“爹!不會吧?柳相公不可能……”

秦羽烈接口道:“茹慧!我絕不會看走眼的,不過是故作不知罷了。”

秦茹慧喃喃道:“憑他一個娃兒,又能起得了什麽作用!”

秦羽烈道:“這個小娃兒精靈得很,千萬別露聲色,看他耍什麽花樣。”

秦茹慧沉吟了一陣,道:“爹!我有個好主意,讓他走。”

秦羽烈搖搖頭,道:“那不必。”

秦茹慧振振有辭地道:“萬一被他們知道了什麽秘密,放他又不好,殺他又不好,因為我們總還沒有和柳南江扯破臉皮。”

秦羽烈想了一想道:“如何教他走呢?總得有個理由才行啊!”

秦茹慧道:“理由我早想好了,就是要他去查訪柳南江的生死之秘。”

秦羽烈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秦茹慧立刻召喚錦兒,要他去喚福兒來。

不旋踵間,福兒來了,他多少有點擔心東窗事發。不過,他也很鎮定:年齡雖少,在進堡之初,他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待秦羽烈發話,秦茹慧就搶先說道:“福兒!堡主要派你一件差事。”

福兒已看出秦茹慧有心為他遮蓋,膽氣不禁一壯,向秦羽烈一揖,道:“聽憑堡主吩咐。”

秦羽烈道:“柳相公生死不明,我有心要你去查訪他的下落,可願前往?”

福兒連忙點頭,道:“承堡主如此關懷,小人自然願意前往。”

秦茹慧道:“那就連夜走吧!”

福兒行禮告退,道:“小的這就去打點行囊,立刻上路。”

秦羽烈道:“到龍管事那兒去取五十兩銀子做盤費,就說是我的吩咐。”

福兒道:“多謝堡主。”

言罷,從容退去。

福兒明白這是秦茹慧的意思,如果說是發覺他有所圖謀而將他打發走,也未嚐說不通。

不過,她又為何在事先說破呢?

他想來想去想不通,更使他困惑不解的是,自秦茹慧那次傷愈後,性情經常冷僻異常。

今晚對他卻如此寬厚,又是為何呢!

亥正,福兒終於離開了“祥雲堡”。

雖然柳南江交給他的使命沒有完成,卻畢竟離開了龍潭虎穴。

秦茹慧雖為他遮蓋一時,卻未必會遮蓋水遠。

一旦被秦羽烈知悉,絕不會輕恕他的。

福兒在堡門口微一猶豫,就放開步子向杜曲的方向奔去。

一口氣走了二十裏路,驀然一個人影擋住去路。

福兒停步一看,那人竟是秦茹慧。

福兒不禁吸了一口涼意,暗忖:“莫非堡內下手不便,要到這郊外來殺我?”

秦茹慧和聲發話道:“福兒!你可知道為何能活著離開‘祥雲堡’的。”

福兒一揖,道:“多謝姑娘成全。”

秦茹慧搖頭,道:“我不稀罕言謝,我要你給我辦一件事。”

福兒遲疑地道:“隻要福兒能辦得到,一定為姑娘效勞。”

秦茹慧道:“福兒,如果你偷進堡主書房的事被堡主知道了,你會得到什麽下場?”

福兒已知悉秦布慧沒有惡意,因而直言道:“堡主必不輕恕。”

秦茹慧沉聲道:“堡主一定會殺死你,相信你絕難逃掉。”

福兒一揖,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柳相公若在人間,也必感謝。”

秦茹慧笑道:“你現在這條命是我讓你活的,要你為我辦一件事情,可說非常公平。”

福兒道:“小的方才說過,隻要小的能辦得到,一定全力以赴。”

秦茹慧輕叱道:“辦不到也要辦,你現在沒有還價的餘地。”

福兒不禁一愣,連忙笑道:“姑娘先說是什麽事情吧!”

秦茹慧道:“不許柳相公和淩菲在一起,這就是我要你辦的事情。”

福兒“噢”了一聲,惶然地問道:“那又是為什麽呢?”

秦茹慧嬌蠻地道:“不為什麽,我討厭他們兩人在一起。”

福兒搖頭道:“這事恐怕辦不到,小的怎能幹涉主人的行動呢?”

秦茹慧低叱道:“不管,我若發現柳梢公和淩菲在一起,我就殺你。”

福兒喟然道:“如果姑娘堅持這樣,小的也隻有以死相報了。”

秦茹慧冷哼一聲,道:“沒有那樣便宜,殺了你,然後還要殺死柳相公。請你轉告柳相公一聲,就說這話是我說的。”

言罷,在福兒身邊擦身而過。如風馳電掣般奔回“祥雲堡”去了。

福兒望著她的背影出神,暗忖:“天底下恐怕再也沒有比她更不講理的人了。”

待秦茹慧的蹤跡消失後福兒才轉過身來,向杜曲奔去。

福兒和柳南江同一師門,輕功自也不弱,五十裏的行程,個把時辰也就下來了。

杜曲鎮上還有不少客棧門口的紙糊燈籠未曾熄滅,這表示尚未關店,歡迎客人送門投宿。

福兒站在街心沉思了一陣,秦羽烈要他查尋柳南江的下落是假,自己要尋訪師兄下落是真,自然不能放過杜曲這一重鎮。

招商旅店談東說西之間,也可獲得不少蛛絲馬跡。

於是福兒向一家“和成居旅店”行去。

店堂內有三五個客人在喝酒,店家伏在櫃台上打盹。

福兒在櫃台上拍了一下,道:“有上房嗎?”

店家慌忙應道:“有!大爺……”

揉揉眼皮,一看是個小娃兒,忙又改口道:“小兄弟你要住店?”

福兒知道這些招商旅店招牌上“童叟無欺”四個字是假話,沉下臉來,一翻眼皮,道:

“你沒有聽見我方才問你可有上房?”

店家倒不曾想到這小娃兒說話會有這麽衝,愣了一愣道:“小兄弟!吃飯要錢,坐船要錢,乘轎要錢,這住店嘛……”

說到這裏,店家卻又頓住了,兩個小眼珠直朝福兒臉上一掃。

福兒一把扣住了那店家的腕子,笑道:“怎麽又不說了?”

語氣一頓,手腕突一用力,道:“說下去。”

店家的身子立刻矮了半截,殺豬般叫道:“小爺爺!小祖宗!快快放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福兒這才鬆了手,兩手拍了拍,笑道:“快帶路吧!”

那邊一個吃酒的紫臉大漢,一邊朝福兒走來,一邊笑道:“店家!你們招牌上寫著‘童叟無欺’,你卻偏偏要欺侮人家人小,吃著苦頭了吧。”

語氣一頓,向福兒抱拳一禮,道:“小兄弟你從何處來?”

福兒本不想和生人搭訕,見那大漢非常客氣,隻得答道:“來自長安。”

紫臉大漢問道:“尊姓上名?”

福兒隻得捏造一個名字回道:“小弟姓張名大順,人稱‘朝天一炷香’。”

這真是福至心靈,信口道來,“朝天一炷香”大概出自他那條朝天辮子。

紫臉大漢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

語氣一頓,接道:“小哥姓荊,名如楠。來!喝幾杯取取暖。”

福兒推辭道:“荊大哥,你自便吧!小弟想早些歇息。”

荊如楠一擺手道:“小兄弟!一客氣就見外了。來,來!”

福兒不便推辭,隻得隨他走了過去,和他對麵坐下。

不過,他心中卻提高了警惕,這個紫臉大漢客氣得過了分。

憑自己小小年紀,對方絕對沒有理由如此折節下交的。

可是,看上去,那紫臉大漢卻又是一臉忠義之相。

荊如楠吩咐店家燙酒上菜,店家哪敢怠慢,忙得不亦樂乎。

荊如楠為福兒斟上酒,和他飲了個滿杯,然後問道:“張家兄弟!你從長安來,可曾聽說過新鮮的事兒嗎?說出來也好解解悶!”

福兒搖搖頭,道:“小弟孤陋寡聞,實在無可奉告。”荊如楠笑了一聲道:“客氣。”

語氣一頓,接道:“小兄倒是聽到了一些新鮮事兒,你可願聽?”

福兒點點頭,道:“小弟願聞其詳。”

荊如楠凝視福兒一陣,道:“你可能讀過不少書,說起話來真是文雅。”

福兒笑道:“承蒙誇獎。”

荊如楠脫口道:“你可有姓柳的朋友?”

福兒心中大大一動,可是對方那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卻使他倍增警覺。攢眉苦思良久,方點點頭,道:“有!像柳絲長啦!柳風兒啦!柳……”

如果不是荊如楠一揚手止住了他的話,他很可能一口氣編出幾十個姓柳的名字來。

荊如楠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兄說的這個姓柳的名叫柳南江,是個武林高手。”

福兒皺皺眉喃喃念道:“柳南江……”

搖搖頭接道:“小弟不識此人,武林高手小弟怎會認識呢?”

荊如楠又問道:“也沒有聽說過嗎?”

福兒笑道:“生平第一次聽大哥提到此人的名字,他怎麽樣?”

荊如楠道:“據說此人曾受名師傳授,武功驚人,他的師尊是一個曠世奇人,看不慣武林中亂糟糟的樣子,因此教柳南江別師下山,將武林中好好整頓一番,聽說柳南江已經來到長安。”

說到這裏,他目光四下一掃,接道:“要先向‘祥雲堡’堡主秦羽烈開刀。”

福兒簡直想大笑一場,不過,他卻沒有笑出來。萬一對方認為他與柳南江有何關係,而用這種方法來試探他的反應,這一笑,就露出破綻了。

福兒故作訝色道:“一人雖勇,難敵四拳。武林中能人無數,憑他姓柳的一人,若說誇口整頓武林,那未免太吹牛了吧!”

荊如楠噓了一聲:“張家兄弟!你說這話千萬小聲點,萬一被姓柳的聽見,你可能就是他第一個開刀的人。”

福兒道:“荊大哥!小弟在古書中看到,仁者才可得天下。像他這種動不動拿人開刀的武林高手,絕對難成氣候。”

荊如楠咋舌道:“真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學問倒知道不少,你師父是誰?”

福兒搖搖頭道:“小弟又不曾學過手藝,哪來的師父?”

荊如楠道:“你別訛我了,分明你很有點功夫,方才那店家夠受的啦!”

福兒笑道:“大哥真會捧人,說實話的確練過幾天刀槍棍棒,可沒有叩頭拜過師父。”

荊如楠掃了他一眼,又問道:“你準備要上哪裏去?”

福兒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實不相瞞,登終南山訪名師。”

荊如楠搖搖頭,道:“你走錯路了,終南哪來的名師呢?”

福兒肯定地點點頭,道:“有的,像終南三君子在武林中就非常有名。”

荊如楠道:“虛名!前幾天,三君子之一的‘鐵君’古如鬆一招之下手中的鐵如意就被‘祥雲堡’堡主秦羽烈的女兒秦茹慧的寶劍削斷了。一個成了名多年的高手,和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片子過招,一招落敗不談了,竟然……”

頓了頓,接道:“還毀了兵器,這像話嗎?”

福兒沒有立刻接話,他發覺對方和他接觸是有某種目的的,關於古如鬆的遭遇,他說得一絲不差:先前對柳南江的敘述時,卻又胡說一通,分明是故意的。

福兒打了一個哈欠,道:“荊大哥,我想回房歇息。”

荊如楠低喝道:“慢點!”

說著,往桌上的包袱一指,道:“這裏麵有值錢的東西嗎?”

福兒笑道:“五十餘兩紋銀的盤費,別無值錢之物。”

荊如楠道:“當心點!今晚這‘和成居’中住進了不少佩劍跨刀的人。”

福兒“噢”了一聲,道:“他們不至於敢在旅店中公然行劫吧?”

荊如楠道:“誰說不敢?”

一語未盡,福兒突然發現桌上的包袱不見了,荊如楠也在大喊道:“強盜!強盜!”

福兒目光四下一掃,正見一個黑衣大漢拿著他的包袱奪門而出。

銀兩丟失事小,福兒卻不甘心服輸。立即騰身而起,向店外追去。

那個黑衣大漢腳程並不太慢,任憑福兒如何使盡全力,也追他不上。

福兒意識到對方極可能是別具用心,一個功力不弱的人,決不至於幹出行劫的事情。

出杜曲向東,奔行了十餘裏,前行大漢突然煞住腳步,轉過身來。

福兒也連忙煞住去勢,在距離對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下來。

黑衣大漢將包袱扔給地,道:“小兄弟,還你的包袱。”

福兒茫然地問道:“尊駕借搶奪包袱引我到此,有何用意嗎?”

黑衣大漢道:“我想告訴你一聲,今晚你不宜住在‘和成居’店中。”

福兒道:“為什麽?”

黑衣大漢道:“我的話對你有利無害,信不信由你。”

福兒抱拳一禮,道:“在下多謝,不過還多請尊駕明告原委。”

黑衣大漢一擺手,道:“不必問,若一定是要投店,還有別家。”

福兒明知問不出什麽來,乃改變話題問道:“尊駕可知那姓荊的是什麽來路?”

黑衣大漢道:“‘水月山莊’的少莊主。”

福兒道:“聞聽人言‘水月山莊’在江湖上甚有名氣,因何那少莊主是個草包?”

黑衣大漢沉聲道:“小兄弟!你可能看走眼了,他不但不是草包,而且還是個暗器的能手。”

福兒訝然道:“既然如此,為什麽又要向在下裝模作樣呢?”

黑衣大漢道:“為什麽緣故你自己心中有數,何必問我?”

福兒心頭一怔,麵上卻故作茫然地道:“這話真教在下難懂。”

黑衣大漢道:“你真叫張大順嗎?武林中識你之人並不少呢!”

福兒知道瞞不過自己的真實身份,因而問道:“尊駕高姓大名?”

黑衣大漢道:“不必問,武林中行走,知道的越少越好。”

福兒一愣,道:“承尊駕提醒,而姓名都不知道,如何相謝呢?”

黑衣大漢道:“不必來此俗套,走吧!”

福兒情知問不出什麽來,乃作禮告別道:“在下私心銘感,容後圖報。”

黑衣人又召喚道:“小兄弟!你意欲何往?”

福兒回道:“去投宿別家旅店。”

黑衣大漢揮揮手,道:“那就去吧?千萬不要住進‘和成居’旅店。”

福兒向杜曲鎮上緩緩行來,一路尋思,看那黑衣大漢的炯炯眼神和腳下的功夫,雖非頂尖高手,也是個有字號的人物。

而且他了解自己的真實身份,不過,言辭閃爍又不像行跡光明正大之人。到底是什麽來路,一時之間,難以想透。

待福兒回到鎮上,已是子初光景。長街寂寂,無半點燈火,所有的旅店都已關門歇息了。

福兒舍大街而行背道,繞到“和成居”旅店的後院,一縱身上了房頭。他一方麵要證實黑衣大漢所說的話,另一方麵也想看看今晚這家旅店中究竟有什麽花樣。

他匍伏在房頭上向下察看,東廂上房俱已熄燈,西廂上房十二間的頭一間和最裏麵一間卻還燈光明亮,尤其頭一間紙窗上人影幢幢,屋內住下的顯然不止一人。夜深如許,尚未就寢,的確是令人可疑的。

福兒打算躍到院內,貼身聽聽屋內三人談論些什麽。就在他弓身而起之際,“吱呀”一聲,西廂頭一間上房的門忽然打開了。

福兒連忙將身軀緊貼在瓦溝之間,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門開卻未見人走出,約莫過了半盞熱茶光景,才見走出四個青裝使女,前麵一人端著燭台,左掌護著迎風搖曳的火苗,緩緩沿著走廊向內而行,隨後走出一個亭亭玉立的女郎。

福兒看得甚是清楚,那女郎正是“玲瓏劍”柳仙仙。

五個人走到西廂房最靠裏的一間,推門走了進去,房門複又合上。

福兒暗中尋思:柳夫人住在頭一間,柳仙仙住在最裏麵的一間。方才母女二人在閑話家常,現在女兒回房歸寢,大概就是這麽一亮,東廂房的第一間突然燃亮了燈,緊接著,第二間第三間的燈也相繼燃亮了,若非事先有所聯絡,絕不會如此湊巧。

福兒意識到可能會有事情發生了。

就在他全神貫注之際,忽覺有一隻手掌按上他的左肩。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4
發表於 2021-1-9 16:17: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
福兒不禁大驚,有人來至身邊竟毫無所覺,這人的功力豈非高深莫測。

盡管有如此想法,福兒也不願坐以待死,右掌一翻,向對方腕脈抓去。

對方竟未閃避,搭在福兒肩頭上的手被福兒抓個正著。

這時,福兒已經看清了對方的麵目,忙不迭地收勁撤手。

原來那人是淩長風。

福兒正要張嘴說話,淩長風食指豎在唇間示意,同時又向院落中指了一下。

福兒正要張嘴再說什麽。對淩長風的輕功他卻暗暗佩服了。

這晚九月初蘭,長天無月。

墨黑的夜色對淩長風和福兒是絕對有利的。

這時,東廂那三間燃燈的上房房門不約而同地打開,每房中,走出一個人來。

頭間走出來的是一紫衣婦人,第二間走出來的是一個綠衣婦人,第三間走出來的,正是在店堂中和福兒交攀的荊如楠。

三個人並未說話,隻見紫衣婦人一揮羅袖,三個人就走下院落,向西廂房行去。

東西兩廂之間,隔著一個青石板鋪砌的院落,約有卅丈方圓,緩行不過百步。

三人在傾刻之間即已來到西廂房第一間上房的門口。

福兒方才見柳仙仙自那屋中走出來,因而判斷房中住的是柳夫人。

看來這三個人找的是柳夫人了。

綠衣婦人和荊如楠仍站在院落中,亦未登上長廊。

隻有那紫衣婦人一登上長廊,一揚皓腕,在剛門拍了一下。

動作甚是文雅,聲音也很輕,倒不像是為了尋釁鬧事而來的。

房內並無應聲,紫衣婦人又拍了一下房門,這次稍為重點。

房內仍無聲響,紫衣婦人回頭向同行二人望了一眼,一揚皓腕,“嘭嘭嘭”連拍三下。

就在這時,柳仙仙的房門突然打開,柳仙仙自房中而出。

頭一間至最後一間上房之間,少說也有三十丈的距離,隻見她纖腰一擰,人已到了紫在婦人的麵前,將房門擋住了。

紫衣婦人一抬皓腕向同行二人一指,道:“那位是‘醉月山莊’夫人唐如玉,那位是‘水月山莊’少莊主荊如楠。”

柳仙仙一一襝衽為禮,道:“名震武林的三莊之主,竟然聯袂來訪,實感榮幸。可惜家母染病在身,隻得枉駕了。”

商美娟笑道:“仙仙姑娘!能否允許我等一探令堂病情呢?”

柳仙仙搖頭道:“家母臥床不便迎客,隻得有違了。”

站在院落中的“醉月山莊”莊主夫人唐如玉一縱上了長廊,寒聲道:“姑娘未免過分拒人於千裏之外了。”

柳仙仙道:“情非得已,容家母痊愈後,定當登門回拜。”

唐如玉道:“洞庭來此,千裏迢迢,姑娘忍心我等虛此一行。”

柳仙仙美目一掄,道:“三位不是專程為見家母的吧?”

唐如玉螓首一點,道:“姑娘說得不錯,但是今晚非要見到令堂不可。”

柳仙仙嬌叱道:“夫人說話太過強橫無理了,家母不見惡客。”

商美娟插口道:“仙仙姑娘,讓我等見見令堂又何妨呢?令堂行走江湖自然不畏人見,終不至於有什麽事情非得避人不可吧!”

這番話分明是暗含譏笑之意,一時氣得柳仙仙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淩長風以“傳音術”問福兒道:“福兒!這件事有點稀罕哩!”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淩少俠說得不錯,柳夫人染病是假,不想見人是真。”

淩長風又道:“怪就怪在這裏,柳夫人因何不願見人呢?”

福兒想答話,長廊上響著了柳仙仙一聲沉叱。

這一聲沉叱的聲音異常響亮,兩廂上房中已有人探頭而視,店家也提燈來看,卻都被那荊如楠一一擋了回來。

柳仙仙已激怒不已,目光向三人一掃,沉聲道:“看來三位的來意不善,不過,想要驚動家母,卻也不太簡單。”

商美娟和聲道:“姑娘!你我吵鬧之聲,想必已驚醒令堂。與其如此不得安寧,不如讓我等進房一見,豈不更好?”

柳仙仙搖搖頭,道:“歉難照辦,三位請回房歇息吧!”

唐如玉冷笑一聲,道:“姑娘說得太輕鬆了,三‘月’山莊的人不會隨意聽你的調度。”

柳仙仙神情微微一愣,道:“你想怎樣?”

唐如玉冷聲道:“請姑娘量力而為,我等如要硬闖,隻怕你未必擋得住。”

柳仙仙雙臂一張,沉叱道:“夫人既然如此講,那就試試看吧!”

商美娟和唐如玉交換了一下眼色,緩緩向兩側分開,隻有刑如楠還在院落中負手閑踱,似乎她們的爭吵與他毫無關係。

淩長風以“傳音術”向福兒道:“福兒,隻怕柳姑娘擋不住眼前三人。”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淩少俠的看法很對,不過,三人都是出身名門,並非下九流的人物,也許還不至幹出聯手圍攻的事來。”

淩長風又道:“那個姓荊的不聞不問,仿佛置身事外的樣子。”

福兒道:“其實,他最值得留意。”

淩長風訝然道:“怎麽說?”

福兒道:“據小的所知他是個使用暗器的能手,隻怕他此刻……”

一語未盡,隻見荊如楠身形突地一轉,兩道晶光向柳仙仙的兩肋飛去。隻聽得“當當”

兩聲柳仙仙手中已多了一黑一白的兩把短劍交叉胸前。

荊如楠打出兩枚輪狀的暗器卻嵌在長廊的圓柱上。

淩長風脫口道:“難怪柳仙仙號稱‘玲瓏劍’,想必是藏短劍於袖管中的。”

福兒道:“這位姑娘倒是眼明手快,三個如不聯手,未必能贏得了她。”

這時商美娟緩緩解下衣衫上的羅帶,目光卻盯在柳仙仙的臉上,一動也不動。

福兒訝然道:“奇了!那位‘曉月山莊’的莊夫人怎麽在這種場合脫起衣服來了呢?”

淩長風道:“你沒有聽見她方才說出她的綽號是‘紫帶飄香’嗎?纏繞在她腰間的那條紫色羅帶想必是件兵器吧!”

福兒“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喃喃道:“‘飄香’二字又作何解釋呢?”

淩長風微一沉吟,道:“也許羅帶中還藏有毒物之類。”

福兒憂心忡忡地道:“如此說來,我倒為那位姑娘擔心了。”

淩長風輕笑道:“你大可不必擔心,房中還有個柳夫人呢?”

驀在此時,商美娟手中紫色羅帶已如一匹練般的朝柳仙仙頭上打去。

柳仙仙揮動雙劍去迎,隻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商美娟手中羅帶倏然收回,柳仙仙仍然守住房門,寸步未離。

福兒看在眼裏,不禁訝然道:“那條羅帶並非鐵器,與柳仙仙雙劍相遇,怎會響起金鐵交鳴之聲呢?”

淩長風遍:“那條羅帶裏麵藏的花樣看來還不少哩!”

這時,隻聽商美娟道:“仙仙姑娘!退一步你我都好,又何必一意逞強?”

柳仙仙冷笑道:“你們為何不退一步?”

唐如玉插口道:“想必房中有不可告人之秘密,否則姑娘何必堅持不讓我等進去?”

商美娟道:“若有秘密,姑娘可明說,又何必托詞令堂有病?”

柳仙仙沉聲道:“不管你們怎麽說,你們休想進房一步。”

商美娟冷笑一聲,道:“我等本來無此雅興,隻因見姑娘投宿之時,乘一軟轎直抬上房門口,行蹤有點詭秘,所以一定要看上一看。”

柳仙仙冷叱道:“我早就說過了,家母不幸染病,自然怕見風寒。”

唐如玉道:“既然有病,因何未見姑娘熱藥煎湯?分明是假話。”

柳仙仙哼了一聲,“你管不著,柳家有女,哪需要你來孝順。”

唐如玉狂怒道:“好個潑辣的丫頭,待我教訓教訓你!”

語音未落,人已欺進。

右手食、中二指雙駢,向柳仙仙腰際“會池”大穴點去。

柳仙仙纖腰一擰,揮動雙劍,絞向唐如玉的手腕。

一旁站立的商美娟卻抽冷子打出了手中的紫色羅帶。

幸好唐如玉已撤招收式,柳仙仙左手揮劍向後一切,“當”地一響,商美娟手中的紫色羅帶又縮了回去。

福兒道:“她們真的聯手。”

淩長風道:“福兒,你看錯了,商美娟不過是想以手中羅帶打開房門而已。”

福兒“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柳姑娘隻守不攻,她們如不聯手的話想要打開房門,也不太簡單。”

淩長風道:“長此僵持下去,也非善策,那位柳姑娘畢竟太年輕識淺。”

福兒問道:“淩少俠!如果是你,有何善策對敵呢?”

淩長風失笑道:“福兒!你我隻是觀戰者,何必為局中人擔憂呢?”

驀在此時,房內傳出一記重咳之聲。

柳仙仙突地收劍入袖,掉頭向她自己房中走去。

這一變化,非但使福兒和淩長風驚奇不已,商美娟等三人也愣住了。

福兒驚道:“淩少俠!這是怎麽回事?”

淩長風也疑惑不解地道:“房內仿佛傳出咳嗽之聲,莫非柳夫人有心在故布疑陣嗎?”

福兒喃喃道:“真是怪事!”

商美娟心中也是大惑不解,她向唐如玉望了一眼,又向院中的荊如楠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戒備,然後一揚皓腕向房門上拍去。

她的手還未觸及門板,那扇房門竟然霍地敞開,隻見一個男人當門而立。

福兒一見之下,險些驚呼出聲,原來那個男人正是柳南江。

福兒心中是欣喜的,可是他也暗暗叫苦不迭,柳南江藏身於柳大人的房中,一旦傳揚出去,這還像話嗎?

淩長風也是大驚失色,脫口道:“柳相公不是死了嗎?”

福兒道:“死訊想必是假的!”

語氣一頓,疾聲接道:“淩少俠!這不是我家相公。”

淩長風道:“怎見得?”

福兒道:“麵部維妙維肖,服飾卻完全不同,尤其他身邊未佩長劍,我家相公是劍不離身的,這一定是別人喬扮的。”

淩長風吟哦一陣,道:“若說是別人喬扮,那必然是柳夫人無疑了。”

房中突然出現一個男人,使商美娟等委實感到意外,難道就是為此緣故,使得柳夫人不敢見客嗎?固而,此時又問必自露現醜呢?

她向房內一望,證明自己的判斷錯了,房內空無一人,榻上被褥整齊,除了這個男人之外,房內並無第二人,柳夫人根本就不在房內,說得肯定一點,柳夫人也許根本不在這“和成居”旅店之中。

三人之中,唐如玉認得柳南江,立即以“傳音術”向商美娟說道:“這個男人就是柳南江,我們上了那個丫頭的當了。”

商美娟也以“傳音術”問道:“此時該當如何?”

唐如玉微一沉吟,道:“問那個丫頭去。”

商美娟一揮手,三人就向柳仙仙的上房行去。

房門複又關上,自始至終,那位“柳南江”不曾說過一句話。

淩長風凝聲道:“福兒!門背後,必然還藏得有人。”

福兒問道:“怎見得?”

淩長風道:“喬扮你家相公之人垂手而立,那扇房門因何能夠自關?”

福兒點點頭,道:“是的,真不知柳家母女在賣弄什麽玄虛?”

這時,商美娟一行已來到柳仙仙的門外。

商美娟揚手拍門叫道:“請柳仙仙姑娘出來說話。”

房門立刻打開,柳仙仙走出來。

此時,柳仙仙的神態與方才已判若兩人,笑問道:“有何見教?”

商美娟沉聲問道:“姑娘究竟在賣弄什麽玄虛?”

柳仙仙笑道:“家母並未隨我同來,乘軟轎而來的隻是同宗的柳相公,因柳相公不願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蹤,所以我才放肆擋駕。”

商美娟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不過姑娘的話我等難以相信,柳相公既然怕露形藏,因何又自動現身?”

柳仙仙搖搖頭,道:“這一點我就不知道了,請各位去問問柳相公本人吧!”

商美娟道:“傳聞柳南江已死,‘祥雲堡’曾為之舉喪,想必那是柳南江的鬼魂吧?”

柳仙仙道:“此事不但夫人疑惑,我也同樣疑惑,若想知道個中內情,夫人隻有去問問柳相公本人或秦羽烈就會明白了。”

商美娟道:“還有一事想請教姑娘。”

柳仙仙之粉麵一揚,道:“什麽事?”

商美娟一字字緩慢有力地道:“雖然你與柳南江有同宗之誼,可以不避嫌疑,你如此掩護其行藏,總不會毫無目的吧?”

柳仙仙點點頭,道:“夫人猜對了,這是有交換條件的。”

商美娟追問道:“什麽條件呢?”

柳仙仙沉吟一陣,道:“如果夫人保證不再糾纏我的話,我願意透露一二。”

唐如玉插口道:“姑娘顯然也是成名人物,畢意年紀尚淺,有事會找你母親,絕不會與你為難,姑娘直言無妨。”

柳仙仙螓首一點,道:“好!不過仙仙隻能稍微透露一點,條件與那鐵劍有關。”

商美娟和唐如玉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異口同聲地問道:“鐵劍不是在秦羽烈手中嗎?”

柳仙仙笑道:“對不住!往下任何問題,我都不會作答了。”

商美娟冷笑道:“哼!三‘月’山莊之人為那把鐵劍曾死傷門人無數,一旦得知與鐵劍相關之事自然要問上一問。”

柳仙仙粉麵一沉,道:“請夫人守住信諾,要問,請問柳相公。”

說完後,“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商美娟悻悻然道:“走!我們就去問問柳南江,今晚未得到下落,就不會罷手。”

皓腕一擺,又向頭一間上房走去。

荊如楠也許低了一輩,自始至終未發一言,除了打出兩枚暗器之外,在三人之中,似乎絲毫不起作用,隻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淩長風道:“福兒!你能肯定方才出現的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嗎?”

福地點點頭,道:“我絕不會看錯,我家相公是劍不離身的,同時,他也不會作出這種藏頭縮尾的行為,必定是柳家母女在弄詭。”

淩長風道:“是真是假,立刻就知道了,易容簡單,學聲不易,喬扮之人隻一開口就會露出破綻,最少也瞞不過你我二人。”

這時,商美娟已在拍門叫道:“柳相公請出來說句話。”

房內燈光依舊明亮,卻沒有應聲。

商美娟又重重地拍了拍房門,仍是毫無反應。

淩長風疾聲道:“福兒!房內之人必已遠走了。”

這時,商美娟幾乎已叫破了喉嚨,房中仍無回音,一旁站立的唐如玉甚是不耐,飛起一腳,將門板踢倒。

果然正如淩長風的判斷,後窗開著,房內已是空空如也。

商美娟相顧失色,唐如玉疾聲問道:“我們出去看看。”

率先縱上房頂,商美娟和荊如楠也一縱跟上,三條人影向牆外落去。

柳仙仙突然打開了房門,發出一連串得意的嬌笑。

福兒心中一動,拉了淩長風一把,一彈身向院落中躍下。

淩長風不明白福兒因何要突然現身,他已然縱下院落,也隻得跟著跳了下去。

福兒突然出現,使得柳仙仙微微一愣,淩長風也來到了福兒的身邊。

福兒緊繃著麵孔,問道:“姑娘認識我嗎?”

柳仙仙點點頭,道:“好像見過。”

福兒手指往鼻尖上一點道:“我叫福兒,是柳相公的書僮。”

手指往淩長風一點,接道:“這位是淩少俠。”

柳仙仙點了點頭,並未襝衽為禮。

目光向福兒一瞟,問道:“找我嗎?”

福兒點點頭,沉聲:“請問姑娘因何派人喬扮我家相公?”

柳仙仙微微一愣,隨即輕笑道:“你這句話問得真稀罕,誰喬扮你家相公?”

福兒冷笑道:“姑娘不用巧辯,方才我在房頭上見過。”

柳仙仙道:“你說那個柳相公是假的?”

福兒點點頭,道:“不錯,我家相公傳說中業已遇害。”

柳仙仙美目一論道:“死了,誰說的?”

淩長風接道:“福兒沒有說假話,同時遇害的還有舍妹。”

柳仙仙道:“淩姑娘也死了嗎?”

語音一頓,竟然咯咯嬌笑起來。

淩長風沉聲道:“姑娘莫非在幸災樂禍?”

柳仙仙之笑容一斂,肅容正聲道:“淩少俠!若非見到屍骸,切莫亂信死訊,下午我還見過淩姑娘,你怎麽咒她已死呢?”

這無異是個好消息,淩長風不禁心中一動,忙問道:“柳姑娘真的見到舍妹了?”

柳仙仙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我又何必騙你呢?”

淩長風轉頭向福兒道:“福兒!看來死訊不確實了?”

福兒望了淩長風一眼,未去回答他那一句話,卻麵對柳仙仙問道:“請問姑娘!令堂柳夫人因何不見?”

柳仙仙道:“有事去了別處。”

福兒哼一聲道:“真是好計謀,柳夫人化明為暗,卻將我家相公化暗為明。”

柳仙仙神情大變,低叱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福兒一字字鏗鏘有力地道:“你且聽著:由於你們下午曾經見到淩姑娘,因此連帶想到我家相公可能是詐死,就必然有其隱身的目的,所以,你們扮出一個假的柳相公故露行藏,以破壞我家相公的隱身計劃,同時,那假扮之人藏頭縮尾,行徑跡近宵小,你們分明是有意破壞我家相公的聲譽。”

柳仙仙冷笑一聲道:“你口口聲聲說方才那位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而且還說是我們派人喬扮的,你有何憑據?”

福兒道:“他身邊並無佩劍,我家相公從來劍不離身的。”

柳仙仙道:“那位柳相公即是假,又怎能肯定是我們派人喬扮的呢?”

福兒不禁愕住了,良久方道:“小的說不過姑娘那巧嘴,不過小的心裏卻異常明白,姑娘方才故意透露的所謂‘交換條件’,又將我家相公和那把無聊的鐵劍牽涉在一起,使其成為眾失之的。”

柳仙仙咯咯嬌笑道:“小兄弟!你那個小腦袋瓜子太會胡思亂想了。明早我還要趕路,我不同你閑磨牙了。”

語氣一頓,目光望向淩長風,接道:“淩少俠,令妹鮮蹦活跳地活在世上,你如果說她已死,那你就是在咒她了。”

說罷,退入房中,關上房門。

福兒雖有不少未盡之言,由於對方是個女兒家,也隻得悻悻然作罷。

兩人信步走至院中,淩長風突然悄聲道:“福兒!房上有人。”

福兒抬頭一看,一道黑影正好越過屋脊遁去,看上去似乎就是那個黑衣大漢。

福兒對這個黑衣大漢正是滿腹疑團,也許他就是柳仙仙指派警告之人,目的不過是恐怕福兒住進店來識破喬扮柳南江的狡計。

一念及此,福兒即已縱身而起,同時高叫道:“淩少俠助我一臂之力,此人定要追到。”

待福兒縱上房之時,前麵的黑影已經縱落牆外,相距約為二十餘丈。

福兒已經領教過對方的功力,在縱落之際,將師門“射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極限。

待落下之時,隻相距那黑衣大漢數步之遙。

福兒一麵趕一麵叫道:“尊駕請留步,在下有事請教。”

可是,那黑衣大漢卻連頭都不回一下,依舊狂奔如故。

福兒掉頭一看,淩長風落後約十步之遙,他原指望淩長風助他一臂之力時,看來是沒有指望了。

其實,淩長風已經扣上了“釣鼇金鉤”,隻因福兒一直擋在他前麵,故而未曾使出來。

又追了一陣,淩長風看準機會,打出了“釣鼇金鉤”正好鉤住了那黑衣大漢後領,猛力一拉,那黑衣大漢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踉蹌。

福兒並未看出淩長風打出的金鉤,還以為是黑衣大漢狂奔之際,腳步不穩,趁此機會,一騰身攔住了那黑衣大漢的路。

淩長風已來到近前,一麵收下了金鉤,一麵說道:“喚不住尊駕,隻好用金鉤‘鉤’住尊駕,失禮之處,請勿怪罪。”

福兒這才明白,淩長風仍然助了他一臂之力,否則,絕對留不下這個黑衣大漢。

黑衣大漢目光向淩長風一瞥,喝問道:“少俠是‘東海釣鼇客’的高足嗎?”

淩長風微微一愣點頭應道:“不錯。請問尊駕是……?”

黑衣大漢接口道:“在下荊錦峰,人稱‘冷麵人’。”

淩長風“噢”了一聲,道:“原來是‘水月山莊’莊主,失敬!失敬!”

福兒不禁心頭一怔,自己的判斷完全錯了,對方並非柳氏母女同路之人。

想到這裏,不禁問道:“荊莊主!方才承告不可住進‘和成居’旅店中,現在可否將真實情形告訴在下知道呢?”

荊錦峰道:“你真的名叫張大順,外號‘朝天一炷香’嗎?”

福兒搖搖頭,道:“自然不是,想必莊主早已明白在下真實身份。”

荊錦峰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是柳南江的仆童福兒。”

福兒笑道:“果然瞞不過尊駕高明法眼,想必為此。尊駕不願在下住進‘和成後’旅店之中,是也不是。”

荊錦峰道:“今晚原打算作一筆買賣,不想有你在旁礙事。”

福兒道:“荊莊主倒是直言快語,結果如何呢?”

荊錦峰道:“上了柳家母女的大當,她們擺下了空城之計。”

福兒問道:“莊主可知出現那位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

荊錦峰點點頭,道:“在下已經知道。”

福兒“噢”了一聲,道:“商美娟、唐如玉以及令郎處在明位,莊主藏在暗中,喬扮我家相公之人離去時,必然沒有逃過莊主的高明法眼。”

荊錦峰道:“不錯,正因為在下尾隨其後,所以才知是假。”

福兒問道:“那麽,喬扮之人是誰呢?是柳夫人嗎?”

荊錦峰冷哼一聲,道:“你想打聽不難,讓在下先問你幾句話。”

福兒微微一楞,道:“能告則據實以告:不能告則三緘其口。”

荊錦峰問道:“你何時離開‘祥雲堡’中?”

福兒答道:“晚間方才離開,不過幾個時辰之隔。”

荊錦峰又問道:“你離開之時,那把缺口鐵劍是否仍在秦羽烈手中?”

福兒點點頭道:“不錯,懸掛於秦羽烈書房之中。”

荊錦峰略微一沉吟,再問道:“鐵劍上彈下一塊廢鐵,在柳相公手中嗎?”

福兒道:“據我家相公說,已被秦羽烈之女素茹慧拿去。”

荊錦峰點點頭,道:“好!你回答得很幹脆,我現在告訴你,喬扮柳南江的是誰。”

福兒迫不及待地問道:“是誰呢?”

荊錦峰卻突然縱身而起,向一座密林中疾奔而去。

福兒防不到有此一著,連忙緊步相追,卻已相距了三十餘丈。

淩長風也扣好了“釣鼇金鉤”,準備俟機會再來一次,好將荊錦峰再“鉤”回來。

孰料,荊錦峰奔行數裏之後,卻自行停了下來。

待福兒和淩長風來到麵前時,才往草堆中一指,道:“看!你家相公在此。”

福兒一看,方才在客店中出現的柳南江果然仰躺在草堆之中,天際雖無明月,卻有星光,以致看得非常清楚。

淩長風驚道:“是莊主殺了他嗎?”

荊錦峰道:“二位不妨看仔細,這位柳相公並非真人。”

二人用手一摸,這才發覺是個傀儡人,由於麵部栩栩如生,在朦朧燈光中也就將人唬過去了。

淩長風道:“假人不會越窗而遁,必然有人背負而出,莊主看清那人是誰嗎?”

荊錦峰道:“那人是一女子,身法奇快。將傀儡人藏在此處飛快離去,在下雖盡全力,也未追上。”

福兒喃喃道:“想必就是柳夫人?”

淩長風道:“想要弄清楚此人是誰,並無難處,守在此地就行。”

福兒道:“守株待兔?”

頓了頓,接道:“未嚐不可,隻是,並不值得,毫無問題與柳家母女有關的。”

正說之間,三條人影飛閃而至,正是商美娟,唐如玉,荊如楠等。

商美娟問道:“荊莊主!你在暗中警戒,可曾發覺有人越窗而遁?”

荊錦峰往草堆中一指,道:“看看可是此人?”

商美娟一看之下,不禁驚呼道:“柳南江被你殺了嗎?”

荊錦峰搖搖頭,道:“聽說柳南江劍術不凡,在下未必能夠殺他。”

唐如玉插口道:“如此說來,這是假的柳南江了?”

福兒接口道:“夫人說得不錯,這隻是一具傀儡人。”

唐如玉“噢”了一聲,問道:“娃兒,你是誰?”

福兒應道:“在下福兒,柳相公的書僮。”

唐如玉又問道:“你可知道柳夫人因何用這具傀儡人故弄玄虛?”

福兒道:“目前曾傳柳相公業已遇害,‘祥雲堡’堡主曾代發訃告舉喪,也許柳夫人懷疑死訊是假,故用此方法吸引我家相公出麵。”

商美娟插口問道:“你家相公到底真死還是假死呢?”

福兒搖搖頭,道:“在下也不知道。”

荊如楠跑過來在福兒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

“小兄弟!你還說你不認識柳南江呢!”

福兒笑道:“你方才裝瘋賣傻也夠像的。”

商美娟瞟了淩長風一眼,道:“這位是……”

荊錦峰接口道:“‘東海釣鼇客’陸運翁的高足淩少俠……”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你是否想將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福兒點點頭,道:“那是自然,不管柳相公的死訊是真是假,均不容許有人以此種方法在江湖道上招搖,福兒決心追查。”

福兒道:“先將這具傀儡人換個地方,然後守在這裏等候。”

荊錦峰道:“福兒!我奉勸你不要如此,否則,你會遭殺身之禍。”

福兒從容道:“為主殺身,雖死何憾?”

荊錦峰道:“娃兒有此想法,令人可佩,令人可佩,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死有重於泰山,輕如鴻毛,必須仔細想一想。”

福兒見荊錦峰一片善意,乃問道:“依莊主之意該當如何呢?”

荊錦峰道:“荊某雖不曾和柳相公見過麵,卻聽人提過,據雲為人甚是方正,如無特殊原因諒不至於作出詐死之行,真相如何,自有大白之一天,你又何必計較有人冒充柳相公之行跡呢?”

福兒微一沉吟,道:“依莊主之意,此事不去理他嗎?”

荊錦峰道:“那是自然。”

正說之間,又是一群人影飛閃而至,領先一人銀發飄飄,赫然是那“八鳳園”主人司馬夫人。

商美娟和唐如玉似是不願見到司馬夫人,紛紛別轉頭去,望向別處。

荊錦峰道:“司馬夫人!你好像是跟定我們了。”

司馬夫人輕笑道:“莊主不必多心,妾身隻想問問,鐵劍是否到手?”

荊錦峰冷聲道:“據在下所知,鐵劍早被夫人奪去,此時因何又來動問?”

司馬夫人冷笑道:“荊莊主不必裝胡塗,你明知那把鐵劍已被冷老魔奪去了。”

荊錦峰道:“夫人既然得劍不保,又問必勞師動眾?”

司馬夫人冷哼道:“別將‘八鳳園’看得太似無能,妾身早知那把鐵劍毫無價值,因而故意放手的。”

荊錦峰“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司馬夫人此時已然看到草葉中的傀儡人,訝然道:“咦!這不是柳南江嗎?”

商美娟訕笑道:“哼!夫人!你恐怕看走眼了。”

司馬夫人道:“柳南江這娃兒妾身曾經見過,怎會走眼?……”

語氣一頓,目光向福兒一掃,接道:

“想必你就是柳相公的書僮福兒,柳相公怎樣了?”

福兒搖搖頭道:“他不是我家相公。”

司馬夫人訝然道:“是別人喬扮的嗎?”

福兒道:“夫人說對了一半,這隻是一具傀儡人。”

司馬夫人一怔,喃喃道:“傀儡人?妾身知道是誰的傑作了!”

商美娟和唐如玉同聲大笑道:“哈哈!司馬夫人想必老眼昏花了。”

司馬夫人並未理會她們的譏笑,雙手扶起傀儡人仔細端詳。

驀然,傀儡人的嘴裏噴出一股濃煙,眨眼之間,百丈方圓之內都彌漫在濃煙裏。

在場之人,全部在濃煙中昏迷仆倒,無一幸免。

天亮前,那股濃煙終於被晨風吹散了。

可是,昏迷仆地人卻一個也不見了,他們連同那具傀儡人一齊不知所終。

重陽過後,終南三老峰頭已被白雲所蓋,靜靜地插於灰黯的雲空。

在杜曲終南山**上也如三老峰頭同樣地寧靜,很少見到疾服勁裝之人奔馳而過。

十月小陽春也緊接過去。

冬月,臘月……急景凋年的歲尾也跟著來了。

這天正是臘月初八。

天剛擦黑,華燈初上,長安城“南曲”的“留香院”門前停下了一輛雙騾簇新套車。

車門打開,先露麵的是兩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這兩個大漢在車門邊左右一站,這才走下來一個年約二十的翩翩混世公子。

套車一到,“留香院”的班頭早就在大門口擺好了迎客的姿勢,此時,待那混世公子一露麵,立即彎腰擺手,朗朗則道:“打簾子見客!”

這位混世公子可真有點氣派,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昂視闊步地走進了院門。

來到特設的錦廳坐下,經過一番敬茶獻果,院裏的姑娘們紛紛亮相,班頭一一唱名。盡管一個個貌美如花,那位翩翩混世公子卻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待那些粉黛退去,班頭彎腰笑問道:“公子!中意哪一位?”

那位混世公子屈起指頭,用指頭骨兒在桌麵上敲了敲,道:“洛陽來的祝老爺住在院中嗎?”

班頭連連哈腰回道:“在!在!祝老爺住在東廂院。”

兩個大漢接口道:“快去稟報祝老爺,就說是荊州的肖雲鵬公子到了。”

班頭連連應聲退去。

待班頭退下,肖雲鵬向兩個大漢打了個眼色,兩個大漢立刻退出錦廳。

少頃,班頭引領著一個白發紅顏的老者走了進來,想必他就是肖雲鵬口中所說的祝老爺。

白發老人先是哈哈一陣大笑,然後疾步走到肖雲鵬麵前,朗聲道:“老弟!你來晚了一步,我祝永嵐候駕三日了哩!”

肖雲鵬卻無對方那樣歡欣,起身回了一禮,冷聲道:“沿途道路冰封,故而晚來一步,請祝兄勿怪是幸。”

以他的年齡,和祝永嵐少說也要相差四十,竟然稱兄道第,這真有點怪?

祝永嵐朗笑道:“晚來依例罰酒三杯……”

語氣一頓,向垂手而立的班頭一揮手,接道:

“就在這錦廳擺酒為肖公子接風,將院中四紅四翠八大美人一齊給我喚上來。”

班頭滿麵獻媚笑容,低聲回道:“回祝老爺的話,方才四紅四翠都已亮了相,肖公子好像一個也不中意。”

祝永嵐哈哈笑道:“就憑你院中的幾個粉頭也能使肖公子稱心滿意的話,肖公子也不能配稱為‘花花太歲’了,快去教她們刻意打扮,殷勤侍候。”

扭頭應是退下,想必這“留香院”中的廚下,閨房之中,又要忙亂一陣。

肖雲鵬繃著臉道:“祝兄因何想到要在此地和小弟見麵?”

祝永嵐似乎察覺對方有不悅之色,先是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然後道:“勾欄院中少有武林人涉足,取其寧靜;再說,素知老弟喜好此道……”

肖雲鵬輕笑了一聲,接口道:“原來祝兄是投小弟所好。”

祝永嵐不想對方說下去,一搖手截住對方的話題,道:“老弟可不要誤會小兄一番好意,先飲花酒,再談正事,如何?”

肖雲鵬淡淡地一笑,沒有說下去。

此時,院中的仆童業已在錦廳中那張紅木圓桌上擺好四色菜肴,四紅四翠也紛紛報名而進。

肖雲鵬對這些勾欄粉頭雖不屑一項,站在作客立場,也不得不應個景兒。什麽嫣紅小翠,不過是些庸俗脂粉,直到最後一個名叫銀翠的姑娘掀簾而進時,他才覺得眼前驀地一亮。

那銀翠約摸十六、七歲,瓜子臉兒配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顯得明豔照人。

祝永嵐一直在留心肖雲鵬的精神,此時不由大笑道:“真是難得……”

說著,一指銀翠,道:“銀翠!算你有福,竟然被肖公子相中,快去陪著肖公子吧!”

肖雲鵬年紀雖輕,倒像是個拈花惹草的老手,神情毫不忸怩地泰然落座。

八女兩男坐滿了一桌,真個是偎紅倚翠,滿席生香。

這一頓花酒足足吃了二個時辰,祝永嵐和肖雲鵬談論的也隻是風花雪月,隻字未涉正事。

戊亥之交,肖雲鵬扶醉歸房,祝永嵐召來班頭,吩咐道:“告訴銀翠,好生侍候肖公子。”班頭麵有難色地道:“回祝老爺的活,銀翠還是清倌……”

祝永嵐沉下臉,道:“這是什麽話?難道清倌無價?”

班頭連忙陪笑臉道:“小人是稟明老爺,並無別的意思。”

祝永嵐道:“銀子要千兩八百,盡管上帳,怕祝大爺付不出嗎?”

班頭再也不敢多說,連連彎腰應是。

祝永嵐也回到老相好的上房,彩紅早已吩咐娘姨煮了蓮子茶,親手奉上。

祝永嵐摟緊了彩紅,在她那香嘖嘖的麵頰上親了一下說“彩紅彩紅!你瞧肖公子人品如何?”

彩紅笑道:“瀟灑俊美,隻是……”

她說一半,卻又將話頓住。

祝永嵐催促道:“怎麽不說下去?”

彩紅蹙眉尖道:“隻是肖公子有點冷峻得教人不敢接近。”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彩紅,倒被你說對了!多少嬌媚的女人也難得他二夜之情,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太歲’。”

彩紅“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苦了銀翠那小妮子了!”

祝永嵐眉毛一聳,道:“勾欄院中的女子難道還會貪戀恩客嗎?”

彩紅微噴道:“祝老爺可不能這樣說啊!勾欄院中多情的女人可多哩!”

祝永嵐笑道:“彩紅!你讀過‘多情自古空餘恨’那句詩嗎?還是無情一點,才不至於徒惹煩惱。”彩紅一蹙眉尖,正想說什麽,驀然門外傳來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彩紅姑娘”

彩紅聽得出是銀翠貼身侍婢小香兒,忙道:“小香兒,有話進來說。”

一個梳著小辮子年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掀簾而進,向祝永嵐襝衽一福,道:“稟祝老爺,肖公子要過來拜訪,著小婢先來通報。”

祝永嵐微微一愣,道:“快請肖公子。”

回頭向彩紅一擺手,道:“你過去陪陪銀翠,好好和肖公子說話。”

彩紅道:“此處何人侍候呢?”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用!肖公子來此也不過寒暄幾句,就要走了。”

彩紅乃與小香相繼離去。

不旋踵間,肖雲鵬掀簾而進。他已換過衣衫,摘下了頭巾,神情顯得異常飄逸。

祝永嵐一麵揮座肅客,一麵笑道:“老弟!因何舍得軟玉溫香?”

肖雲鵬在靠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千裏迢迢,弟就為偎紅倚翠而來?”

這句話不禁使祝永嵐老臉一訕,嘿嘿一笑,道:“老弟是急性子!”

肖雲鵬道:“祝兄若不性急,又何必在年末歲尾將小弟召來長安?”

祝永嵐愣了一愣道:“老弟!小兄的心意倒被你說中了。”

肖雲鵬道:“祝兄似乎有點吞吞吐吐,因何不能暢所欲言?”

祝永嵐神情凝重地道:“並非小兄吞吞吐吐,實在是茲事體大。”

肖雲鵬微有艴然之色,道:“莫非說祝兄信不過小弟?”

祝永嵐壓低了聲音道:

“既然如此,這是哪裏話?請來老弟正是要和老弟共商大計。”

肖雲鵬道:“既然如此,就請祝兄直言吧!”

祝永嵐壓低了聲音道:“小兄和老弟共享一件富貴。”

肖雲鵬道:“金銀珠寶你我取用不盡,一樁富貴又怎能談得上茲事體大?”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這樁富貴與眾不同。”

肖雲鵬並未顯出激動之色,仍是語氣淡然地道:“有何不同?”

祝永嵐道:“老弟!近半年來你多半在脂粉圈打滾,對武林中事可能不聞不問了。”

肖雲鵬道:“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小弟隻懂得及時行樂而已!”

祝永嵐喟然道:“老弟如此說,就未免有點可惜你這塊好材料了。”

肖雲鵬道:“祝兄捧我了。”

祝永嵐道:“這是實話……”

語氣一頓,接道:“老弟!可曾聽說鐵劍與玉佩這兩宗異寶?”

肖雲鵬搖搖頭,道:“小弟不大關心武林事,所以未曾聽聞。”

祝永嵐道:“小兄找老弟就是為了這個,到手之後,一人一半。”

肖雲鵬搖搖頭,道:“鐵劍也好,玉佩也好,小弟都不感興趣。”

祝永嵐笑道:“老弟!你可能不明白這兩件寶物的價值。”

語氣一頓,接道:“這兩寶物到手之後,不但可使當今武林中幾大奇人見物就範,而且那把鐵劍之上還牽涉到一起足以致敵國的財富。”

肖雲鵬微微一蹙眉頭,道:“能使幾大奇人見物就範,是什麽意思?”

祝永嵐道:“因為那把鐵劍是那幾大奇人的先祖傳下之物,見劍生敬,不敢妄動,而且持劍之人可以對彼等發號施令。嘿嘿,控製了當今武林的幾大奇人,豈不等於控製武林?”

肖雲鵬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那把鐵劍現在何處呢?”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知下落!”

肖雲鵬笑道:“祝兄既然不知下落又如何去找呢?”

祝永嵐道:“鐵劍雖然下落不明,而那方玉佩,小兄卻知道現在何處。”

肖雲鵬目中突地一亮,振聲問道:“祝兄知道那方玉佩下落?”

祝永嵐點點頭,道:“不錯!”

語氣一頓,抬手向西北方一指,接道:“曲江池畔的‘祥雲堡’中。”

肖雲鵬道:“兩者隻得其一,有何用處呢?”

祝永嵐道:“這兩件異寶必不在一處,自然是先得其一,再奪其二。”

肖雲鵬“唔”了一聲,道:“‘祥雲堡’勢力不弱,秦羽烈其人也頗機謀,不知祝兄是否已經想好了善策?”

祝永嵐道:“不外巧取與豪奪二途。”

肖雲鵬道:“是巧取或豪奪呢?”

祝永嵐狀似神秘的壓低了聲音道:“自然是巧取為上。”

肖雲鵬道:“想必祝兄早已想好巧取之法了。”

祝永嵐高深莫測地一笑,道:“老弟!小兄想先請教你幾個問題。”

肖雲鵬“唔”了一聲,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祝永嵐雙眉一聳,笑問道:“老弟貴庚幾何?”

肖雲鵬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以祝兄看來,小弟有多大?”

祝永嵐笑道:“看來年有二十,不過小兄知道不止此數。”

肖雲鵬道:“實不相瞞,小弟今年四十有二,祝兄想不到吧?”

祝永嵐道:“老弟真是駐顏有術”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老弟與令兄肖三先生當年因何交惡?”

肖雲鵬略一猶豫,方才答道:

“談不上交惡,雲達醉心武事,而小弟耽於享樂,所謂道不同而不相為謀,是以互不聞問。”

祝永嵐“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老弟可知那方玉佩原來就是令兄之物?”

肖雲鵬搖搖頭,道:“小弟不知。”

祝永嵐道:“據小兄所知,令兄當年長住三老峰頭,旨在求劍。不想被‘關中一龍’淩震霄所知,掠去玉佩……”

不待祝永嵐一語道盡,肖雲鵬就接口道:“如此說來,淩震霄是秦羽烈所殺了。不然,玉佩怎會落到他手中?”

祝永嵐嘿嘿幹笑了一聲,道:“這點小兄倒不十分清楚。”

肖雲鵬思索了一陣,道:“祝兄!現在請告訴小弟如何奪那方玉佩吧!”

祝永嵐道:“老弟如何這般性急呢?”

語氣一頓,接道:“銀翠尚是清倌,含苞待采,老弟莫誤春宵才是。”

肖雲鵬正色道:“小弟方才就已說過,千裏迢迢,非為偎紅倚翠而來。”

祝永嵐起身笑道:“夜深了,老弟歸寢吧!有話明日再說。”

肖雲鵬不禁沉下臉來,道:“祝兄因何如此吞吞吐吐?是否信不過小弟?”

祝永嵐將頭一點,道:“老弟說得不錯,小兄的確有點信不過你。”

肖雲鵬聞言不禁慍怒道:“這是什麽話!既然信不過小弟,你又何必從千裏之外,差人送信召來小弟?”

祝永嵐麵色一變,沉聲道:“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肖雲鵬駭然張目道:“祝兄這是什麽話,豈非明知故問?”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尊駕不是肖雲鵬。”

肖雲鵬身軀微微向後一退,聳肩一笑,道:“這是從何說起?”

祝永嵐冷笑了一聲,道:

“肖雲鵬號稱‘花花太歲’並非沒有來由,見了娘們不談正事是他的脾性,尊駕卻不願偎紅倚翠而要談正事,這不奇怪嗎?”

肖雲鵬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那麽,小弟告退了。”

祝永嵐暴叱一聲,道:“慢走!”

肖雲鵬回過身來,沉聲地問道:“祝兄尚有何見教?”

祝永嵐沉聲道:“尊駕竟敢冒用肖雲鵬之名,膽子未免太大了。”

肖雲鵬道:“祝兄!因何一口咬定小弟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冷哼了一聲,道:

“蕭家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我姓祝的一清二楚,他二人對我也從不隱瞞,肖雲鵬是與其兄長交惡後才沉於享樂的,尊駕方才已經露出破綻來了。”

肖雲鵬哈哈大笑道:“祝兄!多年不見,想不到你竟然變得如此多疑,傾談尚不見信,何言共享富貴,別了!別了!”

話聲中,連連拱手,人已到了門邊。

祝永嵐暴叱一串,道:“哪裏走?”

語聲中,一掌向肖雲鵬拍去。

肖雲鵬身軀一晃,避開那淩厲的一掌。

掌風蕩開珠簾,一團黃光閃進,赫然是那個黃衫客。

黃衫客當門一立,冷聲道:“竺道台,老夫找你多年了。”

敢情這位“祝永嵐”就是終南三君子的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

祝永嵐微微一愣,沉叱道:“尊駕有眼無珠,認錯人了。”

黃衫客冷笑道:“閣下多年來即以雙重身份出現武林,瞞得了別人,瞞不過老夫。”

祝永嵐厲聲道:“尊駕何名?”

黃衫客道:“黃衫客!病獅!天地通!這三個名字隨你叫。”

祝永嵐冷笑道:

“也不過是一藏頭露尾的鼠輩。”

目光向站立門邊的肖雲鵬一瞥,道:

“想必假冒肖雲鵬的花樣也是你想出來的。”

黃衫客道:

“那與老夫無關,老夫找的隻是你這個偽君子。”

祝永嵐冷叱道:

“好狂徒!你分明是指桑罵槐,看掌!”

話聲中,全力揮出一掌。

黃衫客一閃身避開那淩厲的掌風,沉叱道:“竺道台!別在勾欄院中動武,要打上外麵去。”

祝永嵐道:“老夫姓祝名永嵐,你因何一定要給老夫易名換姓?”

肖雲鵬一旁插口道:“小弟分明是肖雲鵬,祝兄因何一口咬定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哇哇大吼道:

“你們分明是一丘之貉,走!到外麵去。”

黃衫客身軀一讓,一擺手道:“閣下先請。”

祝永嵐毫不猶豫地大步向外走去。

勾欄院中之人早已聞聽雜聲,到此才發覺彩紅接的這位豪客是武林中人,一個個關閉門房,躲還唯恐不及,更不要談出麵攔阻了。

三條身離飛縱出牆,向東奔去。

轉瞬過了“三曲”橋,來到“七柳齋”院宅之前。

黃衫客向那幢深邃的宅院一指,道:“竺道台!到這裏麵如何?”

祝永嵐神情一愣,道:

“因何要進入人家的院宅比武較量?”

黃衫客道:“放心!自淩員外七年前被殺後,這幢院宅一直是空著的。”

祝永嵐一點頭,道:“好!悉聽尊便。”

黃衫客向肖雲鵬招招手,道:“來!老弟台!煩你作個見證。”

黃衫客話聲一落,已領先縱入高牆。

祝永嵐和肖雲鵬也相繼縱入。

這個曾為尚書宅第的“七柳齋”如今是衰草滿庭,汙泥盈塘,好不淒涼。

黃衫客在庭院中站定,冷聲道:“閣下可曾聽說過七年前此處曾經發生過一件慘案?”

祝永嵐低叱道:“少廢話,咱們是較量來的,出招吧!”

黃衫客慢條斯理地道:“別急!老夫要找的是‘石君子’竺道台,如果你不是竺道台,隻要你明誓不認,老夫立即放你離去。”

祝永嵐沉聲道:“不是就不是,老夫憑什麽要對你盟誓?”

黃衫客冷笑道:“其實,盟誓也未必可信,武林中盛傳‘石君子’竺道台說一不二。據老夫所知,姚竺的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

祝永嵐厲聲道:“廢話完了嗎?老夫可要出掌進招了。”

黃衫客揮手道:“慢點!老大罵姓竺的,你因何如此狂怒?”

祝永嵐道:“老夫看不慣你這種狂態!”

黃衫客唔了一宗,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沉,接道:“閣下到這‘七柳齋’中來過幾回?”

祝永嵐搖搖頭道:“從未來過。”

黃衫客冷笑道:“閣下不是說一不二嗎?怎麽也打起誑語來了?”

祝永嵐道:“老夫雖不敢自詡為說一不二之君子,卻不曾打過誑語。”

黃衫客狂笑道:“哈哈,堂堂大名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隱姓埋名不敢露麵,這其中,敢情有不可告人之隱情?”

祝永嵐怒叱道:“胡說!老夫姓祝賀之祝,並非天竺之竺,同音而不同字,你因何不分魚魯豚亥,一口咬定老夫就是竺道台?”

黃衫客道:“因為竺道台才確知肖家兄弟失和之真正原因,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因何知道這位肖雲鵬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果然是假冒的,想必是你的傑作?”

黃衫客傲然地一點頭,道:“是又怎樣?”

祝永嵐道:“老夫問你,你找‘石君子’竺道台作啥?”

黃衫客道:“找他了卻一段武林公案。”

祝永嵐微作沉吟,繼而再問道:“什麽武林公案?”

黃衫客道:“如果閣下就是竺道台,不說你也明白,如果你不是,就不必對你說。”

祝永嵐道:“據老夫所知,‘鐵君子’古如鬆與‘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已不知所蹤,隻怕你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黃衫客嘿嘿笑道:“‘鐵君子’古如鬆本人業已會過,現在終南望鹿坡附近徘徊不去,那‘石君子’竺道台嘛!”

語氣一頓,接道:“如果他還有三分骨氣,挺身承認,距離本人不過數步而已!”

祝永嵐冷笑道:“如果老夫真是竺道台,你如此逼迫,可謂極不聰明。”

黃衫客欠有一禮,道:“愚在問處,本人願意領教!”

祝永嵐道:“竺道台不但在終南三君子之中武功高強,在整個武林中恐怕也無人能望其項背,一套‘風林十八掌’威猛絕倫,如狂風貫林,恐怕無人能夠接下三招,若真是竺道台,因不願暴露身份,自然不會施展出‘風林十八掌’,那樣你或許有幸存之機。如果老夫是竺道台喬扮,被你一逼,挺身自承,你隻有死路一條,如此做豈非不夠聰明?”

黃衫客哈哈笑道:“承教!承教!不過!”

語氣一領,接道:“本人既然有心要迫使竺道台出麵,早該考慮到‘風林十八掌’的威力,本人或許難免一死,可是,‘石君子’竺道台也休想脫逃本人編結達七年之久的牢籠。”

祝永嵐“噢”了一聲,道:“你有如此自信!老夫卻不信。”

黃衫客道:“不信何不挺身自承閣下就是竺道台?”

祝永嵐聳肩冷笑道:“可惜老夫不是!”

語氣一頓,接道:“隻怕你尋訪竺道台的心願難以得償。”

黃衫客道:“閣下能詳告其原委嗎?”

祝永嵐道:“竺道台為三君子之中最先遁世之人,十餘年來未現行蹤,老夫深信往後也難現行蹤,他可能不考慮複出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5
發表於 2021-1-9 16:18: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劍閣豔女
黃衫客哈哈大笑道:“閣下說出此話,若非別具用心,則必然是孤陋寡聞,對武林中事所知不多。”

祝永嵐低叱道:“何出此言?”

黃衫客道:“七年來,竺道台在武林中業已出現三次。”

祝永嵐道:“難道你親眼見過他?”

黃衫客道:“雖未見過其人,卻見到了‘風林十八掌’的蹤跡。”

祝永嵐道:“何以見得?”

黃衫客道:“請問閣下,‘風林十八掌’的威力何在?”

祝永嵐道:“接觸掌勁之人,立即心脈震斷而亡,此外別無任何傷痕。”

黃衫客一點頭,道:“那就對了,七年前在此‘七柳齋’中,‘關中一龍’淩震霄因心脈震斷而亡,八月中秋之夜‘芙蓉寨’芙蓉仙子紀湘綾所派出前往‘祥雲堡’參與武林群芳賽會的門人也是心脈震斷而亡,沉屍曲江池中;次日,曲江池畔‘綺水閣’旅店中,一個喬扮店家的武林中人又是心脈震斷而亡,這不都是‘風林十八掌’之下的亡魂嗎?”

祝永嵐道:“你說得太過於武斷了,武林之中未必隻有‘風林十八掌’才能夠使受襲之人心脈震斷。怎麽能夠說此三人是被那‘風林十八掌’所擊斃?”

黃衫客道:“方才閣下業已說過,被‘風林十八掌’擊斃之人,除心脈震斷以後,別無傷痕,這三個人的死狀正是如此。大凡心脈震斷之人,首先命門被摧毀,任督二脈氣血逆走倒行,死者不但雙眼暴出,鼻腔出血,而且手指、腳趾之指甲呈青紫之色。而此三人卻毫無異色,宛如無疾而終,除竺道台以外,隻怕再無別人能有此隻傷心脈而不損其餘部位的修為了。”

祝永嵐垂首沉吟,久不作答。

良久,方抬頭問道:“這三個人的死狀,你都見過嗎?”

黃衫客點了點頭,道:“本人親眼所見,而且曾詳察死狀。”

黃衫客一揚手,道:“閣下稍安勿躁……”

語氣一頓,接道:“請問閣下,此番從何處前來長安?”

祝永嵐答道:“洛陽!”

黃衫客又問道:“何時啟程?”

祝永嵐道:“半月之前。”

黃衫客追問道:“何時抵達長安?”

祝永嵐道:“三日前之酉正光景。”

黃衫客冷笑道:“閣下今日誑語何其多?”

祝永嵐神情大為一愣,繼而狂怒道:“你今天一再譏消老夫,你如果說不出老夫誑在何處,老夫今天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黃衫客冷笑道:“臘月之初,潼關以東因連番風雪,山道崩阻,途為之塞,無一旅客能進入潼關,閣下是插翅飛來的嗎?”

祝永嵐沉聲道:“你說老夫從何而來?”

黃衫客冷笑道:“城外的‘祥雲堡’中而來,大概不會錯吧?”

祝永嵐駭然張目道:“你說什麽?”

黃衫客沉聲道:“別裝腔作勢,若想瞞過我黃衫客可不太簡單,閣下出‘祥雲堡’向西而行,繞過鳳翔踅回長安,你以為本人不知麽?‘留香院’馬廄中那兩匹拉車的大麥騾正是從‘祥雲堡’馬廄中挑選出來的,本人認得出來。”

祝永嵐麵色倏變,暴叱道:“你簡直是信口雌黃!以老夫偌大年紀,豈能夠和秦羽烈那種後生晚輩攀上交情?”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有心和本人聲東擊西以亂耳目,你不就是那位總管公孫彤嗎?”

祝永嵐狂怒道:“你簡直就是在信口開河,滿嘴胡說!”

黃衫客冷笑道:“我黃衫客既然口稱天地通,自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所謂公孫彤、祝永嵐、竺道台都不過是一個人罷了。”

祝永嵐環目遞睜,右掌緩緩揚起,似乎要向黃衫客全力一擊。

突然,他的神情複又一鬆,冷聲道:“老夫本來要斃你於掌下,唯恐落你口實,以為是老夫身份被你揭穿所以才忿而動手,今天算你走運,他日再遇,若再胡說一通,絕不對你客氣。”

說罷,掉頭就走。

黃衫客未再攔阻,隻是揚聲道:“如果你閣下真不是竺道台,有機會煩閣下轉告竺道台一聲,他那套‘風林十八掌’已不足以傲視武林,本人窮七年精研,已有一套克製‘風林十八掌’的武功,如果他有興趣,不妨找我黃衫客印證一番。”

祝永嵐本已向院牆邊走去,聞言去而夏回,“噢”了一聲道:“老夫與你印證一番如何?”

黃衫客搖搖頭,道:“除了‘風林十八掌’之外,本人不屑與之過招。”

祝永嵐狂怒道:“你太以狂傲了。”

話聲中,呼呼連出二掌,勁道之猛,使人驚心動魄。

黃衫客卻以一種怪異無比的身法閃開,同時揚聲道:“保持閣下的精力吧!除了竺道台之外,本人絕不與任何人過招。”

祝永嵐似乎對黃衫客能夠閃開他的襲擊而感到萬分駭意,而又震怒,聞言也不答話,身軀前欺,雙掌連揚,一口氣攻出三掌。

黃衫客站立廳旁,冷聲道:“閣下似乎逼人太甚了吧?不是竺道台,就請走路,若是竺道台,就請亮出閣下的‘風林十八掌’來。”

祝永嵐桀桀怪笑道:“老夫雖不是竺道台,卻也略識‘風林十八掌’的招式,去而複回,正是要對教一下,你究研七年之久的獨門武功!”

話聲未落,右掌緩緩揚起,輕描淡寫地推出了一掌,似乎毫不費力。

看上去這一招,比之方才那一連串的進襲時勁道相去甚遠。

可是,看在黃衫客的眼裏卻不禁大駭,原來這一招正是“風林十八掌”之中的一著“狂飆掃林”。

不過,在黃衫客驚駭之餘,也看到一絲欣喜,他的判斷總算證實了。毫無疑問,對方就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

當即冷笑道:“姓竺的!你畢竟將本來麵目顯露出來了!”

同時,身形拔起二丈有餘,登上了懸於大廳門頂那塊“五世其昌”的匾額之上,隱隱覺得一股強烈的勁流自腳底呼嘯而過。

“砰”地一聲,大廳緊閉的兩扇大門霍地倒塌,碎木四散,屋宇也為之震撼不已!

祝永嵐已順勢來到門前,左掌一翻,正持向躍於匾額頂端的黃衫客追擊

驀然,身後傳來一聲沉喝道:“尊駕請慢些動手,在下有事請教。”

祝永嵐回頭一看,階下站著肖雲鵬,說話的就是他。

不過,祝永嵐是從衣服上認出來的,而肖雲鵬的麵貌卻已完全改變。自然,這個人是假冒肖雲鵬的,此時已然恢複了本來麵目。

祝永嵐神情微微一愣,冷嘩道:“果然是假冒的肖雲鵬!娃兒是誰?”

原來假冒肖雲鵬之人,竟是柳南江。

柳南江冷笑了一聲,道:“尊駕如果就是‘祥雲堡’總管公孫彤,那就應該知道在下是誰,又何必明知而故問?”

祝永嵐沉聲道:“娃兒休聽那廝信口胡言,老夫祝永嵐,早就告訴過你了。”

柳南江道:“在下權且相信,請問尊駕方才那一招‘狂飆掃林’從何學來?”

祝永嵐道:“‘風林十八掌’是竺道台的絕學,自然是從他那兒學來的。”

柳南江道:“尊駕貴庚多少?”

祝永嵐道:“六十有二。”

柳南江道:“以尊駕偌大年紀會甘為竺道台之徒兒嗎?”

祝永嵐哇哇大叫道:“娃兒說話好放肆!相互切磋,又何必一定有師徒之分。”

柳南江唔了一聲道:“方才尊駕說,竺道台十餘年來未現蹤跡,可是真話?”

祝永嵐一點頭道:“不錯!”

柳南江道:“很好!七年來有三人先後死於‘風林十八掌’的掌風之下,竺道台既然遁世未出麵,想必凶手就是尊駕了?”

祝永嵐不禁大大一怔,良久方沉叱道:“是又怎樣?”

柳南江笑道:“這句話是否就算是尊駕承認是凶手了?”

祝永嵐沉聲道:“老夫問你,是又怎樣?”

柳南江微微頷首道:“尊駕倒是敢作敢為……”

語氣一頓,接道:“淩震霄被殺,在下不想過問;‘倚水閣’旅店中被殺臥底店家,在下也不想管;不過,那位沉屍‘曲江池’中的‘芙蓉寨’門人因何被殺,在下倒要問一問。”

祝水嵐“噢”了一聲,問道:“你憑什麽要過問?”

柳南江道:“因為芙蓉仙子指稱她的門人是在下所殺,此事必需澄清。”

祝永嵐道:“讓她來問我。”

柳南江冷笑道:“尊駕如此狂傲,似乎過分倚老賣老,仗勢欺人,不過,當今武林公道猶在,橫行霸道者未必能夠存身。”

祝永嵐厲聲道:“娃兒你在教訓老夫?”

柳南江冷聲道:“尊駕如此說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語氣一頓,接道:“恕在下嘮叨再問一句,芙感仙子的門人可是尊駕所殺?”

祝永嵐語氣狂傲地道:“老夫已然說過兩次,再說一次也無妨,是老夫所殺,你想怎樣?”

柳南江道:“有這一句話就行了,在下既不想為死者複仇,也不想再追問尊駕殺人的真正動機,事情弄清楚就行了。”

言罷,緩步向一邊走去。

祝永嵐似乎在考慮應該先向頭頂的黃衫客下手,還是該向眼前的柳南江下手,因此一時之間,他並沒任何動靜,仿佛在那裏發愣似的。

驀然一陣步履之聲響起,自大廳內緩步走出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接著,一個,二個,三個……竟然有九個之多。

為首一人正是“芙蓉寨”寨主芙蓉仙子紀湘綾,鋼製芙蓉已然扣在手中,向祝永嵐怒目而視,她的八個手下也各自在手中扣好了鋼芙蓉,將祝永嵐團團圍住。八雙眼也一齊盯在祝永嵐的身上。

紀湘綾粉麵含威,怒聲道:“請問尊駕,本寨門人因何該死?”

祝永嵐處此重圍之中,竟然毫無懼色,冷笑道:“該死就是該死,還有什麽好問的?”

紀湘綾冷笑道:“尊駕好像也該死了!”

祝永嵐向四周掃了一眼,沉聲道:“就憑你們手裏那幾朵花兒也想困住老夫嗎?打算活命就趕快走開,否則莫怪老夫手下無情。”

紀湘綾冷哼道:“尊駕說得太輕鬆了!我姓紀的自八月十六等到今天,就是為要討回一點公道,豈能一走了之?”

祝永嵐厲聲道:“仙子也是成名人物,因何要受人利用?”

紀湘綾沉吟道:“這是什麽話?姓紀的親耳聽見尊駕自承是殺害本寨門人的凶手,怎能說是受人利用?想必尊駕又要故伎重施?”

祝永嵐雙掌緩緩揚起,沉聲道:“既然想死,那就來吧!”

紀湘綾道:“誰死誰活立時可見分曉,不過,在動手之前,還想問尊駕一件事,尊駕果真就是那‘祥雲堡’總管公孫彤嗎?”

祝永嵐道:“老夫祝永嵐,你可聽清楚了……”

他一語未盡,隻聽立於匾額頂端的黃衫客揚聲叫:“姓柳的娃兒!趕快去一趟‘祥雲堡’,看看那總管公孫彤在不在堡中,就可以將這老家夥的謊言拆穿了。芙蓉寨有九大高手在此,一共有一百六十二朵鋼製芙感,夠他受的。”

柳南江道:“在下這就前往。”

隻聽祝永嵐暴叱一聲,道:“娃兒哪裏走?”

叱家中人已拔起三丈,半空中身形一旋,向柳南江飛撲而去。

祝永嵐身形一起,紀湘綾以及所屬門人身形同時移動,祝永嵐落下之時,仍在脂粉陣中,而且幾朵旋轉如飛的鋼製芙蓉,由四麵八方向祝永嵐襲到。

祝永嵐雙掌同出,一招“風掃落葉”,頓起一陣勁風將擊來的九朵芙蓉紛紛掃落塵埃。

隻聽紀湘綾嬌叱一聲,手上的鋼製芙蓉複又脫手飛出。

祝水嵐現在所施展的“風林十八掌”,雖然勁道十足,威猛絕倫,但是,想立即擺脫使人眼花撩亂的芙蓉陣,還不太容易。

這時,黃衫客已自匾額上躍下,向柳南江一揮手,道:“走!咱們上‘祥雲堡’去。”

二人聯袂縱出高牆,身後猶傳來祝永嵐與紀湘綾的叱喝之聲。

驀地,一道嬌小的身影自暗處竄出,低聲問道:“怎麽樣了?”

黃衫客道:“現在已證實祝永嵐就是竺道台的化身,至於公孫彤是否就是竺道台的化身,目前還不十分肯定,不過,立刻就會真象大白,淩菲!老夫吩咐你的事做好了嗎?”

原來,這嬌小的身影就是淩菲。

淩菲悄聲答道:“那還用說麽?那老家夥的車已經套好了,停在‘三曲橋’的橋頭上,你老人家吩咐的那樣東西在車廂裏麵,不知像不像?”

黃衫客疾聲道:“有那副模樣就行了,衣服可是他的?”

淩菲點點頭,道:“衣服我是從‘留香院’裏去拿來的,錯不了。”

黃衫客道:“好!你守在這裏,看看他們打鬥的結果如何?不過據老夫猜想,芙蓉仙子可能要損兵折將。記住!別露麵,也別走開,咱們天亮前可回,‘七柳齋’後院見麵,不見不散!”

語氣一頓,又轉向柳南江,接道:“娃兒!委屈你扮一下車夫,有情況就拔腿開溜,切記不可動手,也不要露出你的麵目。”

柳南江點點頭,道:“在下知道。”

於是,二條身影向“三曲橋”橋頭奔去。

橋頭上果然停著一輛套車,車架裏麵的兩頭大紅騾在寒冷的夜色裏,咻咻地噴著白氣。

黃衫客在車廂內吩咐道:“娃兒!城內宵禁,出城時叫停就停,待他們上來盤查時,老夫自會對待他們,走!”

柳南江“刷”地一鞭,抽在大紅騾身上,八蹄攢動,向北門奔去。

車到北門,把守城門的禁軍果然吩咐停車盤查,黃衫客很輕易地應付過去,他並沒有多費口舌,隻是塞過去一錠白花花的銀子。

出城之後,不消幾鞭,就到了“祥雲堡”的大門。

“祥雲堡”門前的鬆脂火炬在大雪紛飛中仍然燃燒著熊熊火焰,八名執戈武士在寒流中也是威武屹立,紋風不動。

一名武士頭目沉聲問道:“深夜到此,有何責幹麽?”

黃衫客已由車廂中躍下,向那武士頭目答道:“在下黃衫客,有事要見秦堡主。”

不旋踵間,一個人疾步自角門走了出來,那人正是“祥雲堡”的外管事花雲錦。

花雲錦一見黃衫客,神情微微一愣,繼而笑問道:“有何貴幹?”

黃衫客道:“有要事想見秦堡主。”

花雲錦微一皺眉,道:“堡主業已安歇,事情很急嗎?”

黃衫客道:“若非急,本人豈會在大雪紛飛中深夜來此。”

花雲錦道:“如此請尊駕先入內待茶,容花某稟報堡主。”

黃衫客一擺手,道:“不必了,本人在此等候即可。”

花雲錦抱拳一禮,道:“如此勞駕稍候。”

花雲錦正等轉身欲去,黃衫客複又說道:“堡主如肯賜見,請其傳令大開堡門,因為本人的套車也要進入堡中。”

花雲錦神情一愣,道:“套車盡可停在堡外車棚之中……”

黃衫客截住他的話頭,道:“車內有本人要呈獻秦堡主之物,故而套率必需進堡。”

花雲錦點點頭,道:“好!花某會據實稟報堡主知曉便是。”

說完後,就進入了角門之內。

不足一盞熱茶的時光,兩扇堡門霍地打開,守衛武士並在台階上鋪下兩條木板,花雲錦站在門內揚聲道:“堡主在前廳候駕,請尊駕連同套車一齊進來吧!”

黃衫客複又登上車廂,柳南江揚鞭一揮,套車即馳進了堡中,一直在前廳階前停下。

秦羽烈站在廳前明亮的八角風燈之下,見黃衫客一露麵,立即一擺手,道:“請入內待茶。”

黃衫客一揮手,道:“不必……”

語氣一頓,接道:“請問貴堡那位公孫總管可在堡中?”

秦羽烈麵上毫無異樣之色,含笑問道:“尊駕半夜來此,究竟是要會見秦某?還是要會見公孫總管?”

黃衫客道:“自然是要會見堡主,不過,若不見公孫總管,本人不會說明來意。”

秦羽烈道:“是何緣故呢?”

黃衫客道:“因為本人的來意,與公孫總管有關。”

秦羽烈“唔”了一聲,向一旁站立的花雲錦揮揮手,道:“去請總管來。”

花雲錦應聲而去。

黃衫客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娃兒!等會兒公孫彤出來時你要仔細地認一認,說不定真的公孫彤走了,弄個假的擺樣子,咱們可不能上當,你留神點!”

柳南江也以“傳音術”回道:“如果前輩的推斷正確,等會兒走出一個假的公孫彤,在下也未必認得出來啊!”

正說之間,公孫彤已然走出來了。

柳南江放眼細看,那分明就是公孫彤,不是什麽偽裝的。

黃衫客以“傳音術”問道:“娃兒!看出甚麽來沒有?”

柳南江回道:“絲毫沒有破綻,在下看他就是真的公孫彤。”

這時,公孫彤已朗聲問道:“尊駕半夜來此,有何貴千?”

黃衫客並未去回答他的話,又以“傳音術”向柳南江問道:“聲音可像?”

柳南江回道:“無所謂像不像,他根本就是公孫彤本人。”

黃衫客沒有再問,向秦羽烈拱拱手道:“本人告辭。”

秦羽烈討然道:“這是何意?”

黃衫客道:“見到公孫總管,本人的來意也就不必說了。”

秦羽烈麵包一沉,艴然不悅地道:“尊駕太以反複無常了。方才言道:”要當著公孫總管之麵方能說明來意,此刻又道,見到公孫之麵,來意不必說了,尊駕莫非存心要戲耍秦某?



黃衫客淡淡一笑,道:“堡主若想聽聽,本人說出來也無妨。”

語氣一頓,接道:“本人是為了送回公孫總管的屍體而來,公孫總管既然健在,那自然是本人弄錯了,所以就要告別。”

秦羽烈環目遽睜,暴叱道:“尊駕如此捉弄,未免太過分了吧?”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堡主果然誤解本人一番好意了。”

秦羽烈沉聲道:“你送來的屍首呢?”

黃衫客回身一指,道:“現在車廂之中。”

秦羽烈向花雲錦一擺手,花雲錦又向身邊武士示意,立即有兩名武士到車廂之中抬下一具屍體,放在大廳的廊下。

那具屍首身穿錦服,軀體高大,麵目全非,已無法辨認。

秦羽烈在一見屍首之初,麵上稍露驚色,在經過一番凝視後,複又冷笑道:“尊駕一番好意秦某不得不謝,不過,秦某想請教一下,屍首麵目全非,尊駕何以知道死者是公孫總管?”

黃衫客從容不迫地答道:“臘月初三酉正光景,本人曾見公孫總管乘此車自貴堡前去鳳翔,今見此人橫屍車旁,自然要猜想公孫總管可能業已遇害,堡主不妨細看一下,這兩頭大紅騾不正是貴堡所飼養嗎?”

秦羽烈嘿嘿一笑道:“難得你如此細心,不過秦某人難免要向尊駕潑一盆冷水,這兩頭拖車的大紅騾既非本堡所飼養,而公孫總管在入冬以來也未曾走出堡門半步。”

黃衫客頻頻以手拍額,道:“莫非本人看走眼了嗎?”

公孫彤沉聲道:“尊駕隻為取鬧,竟然冒風雪半夜來此,興致實在太好了。”

黃衫客笑道:“這叫做好人無好報……”

語氣一頓,接道:“就請二位做個好事,將這具無名屍體掩埋一下吧!本人告辭。”

秦羽烈卻毫無怨色,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秦某人就不留了!”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能否預告,下次光臨本堡,將是什麽花樣?”

黃衫客似笑非笑地道:“也許本人要帶走幾顆頭顱。”

秦羽烈將頭一點,道:“行!不過尊駕別忘了帶一把割頭的利劍。”

黃衫客未再答話,遂自上了套車,柳南江揚鞭一揮,直奔堡外而去。

套車駛過曲江小鎮,來到一座密林之中,黃衫客方始喝令柳南江停車,並命他到車廂中來。

柳南江進入車廂後,開口說道:“前輩的推斷可能隻對了一半,祝永嵐是竺道台的化身,由他所施展出來的”風林十八掌“已可證明絕不會錯。不過,若說公孫彤也是竺道台的化身可能就錯了。”

黃衫客道:“娃兒!你是因為看見公孫彤在‘祥雲堡’中才如此說的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並不!在下還有別的理由可以證明。”

黃衫容道:“說說看!”

柳南江道:“我們來此將近有一個時辰,如果公孫彤真是竺道台的化身,他必然會趕回堡來察著一番,芙蓉仙子雖然不弱,要想久久困住他,那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黃衫客“唔”了一聲,道:“還有嗎?”

柳南江道:“如果公孫彤即竺道台,那麽,那位祝永嵐也即為公(缺453頁)

黃衫客道:“娃兒因何不信,老夫又何必去冒死人之名?”

對方言之鑿鑿,使柳南江拋卻疑念,同時對方逼迫他答應和淩菲結婚之事看來,說他是淩震霄倒是可信的,他顯然已看出了他的女兒對柳南江頗有好感,所以加以促成其好事。

現在,柳南江已完全將對方當作淩震霄了,因而同道:“前輩前往三老峰頭之初意,是否就是為了去奪得那方玉佩呢?”

淩震霄搖搖頭,道:“登山之初,絕無殺人劫掠之意。當時,老夫對鐵劍玉佩之事已探得不少蛛絲馬跡,也知道玉佩在肖雲達的手中,所以就與他約見,共商奪得鐵劍之途徑,一切都談得很投契,不想在所得利益的分配問題上引起了爭執。”

柳南江插口問道:“可是由口角而動手?”

淩震霄一揚手,道:“聽老夫慢慢告訴你,當時老夫提議,倘若鐵劍到手,所得利益均分。肖雲達卻不讚成,他認為萬一所有的價值都在那把鐵劍之上,豈不是要將鐵劍一折為二才能恪守事前的約定?因此,他主張,倘若所得為武林奇珍或武功秘笈之類歸他所有,若是一般財空則歸老夫所有。”

柳南江接口道:“這樣倒也公平。”

淩震霄道:“話是不錯,不過,身為武林中人無不醉心於武林奇珍和武功秘笈,誰又會對一般財寶而傾心呢?”

柳南江插口問道:“想必爭執由此而起了?”

淩震霄點點頭,道:“不錯,對於肖雲達的主張,老夫不肯讚同,老夫力主不管所得為何,一律均分共享,即使隻有那把鐵劍,雖不能一折為二,也該為二人所共有。”

柳南江道:“如此說也算公平合理,想必肖三先生執意不肯?”

淩震霄道:“他自然不情答應,於是老夫就打算和他他道揚鑣,他雖然持有那方玉佩,而老夫也握有關於鐵劍的秘密,老夫告訴他說,雙方各憑進化,大可不必為此事而爭執。不意雲達倏然變色,說什麽非友即敵,立刻向老夫動手。”

柳南江聽到此處,不禁“啊”了一聲。

淩晨霄又接道:“肖雲達的一套‘寒梅掌’甚是霸道,老夫不敢掉以輕心,隻得全力施為,在雙方找到第十三招時,肖雲達突然慘叫一聲,栽落三老峰頭,老夫自然不會讓那方玉佩與草木同朽,於是繞到峰下尋得他的屍首,取走了那方玉佩。”

柳南江道:“前輩方才說有人暗中向肖三先生偷擊,怎麽那人?……”

淩震霄一揚手,道:“你慢慢往下聽。當時老夫取得玉佩離開終南之後,曾將當時過招的情形細加檢討,這是每一個武林中人在拚鬥一番之後,必需要作的一件事情,在檢討的時候,老夫才發覺肖三先生並非被老夫的掌力所擊倒的。事實上,以老夫當年的功力,能夠自保已屬不易,若想擊敗肖雲達,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南江百思不解其道理,不禁又問道:“暗中擊襲之人,目的何在呢?”

淩震霄道:“這也是老夫當年百思不解的問題,以那人的功力而言,擊敗老夫應該毫無問題,然而老夫取得玉佩卻能安然離去,第二天江湖之中即盛傳肖三先生遇害之事,同時也傳說老夫子肖三先生遇害之時曾在三老峰頭下出現過。至此,老夫才發現那暗中襲擊肖三先生之人,是有陰謀的。”

柳南江茫然地問道:“怎麽呢?”

淩震霄道:“老夫與肖雲達約見是在深夜,老夫進出山也是在黑夜之間,而肖雲達自三老峰頭跌進萬丈絕壁之中,早已粉身碎骨,麵目全非。停屍之所在也非一般人常到之處,肖雲達之死訊以及老夫之行蹤,外人何以知悉?毫無疑問,是那個暗中向肖雲達下手之人將此項消息傳出來的。”

柳南江道:“他的目的又何在呢?”

淩震霄道:“不管他的目的何在,有一點卻可以肯定,必然對老夫不利。不久之後,江湖中幾乎無人不知那方玉佩已到了老夫手中,因此老夫成了眾矢之的,因為想得到那方玉佩的人太多了。”

柳南江道:“這倒是件不祥之事!”

淩震霄道:“老夫當時越想越不對勁,於是將手下一個身材和老夫相似之人易容成老夫模樣,住在長安城內的”七柳齋“中,老夫則四處尋訪鐵劍的下落,想不到那個假冒之人果然在‘七柳齋’中被殺害了。”

柳南江道:“前輩何以將那方玉佩會行凶之人奪去呢?”

淩震霄道:“玉佩不棄手,何來寧靜?古人嚐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老夫自忖無力保有那方玉佩,又何必惹來橫禍?”

柳南江道:“照前輩之推斷,行凶之人是竺道台,那麽暗中殺害肖三先生之人?……”

淩震霄接口道:“自然不是竺道台了。三君子不會相互殘殺,此其一,倘若竺道台,當時就可以得到那方玉佩,又何必等到五年之後再為了那方玉佩行凶殺人,此其二,這二點道理是非常明顯的。”

柳南江道:“真不知道那兩件東西價值在何處?”

淩震霄目光一亮,沉聲問道:“娃兒你可是為那兩件東西而來?”

柳南江愣了半晌,方點點頭道:“確是為那兩件東西而來。”

淩震霄道:“到時老夫難免要和你一爭,不過……”

說到此處突地嘿嘿一笑,然後接道:“如果你與菲兒成了婚配那就不同了,做丈人的豈能和女婿去強爭二件異寶?”

柳南江不禁麵上一熱,呐呐道:“前輩真會取笑……”

不待柳南江一起道盡,淩震霄即沉叱道:“老夫可不是說笑,你要是不遵守諾言,另娶嬌娃,小心老夫摘了你的腦袋。”

柳南江不知如何答話,愣了一陣,方掉轉話題說道:“前輩之武功係出正途,但是那一身魔功又裏從何而來呢?”

淩震霄道:“娃兒你怎麽知道老夫有一身魔功?”

柳南江道:“前輩若非身具魔功,如何能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哩!”

淩震霄浩歎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

語氣頓了一頓,接道:“老夫當年在三老峰頭與肖雲達相拆了十三招,當時並不覺得,事後才知血脈之內已中了肖雲達獨門武功‘寒梅掌’之寒毒,老夫乃借探尋鐵劍下落之便,順便采擷草藥,用以療傷。一日行經劍閣,氣候正如今夜,大雪紛飛,天氣高寒,加之體內寒毒進發,遍體冰涼,幾乎就要倒斃雪地之中……”

淩震霄籲了一口長氣,柳南江乃趁機插口道:“想必遇到了高人相救。”

淩震霄道:“老夫可沒有那樣好的運氣,當時隻希望能覓一避寒之所,最後終算讓老夫找到一所天然洞窟暫避風雪。”

柳南江道:“劍閣天然洞窟甚多,據說都是異人術土所居住的。”

淩震霄點點頭,道:“娃兒你說對了,老夫走進去的那座洞窟就曾經住過一個奇人異土,不過他已死了百年之久,老夫隻見到他的枯骨。想不到這位異人卻留下了一件害人的東西。”

柳南江插口問道:“什麽害人的東西呢?”

淩震霄道:“在枯骨的麵前有一個藥瓶,裏麵裝著十粒綠色藥丸。老夫取出來嗅了一下,但覺清香撲鼻,沁人心肺。而且,在嗅過藥丸之後,體內的那股寒毒立刻就減輕不少。”

柳南江脫口道:“那麽該是療傷聖品,前輩怎麽反而說是害人的東西呢?”

淩震霄道:“且聽下文!當時老夫也就大膽地吞下了一粒,體內寒毒之傷果然霍地而愈,而且功力大進,隻是嗜殺如命,每月不聞血腥幾乎不能安枕成眠。老大本就熟諳本草,於是將那綠色藥丸的成份詳加研究,自己再采擷了一些中性藥草服下,才將情勢穩定下來,但是每見血腥,心內仍有暢然的感覺。”

柳南江道:“那秦茹慧想必是服了前輩的那種綠色藥丸了?”

淩震霄道:“不錯,我是存心造就她一身魔功的,將來可以利用她來對付秦羽烈和公孫彤的。”

柳南江訝然道:“她怎會聽任前輩的指使呢?”

淩震霄道:“在她服下藥丸陷於昏迷之際,老夫曾不斷以‘傳音術’對其說話,是以她對老夫的聲音已甚熟悉,在她聽來,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對她說話,隻要向她一慫恿,要她殺誰,她就會殺準。”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這件事真是太玄妙了!”

淩震霄笑道:“娃兒!你也服過那種藥丸,你可知道?”

柳南江大吃一驚,道:“真的?!”

淩震霄道:“我那寶貝女兒也吃過,不過,你們都吃過老夫自製的中性藥丸,雖然增加了你們的功力,卻無大害。”

柳南江蹙緊了眉尖道:“前輩雖說並無大害,小害必定有的了。”

淩震霄“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小害在所難免。”

柳南江憂心忡忡地問道:“有些什麽害處呢?”

淩震霄道:“殺心易起難收,就是這害處。”

柳南江喃喃道:“倒還不覺!”

淩震霄倏然發了一聲冷哼,可是,當柳南江抬頭凝視他時,他卻沒有說什麽。

柳南江見他神情連打幾個寒噤,鎮定心神後,囁嚅地說道:“晚輩有一事請求……”

淩震霄瞪了一眼,低叱道:“有話快說,不必轉彎抹角。”

柳南江道:“望前輩能救救秦茹慧,這樣對她,似乎太……”

淩震霄道:“救救她!娃兒!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柳南江道:“望前輩也給她服一粒中性藥丸,解除她的魔性。”

淩震霄道:“怎麽?娃兒你對秦羽烈的女兒有情嗎?”

柳南江搖頭道:“前輩誤會了,晚輩絕非為了私情。”

淩震霄喝問道:“那又是為什麽呢?”

柳南江訥訥道:“她……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淩震霄一雙環目睜得溜圓,沉聲說道:“老夫覺得她一點也不可憐。”

柳南江雖然受過秦茹慧生母白玉梅的囑咐,不得輕易吐露秦茹慧的身世之秘,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他不得不稍作透露,因而說道:“前輩有所不知,秦茹慧並非秦羽烈的親生女兒。”

淩震霄“噢”了一聲,道:“娃兒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南江答道:“晚輩曾見秦姑娘的生母,內中尚有一段隱情,晚輩曾答應保守秘密,請前輩暫時不要追問。”

淩震霄嘿嘿一笑,道:“老夫早就想唆使秦茹慧手刃其父,念及倫常,才遲遲未曾下手,既然如此,倒減去老夫一層顧慮。”

柳南江疾聲道:“前輩千萬不能這樣做。”

淩震霄喝問道:“為什麽?”

柳南江道:“據秦姑娘生母相告,秦姑妞的身世之秘她此生絕不揭穿,前輩如讓秦姑娘手刃其父,今後她如何做人?即使秦羽烈罪該萬死,秦姑娘也會受到武林中的譴責啊!”

淩震霄冷笑一聲道:“嘿嘿!你為何對她如此關心?”

柳南江愣了一愣,方道:“晚輩也是身世模糊,可能因此而產生了同病相憐之慨。”

淩震霄道:“娃兒!真難得你有這樣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

語氣突轉嚴厲地接道:“老夫要告誡你一番,你身背利劍,行走江湖,有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隻有自取其禍。”

柳南江辯道:“話不是這樣說,家師嚐雲:劍道即人道……”

淩震霄沉叱道:“少給老夫說這一套,娃兒你若懷悲天憫人之心,老夫也不過問。隻是你少將那副心腸放在別的年輕姑娘身上,老夫可不願我那菲兒傷心,聽見了嗎?”

柳南江一時答不上話來,結結巴巴地說:“這……這……”

淩震霄揚臂一揮,道:“走吧!咱們該回‘七柳齋’去了。”

話聲未落,人已穿出密林。

柳南江也隻得跳下車廂,緊步跟隨。他不自禁地回頭望了那兩頭大紅騾一眼,在天亮前,有一陣澈骨的寒冷,這兩頭大紅騾,一定會慘被凍斃。一念及此,不由沉歎了一聲,這大概說是他那副悲天憫人的心情在作祟吧?

雪下小了些,風也得了,大地成了粉琢銀妝的世界,一片潔白,將所有的汙穢都遮盡了。

“七柳齋”中一片沉靜,那位祝老爺不知去向,芙蓉仙子紀湘綾及她的門人也不知所終。

那場搏殺的結果如何,那得問問淩菲。

兩人在後院落下,也是一片沉靜。

淩震霄凝神細聽一陣,脫口呼道:“槽了!淩菲不在。”

柳南江不禁心頭一怔,連忙低聲喚道:“淩姑娘!淩姑娘……”

淩震霄道:“不用叫,這院子裏沒有第三個人在……”

語氣一頓,接道:“娃兒!你守在此處等待老夫……”

一語未盡,人已逾牆而去。

柳南江連眼皮都還不曾隨一下,驀然又一條人影自高牆上落進院中。

那人閃電般來到柳南江麵前,冷聲道:“娃兒!好久不見了!”

柳南江這才發現來人是冷如霜,心頭不禁為之一怔,忙問道:“有何貫幹?”

冷如霜嘿嘿笑道:“老夫想和娃兒你談一樁大買賣。”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動,暗忖:莫非淩菲已經落到了他的手裏?

一念及此,忙問道:“先說說著,是一樁什麽樣的買賣?”

冷如霜道:“老夫手裏有一十三條人命要賣。”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駭,原以為淩菲在他手裏:想不到竟有十三人之多。

柳南江吸了一口長氣,沉靜地說道:“那得看看是何人之命。”

冷如霜道:“聽著:‘水月山莊’荊錦峰父子,‘曉月山莊’莊主夫人商美娟,‘醉月山莊’莊主夫人唐如玉,‘八鳳園’主人司馬夫人及屬下五鳳暨使女二人,加起來一十有二……”

柳南江插口接道:“還有一個是誰?”

冷如霜獠笑一聲,道:“那人的姓名最是值錢,就是尊僮福兒。”

完全出乎柳南江的意外,他原以為淩菲落在冷老魔的手裏,卻未料想到,是另一夥人。

可是,柳南江未敢輕信,乃以試探的語氣說道:“尊駕幾乎一網打盡當今武林中之精英,未免太誇大其辭了吧?”

冷如霜縱聲狂笑道:“哈哈!兵不厭詐,老夫小小耍個手段,他們就入轂了。”

柳南江深信冷如霜有此能耐,乃沉聲問道:“他們人呢?”

冷如霜道:“中了老夫的迷魂煙,已沉睡了九十五日,如過百日,那就難救了。”

柳南江不禁打了個冷噤,別人他還可以咬咬牙不管,可是福兒他卻不能不管了!否則對師父如何交代呢?想到這裏,不禁心亂如麻,惶然無語。

冷如霜又道:“娃兒你如不信,老夫可帶你去看人。”

柳南江沉聲道:“不必!隻需告訴在下,何價可贖他們之命?”

冷如霜頗得意地笑道:“條件不苛,你不過是舉手之勞。”

柳南江心中似已猜到對方要說什麽,但是仍然故作不知地說道:“隻要條件不苛,在下願為十三條性命向尊駕低頭。”

冷如霜嘿嘿笑道:“低頭倒不必,你隻要將那把鐵劍……”

柳南江鋼牙一咬,道:“好!在下答應了,哪裏交貨?”

冷如霜冷笑了一聲,道:“嘿嘿!娃兒你答應得太快了。”

柳南江不禁心頭一怔,沉叱道:“你還有什麽花樣?”

冷如霜道:“鐵劍玉佩為一雙異寶,老夫豈肯隻取其一?”

柳南江冷歎道:“你想得倒是不錯,不過在下要請教一下,那方玉佩上何處去找?”

冷如霜一字字鏗鏘有力地道:“那方玉佩也在秦羽烈手中。”

柳南江道:“隻怕你這如意算盤打錯了。”

冷如霜冷聲道:“那麽,那十三人之命必絕了,老夫告辭。”

柳南江明知目前無法將那兩件東西弄得手,即使到手他也得遵照師命處理,絕不可能去和冷老魔交換十三條性命。

冷如霜見他沉吟不語,複又說道:“原以為他們命不該絕,想不到你卻見死不救。”

柳南江道:“並非在下見死不救,隻是尊駕的條件太苛。”

冷如霜道:“如想那些人活命,老夫必須在百日屆滿之三日前始為他們解毒,故而老夫隻能等到後日晚間之時,你自己斟酌吧!”

柳南江隻得先答應下來再說,因而問道:“在何處碰頭?”

冷如霜麵上立刻呈現了一股得意之色,說道:“終南山麓老夫所開設的鬆林酒店中。”

說罷,騰身越牆而去。

此時,風停雪止,天色也將放曉,柳南江望著長空,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個意念閃過他的腦際,立刻拾起一根枯枝,在草地上寫了“我去祥雲堡”幾個字,然後也縱出了“七柳齋”的後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6
發表於 2021-1-9 16:18: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回 茹慧赴約
這一天是入冬以來難得的好天氣,“祥雲堡”中也顯得忙忙碌碌的樣子。

秦羽烈在他的書房中托頤沉思,突然一陣急遽的步履聲傳入他的耳中。

他抬頭一看,來人是管事花雲錦。

連忙問道:“什麽事?”

花雲錦低聲回道:“稟堡主,柳南江相公來了,現在大廳。”

秦羽烈不禁驚訝萬分,雖然他也不信柳南江的死訊,但卻想不到柳南江會現身上門,因而一蹙眉尖,道:“會不會有人假冒。”

花雲錦連連搖搖頭,道:“屬下熟知柳相公之神情舉止,若是假冒之人絕對逃不過屬下的眼睛,而且那把古劍也是冒不了的。”

秦羽烈“唔”了一聲,道:“好!我去會他,你去……”

附在花雲錦耳邊又低語了一陣,這才出了書房向大廳走來。

柳南江已然換上了早晨才買來的新衣,顯得容光煥發,秦羽烈絕對沒有想到,這個豐神俊逸的少年就是昨晚那個車夫。

秦羽烈人未進廳,笑聲先至,朗聲道:“柳相公別來無恙嗎?”

柳南江抱拳一揖,道:“多謝堡主曾為在下舉喪,此恩難忘。”

秦羽烈笑道:“這簡直成了天大的笑話。”

在柳南江對麵坐下接著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柳南江故作諱莫如深的態度說道:“說來話長……”

語聲一頓,接道:“今日在下前來,是有事要請求堡主幫忙。”

秦羽烈道:“有事隻管吩咐,又何必如此客氣呢?”

柳南江道:“多謝堡主……”

語氣一頓,接道:“在下想借堡主得到的那把鐵劍一用。”

秦羽烈想不到柳南江的來意在此,更想不到他說得如此直率,一時竟愣住了。

柳南江又道:“還有,那方玉佩的樣品請一並借用一下。”

秦羽烈皺眉問道:“何用呢?”

秦羽烈願意交出鐵劍,卻不願交出那玉佩的樣品,使得柳南江大惑不解了。

柳南江冷笑一聲,道:“如果家師知道因堡主過分著重他老人家的囑托而貽誤十三條人命,他老人家必將遺憾終生。”

秦羽烈道:“柳相公未免說得太嚴重,而且這方玉佩樣品拿出去未必能瞞得過冷老魔,那樣豈不是徒然多惹事端?”

柳南江道:“盡力而為,較之見死不救要使人心安得多。”

秦羽烈神情不禁一凜,繼而輕笑道:“聞說相公安然無恙,秦某原指望要與相公把盞言歡一番,不意為了區區小事,竟然鬧得如此不快,既然如此,秦某今日不再設宴,改日奉請吧!”

言下分明透露送客之意。

柳南江自然聽得懂。不過,他卻不願負氣一走了之,因而沉聲說道:“十三條人命,怎可說是區區小事,堡主未免太忽視人命了。”

秦羽烈環目一翻道:“以相公之意,要打算如何呢?”

柳南江道:“堡主自然明白在下有圖而來,絕不至於空手而去。”

秦羽烈縱聲狂笑道:“哈哈!想不到一代高僧,卻教出一個蠻橫無理的徒兒,秦某寧願來日向尊師負荊請罪,今日也隻有得罪柳相公了。”

語聲一頓,向廳外揚聲道:“吩咐花管事送客。”

花錦雲應聲而進,向柳南江彎腰擺手,道:“柳相公請……”

淩震霄說得不錯,柳南江經他飲以綠色藥丸療傷後已具有魔性,雖然服下了他精煉的中性藥丸,仍難免會起殺性。

眼前情勢正是如此,若在往日,柳南江絕不會輕易拔劍出鞘,而他此時卻毫不思索“鏘”

地一聲就將寒星劍拔了出來。

他一心一意隻想救人,根本就沒有考慮後果問題,同時,在他的想象中,那方玉佩的樣品既是他師父交給秦羽烈的,他此時即使動武奪回,也無虧理之處。因此,長劍甫一出鞘,即一劍向秦羽烈隔桌刺出。

柳南江的原意隻想先發製人,一劍製住對方,要對方將他所要的東西拿出來。

驀在此時,忽聞一聲嬌叱道:“休要無禮。”

“鏘”地一聲,柳南江手中長劍頓時被一把晶亮的短劍格住了。

不用說,來人必是秦茹慧無疑。

秦茹慧在望鹿坡曾對柳南江攻出一劍,挑破了柳南江的前襟,現在一觸之下,柳南江更覺得對方勁道很猛,卻也感覺出自己的功力比之以前深厚得多。

有了這一發現,柳南江不禁膽氣為之一壯,冷冷說道:“姑娘準備動武嗎?”

秦茹慧搖搖頭道:“茹慧不打算和相公動武,也不能看相公對家父動劍。”

她的言詞態度都很緩和,這不禁使柳南江有些迷惑,看上去她似乎是毫無魔性的。

秦茹慧又道:“柳相公!收劍吧!此時此境動武太不相宜了。”

柳南江冷笑道:“姑娘難道不知在下長劍一出濺血方收嗎?”

秦茹慧伸出左臂說道:“茹慧深願小傷皮肉,以求息事寧人。”

柳南江搖搖頭道:“那倒不必,隻望堡主答應在下的請求就行了。”

秦羽烈笑道:“你說長劍一出必濺血,如果秦某答應,你那把劍將如何回鞘?”

柳南江道:“在下自割皮肉,濺血養劍。”

秦羽烈奚落地說道:“那豈不是變成了一著苦肉之計。”

柳南江沉聲道:“堡主如果逼人太甚,可能要血洗貴堡。”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柳相公!你說這句話未免太狂了吧?”

秦茹慧接著說道:“茹慧若不出麵阻攔,相公此時可能早已萬箭穿心了,不瞞你說,這大廳之外,埋伏了不少弓弩手。”

秦羽烈似是責怪他的女兒多嘴,暴叱道:“茹慧!你……?”

秦茹慧回身道:“爹!你的意思也不過是預為防備,並非真想置柳相公於死地,說穿了教他知難而退,豈不更好?”

柳南江聽得出來秦茹慧在護他,想想望鹿坡前秦茹慧對付他那一劍,可謂心狠手辣,毫無餘地,怎麽又變了呢?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請吧!秦某不願與你為難,也請相公勿與秦某為難。”

柳南江道:“請問堡主,當年與家師在川漢道上相遇,可曾見過此劍?”

秦羽烈點點頭,道:“見過。”

柳南江明知他在說假話,因為據白玉梅說,那年秦羽烈根本就不曾出過遠門。

不過,柳南江此時這句話卻是別具用心,也就不去拆芽對方的謊言,將長劍當胸一橫,道:“見物如見人,在下今日就憑這把長劍,要向堡主索回當年家師托付之物。”

秦羽烈不禁一愣,但是,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因為那方玉佩根本就沒有什麽樣品,在他手中的就隻有一方貨真價實的玉佩。

因此,他咬緊牙關強橫地說道:“不見令師,絕不能交出。”

柳南江沉聲道:“秦姑娘,如果你不站開,在下要得罪了。”

秦羽烈沉吟道:“茹慧,站開。”

秦茹慧不但沒有站開,反而橫身攔住兩人之間,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柳相公,相信茹慧一句話,你所要的兩件東西,茹慧千方百計也要為你弄到,不過你人須暫時離開。”

說到此處,又朗聲接道:“柳相公,待茹慧送你出堡如何?有事再從長計議吧!”

柳南江不解秦茹慧此舉用意何在,但是從她的麵色上看去,都是一片誠懇之色。

衡量眼前局麵,強行動武討不了什麽好處,因而點頭道:“好吧,在下先聽姑娘一句話。

不過,在下隨時可以去而複回的。”

後麵這一句話,自然是說給秦羽烈聽的。

秦茹慧點了點頭,算是給他一個保證,然後一擺手,柳南江就手提長劍和她走出大廳。

秦羽烈真有些茫然不解,何以秦茹慧一句話柳南江就走了呢?

一念及此,乃向一旁的花雲錦打了個眼色。

花雲錦正要有所動作,秦茹慧忽然回身吩咐道:“花管事,不準任何人跟著來,否則我的劍下無情。”

花雲錦不禁楞住了,眼巴巴地看著秦羽烈,秦羽烈卻目眥盡裂地注視柳南江的背影。

柳南江隨著秦茹慧走出堡外,一直向東行了五裏,才停下來。

柳南江問道:“秦姑娘,方才你答應在下之言,可是真的?”

秦茹慧嬌媚地一笑,道:“自然是真的。”

柳南江又問道:“辦得到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自信辦得到。”

柳南江目注秦茹慧一陣,然後說道:“可有什麽交換條件?”

秦茹慧門牙唉著下唇,沉思了一陣道:“不算條件,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柳南江苦笑道:“這樣也好,免得無功受祿,令人不安。”

秦茹慧背過身子,聲音輕柔地道:“隻要你答應娶我為妻。”

柳南江不禁大吃一驚,淩菲可說是一個豪爽的女子,她尚且不敢直爽的說出這句話,而秦茹慧卻毫不費力地說了出來。

秦茹慧方才對他的嗬護,對他的柔媚情態,原來在此,但他卻不知道如何去回複對方。

秦茹慧見他沉吟不語,轉過身來問道:“是茹慧不配嗎?”

柳南江道:“是在下不配。”

柳南江如何能答應呢?即使他有心答應她,他此刻也無法點頭了,因為他早已答應淩震霄,要娶他的女兒淩菲為妻的。

可是,他也考慮到拒絕的後果,得不到鐵劍玉佩無法解救那十三條性命,固然非他所願,同時使秦茹慧傷心,也非他所願。

因此,他較為含蓄地說道:“這件事在下無法據作答複,因為在下可能終生不娶,一旦答應,豈不誤了姑娘的青春?”

秦茹慧卻螓首一點,道:“可以,隻要你真的此生不娶,茹慧也矢誌終生不嫁。”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道:“秦姑娘,你將來也許會反悔。”

秦茹慧搖搖頭,道:“我絕不反梅。”

柳南江語氣肯定地說道:“一定會的,因為你這樣做,就等於是反叛了你的父親。”

秦茹慧眸子一轉,道:“柳相公!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是秦羽烈的親生女兒。”

柳南江不禁大驚,原以為這個秘密秦茹慧不會知道,但是現在卻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了,不禁脫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秦茹慧道:“我聽他和公孫總管談過,我是一個不知父親是誰的私生女。”

柳南江咋舌道:“真的?”

他吃驚的不是秦茹慧所說的事實,而是驚於她竟知道得如此詳盡?同時也驚訝秦羽烈何以會與公孫彤談論此事?

秦茹慧念聲道:“柳相公!我曾托你代尋生母,為了要盡一點反哺,但是,我此刻的主意卻改了,我要質問她為何不守婦道?為何與人私通?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是誰?”

她越說越激動,麵上也出現了騰騰殺氣。

柳南江低喝道:“秦姑娘!快不要如此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秦茹慧突然將麵上所有的怨忿之色一掃而空,嫵媚地笑道:“好了!我不該在你麵前說這些話,你現在更不會答應了,因為我是一個出身不明的私生女,也許會玷汙你們柳家的門風。”

柳南江疾聲道:“姑娘快不要如此說”

秦茹慧兩道柳眉一挑,道:“那麽,你到底答不答應呢?”

柳南江道:“在下寵蒙看重,不勝榮幸,隻是在下此刻有求於姑娘,輕率應允,似乎對姑娘太以不敬,是以在下……”

秦茹慧連連揮手,道:“好啦!我也不強迫你此刻答應我,不過我卻視同你已答應,你一旦與那個女人接近,我就殺她。”

柳南江駭然道:“秦姑娘……”

秦茹慧一擺手,道:“不必說了,今晚子時此處見麵,我拿走鐵劍玉佩之後,我也不打算回‘祥雲堡’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還要多加思考才是。”

秦茹慧道:“我早已決定!不過,你卻不能像以前甩淩菲那樣甩我就行了。”

言罷,飛也似地向“祥雲堡”奔去。

柳南江茫然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此刻,他已無法考慮到以後的演變,或者秦茹慧跟定他的麻煩,一十三條人命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

他一邊沉思,一邊漫無目的地提劍向東緩行,穿過雜亂的葉林,來到一片草坡。

草坡上的積雪已經融化,在那裏站著一個瘦長人影,竟然是歐陽玉紋。

他們師徒二人幾乎是寸步不離的,此刻竟然落單了,柳南江不禁感到一絲怪異。

歐陽玉紋已先啟唇發話道:“相公因何提劍而行?”

柳南江笑道:“寒星出鞘未濺血,隻好一直提在手裏了!”

歐陽玉紋語氣淡然地道:“那倒是稀罕的事!”

語氣一頓,接道:“可曾看見家師?”

柳南江訝然道:“姑娘與令師失散了嗎?”

歐陽玉紋道:“家師有事他往,約好臘八在杜曲見麵的,想不到他老人家卻沒有來。”

柳南江發覺歐陽玉紋麵帶憂戚之色,因而以安慰的語氣說道:“令師也許因事所羈,稍遲一二日就會到了,姑娘稍安勿躁。”

歐陽玉紋緊蹙額眉,星目凝注在柳南江麵上,輕聲道:“柳相公!你可知令師和家師以往之事?”

柳南江不勝困惑地搖搖頭,道:“不知啊!”

歐陽玉紋道:“不過,在家師的語氣中,似乎有負於令師之處。”

柳南江微微一愣,訝然道:“真的嗎?”

歐陽玉紋沉吟了一陣,忽又揚眉問道:“柳相公!以你猜測,如果家師確有負令師之處,兩者相遇,令師會遽下毒手嗎?”

柳南江連連搖頭,語氣肯定地說道:“那是絕不可能之事,家師一向崇尚恕道,而且目下正在閉關,兩者根本不可能相遇。”

歐陽玉紋目光深沉地注視著柳南江,道:“實不相瞞,家師此番他往,就是要去會見令師。”

柳南江道:“令師怎知家師居住何處?”

歐陽玉紋道:“聽家師說,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令師居停之所。”

柳南江久久未曾說話,半晌之後,方道:“家師目下正在閉關,令師縱然真個知曉,兩人也是無法見麵的。”

歐陽玉紋幾番欲言又止,終於脫口說道:“家師臨行之時曾說,此番前去一定要見到令師,如果令師閉關不出,家師要搗毀令師閉門潛修之所。”

柳南江驚道:“真的嗎?”

歐陽玉紋點了點頭,幽然說道:“玉紋正因此而為家師擔心。”

沉吟半晌,柳南江方皺眉問道:“令師因何要如此作呢?”

歐陽玉紋道:“想請令師前來中原。”

歐陽玉紋沉思一會兒,問道:“柳相公!令師會來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家師目前是不會前來中原的,否則家師也不至於在在下臨行前夕而閉關了。”

歐陽玉紋道:“可是家師卻說,他老人家有把握將令師請來中原。”

柳南江道:“家師必然不肯答應,這大概就是令師晚歸的原因吧!”

兩人的話題似乎已到此為止,柳南江正想作別,歐陽玉紋忽又問道:“柳相公!你是否覺得這幾個月來江湖上格外沉靜?”

柳南江隨口應道:“也許與天寒有關。”

歐陽玉紋沉思一會兒問道:“柳相公,玉紋有一點不情之請,不知相公可否應允?”

柳南江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氣,在下前次在‘子午穀’外多有冒犯,情非得已!尚祈姑娘不要耿耿於懷才是。”

歐陽玉紋神情凜然地說道:“玉紋凡事皆聽家師之命而行,上次的事情相公不必再提了,目下玉紋原想與……”

她突然將語氣頓住,目光深沉地逼視著柳南江,那兩粒晶亮的眸子一絲也沒有眨動。

柳南江見她欲言又止,於是背過身子說道:“有何事情,姑娘盡管直言吧!”

歐陽玉紋道:“家師臨行之際,曾叮囑玉紋,如果他老人家臘八未歸,教玉紋與相公結伴,今後凡事以相公之動向為準則,共策進退。”

柳南江大感意外,詫然說道:“令師曾作如此交待嗎?”

歐陽玉紋道:“玉紋早知相公不會答應的。”

柳南江疾聲道:“姑娘千萬別會錯了意,隻是在下覺得男女同行……”

歐陽玉紋不待柳南江說完,就插口說道:“玉紋恪遵師命如此之求,現在請柳相公直言是否應允,玉紋俾便遵循。”

柳南江遲疑地說道:“男女同行實感不便,隻得有違尊命了。”

其實,他此時不過是以男女同行不便為搪塞之辭,想想秦茹慧方才對他的約束,以及他自己對那方王佩和那鐵劍所作的期望,此時此境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歐陽玉紋所求的。

歐陽玉紋被拒後並未激怒,也沒有感到失望,似乎她隻是奉命行事而已,當即語氣談然說道:“有柳相公這樣一句話,玉紋來日也好向家師複命……”

邊說邊掉頭走去,走了幾步,複又回轉身來,接道:“柳相公隻能拒與玉紋結伴同行,並不能拒絕玉紋以相公之動向為行事準則。為了明白相公今後之動向,玉紋既未蒙允隨行在側,隻得暗中窺伺了。到時請相公萬勿責怪是幸。”

說罷,掉頭而去,沒入林中。

柳南江心中感到煩躁不已,歐陽玉紋雖是奉命行事並無惡意,但是,卻又為他帶來不少麻煩,如果秦茹慧發現她在暗中尾隨,更易引起爭端。

正思念間,身後忽然傳來一絲冷笑。

柳南江回身一看,冷笑之人竟然是那祝永嵐。

柳南江橫劍平胸,郎聲道:“尊駕來得正好,黃衫客正在回處找你。”

祝永嵐冷笑了一聲,道:“老夫也正要找他,他在何處?”

柳南江道:“尊駕如有心找他,在‘七柳齋’中等候就行了。”

祝永嵐嘿嘿笑道:“不用你這娃兒指點,娃兒進招吧!老夫讓你三招。”

柳南江早就看到了對方的敵意,因此才橫劍平胸,凜然戒備。

此時,見對方挑戰,也就不覺驚奇,冷聲道:“在下不動無名之師,劍下更不戰無名小卒,報上尊罵名來。”

祝永嵐哇哇地大叫道:“娃兒你找死。”

驀然,自林中竄出一條黑影,同時響起一聲嬌叱,道:“且慢!”

祝永嵐半空中凝住掌勢,柳南江也不禁循聲轉頭望去。

原來此人是歐陽玉紋。

歐陽玉紋將那根黑竹竿捏在手掌之中,左手向柳南江一擺:道:“退過一邊,待玉紋和這個不知死活的老頭兒過幾招。”

手中竹竿一頓,就要向祝永嵐點去。

柳南江是見過祝永嵐出手的,自已有寶劍倚仗,勝麵雖多也不過三成,歐陽玉紋雖然劍術不凡,以竹代劍自然減低了不少功力,因何是祝永嵐的對手呢?

因此,柳南江連忙橫身攔阻歐陽玉紋,道:“歐陽姑娘!沒有你的事,你從速離開此處吧!”

同時,還向她打了一個警告的眼色。

殊料歐陽玉紋卻不以為意地說道:“家師既然叮囑玉紋,凡事皆以相公之動向為準則。

那麽,相公之敵亦即玉紋之敵,待玉紋先會他一會有何不可?”

歐陽玉紋輕叱一聲,揚竿欲出。

柳南江一轉身抓住了那根黑竹竿的竹梢,沉叱道:“歐陽姑娘!站到一邊去。”

歐陽玉紋翻翻眼皮,看看柳南江那種瞪眼豎眉的神色,終於點了點頭。

柳南江將手鬆開,她連忙退身至十丈以外。

柳南江這才回身向祝永嵐道:“過招之前,還有一事相請。”

祝永嵐冷笑道:“你這娃兒的花樣倒不少,快說吧!”

柳南江抬手向歐陽玉紋一指,道:“這位姑娘並無冒犯尊駕之處,移時,如果在下不幸落敗,尊駕不得傷害這位姑娘。”

祝永嵐哈哈大笑道:“原來這娃兒還是個多倩種子,老夫答應你了。”

在祝永嵐仰天長笑之機,本來給予柳南江一個可乘之機。可是,柳南江不屑此做,隻待對方笑聲停住,方才將長劍一順,開戶亮式,凝聲說道:“請尊駕過招,在下候教。”

祝永嵐沉聲道:“如果老夫堅持要讓你三招,我倆也許這一輩子也動不了手,看掌!”

呼地拍出一掌。

看祝永嵐麵上神情,及他出掌時的架式,少說也用了上七成功力,似乎想在一掌之下就置柳南江於死地。

柳南江心凝神一,目不斜視,見對方掌勁一起,立即展開師傳“射影掠光”身法,身形已經閃到祝永嵐的右邊,避開那淩厲的一掌,同時沉腕壓劍,一招“朗日焦雷”,長劍向對方右脅卷去。

祝永嵐多少有點輕敵,見一掌拍空,不待招用完,身形向右一旋,反掌向柳南江的長劍拍去。

如此應變解拆,真是膽大妄為已極。

“叭”地一響,柳南江的長劍向右一落,人也隨著對方的掌勁像風車船打了一個急旋,而祝永嵐卻咚咚咚連退三步。

柳南江心頭不禁大駭,對方以掌逼劍,皮肉毫無損傷,其功力之深厚的確令人難以想像。

而祝永嵐也是狂駭不已,雖然他的皮肉未損,但是,卻感到氣血浮蕩不已,而且一股熱流已循著“寸關”穴而進。直竄內腑,幸而他功力深厚,立刻自封所有穴道,並運功將那股熱流逼出體外。

柳南江如果乘虛蹈虛,連進數劍,祝永嵐必然難逃一敗之劫。

可惜柳南江因駭對方功力之深厚,而將此一先機白白放棄了。

祝永嵐將心神鎮定後,方沉叱道:“娃兒!你師父是無塵大師嗎?”

有此一問,柳南江愈發深信祝永嵐就是竺道台,若非老一輩的人物,絕不可能知道他此時運用的是“雷音八劍”,也不可能知道唯有無塵大師的傳人才會“雷音”劍法。

因而,柳南江並未去回答對方,卻反問道:“尊駕果是竺道台嗎?”

祝永嵐厲叱道:“難道姓祝的就不識得你用的是‘雷音八劍’?不知你是無塵大師的傳人?因何一定要說老夫是竺道台?”

柳南江道:“此劍出鞘,濺血方收。不過,此劍非為你而拔,隻要你知道厲害,掉頭走開,在下絕不在後追擊。”

祝永嵐“呸”了一聲,道:“老夫早就想領教一下所謂佛門三大絕學之一的‘雷音八劍’了,可惜那老和尚躲了個無影無蹤,今日和你娃兒領教一番也是一樣,現在輪到你進招了。”

柳南江道:“尊駕小心……”

一語未盡,身形暴進,長劍淩空斜劃半弧,向祝永嵐頸項劈去,看上去此招甚是輕飄無力,隻要身形一矮,柳南江這一劍就要走空。

殊不知,柳南江用出了煞招“八方霹靂”,為的是速戰速決,雖然不敢說能夠一劍製敵,最少也想耗去對方不少功力,使其不敢戀戰。

祝永嵐口裏雖說得輕鬆,心情卻異常凜重,在第一招中,他已嚐試了“雷音八劍”的威力,不但絲毫不掉以輕心,反而暗蓄掌力也準備在這一招中克敵製勝,結束戰局。

此時,一見柳南江輕描淡寫地揮出一劍,不禁有些納悶不解了。

他隻要身形一矮,不退反進,輕揮一掌,柳南江必然會死在他的掌下。

祝永嵐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手,而且又久仰“雷音八劍”的威力,明知這一劍大有變化,因此以不變應萬變,身形紋風不動,蓄勁以待。

果然,柳南江長劍橫掃一半,突地振腕抖劍,幻起萬朵劍花,向祝永嵐兜頭罩下,真個如同霹靂起自八方,威猛絕倫。

祝永嵐心頭大凜,運足九成功力,雙掌疾吐,向那一團劍花迎去。

隻聽得砰然巨震,柳南江身軀咚咚咚……連退十餘步,口中噴出一道血箭,人已倒地不起,一旁觀戰的歐陽玉紋不禁失聲驚呼。

可是,那祝永嵐並未全勝,隻見他衣襟裂開,胸口處一道盈寸傷口,正汩汩地流著鮮血。

祝永嵐低頭一見自己創口,猛怒不已,沉叱一聲,飛撲而上,揚掌向柳南江門麵切下。

柳南江氣血崩潰,毫無拒敵之力,隻得身形就地急滾,避過致命一擊。

祝永嵐殺性已起,豈容柳南江走脫,左拿一掄,又如閃電般向柳南江劈下。

此時,柳南江連閃身而避的餘力都已喪失殆盡,似乎隻有閉目待死了。

驀在此時,隻聽歐陽玉紋一聲嬌叱道:“老頭兒住手!”

同時,黑竹竿脫手飛出,自祝永嵐的左掌心洞穿而過。

祝永嵐尚未回過神來,歐陽玉紋已拔回了黑竹竿,攔住祝永嵐,寒聲道:“要命快走!

否則休怪姑娘我手下無情。”

祝永嵐作夢也沒有想到歐陽玉紋手裏那根黑竹竿有如此大的威力,衡量情勢,目下難以勝過歐陽玉紋,而且自己傷勢也急待療治,因此冷笑一聲道:“姑娘!後會有期。”

說罷,掉頭疾步離去。

歐陽玉紋全不避男女之嫌,蹲下去將柳南江上身托在臂彎中柔聲問道:“柳相公傷勢如何,可要玉紋助相公療傷?”

柳南江並未去回答她的的問題,反而問道:“方才姑娘脫手飛竿,穿透祝永嵐的掌心,不就是‘蓮台七式’劍法之中的那一招‘飛向蓮台’嗎?”

歐陽玉紋螓首微點,道:“正是。”

柳南江道:“那日在‘子午穀’外,姑娘與在下過招時,因何不用這一招呢?”

歐陽玉紋道:“家師曾叮囑玉紋,與相公過招,不得遽用煞手。”

柳南江喟然道:“可是那日在下卻用煞手對付姑娘啊!”

歐陽玉紋道:“柳相公,何必再提過去之事呢?……”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傷勢如何?”

柳南江道:“傷得不輕,若無十天半月的調養,恐怕難以痊愈了。”

歐陽玉紋惶然道:“那怎麽辦呢?”

蛾眉輕蹙,想了一想,接道:“待玉紋背負相公找一處隱秘之所療傷要緊。”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行啊!今……”

他的意思是想告訴歐陽玉紋,今晚子時和秦茹慧有重要約會,暫時還不能離開此地,不過,他又突然想到,提及和秦茹慧的約會,必然會提及那方玉佩之事,因此,他才又頓口不言。

可是,歐陽玉紋卻會錯了意,以為柳南江又在拘泥於男女之別,微一皺眉,纖指突地在柳南江軀體上的“昏穴”上一點。

然後,她將寒星劍插入鞘中,將柳南江背在身上,沒及林中。

這時,在“祥雲堡”中已經上燈了。

整個下午秦茹慧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一會兒托腮沉思,一會兒攬鏡自照,一會兒又憑窗遠眺,似乎有點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錦兒走進房內關上了窗戶,燃了燈。

秦茹慧問道:“什麽時候了?”

錦兒答道:“交酉了吧?”

秦茹慧又問道:“風雪又大了嗎?”

錦兒向外張望了一眼,回道:“真夠大的,這場風雪很可能要接連好幾天哩!”

秦茹慧原本是斜靠在榻上的,聞言倏然一躍而起,疾聲說道:“什麽?你說這場風雪夜裏不會停嗎?”

錦兒被秦茹慧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方才說道:“哪裏停得了?即使風頭轉向,這雪也得下個一、二天。”

秦茹慧低聲呼道:“糟了!”

錦兒不禁訝然問道:“小姐夜裏要出門嗎?”

秦茹慧心頭暗驚,柳眉一挑,低叱道:“胡扯!誰說我夜裏要出門?”

錦兒賠笑道:“那又何必管他這場雪要下多久呢?”

秦茹慧愣了一愣,沒有接下。

沉靜了一陣,她才慢不經心似地問道:“錦兒!見過堡主嗎?”

錦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哦”了一聲,道:“對了!堡主關照過了,晚飯的時候,要小姐先吃,不必等他。”

秦茹慧心頭一怔,蛾眉一蹙,道:“堡主出門了嗎?”

錦兒壓低聲音說道:“聽說公孫總管病了,堡主在親自煎藥哩!”

秦茹慧的一雙蛾眉蹙得更緊了,訝然道:“總管畢竟是下人,堡主犯得上親自為他煎藥嗎?”

在晚餐時,秦茹慧果然沒有見到秦羽烈。

飯後,秦茹慧回房歇息,錦兒為她擰熄了燈,可是,她連眼都不曾閉。

初更的梆聲傳來時,秦茹慧在懷中揣了些銀子,又將短劍在懷中貼藏好,這才心懷鬼胎地向秦羽烈的房中而去,秦羽烈並沒有登榻就寢,一個人在燈下托頤沉思,似有無限心事。

一見秦茹慧來到,頗為討異地問道:“茹慧!還沒有睡?”

秦茹慧勉強地笑道:“睡不著……”

語氣一頓,接道:“聽說公孫總管病了?”

秦羽烈“唔”了一聲,點點頭道:“上了年紀的人,稍受風寒就臥榻不起了。”

秦茹慧道:“聽說爹親自為公孫總管熬藥煎湯,是嗎?”

秦羽烈道:“這也算不得什麽呀?這些年來,公孫彤為我‘祥雲堡’倒是盡心盡力的。”

秦茹慧裝著一時想起來似地“噢”了一聲,道:“顧著說閑話,倒忘了幹什麽來的了。

爹!我要看看那方玉佩和那柄鐵劍。”

秦羽烈頗為討異地問道:“茹慧!是發現了什麽嗎?”

秦茹慧談然道:“多看幾次,也許會有所發現的。”

秦羽烈搖搖頭,道:“再看也是那幾個字,不看也罷!”

秦茹慧使出女兒家的嬌情,道:“爹!讓我看看嘛!”

秦羽烈愣了一下,然後笑道:“看你!這般大了,還撒嬌哩!看吧!不過隻是白費眼力。”

說著,自身邊將錦盒取出來放在桌上。

秦茹慧想不到不費吹灰之力如願以償了,暗喜在心,麵上就不動聲色地自壁上取下那柄鐵劍,然後來拿桌上的錦盒。

秦羽烈猛地伸手按住了錦盒,沉聲問道:“茹慧你要拿到何處去?”

秦茹慧心頭一怔,麵上卻神情泰然地說道:“回房去看呀!”

秦羽烈搖搖頭,道:“不行!要看就在這裏看。”

秦茹慧道:“爹!是不放心我嗎?”

秦羽烈沉下臉說道:“這件東西多少年來都沒有離開我的眼前,為什麽一定要到你房裏去看呢?”

秦茹慧道:“難道拿到我房裏去看就會不翼而飛嗎?”

秦羽烈道:“茹慧!知道肖雲達因何而死嗎?就是因為身懷此物,淩震霄也因身懷此物而遇害,所以我不願你拿回房去。”

秦茹慧笑道:“說句不見氣的話,放在我房裏比放在爹身邊要安全得多。目下武林中人能夠在我短劍逃生的人還不多哩!”

秦羽烈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的功力自從那位神秘黑衣人為你療傷後,突飛猛進,目下難有敵手。不過,別以為江湖上都是些有勇無謀之人,倘若有人設計智取,你來必能夠防範。”

秦茹慧道:“我卻不信,東西在我手裏,誰也別想拿走。”

秦羽烈將他女兒看了又看,方才說道:“茹慧你今天和往日似乎不同。”

秦茹慧語氣淡然地說道:“我倒沒有這種感覺,也許是您心情不大好。”

秦羽烈笑著站起來說道:“好吧!我送你回房去吧!”

現在,秦羽烈既然答應她攜回房去細看,隻要是護送她一程,她也就不堅持拒絕了,秦羽烈總不至於賴在房裏不走的。

一念及此,於是點頭含笑道:“那就勞動爹的大駕了。”

在秦羽烈的護送下,秦茹慧回到繡房,她沒有留秦羽烈入內稍坐,秦羽烈似也無意入內,站在門口說了聲小心,就徑自去了。

秦茹慧不禁喜在心,凝聽秦羽烈步履去遠,連忙將錦盒與鐵劍用一幅絲絹包好,背在背上,又取了一件連頭篷的大氅穿在身上,將短劍提在手中,熄了燈,悄然走出房去。

她突然想到是否該留下一張小箋,想了一想,決定隻字不留,不著痕跡為上。

雪光掩映之下,後院一片銀亮,秦茹慧方一縱入雪地之中,驀然,一排人影擋住她的去路,齊聲喝問道:“什麽人?”

秦茹慧定神一看,原來是堡內最精銳的藍衣武士,當即沉聲道:“連姑娘我都不認識了嗎?”

其中一人,是新任的藍衣武士統領,前跨一步,和聲問道:“小姐意欲何往?”

秦茹慧粉麵一沉,道:“誰教你來查問姑娘我的行蹤?”

藍衣武士統領恭聲回道:“屬下奉有堡主諭令,今晚任何人也不得離開堡內。”

秦茹慧心頭一凜,沉叱道:“連姑娘我也要受到限製嗎?”

藍衣武士統領道:“回小姐,堡主曾經如此吩咐過。”

秦茹慧道:“堡主何時下的諭令?”

藍衣武士統領道:“就是方才。”

秦茹慧不禁大驚,原來秦羽烈對她早有防範了,心念一橫,打算硬闖出去,她已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不能在柳南江麵前做背信失約之人。

“鏘”地一聲,短劍出鞘,她正想揮劍硬闖,驀然身後傳來一聲沉叱道:“住手!”

秦茹慧知道秦羽烈已到,雖未立即動手,但是,短劍卻未入鞘,仍然全神戒備。

秦羽烈緩步來至她的身邊,喝問道:“茹慧,你要去何處?”

秦茹慧應道:“我打算去尋找那柄真劍。”

托辭早就想好,因此說來毫不費力。

秦羽烈道:“因何不稟報我知?”

秦茹慧道:“怕你阻攔。”

秦羽烈道:“如果我現在阻攔呢?”

秦茹慧不禁愣住了,良久,方反問道:“爹一定要阻攔嗎?”

秦羽烈低聲喝道:“將劍回鞘,乖乖地回房睡覺去,大雪紛飛,不宜遠行。”

秦茹慧毫不遲疑地答道:“茹慧離意甚堅,請勿阻攔。”

秦羽烈凝聲說道:“離意?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說得明白點行嗎?”

秦茹慧知道不打開天窗說亮話已不行了,因而一字字鏗鏘有力地說道:“茹慧此番離去,今生今世也不打算再回‘祥雲堡’。”

這話說得截鐵斬釘,使秦羽烈不禁愣住。

良久,方回過神來,問道:“是打算與為父的決裂嗎?”

秦茹慧語氣冷漠地說道:“茹慧打算尋找我那不擔負養育的生父。”

秦羽烈疑然詫道:“這是什麽話?”

秦茹慧道:“你和公孫總管的談話被我偷聽了,才知我並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秦羽烈恍然大悟,原來秦茹慧欲要遠走高飛的用意在此。

此時,秦羽烈也不免淒然,喟歎一聲道:“茹慧我待你薄嗎?”

秦茹慧道:“不管厚薄,養育之恩德不可忘,茹慧早晚必有所報。”

秦羽烈沉叱道:“就是這樣報嗎?拐走我的異寶不告而別?”

秦茹慧道:“茹慧現在告別還算不遲,來日尋得生父,定當偕同登門,答報多年養育之恩。”

“鏘”地一聲還劍入鞘,大踏步向前走去。

秦羽烈冷哼道:“茹慧!你想得太簡單了,你母一走了之,你可不行。”

果然,前麵那排藍衣武士紛紛拔出長劍,攔住秦茹慧的去路。

秦茹慧早已下了決心,不惜任何代價要闖出去,履行她和柳南江的子時之約。因此,麵對那一排明晃晃的長劍視若未睹,依舊前行如故,反而逼得那些執劍武土紛紛後退。

秦羽烈暴叱道:“困住這丫頭,絕對不能讓她走掉。”

秦茹慧本來還不致在秦羽烈麵前公然動劍,現在一聽秦羽烈已經下了狠心,也就不再猶豫。

短劍飛快出鞘,左右一掃,立即有四名武士在她劍下而亡,空出當中一條缺口。

秦茹慧已飛快乘虛突破,向牆腳奔去。

隻聽得泰羽烈枉喊放箭之聲,接著箭弩如疾雨般飛來。

秦茹慧一麵飛舞短劍去撥落那些箭弩,一麵已縱身上了牆頭,落下堡外,如飛馳般向東奔去。

一口氣奔行了二十餘裏,回顧身後,並無追兵,這才停下來喘了口大氣。

在她喘息之際,突然發覺心胸氣血浮蕩不已,而且背脊上也隱隱作痛,反手在背上一摸,不禁心頭大駭,原來背上竟然中了三箭。

秦茹慧將箭頭一一拔下,閉住了氣穴,其後大叫道:“柳南江柳南江!”

憑她叫破了喉嚨,也沒有柳南江的回聲。當然,秦茹慧並不知道,柳南江也和她一樣身受重傷了。

柳南江失約了,這是秦茹慧唯一的想法,是他不信任她?還是不願受她的約束呢?

她感到很!恨!恨!

心煩氣躁,創口複又汩汩流血。

終於,她昏倒在雪地之中。

鵝毛般的大雪不停地往下飄,眼看雪花就要將秦茹慧的軀體掩蓋了,忽然,一條黑影閃到了現場。

那人探了探秦茹慧的鼻息,很快地將秦茹慧背在背上,向林中奔去。

雪仍在下,一天之中,大雪在同一地點遮蓋了兩次血漬。

三天後

秦茹慧醒來了。

頹坍的神像,落漠的殿室,告訴她這裏是一座斷了香火的廢寺。

她身下墊著幹草,身上卻蓋了一件名貴的皮裘。

她活動一下雙臂,背上的傷勢似乎已經好了。她暗中一運勁,發覺內力毫無損傷。

她依稀記得有一個男人背負她來此,那是誰?是柳南江嗎?

正當她想起來東張西望之際,陰暗的角落裏突然傳出來一個聲音,道:“姑娘醒了嗎?”

她循聲望去,那是一個麵目很英俊的男人,在他的麵前有一堆火,火上放著一個破瓦罐,似在煮什麽食物,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發紅,如果她身體往後麵的牆壁上一靠,就很難發現那裏有一個人。

秦茹慧愣了愣,方才問道:“你……你是誰?”

那男人回道:“姓肖名雲鵬。”

秦茹慧喃喃自語道:“肖雲鵬?這名字好象很熟哩!”

肖雲鵬輕笑道:“姑娘所熟悉的一定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肖雲達,兩者隻有一字之差。”

秦茹慧脫口道:“對了!你是……?”

肖雲鵬似乎有意不讓她發問,連忙插口道:“姑娘尊姓?”

秦茹慧道:“姓秦……”

肖雲鵬“噢”了一聲,又問道:“柳南江是誰?”

秦茹慧神情一振,振聲問道:“你認識柳南江嗎?”

肖雲鵬搖搖頭,道:“在下不識,不過,這三天來,姑娘卻不止次地低呼柳南江的名字。”

秦茹慧粉麵一熱,訕訕然道:“柳南江是我仇人。”

肖雲鵬自火上取下瓦罐,放在秦茹慧麵前,道:“百裏之外,向鄉民取了些小米,熬了一罐薄粥,無碗無筷,待稍涼之後,姑娘就以罐喝下去吧!你已三天未下水米了。”

秦茹慧道:“多謝!這次承蒙搭教”

肖雲鵬一擺手,道:“姑娘不必來這些俗套……”

說著,將一束箭矢扔到秦茹慧麵前,接道:“這是‘祥雲堡’的箭矢,不知秦羽烈怎會暗箭傷人?”

秦茹慧道:“那倒不能說是暗箭,他想阻擋,我卻突圍而去。”

肖雲鵬笑道:“想不到姑娘倒是很寬厚的,既然如此,姑娘就不該將柳南江的仇恨老是記在心裏了。不然,豈非厚此而薄彼?”

秦茹慧搖搖頭道:“那不同!”

肖雲鵬道:“有何不同呢?所同的隻不過因為‘祥雲堡’堡主和姑娘同姓罷了。”

秦茹慧輕笑道:“看你處處在為柳南江說話,你一定認識他。”

肖雲鵬連連搖頭,道:“在下並不認識他,不過,聽到他的名字,卻好象有緣分似的。”

秦茹慧道:“為此心儀了是嗎?那一定會使你失望,因為他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肖雲鵬喃喃道:“無情無義……”

失聲一笑,接道:“想必那柳南江曾經有負於姑娘是嗎?”

秦茹慧不禁滿麵血紅,疾聲道:“並不是那樣一回事,你會錯意了!”

肖雲鵬一笑置之,隨即正色道:“姑娘是否覺得傷勢已全好了。”

秦茹慧笑道:“好象不曾受過傷一樣,尊駕的治傷手法真是高明。”

肖雲鵬並未理會她的讚辭,淡然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放心告辭了。”

秦茹慧道:“尊駕因何行色匆匆?”

肖雲鵬愣了一愣,方微蹙眉尖道:“在下有個不雅之號,謂之‘花花太歲’,和姑娘同行難免會招人物議,有辱姑娘名聲。”

肖雲鵬道:“姑娘吃驚了嗎?不過,請姑娘放心,這三日之中,姑娘可說是毫發未損的。”

秦茹慧點點頭,道:“我知道,關於那個不雅之號並非誤傳,必係有人蓄意中傷,以尊駕的作為……”

肖雲鵬接口說道:“以在下的作為應該是當之無愧,外人並未誤傳。”

秦茹慧訝然道:“真的嗎?”

肖雲鵬笑道:“一點不假,因此姑娘不適宜與在下同行。”

語氣一頓,接道:“平心而論,在下並非為姑娘設想,而是為自己打算,在下救過之人,不願再去傷他,而以姑娘之美豔,在下很難克製心動。因此不結伴同行為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7
發表於 2021-1-9 16:18: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回 索魂厲鬼
“天寒地凍,那件皮裘留下給姑娘暫時穿用。如果後會有期,姑娘可再還我。”

說罷,出了山神廟,揚長而去。

秦茹慧很賞識對方坦率和直爽,若非心中有個結頭未解,她很可能告訴他,自己不在乎那些蜚短流長,深願與他同行結伴。

可是,她心中還有個結那就是柳南江,因此,她又忍住了。

她一口氣喝幹了瓦罐中的薄粥,頓感精神大振。

背上的包袱已然解下來擱在她的身邊,解開一看,鐵劍還在,錦盒也原封不動。打開錦盒一看,裏麵卻是空的,根本就沒有那方玉佩。

秦茹慧不禁心頭大驚,是秦羽烈早有防範,才給了她一個空盒?還是被肖雲鵬竊走了呢?

她沉思一陣,後者可留性較少,如果肖雲鵬竊走她的玉佩,不可能待她蘇醒後留下姓名後而去,早就可以一掌置她於死地了。

那麽,是秦羽烈有了防備,隻給了她一個空盒了?不錯,她當時並未真看玉佩是否放在錦盒之內。

她仔細察看錦盒,發現盒蓋和盒底已為箭矢洞穿,如果玉佩是放在盒中的,堅玉絕不可能為流失射穿的。

為此,她肯定是秦羽烈預先用下了玉佩,隻給了她一隻空盒。

當然,肖雲鵬也可能取走玉佩之後,故有疑陣。不過,這種成分是極其微弱的。

不管如何,她決心要問一問肖雲鵬。以他那種坦率的言行,如果他真的拿走了玉佩,秦茹慧深信他不會狡詞賴賬。

大雪已停,雪地上留有肖雲鵬清晰的足跡。

從足跡間的距離可以看出,肖雲鵬是在緩步而行,並未施展輕功,相隔不到盞茶工夫,秦茹慧自信可以追得上,於是出了山神廟,循著足跡疾奔而去。

前行十裏,秦茹慧勘察地勢,才發覺肖雲鵬是往長安城裏去的。

秦茹慧正在考慮是否該不斂行藏地直往長安時,驀然,一個人疾步來到身前,那個人竟然是和她有點小過節的歐陽玉紋。

歐陽玉紋道:“兩敗俱傷。不過柳相公傷勢較重。”

秦茹慧道:“現在怎麽樣?”

歐陽玉紋道:“經玉紋三日來悉心凋護,柳相公的傷勢已經大好了。”

秦茹慧一雙美目中幾乎冒出火來,歐陽玉紋的話似乎大大刺激了她,她心中蘊藏著一股強烈的妒意,任何女人和柳南江接觸,都使她受不了。

可是,歐陽玉紋為柳南江療傷並沒有錯,就像肖雲鵬為自己療傷一樣,因此,秦菇慧還不過分地將妒火發出來,隻是勉強地說道:“請姑娘告訴柳南江,就說我不想見他。”

歐陽玉紋大感意外,突然問道:“姑娘因何不願見他呢?”

秦茹慧道:“不為什麽,就是不願見他,你這樣告訴他就行了。”

歐陽玉紋道:“秦姑娘!你可知道柳相公多麽渴望見你一麵嗎?”

秦茹慧不禁又動心了,振聲問道:“他真的很想見我嗎?”

歐陽玉紋點點頭,道:“真的。據柳相公說,見你一麵關係著一十三條性命的生死存亡,因此,他囑咐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你。”

秦茹慧一顆火熱的心突然又冰冷下來,柳南江渴望見她不過是為了那方玉佩,現在她根本沒有玉佩,見他又有何用?無非是自取其辱!

想到這裏,心念一橫,急聲說道:“告訴柳南江,我不想見他,希望他也不要讓我見到。”

說罷,奪路而走。

歐陽玉紋畢竟是一個心地純潔的姑娘,不識男女之間的那個“情”字,如果識得那個“情”字,她最少也可解透秦茹慧掉頭而去的原因了。

柳南江的確傷得很重。不過,經過歐陽玉紋運用其深厚的內力為他療傷,傷勢已大有起色。但是,歐陽玉紋卻因內力損耗而花容消瘦,柳南江口中未說,內心卻銘感不已。

他眼巴巴地盼望,總算聽到了熟悉的步履之聲,接著,歐陽玉紋走了進來。

柳南江疾聲問道:“找到秦姑娘了嗎?”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沒有,據說她已離開‘祥雲堡’了!”

柳南江頓感失望,喃喃道:“完了!明天就滿百日……”

歐陽玉紋接口問道:“柳根公!你在說什麽明天就滿百日?”

柳南江道:“落在冷老魔手裏的十三人都嗅進了冷老魔的毒物‘迷魂煙’,百日斷魂,明天就屆滿百日之期,這……這……”

歐陽玉紋道:“難道秦姑娘能夠解救嗎?”

柳南江道:“可以,不過現在……”

歐陽玉紋道:“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就不行了嗎?”

柳南江喟歎一聲,道:“歐陽姑娘,內中情由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的。”

歐陽玉紋目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語氣幽然地說道:“柳相公你好像有什麽事瞞著我,是我不足信任?還是……”

柳南江疾聲道:“姑娘不要如此說了,療傷之恩,在下沒齒難忘,怎說在下不信任姑娘呢?”

歐陽玉紋道:“玉紋並不想以療傷之情來套取相公的隱秘。”

柳南江不禁苦笑道:“那有什麽隱秘呢?”

語氣一頓,接道:“冷老魔以十三條性命相迫,要秦羽烈手中的一方玉佩為交換,秦姑娘答應竊取她父親的那方玉佩,暫借給在下作解救一十三條性命之用,本來約好那夜子時相見的,不料一場意外的事情給耽誤了。唉!現在一切都嫌晚了。”

歐陽玉紋目光中顯露出無限的驚色,振聲道:“是一方平常的玉佩嗎?”

柳南江故意淡然地說道:“難道玉佩還有平常與特殊之分嗎?”

歐陽玉紋說道:“若是尋常的玉佩,我這裏倒有一方,可借與相公一用。”

柳南江驚道:“姑娘也有一方玉佩嗎?讓在下看看。”

歐陽玉紋立刻從懷中取出一隻錦盒交與柳南江,那回錦盒和他在秦羽烈處所見到的那隻錦盒完全一樣。

打開錦盒,裏麵一塊鮮豔奪目的玉佩。

形式、大小、色彩,和秦羽烈所出示的那一塊完全相同。

柳南江記得秦羽烈說過,真的玉佩也是晶瑩透明,卻不透日光,此時雖無日光,卻是白天,柳南江舉起玉佩朝亮處照去,光線完全透射過來,如果秦羽烈所說不是信口開河的話,那麽這塊玉佩就是廢品了。

歐陽玉紋見柳南江一再察看這塊玉佩,禁不住問道:“秦堡主那方玉佩,相公可曾見過?”

柳南江點點頭,道:“見過。”

歐陽玉紋道:“和這一塊完全一樣嗎?”

柳南江道:“不管形式、大小、色彩,玉佩上所帶花紋,完全一樣。”

歐陽玉紋驚道:“真的嗎?!那麽,秦羽烈手中的那塊玉佩絕非一般凡品,而是當今武林中萬人所矚目的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道:“姑娘何以見得呢?”

歐陽玉紋道:“據家師說,普天之下,同此形式的玉佩隻有二方,一正一副,也即一真一偽,這一塊是副佩,秦羽烈手中那塊毫無疑問的是正佩了。”

柳南江道:“根據許多傳說,那方玉佩的確在秦羽烈手中,秦姑娘已然答應竊取後交與在下,可惜因在下身受重創錯失良機。”

歐陽玉紋道:“相公原以將玉佩換贖冷老魔手中十三條性命,即使真是玉佩到手,也不過是過手之物,何足稀奇?”

柳南江道:“若是真的玉佩,在下雖持往冷老魔處換喚人質,事後即使殺身殞命,在下也會全力自冷老魔手中奪回的。”

歐陽玉紋道:“相公看得簡單,說得也輕鬆,東西到了冷老魔手中,再想奪回似乎難如登天。其實,那方玉佩相公根本不可能拿到,因為秦姑娘想從她父親手裏竊取那方玉佩隻是夢想。”

柳南江道:“如果她不惜決裂父女之情,動武去奪取呢?”

歐陽玉紋神情一愣,反問道:“秦姑娘如此說過嗎?”

柳南江不想在此時談及秦茹慧的身世,因而含糊其辭地說道:“在下隻是如此設想而已。”

歐陽玉紋道:“即使秦姑娘為了成全相公救人義舉,不惜絕斷父女之情而動武,她也是徒勞無功的。”

柳南江道:“據在下所知,秦姑娘的武功已淩駕乃父之上。”

歐陽玉紋道:“勝固可勝,但是未必就能取得玉佩,據家師說,當今武林之中,論機智,工心計,無人能與秦羽烈比擬。他豈能輕易栽在自己女兒手上,秦姑娘雖有此心,卻無能為力。”

柳南江多多少少也同意了歐陽玉紋的看法。

當初,秦茹慧提到竊到玉佩之事時,他也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去期待的。

不過,此時一旦想起那十三個中了冷老魔“迷魂煙”的危者,不免又憂心忡忡起來,尤其福兒也在其中,若有三長兩短,實在難以向恩師複命。

歐陽玉紋見他眉心暗結,了解他心中所想,因而說道:“玉紋知道相公現在正為那十三個危在旦夕之人擔憂,當今之計,隻有用這方玉佩去瞞騙冷老魔,但願他不辨真協那就好辦了。”

柳南江道:“這方玉佩是令師交與姑娘的嗎?”

歐陽玉紋答道:“是的。”

柳南江道:“雖是一方副佩,也必有其存留價值,想必令師曾交待姑娘,這方玉佩萬不可失的?”

歐陽玉紋道:“不錯,家師曾說過,性命可丟,這方玉佩不可丟。”

柳南江道:“那麽,姑娘將這方玉佩與冷老魔交換人質,豈非違背了令師的囑咐?”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非也,家師曾囑咐說,若他老人家臘八未歸,教玉紋與柳相公結伴同行,凡事依隨相公之動向,相公以救人為先,玉紋自然毫不猶豫地獻出玉佩。玉紋並未違背家師囑咐,不過是窮通達變而已,相公請作主吧!”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道:“恐怕要辜負姑娘一番好意了。”

歐陽玉紋突然道:“這是何意?”

柳南江喟歎了一聲,神情沉重地說道:“冷老魔曾經告誡在下,中了‘迷魂煙’之人,百日之後必定斷魂而亡,但是解毒卻要在百日屆滿之三日前施行,故而冷老魔約定在前夜子時持玉佩鐵劍前往以作交換,如今已是九十九日,解毒已來不及了。”

歐陽玉紋道:“在未見死者屍骨之前,你我總該盡心盡力而戰啊!”

柳南江道:“姑娘說得不錯,姑不論這方玉佩能否瞞騙冷老魔,尚缺鐵劍,冷老院也許就不肯答應。而且,在下目前傷勢尚未痊愈,如何前往終南之鬆林酒店與其會晤呢?”

歐陽玉紋咬唇沉思了一陣說道:“讓玉紋去試試如問?”

柳南江微感吃驚問道:“姑娘一人經去冷老魔?”

歐陽玉紋道:“相公倒不必為玉紋掛心,隻是留下相公在此,玉紋倒有些不放心。”

柳南江不禁私心中感到一陣激動,輕笑道:“姑娘不必為在下掛心,天寒地凍,猛獸絕跡,而且姑娘去去就回……”

歐陽玉紋接口道:“玉紋隻怕有乘人之危的無恥之徒來到此處,相公毫無抗拒之力,那豈不”

說到此處,目光向下一瞟,接道:“玉紋打算將這座廢寺的山門封閉,別人就不會進來了。又加幹糧飲水還可食用數日,即使玉紋因故不能即回,相公在此也能安適無虞的。”

柳南江點點頭,道:“此計甚好!姑娘快去,在下在此靜候佳音。”

歐陽玉紋道:“玉紋尚有一不情之請……”

語氣一頓,接道:“玉紋因感此行關係一十三條之生死存亡,可說責任重大,亦想暫借相公之佩劍一用,不知可否?”

柳南江不禁遲疑地道:“這”

歐陽玉紋道:“不必勉強,玉紋作此請求,實在太冒昧。”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終於將長劍堅靠於牆壁之上,拱手拜了一拜,道:“師父,為救師弟,弟子隻得將佩劍交與歐陽姑娘了。”

歐陽玉紋驚道:“福兒是相公的師弟嗎?”

柳南江自知無法隱瞞,隻得點頭應道:“不錯,他正是我的師弟,還望姑娘盡心盡力。

不過,寒星劍血氣太重,姑娘不要輕易出鞘才是。”

歐陽玉紋接過長劍,又將那隻錦盒納入懷中,說道:“相公盡管放心養傷,玉紋此去,絕對不會辜負相公所托。”

言罷退出殿堂,掄掌劈向那原本倒榻的山門,將整個廢寺都封閉了。

歐陽玉紋又仔細地察看一遍,才放心離去,臨行之際,還小心翼翼地以那根黑竹竿掃除了每一個足印,直到遠離廢寺十裏之外,方放開大步,將輕功施展到極限,如閃電般向終南山麓奔去。

不到一個時辰,已然過了杜曲,這個進香時期生意興隆的集鎮,目下蕭條已極,長街之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歐陽玉紋也未打算停留,仍是疾行如故。

天際雖無飄零的跡象,但是,天色已逐漸向晚,因此,歐陽玉紋的腳步跨得更大更快了。

她出杜曲鎮不久,驀見一個小巧的人影疾奔而來,兩者對麵而行,倏忽就到麵前,歐陽玉紋種情一振,因為那人就是梳著一根朝天小辮子的福兒。

歐陽玉紋連忙停步叫道:“噯!你不是福兒嗎?”

福兒聞聲停步,冰冷的目光向歐陽玉紋掃了一眼沉聲問道:“你是誰?”

福兒那種神態委實令歐陽玉紋嚇了一跳,他過去那種天真活潑的神態,歐陽玉紋是見過的,但是此時看上去卻麵色發青,雙眼冰冷深沉,在心悸之餘,她也感到一陣心痛,一個十三四歲的孩童,竟然受到了冷老魔極為殘忍的毒害。

想到這裏,不禁喟歎道:“福兒!冷老魔將你怎麽樣了?”

福兒也不答話,呼地拍出一掌,勁道之猛,出手之快,實非歐陽玉紋始料所及。

歐陽玉紋疾閃避過,大叫道:“福兒!你怎麽了?我是……”

福兒兩隻如毒蛇般的眼睛,死盯在歐陽玉紋麵上,沉叱道:“不管你是誰,竟敢稱呼我福兒的主人一聲老魔,還不快快掌下受死!”

歐陽玉紋人感迷惑,難道:“迷魂煙”的藥性尚未消失嗎?

她連忙雙手舉起柳南江的劍,振聲叫道:“福兒認識此劍嗎?”

福兒冷笑道:“你即使手拿玉皇大帝的上方寶劍,我今天也要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聲中,又是呼地拍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忙閃開,心中叫苦不迭。

福兒似乎心神業已喪失,冷老魔此著狡計不謂不毒,武林中頻添十三個心神喪失,隻聽其中一人控製的狂人,豈不要天下大亂。

歐陽玉紋在思念中,福兒又一連攻出了三掌,以前,她並未見過福兒的功力,也不知他此時的功力超過以前還是不如以前,從他的出手和勁道看來,他似乎施展的是佛門武功“伏虎掌法”,而且很有點火候。

歐陽玉紋連躲了十幾掌,累得她嬌喘不已,情知一味閃避並非善策。

於是,她想出手將福兒點昏,然後背負福兒去見柳南江,共商解救之策。

因此,她動用那根黑竹竿向福兒身上穴道點去。

可是,福兒精靈異常,使她無法得手,為了怕傷害福兒,她又不敢輕率動用煞招,結果是處處縛手縛腳,被迫居下風。

這就是冷老魔的歹毒之處,利用正派人士不願傷害這些失性瘋狂者的心理,而遂其興風作浪的目的。

福兒進攻三十餘掌均未得手,也不禁急怒攻心,立即撮唇一嘯。

嘯聲方落,人影倏現,黑壓壓一片人頭,將歐陽玉紋圍住了。

一十三人一個不少,想不到冷老魔沒有讓他們斷魂喪命,卻使他們失魂受其騙使作亂。

這其中,歐陽玉紋識得司馬夫人,也識得商美娟和唐如玉,但是卻叫不出她們的名字。

憶及仲秋之夜,商美娟和唐如玉在公證席上,顯得雍容華貴,曾幾何時,她們卻變得披頭散發,麵色鐵青,宛如索魂厲鬼,思念及此,歐陽玉紋不禁暗中扼腕一歎。

福兒似乎是十三人之中的頭兒,隻聽他發號施令道:“大家一齊圍上,拿下這個女娃兒。

記住不要傷及她的皮肉。老主人喪偶多年,咱們十三個也該送他一房嬌妻美妾才是。”

這話聽在歐陽玉紋耳中,雖然有些使她氣憤,卻並沒有責怪之意,眼前不過是十三具行屍走肉而已。

不過,那二十六道冰冷深沉的目光卻使她不寒而栗,情知再要心含仁慈,今天可能要吃大虧。

因此,“鏘”地一聲,將柳南江的佩劍寒星拔出了劍鞘。

商美娟首先解下了腰間紫色羅帶,“刷”地一聲抖成一道匹練,向歐陽玉紋前胸卷去。

立於歐陽玉紋左側的荊如楠也趁機打出一枚飛旋如輪的暗哭。

同時之間,歐陽玉紋身後的“八鳳園”主人司馬夫人也自腰間抽出軟劍,如靈蛇般彎彎曲曲地向歐陽玉紋腰間纏去。

歐陽玉紋右劍左竿,身形一轉。

首先是荊如楠打的暗器被撥飛,接著“鏘”地一聲,商美娟的紫色羅帶被削去一段,司馬夫人立即見機撤劍,不然她那把軟劍也必然會被寒星即為兩段。

周圍十三人隻有三人聯手而上,歐陽玉紋已感拙於應付。

如果,十三人紛紛出手,那必然更難應付。

歐陽玉紋有鑒於此,立即先發製人。

沉叱一聲,長劍向司馬夫人胸前刺去。

軟劍最厲害的一著,就是“纏”字。因此,司馬夫人身形一矮,避過寒星劍的鋒銳,振腕一抖,軟劍就化成幾道圓圈,向歐陽玉紋執劍的右腕纏去。

歐陽玉紋的目的是不想傷人,一見對方軟劍向腕上纏來突地將長劍往回一抽。

司馬夫人的軟劍正好纏在寒星劍的劍鋒之上,隻聽一陣“叭叭”脆響,司馬夫人的軟劍斷成數截,手中隻剩一把光禿禿的劍柄。

司馬夫人軟劍斷裂,使歐陽玉紋消失了一大勁敵,心頭不禁一寬。

福兒雖然心神喪失,機智卻未見減退。

大吼道:“一齊上,千萬不能被這婆娘各個擊破。”

他一麵喊叫,一麵呼地拍出一掌。

其餘諸人也紛紛刀劍並舉,拳拳齊動、歐陽玉紋立刻陷於四麵楚歌之境。

歐陽玉紋心中非常明白,隻要自己心中用一猶疑,立刻就有殞命之危,於是寶劍一揮,一招“蓮台見佛”,變成千萬劍花。

隻聞一連串慘呼之聲,除了福兒之外,其餘十二人,沒有一個人不帶傷流血,福兒是她故意避開了的,否則,歐陽玉紋手執寒星寶劍,施展出佛門三大劍法之一的“蓮台七式”,可說無一人能當其鋒銳。

歐陽玉紋知道多耽誤下去,除了多製造殺孽之外,別無益處。

因此,趁對方多人受創後退之際,一縱身出了樹林,向杜曲鎮上奔去。

她剛奔出不到十丈,忽然百草叢中冒出一個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歐陽玉紋一看,此人赫然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

此刻,不禁氣憤填膺,頓時有了泄憤的對象。

她揮動手中長劍,向冷如霜項間刺去。

冷如霜沉叱道:“且慢動手!”

同時飄身引退。

歐陽玉紋一劍走空,也隻得撤招改勢,厲聲喝問道:“還有何話說?”

冷如霜招手向歐陽玉紋身後一指,道:“姑娘不妨回頭看著。”

歐陽玉紋冷笑道:“冷老魔!你少耍詭計,姑娘不會上當。”

冷如霜道:“放心!老夫要你活著回去傳信,還不打算置你死地。”

歐陽玉紋長劍平伸,預作防備,這才緩緩旋過身去。

一看之下,芳心大駭,原來方才和她交手的十三個人此時都躺下了。

冷如霜冷冷笑道:“姑娘看清楚了嗎?他們現在成了行屍走肉,隻是比死人多一口氣,而這一口氣,還要老夫每隔三個時辰給他們吃一粒藥丸才能維持。姑娘的劍法也許可以置老夫於死地,可是,姑娘得想想他們十三人的死活。”

語聲一頓,接道:“老夫自福兒口中,已得悉那姓柳的娃兒是為了玉佩和鐵劍而來中原,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師父無塵老禿驢還交付給他一個挽救武林浩劫的使命。既是如此一位了不起的豪客,那就要他先來救這十三個人。”

歐陽玉紋問道:“如何救法?”

冷如霜道:“那還用問嗎?拿玉佩和鐵劍來作為交換。”

歐陽玉紋道:“若隻有玉佩而無鐵劍,交換福兒一人如何?”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姑娘的算盤打得真精明,不過老夫可也不是輕易就能受騙之人,福兒在十三人之中最具價值,因為他是無塵老禿驢的徒兒,一方玉佩換他一命未免太便宜了。”

歐陽玉紋原想以那方玉佩夫瞞騙冷加霜,希望能夠解救福兒。

現在,冷如霜一口回絕,連這一線希望也破滅了。

這件事兒得先和柳南江商量以後再作計較,歐陽玉紋一念及此,乃還劍入鞘,螓首微點,道:“好!我將你的話轉告柳相公。”

語聲轉為嚴厲地接道:“在柳南江未回複你以前,你不能驅使他們為你賣命,如此作法不但會遭受萬人唾罵,也會遭萬人群起而攻。”

冷如霜縱聲狂笑道:“哈哈!老夫今年六十出頭,憑你這兩句話也想嚇倒老夫嗎?”

語聲一沉,接道:“告訴你,老夫今晚就要驅使他們去找秦羽烈。”

歐陽玉紋驚道:“那怎麽行?秦羽烈一定會殺死他們的!”

冷如霜冷笑道:“秦羽烈假冒偽善,喬裝正人君子,如果他出手殺死心神喪失之人,那就無異揭發他的真麵目,老夫諒他不敢。”

歐陽玉紋沉聲道:“你不要太過自信。別人不管,若是福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就休想逃過柳相公的寒星寶劍。”

冷如霜滿麵桀驁不馴的神情說道:“可是,柳南江的師弟卻再也不能複活了。”

歐陽玉紋疾聲道:“冷老魔!你最少也該等待柳相公的答複之後才能展開行動。”

冷如霜道:“老夫沒有那種耐性,因為柳南江已經失約一次,如果怕福兒在‘祥雲堡’遭到不測,你和柳南江大可前往保護,合你們二人之力,大概還可以對付得了姓秦的。”

歐陽玉紋不禁楞住了,冷如霜不但要驅使那十三個心神喪失的人去對付秦羽烈,現在以福兒相挾,連她和柳南江都要受其驅使了。

冷如霜手一擺,道:“姑娘可以走了,再多說幾句話,他們可能要斷氣了。”

歐陽玉紋心頭一凜,不敢再耽擱下去,飛快地離開現場,向回程奔去,天色已黑盡,歐陽玉紋感到饑腸轆轆。

好不容易在戌末時分回到了柳南江藏身的廢寺,歐陽玉紋不禁心頭一鬆。

可是,她一口長氣尚未透出,鬆下的心情又繃緊起來。

原來封閉的山門已經洞開。

歐陽玉紋不禁大駐,左手橫持著長劍,右手握著劍把,小心翼翼地進了廢寺。

她一走進山門之後,就知道自己的戒備是多餘的,因為憑她的感覺就知道廟內空無一人。

放眼一看,柳南江果然不見了。

這使她放心不少,最少她沒有眼見到柳南江的屍骨,也許他隻是極好心的人救走了。

可是,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柳南江是被人救走,他絕不可能不告而別,他也許不關心福兒的安危,但是,他絕對不會忘記師傳的佩劍。

那麽柳南江又是被人擄為人質了嗎?如果是的話,情勢就非常嚴重了。因為柳南江的身價和福兒又大不相同了。

歐陽玉紋自廢寺中退出來,坐在石階上發愣,她不知該怎麽辦?自己的擔子已夠重了,現在又加上了柳南江身上的重擔,劍在她手裏,她就該為他作點事情。而目前唯一的就是解救福兒。

如何解救呢?她心中問了一百遍,但卻沒有一次得到答案。

她忽然想到秦羽烈,於是,決定將冷老魔的動向去告訴他,看看他的態度如何。

一念及此,歐陽玉紋就疾步向“祥雲堡”奔去,不過盞茶工夫,就來到了堡門外。

外管事花雲錦正在門口,一見是歐陽玉紋,忙迎上來笑道:“原來是歐陽姑娘,請問半夜到此,有何貴幹?”

歐陽玉紋道:“玉紋有緊急事情極待與秦堡主一談。”

花雲錦又猶疑了一陣,道:“容花某試試,請姑娘稍待。”

約摸過了半盞熱茶工夫,花雲錦與秦羽烈相偕而出,歐陽玉紋看不出秦羽烈有何病容,不過,她知道秦羽烈是在為秦茹慧的出走而氣惱。

秦羽烈站在石階上,向歐陽玉紋拱了拱手,道:“歐陽姑娘深夜到此,令師又未曾隨行,故而秦某不延請姑娘入內待茶了。”

歐陽玉紋襝衽回禮,道:“多謝堡上,站在此地說說也是一樣。”

秦羽烈問道:“姑娘有何要事相告?”

歐陽玉紋道:“關於三大莊主及‘八鳳園’司馬夫人等一十三人中了冷老魔‘迷魂煙’一事,堅主可曾聽說過?”

秦羽烈點點頭,道:“聽說過,也許這隻是訛傳。”

歐陽玉紋道:“並非訛傳,確有其事,而且情況相當嚴重。”即將所遇情形一一敘述。

接著又道:“稍後冷老魔也曾現身,揚言今晚將驅使司馬夫人等一十三人前來貴堡尋事,屆時堡主當如何對付?”

秦羽烈不暇思索地回道:“擒賊擒王,自然要先對付冷老魔。”

歐陽玉紋道:“堡主說得不錯。可是,彼等之性命全仗冷老魔每隔三個時辰喂食一粒藥丸所維持,殺了冷老魔,豈非置他們於死地?”

秦羽烈微微一愣,道:“這倒難了!”

歐陽玉紋道:“彼等現在已是不分親疏,對冷老魔卻唯命是從,而且出手絕不容情,找上門來時,堡主能容忍嗎?”

秦羽烈語氣遲疑地說道:“容忍也得有個限度,秦某總不能坐視他們殺人縱火呀!”

歐陽玉紋道:“堡主可知還有柳相公的書僮福兒在內?”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怎麽樣?”

歐陽玉紋道:“其餘諸人,堡主采取何種手段去對付,玉紋不管,隻求堡主不要傷害福兒。”

秦羽烈麵現難色地說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福兒身手原本不凡,目下心神喪失,必然變本加厲,稍有一念之仁,秦某也許反被福兒所殺,這件事情在下不能答應姑娘。”

歐陽玉紋道:“堡主可知冷老魔的來意?”

秦羽烈一搖頭,道:“秦某不知。”

歐陽玉紋道:“他說堡主假冒偽善,喬裝正人君子,如果堡主放手殺害那些心神喪失之人,正好揭露堡主的真麵目。”

秦羽烈冷笑道:“如果秦某一意姑息容忍,則冷老魔狡計得逞,目前秦某行事已不計毀譽,但求問心無愧。”

歐陽玉紋心頭一怔,緊蹙蛾眉,道:“如果他們前來,堡主絕不輕饒了?”

秦羽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既來犯我,為求自安,秦某自然無法去思索犯我之人是否出於自願,這點還要請姑娘見諒。”

歐陽玉紋道:“玉紋所請堡主不答應了?”

秦羽烈拱手一禮,道:“請恕有違尊命。”

歐陽玉紋道:“實不相瞞,柳相公因染病不起,將佩劍交與玉紋,囑托務必保護福兒。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玉紋隻要一息尚存,絕不容許福兒出差,若有冒犯之處,尚請堡主諒解玉紋苦心。”

秦羽烈凝聲道:“姑娘可知如此做已然間接助了冷老魔一臂之力?”

歐陽玉紋道:“玉紋明知。”

秦羽烈道:“明知因何故犯?”

歐陽玉紋道:“我是不得已行事,否則,玉紋就有負柳相公之囑托了。”

秦羽烈沉吟了一陣,問道:“姑娘方才說,柳相公染病在身,目下在何處將養?”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玉紋不知。”

秦羽烈又問道:“令師呢?”

歐陽玉紋道:“有事他往。”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方才姑娘說,你為了維護福兒,或將有損害本堡之處,秦某自然了解姑娘之苦心:不過萬一秦某有冒犯姑娘之處,不知令師是否也能體察秦某的苦衷?”

歐陽玉紋道:“那不幹堡主之事。”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姑娘好豪氣!但願冷老魔隻是虛聲恫嚇,你我都省卻麻煩了。”

歐陽玉紋道:“絕非虛聲恫嚇,以玉紋臆測,今晚必來。”

秦羽烈道:“聽姑娘的口氣,今晚要在這裏等候了?”

歐陽玉紋螓首一點,道:“不錯。”

秦羽烈向花管事一擺手,道:“請歐陽姑娘入內避避風寒。”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不敢打擾。玉紋隨家師流浪多年,餐風露宿習以為常。玉紋在對麵大槐樹下坐候即可。”

秦羽烈笑道:“那麽,秦某失陪了。”

向花雲錦一擺手,沉聲吩咐道:“掩門,小心戒備。”

守護的武士退進堡內,角門關緊,那四支鬆脂火炬也一起熄滅,大地陷於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不覺天已大亮,歐陽玉紋白白地受了一夜饑寒之苦,別說司馬夫人一行心神喪失之人,連一隻野狗也不曾打從堡門經過。

歐陽玉紋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幾乎凍僵的雙腿,打算離去。

雖然她還不放心離去,但是,總得在附近找一點食物飽腹才行。

突然堡門打開,秦羽烈穿戴整齊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花雲錦以及十幾名武士,看樣子,他昨晚不曾解衣就寢。

歐陽玉紋正想道早,秦羽烈已然笑著問道:“姑娘昨晚發現了些什麽?”

歐陽玉紋道:“毫無發現。”

秦羽烈冷笑了一聲,道:“一無所獲豈不是平白無故地受了一夜凍刑?”

歐陽玉紋聽出對方話中有弦外之音,沉臉問道:“堡主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秦羽烈也沉臉寒聲說道:“姑娘雖善花言巧語,卻休想騙過秦某,你分明是胡亂編造,目的不過是想窺察本堡動靜。”

歐陽玉紋一見對方血口噴人,分明是故意找岔,也就不甘示弱地回道:“貴堡有何隱秘懼人窺察?”

秦羽烈冷冷一笑,緩步走下了台階,道:“自群芳賽會以來,秦某一直心儀姑娘的劍法,今天正好是機會,姑娘亮劍吧!”

歐陽玉紋冷哼道:“原來堡主是要找借口與玉紋動武,玉級也隻好奉陪了。不過,但願堡主也亮出一套劍法來讓玉紋偷學一二。”

她當然不知秦羽烈也會“歸真劍法”,除了白玉梅曾經跟柳南江說過之外,連秦茹慧都不知道秦羽烈也會用劍。

當他聽完歐陽玉紋的話後,嘿嘿一笑,向後朝花雲錦一招手。

花雲錦淩空一拋,一把鞘套與寒星劍形完全相同的古劍已然到了秦羽烈手中。

秦羽烈躊躇誌滿地笑道:“歐陽姑娘!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吧?”

歐陽玉紋瞪大了眼睛,這委實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不過,其原因不是為了秦羽烈會用劍,而是秦羽烈手中竟然有把名劍。

據醜老人向她說,當今武林中隻有兩把古劍,一為“寒星”,一為“冷月”,而秦羽烈手中所拿正是那把“冷月”寶劍。

歐陽玉紋定住驚震不已的心神,揚家問道:“堡主手中的古劍可是名喚‘冷月’?”

秦羽烈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個識貨的行家,今天秦某正要試試這把‘冷月’寶劍的鋒利。”

歐陽玉紋不禁麵臨猶疑了。

據醜老人說,“冷月”“寒星”雖同為名師所鑄,然而前者卻勝於後者。

萬一手中“寒星”寶劍毀在對方手下,自己將來如何向柳南江交待?

想了一想,才說道:“玉紋不敢掠人之美,仍願以竹代劍,領教一下堡主的劍法。

秦羽烈沉叱道:“不行!冷月對寒星,此乃順理成章,姑娘怎可以竹代劍,秦某可不願意落個勝之不武之名。”

歐陽玉紋道:“寒星劍為柳相公所有,玉紋怎可擅用?”

秦羽烈冷笑一聲,道:“姑娘捫心自問,可曾動用過寒星寶劍?”

歐陽玉紋一沉吟,道:“用過。”

秦羽烈道:“那就對了,柳南江既放心交與姑娘,姑娘自然有全權使用。除非姑娘心存畏懼,故意以竹代劍,預留退步。”

歐陽玉紋沉聲道:“堡主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玉紋隻因二劍同冶一爐,不忍使其自相撻伐,所以才不願動用。”

秦羽烈道:“兩劍毀去其一,存者方能稱雄武林,姑娘亮劍吧!”

說罷,緩緩抽出冷月寶劍。

長劍在晨曦之中閃出一片寒光,歐陽玉紋在神情凜然之下,也不自覺地拔出了寒星劍,出她意外,劍已出鞘了。

秦羽烈似乎唯恐歐陽玉紋反悔,低叱道:“秦某有違……”

話音未落,長劍緩緩向歐陽玉紋眉宇之間刺來,用的正是“歸真劍法”的一招起手式——

“撥浪觀魚”,看似輕淡,卻暗藏無數變化。

歐陽玉紋與秦茹慧曾較量過,因而對秦羽烈所施展的劍法相當熟悉,立即心凝神壹,以一招“蓮台見佛”,向對方迎去。

一時之間,但見劍影如山,劍氣飛旋,堪稱氣勢磅礴。

大凡起手式都是一著問招,秦羽烈猛一壓腕,前伸之劍立刻轉為上翹。

同時,身形閃到歐陽玉紋右邊,劍尖向歐陽玉紋挑去。

歐陽玉紋已然發覺“歸真到法”由秦羽烈施展起來,較之秦茹意更具威力。

但是,她尚自信絕不致敗在對方劍下。

唯一使她擔心的就是那招“反璞歸真”,如果秦羽烈使的話,她今天可能就難逃大限了。

想到這裏,歐陽玉紋決心快攻求勝,於是振腕一抖,一連攻出三劍。

秦羽烈大喊一聲,道:“姑娘好劍法……”

同時,手中長劍一橫,將歐陽玉紋的來勢封住。

“鏘”地一響,秦羽烈身形咚咚咚連退三步,而歐陽玉紋卻紋風不動。

再看秦羽烈手中長劍,就隻有半截了。

歐陽玉紋驚異不已,秦羽烈更是心頭驚駭不已,人已退到台階之上,口裏一連聲嚷道:

“假的,假的!這根本就不是冷月寶劍。”

歐陽玉紋也發現對方那把長劍的斷裂處色澤晶亮,與表麵的色澤不同,顯然是一把供擺飾之用的膺品。

到此,歐陽玉紋也明白了秦羽烈的用意,主要是想試試他手裏的那把冷月寶劍可是真貨。

秦羽烈飄退台階之上,歐陽玉紋本不想再行追擊。

可是,寒星劍要沾血方能回鞘。

因此,飛地縱身跟了上去。武士們紛紛而動,最前麵兩人並矛向歐陽玉紋喉間刺來。

歐陽玉紋長劍一揮,麵前響起兩聲修呼,兩條鮮血淋漓的斷臂落在石階之上。

“鏘”地一聲,寒星劍回入了鞘中。

歐陽玉紋訕笑道:“幸虧玉紋運氣不錯。”

語聲一頓,接道:“鵠候終宵,總算有此收獲,玉紋告辭了。”

秦羽烈目光凝望遠處,冷聲道:“隻怕姑娘又走不掉了。”

歐陽玉紋沉叱道:“堡主還有什麽花樣?不妨快些使出來。”

秦羽烈也不答話,抬手向遠處一指。

歐陽玉紋回頭望去,不禁一怔,原來司馬夫人一行魚貫向堡門外行來。

待行至近前時,歐陽玉紋不禁感到一陣心酸。

原來那一行心神喪失者遍體濕淋,神色敗壞,想必昨夜露宿在荒郊的。

一行人在堡門口一字排開,福兒一躍來到中間,小手往秦羽烈一指,道:“秦羽烈!我等奉主人之命前來向你討回玉佩鐵劍。”

秦羽烈即使有一副鐵石心腸,此時不禁大大搖頭。

和聲問道:“福兒,你的主人可是柳南江?”

福兒低叱道:“什麽狗屁柳南江?連鼎鼎大名的‘九指魔杖’冷如霜,你都不知道嗎?”

秦羽烈並未激怒,依舊和顏悅色地說道:“福兒,秦某給你們換一套幹淨衣服如何?”

福兒凶殘已極地吼道:“少廢話!快些拿出玉佩鐵劍來。”

秦羽烈搖搖頭,道:“什麽玉佩鐵劍,秦某可沒有聽說過。”

福兒咻咻然道:“案羽烈!你少裝蒜!否則要你好看。”

秦羽烈道:“福兒,請你們主人來與秦某一談如何?”

福兒“呸”了一聲,道:“就憑你也配見我家主人嗎?”

秦羽烈冷笑道:“其實,冷老魔就尾隨其後,何不出來一見?”

福兒景叱道:“好大的狗膽,竟敢稱我家主人一家老魔……”

轉身向行列中的荊錦峰一指,道:“你去!摘下秦羽烈的腦袋。”

荊錦峰一躍上了台階,伸手向秦羽烈頭上抓去,雖然不成招式,卻辛辣無比,勁道十足。

秦羽烈一探手就扣住了荊錦峰的右腕,順勢一送,荊錦峰就滾下了台階。

可是,他爬起來又往上衝。

終於又被秦羽烈摔了下來。

福兒揚臂一揮,道:“齊上!務必要摘下秦羽烈的頭顱。”

秦羽烈想必不願在自己堡門口製造血腥,孤身退進堡內,掩上了角門。

十幾人拚命撲向堡門,拍、打、捶、亂鬧一通。

福兒卻在下揚臂疾呼,看樣子存心要喊破他的喉嚨才甘心。

歐陽玉紋已躡手躡腳地潛至福兒身後,伸手向福兒的昏穴點去。

福兒卻像背後生著眼睛,霍地旋過身來厲聲叱道:“又是你!”

呼地拍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忙閃開,福兒卻又劈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連閃進,她等待機會想點封福兒的昏穴,雖然她不知有什麽方法可以解救福兒,但她卻不願眼見福兒遭受這種折磨。

可是福兒的身手矯健已極,根本就沒有歐陽玉紋下手的機會。

而福兒卻一連串攻出三十餘掌,將歐陽玉紋逼退了五十餘步。

兩人已然退到堡門的右側,福兒突然問道:“姑娘那把劍是從何處來的?”

歐陽玉紋不禁大喜過望,連忙問道:“福兒!你清醒了嗎?”

福兒沉聲問道:“我問你那把劍是從何處得來的?”

歐陽玉紋道:“是柳相公交給我的,他要我設法救你脫險。”

福兒低聲道:“不必!他們中毒是真,我中毒是假,轉告柳相公放心好了。”

歐陽玉紋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凝聲問道:“真的嗎?”

福兒點點頭,道:“姑娘難道在我的語氣中還聽不出來嗎?”

歐陽玉紋茫然不解地問道:“福兒!你為何要受這種折磨呢?”

福兒疾聲道:“請轉告相公,我已探得一樁隱秘,俟真相大白時,我就會離開冷老魔之手,請他盡管大放寬心。”

歐陽玉紋道:“福兒!你真的沒有中毒嗎?你的麵色真是難看透了。”

福兒搖搖頭,道:“不要緊的。請姑娘如此轉告柳相公就可以了。”

歐陽玉紋道:“福兒!你多珍重,萬一被冷老魔發現就糟了。”

福兒道:“我會當心的。”

語聲一頓,接道:“姑娘快些離開此地,冷老魔隨後就到,今日有一場惡鬥的。”

歐陽玉紋關切地說道:“小心秦羽烈啊!可別真的為冷老魔賣命。”

福兒再也沒有答話,掉頭向堡門口走去。

歐陽玉紋雖然心中大喜,但是,想想福兒小小年紀竟能如此忍受折磨,芳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堡門仍然響著殺伐之責,歐陽玉紋沒有必要再留下去。

稍一猶疑,即疾速地離開了“祥雲堡”。

一口氣奔了十餘裏,歐陽玉效才停下來。

何處去呢?當然,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柳南江。

但是,在何入到何處去找呢?

想了一想,決定再回到那座廢寺去看看,也許可以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當武林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終南三老峰頭之際,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小小的“嘯吟山莊”來。

這個山莊位於華山東麓的華蓄峰下,一處茂密鬆林之中。

在這隆冬季節,莊門是經常緊閉的。

可是,莊門兩邊的對聯,仍是閃閃發出金光。

那副對聯寫道:“嘯遨江湖,刀劍拳拳開義路,吟哦鬆林,詩書琴棋度餘年。”

從這副聯語中,不但可以看出這裏的主人是江湖豪客,也是一個以琴棋書畫消磨終日的隱士了。日薄黃昏,暮露四合。在“嘯吟山莊”內院的東廂上房中一盤棋局也告終了。

持黑子的是一個年約十四五歲麵貌俏麗的青發使女,兩粒黑白分明的眸於凝住棋枰良久,一揚手中一大把棋子兒扔進了瓦罐,輕笑道:“小姐棋高一著,蘭兒認輸了。”

被稱為小姐的是個約有十六、七歲的少女,贏了一盤棋並未使她欣喜若狂,隻是淡淡地一笑,然後將目光向窗外望去。

看了一陣,才輕聲問道:“蘭兒!什麽時候了?”

其實,她這句話是多問的,屋內上了燈,外麵尚未黑盡,在這隆冬季節,必然是酉初光景。

蘭兒是個識趣的丫頭,知道小姐查問的時刻不過是另一件事情的開端。

於是輕笑道:“酉初光景,該給柳相公煎藥啦!”

說著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又回轉身來低聲說道:“小姐,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就好了!”

被稱為小姐的啐道:“啐!胡說八道,被夫人聽見不罵你才怪?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夫人也不會將他帶進莊裏來了。”

聽這少女的口氣,敢情她也是姓柳?

一點也沒錯,她就是柳仙仙,她嘴裏的“夫人”自然就是她的母親柳夫人了。

原來柳南江到這裏來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柳南江的傷勢已大有好轉,他暗中運動一試,內力已可聚集到三四成之譜,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現象。

可是,他心裏卻並未因此而開朗。

師弟福兒如何?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而且,為救福兒,連佩劍都交給了歐陽玉紋。

師弟,佩劍,都是師父親手交給他的,如今都遠離了他,教他如何不心煩意躁呢?

突然,門外傳來輕咳之聲。

柳南江知道是柳夫人來了,她每次到來都是用這種方法向他預先打個招呼。

柳南江早就可以下床走動,連忙走到門邊,恭聲道:“有請夫入!”

不等那青發使女回身傳話,柳夫人就已笑吟吟地走進了屋中。

青發使女侍候夫人入坐,然後肅立在柳夫人的身後。

柳夫人照例先察看了柳南江的臉色,然後問道:“相公的傷勢大好了?”

柳南江道:“可以說是全好了,這完全是蒙夫人之賜。”

柳夫人笑道:“快別這麽說了,你我雖不沾親,總算同宗……”

語氣一頓,接道:“隻是仙仙那丫頭,那日有冒犯之處,尚祈相公原諒。”

柳南江皺了皺眉頭,然後笑道:“其實,仙仙姑娘也是為在下好,當時聽在下不願來此療傷,就立即點了在下的昏穴,其實……”

柳夫人笑道:“相公切莫以為妾身留根公是別有用心。”

柳南江連忙接口道:“在下絕無此意。”

柳夫人道:“妾身也知相公不是那種人,但是妾身卻將堅留相公的原因解釋一下!”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所服之藥謂之‘補元湯’,藥性非常霸道,體質不合或武功底子不夠深厚之人服之有害無益。相公的穴脈,足可承受‘補元湯’霸道之藥性,這也算是有緣,因此妾身也就冒昧地將一貼藥劑煎熬妥帖,於相公昏睡中灌服而下。”

柳南江道:“這是夫人恩典,何言冒昧二字?夫人太言重了。”

柳夫人笑了一笑,道:“相公不怪罪妾身就安心了。”

語氣一頓,接道:“‘補元湯’共分七帖,每日一帖,相公已服三帖尚餘四帖未服。如果中途停輟,妾身不但沒有救相公,反倒是害了相公,這就是妾身堅留相公小住數日之原因。”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再打擾數日,不過太費神了。”

柳夫人擺擺手,道:“妾身方才就說過了,相公不必客氣。”

說到此處,似乎兩人已無話可談了。

沉默一陣,柳南江見柳夫人並無離去之意,因而問道:“因何未見柳莊主?”

柳夫人麵上突現憂戚之色,喟歎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可曾聽說過柳嘯吟這個名字?”

柳嘯吟?柳南江默默誦念數遍,可是,他對這個名字完完全全是陌生的。

因而搖搖頭,道:“在下沒有聽說過,那就是莊主的大號?”

柳夫人點點頭,道:“正是,不過,已有十年不聞他的音訊了。”

柳南江突然道:“柳莊主離家出走了嗎?”

柳夫人道:“是的……”

說到此處,柳夫人的目光在柳南江麵上掃了一圈,接道:“妾身在終南鬆林酒店與相公初見時,曾探詢過相公的家世,不意被相公一口回絕,妾身不揣冒昧,還想問一問,令尊……”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回道:“並非在下不願談家世,實在不知生父是誰,因而羞於出口,所以才不得已回絕了夫人。”

柳夫人又問道:“那麽令堂是?”

母親是誰,柳南江是知道的。

不過,師父曾經一再叮囑過他,母親臨終之時,曾留下遺言,不許柳南江再提起她的姓名。

上次初見白玉梅時,因一字之差,他曾情不自禁地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事後想想,不僅是違背了師命,也違背了母親的遺言。

因此,現在他再也不敢提到他母親的名字了。

於是,搖搖頭,道:“家母是誰,在下也不知道,我是由恩師撫養成人的。”

柳夫人“噢”了一聲,問道:“那麽令師是那一位高人呢?”

無塵大師是他的師父,目下武林中人知道的已不少。

自然沒有隱瞞這位柳夫人的必要。

因而他直答道:“家師是無塵大師。”

柳夫人頗為驚異地說道:“原來是那位方外奇人,難怪相公的‘雷音八劍’火候如許之深了。”

柳南江道:“夫人謬讚。在下如能學得家師一半精髓,畢生就受用不盡了。

柳夫人道:“相公客氣!”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如不嫌妾身嘮叨,妾身倒願意將莊主離家出走的原因與相公一談。”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聽。”

柳夫人道:“妾身並非原配,隻是繼室,前妻生下一子,與相公年紀相若,但是卻不知下落,莊主思子心切,所以才留書出走,去尋訪愛子,聲言尋子不獲,永不歸家。”

柳南江詫異地問道:“這就怪了!親生兒子因何會不知下落呢?”

柳夫人歎了口氣,道:“說起來這也是造化弄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8
發表於 2021-1-9 16:19: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回 嘯吟山莊
語氣一頓,接道:“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之中,提起柳嘯吟,不知道的人很少。一套‘垂柳劍法’雖不敢誇口為劍國宗匠,卻也所向披靡。不幸卻犯了個‘多情’的毛病。”

柳南江道:“家師嚐雲:練武之人生死玄關易破,情關難破,這倒不能怪罪柳莊主。”

柳夫人道:“話雖是如此說,但是,古人雲:多情自古空餘恨,這句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語氣一頓,接道:“柳嘯吟武林揚名,嬌妻入室,翌年產一麟兒,可說已經到了十全十美的境地。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的妻妹因鑽研劍術而進了柳家。朝夕相處,兩廂生情。古往今來,一箭雙雕同納姐妹的大有人在,原本算不了什麽。可是,他的前妻發現了自己的妹妹和丈夫有了感情之後,竟然抱子出走了。”

柳南江聽得神往,不禁插口問道:“是負氣出走嗎?”

柳夫人道:“出走不及半載,一個無名客送來他前妻的一綹秀發,並帶來死訊,幼子未見送回,由此可見確是負氣出走的。”

柳南江歎息了一聲,未接口答話。

柳夫人又道:“那位插足其中的姨妹竟也在同一天出走不知下落。柳嘯吟在沉痛之餘,離開故裏,來到華山東麓,蓋了這座‘嘯吟山莊’,打算遁世不出了。”

柳南江問道:“那麽夫人?”

柳夫人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接口道:“不知是情緣,還是孽緣,反正是緣分,妾身就作了他的繼世,過一年生下仙仙,嘯吟倒也知足安樂。”

柳南江讚道:“那是夫人的美德。”

柳夫人卻歎了口氣說道:“偏偏妾身不曾生下一個男丁,人入中年,思子之心必然殷切。

如果妾身能生下一個男丁,柳門宗祧有繼,嘯吟也不至於留書出走了,這都是妾身的罪過。”

柳南江和聲說道:“夫人也不必引以自責,但願柳莊主能尋回愛子,早日歸來。”

說罷,和那青發使女走出去。

這邊,蘭兒已經將藥湯倒了出來。

天寒,藥湯一出罐子就不大燙了。

柳南江端起藥湯,一口氣喝得幹幹淨淨,然後舒坦地喘了一口長氣。

柳仙仙笑問道:“苦嗎?”

柳南匯點頭道:“苦,但是:良藥苦口善治病,藥必然是苦的。”

柳仙仙嬌笑道:“也不知是誰訂的規矩,喝‘補元湯’不能進滴水粒米,七天不食那可真受不了哩!柳相公,你餓嗎?”

柳南江道:“有一點兒,忍耐一下就好了。否則,豈不辜負了良藥?”

柳仙仙道:“還不能吹著風寒,關在屋子裏豈不悶壞了。”

柳南江道:“不是隻七天麽?家師閉關潛修時,最少也是五百日,那又該怎麽辦?”

柳仙仙道:“柳相公!你一定好悶,咱們想個主意玩玩。”

柳南江故意要逗逗她,因而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在下還可以陪你玩玩捉迷藏,可惜現在卻不行了。”

柳仙仙雙眉一挑道:“你將我看成小孩兒嗎?那你可錯啦!”

語氣一頓,接道:“噯!你會不會下棋?”

柳南江道:“家師也喜歡下棋,因此在下略知二,想必不是姑娘的對手。”

柳仙仙道:“別客氣!聽說僧道之中,棋道高的很多,想必相公不是一個低手。”

語氣一頓,向旁邊的蘭兒一擺手,道:“快去拿盤棋子,我要和柳相公較量一局。平日殺你們,真是太沒勁了。”

蘭兒飛快地跑出去。

柳南江忽然問道:“仙仙姑娘!有件事早想請教。可記得那晚你和秦茹慧動手時,用兩根指頭夾住了她的劍尖,你到底用的是什麽手法?”

柳仙仙一本正經地說道:“那叫做雞蛋裏麵挑骨頭。”

柳南江道:“姑娘真會說笑話。”

柳仙仙繃臉道:“真的麽!”

說到這裏,蘭兒拿來了棋具,柳南江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兩人對麵坐定,正待布陣交兵之際,柳仙仙卻又舊事重提,揚眉問道:“柳相公!可知那種雞蛋挑骨頭的手法是如何練出來的?”

柳南江茫然搖搖頭,道:“在下不知。”

柳仙仙也不說話,隻是伸出了右手的食、中二指在棋子罐中夾著棋子。

一夾一粒,越夾越快。

開始還有棋子的響聲,到後來連一點響聲都沒有了。

柳南江不禁看得發愣,原來柳仙仙在平日下棋時就練就了這一手驚人的功夫了。

半響,方笑著問道:“仙仙姑娘!這就叫做雞蛋裏麵揀骨頭嗎?”

柳仙仙螓首一點,道:“噯!你看這棋罐兒不像個大鵝蛋嗎?”

柳南江道:“像到是像,不過,這棋子兒可不能算是骨頭啊!”

柳仙仙道:“相公倒真的變成鵝蛋裏麵揀骨頭,這副棋子原本就是骨頭做的。”

柳南江笑道:“是石頭做的吧?不然,怎會黑白分明呢?”

柳仙仙神情認真地說道:“真是骨頭做的。聽娘說,像這種骨頭,每人隻有一顆,在腦門子上,男人是黑的,女人是白的,生得圓圓溜溜,不大不小,剛好用來做棋子兒。”

柳南江心頭一跳,振聲道:“姑娘說這副棋子兒是用死人的腦門鎖骨做成的?”

柳仙仙“嗯”了一聲,粉頸一揚,道:“怎麽?你不信?”

柳南江不禁背脊發寒,喃喃道:“黑白兩色,少說也有三百餘了,豈不是三百多條人命,是令尊當年在武林中……”

柳仙仙櫻唇一歎,插口道:“柳相公!你可別冤枉好人。”

語氣一頓,接道:“柳相公!聽說過‘棋聖’歐陽白雲嗎?”

柳南江蹙眉沉思一陣,道:“在下好像聽家師說過。”

柳仙仙道:“這副棋子兒就是他在武林中叱吒二十年傑作。他每殺一個人就用刀子割下死者的腦門鎖骨,日久天長,竟然給地湊成了一副棋子兒。”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此公也太嗜殺了。可是,該棋子兒怎麽到了姑娘手上呢?”

柳仙仙道:“歐陽白雲既然號稱‘棋聖’,枰上功夫自然傑出非凡。不料他卻輸給了家父,這副棋子就是家父贏得的彩頭。”

柳南江道:“如果令尊見負,他要輸什麽給歐陽白雲呢?”

柳仙仙一抬皓腕,在項間拍了一下說道:“項上人頭。因為這副棋子兒白的已夠一百八十粒,而黑的卻還差一粒。”

柳南江將麵前棋罐子往中一推,道:“在下不敢領教。”

柳仙仙訝然道:“為什麽?”

柳南江道:“令尊棋藝若非達爐火純青之境,絕不敢賭項上人頭。姑娘幼受熏陶,必然棋藝精絕,在下豈是對手?”

柳仙仙笑眯眯地說道:“因此相公就不敢下了,可是?”

柳南江道:“智者當知藏拙。”

柳仙仙道:“勇者往往先勝而後求戰,相公因何怯退?”

柳南江豪氣頓生,伸手拿過棋罐,道:“姑娘的話說得有理。”

抓出一顆黑子放在自己的右星之上。

柳仙仙笑道:“相公既然自謙持黑子先下,我也就不客氣了。”

說著也抓起一個白子落在她麵前的左星之上,兩子遙遙相對。

柳南江第二子又落在自己麵前的左星之上。

柳仙仙道:“由這叫做”雙眼布石“,如此開局倒是少見呢!”

柳南江笑道:“在下可不懂這些,隻是隨便落子罷了。”

柳仙仙兩指之間夾著一顆白子,久久沒有想好落於何處。

忽然,她“卟嗤”一笑,道:“柳相公,看到你的開局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情來了。娘說我倆的眼睛生得像,你覺不覺得?”

柳南江漫應道:“是嗎?”

接著,心頭猛地一動。

難怪柳夫人一再尋根究底地探詢他的身世,莫非……?

可能嗎?柳南江心中一直沉思著這個問題。

柳仙仙手中的棋子兒輕輕落到枰上。

可是當柳仙仙的纖指離開枰上時,那顆棋子卻不知去向。

柳南江正感詫異之際,忽聞房頂“叭”地一響。

柳南江抬頭望去,隻見屋頂瓦片已被擊開一個尺許大小的破口,原來柳仙仙手中那顆棋子打到房頂上去了。

柳南江再向對麵望,柳仙仙已穿簾而出。

同時,蘭兒已揚手煽熄燈火,悄聲道:“房頂有人窺伺,小姐出去察看了,請相公靜坐勿動。”

柳南江驚道:“真的嗎?”

他吃驚的並非有人前來窺伺,而是他自己竟然毫無所覺。

不旋踵間,柳仙仙去而複回,在暗中叫道:“蘭兒!亮燈。”

蘭兒摸索著用火折子取火將油燈點燃。

柳仙仙仰望房頂的破口,喃喃道:“可惜那粒白棋子兒被帶走了。”

語氣一頓,接道:“這樣也好!白棋子兒原來就多一顆的。”

柳南江正想問問頂窺伺之人是誰,忽然柳夫人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柳夫人一進門就疾聲問道:“仙仙!是怎麽回事呀?”

柳仙仙道:“‘嘯吟山莊’不再是隱秘之所了,方才有人潛進來窺伺。”

柳夫人問道:“看清來人了嗎?”

柳仙仙道:“看清了。”

目光向柳南江一掃,然後接道:“是秦羽烈的女兒。”

柳南江不禁心頭一動,心想,秦茹慧既然離開了“祥雲堡”,那方玉佩必然到手了。

不過,他明白柳仙仙望向他的意思,因此,麵上絲毫不露聲色。

柳夫人皺眉沉吟了一陣,道:“仙仙!就她一個人嗎?”

柳仙仙道:“還有一個男人,那男人並未潛進莊內。”

柳夫人喃喃自語道:“會是秦羽烈嗎?”

柳仙仙螓道連連搖道:“不是的,是另一個陌生的男人。”

柳夫人“噢”了一聲,然後將目光移注在柳南江麵上,問道:“柳相公!你所說的與人在破廟中有約,是等候秦姑娘嗎?”

柳南江很不想提起他和秦茹慧的約會,因為細說從頭時,難免要提及那方玉佩。

他在古廟中所等待的是歐陽玉紋,因而答道:“實不相瞞,在下在古廟中所等待的是歐陽玉紋姑娘。”

柳仙仙插口道:“就是那個醜老人的女徒弟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的。”

柳夫人問道:“有要緊的事嗎?”

柳南江道:“在下的佩劍在歐陽玉紋姑娘的手裏。”

柳夫人道:“不是妾身埋怨相公,隨身佩劍怎可交與旁人呢?”

柳南江道:“夫人有所不知,在下的書僮福兒中了冷老魔的‘迷魂煙’,危在旦夕,在下當時重傷在身,無法馳往營救,幸而歐陽姑娘願意涉險前往,臨行之際,向在下借劍一用,在下有何話說呢?”

柳仙仙冷笑了一聲,道:“哼!她一定借機騙去了你的佩劍。”

柳夫人沉聲道:“仙仙!怎麽可以信口雌黃,胡亂評論別人!”

目光望向柳南江,接道:“事到如今,相公也隻有忍耐幾天。妾身相信那位歐陽姑娘絕不會有負相公的重托,相公安心靜養吧!”

說完後,又向柳仙仙打了個眼色。

柳仙仙會意向柳南江襝衽一福,退了出去。

柳仙仙剛退出去,卻又走了回來,壓低了聲音吃吃嬌笑道:“相分可知道我因何沒有窮追那位秦姑娘?”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解何故?”

柳仙仙道:“她來得正好,不然這局棋一定會讓蘭兒看笑話,因為我已經輸定了。為此,我放了秦茹慧一馬,任她遁去。”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仙仙姑娘!你幸好沒有窮追。”

柳仙仙雙眉一挑,兩眼瞪得溜圓咻咻然道:“怎麽!我還怕了她不成?”

柳南江道:“秦姑娘今非昔比了。”

柳仙仙道:“我卻不信。”

柳南江道:“在下無意危言聳聽,的確如此,有一次在下心胸幾乎被秦姑娘的利劍所洞穿。”

柳仙仙愣了一愣道:“這樣說來,我倒要找機會和她試試了。”

說罷,退了出去。

幾天精神養得很足,尤其是服下“補元湯”後更是元氣大增,若要他閉目沉睡,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百無聊賴之下,柳南江又自貼身衣袋內取出了那本得自“子午穀”他莊周南華。

這本書到他手中以後,最少也看了數百餘遍。

可是,他依然要一讀再讀,他深信這書中必然蘊有奧秘。

花了一個更次的時刻,從頭到尾誦讀一遍,仍是毫無所得。

他開始留神那些末批詳記:

不該斷句之處卻用朱筆點斷,應斷句之外卻往往漏點。應該讀破音的字有些卻沒有加圈,不該讀破音的字卻有些加上了紅圈記號,這是什麽原因呢?

柳南江開始將那些注了記號的單字逐一檢出,然後照順序加以組合,竟然讓他發現其中奧妙了。

最前麵的四個字組合起來竟然成了“古有名劍”一句通順的話,柳南江不禁欣喜若狂了。

於是,精神百倍地逐一檢視下去。將所有注錯破音記號的單字,以及應斷未斷,不該斷而斷的單字挑出來聚集,竟然成為一篇二百餘字之短文。

那篇短文的意思是“古有名劍,一為冷月,一為寒星。寒星出而冷月掩,冷月出而寒星渺,雙劍從未並現。穀之東南,有地如錦。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日出自穀口迎日而行,循日影轉折,約一時許即達錦地。有桃林密茂。入林,逢十正轉,即可見石若磐。石啟而物現,有緣者得之。”

柳南江不禁歡喜若狂,字裏行間,明明白白地指了藏劍之所。

自然,眾所矚目的鐵劍,也就是那把名傳千古的冷月寶劍了。

此時,他才明白師父因何要他誦讀莊周南華。如果他從來未讀過此書,絕對無法解出書中斷句與破音記號所暗示的奧秘了。

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飛行,可是,他知道必須要忍耐。因為他必須還要喝下四碗苦口的良藥。

時間就在欣喜、期待、焦灼的心情下度過。轉眼,第七天的黃昏又到了。

今晚柳南江要喝下最後一碗藥,明天他就可以離開了。

上燈不久,柳夫人來了,身後還跟著四個青衣小童,每人手裏拿著一段羅絹。

柳夫人不像平日那樣和顏悅色地噓寒問暖,麵上有凝重的神情。

柳南江看在眼裏,心頭不禁一怔,忙問道:“夫人!發生什麽事了嗎?”

柳夫人勉為其難地一笑,道:“沒有什麽,今晚相公要服第七帖藥了。”

柳南江道:“是的。這幾天真讓夫人和小姐費神了。”

柳夫人道:“這算不了什麽。”

語氣一頓,接道:“柳相公,數日相處,還能信得過妾身嗎?”

柳南江道:“這是什麽話?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柳夫人笑道:“相公不必如此言重,隻要信得過妾身,妾身就安心了。”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信得過。”

柳夫人螓首一點,道:“好!那麽妾身就放肆了。”

皓腕一招,吩咐那四個青衣小童道:“過去將柳相公四肢綁上。”

柳南江心中雖不勝駭異,但他卻沒有去問此舉用意何在。

不過,他從對方的眼色中似看到了未有惡意。

片刻之後,柳南江的雙腕以及雙踝處都被羅絹綁牢了,羅絹的另一端分執在四個小童手裏。

柳夫人很小心地檢視了每人紮縛之處,然後說道:“柳相公!試試這幾個小童的臂力如何?”

她的話一落,四小童立刻沉身紮下馬步,雙腳扯緊手中羅絹。

柳南江雖不明白柳夫人的用意,卻有心試試。暗運一分內力,雙腕猛地向懷中一帶。

不意,分毫未動。

柳南江一吸丹田之氣,倏然將內力運到六分,四肢齊動,依舊是分毫未動。

柳夫人叫道:“行了!相公重傷初愈,不宜過分用勁。”

說著,回身向屋外叫道:“仙仙,端藥進來吧!”

門簾掀動,柳仙仙捧著藥碗,蘭兒端著藥罐,雙雙走了進來。

柳南江突然明白了,柳夫人曾說過,“補元湯”的藥性甚為霸道,這第七帖藥劑服下後,必是有所發作,所以柳夫人才命人綁緊他的四肢以作防範。

蘭兒將藥汁傾在碗裏,柳仙仙雙手捧到柳南江麵前,輕聲說道:“不熱不涼,剛好進口,相公一口喝下去吧!”

柳南江道:“多謝姑娘!”

剛要去喝,柳夫人忽然叫道:“柳相公,喝光藥汁後,盡快睡臥到榻上去。”

柳南江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去,一口氣喝幹了碗中的藥汁。

柳夫人連連揮手道:“快!快!快躺到榻上去。”

柳南江依言躺上了床榻,那四個青衣小重各自拉緊了手中的羅絹。

柳仙仙取出一方折疊整齊的絹帕覆蓋在柳南江的嘴上,雙掌重重地按住。

同時,笑道:“柳相公!怕要悶壞你。不過,你得忍耐點。”

柳南江絲毫未發現異狀,他真不明白柳夫人何以如此小心翼翼地加以防範。

約摸過了盞茶工夫,柳南江發覺腹內滋生了一股熱力,那並不足以為怪,每次服藥後都有這種現象。不過,前六次服藥後所滋生的熱力,不如今日這股強烈。

突然,熱力上衝,藥汁也跟著湧上喉頭。

幸而,柳仙仙以絹帕封住了他的嘴巴,不然,所有的藥汗都要嘔吐出來。

柳夫人疾聲道:“仙仙,按緊,開始發作了。”

藥汁衝了幾個來回都衝不出去,開始在腹內東搗西撞,柳南江感到一陣出奇的脹痛。

傾刻,那脹痛蔓延到全身。

四肢百骸俱仿佛已折散,血脈逆行,痛苦已極。

柳南江開始還全力忍耐,逐漸他開始掙紮,心中隻有一個意念,讓他吐掉腹內的藥汁,他甚至武功都不想恢複了。

可是,那四個小童和柳仙仙全力製住了他,使他一絲也動彈不得。

終於柳南江聲嘶力竭,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柳南江蘇醒過來。

柳夫人一見柳南江睜開了眼睛,連忙推推柳仙仙,道:“仙仙!快去教蘭兒端東西來,柳相公一定餓壞了。”

柳仙仙看了柳南江一眼,連說話都來不及,就跑了出去。

柳南江抬眼一看,發現四肢上的羅絹已經除去。他很想翻身坐起。但他不知此時是否適宜移動。

因而問道:“夫人!在下可以坐起來嗎?”

柳夫人笑道:“柳相公!你現在已如常人了,坐起來吧!”

柳南江翻身坐起,笑問道:“夫人!什麽時候了?”

柳夫人道:“寅、卯相交,天就快亮啦!”

柳南江微微一愣,屈指算道:“酉、戌、亥、子、醜、寅、卯……”

語氣一頓,接道:“夫人和仙仙姑娘在這裏坐守七個時辰嗎?”

柳夫人淡然笑道:“這算得了什麽呢?眼看功德圓滿,才令妾身高興呢!”

柳南江深深一揖,道:“夫人恩典,在下沒齒難忘,請先受在下一拜。”

柳夫人一抬手挽住他道:“相公不必如此多禮。”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於昏睡中囈語連連,說什麽‘見石如磐,石啟而物現’。相公如今功力倍增,啟磐當可說易如反掌,妾身這裏向相公道喜了。”

柳南江不禁暗吃一驚,不意於昏睡中吐露了機密,他不知自己是否將全文誦讀了一遍。

如果真是那樣,就不太妙了。柳夫人雖非貪婪之人,但是擊劍之家又何人不愛名劍呢?

可是,他又不便問。正感無以對答之際,柳仙仙已引領著蘭兒捧著一大碗蓮子粥進來。

柳夫人笑道:“柳相公七日未進水米,想必餓壞了,快些吃了吧!”

柳南江一看不禁嚇了一跳,那不是一碗,簡直就是一小缸,三五人怕也吃不了。

柳仙仙嬌笑道:“相公嫌多嗎?你吃吃看也許還不夠哩!”

柳南江道:“大肚羅漢怕也吃不了這樣多!”

說著,就捧碗喝將起來。

照他的預算,能吃一半就不錯了。殊不知呼嚕呼嚕幾口,那隻盛粥的大碗就見了底。

柳仙仙笑道:“怎麽樣?還要不要再來一碗?”

柳南江摸摸肚子,再喝下一碗似乎還不成問題。不過,他搖搖頭,道:“夠啦!餓得太久,吃多了不好。”

柳夫人突然收斂了笑容,正色問道:“相分準備何時登程?”

柳仙仙說道:“娘!人家柳相公未說要走,你因何趕人家呢?”

柳夫人沉叱道:“仙仙!你知道什麽?人家相公有要事在身,哪能久留?”

柳南江道:“的確。不便久留,打算天明就走。”

柳仙仙不悅地說道:“再玩兩天麽!我還打算向相公學棋哩!”

柳南江道:“學棋談不上,有機會在下倒願意陪姑娘下幾局。”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落入冷老魔手中,生死未卜,在下焉能有心留下?”

柳仙仙道:“福兒像是相公書僮嗎?”

柳南江道:“實不相瞞,他乃在下師弟。由於慧黠過人,師父甚是疼愛。如果福兒有三長兩短,在下實在無以對恩師交代。”

柳仙仙脫口道:“柳相公!我幫你去對付冷老魔,他那兩條毒蛇,我還沒有看在眼裏。”

柳夫人冷叱道:“仙仙!你又胡扯了!”

柳南江本就無意帶柳仙仙同行,一見柳夫人出麵阻止,正好推辭,因而笑道:“姑娘的美意在下多謝了。一來不敢勞動姑娘芳駕,二來夫人也不放心姑娘遠行呀!”

柳夫人道:“仙仙自幼喜歡動,妾身倒無所謂放心不放心。不過,仙仙喜歡逞強爭勝,與相公同行,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柳仙仙神情不愉快地冷哼了一係,自然,她不敢過分和她母親頂撞。

談話就到此打住,柳夫人帶著柳仙仙和蘭兒退了出去。

少時天色大明,柳南江在兩名青衣小童服侍之下梳洗了一番。並換上了柳夫人為其趕製的新衣。麵對銅鏡一照,頓見容光煥發,毫無重傷初愈的衰弱現象。

辰正光景,柳南江辭出了“嘯吟山莊”,柳氏母女送出鬆林,方才卻步。

臨別之際,柳仙仙背著乃母向柳南江作了個鬼臉,柳南江不解其意,隻當她是稚氣未脫的頑皮相。

隆冬的太陽貴似黃金,這一天長空卻出現了一輪豔陽,像是祝賀柳南江獲得新生。

柳南江也不禁精神百倍,大踏步向西北行去。

他的第一目標,自然是往終南鬆林酒店去找冷如霜。

盤算行程,午後就可以趕到。

一個時辰下來,柳南江已經奔行了約摸五十裏之遙,來到一座狹隘的山坳之口。

他正在盤算,是否稍作歇息,吃點幹糧再走。

驀見兩個人自山坳中走了出來。

其中一人正是秦茹慧,另一人是個豐采翩翩的俊美少年。

看情形,柳南江已知不是期然而遇,秦茹慧想必是專程等他。

不等柳南江開口,秦茹慧已冷冷問道:“柳南江!你因何失約?”

柳南江已看出對方頗有慍意,因而笑道:“秦姑娘這不是明知故問麽?你前幾日曾去過‘嘯吟山莊’,明明看見我在服藥療傷。”

秦茹慧沉聲道:“我沒有看見你服藥,隻看見你興高采烈的在下棋。”

柳南江肅容正聲說道:“說來話長,那日我與姑娘分手後不久,即與祝永嵐相遇,結果被他掌風所傷。”

秦茹慧身旁那個俊美少年道:“你說你和祝永嵐相遇。”

柳南江看了對方一眼冷冷問道:“請問尊駕是誰?”

俊美少年道:“在下肖雲鵬。”

柳南江不禁一楞,自己曾假扮過肖雲鵬,想不到真的肖雲鵬卻來了。

同時,柳南江又想起肖雲鵬那個“花花太歲”的不雅之號,知道他是一個縱情聲色的男人,怎麽秦茹慧會和他走在一起呢?

因為白玉梅的關係,柳南江對秦茹慧也就多增一份關切之情。為此,柳南江不禁將麵前的二人看了又看,但他什麽也沒有看出來。

肖雲鵬笑問道:“請問柳兄因何與祝永嵐動武,能見告嗎?”

柳南江原本對肖雲鵬無甚好感,見對方大言不慚地稱兄道弟,更增一分厭惡之心。因而神情不愉快地說道:“因何動手,不幹尊駕的事。”

肖雲鵬竟然毫無慍意,淡淡一笑,道:“請問祝永嵐如今何在?”

柳南江道:“想必躲到一個人不知鬼不覺的地方養傷去了。”

肖雲鵬詫聲道:“你說祝永嵐受了傷?”

柳南江冷笑道:“這難道還是稀罕事麽?他雖然使在下在他那淩厲掌風之下受創,可是他也難逃在下的利劍。”

肖雲鵬縱聲大笑道:“哈哈!想必柳兄不是在吹牛誇口。”

笑聲一收,沉聲接道:“柳兄的利劍怎不見佩掛在身?”

柳南江冷笑道:“尊駕是否想見識見識?”

肖雲鵬點頭道:“不錯,在下的確想見識見識。因為從柳兄的眼神看來必定是一位禦劍高手。不過,單憑劍法未必就能傷著祝永嵐,還要有一把好劍。因此,在下很想瞻仰一下柳兄的那把劍。”

柳南江語氣森冷地說道:“機會多的是……”

向秦茹慧一揮手,接道:“秦姑娘!我們走吧!”

秦茹慧本來有一肚子的火氣,說也奇怪,此時,柳南江向她揮手示意同行,她心胸中的怒火竟然全都消失。

但她並未立即表現出自己的意願,卻將目光向肖雲鵬瞟了一眼。

這樣一來,不禁使柳南江大大生疑,沉聲道:“秦姑娘,你可知肖雲鵬是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太歲’,你怎能和他同行?”

秦茹慧點點頭,道:“我知道。不過,肖相公不但數了我的命,而且對我更勝正人君子。”

柳南江一愣,道:“真的!”

肖雲鵬微笑道:“柳兄說在下聲名狼藉,在下絕不否認。誰都知道我肖雲鵬縱情酒色,不過,在下救過之人,絕不會再加以傷害。秦姑娘正是如此,嘿嘿!柳兄要與秦姑娘同行,在下還未必放心哩!”

柳南江道:“隻要秦姑娘放心就行了。”

肖雲鵬道:“在下得問問秦姑娘。”

一轉身,麵對秦茹慧接道:“姑娘願意和他同行嗎?”

秦茹慧羞怯不勝地點點頭道:“自然願意。”

肖雲鵬訝然道:“咦!姑娘不是說,在此等他,是為了興師問罪嗎?”

秦茹慧粉頰通紅,語氣遲疑地說:“那……那隻是氣話。”

肖雲鵬縱聲大笑道:“哈哈!在下整天在脂粉陣中打滾,就猜不透女人之心?看來女人心是世上最最變幻莫測之物了。”

說著,朝柳南江洪拱手,道:“柳兄!別了,但願祝永嵐被你傷的不重,否則,你就害我肖雲鵬跑了一趟冤枉路啦!”

言罷,飛身離去,霎時不見。

柳南江默默地望著肖雲鵬的背影出神,從他的話中隱約可以聽出他和祝永嵐見麵是有某種目的。

良久,秦茹慧方才柔聲問道:“柳相公!你在想什麽嗎?”

柳南江輕“噢”一聲,回過神來說道:“你方才說肖雲鵬曾救過你一命,是怎麽回事?”

秦茹慧道:“我離開”祥雲堡“之時,秦羽烈曾派人攔劫,使我背中三箭。當我趕到我們約見的地點時,又不見你,傷重仆倒於雪地之中,幸而肖雲鵬發現了我,將我背至一座山神廟中,為我療傷,這凱不是救我一條命?”

柳南江道:“那麽,那方玉佩可曾到手?”

秦茹慧語氣幽怨地說道:“你不問我受傷的情形,卻隻問那方玉佩可曾到手,可見你的目的隻是要得到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喟歎一聲,道:“姑娘不應怪我,你難道不明白那方玉佩對我有多麽重要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我知道。所以當我三日後傷愈遇見歐陽玉紋時,雖然她一再要我去見你,我卻拒絕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因為我沒有拿到那方玉佩,我隻得到一個空空的錦盒。”

柳南江頓足歎道:“既然沒有得到玉佩,你就不該和秦羽烈決裂的。”

秦茹慧道:“這是我未曾想到的事情,原來秦羽烈早有防範,他隻給我一個空盒,當時為了急欲脫身,未及細察,待過了三日,我自昏倒中蘇醒過來時,才發現是個空盒。”

柳南江道:“三日後你才察看?!會不會是肖雲鵬拿走了?”

秦茹慧搖搖頭,道:“不可能的,錦盒被箭鏃上下穿透,如果玉佩在我離堡時置於錦盒之中,錦盒會被箭鏃射穿嗎?”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那方玉佩仍在秦羽烈的手中了?”

秦茹慧點點頭,道:“那是可以斷言的。那晚我騙說要將玉佩和鐵劍帶回房中仔細察看,他起先有些不願意,接著,他很大方地給了我,並護送我回房。他甫一離去,我即暗中潛出,立刻就受到武士的包圍,他也接踵而至。顯而易見,他早有防範,既有防範,怎肯將玉佩交給我呢?而且當我帶箭逃離之際,並沒有派人來追蹤於我。由此可以知道,那方玉佩一定仍在他的手中。”

柳南江“唔”了一聲,道:“秦姑娘你一向精明,想不到這次卻作了傻事。幸虧遇了救星,不然死得豈非毫無代價?”

秦茹慧恨恨地道:“原來你平時對我的疼愛全是假的。”

柳南江撫慰道:“秦姑娘!這些話此時說來似嫌多餘了。”

語氣一頓,接道:“那晚你離堡之時,公孫總管可曾出麵動手?”

秦茹慧搖搖頭,道:“沒有,那天他適巧有病臥床不起。”

柳南江喃喃道:“有病?!”星目一轉,接道:“可知他患何病?”

秦茹慧道:“不知患何症,隻是秦羽烈曾親自為公孫總管熬藥煎湯。”

柳南江心中一動,脫口道:“真的嗎?”

秦茹慧神色茫然地道:“相公因何如此關心公孫總管的病情呢?”

柳南江道:“姑娘既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而且又和秦羽烈決裂,自然已決心不和‘祥雲堡’共利害關係了,因而……”

語氣一頓,目光凝注在秦茹慧麵上,接道:“我想向你打聽幾件事情。”

秦茹慧道:“有話直接了當地問好了,又何必轉彎抹角呢?”

柳南江道:“如此甚好,姑娘可知公孫彤的武功如何?”

秦茹慧道:“未見他露過。”

柳南江道:“無人之處,秦羽烈是否對他甚是恭敬?”

秦茹慧微一沉吟,道:“秦羽烈對他委實不錯,如這次他臥病不起吧!秦羽烈就公然為他熬藥煎湯,毫不避諱。”

柳南江道:“姑娘可知那公孫彤的來路?”

秦茹慧想了一想,才搖搖頭說道:“不甚了解。打從我知事之時,他就在堡中了。”

柳南江道:“臘月初五他曾乘車遠行,姑娘可知此事?”

秦茹慧道:“不知此事。不過那晚黃衫客乘來的套車和兩匹拉車的大紅騾,倒的確是‘祥雲堡’之物。”

柳南江道:“你可曾向秦羽烈問到此事?”

秦茹慧道:“問過。可是他沒有詳加解釋,隻是教我不要多問。”

柳南江道:“你說曾聽秦羽烈和公孫彤在背地裏談起你的身世,被你聽到。當時他們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口氣在談論呢?”

秦茹慧道:“秦羽烈的意思是說,我雖不是他所生,他如此善待我,諒我也不至萌生異心。公孫彤則表示,這件事必須妥加安排,萬一被第三者知道了此一秘密,很可能會加以利用。”

柳南江輕“嗯”一聲,道:“秦姑娘!你不會覺得如此作稍嫌過分嗎?”

秦茹慧道:“就事論事,是說不過去的。可是我卻發覺秦羽烈在假借骨肉之情在利用我,他善待我隻是具有目的的。當我們同登終南之時,他曾一再叮囑我要對你多用情字。想想看,秦羽烈將我當成了什麽?若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會如此吩咐嗎?”

柳南江道:“話雖如此說,十數載的養育之恩總不能抹煞的。”

秦茹慧道:“我懂。因此當我闖出來的時候,我不敢妄動利劍,但他卻命人施放冷箭,養我者是他,殺我者也是他,這樣正好兩不相欠了。”

柳南江歉然道:“這件事可說由我而起”

秦茹慧疾聲插口道:“不!你既沒有唆使,也不曾鼓勵,完全出於我自己的意誌,即使你不迫切需要那方玉佩,我遲早也會出走的。”

柳南江歎了口氣,道:“姑娘既然如此說,在下也沒有什麽話好說了。”

語氣一頓,接道:“姑娘意欲何往?”

秦茹慧神情一愣,訝然道:“你不是教我同行嗎?難道你又反悔了?”

柳南江連忙說道:“姑娘切莫會錯了意,我是怕姑娘另有要事。”

秦茹慧語氣幽然地道:“我有什麽要事呢?如今已是天涯海角任飄流了。”

柳南江唯恐引起她的感傷,連忙一揮手,道:“走吧!”

言罷,領先搶進了那條狹窄的山坳,秦茹慧在後緊步相隨。

走了一陣,秦茹慧搶步來到柳南江的身邊,問道:“相公可是要去終南山的鬆林酒店?”

柳南江茫然道:“去幹什麽?”

秦茹慧訝然道:“不是要營救福兒嗎?”

柳南江浩歎一聲,道:“早過百日了。”

秦茹慧道:“救不到活人,最少也要將屍骨找回來啊!”

柳南江忿恨地說道:“若是福兒殞命,我就要冷老魔陪葬。”

秦茹慧喟歎道:“若是福兒真的殞命,那也是他命該如此了。”

柳南江星目一張,道:“此話怎講?”

秦茹慧道:“福兒在‘祥雲堡’中曾潛進秦羽烈房中搜尋,不但被我貼身丫環錦兒看見,秦羽烈也有所覺察,幸經我加以壓製,而且說服秦羽烈打發他走路。不然,他早該死在秦羽烈手中了。”

柳南江頗為訝異地問道:“明知福兒心懷不正,因何要救他呢?”

秦茹慧道:“一來,他是相公的人,我自然不願見他遭到殺身之禍,二來……”

語氣一頓,接道:“我要福兒知恩圖報,好為我作一點事情。”

柳南江失笑道:“原來是有用意的,姑娘想要福兒作點什麽事情呢?”

秦茹慧道:“我要他幫我的忙,不許你和淩菲走在一起。”

說到此處,不禁螓首低垂,麵紅耳赤。

柳南江愣了一愣,方沉歎道:“秦姑娘!你不該妒嫉淩菲的,為何緣故,日後你自然明白。”

秦茹慧道:“為何現在不告訴我呢?”

柳南江道:“此時言之過早……”

語氣一頓,接道:“姑娘可知淩菲姑娘的遭遇?”

秦茹慧道:“我正想問你哩!”

柳南江喟歎一聲,道:“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很可能已落在歹徒手中。”

秦茹慧驚道:“真的嗎!”

她真的流露了驚色,絕無半點幸災樂禍之態,秦茹慧畢竟還是一個心地純良的少女。

這時,他們已走完了狹窄的山道,柳南江搶先一步,縱出了坳口。

驀然,丘陵上縱下四個人影,一字排開,擋住了去路。

柳南江停步一看,見來人是古如鬆、古寒秋兄妹和趙無極、向雲飛二劍。

古寒秋橫簫在手,冷冷發話道:“請柳相公先走一步,寒秋要和秦姑娘聊兩句話。”

柳南江不禁一愕,道:“難道有什麽事不能在下聽聞嗎?”

古寒秋目光向柳南江麵上一掃,冷聲道:“柳相公可是要作護花使者?”

語氣一頓,接道:“也好!寒秋給你三個月的毀劍之期已屆滿,正好一並了斷。”

秦茹慧一躍向前,連聲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氣!瘋婆子找我幹什麽,爽快點說吧!”

古寒秋冷聲道:“自己去看!”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張折疊的紅紙,甩到秦茹慧的腳下。

秦茹慧將紅紙拾起展開,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寫著酒杯大小的字:

秦門不幸,生出逆女,緣忤逆之女茹慧,於臘月初九子時,劫掠本門鐵劍一柄,錦盒一隻,內藏漢玉一方,揮劍斬殺門人無算,亡命而逃,凡我武林同道,能將逆女緝獲送交本人,不拘死活,一律高賞黃金千兩,鐵劍一柄及漢玉一方為緝獲之人所得,儲金以待,絕不食言。

祥雲堡堡主秦羽烈謹告

秦茹慧閱讀之後,不禁倒吸一口長氣,柳南江也不禁為她暗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忿然將那張告示撕得粉碎,沉聲道:“你想怎麽樣?”

古寒秋道:“姓古的不在乎那一千兩黃金,更沒有將那把鐵劍看在眼裏。不過,錦盒中那塊玉我倒要看上一看。”

秦茹慧冷笑道:“古娘子!相信這張告示上所說的一切嗎?”

古寒秋道:“非但我不會懷疑,武林中人誰也不會懷疑,若非姑娘真的作出了忤逆不孝之事,秦羽烈不可能要置他親生女兒於死地,倘若,那柄鐵劍和漢玉無有價值,姑娘也不會作出忤逆不孝之事。”

秦茹慧氣得幾乎將銀牙咬碎,立刻就想拔劍和古寒秋拚個你死我活。

柳南江一揚手,示意秦茹慧不要妄動,然後問道:“古娘子來意究竟為何?”

古寒秋道:“來意非常簡單,寒秋對千兩黃金及那柄鐵劍毫無興趣,但卻要看看那方漢玉。因為先夫肖雲達被害後,身懷一方玉佩失蹤,若是先夫之物寒秋拿了就走,若不是先夫之物,寒秋絕不亂動。”

柳南江“唔”了一聲,轉向古如鬆問道:“尊駕的來意呢?”

古如鬆道:“與舍妹來意相同。”

柳南江冷笑道:“不是為報一劍之仇而來嗎?”

古如鬆語氣淡然地道:“勝敗兵家常事,老朽並不耿耿於懷。”

柳南江聳肩一笑,道:“尊駕還很開通……”

目光朝趙無極和向雲飛一瞟,接道:“二位的來意呢?”

趙無極和向雲飛同聲說道:“我等既不為千兩黃金之賞,也不為那傳揚武林的鐵劍玉佩……”

柳南江插口道:“這就奇了,二位是因何而來呢?”

二人齊聲道:“百善孝為先,不孝是為大惡。秦姑娘也是用劍之人,我等自不容許劍國之中有如此忤逆不孝之敗類。”

柳南江振聲大笑道:“哈哈!二位來意可佩,不愧為劍國遊龍,不過……”

語氣一沉,接道:“替天行道之人,最好能夠明是非,分黑白,辨善惡。像二位這樣黑白不分,豈非愚不可及,令人可笑?”

目光向對方四人一掃,接道:“各位!秦姑娘確非秦羽烈之親生女兒,也不曾帶走什麽漢玉。這是秦羽烈的借刀殺人之計,同時,借此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各位切莫上當。”

古寒秋冷笑道:“柳相公說這種話似乎太多餘了,你與秦姑娘同行,自然利害與共,我等豈會相信你所說的話?”秦茹慧突然發現柳南江未帶佩劍,忙問道:“柳相公!你的劍呢?”

柳南江故意說道:“藏於貼身,非深仇大恨,絕不輕易出鞘。”

趙無極和向雲飛齊聲說道:“你最好是亮出劍來,否則,傳將出去,有辱我等名聲。”

柳南江道:“師傳除一套‘雷音八劍’之外,還有一套‘羅漢伏虎掌’,在下自信還能對付爾等四人,各位一齊上吧!”

在此之前,柳南江也許還不敢說此大話。但自在“嘯吟山莊”服下七帖“補元湯”後,內力大增,因此,才敢誇下海口。

趙無極和向雲飛相對一視,同時拔出了長劍。

古寒秋一揚手,道:“且慢……”

手中竹簫往柳南江一點,道:“娃兒不要太過狂傲,聯手圍攻我古寒秋頭一個就不會讚成。慢說你用什麽‘羅漢伏虎掌’,即使你施展佛門絕學‘雷音八劍’,我手中的‘斷魂簫’也要與你會上一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9
發表於 2021-1-9 16:19: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
話聲一落,手中竹簫斜劃半弧,發出一陣尖銳嘯吟之聲,如流星般向柳南江麵門點來。

柳南江不閃不避,沉身穩步,掌勁疾吐,向古寒秋手中竹簫迎去。

這種打法有些不近人情,但卻與靈巧的“射影掠光”身法不同,隻圖以力搏力,使一旁觀戰的秦茹慧不禁為之咋舌。

其實,柳南江是想借機測驗一下自己的內力到如何程度。

不過,連他自己也覺得太狂妄了一點。

在沒有絕對把握之下,又麵對武林揚名的“斷魂簫”,竟敢如此應招,實在冒險已極。

古如鬆目如電炬,秋毫不爽。洞察此一機先,立即大喝道:“秋妹運勁!”

古寨秋何用乃兄提醒?早已發覺此一契機,運力於腕,將內力加到七成一點到底。

眼看竹簫已然點到柳南江的眉心,突覺一段暗勁往上一湧。

古寒秋暗道一聲不妙,竹簫已然從柳南江發際滑過,竟然一點成空。

古寒秋中宮此時已毫不設防,柳南江出手就可以置對方於死地。

可是,柳南江即一閃滑開,沉叱道:“古娘子!你還有顏麵進第二招嗎?”

古寨秋穩住身形,施施然轉過身來,神情茫然地說道:“柳相公!你莫非服食了靈丹妙藥,千年仙果,不然,內力怎會如此深厚?”

柳南江也不禁竊竊而喜,但卻不動聲色地說道:“此乃‘羅漢伏虎掌’的威勢,既然嚐過了,就該知難而退。”

古寒秋冷笑一聲,道:“寒秋不至於那樣怕事!”

語聲未落,身形暴進,手中竹簫向柳南江腰際全力掃去。

柳南江依舊如法炮製,左掌漫不經心地一揮,平地突起三尺狂飆。

自然,古寒秋這一招又告走空,隨前撲之勢,滑向柳南江身後。

柳南江也太過藝高膽大,古寒秋滑到他的身後,他仍然屹立不動,連身子都沒有轉一下。

古寒秋自知絕非柳南江的敵手,冷笑一聲,道:“相公武功精絕,足以傲視武林。不過,你隻能人前勝,卻避免不了人後罵。你雖可以耀武揚威,但你卻永遠無法安心。”

說罷,向古如鬆一揮手,兄妹二人疾行而去。

“七絕”“鎮山”雙劍也同時發出一聲歎息,雙雙回劍入鞘。

柳南江道:“二位可否聽在下一句話?”

二人齊聲道:“請講。”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之言,句句實情,二位是否相信?”

趙無極道:“我等原本不信,方才見到相公出手處處留下餘地,似非心地邪惡之人,現已疑信參半。相公最好早日將此事澄清。非但秦姑娘幸甚,相公幸甚,整個武林也為之慶幸不已。”

柳南江拱手一禮,道:“多謝提示,在下當盡快澄清此事。”

二劍各再拱手回禮,然後循著古氏兄妹的去向疾行而去。

秦茹慧喜不自勝地道:“柳相公!你的內力怎會那樣深厚呢?”

柳南江淡淡笑道:“受傷一次,內力必增,在下已經受傷兩次了呀!”

秦茹慧道:“那五條毒蛇是如何死的呢?我根本就沒有看到你出手呀?”

柳南江攤開掌心,露出五粒白色棋子兒,道:“看看這是什麽?你那裏好像還有相同的一粒吧?但願你沒有丟掉。”

秦茹慧由懷中摸出一粒白色棋子出來一比較,和那五粒完全一樣,這才恍然大悟。不禁脫口道:“原來是柳仙仙姑娘幫了忙。”

柳南江點點頭,道:“正是她幫了忙。”

秦茹慧左右一看,茫然地道:“人呢?”

柳南江揚聲笑道:“還不是躲起來了,沒有她打出這五粒棋子兒,我照樣可以打死那五條毒蛇,她怕我罵她多管閑事,所以躲著不敢出來。”

話剛說完,突然一道黑影疾矢般射來,正是那刁鑽精靈的柳仙仙。

柳仙仙一隻手叉住小蠻腰,另一手翹起纖纖玉指,險些戳到柳南江的鼻尖上,咻咻然問道:“你方才怎麽講?”

柳南江笑道:“在下方才說,若非姑娘打出這五粒棋子兒,在下怕早就被毒蛇咬死了。”

柳仙仙嬌嗔道:“不?你方才不是這樣說的,你說我……”

柳南江接口道:“這才是我心裏的話,方才那樣說,不過是想逗姑娘露麵罷了。”

柳仙仙“卟嗤”一聲笑了出來。

秦茹慧一方麵為了要在柳南江麵前顯露她的溫馴知禮,另一方麵也著實佩服柳仙仙的身手,因而笑讚道:“柳姑娘身手不凡,令人欽佩。”

將手中的一粒白棋子朝柳仙仙麵前一送,接道:“這粒棋子應該歸還姑娘。”

柳仙仙也是個受捧不受貶的人,伸手接過棋子,溫和地笑道:“那晚不知是秦姑娘駕到,恕小妹多有冒犯,望祈勿怪!”

柳南江見她們和和氣氣,心中也極為舒坦,笑問道:“仙仙姑娘,你怎麽出來的?”

柳仙仙嬌媚地笑道:“我自己出來的呀!”

柳南江溫和地說道:“仙仙姑娘,快回去,不然夫人會擔心的。”

柳仙仙美目一掄,道:“相公是怕擔幹係麽?那就各走各的好了。”

柳南江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仙仙嬌愛地說道:“不管你是什麽意思,我既然出來了,不玩夠,是不會回去的。”

秦茹慧也深願有柳仙仙同行,多一個女伴對她總方便得多。同時,她對柳仙仙也不必采取戒心,因為她和柳南江同姓。

因此,她也從旁助陣,道:“柳相公,就讓柳仙仙姑娘和我們一起走吧!”

柳南江知道說也無用,隻得莫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吧!不過路上千萬少惹事。”

柳仙仙嘟著小嘴說道:“就算惹事,咱們也怕不了誰。”

柳南江將手中的棋子兒又給柳仙仙,道:“你怎麽將棋子兒帶在身上?也不怕弄丟了?”

柳仙仙連跳了兩下,身上發出一陣“嘩啦嘩啦”的響聲,然後嬌笑道:“全副棋子我都帶出來了,一路上我還要向你學棋哩!”

柳南江道:“現在不談學棋,擺在眼前麵的有兩件事:一是找冷老魔探詢福兒的生死;一是找秦羽烈戳穿他的詭計。二位以為哪一件事情該先?”

秦茹慧搶著說道:“自然是以福兒之事為重,我們應該先去終南。”

柳仙仙也附會地說道:“我說也該先探福兒的生死,我認識一條捷徑,二位隨我來。”

說罷,領先向東南奔去。柳南江和秦茹慧也緊緊地跟在後麵。

三人足足狂奔了兩個時辰,末初之時,總算來到終南半山的那片鬆林。

柳仙仙在前麵說道:“冷老魔的酒店八成關了門,連一點菜香都嗅不到嘛!”

她說得一點也沒錯,酒店的舊址一片焦土,那座酒店已經付之一炬了。

二個人成犄角之勢,將鬆林五裏方圓之地搜索一遍,根本就沒有發現人跡。

三人聚齊之後,商議一番,決定立刻下山前往長安。

柳仙仙道:“柳相公,請問前往長安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道:“一方麵打聽冷老魔的下落,一方麵探探群豪對秦羽烈張貼那張告示後的區應。”

柳仙仙伸出纖纖長指,在三人之間劃了一圈,道:“就這樣去嗎?”

秦茹慧脫口道:“對!我們應該易容一番,不然,我們什麽也聽不到。”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應該如此,不過……”

柳仙仙似乎察知他的心意,接口道:“別愁!易容藥物我帶的有。”

秦茹慧欣然道:“想必姑娘是個中老手,那就由你來動手吧!”

柳仙仙托腮沉吟一陣,道:“我將你們改裝成一對中年夫婦,我裝成小女兒……”

不過一盞茶工夫,三個人都變了另一個模樣。相互怔視,誰也不認識誰了。

這才掉轉頭來,直奔西北而去。

酉正光景,三個人從東門進入了長安城內。

順著東大街緩步行來,隻見華燈高挑,人煙稠密,好不熱鬧。

柳南江挨著秦茹慧的身邊,悄聲問道:“秦姑娘!可知哪家酒樓常有武林中人駐足?”

秦茹慧想了一想,道:“鼓樓附近有座‘醉月樓酒家’是武林中人常去的地方。”

柳南江一擺手,道:“走!我們去瞧瞧!”

不旋踵間,三人已來到“醉月樓”。店家一看來者錦衣華服,連忙往樓上雅座迎。

柳南江在梯口一露頭,連忙又縮了回來。

秦茹慧連忙搶上一步,悄聲問道:“柳相公因何卻步不前?”

柳南江道:“肖雲鵬也在坐。”

秦茹慧道:“怕什麽?他未必識得出我們來!”

柳南江道:“相貌改了,衣服不曾換啊,想想看,他和咱們分開才幾個時辰?”

這的確是一個破施,秦茹慧不禁愣住了。

柳仙仙擺了擺手,道:“上去吧!男人的衣服不外灰、青、黑、藍;女人的衣服不外紅、綠、紫、黃。同樣顏色多的是,誰又會那樣注意?”

秦茹慧道:“對!我們隔他遠點就行了。”

堂倌也不知他們在喃咕些什麽,一直勾著腰在梯口恭候。

柳南江向那堂倌低聲吩咐道:“因有女眷,找個僻靜的座位。”

堂倌恭聲應是,然後引領他們一個角落的小座頭上坐下。

座位旁一粗約二抱的圓柱,正好擋住了他們,不致引起別人的注目。

柳南江隨便點了幾樣酒菜,待堂倌去後,他才低聲問道:“秦姑娘!可有‘祥雲堡’的人在座?”

秦茹慧點了點頭,道:“有,內管事龍飛揚就坐在你身後第三張桌子上。”

柳仙仙也悄聲道:“我也發現了一個熟人。”

柳南江輕“噢”一聲,問道:“什麽人?”

柳仙仙道:“冷老魔所開設的那家鬆林酒店中的店家。”

柳南江像如獲至寶般心中一喜,道:“仙仙姑娘,盯牢他。”

柳仙仙道:“他的酒菜剛上,一時半刻大概還走不了。”

這時,堂倌為他們送來了酒菜,三個人也就停止了談話,開始動筷舉杯。說句實話,整日狂奔,早就饑腸轆轆了。

肚子還沒有三分飽,隔桌突然傳來了談話聲,三個人也就將注意力集中在聽覺上,側耳傾聽。隻聽一個穿青袍的老者說道:『瀟湘子掃描』“秦羽烈這幾年來在武林中如同泰山北鬥,一帆風順。最近大概流年不利,自八月中秋以來就一直不順當,接二連三地出了不少漏子,人一倒黴,吃塊豆腐也會哽喉嚨眼兒。”

言下之意,倒是同情秦羽烈的遭遇。

接著一陣哈哈大笑聲中,響起一連串觥籌交錯之聲。

柳仙仙突然低聲說道:“冷老魔那個手下大概就要走了。”

柳南江聞言立刻急著道:“盯住他,快!絕不能放他走掉。”

他一麵說,一麵打手勢要堂倌過來算帳。

秦茹慧低著頭,一麵吃菜,一麵輕聲的說“柳相公!這兒有我和柳姑娘,你去摸他的底比較方便,二更時刻,我們在前莊樹下會合。”

柳南江點點頭,快步下樓而去。

隻見那名大漢匆匆地向西而行,似乎已發現有人在跟蹤他,柳南江見那名大歎越走越快,並不時的回頭張望,知道他已發現自己,幹是幹脆撿了一處僻靜之處,展開身形,一把攔住了那名大漢,並道:“朋友!別讓我費事,報上你的萬兒吧!”

那大漢戰戰兢兢地回道:“在……在下冷字十一號武士。”

柳南江道:『黑色快車OCR』“快說,冷如霜現在何處?”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在下委實不知。”

柳南江道:“你現在要往何處去?”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往‘七柳齋’去。”

柳南江不禁一愣,道:“你們竟然將魔宮設在‘七柳齋’?”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主人吩咐在‘七柳齋’中聚集候命。”

柳南江道:“共有多少人?”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冷字武士三十名,霜字武士三十名,如字武士三十名,另外尚有十名毒姬,男女共一百人。”

柳南江道:“可知有一個名喚福兒的小童被囚禁在何處?”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也在‘七柳齋’中,他因武功不凡,又屢建奇功,不但未遭囚禁,反而受到主人的優待。”

柳南江聽了心中不禁大喜,但仍強壓心中喜悅,麵不改色道:“他可是中了毒煙,心神喪失了?”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也隻有如此,才能使他受主人的控製。”

柳南江心中一呆,暗忖道:“這回麻煩了,不管如何先弄清楚再想辦法。”

柳南江又對冷字十一號武士道:“那福兒現在如何?”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聽說主人派蛇姬在西冷院犒勞那個小娃兒,並吩咐我們不準去打擾。”

柳南江未想如此輕易地就探出了福兒的行蹤,但是當柳南江聽說冷如霜派一名蛇姬去犒勞福兒時,不免憂心忡忡。萬一福兒在心神喪失之下失去童貞,他此生此世也休想在武功之途上再進一步了。

柳南江點了冷字十一號武士的穴道,放在路旁,隨即放開腳程一路掩掩閃閃地闖入了七柳齋的西冷院。

隻見一間廂房中映出了燈光。

柳南江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尚未走到近前,已聽到一陣男女嬉笑之聲。不禁使柳南江眉頭暗皺。

他硬著頭皮來到窗下,以舌尖在窗紙上舐破一個小孔,向內窺伺。當他看清屋內的景象時,心房突地一跳,麵似火燒。

原來裏麵一個麵目妖嬈,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子正在為福兒斟酒,身上襦衣半解,蕩態畢露。而福兒這個小娃兒卻煞有介事地一手摟著那女人的粉腿,一手端著酒盞,在任意調笑。

柳南江心中一急,立即以“傳音術”叫道:“師弟!師弟!我是你師兄,你難道連半點靈智都無有了嗎?”

柳南江一語未盡,突然耳中響起福兒的聲音,道:“師兄!你怎麽來了?”

那聲音不但清晰,而且還透著驚奇,這哪裏像是心神喪失之人所說的話呢?柳南江立刻以“傳音術”問道:“師弟!你無恙嗎?”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我曾托歐陽姑娘轉告,你難道沒有見著她嗎?我中毒是假裝的,因為我發現了一樁天大的隱秘,所以要繼續裝下去,一俟真相大白,我就會逃離魔窖。”

柳南江聽了之後,高興的又以“傳音術”道:“師弟!一切小心,為兄就此別過。日後再行聯絡。”

言畢,即返身退出七柳齋,朝前莊大樹趕去。

二更時分,前莊樹下,柳南江與柳仙仙和秦茹慧會合,柳南江即把剛才的經過情形講述一遍。

秦茄意沉吟了一陣,道:“福兒既然無恙,接下來就該……”

柳南江接口道:“接下來該去找秦羽烈。可是,我以為目前尚不宜去找他。”

秦茹慧道:“為什麽?”

柳南江道:“我們現在找秦羽烈去,無異是替冷老魔打先鋒,不如隔岸觀火,坐等他們的力量彼此消長,才是上策。”

柳仙仙有些興味索然地說道:“如此說來,目前無事可做了?”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然。公孫彤究竟是個什麽來路,必須要查明。”

柳仙仙神色突又振奮起來,疾聲問道:“如何查法?是否要到‘祥雲堡’內一探?”

柳南江道:“此去猶如飛蛾撲火,而且也探不出什麽名堂來。”

秦茹慧道:“那該怎麽辦呢?”

柳南江道:“雖然黃衫客說公孫彤即是祝永嵐,而我始終找不出有力證據。到目前為止,唯一可以扯上的隻有一個事證。那就是午間祝永嵐受到劍傷,晚間公孫彤突又臥病不起。”

柳仙仙道:“這也許隻是巧台,未必就能肯定二者是一個人。”

柳南江點點頭,道:“仙仙姑娘說得不錯。現在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公孫彤的臥床不起和祝永嵐的身受創傷並非巧合。”

秦茹慧道:“相公如此迫切需要查明這件事,有何用意嗎?”

柳南江的色黯然地道:“自然是有用意的,因為淩姑娘可能落進了祝永嵐手裏。”

秦茹慧此時心情是矛盾的。站在人道立場,她不能不管淩菲的死活。可是,柳南江如此關心淩菲卻又引起了她的妒嫉。

她默默無語,已是她在涵養上最好的表現了。

柳仙仙對淩菲毫無印象,因而問道:“哪個淩姑娘?”

柳南江道:“你見過的,就是那日在鬆林酒店中,罵單英傑是病狗的那個俊美少年。”

柳仙仙眸子溜溜的一轉,突然想起來了,振聲道:“原來是她呀!難怪我看她有點兒娘娘腔。”

語氣一頓,接道:“她怎麽會落到祝永嵐手裏呢?”

柳南江道:“個中情由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我也隻是說她可能在祝永嵐手裏,並不敢肯定。”

一直沉默無語的秦茹慧,這時插口說道:“柳相公!你打算如何探查公孫彤呢?”

柳南江道:“我打算以冷老魔的名義寫一封書信給公孫彤。封皮上寫著公孫彤的名字,裏麵卻直呼他為祝永嵐,看他反應如何?”

秦茹慧搖搖頭,道:“不必多此一舉,公孫彤就是公孫彤,絕不是什麽祝永嵐。”

柳南江訝然道:“姑娘何以說得如此肯定?”

秦茹慧道:“祝永嵐舊日既然和冷老魔有交往,如果他就是公孫彤的話,絕不可能瞪著眼看冷老魔和秦羽烈過不去。即使他有不能暴露身份的隱衷,他也會以祝永嵐的麵目去暗示冷老魔少和秦羽烈作對。雖然冷老魔未必聽他的,最少也有所顧忌,這一點可以證明公孫彤與祝永嵐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秦茹慧的言辭鏗鏘有力,近情入理,柳南江也不禁同意地點點頭。

柳仙仙廢然一歎,道:“這條路又是不通了,還有別的事要做嗎?”

她好像隻是為湊熱鬧而來的,除此以外,她就沒有興趣了。

柳南江心中一動,說道:“仙仙姑娘!你既然要找事做,那就麻煩你一件事。”

柳仙仙眉飛色舞地應道:“好呀!快說是什麽事情?”

柳南江道:“去尋找歐陽玉紋的下落。”

柳仙仙茫然道:“哪裏去找?”

柳南江道:“終南、杜曲、長安、曲江池畔,總離不開這個範圍。”

柳仙仙沉吟了一陣,道:“倘若我找到了如何碰頭?”

柳南江道:“今晚臘月十六,自昨晚起到明年元宵的一個射花燈會已經開始了。方才我經過鼓樓時就曾注意過。咱們就利用謎題相互聯係,仙仙姑娘!你會打啞謎吧?”

柳仙仙連連點頭,道:“會!會!這倒挺有意思的。”

柳南江道:“好!咱們這就分手。”

柳仙仙像是依依不舍地望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呢?”

柳南江道:“咱們有咱們的事,你快些去吧!一切小心!”

秦茹慧悄聲道:“柳相公,你是有心支走柳仙仙的嗎?”

柳南江模棱兩可地說道:“可以這麽說,不過,我也的確需要找到歐陽玉紋。”

秦茹慧道:“是否也要支走我呢?”

柳南江道:“如果你有地方可去,我是要支走你的,可惜你已無處可去了。”

秦茹慧籲了一口長氣,道:“哦!柳相公!我真感激你。”

柳南江和聲道:“別說這些客套話,走!登上三老峰頭吧!”

秦茹慧一愣,道:“柳相公!山徑俱已封凍,如何上得去?”

秦茹慧的話宛如一桶冰雪,潑上了柳南江的腦袋,滿腔熱血立即冷卻下來。

也多虧秦茹慧提醒了他,他閉上眼簾,開始默誦那篇蘊藏無限奧妙的短文。

“穀之東南,有地如錦,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這分明是春天的景象。置此隆冬,冰雪覆蓋,那裏能找到那塊錦寶之地呢?

“有桃林密茂,入林,逢十正轉……”桃樹三月才綻放花朵。隆冬臘月,僅剩枯枝,那裏說得上“密茂”二字?

“見石如磐,石啟而物現……”

秦茹慧見他攢冒若思,不禁漫聲問道:“相公因何突然想到要去三老峰頭?”

柳南江道:“我想帶姑娘去一遊萬人矚目的‘子午穀’。”

秦茹慧道:“相公已然去過了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三個月之前,就已去過了。”

秦茹慧道:“有何發現?”

柳南江道:“當時即有發現可惜未曾解透,越數日解透其中奧秘,卻又因冰雪所阻,看來隻有在開春以後了。”

秦茹慧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她現在已乖巧得多,情知多問無益,也就三緘其口了。

柳南江又道:“姑娘!我們投店歇下吧!為遮耳目,你我勢必要投宿一室,反正打坐即可,無須入睡,姑娘諒必不會計較。”

秦茹慧羞怯不勝地輕應道:“但憑相公。”

兩人重回鼓樓,住進了一家“高升店”。

兩人都是中年打扮,就冒充一對中年夫婦,住進了一間上房。

炕榻燒得火熱,兩人一東一西地各自靜坐調息,互不相擾。

驀然,一陣極輕微的步履聲自長街傳來。

柳南江很快地判斷那是武林中人在施展輕功時所發出的腳步之聲。

柳南江一縱身上了廊簷的橫柱,雙腿一盤,就倒掛在橫柱之上了。

柳南江剛隱好身軀,靠長街那邊房頂上驀地冒出了一條人影,接著兩條、三條……竟有八個人之多。

那八個人在房頂上伏了一陣,然後一個個靜寂無聲地縱下了院落。

柳南江心頭一凜,暗道:“這些人是衝著自己來的嗎?”

不旋踵間,他的心放了下來。

那批人躡手躡腳地向西廂房走去,而他和秦茹慧住的卻是東廂。

在八個人當中,柳南江發現了其中之一是“祥雲堡”外管事花雲錦。

半夜到此必無好事,於是,柳南江就全神貫注在那幾個人身上。

登上西廂長廊,花雲錦打了個手勢,其餘的幾個人紛紛散開,有的貼壁而立,有的掩蔽於廊柱之後,行動極其詭秘。

花雲錦見屬下布置好了,這才走到第二間廂房的門口,屈指在房門上輕彈了兩下。

傾刻,廂房內燃上了燈。門開,人現,屋內之人竟然是淩長風。

柳南江不知道是否應該助淩長風一臂之力。

如果淩長風真有危難,自己不幫助似乎說不過去,如果挺身相助,身份必然暴露,而且還可能影響到秦茹慧。

就在柳南江沉吟不決之際,隻聽那花雲錦輕聲發話道:“淩少俠!秦堡主請少俠過堡一敘。”

淩長風神情一僵,道:“半夜前來邀約在下,何事如此緊張?”

花三錦壓低了聲音道:“事關令妹生死存亡,如何不緊張?”

淩長風疾聲道:“舍妹現在何處?”

花雲錦道:“少俠一去便知。”

淩長風沉聲道:“中門未開花管事從何而來?”

花雲錦道:“越牆而進,唯恐驚動旁人。”

淩長風蹙眉沉吟了一陣,道:“好!待在下穿好衣服。”

淩長風一轉身入內,花雲錦立刻向長廊埋伏之大打一個手勢。

柳南江情知淩長風此去必然吃虧,已決心插手過問這件事。

就在淩長風穿好衣服,正要跨出廂房之際。

柳南江突地飄落房中,足尖一點,人已來到西廂長廊,沉叱道:“少俠慢行一步,內中有詐。”

淩長風神情一愣,身軀就在廂房內停住了。

花雲錦疾族身形,目光向柳南江一瞥,沉聲道:“尊駕何人?”

柳南江道:“老夫祝永嵐。”

花雲錦神情大大一愣,繼而笑道:“原來是祝前輩,何不與淩少俠同往敝堡一敘?”

從花雲錦的言行神態之中看來,秦茹慧的看法是正確的。

公孫彤和祝永嵐根本莫不相幹。

柳南江故意咳嗽一聲道:“貴堡乃是非之地,老夫可不想去。”

花雲錦艴然不悅,道:“這是什麽話?尊駕的辭句太含糊了。”

柳南江一揮手,道:“回去稟報貴堡堡主,若想在這位淩少俠身上打主意,老夫第一個就不會答應。”

花雲錦道:“尊駕是有字號的人物,說話可得負責任。”

柳南江道:“老夫說話向來有憑有據,自然要負責任。”

花雲錦道:“尊駕何以見得內中有詐?”

柳南江道:“半夜越牆邀客,已屬不當。而且你還帶領了七名屬下,埋伏在長廊之上,足證你別有企圖,另有用心。”

花雲錦冷笑了一聲,他的冷笑之聲未落,驀地七道勁風一齊向柳南江身後襲到。

柳南江連身子都沒有轉,雙掌向後輕揮,咯咯連響,偷襲之人紛紛跌倒在地。

花雲錦不禁大驚失色,愣立當場。

柳南江冷聲道:“花管事,煩你轉告貴堡主,我祝永嵐已和冷如霜聯盟,專門和秦羽烈作對。‘祥雲堡’一日不垮,我們就一日不會幹休。”

花雲錦冷笑了一聲,飛身上了房頂,其餘幾個人也相繼跟上,鼠竄而逃。

柳南江向淩長風拱拱手,道:“少俠安歇吧!以後凡事多加小心。”

淩長風目光注視著柳南江,道:“尊駕因何要冒祝永嵐之名?”

柳南江不禁一怔,輕聲問道:“少俠因何知道在下冒名?”

淩長風道:“祝永嵐身受劍創,倒臥雪地,為黃衫客所救,並代其療傷,如今尚未痊愈,自然尊駕是假祝永嵐了。”

柳南江驚道:“少俠說黃衫客為祝永嵐療傷,是真的嗎?”

淩長風道:“一點兒也不假,在下午間還見過姓祝的。”

柳南江道:“黃彩客與祝永嵐如水火,互不相容,黃衫客竟然會為其療傷,豈非怪事?”

淩長風道:“黃衫客言道:‘為人不可乘人之危,即使祝永嵐罪該萬死,也該將他的傷勢療愈後再去殺他,方合人道。’”

柳南江讚道:“黃衫客的磊落胸懷,委實令人欽佩。”

語氣一頓,接道:“令妹可能落於祝永嵐手裏,他可曾說出?”

淩長風搖搖,道:“據祝永嵐言道,他並不知道舍妹的下落。”

柳南江道:“他的話焉可輕信?”

淩長風道:“祝永嵐雖然行為乖張,素性貪婪,畢竟已望六旬,黃衫客為其療傷,令其感激流涕,諒不致誑語欺人。”

柳南江喃喃自語道:“這就奇了,淩姑娘若非被祝永嵐所擄,又到何處去了呢?”

淩長風悄聲問道:“尊駕是誰?”

柳南江道:“不必問,日後自知。”

淩長風輕笑道:“不過,在下已知道尊駕是誰了,易容雖妙,眼神難藏。”

柳南江輕聲說道:“長風兄不必說破,謹防隔牆有耳。”

淩長風點點頭,道:“在下曉得。”

語音一壓,接道:“黃衫客極欲與你一見。”

柳南江問道:“他在何處?”

淩長風道:“杜曲鎮上‘唐家老店’。”

柳南江道:“在下天明就去,長風兄在此還是多加小心為妙!”

柳南江回到房中,掩上了房門,重又坐上了炕頭。

當他正準備閉眼調息之際,目光隨意地向炕榻另一端瞟去。

突然,他一顆心狂跳起來,坐在炕頭另一端的秦茹慧竟然不見了。

柳南江飛身離炕,首先檢杏窗戶,木楔子從裏麵楔得牢牢的,可見秦茹慧不是從窗戶出去的。那就是從門口出去的?

有什麽事必須深夜離店嗎?為什麽不向柳南江打聲招呼?

難道她突然發現了什麽,連打招呼都來不及就追蹤上了嗎?

柳南江微一沉吟,重又縱出房門,飄落院中。

四下一看,毫無燈影,連對麵的淩長風也已閉門就寢了。

正待縱上房頂看個仔細,驀見一道人影自屋脊直瀉而下,迎麵撲來。

柳南江眼尖,一看就知道正是他要尋找的秦茹慧,連忙疾聲呼道:“秦姑娘!你……?”

秦茹慧已飛快撲至,脫口呼道:“噤聲!房裏說話!”

皓腕一搭柳南江手臂,兩人同時各彈雙腿,如疾矢般縱回房內。

關上房門,柳南江這才問道:“秦姑娘,何事令你這般倉惶?”

秦茹慧道:“秦羽烈來了,而且還帶數十名武士,圍困了這家‘高升店’。”

柳南江噢了一宗,暗皺眉頭,道:“姑娘是聽見什麽動靜才出房察看的嗎?”

秦茹慧道:“自從經過那黑衣人為我療傷之後,不但內力大增,聽覺也特別敏銳,你與花雲錦的談話聲將我從靜坐調息中驚醒,本想傾聽你們說些什麽,卻聽到了秦羽烈的聲音。”

柳南江驚道:“有這種事?”

他方才在院中並未聽到什麽動靜,秦茹慧在房內卻聽到店外秦羽烈的說話聲,怎不令他吃驚呢?

秦茹慧道:“秦羽烈的聲音我所得太熟悉了。雖然相隔極遠,他的話家也極其輕微,卻能字字入耳。”

柳南江道:“因此姑娘就出房察看,是嗎?”

秦姑娘螓首一點,道:“不錯。”

柳南江輕哦一聲,然後問道:“秦羽烈可曾發現你了?”

秦茹慧搖搖頭,道:“不會!他當時正在和公孫彤低首密談。”

柳南江星目一張,道:“公孫彤也來了。姑娘可曾聽見他們談些什麽?”

秦茹慧道:“雖未完全聽清,卻也略知大概。他們今晚來此,目的是要擄去淩長風。”

柳南江微微一愣,隨又問道:“目的何在呢?”

秦茹慧道:“從他們隱隱約約的話中猜測,好像是說,他們發現淩長風之父乃‘關中一龍’淩震霄。想擄去淩長風進而引誘淩震霄出麵。”

柳南江驚道:“竟有這種事?”

其實他的內心的震驚遠超過他的表麵,淩震霄未死可說是個絕大的機密,秦羽烈是如何知道的呢?從秦羽烈親率武士夤夜來此的行動看來,顯然他已確信淩震霄未死的說法了。

秦茹慧自然不明白柳南江驀然大驚的原因,猶自以堅定的語氣說道:“絕不會錯!他們提到淩晨霄三個字時,我聽得特別清楚。”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他們今天勢必不會空手而回了。”

秦茹慧道:“你方才冒充姓祝的,唬走了花雲錦,花雲錦已經將情況稟報了秦羽烈。如果他們一定要擄走淩長風,首先就得解決你這個愛管閑事的人。”

柳南江道:“姑娘可曾聽到秦羽烈在聽完花雲錦的話時有何表示?”

秦茹慧道:“當時我伏在角門處的院牆上,秦羽烈聽完花雲錦報告之後,沉吟不語,忽又仰頭察看天色,月光正好望向我伏身之處,唯恐被他發現,因此疾速踏下院牆,越屋而回。”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萬一有何動靜,姑娘千萬不能露本來麵目。”

秦茹慧道:“是教我不得擅用那把短劍?”

柳南江點了點頭,道:“不錯。”

神情突然一愣,低聲接道:“他們來了!”

秦茹慧也聽到了落地之聲,看來人還不少。

柳南江屏息凝神,蓄勢以待。

忽聽院中傳來秦羽烈的聲音叫道:“祝兄請出房來一會。”

秦羽烈話聲方落,柳南江又聽到淩長風以“傳音術”向他說道:“南江兄!東廂房頂上,埋伏了不少弓弩手,請盡管放心,由小弟負責照拂他們。”

柳南江也以“傳音術”回道:“長風兄!在下多謝了。”

說罷,就開門閂,大踏步走了出去。

秦羽烈站在院落中央,左側是公孫彤,右側是花雲錦,身後還站了八名藍衣武士。

一見柳南江來到院落,秦羽烈連忙雙手抱拳一供,道:“多年不見,祝兄竟然又改變模樣了。”

柳南江冷聲道:“秦堡主!尊駕憑什麽和老夫稱兄弟?”

秦羽烈嘿嘿笑道:“真所謂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祝兄忽又抖起來了,祝兄,為人不可驕狂,得意處該想想黴運時。”

柳南江摸不清祝永嵐往日和秦羽烈有何交往,自然不便順口接話,隻得又冷笑了一聲,道:“深更半夜,朔風怒吼,將老夫從熱炕上喚將出來,就是向老夫說這兩句廢話嗎?”

秦羽烈道:“秦某請教祝兄前來長安有問貴幹?”

柳南江沉聲道:“方才已教等駕的外管事傳言,問問他就明白了。”

秦羽烈道:“秦某已然聽說了。所以才要來問問,秦某人有何開罪祝兄之處?”

柳南江道:“尊駕心頭有數。老夫可沒有工夫和尊駕閑聊。”

說罷,掉頭就走。

秦羽烈冷叱道:“祝兄慢走一步。”

柳南江隻得停步轉身,冷聲問道:“尊駕還有什麽事?”

秦羽烈道:“祝兄何時娶了大嫂,怎不請秦某人喝杯喜酒?”

柳南江道:“這是什麽話?”

秦羽烈故作訝然之色,道:“房中婦人並非祝兄寶眷嗎?”

柳南江不想再纏下去,淩長風方才業已說過,眼神難藏。他自然不願被秦羽烈看出破綻。

因而,他臉色一沉,冷叱道:“尊駕的廢話說完了嗎?”

秦羽烈冷笑道:“嘿嘿!還有最後一句……”

語氣微頓,沉聲接道:“尊駕不是祝永嵐。”

柳南江心頭暗驚,果然被對方一眼識破。

而他表麵卻故作不屑神色說道:“不是又待如何?”

秦羽烈道:“尊駕冒用秦某好友之名。秦某要教訓你一頓。”

柳南江為了天明之後趕杜曲“唐家老店”一會淩震霄,因此不願和秦羽烈作無謂之爭,冷笑一聲,道:“口氣倒不小,然而雙目卻是有眼無珠。連老夫都不識得,要想找碴,天明後日出再來,老夫睡覺要緊,沒工夫和尊駕閑磕牙!”

秦羽烈嘿嘿笑道:“尊駕若敢走到秦某麵前十步之內,秦某就承認尊駕真是祝兄本人。”

柳南江道:“你姓秦的承認與否,無關緊要。老夫要回房了。”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尊駕果然不是祝永嵐。當今武林之中,除祝永嵐外誰也不敢走近秦某人十步之內。”

柳南江冷哼一聲,道:“尊駕休想用激將之法,老夫一旦行至院中,房頂上立刻就會萬矢疾發。老夫不會上當。”

秦羽烈嘿嘿笑道:“如果尊駕真是祝永嵐,就不在乎什麽千矢疾發,再說,秦某人也絕不會對尊駕施以偷襲手段。”

柳南江正在沉吟不決,忽聽那淩長風以“傳音術”說道:“南江兄,埋伏房頂的弓弩手已被小弟製服,請大放寬心。”

柳南江聞聽之後,已無後顧之憂,就大踏步向秦羽照麵前走去。

行至距秦羽烈五步外站定,冷聲道:“老夫來也,尊駕又待如何?”

秦羽烈兩道如冷電般的目光將柳南江凝視良久,忽然振聲狂笑,道:“哈哈!原來是柳南江相公,那一雙星目可說是天下少有,舉世無雙,諒必秦某人沒有看走眼吧?”

柳南江心念電轉,決心死不認帳,沉叱道:“秦羽烈!你玩弄奸巧,戲耍別人,休想戲耍老夫,你將老夫比那柳南江娃兒……”

秦羽烈冷笑著插口道:“柳相公何苦自己罵自已?你我之間隻不過小小誤會,並無深仇大恨,又何必隱去真麵目,藏頭露尾。”

柳南江大吼道:“真太羅嗦!老夫教你嚐嚐‘風林十八掌’的威勢!”

話聲甫落,呼地拍出一掌。

淩厲掌風的確不同凡響,而且招式,出手,與那“風林十八掌”一般無二,秦羽烈首先大驚,身形向後疾退,公孫彤與花雲錦也飛身向左右閃得不迭。

公孫彤揚聲向道:“尊駕到底是誰?”

柳南江沉聲道:“老夫祝永嵐,已然說過無數遍,難道爾等耳朵聾了?”

公孫彤緩緩搖著頭道:“尊駕不是祝永嵐。方才那一招‘狂劍投林’,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老朽。”

柳南江道:“照尊駕這樣說,老夫是誰?”

秦羽烈插口道:“你是柳南江。”

公孫彤轉身和秦羽烈說道:“堡主!他不是柳南江,那娃兒的內力不可會如此深厚。”

柳南江冷笑道:“孰是孰非,爾等不妨盡量去爭辯,老夫不奉陪了。”

說罷,轉身就走。

秦羽烈倏發二聲冷哼,那八名藍衣武士如離弦般彈身而起,一字排開,攔住柳南江的去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80
發表於 2021-1-9 16:19: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
秦羽烈沉聲道:“要尊駕表明身份,同時也要問一問尊駕,因何要和秦某人過意不去?”

柳南江道:“老夫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

秦羽烈道:“尊駕少裝糊塗,東廂屋頂上有秦某人的二十餘名弓弩手,此刻毫無動靜,顯然一一遭到尊駕的毒手了。”

柳南江緩緩轉過身形,道:“秦堡主!屋頂上埋伏弓弩手作甚?”

秦羽烈道:“前來與尊駕這種神龍詭譎人物會麵,秦某不得不預作防範。”

柳南江冷哼道:“辯得好!至於你那二十餘名弓弩手遭到何種命運,與老夫無關。這‘高升店’中想必另外尚有能人高手。”

秦羽烈道:“不錯,這‘高升店’中尚有高手。不過其中之一卻在尊駕房中。”

柳南江雙眉一挑道:“秦堡主!你到底打算如何?”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人話說得夠明白了,難道尊駕真是傻子?”

隻聽淩長風在暗以“傳音術”說道:“南江兄!這樣纏下去,可能會纏到天明也不會有個了局。以南江兄目下功力,何不出手好好將秦羽烈這個武林梟雄好生教訓一頓?”

柳南江一想,淩長風的話也有道理,如此纏下去是絕無了局的。

一念及此,乃沉聲道:“秦羽烈!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秦羽烈似乎有所仗恃,雖已眼見柳南江威猛絕倫的掌勁,卻絲毫無畏懼之色。聞言嘿嘿笑道:“尊駕最好少說狂話。”

不待他說完,柳南江就呼地攻出一掌。

這一次柳南江存心要教對方知道厲害,因此,一動手就不由自主地施展出佛門絕學“羅漢伏虎掌”。真個氣勢淩人。

秦羽烈自然不敢攫其鋒銳,飄身閃退,公孫彤卻疾聲嚷道:“哦!‘羅漢伏虎掌’!果然是柳南江娃兒。”

秦羽烈神色大變,在月色照映下,隻見他麵色蒼白,目光中透視驚疑之色。

秦羽烈道:“想必是秦某人的不孝之女茹慧易容改扮。”

柳南江不禁大驚,正感難以回答,突見一影子自他所居住的房內閃電射出,落在他的身邊。

柳南江轉頭一看,赫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將手中黑竹簫朝秦羽烈一點,道:“秦堡主!你別轉彎抹角討便宜,房內明明是我古娘子,因何說是你女兒秦茹慧?”

秦羽烈不禁大大一怔,側頭一看,公孫彤也是滿麵困惑之色。

柳南江也是大惑不解,古寒秋因何自他房中而出,真使他百思不解。

古寒秋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柳相公!不必心驚肉跳,你那位心上人秦茹慧好端端坐在屋裏的熱炕上。寒秋日間多有冒犯,所以目下幫幫你的忙,該不會怪我多管閑事吧!”

柳南江側轉頭去投以一瞥,心中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易容術用者大有人在,但是想唬過高明的眼睛,可不太容易。

秦羽烈一怔之後,立刻又回過神來,道:“古娘子!你可知身畔何人?”

古寒秋道:“據他自己說是祝永嵐,誰知是真是假。”

秦羽烈道:“若是假冒祝水嵐,倒無關緊要,倘若真是祝永嵐,古娘子就不妙了!”

古寒秋道:“有何不妙?”

秦羽烈道:“祝永嵐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老風流,終日尋花問柳,縱情青樓,娘子寡居,如今與祝永嵐同處一室,傳揚出去,豈不是大為不妙?”

古寒秋啐道:“呸!嚼你的爛舌根吧!他是柳南江,根本就不是祝永嵐。”

想不到她經不起秦羽烈一激,就說出了真相。

秦羽烈麵有得色的笑道:“柳相公!秦某人沒有猜錯吧?”

古寒秋冷哼了一聲道:“我古寒秋上了你的大當!”

柳南江猜不透古寒秋的來意,她既像是無意中揭穿了他的身份,又象是和秦羽烈一唱一和,故意要他陷於尷僵局麵之中。

不過,柳南江卻有應變之法。站立當場,不聞不問,靜觀其變。

公孫彤一旁插口道:“老朽已多年不見‘羅漢伏虎掌’之威勢,今日卻教老朽在柳相公手下重開眼界,真是有幸得很。

語氣一沉,接道:“借此機會,老朽尚有一事想求教於相公。相公方才要本堡花管事轉告秦堡主,說是祝永嵐和黃衫客業已結盟,要共同對付‘祥雲堡’,可是真有其事?”

柳南江情知再硬充祝永嵐到底,勢將貽人笑柄,因而冷笑一聲,道:“在下因前些日與秦堡主鬧得不歡而散,因此才隱去真麵目免去重聚時之尷尬。秦堡主卻一定要揭穿,不知有何用意?”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柳相公請回答公孫總管的問話。”

柳南江輕噢一聲,目光轉向公孫彤,像是從未聽過公孫彤所提出的問題一般。

公孫彤雙手一拱,道:“柳相公既然未曾入耳,老朽不妨再說一遍……”

柳南江一揮手接道:“不用說了!祝永嵐確已和黃衫客結盟。”

公孫彤離柳南江隻不過三步之遙,突見他右腕倏揚,一掌拍向柳南江腰際的“會池”大穴。出手之快,如同電光石火。

觀其捏拿部位,卻又不想一掌置柳南江於死地。

古寒秋大叫道:“柳相公當心。”

柳南江雖未想到公孫彤會遽然出手,在對方那股強勁掌風堪要臨體之際,卻也先一步有所覺察。

不待古寒秋警告,就已身形橫飛八尺,一閃避開。

孰料秦羽烈和公孫彤早有默契,先一步計算好了柳南江的閃避之勢,以逸待勞。仗以成名的“困龍八抓”閃電般施出。叭地一聲,就抓住了柳南江的後領。

公孫彤一掌落空,二掌又起,呼地一聲拍向柳南江的前胸。

此招,已然威力大增,掌勁呼呼生風,絲毫未留餘地。

柳南江後領被秦羽烈一把抓住,閃避不得,隻得右掌向前,左掌向後,同時拍出兩掌。

掌勢一起,身後的秦羽烈已然鬆手退開。麵前之公孫彤卻未撤招收勢,依然一拍到底。

砰然巨響,兩股掌風匯接一處,平地狂飆三尺,激成一道濁流。草木、沙瓦,無不卷飛。

柳南江和公孫彤二人各自後退三步。

柳南江心頭暗駭不已,果然公孫彤的武功要比秦羽烈高強得多。若非自己喝下柳夫人所賜的“補元湯”使內力大增,在公孫彤淩厲掌風一擊之下,必然非死即傷。

公孫彤聚集七成功力拍出一掌,僅僅贏得持平之局,也是心頭狂駭不已,定定神,冷叱道:“娃兒內力大增,想必是拜那柳夫人之賜了!”

柳南江道:“不勞動問。”

語氣一頓,接道:“等駕內力淩駕秦堡主之上,卻屈為總管之職,內中想必另有隱情。”

公孫彤接道:“娃兒若想見天明之日頭,最好少說廢話。”

古寒秋在一旁冷笑著插口說道:“江湖中傳言,秦堡主不過是一個傀儡,總管公孫彤才是掌權之人,看來並非虛言。”

秦羽烈狂怒道:“古娘子找死……”

話聲未落,人已飛身前撲,五指箕張如鉤,向古寒秋抓去。

古寒秋也非易與之輩,手中黑竹簫一掄,不顧對方抓來之勢如何險惡,竹蕭筆直地點向秦羽烈的“璿璣”穴。

公孫彤沉聲說道:“娃兒!別給無塵大師丟人,快快亮出‘羅漢伏虎掌’的絕招!”

話聲一落,緩緩拍出一掌。

柳南江心頭明白,這一掌乍看輕緩,其實隱藏了無限殺機。

柳南江從無塵大師習藝,除了那套“雷音八劍”盡得精髓之外,一套“羅漢伏虎掌”也練到相當火候。

不過,無塵大師曾一再告誡,使用掌法多半要借助深厚之內力,柳南江年紀尚輕,內力修為距離爐火純青之境地為時尚遠,難將“羅漢伏虎掌”威勢完全發揮,是以囑其不得擅用。

自從離開“嘯吟山莊”之後,柳南江已然發覺自己內力大增,加以目下寒星寶劍不在身邊,故而動用了“羅漢伏虎掌”。

此刻見公孫彤輕緩地拍出一掌,{wuxia999.yeah.net}立即右掌輕揮,瀟灑自如地施展了一招“咆哮山崗”,乍看輕如飄絮,實際上也是蘊藏無限變化與殺機。

那邊的古寒秋以硬打硬接的手法,一根黑竹簫招招指向秦羽烈的要害,一時之間,竟然逼得秦羽烈連連後退,落盡下風。

多虧這位品簫弄蛇的古娘子,在麵對強敵之下,竟然還有心思照顧柳南江。抽空閑眼一瞥,連忙振聲叫道:“柳和公當心點!那公孫彤老兒施展的是霸道已極的‘風林十八掌’。”

她的話聲未落,這邊柳南江和公孫彤已然兩掌相接,砰然巨震,砂石飛揚,草木盡折,而他們二人也各自被那強勁的掌風震退五步。柳南江頻頻喘籲、氣穴翻騰,觀之那公孫彤,神色也與他相同。然而在喘籲之餘,又多添一層駭意。

秦羽烈和古寒秋也是驚駭不已,竟然同時停下來,木立未動。

整個院落中一片靜默,無半點聲息。

良久,柳南江方沉聲道:“尊駕好厲害的掌法,想不到遁世多年,行跡不明的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降尊紓貴,屈為‘祥雲堡’之總管,倒使人意想不到。”

古寒秋心中一動,以公孫彤方才那一掌看來,他顯然就是竺道台的化身。

終南三君有結誼之盟,古寒秋心存顧忌,倒不便點破了。

公孫彤被柳南江一掌震退後,的確狂駭不已,此刻已然鎮定心神,聞言並未過分激怒,冷聲道:“娃兒!‘風林十八掌’是那竺先生所創,半點不假,然而竺先生曾授與老夫和祝永嵐二人,老夫公孫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柳南江冷笑著接口道:“以尊駕功力看來,淩駕秦堡主之上,何以甘願委屈在秦堡主之下?”

公孫彤道:“老夫心甘情願,與旁人無幹。”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尊駕並非‘石君子’竺先生?”

公孫彤道:“自然不是。”

柳南江道:“竺先生如今何在?”

公孫彤道:“竺先生遁世多年不出,老夫豈能知其下落?”

柳南江道:“請問尊駕,竺先生行跡不明,有多久了?”

公孫彤道:“約莫一十五年。”

柳南江道:“再請教一事,死於‘風林十八掌’掌風之下者,有何征兆?”

公孫彤道:“心脈震斷,口不流血,目不突睛,別無異狀。”

柳南江問來問去隻是一副枷,如今鎖枷已然套上了公孫彤的頸項,這才說出他想要說的正題。

當下冷笑一聲,道:“公孫總管,竺先生約莫有一十五年未在武林中顯露行跡,尊駕不會記錯吧!”

公孫彤似已心神不耐,沉叱道:“自然不會錯,娃兒何其羅嗦!”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公孫總管!你且站定腳跟,聽我慢慢道來。”

吸了一口長氣,緩緩接道:“七年前,‘七柳齋’中隱居之‘關中一龍’淩震霄死於心脈震斷;八月仲秋之夜,‘芙蓉寨’門人也死於心脈震斷,浮屍曲江池中;翌日曲江池畔‘倚水閣旅店’之中一名臥底店家也因心脈震斷而亡。三人俱是口不流血,目不突睛,顯然是被‘風林十八掌’所擊殞命。竺先生既已十五年未在江湖上露麵,自七年前三月初三以迄今八月十六這三條命案,又是何人所為?”

公孫彤聽至一半,神色已然大變。然而他依舊靜靜聽完。方沉聲回道:“目下會用‘風林十八掌’之人尚有祝永嵐,何以唯獨質問老夫?”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已先一步問過祝永嵐,他已矢口否認。”

公孫彤道:“殺人者,焉能自承是凶手?”

柳南江道:“觀諸尊駕與祝永嵐二人之作為,後者之言較為可信。”

秦羽烈在一旁插口叫道:“公孫總管,養虎貽患,快些斃了這個娃兒!”

柳南江方待回話,忽聽古寒秋說道:“柳相公,並非古娘子臨危不助,隻因相公方才曾指稱公孫總管可能是終南三君之一竺先生之化身。公孫總管雖加否認,卻難以肯定,古娘子先一步告退。”

言罷,飛身而起,縱上屋頂。再一彈身,就不見了蹤影。

眼下成了以二對一之勢,柳南江不禁心頭暗凜。此刻那公孫彤已然揚掌待發。一旁的秦羽烈也是虎視眈眈,俟機而動。

柳南江雖有凜凜之情,卻無畏懼之色。沉聲說道:“秦堡主!你假貌偽善,妄圖雙手遮天,柳南江死不足畏,這客棧中尚有武林中人。天明後你之作為即將傳揚江湖道上,有那仁人義士為我柳南江複仇!”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此刻說這種話未免太嫌多餘!相公位臨長安,秦某待以上賓之禮。無奈相公得寸進尺,且詐弄詐,使秦某為武林同道所不諒。秦某如不殺你,豈有容身之所。”

話聲未落,身形前撲,右手五指屈如鐵鉤,向柳南江項間抓去,觀其身手,如鷹隼攫食,辛辣無比。

忽聽公孫彤低叱道:“堡主且慢動手。”

這一聲低叱竟宛如綸旨,秦羽烈身在半空中一個轉折,重又落回原處。

公孫彤身形半轉,麵對柳南江接道:“娃兒可聽老夫一句剖解之辭?”

柳南江道:“洗耳恭聽!”

公孫彤道:“娃兒方才言道,‘關中一龍’淩震霄於七年前三月初三因心脈震斷死於‘七柳齋’中,是從何處聽來?”

柳南江道:“此乃人所共知之事,就連秦堡主也曾一再提及。”

公孫彤連連搖頭,道:“那不過是以訛傳訛,不實之說。”

語氣一頓,低聲接道:“娃兒!那‘關中一龍’淩震霄未死!”

淩震霄未死之說,柳南江並未感到驚奇,因為他早就和淩震霄本人會過麵,那是千真萬確之事。然而此事出自公孫彤之口,就難免使他驚駭不已了。

方才聽到秦茹慧提及秦羽烈和公孫彤已知淩震霄未死之事,柳南江還將信將疑。此刻親耳聽公孫地說出,不禁心頭狂駭。不過,在心神稍為鎮定之後,柳南江複又私心揣測,對方也許隻是生疑臆斷,並無真憑實據。

因而,暗籲一口長氣,輕描淡寫說道:“此說未免太無稽了。”

公孫彤冷笑道:“老夫從未說錯過一句話!”

柳南江心中暗動,武林中隻有一人從來出言不收,說一無二,那就是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看來……。

不過,他卻不再點破,仍一口咬定,道:“家師曾親眼見到淩震霄之屍體,除非他心脈震斷後尚能轉魂還陽,否則準死無疑。”

公孫彤冷笑連連道:“嘿嘿!想不到無塵大師生就一雙高明法眼,勘破了萬丈紅塵,卻被淩震霄戲耍了一番。”

柳南江佯怒道:“尊駕何出此言?”

公孫彤道:“娃兒稍安勿躁!老夫自然要對你說個明白。”

語氣一沉,接道:“死者不過是淩震霄之替身,淩震霄本人則改頭換麵,依然在江湖上行走。不但令師遭受其蒙,即使老夫也被瞞騙了七年之久。”

公孫彤語氣之中已明顯透露出,他本來要置淩震霄於死地,卻不料被淩震霄狡奸兔脫。

如此說來,七年前假扮走方郎中進入“七柳齋”中遽下煞手掠奪玉佩的必然是公孫彤了。

柳南江心中幾乎已完全肯定。然則,他此刻卻不再輕易出口。當下故作沉吟一番,然後問道:“如此說來,‘關中一龍’淩震霄尚活在世上?”

公孫彤點頭道:“不錯!而且淩震霄還常在長安附近活動。”

柳南江道:“在下不信。”

公孫彤一字字鏗鏘有力地說道:“黃衫客娃兒會過他不少次吧?”

此語一出,柳南江心頭狂震。淩震霄掩藏了七年之久的行蹤,竟然敗露。看來他費盡心機巧織的羅網也將破敗無功了。

柳南江一念未已,忽見一道黑影自他所在的上房之中電射而出。

暗影之中,複現一道耀眼晶光。

原來是那秦茹慧,短劍橫胸,落在公孫彤麵前,沉叱道:“公孫老兒受死!”

話聲中,一劍向公孫彤當腦刺去。

公孫彤猝不及防,當下冷哼一聲,雙掌連揮,兩股暗勁同時向秦茹慧握劍右腕卷去。

柳南江不禁失聲驚呼,在公孫彤所施展的“風林十八掌”之淩厲攻勢下,秦茹慧非死即傷。

柳南江雖心頭狂駭,卻又無能為力,隻有眼巴巴等待著慘劇的發生。

殊不知結果大出柳南江的意料之外,在那兩股掌風如驚濤駭浪般行將卷到之一瞬間,隻聽秦茹慧嬌叱一聲,人已騰躍而起,宛如天馬行空,手中短劍改為平削,自公孫彤頭頂一閃而過。

這一轉變,快似電光石火,使人目不暇接。

待秦茹慧雙腳踏實,柳南江這才發現她手中短劍上多了一圈物件,原來是公孫彤頭上的發髻。

公孫彤、秦羽烈,無不心頭狂震,柳南江也是狂駭不已!

終南山望鹿坡前的異象又重新映入他的腦際,秦茹慧不成招式的一劍幾乎使他喪命,目下這一劍依然不成招式,然而卻犀利已極地削去了公孫彤頭上的發髻。看來,她的魔性又要複發了。

忽然,另一個意念又閃過柳南江的腦際。秦茹慧私下裏曾對他說過,每當魔性發作之際,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指示她的行動。先前她安靜地蟄伏房中,此刻突然衝出向公孫彤揮劍砍殺,莫非淩震霄已到了這客棧的附近了?

一念及此,柳南江乃試以“傳音術”說道:“淩前輩!您在何處?”

果然,柳南江耳畔響起了淩震霄的聲音,道:“娃兒,休要和老夫說話,免得使老夫分心!”

柳南江本想請求淩震霄不要再以魔功折磨秦茹慧,卻又呐呐說不出口。

此刻,震駭不已的秦羽烈已然回過神來向秦茹慧走進兩步,和聲問道:“你可是茹慧?”

秦茹慧抬手在麵上抹了兩下,恢複本來麵目,冷聲道:“正是茹慧。”

秦羽烈喟然道:“茹慧!你誤信外人唆使,向為父動劍,也還罷了。怎麽又向公孫總管行凶?若非公孫總管看在為父情麵,手下留情,你此刻早已一命身亡,還不收劍退下。”

敢情秦羽烈一見秦茹慧出手厲害無比,又施出了緩兵之計。

熟料秦羽烈的狡計難以得逞,秦茹慧聞喜不禁柳眉倒豎,冷聲道:“秦堡主!你少在本姑娘麵前掛羊頭賣狗肉。你對本姑娘有養育之恩,然而也有施箭欲射死本姑娘之仇。養育者是你,欲殺我者也是你。如今已是恩仇兩消,一無瓜葛。隻因本姑娘如今身世未明,不願平白背上忤逆殺親之罪,才暫時留你一條活命。望你不要自找死路……”

語聲未落,人已如疾矢般前撲,短劍刺向公孫彤右脅之處,勁道十足,毫無餘地。

這完全是一種亡命的打法,柳南江情知秦茹慧已被暗中潛伏的淩震霄控製,身不由主,心中不免暗暗著急。

那公孫彤方才吃過苦頭,自然不敢掉以輕心。身形向左一個急轉,雙掌同時按下,似乎存心要使秦茹慧斃命掌下。

秦茹慧竟然不避不閃,纖腰一擰,劍劃半弧,依然指向公孫彤的右脅之處。

砰然巨響,秦茹慧身軀如風車般打了個轉,摔倒在一丈開外。

然而公孫彤的右脅以下衣衫撕裂,在月光下明顯可見胸脅處一值殷紅劍痕。

這一招竟然是兩敗俱傷。

柳南江正待前縱,打算護住秦茹慧之際,突見她彈身而起,又一劍向公孫彤刺去。

秦羽烈狂吼一聲道:“丫頭找死!”

右掌閃電般向秦茹慧左臂抓住。

秦茹慧衝勁過猛,勢將難逃秦羽烈的“困龍八抓”。

隻聽秦茹慧嬌叱道:“找死的是你……”

叱聲未已,人已硬生生地來了一個轉折,短劍如閃電般向秦羽烈右腕削去。

招式辛辣,身法怪異,可說是前所未見。

柳南江卻心頭明白,並非秦茹慧的功力駭人,隻不過受了淩震霄暗中的操縱罷了,難怪武林中經常魔頭當道,原來魔功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那邊,秦羽烈更是震驚不已,切急中,連忙撤招收勢,飄身閃退。

憑他如何快,仍是慢了一步,短劍過處,手背竟然被削去一大片皮肉。

秦茹慧冷叱道:“如再妄動,本姑娘絕不留情!”

身形並未停住,雙腳淩空,嬌軀在半中中打了一個回旋,複又向公孫彤撲去。

公孫彤雖然右臂已受劍創,畢竟內功深厚,此刻為了護命。也就猛一吸氣,力貫右臂,呼呼呼一連拍出三掌,真是威猛絕倫。

秦茹慧竟然不知死活地衝入了強勁的掌風之中。

柳南江見狀不禁大駭,連忙以“傳音術”說:“淩前輩,秦姑娘血肉之軀,怎當公孫彤‘風林十八掌’之淩厲威勢,請……”

他這裏話聲未已,耳邊忽傳砰然巨響,秦茹慧身軀已然被拋向半空,離地有二丈開外。

柳南江一縱向前,猿臂舒展,正好把秦茹慧接在懷中,隻見她口吐血水嬌喘籲籲。

抬頭看,公孫地搖搖欲墜,頸窩處血流如注,分明已被利劍洞折。

柳南江突聽淩震霄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娃兒!隻因你一仁之念,嘮嘮叨叨,使得老夫功虧一簣,又得要老夫大費手腳了。”

柳南江根本就沒有聽進耳中,俯首凝望傷重噴血的秦茹慧,幾乎泫然淚下。

秦羽烈已然背負著公孫彤一躍上得房頭,倉惶遁去。

東廂上房之中有一房門呀然打開,淩長風飄然而出,【瀟湘書院】來到柳南江身邊,悄然說道:“南江兄!秦門自相殘殺,兄台何必……”

柳南江疾聲接道:“長風兄不知內情,茹慧姑娘並非秦羽烈親生之女。”

淩長風訝然道:“哦!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秦姑娘傷得如何?”

柳南江籲歎道:“以血肉之軀硬闖‘風林十八掌’的淩厲掌風,傷勢不問可知……”

他幾乎想要痛罵淩震霄有失人道。

淩震霄的聲音又在他耳邊說道:“娃兒!你可能恨煞老夫了!其實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古語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茹慧丫頭身受重傷,對她卻大有好處。抱回去安置炕上,點封‘會池’,‘靈台’,‘曲尺’,‘寸關’,‘璿璣’諸穴,再施以推宮過穴手法,為其全身捏拿,一個時辰後,傷勢不療而愈。非但前次老夫為其注入氣穴內之魔功盡消,內力反而倍增。這丫頭都是沾了你這娃兒的光。”

語氣一頓,接著道:“午間來杜曲‘唐家老店’一會,再者,勿將老夫行蹤告知風兒,老夫去也!”

柳南江這才籲了一口長氣,原來自己錯怪淩震霄了。

淩長風見他屏息凝神,不禁訝然問道:“南江兄因何發愣?”

柳南江連忙掩飾,道:“在下在思索如何為秦姑娘療傷。”

此刻,秦茹慧已然昏迷不省。

柳南江轉身抱起秦茹慧奔回房去。

先將秦茹慧平放炕榻之上,然後取火折子燃上了燈。

依照淩震霄的吩咐,點封了秦茹慧軀體上的幾處大穴。

將兩隻袖往上一抹,端好了架勢,正待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柳南江不禁又怔住了。

諸凡施展推宮過穴手法,必須撫遍傷者軀體之全部,尤以乳泉**等處更不可疏漏。然而秦茹慧是一個未嫁處子,自己又……

思及此處,柳南江不禁麵熱耳躁,麵對急待療傷之秦茹慧,卻又下手不得。

正感進退維穀之際,房門呀然而開。柳南江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閂上房門,將瘦精精的軀體依靠在門板上,目光在柳南江臉上一掃,輕聲問道:

“柳相公因何麵熱耳躁,惴惴不安?”

柳南江嘴唇蠕動,呐呐難以回答。

古寒秋緩步走向炕榻之前,同時輕聲說道:“想必是相公要為秦姑娘推拿療傷,卻又顧及男女之別難以下手。古娘子代勞如何?隻怕相公信不過……”

柳南江接口道:“古娘子言行雖有乖張之處,倒不失為人方正,隻是……”

古寒秋一揚手,道:“相公別說下去了,再說下會必然是威脅之辭,難免會使古娘子聽得冒火,那樣對你我都不便。”

語氣一頓,接道:“說吧!要我古娘子如何代勞?”

柳南江暗忖:有自己在旁,諒必古寒秋不會動什麽手腳,何況她和秦茹慧又無深仇大恨。

因而將頭一點,道:“那就多謝古娘子。請古娘子為秦姑娘周身施推宮過穴的手法就行了。”

古寒秋雙目一挑,道:“柳相公!我古娘子簡直有些懷疑你是否借機想謀害秦姑娘。她身受‘風林十八掌’之淩厲掌風,心脈未被震斷,留下一口氣,已算是奇跡。若想起死回生,必定得有獨特的療傷之法。想不到柳相公隻教我古娘子為她推宮過穴。氣血逆走,經血倒流,你豈不是存心要送掉她一條小命?”

柳南江對淩震霄深具信心,因而語氣肯定地說道:“有勞古娘子為秦姑娘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就行了。秦姑娘若有三日兩短,在下賠出性命一條。”

古寒秋那雙精亮的目光將柳南江看了又看,良久,才語氣喃喃地說道:“相公的師父是方外奇人,想不到打傷之法也是方外奇方,我古娘子今大倒要開開眼界,看看靈不靈!”

一縱身上了炕榻,一腳跨過秦茹慧的身軀,雙膝下跪,端好架勢,一本正經地為秦茹慧開始了推拿。

柳南江目不稍瞬地盯著古寒秋的雙手。雖然他對古寒秋相信得過,卻仍存有防範之心。

約莫過了一刻工夫,古寒秋已將秦茹慧軀體正麵各部推拿完畢。

將秦茹慧翻轉過伏臥,古寨秋再在她的背麵各部展開推官過穴的手法。

待案茹慧的軀體被古寒秋翻轉,恢複原來的仰躺之姿時,柳南江才籲了一口長氣。

原來此刻秦茹慧已然麵色紅潤,氣息均勻,渾身衣衫盡濕。顯然傷勢已愈了。

古寒秋大感錯愕,喃喃道:“奇了!奇了!活了幾十年,還沒有見過以如此簡單的手法療治如此嚴重的傷勢。唉!活到老學到老!這句話真不錯。”

柳南江此刻心情大為輕鬆,神色也就一舒,輕笑道:“古娘子歇一會兒吧!”

古寒秋下了炕榻,方發覺自己也是遍體汗淋,往靠椅上一坐道:“柳相公!勞動大駕為我古娘子倒一杯茶吧!”

柳南江連忙拿過包著棉布套子的暖壺,倒了一杯熱茶,恭敬地遞給古寒秋。

古寒秋一口氣喝幹,目光向杭榻上的秦茹慧一瞟,翻眼問道:“這就行了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行了!再過半個時辰,秦姑娘就會蘇醒。”

古寒秋一揮手,道:“來!坐下聊聊。”

柳南江依言坐下,恭聲道:“在下洗耳恭聽。”

古寒秋道:“別來這一套。咱們話說清楚,此刻朋友,過一天也許就是敵人,得看當時的情勢而定。你休想拿枷套我。”

柳南江賠笑道:“那倒不敢。”

古寒秋道:“在未提正事之前,我古娘子先說破一件事。你們雖已易容,衣衫卻沒有換,所以一住進客棧就被我認出來了。方才從你房中挺身而出,也征得了秦姑娘的首肯,可別怪我冒失。”

柳南江連連點頭,道:“在下理會,古娘子所說的正事……”

古寒秋接道:“那公孫彤有八分像是‘石君子’竺先生的化身。”

柳南江喚了一聲,道:“哪八分像?”

古寒秋道:“‘風林十八掌’的駭人威勢。”

柳南江道:“哪二分不像?”

古寒秋道:“竺先生一身傲骨,滿懷傲氣,豈願屈為秦羽烈之下?”

柳南江緩緩地搖頭說道:“以在下的看法卻不以為然,如果竺道台另有居心,以秦羽烈出麵,他則暗中操縱,怎能算是屈於秦羽烈之下?”

古寒秋沉吟一陣,緩緩點頭,道:“如此說法,倒也有理。”

語氣一頓,翻眼問道:“相公可知竺先生因何遁世不出?”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知,如古娘子有意相告,在下願聞其詳。”

古寒秋麵上突顯肅然之色,籲歎了一聲,道:“這話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語氣微頓,方從容接道:“竺先生在終南三君子之中雖然排行第二,但是卻遠比家兄如鬆更見鋒芒,一套‘風林十八掌’橫掃黑、白兩道,飲譽武林,卻想不到觸怒了兩個武林高手。那兩人聯手對付竺先生,立誓非殺死他不可,才逼得他銷聲匿跡。”

柳南江訝然道:“那兩位高手如此厲害嗎?”

古寒秋道:“以一對一,竺先生還不至於會居於下風。然而以二對一,竺先生就難以抵禦了。”

柳南江喃喃道:“聯手以二對一,觸犯江湖大忌,難道終南三君子的另外二人就袖手旁觀,不管竺先生的死活嗎?”

古寒秋喟然說道:“古語說得對!君子有隱惡揚善之德,既稱終南三君子,就得有君子作風。偏偏竺先生一時逞意氣之爭,揭發了人之隱私,是以家兄及亡夫隻得不相問了。”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那‘石君子’竺先生就太不應該了。”

古寒秋連連點頭,道:“的確太不應該。”

語氣一頓,接道:“當時武林中除了三君子之外,尚有三聖,即情至柳嘯吟,棋聖歐陽白雲,酒聖胡不孤。”

柳南江道:“關於那柳嘯吟和歐陽白雲二位前輩,前些日子也曾聽人說起過。至於那酒聖胡不孤……”

古寒秋接道:“聯手起來要追殺竺先生的就是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二人。”

柳南江不禁訝然道:“因何緣故呢?”

語氣一頓,緩緩接道:“這三聖之中,柳嘯吟是酒不沾唇,除了偶爾和棋聖對弈幾局之外,嘯吟風月,倒也自在,而酒聖胡不孤和歐陽白雲走得最近。那時歐陽白雲已然娶妻彭氏,乃開封望族之後,並非武林中人。夫妻結婚十載,恩愛異常。然而這十年中卻無有一子半女,可說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柳南江聽得十分神往,也就未曾插口。

古寒秋籲了一口長氣,複又接道:“夫婦倆平靜地度過了十個年頭,這時胡不孤已和歐陽白雲結為莫逆。棋聖稍長幾歲,對胡不孤稱老弟台,可見其情誼之深。對胡不孤稱兄道弟,就不算外人。胡不孤隻身未娶,自然常往歐陽白雲家中走動,對彭氏也呼以大嫂。說巧真巧,彭氏十年未出,可是當胡不孤常往走動後竟然生下一女,白胖可人,而且那一雙眼睛極像了胡不孤。”

柳南江訝然道:“難道……?”

古寒秋接道:“相公不必訝異。當時武林中就有謠傳,說胡不孤與彭氏有私。歐陽白雲聽在耳中一笑置之。而胡不孤卻不然,一怒之下,削發為僧。無獨有偶,彭氏也緊跟著削發為尼。因此武林中謠言更熾,歐陽白雲麵臨妻散友離之處境,不禁怒火中燒,立誓尋找那造謠生事之人,殺之以泄其忿。”

柳南江不禁插口問道:“難道是那竺先生捏造的謠言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說良心話,造謠言者並不是他。然而他成為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二人追殺的對象卻也並不冤枉。”

柳南江道:“何故呢?”

古寨秋道:“事情就出在歐陽白雲所有的一副棋子兒上。”

柳南江輕哦一聲,道:“我知道,那副棋子兒聽說都是死人腦門鎖骨湊成。”

古寒秋點點頭,道:“一點也不假。白色是女人腦門鎖骨,黑色是男人腦門鎖骨。那時白色已夠一百八十之數,而黑色卻隻有一百七十九粒,再加上一粒,那副棋子兒就全了。”

『wuxia999.yeah.net』

柳南江道:“三百五十九條性命湊成一副棋子兒,此公也未免……”

古寒秋接道:“平心而論,歐陽白雲雖然嗜殺,卻沒有濫殺一人。”

語氣微頓,接道:“且說那歐陽白雲為了要查尋那造謠生事之人,來到長安、正巧與情聖柳嘯吟碰上了。兩人寒喧一陣,少不得要弈上一局。根據以往的記錄,棋聖從未敗北,想不到那一次卻輸給了柳嘯吟。而且柳嘯吟賭的還是項上人頭。”

柳南江道:“也許是鬧著玩的,柳嘯吟棋藝不精,怎敢賭項上人頭。”

古寒秋道:“開始也許是說著好玩,然而到後來卻成了真。”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方才接道:“兩人初碰麵時,歐陽白雲說他前來長安是為了要找那造謠生事之人,正好用那人的腦門鎖骨湊足這一副棋子兒。柳嘯吟像是說笑話,‘何必為了一顆黑棋子兒勞碌奔波,幹脆我成全你吧,我若輸你,任你割去項上人頭,你若輸棋,這副棋子兒從此就歸我所有。’若在往日歐陽白雲絕不會答應,偏偏那時他心情不好,竟然一口答應。大家都是成名人物,說話就得算話,柳嘯吟自然不得收回。那一盤棋真是驚動了不少武林人物,紛紛前往圍觀,竺先生就是棋證。”

柳南江道:“據在下所知,那盤棋柳嘯吟贏了。”

古寒秋點點頭,道:“是的。也許是歐陽白雲故意相讓,或者因他心緒欠佳,棋路紊亂。

總之那盤棋他是輸了。輸棋是小事,竺先生卻不該多了一句話。”

柳南江問道:“他說了什麽?”

古寒秋道:“先前就已說過,竺先生心高氣傲,論武功,賃威望,歐陽白雲與其不相上下,然而歐陽白雲所斃的魔徒卻多過竺先生的成績,難免會遭致竺先生的妒嫉,一見歐陽白雲輸棋,就趁機會奚落了幾句。口角無好言,然而竺先生卻一時氣盛惹下了大禍。”

柳南江道:“他必然是……”

古寒秋道:“歐陽白雲投子認輸之後,竺先生奚落地說道:‘歐陽是故意輸棋的,因為他自知無能湊足黑棋子兒。’歐陽白雲負氣地回道:‘雖然整副棋子兒已然輸給了嘯吟老弟,我依然要為他湊足那副棋子兒。’竺先生說:‘歐陽白雲,一個人要服輸。尊駕的煊赫時代已然過去,目下年邁體弱,不中用啦!’歐陽白雲道:‘那我倒要試試!隻要被我查到誰在造謠生事,弄得我妻散友離,他腦門頂上的鎖骨就要成為黑棋子兒,即使是你竺道台,也是照樣。’這句話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顯然有損竺先生的威風。於是逞強地說:‘歐陽白雲!

養個女兒還要人家幫忙,你在我麵前還耍什麽威風。是男子漢就該去殺胡不孤,那不是一顆現成的黑棋子兒嗎?’”

柳南江接口道:“竺先生說這種話,未免太有失君子風度了。”

古寒秋道:“是啊,雖然歐陽白雲生下女兒之後武林中有謠言中傷,卻無人敢公然在歐陽白雲麵前說出。竺先生此語一出,舉席皆驚。”

柳南江關切地問道:“當時歐陽白雲如何反應?”

古寒秋道:“當時歐陽白雲的色意外地平靜,隻說了聲‘在場各位作個見證,改日討教’,就離了現場。翌時就傳出胡不孤偷盜寺內鎮山寶劍而逃,蓄發還俗,與歐陽白雲聚集一處,追殺竺先生。”

柳南江道:“這個亂子可不算小!”

古寒秋道:“的確。整個武林或多或少都受到一點影響。胡不孤成了逃僧,其寺住持派人追緝,連著亂了好幾年。”

柳南江道:“後來呢?”

古寒秋道:“竺先生不知所終,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也不知所終,長江後浪推前浪,武林中新人輩出,老一輩的人物已經被人遺忘了。”

言下頗有唏噓之情。

柳南江俯首蹙額,悵然若有所思。

古寒秋沉默片刻,複又問道:“柳相公可曾問我因何要談及這些往事?”

柳南江默默搖頭。

古寒秋又道:“自八月仲秋武林賽美大會以來,終南、長安、曲江池畔已經出現了不少武林人物。有新,有舊,有老,有少。然而我古娘子卻又偏愛那位歐陽玉紋姑娘。”

語氣微頓,接道:“屈指一算,她似乎就是歐陽白雲之女。”

柳南江心中一動,疾聲道:“如此說來,那醜老人就是歐陽白雲了?”

古寒秋搖搖頭,道:“錯了!看那醜老人飲酒海量,他應該是胡不孤。”

說到此處,目光向榻上的秦茹慧一瞥,喃喃說道:“我先走步,秦姑娘就要蘇醒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何不暫留,秦姑娘醒後還要拜謝哩!”

古寒秋一擺手,道:“免啦!”

柳南江閂上房門,探視炕榻上的秦茹慧仍是甜睡,也就不忍攪擾,負手窗前,悵惘地凝視著窗外漸明的天色。

突然,在他背後傳來一聲籲歎。

柳南江一回頭,赫然發現是秦茹慧站在他身後。也不知她是何時走下炕榻來到他身後,竟然連一點腳步也沒聽到。

秦茹慧神情肅穆喃喃道:“我死了嗎?”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不!你好生生地活著!”

秦茹慧目注窗外的雪景,喃喃道:“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因為我的心境從未像此刻這般沉靜過。聽人說,人死之後是最平靜的。”

柳南江不知該說什麽好,他無法了解一個習武之人人性入魔,重又舍棄魔道後將是何種心情。

沉默良久,方輕聲問道:“秦姑娘!你覺得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秦茹慧搖搖頭,臉上流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沒有。我記得我受過傷,然而我軀體內卻毫無受傷的感覺,反而覺得精力充沛已極!”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突然目露精光,張臂將柳南江抱住,粉頸貼上了他的胸膛,柔聲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傾盡內力為我療傷。”

柳南江未如此麵對麵與姑娘家相擁過,一時之間,心胸中仿佛多了一頭跳躍的小鹿。

慌忙扶住秦茹慧肩頭,緩緩將她推開,疾聲接道:“姑娘弄錯了!是那黑衣人以‘傳音術’指示我療傷之法,古娘子為你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姑娘傷勢才得痊愈的。在下慚愧,未盡絲毫綿力。”

秦茹慧神色一凜,喃喃道:“是這樣的嗎?”

柳南江點了點頭,然後又岔開話題,道:“姑娘暫在旅店中守候,在下要出外走走。”

秦茹慧道:“我與你同去。”

柳南江道:“姑娘重傷初愈,不宜受風霜之苦。”

秦茹慧搖著皓腕接道:“知道了!茹慧在這裏等候相公就是,哪怕是一輩子。”

柳南江聞言心頭一震,連抬頭看對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低聲道:“姑娘少動多歇……”

不待一語道盡,人已出房而去。

此刻不過晨初光景,積雪盈尺的長街之上渺無人跡。

柳南江叫醒店家,打開客棧大門,出得客棧,疾步向城外行去。

雪,飄得夠大的。即使天上落下尖刃利刀,也阻擋不了柳南江欲和淩震霄一見的心情。

平時在官道上行走,為免使行人側目,柳南江隻是將腳程微微加快,尚不敢盡展輕功。

今日正是大好機會,一出長安,就將“射影掠光”的身法展到極限。由於他身穿藍衣,竟似一朵雲兒般穿過飛舞的雪花。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就走完了一半行程。

驀在此時,一團影子飛快撲至麵前。一聲“柳相公”,使得柳南江虎腰一擰,就勢煞住身形。由於收勢太急,兩腿齊膝陷於積雪之中。

抬頭看,站在他眼前的正是借去他佩劍的歐陽玉紋。

隻見她頭發蓬鬆,容顏憔悴,單薄的衣衫已有數處破洞,雖然她內力深厚,不畏風寒。

看上去卻不禁使柳南江為之心酸。

歐陽玉紋那副憔悴的容顏之上,此刻流露出一股歡欣之色,道:“柳相公,玉紋找得你好苦,想不到在這冰天雪地中遇著了。”

柳南江說不出一句話,對方那張純樸的麵孔上一無矯飾,一顰一笑,都是至性的流露,在他所接觸的女性中,唯歐陽玉紋是不動心機的。

柳南江幾番張口,幾番無言。良久,才囁嚅著問道:“歐陽姑娘!你冷嗎?”

歐陽玉紋連連搖頭,道:“不冷啊。”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相公的傷勢完全好了嗎?這十幾天來可將玉紋急壞了。幸而相公無恙,不然玉紋也隻好……”

柳南江連忙接道:“姑娘這是說哪裏話,在下連累姑娘受風霜之苦,已是深感歉疚了。”

歐陽玉紋笑道:“相公快別這樣說了。玉紋要稟報相公一個天大的喜訊。”

柳南江勉強一笑,道:“在下何喜之有。”

歐陽玉紋道:“玉紋已經會見福兒,據他說,中毒是假,有意臥底在冷老魔身邊是真,因為他突然發現一樁隱密,決定繼續追查,以待結果。”

其實柳南江昨夕已然和福兒以“傳言術”交談過,先一步明了內情。

此刻為不使歐陽玉紋掃興,乃故作訝然之色說道:“真的嗎。”

歐陽玉紋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來,福兒聰明乖巧,想必不至於被冷老魔看出破綻。”

柳南江道:“托姑娘之福。”

歐陽玉紋解下腰際佩掛之寒星寶劍,雙手托著,遞到柳南江麵前,道:“佩劍在身,玉紋終日如臨深淵,今日劍歸原主,玉紋也了卻心頭重擔。”

柳南江自從將寒星劍借與歐陽玉紋之後,也老是放心不下,隻怕寶劍失落,無以對師父交代,自然也極欲將寶劍收回。

然而,當他目光再次向對方凝望時,不禁改變了念頭。

歐陽玉紋此刻已是一無所有,背上的小衣袋包袱也不知何時失落了。再解下她腰際的佩劍,豈不就剩下了那孤伶憐的潔然一身?

心意像風車般打了千百轉,口中說:“劍還是由姑娘佩著吧!”

歐陽玉紋十分意外,瞪大了兩隻眼睛,良久,才緩緩地搖頭說道:“玉紋怎當如此名劍?”

柳南江道:“令師不是曾囑姑娘與在下結伴同行嗎?”

歐陽玉紋目光一亮,振聲道:“相公允許玉紋追隨左右了?”

柳南江雙手一拱,道:“在下不敢……”

語氣一頓,按道:“在下身受重創之際,姑娘嗬護備至,看顧有加。在下豈能眼見姑娘形孤影單,飽受飄流之苦。玉紋姑娘,你我同行吧!”

歐陽玉紋雖然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也不忘襝衽一福,道:“多謝相公……”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原打算往何處去?”

柳南江道:“杜曲鎮上走走!”

歐陽玉紋道:“此刻還要前去嗎?”

柳南江點頭示意,然後解下了身上的披風,遞給歐陽玉紋,道:“風雪甚大,姑娘披著吧!”

歐陽玉紋並無一般姑娘家的忸怩之態,見柳南江滿懷誠意,也就落落大方地接過那件簇新的藍色披風,披在身上。

然後輕笑道:“這樣暖和多了!”

柳南江不禁暗生感觸,這樣一個麗質天生,稟性厚道的姑娘家,醜老人竟然絲毫不加疼愛,使她受凍挨餓,飽受飄零之苦,這莫非是天意嗎?

想得出神,眼也看呆了。

歐陽玉紋輕笑道:“相公看什麽?玉紋自知蓬首垢麵,難看極了!”

柳南江這才回過神來,訕訕地說道:“姑娘比前些日子瘦多了!”

歐陽玉紋道:“實不相瞞,玉紋已經三日未進粒米。”

柳南江驚道:“真的嗎?那豈不要餓壞了?咱們快些趕到杜曲鎮上去吧!”

也許出諸憐恤之情,柳南江言罷,竟然忘情地握住了歐陽玉紋的皓腕,縱身而起,雙雙向前奔去。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杜曲鎮就已在望,柳南江這才將腳程一緩,同時鬆開了手。

歐陽玉紋邊走邊說道:“相公,你的功力好像比以前更加深厚了。”

柳南江道:“是的。這內中還有一段機緣,容後再詳細告訴姑娘。”

說著,二人進入了杜曲鎮上的大街。

“唐家老店”就在大街的頭上,重門深鎖,石階積雪。

店家自然想不到在這隆冬歲尾會有客人前來投店打尖的。

柳南江上得台階,先抖落一身雪花,然後伸手扣動了銅環。

幾番敲門,捱了將近一盞茶光景,大門之上的一方角門才呀然而開。

“唐家老店”素不接待閑雜旅客,雖在隆冬歲尾,店中客房十九皆虛,然而那開門迎客的老年店家依然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雙男女。

老店家年老眼卻不花,一眼就看出柳南江曾經在仲秋之後在他店裏住過,因而忙不迭地將身形往門旁一閃,肅迎道:“相公請。”

柳南江一擺手,讓歐陽玉紋先進了客棧,自己才隨後走進去。

路過天井,就是偌大的店堂。往日這裏無日不是高朋滿座,然而此刻卻是桌腿朝天,冷冷清清。

那店家恭聲問道:“二位是要住店?還是打尖?”

柳南江道:“要兩間上房,說不定得在這兒住上個十天半月。”

店家賠笑道:“實不相瞞,隆冬歲尾萬萬料不到還有貴客登門,是以毫無準備。二位如不嫌粗疏怠慢,小人這就……”

柳南江道:“不必張羅,咱們上這兒來,隻是圖個清靜。”

店家連連應是,道:“相公既如此說,小人就告罪了。客房是現成的,這就去升火暖炕。

至於夥食,倒還有些野味臘肉等。”

歐陽玉紋一口氣喝下了那杯熱茶,籲了口長氣,忽然蹙眉說道:“相公請恕玉紋多口,在此投店落腳,莫非有什麽重要事故?”

在未獲得淩震霄首肯之前,柳南江自然不便輕率地說出此行目的。因而含糊其辭地一揮手,道:“有點小事,待空閑時再慢慢告訴姑娘。”

歐陽玉紋倒也識趣,並未再問下去。

移時,店家已將上房收拾妥當。

來到店堂,將二人帶進西跨院毗鄰的兩間上房之中。

因有女客,已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嬤嬤等著侍候。

柳南江和歐陽玉紋在房門口揮手道別,各自進入房中。

柳南江卻暗中示意那店家跟他進房。

店家順手帶上房門,笑道:“小人已吩咐廚下整頓吃食,早用,晚用,請相公吩咐一聲。”

柳南江道:“弄妥當就開上來,咱倆急於趕路,倒是餓了。”

語氣一頓,接道:“貴店是否住著一位姓黃的老年客人?”

店家翻了翻眼皮,道:“可是那位自稱黃衫客的老爺?”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他,煩你傳個信,就說……”

店家搖搖頭,道:“黃老爺昨晚曾來一宿,今天大早走了。”

柳南江道:“難道他不常住在這兒?”

店家回道:“前些日子有姓祝的老爺身體不適,黃老爺倒是常住在這兒。自前兩天,那位姓祝老爺的病愈之後,兩位就一齊走了。黃老爺昨晚隻身來過一趟。不過他留下了話。”

柳南江連忙問道:“他說什麽?”

店家輕哦一聲,道:“黃老爺曾一再叮囑,若有一個姓淩的相公來找,就說黃老爺這兩三天之內就會回來,務必在此等候,卻想不到柳相公也要找黃老爺,就請相公在這兒小住幾日吧!”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2-27 11:0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