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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波 - 《廚娘,朕餓了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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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0 00:12: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可轉眼間素波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膠東王根本沒有到案後的座位上坐下,而是有如她先前看到過的饑民一般,撲到了案上,抓起了桌上漆盒裡的點心,就往嘴裡塞,好像他很久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啊!」素波大叫起來。
  「別叫!」許衍一個箭步上前來捂住素波的口,低聲說道:「別讓人知道。」
  「唔,唔,」素波半晌才鎮靜下來,向許衍點了點頭,示意他放開自己。
  許衍松了手,臉卻有些紅了,趕緊後退了幾步,向素波道:「冒犯了,不過膠東王就是這樣的,你別怕。」
  素波總算是現代人,並不覺得剛剛許衍按住她的嘴有多冒犯,而且現在的她更關心的是,「他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又怕那膠東王聽到,將聲音放得極低,特別是最後三個字,只比了一個口型。
  「是,他是個傻子。」許衍也輕聲說:「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就是叔父也別說。」
  素波剛剛平靜的心又咚咚地跳了起來,原來自己竟然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秘密!那麼,會不會因此被滅口呢?
  也許她眼中的恐懼太顯眼了,許衍趕緊安慰她,「沒事的,我一會兒帶他回去,別人不會知道的。」遲疑著抬起一隻手,似乎想拍拍素波的肩,可是還是沒有落下來。
  素波根本顧不上許衍的糾結,幾步繞到了案前去看膠東王,只見他爬在案上,兩隻手上各一塊點心,左邊咬一口,右邊咬一口,吃得正歡,而桌上一大盤的點心早沒了蹤影,唯有膠東王臉上身上還有案上到處是點心渣。不禁問:「他平時就是這樣的?」
  許衍已經將那隻懸在空中的手負在了背後,無可奈何地道:「不,他很少吃東西,下人送了飯食便都扔到地上,可有時卻也會搶別人的吃食,只要不許,他便哭鬧、咬人、打人,誰也沒辦法。」
  就在這時,膠東王又拿起素波放在一旁的茶杯「咕咚咚」地大口喝茶,又似他有很久很久沒喝過茶一般,茶水倒得那樣急,有幾道順著他的口角流了下來。
  「那是我的茶杯啊!」素波本想撲上去搶回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其實素波並不是很挑剔的人,可是茶杯嘛,一般還是喜歡自己用自己的。尤其眼見著膠東王臉上嘴邊的點心渣子都沾到了茶杯上,好不舒服,看來自己恐怕要換一個杯子了。
  可是素波固然嫌棄膠東王用了她的杯子,但她卻還是一個善良的人,並不會真與膠東王這樣的傻孩子生氣,見他喝茶喝得太急,還忍不住道:「你慢點喝,小心嗆了。」
  膠東王哪裡會聽她的,依舊「咚咚」地茶水喝光了,然後他可能還想喝,卻又不知道要去倒茶,見沒有茶水了,便向裡面看,似乎在奇怪為什麼沒有茶水了。
  素波便拿過茶壺,替他倒上,眼看他又喝了三杯茶,可能是喝飽了,將茶杯隨手一扔,瓷杯落在案上滾了幾個滾掉到了地上,「啪」地碎了,倒省得素波再嫌棄了。
  「這孩子!」素波無奈地搖頭。
  許衍便笑了,「膠東王其實並不小了。」
  這時素波便想起了先前叔父說過,膠東王過年的時候已經十四了,正比自己大一歲。
  可是看起來卻很不像。
  膠東王比自己矮了半頭左右,怎麼看也不像到了十四歲的少年,而卻似十來歲的孩子。他的皮膚白得過分,就像從沒曬過太陽一般,就如那最細最白的玉,透出一點冷光,但這完全無損他過人的容貌,反而突出了他髮際正中的美人尖和兩道劍眉,仿佛濃墨在白紙上劃過十分醒目;一雙眼睛非常大,又非常黑,就似那見不到底的深潭,高高的鼻梁,精緻的嘴脣,脣色略淡,正像一個小瓷娃娃,還是非常非常可愛那種。素波一向覺得自己的外表十分不錯了,但在膠東王面前,卻有一種自相慚愧的感覺。
  如果沒有糊了一臉的點心渣子和下巴上的幾道茶漬,眼前這位睜大雙眼,緊抿著嘴脣的美少年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高人一等,天皇貴胄般的存在。
  當然他確實是龍子鳳孫,新建朝廷中為數不多的王爺,天底下最高貴的幾個人之一。
  但真是可惜了!
  素波這樣想著,趕緊端了一盆水幫他洗了手臉,又拿帕子擦乾,順便再次細細打量膠東王,終於發現他的眼睛雖然很大很黑,卻直直地看向遠方不知何處,沒有什麼神采,由著自己幫他擦抹。
  「十四歲了?還真不像呢。不好好吃飯,怪不得長得這麼小,宮裡也沒有人管他嗎?」
  「宮裡的事又有誰知道呢?說是一直病著,其實還不是靜妃沒了再沒有人管他了?」許衍道:「這些日子還長了些呢,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簡直瘦小得可憐。」
  素波前世去過孤兒院做義工,現在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膠東王就很像她見過的孤兒,於是正了正他頭上的玉冠,順手又捏了捏他的臉,俯身溫柔地道:「好乖噢,叫姐姐。」
  許衍以往與素波說話,總見她中規中矩的,第一次見素波露出如此柔情的一面,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擋住眼睛,嘴角微微上揚,原本就非常美麗的容貌更加動人,眼神慢慢深沉下來,聲音也帶了些沙啞,「其實他就是長得小,比你還大一歲呢。」
  素波已經將膠東王重新收拾成高貴的王爺,頗有幾分自得,笑道:「我只把他當成小孩子兒。」要知道自己可是穿越來的,加上那邊的年齡,可不就是比膠東王大了嗎?
  「無怪月姐兒和琮兒都喜歡跟你一起玩。」許衍便再次強調,「其實膠東王不算小孩了。」在這個時代,十幾歲就可以娶妻了,特別是皇家,一向早婚,聽說還有不到十歲就成親的呢。
  素波看著膠東王呆滯的面孔,笑道:「但其實他就是幾歲的小孩兒,比月姐兒還小,就跟琮兒差不多吧。」
  許衍明白素波只把膠東王當小孩子哄,便也向膠東王笑道:「那就叫姐姐吧。」
  膠東王只呆呆地向遠處看著,一聲不吭,素波便去問許衍,「他是不是不會說話?」
  「平時都會的,讓他說什麼也肯說,」許衍便又催促他,「王爺聽話,叫姐姐。」
  膠東王果然用單調刻板的聲音叫了一聲,「姐姐」。
  素波笑著應了,正要轉身去倒水,卻覺得膠東王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趕緊轉身回來,再看時卻還是那雙黑而無神的眼睛,拍拍胸口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家的人呢,竟然覺得很可怕。」
  「別怕,他很安靜的,白天的時候總是特別乖順,也肯聽話,只有夜裡發惡夢時才會打人。」
  「夜裡會打人?」
  「是啊,」許衍便笑道:「你不知道吧,丞相夫人給膠東王納了一個妾,結果夜裡被膠東王發惡夢時在臉上抓出了一道傷口,雖然用了很多珍奇藥材,可是還是破了相,前兩天被送到皇家新建的道觀裡去了。」
  素波這一次才真是嚇呆了,幸虧當時叔父拒絕了何老太太的提議,否則現在破了相被關到道觀裡的人就是自己!然後一輩子再不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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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皇權社會,實在是危險!
  許衍見狀,摸不著頭腦,便問:「你怎麼了?」
  素波定了定神,自然不會說實情,便道:「我想好好的一個小姐,竟然就這樣被送到了道觀裡,還真是可惜呢。」
  「其實那個小姐……」許衍聽說那個小姐半夜裡竟然騙過內侍爬到膠東王的床上,而膠東王又是一個不懂人事的,見了光著身子的女人竟驚得發了惡夢,直喊妖精才打傷了人,可是這事卻沒法對素波說,便又停住了。
  素波見許衍半遮半掩的,畢竟是有前世見聞的人,便也醒悟了,膠東王這樣的情況一定不懂男女之情,所以也不會憐香惜玉,故而出了事。
  素波再看膠東王,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趕緊向許衍道:「你趕緊帶他走吧,免得讓人看到了出事。」
  「既然已經來了,便再坐一會兒,」許衍有些不捨地道:「反正膠東王回去也不會說。」
  素波想想也放下心,便又想起來另一個問題,「明明膠東王這個樣子,為什麼外面傳言他聰敏異常、過目不忘?陸相怎麼能將大家都騙了?」
  許衍古怪地笑了一下,向素波道:「你相信嗎?膠東王雖然呆傻,可是卻真的能過目不忘。大儒們授課,他雖然聽不懂,可是只要看一遍書籍就能記住,這些日子死記硬背竟將五經和好幾部典籍都背了下來。」
  「過目不忘?」素波想起了先世在電視上看到的另類兒童,他們有的能心算成千上萬的數字,有的能畫出令人驚才艷絕的畫作,有的能彈奏出優美的音樂,只是他們卻不能正常生活。那麼膠東王也是一樣?她在生活中還真沒有見過呢,於是拿起自己平日臨摹用的《關睢》一詩給膠東王看,「你能背下來嗎?」
  許衍見了便道:「詩三百,膠東王原來就會背的,你還有別的嗎?」
  桌上放著《秋風辭》,素波順手拿起來放在膠東王面前,「你看看這個。」
  膠東王掃了一眼,果然便抬頭誦道:「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當時素波背時可是讀了好幾遍才背下來的呢,現在她不由得衷心贊道:「真厲害!」
  「這算什麼,《春秋》近兩萬字,薛大儒在上面讀,他聽也聽不懂,只在下面看書,等薛大儒讀完了,他也全背下來了。」
  素波還有問題,「可是,膠東王不是有些……他怎麼會認字的呢?」
  「靜妃原來就是有名的才女,膠東王一直跟著她住在宮中,自然是靜妃手傳口教,」許衍看膠東王正拿著那張紙上上下下地擺弄著,便小聲說:「聽說膠東王出生時靜妃的宮中滿是紅光,直透宮墻,他小時候又特別伶俐,深得皇上喜歡,特別給他起名為青雲,只是他後來生了一場病,才變傻了。」
  青雲直上,真是好名字,但,「真是太可惜了!」
  雖然有膠東王這麼一個人在面前,可他反正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許衍便和素波又說了這段時間他在文瀾閣內經歷。
  原來表面上文瀾閣裡平靜如水,其實大儒們傳道授課時,下面一直是鬧翻天,最能鬧的是陸相的孫子陸辰,霸王一般的人,大家也只能忍著,直到今天他實在過分,竟動手打傷了薛大儒。
  天地君親師,在這個時代,打了老師,其實與謀反、忤逆差不太多的,素波最初聽到的時候,是非常吃驚的。但是,因為膠東王的到來,不只讓她吃驚,而是讓她驚嚇,所以才將薛大儒被打的事情完全忘記了。現在她自然會問:「陸相竟然不管?」
  「朝中政務那樣忙,若不是出了大事,誰會告訴他?」許衍苦笑道:「不只打先生,就連膠東王也打,所以膠東王就願意跟著我,我起碼不打他也不罵他,只是這樣的日子,唉!」
  「膠東王可是皇子,就沒有人護著他?」
  「他從宮裡出來時雖帶了一個內侍叫留福,是從小跟著他的,平日裡他最聽留福的話,只是留福一個人有時也照顧不過來,」許衍又告訴她,「也不止在文瀾閣,膠東王在內院裡也被人打過,我就見他臉上有青痕,聽陸辰的語氣,膠東王不懂事,有一次差一點壞了二小姐的名節,陸辰與二小姐是一母同胞,一直記恨著他。」
  「所以我現在根本不是在讀書,其實就是陪著這群小孩子們玩,大好的光陰都虛擲了呀!」
  先前聽叔父與何老先生所說,許衍學問很好,而他自己也時常流露出鋪佐君王的志向,原以為到了皇子身邊會有大好前程,可現在卻只能陪著呆傻的膠東王,素波感覺到他的無奈,「你是不是很後悔被選為膠東王的陪讀?」
  「當年文帝遷賈誼為愛子梁王之太傅,本是看重他的才學,希望他能教導梁王,不料梁懷王卻墜馬而卒,使得賈誼憂鬱而死,我恐怕也會是這種命運吧。」說著連連嘆氣。
  許衍給素波的印象是溫潤如玉的君子,但是玉再溫潤,也是內蘊著光華的,而這光華就是遠大的志向和抱負。她也曾聽許衍向她說過,「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他無疑是想做出一番事業的人。
  但是今天,許衍很是不同,人沒了過去的精神,雙眼也帶了淡淡的愁緒,就像那玉失去了光華似的。
  素波很理解許衍,其實他正是自己的同齡人,孤身一人在相府,比前世自己剛上大學時還要孤單可憐呢。當時自己有什麼事,還可以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但是他的心事只得藏著,現在把自己當成親人了,才會多說一些,便安慰道:「什麼榮華富貴都是虛的,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自己雖然也不大,但畢竟過特殊的經歷,內心就會更成熟些,也真覺得平安地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許衍見素波只一味地關切安慰,自是感動,又趕緊道:「你放心,膠東王雖然呆傻,可陸相能讓我知道了膠東王的秘密,自然是看中我的。」
  素波前世一直是單純的學生,這一世也不過與徐叔父這樣老實厚道的人在一起,哪裡見過陰謀鬼計?到了這時才後知後覺,懂得知道膠東王秘密的事是非常危險的事,便急道:「萬一哪一天秘密被揭發了,你可怎麼辦呢?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膠東王吧!」
  許衍看到素波面露懼意,揚著一張俏臉,睜大眼睛,滿是緊張之色,心裡說不出的柔軟,溫言道:「別怕,膠東王畢竟是藩王,現在又不小了,陸相已經許我,只要將來膠東王平安就藩,就讓我做膠東王的長史。」
  素波想了想才明白,皇上一定還不知道膠東王的問題,他一旦知道了,肯定不會封傻兒子為王,而愛護外孫的陸相就是想在大家面前為外孫製造出假像,好讓他保住膠東王的地位。
  藩王的長史,正是負責藩王一切事務的人,如果許衍做了膠東王的長史,自然能替膠東王處理藩地的事物,保護膠東王。自然,膠東王如此情況,許衍的地位也是極穩固的。
  陸相果然很看重許衍。
  也許,在許衍看來做一個藩王的長史不夠成功,但是素波卻很滿意了,松了一口氣道:「這很不錯了,你還嘆什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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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許衍不答,卻又嘆了一聲,「唉!」沒想到身為世家女的素波根本不理解他的雄心壯志,可眼下也不是教導她的時候,只是再三叮嚀,「膠東王的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
  這一次,素波倒很明白而且堅決地道:「我知道,你不必擔心!」
  許衍便起身道:「我們回去了。」
  「你路上要小心,別被旁人看到。」
  許衍點頭,轉頭膠東王,「王爺,我們走吧。」
  膠東王理也不理,只是拿著那張紙來回地擺弄,許衍伸手去拿,無奈膠東王卻不肯放,許衍只得一面哄他一面去奪,卻突然停住了,「這幾個字有些怪,是怎麼寫上去的?」
  關於印刷術,素波為的是叔父,並沒有告訴許衍的意思。但是許衍恰好進來了,她亦不好立即收起來,那豈不是欲蓋彌張?
  後來有膠東王一攪,素波倒將這事放下了,不過方才膠東王讀《秋風辭》時,許衍也並沒有在意,現在才被膠東王引得發現了異樣。
  也許就在今日之前,素波還會想辦法將事情瞞下,但是她剛剛與許衍分享了膠東王的秘密,使得兩個人的親密度立即便與先前不同了,因此她只略一尋思,便道:「叔父給我刻了幾個竹簡玩,刷了墨印在上面就是這樣的,我便想如果把五經中的字都刻成這樣的印章,不就不必再用那麼多人抄寫了嗎?可叔父說我胡鬧,還不讓我再糟蹋紙張。」
  「新奇是很新奇,但卻不是不可行,」許衍拿著仔細地看了幾回,又讓素波把那幾個竹簡也拿出來道:「都給我吧,我去試試。」
  晚上叔父回來的時候,素波便將許衍來過和竹章的事情說了,叔父聽到許衍便笑問:「他還好吧,最近他們的授課很多,平日連正殿也不出,我好久沒有遇到過他了。」
  不是功課忙,而是忙膠東王。素波幾次想對叔父說膠東王的秘密,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有說。告訴了叔父,也只能讓他平白地為許衍和自己擔心而已,終於只是隨著叔父的話笑道:「聽說那些大儒們給他們講了很多課,所以就很忙。」
  叔父便告訴素波,「膠東王小時候一直生病,所以耽誤了讀書。好在他天資聰穎,過目成誦,這些天非但將《五經》都講完了,又開始讀史。從沒聽過這樣的天賦,真是了不起啊!」說著再三讚嘆。
  素波默默地在心裡念,「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你們都被騙了!」
  叔父再三贊了膠東王后,又聽她講到印章的事,更是不以為然,「你們年青,只是覺得好玩,若是果真能用印章印書,前輩的聖人們為什麼不傳下來?」在讀了很多聖賢書的徐叔父看來,上古的聖人才是完美的,他們沒做的事就絕對是行不通的。
  好在素波現在對於印刷術的熱情已經沒多少了,她只是想通知徐叔父而已。
  自然,偉大的印刷術是不可能被埋沒的,沒幾日,許衍就興衝衝地過來告訴素波好消息,「上次從你這裡拿了竹簡後,我又自己做了幾根,上面刻了經書的內容,印出來獻給丞相。丞相見了大悅,招集了大量匠人製做竹簡,刻五經於其上,想來很快能印出一批經書來。不過,這件事現在還在保密,參加的匠人都被關在東殿內,丞相準備在皇上萬壽節時拿出千卷經書為皇上祝壽。」
  素波不由得也好奇,「你們是怎麼做的?」
  「試了很多次,最後將刻好字的竹簡串成一冊,拿墨刷了,雙人各持一邊覆在紙上,用大木壓實,再揭起來,晾開後非常整齊,不亞於抄寫的經書,只是竹簡要比你用的大,二尺四寸長,與紙張同樣寬度。」
  原來在這時,還有律令規定各種用途的紙張大小亦是不同的,比如寫詔書律令要用長三尺的紙,抄寫經書的用長二尺四寸,民間寫書信用的長一尺,所以許衍要用與紙張同大的竹簡來刻字。
  這應該算雕版印刷還是活字印刷?素波不確定。而且明明還可以把紙裁小,裝訂起來,要比長長的一卷書看起來方便多了,但是素波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管了,只是關切地看著他問:「你沒事吧?」
  然後她發現許衍完全變了,不再是前些天有些頹廢的許衍了,他的眼睛明亮而且充滿熱情,白皙的臉上似乎閃著光,輕輕地笑了,「我不是讓你別怕嗎?」
  「你已經想開了?」
  「自從上次陸辰打傷了薛大儒,陸相知道了文瀾閣授課的實情,便將陸家的子弟都趕出文瀾閣,只留我一個陪讀,將膠東王完全託付給我了。」許衍微笑道:「你知道嗎?丞相與我談了整整一夜,我什麼都想通了。」
  只是很多事不能告訴你,因為你太小了還不懂。
  許衍看著素波終於露出了美麗的笑容,單純又可愛,便笑著從身後拿出一個卷軸,打開放在她的面前,「你看!」
  「這就是你們印的書?」素波看著其實一點也不像印刷品的紙卷,一點也激動不起來,勉強點頭道:「還不錯了。」
  許衍卻要興奮得多,「你一定覺得刻的字終究要比寫的差些,紙卷上又有些墨漬,有幾位老先生也這樣說。可是,你知道嗎?雖然刻簡用了些時間,但是我們只用兩天就印了兩千個卷軸,每張卷上有一千零三十二字!若是要用人來寫,文瀾閣所有人不眠不休要寫上一個月!」
  素波放下了前些天的心事,終於被許衍的情緒帶動了,畢竟她才是印刷術的「發明」者,便笑著指出,「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書都是一樣的,不會有抄錯的地方。」
  「對,所以陸相特別滿意。」許衍又帶了歉意地說:「獻給丞相時,我想你一個閨閣女子,不必傳出聲名,便只說是我自己的主意,你會不會在意?」
  素波如果在意便不會把在許衍面前說出來了,她原本是希望徐叔父因印刷術不再勞累,或者得些利益,可是徐叔父實在是太頑固太保守了,現在許衍得了也沒關係,畢竟他們已經定了親,也不算便宜了別人。而且素波對於眼下的皇權社會並沒有信心,就算自己擁有「印刷術」的專利權,恐怕也根本沒有用處,便笑道:「我當然不會在意了。」
  許衍看著素波清澈的眼睛也笑了,「丞相賞了我一百緡錢,回頭我讓人送過來。」
  果然知識產權並不受重視,影響整個世界的印刷術竟然只值一百緡!素波搖頭一笑,「你不要全送來,留下一半吧。」
  「那怎麼能行?」許衍又笑道:「就算我留下了,將來也是要由你保管的。」
  這是許衍對自己說的最親密的一句話了,素波心裡果然甜絲絲的,再看許衍,臉竟然也是紅的,正要回一句甜蜜些的話,卻見門無聲地開了,原來膠東王走了過來,一推門進了屋子就抓起桌上的杏子開始吃。
  有過上一次的經歷,許衍和素波要鎮靜得多了。
  許衍奇怪地看著膠東王,「他怎麼找到這裡的呢?」又搖頭向素波嘆道:「明明殿裡有加了糖漿的杏肉,他卻不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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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糖漿在這裡可是很貴的東西,素波便覺得好笑,「聽說外面送來了十筐杏,最大最好的都送到了內廚房,我們這裡都是挑剩下的歪瓜裂棗,誰知道膠東王偏要吃這個。」
  突然又想起了還有些點心,便拿出來送在膠東王面前,「上次你不很愛吃嗎?這些恰好是新做的。」
  沒想到膠東王頭也不抬地一揮手,要不是素波手腳靈活,那一盒子點心就得被揮到地上。
  素波為了保護點心,匆忙向後退時撞到了書櫃,後背正硌在木頭稜上,疼得她「呀!」地叫了一聲。瞧一眼什麼也不知道,還若無其事地繼續吃杏子的膠東王,她真是要氣死了,「這可是我親自磨的藕粉,又自己蒸出來的好點心!自己都要省著吃的,好心拿出來請你嘗嘗,你還不領情!」說罷惡狠狠地瞪向他。
  膠東王對著怨恨的目光,不閃也不避,只繼續吃著他手中的杏,神情自若仿佛就是泰山壓頂也根本不會放在眼裡一般,素波的心就軟了,抬手輕輕摸了摸膠東王那張完美的臉,還真是又滑又細呢。
  算了吧,難道自己真要和一個問題兒童計較?她哼了一聲,順手在小美男的臉上捏了一把,「膠東王好像比過去長高了一點。」
  真是又帥又酷的小正太,可惜卻是個問題兒童!
  許衍看著膠東王無奈地笑笑,「王爺就是這樣,有時非常乖巧,有時卻突然搗亂,前兩天宮裡賜宴,送來一桌酒菜,剛剛擺好,他突然便一把將所有的杯盤碗碟都掃到了地上,因為留福不在,誰也勸不了,只好由著他鬧。幸虧我們早將宮裡的內侍送走了,才沒有被外人看到。」
  「御宴吶!」素波聽了好可惜,以現在餐飲的風格,一定會有很多極為少見貴重的食物,她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就這樣白白地扔掉了,「就由著他這樣胡鬧,你們也不管管他?」
  「管不了的,」許衍道:「但若是留福在一旁看著,他才特別聽話懂事。」
  素波就替膠東王嘆了聲氣,將點心遞給許衍,「你嘗嘗,我自己做的呢,只這面就過了三遍篩子,因此口感特別細膩,我又求雲哥兒幫忙買了細砂糖,放足了量,就在家裡的小炭爐上蒸出來的。」
  許衍早吃過素波做的各種點心,知道她長於廚藝,就笑著接過拈了塊點心放在嘴裡。
  素波便也拿了一塊,剛要吃卻被人搶了過去。當然還是膠東王,他將杏子一扔猛地撲上來一隻手將點心盤子搶走,另一隻手又奪了素波手裡的點心,還順便用手肘將人一推,素波便一個踉蹌,差一點倒在地上,幸虧許衍上來扶住她才站穩了,氣道:「這麼小的孩子,力氣倒不小!」
  這時膠東王便將點心一股腦地往嘴裡塞,眨眼間一盤子點心就都沒有了。素波一時顧不上心疼她花了許多錢和精力做出來的點心,更沒心思奇怪膠東王怎麼能這樣快把一盤了點心都吃光的,只是急忙接了盤子,然後打水給膠東王擦洗了手臉,又向許衍道:「你趕緊帶他走吧,下次來的時候小心些,別讓他再跟來了。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們可就都完了!」她覺得自己真受不了膠東王每一次帶來的驚嚇。
  許衍也十分無奈,點頭答應了,「真是奇怪,明明文瀾閣裡那麼多人守著,膠東王怎麼跑出來的,又怎麼找到了這裡的?」說著拉著膠東王走了。
  「這樣的孩子,誰知道他心裡都明白些什麼,你平日裡一定要小心。」素波在後面叮囑著。
  大約是怕膠東王跟來,許衍便一直沒再來徐家小院,但那一百緡錢卻託人送了過來,堆在地上很大的一堆,素波雖然覺得印刷術賣得太便宜了,但是見到這一大堆錢卻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她原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愛財的人,但是經歷了柴米油鹽,她早明白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素波一把拉住幫自己來回跑著送錢的雲哥兒,「平日裡給你什麼都不要,如今你不許再與我推了!」拿了一緡分給雲哥兒。
  雲哥兒一家子老老少少十幾口都是丞相府上的奴僕,卻都是最底層的,沒有一個混上管事兒什麼的,日子過得就很艱難。為了省些飯錢,才七八歲的雲哥兒便被送進來跑腿。家裡固然窮了些,可這孩子心性卻極好,待人和氣,從不捧高踩低的,對素波尤好。
  雲哥兒擺手相拒,但這一次素波卻一定要給,「你拿著,也不白拿,我正要求你幫忙呢。你若是不拿,我再不能開口了。」一定將錢塞到雲哥兒懷裡,素波才又道:「還是我叔父的病,你幫我再打聽著醫術高明會看肺病的老大夫,總要好好再開幾付藥吃,」上一次的藥吃了沒效,素波總疑心大夫醫術不高,但是當時家裡的錢也只夠請那位大夫。
  雲哥笑著應了,「我就去打聽,一半天兒就給你信兒。」
  沒幾天素波就笑著告訴叔父,「雲哥今兒個過來說有一位老大夫醫術十分了得,尤其長於治肺病,我便想著請他來給叔叔診診脈。」
  「不必診了,我現在吃著梨水覺得還不錯。」
  素波就勸道:「這個老大夫與先前的卻不同,他給人看病卻不是為了錢,而是真正的懸壺濟世,因此不只看診不用錢,有時還將自己配的藥免費送病者呢,叔父就試一試吧。」
  徐寧一向不管家裡有多少錢,但是他亦清楚錢一定是不大夠用,因此能省的一向都省了,就是看病亦怕用錢,便也點了頭,「既然如此,就試一試吧。」
  那一百緡錢素波沒有告訴叔父,印刷術的事情還在保密中,而且以叔父的性子再不會用別人的錢,當然自己也不會,但是素波覺得至少有一半的錢是自己的,只要給許衍留一半,另一半用起來還是理所當然的。
  這一次請來的老大夫從外表看起來頗為仙風道骨,素波不由得便多相信了幾分,將叔父的病細細說了,老大夫診了脈又開了方子囑咐道:「吃上幾付藥看著吧,最重要的是平日裡要多保養。」
  因事先已經得到素波的懇求,那老大夫便道:「這藥都不甚貴,我送你們幾副吧。」說著讓雲哥兒跟著去取。一時取了回來,素波便幫叔父熬好,每日早晚按時服下。
  只盼著能叔父的病就此便痊愈了。
  六月二十皇上的五十壽辰時,文瀾閣進上了一千套五經,引起了朝中極大的轟動。
  畢竟按時間看,就是再給文瀾閣增派幾倍的人手,也不可能在萬壽節時將一千套五經寫出來,但現在一千套書就擺在眼前,而且全部整齊劃一,正確無誤。
  這簡直是奇跡!
  當素波聽到刻簡印書的的辦法是膠東王想出來的時候,還真與大家一樣訝異了一回。儘管她早已經認清自己因印刷術得了一百貫的錢已經很幸運了,也不會在意這個發明權會落在別人頭上。只是膠東王嗎?他果真只是個有問題的小孩子啊,為什麼要給他安上這麼多光環呢?
  這對膠東王真的好嗎?
  素波暗地裡的吐嘈自然無人知道,就連徐叔父也沒有意識到素波是印刷術的發明者,膠東王剽竊了她的名聲,先前的那幾根竹簡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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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而經此一事,世人便都知道了膠東王是最聰慧的皇子,就是皇上也因為他的功勞,而發下了很多賞賜。同時大加表彰膠東王外祖、老師和陪讀。
  幾位授課的大儒堅不受官職,許衍便被任命為相府的主薄,協助陳徵事管理文瀾閣。
  在這個時代,相府的主薄雖然職位不高,但已經與徐叔父這樣在相府裡打工的有了很大的差別,畢竟是國家的正式官員,地位高了,也受人尊重了。
  素波對這個結果也是非常滿意的,畢竟有許衍在,他總會照顧叔父,不必再擔心陳徵事了。事實上,許衍雖然官職要比陳徵事低,但是因為他既是丞相的心腹,又是膠東王的陪讀,因此陳徵事非但不敢惹他,反倒要巴結他。因此叔父的日子好過多了,這當然是何老太太悄悄告訴她的。
  許衍當了官,並沒有因為地位的變化而要悔親什麼的,他們的親事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納采、問名、納吉、納徵這些繁複的禮節,一直到了請期,最後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初六成親。
  乍聽幾個月後就要與許衍成親了,素波說不清自己的心態,她以為自己早接受了與許衍成親的,而且自定親之後他們的關係一點點地親近了,甚至她覺得自己對他也是有幾分喜歡的。可是真正知道也不過幾個月後就要成親,她卻莫名地焦躁起來,恨不得立即逃離相府……
  自己才十三歲呀,竟然要成親!就算有穿越的原因,素波的心理年齡要大一些,但其實也沒多大,在前世離結婚也遠著呢!
  她反覆勸自己也沒有用,她就是很擔心。
  這就是傳說中的恐婚症?
  素波拼命地找事做,打掃家裡的衛生,做各種的小吃,與何老太太閒談,聽雲哥講笑話,但是她其實還是躲不開的,何老太太親自幫她裁了嫁衣,又指導她繡鴛鴦、並蒂花等吉祥圖案,除了嫁衣,她還要做有幾套新衣裙,另外也要為許衍準備衣服鞋襪,這都是為了成親做的……
  素波覺得自己過得昏沉沉的,這一天叔父回來唉聲嘆氣地道:「許衍今天在殿裡昏倒了,已經請了大夫過去,說是有些日子脾胃不調,身子很虛弱,可他卻為了陪著膠東王讀書而瞞了下來,才今日才實在支持不住了。」她立即就想到許衍病了,那麼他們的親事是不是就可以延期了呢?
  雖然想起要與許衍成親時還是很糾結的,但是素波還是立即清醒了,自己不該這樣盼著許衍不好,就趕緊補救,「怎麼就病了呢?」
  「人吃五穀雜糧,哪裡能不生病?」叔父就說:「這些日子文瀾閣裡先後病倒了好幾個人,陸相怕有時疫,還特別請了御醫來為大家把了脈,還好並不是。」
  這個時代人們生活條件、醫療條件等等都要比先前差得多,因此平均壽命不長,年青人生老病死也不少見,素波便擔心起許衍,她畢竟是不願意他不好的,想了一想問:「我能去看看他嗎?」
  「文瀾閣雖然管得極嚴,但我們去求一下,也未必不行。只是要等再晚一些,沒有人時才好。」
  叔侄兩人沒滋沒味地吃了飯,素波便起身到院子裡重新將炭爐點燃了,準備熬一鍋清粥。原來天氣熱了起來後,炭爐便很少用了,若是用的時候也要先挪到院子裡。眼下素波守著爐子,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可是熬粥就是這樣,要一直盯著,不停地攪動,才能熬出正好的粥。
  再想到叔父說許衍摔倒時還傷了臉,素波便又煮了兩個雞蛋,準備給他在青腫處滾一滾,看著天色黑了下來放在食盒裡提著與叔父去了文瀾閣的正院。
  徐叔父拿了一把錢,塞給了看門的,悄悄說了原由,門上的人十分為難,「先前還好,因膠東王搬過來住著,丞相時不時過來,管得越發嚴了。」
  徐叔父便又道:「他們是定了親的,聘禮已經送過了,親迎的日子也只在年內,因此並不是外人。而且若是許主薄還有別的家人照料也就罷了,現在只他一個人病著,我們總要去看看的。」
  守門的人亦早知此情,又看在一把錢的份上,終於向素波點頭道:「你悄悄過去吧,許先生已經挪到了東殿,進門向右一拐就是了,要快些回來。」
  素波謝過門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進了文瀾閣正院。
  這是素波第一次來真正的文瀾閣,只是她現在無心去看當代規模最宏大的藏書樓是什麼樣的,只覺得殿宇森森,空曠肅靜,便一路小跑穿過庭院。
  進了東殿,裡面比外暗了許多,一時看不清裡面的情況,只覺得清涼到有些寒意,剛剛熬粥時出的一身汗立即便都消了下去。素波定了定神,才藉著一盞暗暗的油燈看到許衍獨自一人臥在殿角的一張榻上,背影看起來孤獨而可憐。
  素波不由得心生憐憫,輕輕走過去望了一望,只見他臉頰消瘦,面色青灰,額上一塊紅腫,急忙上前,「許衍,你還好嗎?」
  許衍聽了聲音慢慢張開眼睛,看到素波滿是驚訝,然後便展開了一個虛弱的笑容,「你怎麼來了?」
  素波便溫聲道:「怎麼了?聽說是脾胃不好?有沒有請好大夫看看?」雖然不大懂,但是素波亦看出許衍的病很重。平日裡許衍雖然夠不成強壯,但是總歸很健康,現如今只是胃腸不好,不知怎麼弄得如此憔悴?
  「前幾天不知怎麼突然腹痛如絞,又吐了一口血,我原想著並不是大事,悄悄找大夫看了,以為吃幾副藥就好,結果今天一時頭昏噁心便摔倒了。」
  「你就是太要強了,」許衍的病恐怕就耽誤在這上面了,素波便趕緊道:「吐血可不是小症候,一定要找個好大夫看,用心將養起來。」
  許衍點頭道:「我如今可不是在養著呢。」
  但是文瀾閣這處哪裡是養病之所呢?素波便道:「要麼我請叔父與陳徵事商量一下,把你挪出文瀾閣,到我們家住些日子吧。」
  「不用了,別鬧得大家都知道了,我歇幾天就好,」許衍搖頭,「大夫也沒看出我有什麼大症候。」
  素波看出許衍十分不想出文瀾閣,也不好勉強他,便提起食盒問道:「你既然是脾胃不調,我熬了點清粥,只加了一點點的鹽,喝一點可好?」
  許衍點了點頭,「這幾日我什麼也吃不下,聽你這麼一說,倒覺得想喝一些。」
  素波便在他的榻前坐下,打開食盒端出砂鍋盛出一碗粥,一勺勺地喂給許衍,「脾胃不好,千萬別再吃油膩,只喝幾天清粥,過些天就調養過來了。」
  許衍點頭,喝了半碗粥,方擺手道:「我夠了。」
  素波放下粥碗,又上前細看許衍額上的紅腫,「虧了沒有撞到什麼東西,只是腫了些,過幾天就能消了。」說著提過食盒來取雞蛋,又安慰道:「我用剛煮好的雞蛋給你滾一滾,很快就能好了。」
  許衍便笑了,「你來了可真好。」他平日是極堅強自立的人,病了也再沒想到要別人照顧,可是素波來了,柔聲與他說話,又喂他喝粥,竟讓他心裡說不出的舒心起來,就是一直折磨他的頭昏、噁心、腹痛都輕了許多,一時間竟舍不得素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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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0 00:13: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以後我每日都過來給你送些清粥調養胃腸,」素波說著,手在食盒裡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到雞蛋,便低頭去找,果然沒有。
  可是她走前明明將兩個剛煮好雞蛋放在食盒裡了呀!
  回頭一看,膠東王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正在殿門旁的陰影裡捧著素波帶來的砂鍋在喝粥!
  素波被嚇得心臟一陣狂跳,好在她記得這裡是文瀾閣,哪裡敢大聲,卻趕緊跑過去接住膠東王手中的砂鍋,只怕他吃過就扔到地上摔碎引來別人。
  總算將膠東王手中的砂鍋平安接了下來,素波不甘心地小聲問:「膠東王,你是不是拿了兩個雞蛋?就是這麼大的,橢圓的,紅皮的,你拿了嗎?那東西你留著沒用,還是還給我吧。」
  可是膠東王似乎什麼也沒聽到一般從她面前走了,一溜煙跑出了東殿。素波只得無奈地轉身加來,向許衍道:「我怎麼每次見了膠東王總覺得他都像沒吃過飽飯的呢?」
  「陸相還能少了他的飯食?就是宮裡也時有賞賜,只是他不肯吃,倒都便宜了我們這些在文瀾閣裡用的人了。」
  素波突然想到了許衍的病,再想到這裡稀奇古怪的食物,會不是過敏?又或者是寄生蟲什麼的,可她其實也不大懂,只記得那一年可怕的疾病流行就是因為人們吃的一種野味,便說:「你既然脾胃不好,宮裡還有府裡那些少見的東西還是別吃的好,還是家常的清粥小菜最養人。」
  許衍便笑了,「只是你要辛苦了。」
  「都是些小事,辛苦什麼,」素波又囑咐幾句,知道自己不能多留,只得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門上管得太嚴,明天一早讓叔父送了粥過來,還有雞蛋,剝了皮趁熱的時候在額上滾一滾,腫消得很快。晚上大家都走了我依舊還過來看你。」
  許衍應了,「你放心,我很快就好了。」
  素波只怕再遇到膠東王,先探頭向外看無人才出了東殿,飛快地跑回小門處,見徐叔父正在來回地踱著步,見她出來方松了一口氣,「趕緊回去吧。」
  素波與叔父回了屋子,放下食盒道:「真沒想到許先生病得這樣嚴重,我看他的面色竟有些發青發黑,怎麼會如此呢?」
  徐寧白日裡便見過許衍,也覺得他的氣色著實太差,竟似得了絕症一般的。因此便嘆氣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叔父再沒想到許衍會在這時候卻病了,也不知會不會延綿不愈。」
  許衍這一次病,看起來確實很嚴重,素波聽出叔父對許衍的身體的擔心,又隱隱有自責之意,恐怕是擔心許衍身體不好誤了自己的終身,可是他這樣古板的人卻又覺得定好的親事不能悔掉,便有幾分為難。便趕緊笑道:「叔父才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幾次病也是難免的,大夫已經說不要緊的,而且許衍原先身體一向不錯,一定很快就好了。至於親事,既然已經定親,我們怎麼能做出背信棄義的事呢!」
  果然叔父聽了素波這樣說,馬上便高興起來,「我們徐家的人正是這樣,忠直仁信,就是女子也都懂事明理的。」
  素波便笑了,固然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想與許衍成親,但卻更不想在這個時候悔親。許衍病了本來就很倒霉,自己怎麼能雪上加霜讓他傷心
  再說素波雖然小,又沒談過戀愛,但是她還是能感覺出許衍對她還不錯,他很喜歡悄悄看自己,又給自己送過小禮物,得了賞賜也都交給自己,還有,他對叔父很關切——這樣的人,真的是很好了,又是叔父為自己精心挑選的,她自然要嫁的。
  此後素波便每日都給許衍做些清淡的飲食,讓徐叔父帶去,到了晚上有時也會親自過去。只是原來答應他每日都去的話還是沒能做到,畢竟文瀾閣是守衛極嚴之處,她有時候也不能通過。
  許衍的病慢慢好了,叔父便放下心來,告訴素波,「已經重新開始陪著膠東王讀書了,就是還瘦一些,慢慢養吧。」
  「這就好。」素波自是真心希望許衍康復的。
  一轉眼就進了八月,陸相的生日就在初七,又正逢六十整壽,相府內自然要隆重的慶祝。就在初六的時候,另一個天大的喜訊在相府裡傳開了,皇上要攜皇后在中元節時到相府親自為陸丞相賀壽!
  相府裡原本已經裝飾得華章煥彩,廚房從好幾天前就開始準備宴席的種種美味,下人們也都發了賞錢。可現在,一匹匹的綢緞從庫房中搬出來,從相府外面就搭起了錦障,至於正門前一直到宴席的大堂,更是處處葳蕤生輝;成車的山珍海味運了進來,食物香氣彌漫在空中;只要將在宴會上露面的人都做了嶄新的綢衣……
  皇上降臨相府為陸相賀壽,原因雖多,但一定有表彰文瀾閣修訂經書功勞的涵義,是以文瀾閣的儒生們也都會參加宴席,徐叔父自然也在其間。
  素波拿起相府發下的新綢袍,幫著叔父比試了一下,「這件衣服的布料可真好,摸著又滑又軟,嗯,只是略大略肥一些,不要緊,我改一下。」
  說著便很熟練地將衣服拆開,剪下多餘的面料,重新縫好,又用剪下的布料做了一條新腰帶,讓叔父穿戴起來,湖藍色的綢緞閃著潤澤的光,又拿出一塊許衍放在她這裡的白玉佩掛上,文雅又華貴,配著叔父清瞿的臉,恬淡的神色,素波不由得驚嘆起來,「叔父!你還真有名公子的氣派呢!」
  「傻孩子,你是生不逢時,沒經過我們家的富貴啊,」徐叔父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飾,嘆息著道:「過去,我們徐家人平日裡就是這般穿著,而內院的女子們更是精緻,若是會見貴客,穿什麼衣服還要看看天色時辰等等隨時更換。」
  徐叔父回憶起當年的事,臉上的笑意便現了出來,「我記得你嬸娘冬日裡會客,最喜歡穿繡著梅花的衣服,若是早上便是梅花含苞待放,中午是梅花盛開,到了晚上則是梅花凋零。穿著繡梅花的衣服,頭上就要戴梅花玉簪,身上要佩著梅花型玉佩,就連熏的香也要是梅花香……」
  素波並不第一次聽了,她並不覺得生不逢時,前世的她也有好多衣服,好多鞋子,好多包包的,高中以前一直要穿校服,畢業之後,媽媽就帶著她一直在買呀買,她穿衣打扮也是要配套的……
  但是徐叔父講的故事她也蠻愛聽的,而且這時候的叔父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候,快樂而輕鬆,不再是那僂著腰,不停咳嗽的中年人了。
  到了初七這一天傍晚,徐叔父穿著素波打點好的衣袍出門了,他雖然並不是熱衷名利的人,但是得到了面見皇上的機會,還是激動萬分的。
  何老太太也因著與丞相夫人的親戚關係也去參加這次宴會,畢竟皇后要來的,所以就要有相陪的女眷們。
  素波其實也很想去看看相府的排場,皇上皇后是什麼樣子的,再品一品這個時代最高檔的宴席。可是既然不能,她也不是多傷心,便向站在門前送曲先生的月姐兒道:「我們一起去廚房吧,在那裡比在家裡吃熱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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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0 00:13: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月姐兒緊緊拉了琮兒的手,不讓他跑到素波跟前,冷淡地一笑,「我們就在家中,不過去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月姐對自己的態度變了,素波發現後總是疑心她知道了自己曾拒絕過給膠東王做妾,而她卻沒有被選上的事情,其實素波真想告訴她,沒選上是好事!真是好事!
  只是素波怎麼也不能說出實情啊,但她知道自己對月姐是問心無愧的,所以被拒後便一笑置之,自己去了廚房。
  其實別看宴上的菜品無限的高大上,但可能還沒有廚房裡做的私房菜好吃呢。
  眼下在廚房的灶台旁坐著的素波更覺得自己並不是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酸的狐狸,相府為了迎接聖駕,準備的食材實在太多了,就連他們這個只給文瀾閣外圍人員做飯的小廚房也得到了一大堆的好東西。
  所以這一天,大家隨意地弄種種好吃的,有蜜汁熊掌、五絲駝峰這樣與宴上相同的珍品,也有油爆鱔絲、筍絲鴨湯之類最顯功夫的小菜,就連素波也親自做了西湖醋魚,果真用鮮活的西湖草魚做的,真不知道這魚是如何千里迢迢送過來的。
  除了各式的菜肴,還有很多平時根本看不到的瓜果,西域的葡萄、江南的木瓜、紅艷艷的桃子、黃燦燦的杏子……素波吃了這樣再吃那樣,只恨自己肚子太小了。
  又有人打開了一壇米酒,素波也拿了一隻木碗喝著,正酒酣熱鬧之時,突然闖進來兩個身穿一色綠綢衣服,頭戴黑紗帽的人,鋒利的目光在屋子裡掃了一眼,便用尖利的聲音向她喝道:「你是徐素波嗎?」
  素波被這兩個凶悍的人一嚇,手中的木碗掉了下去,正將大半碗酒灑在裙子上,「你,你們是誰?」
  然後,她便被這兩個人一左一右挾著腳不沾地拖走了。
  這一路上,素波的大腦完全是空白的,她什麼也沒想,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帶到了哪裡。現在她被兩個人一鬆手放到了地上,不由自主地就倒了下來,這時,她聽到有人喊「素波!」說著將她扶了起來。
  是叔父,他滿臉地焦急和擔心。
  徐素波原本暈沉沉的頭腦立即就清醒過來了,有叔父在自己身邊呢,自己怎麼也不能讓他再擔心啊。
  可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是什麼事的時候,月姐兒已經跑到她的面前,急切地搖著素波的手臂道:「素波,你知道膠東王是個傻子,對不對?我親耳聽到許先生告訴你的。」
  曲先生站在月姐身後,滿頭滿臉都是汗水,也焦急地向素波道:「皇上皇后在此,如果你敢說謊,不只你自己,還有你的叔父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叔父這時也道:「素波,事情是怎麼一回事,你只管實話實說,天子在上面等著你回話呢。」
  素波這時方意識到自己到了丞相府正堂的宴會上,向上看去,莊嚴肅穆的大殿正中間坐著一個人,頭戴垂著十二旒的玉冕冠,玄色上裳、朱色下裳,繪著龍鳳花草各種圖案的章紋,方面大眼,五綹長須,威儀天成,正將鋒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就在皇上身旁,一位同樣穿著上玄下紅服飾的中年美婦頭戴白玉鳳釵,一雙妙目也停了自己的臉上。
  倒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在她思忖的這一會功夫,站在她身後的兩個綠衣人已經在催促她,「到了御前,你還不趕緊叩頭行禮。」又在素波的身後推了一把。
  素波沒有任何的猶豫,咚地一聲直接跪了下來。眼前的氣氛根本不似與膠東王第一次見面時,所以也完全沒有可以猶豫的可能,於是她不但跪了,而且還異常恭敬地叩下道:「皇上、皇后萬歲!」
  至於行的禮對不對,用的詞句準不準,她也不知道,畢竟就是教她很多禮節的叔父,也從沒教過她如何面見皇上。
  誰能想得到素波會有機會見到皇上皇后呢?畢竟徐家早落魄得不成樣子,在相府裡住了幾年,就是丞相夫人面前也到不了。
  這時皇后身後轉出了一個面相嚴肅的中年婦人,走到素波面前厲聲問:「許衍帶著膠東王去見過你,也曾向你說過膠東王是傻子,是不是?
  素波見這人一身青色衣裙,嚴謹又十分不起眼,立即悟到為女官之流,替皇后問自己話。而她亦猜到,有人把膠東王是個傻子的事情告發了出來,而自己也被牽連了。
  其實皇上皇后想知道膠東王是不是傻子,根本沒有必要來問自己,只要將膠東王帶到身邊相處一天半天的就全都清楚了,但是在皇家,這最簡單的法子竟然是最不可行的辦法,反而要問外人。
  素波記得東晉時就有一個皇子是傻子,他的皇帝父親為了看兒子倒底傻不傻,便出了題考他,皇子是傻,可是皇子妃不傻,便讓人替他答了。皇上看了之後覺得自己的兒子也不算太傻,更放心地將皇位傳了下來,接下來自然就是天下大亂了。
  在正常人家裡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在皇家卻真地發生了。
  何其怪哉?
  素波的目光在殿內掃了一下便看到了膠東王,玉冠華服,穩如泰山,坐在大殿靠前的位置,身姿還特別端正挺撥,他面前的玉盤珍饈也安穩地放在案上,今天他可真乖!
  一個黃面無須,瘦小枯乾的人就站在膠東王身旁,素波知道一定是留福了。
  然後素波就看到了許衍,他也站在膠東王的身後,只是要比留福遠一些,正處於大殿的一個角落,燈燭的光在那裡留下暗影,素波看不大清他的臉,只覺得他站得筆直,安然篤定。
  不管有多麼不願意,素波還是卷到了她最不願意捲入的爭紛中了,而且眼下已經沒有後退的路,只能堅持下去。她一點也不猶豫,非常肯定地道:「我從沒見過膠東王。」
  皇上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穿著一件極尋常的黃絹短襦長裙,卻掩不住天生麗質,特別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這樣的孩子應該不會撒謊吧,倒有幾分信了。
  就連那中年婦人也只得點了點頭退了回去,她也沒看出什麼破綻,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從沒見過世面,在御前應該是不敢信口胡言。
  孰不知,素波並不真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把兩邊的時間都加在一起,她要比現在年長幾歲,更重要的是她從心底對皇權並沒有此時人們的恭敬,真正在意的只是自已的家人。
  月姐再次尖聲叫道:「你撒謊!你撒謊!我也親眼見到的!」
  曲先生也哆嗦著指著素波喝道:「你竟敢欺瞞聖聽!死罪!死罪!」
  徐叔父亦氣得直哆嗦,「素波再不說謊的,你們為什麼要污陷她!」
  素波不明白曲先生和月姐兒為什麼非要出來指控膠東王,又連累到自己,雖然他們說的是實話,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看也不再看他們一眼,再次向大殿正中的皇上堅持道:「我從沒見過膠東王。!」
  她要保住叔父、許衍和自己。
  雖然膠東王的問題恐怕不可能瞞一輩子的,但是眼下也只能拖一時算一時了,只盼著他能平安地離開京城到達藩地,再也不回京城,將這個秘密永遠地埋藏下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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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0 00:13: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在一片混亂之中,許衍走到殿中跪了下來,懇切又激動地道:「皇上,膠東王天資過人,過目成誦,請皇上親自考察。只是膠東王生性沉穩,不喜多言,正所謂‘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不料竟有人以此攻擊膠東王,臣請將此別有用心之人加之刀斧,以正視聽。」
  素波看看義正辭嚴的許衍,然後又看到了膠東王,他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豐,雪白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似乎殿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當然,果真也與他無關,因為他什麼也不懂。
  如果出了事,倒霉的只有自己、叔父和許衍。
  但是,如果自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看膠東王俊美的儀容,清冷的神清,根本看不出膠東王是無知者無畏,而會以為他根本不屑為自己辯護吧。
  於是眼下正形成了這樣的模式,高貴的王爺冷眼看著眼前的鬧劇,而叔父、許衍和自己卻都氣憤不已,在御前慷慨辯駁。
  「青雲,」皇上便叫自己的兒子,「聽說你習讀五經一些時日了,給大家講一講《禮記》吧。」
  膠東王一直坐得十分安穩,現在方施施然站了起來,他雖然傻,但大約從小經過特別嚴格的禮儀教導,因此一舉一動都端肅儼然,十分高端大氣,安步走到殿正中向皇上躬身一禮之後再站直身子朗聲道:「夫禮者,經天緯地也。本之則大一之初,原始要終。體之乃人情之欲……」(出自《禮記》正義)
  膠東王年紀不大,長得更小,聲線還帶著幾分童音,清脆而悅耳,侃侃而言,就如一本書展開在他的面前一般,抑揚頓挫,有條不紊,講了一刻多鐘,「夫禮,始於冠,本於昏,重於喪、祭,尊於朝、聘,和於鄉、射。此禮之大體也。」停了下來。
  大殿上靜得仿佛這裡連一個人都沒有一般,不用說落針,就是稍重些的呼吸素波都不敢,但她還是在心裡迂了一口氣,自己這個知道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的人聽了這番話都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錯了,那麼殿上的皇上皇后還有諸多大臣們更不會發現實情。
  也無怪叔父一向說膠東王天資聰穎,無怪薛大儒在士林中對膠東王讚不絕口,無怪陸丞相要扶持膠東王,更無怪許衍如此地自信出來替膠東王辯駁。
  在一片沉寂之中,皇上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先前便常有人在朕面前道膠東王甚愚,今日一試,不只解了朕心中的疑惑,也在眾卿面前為膠東王正名!」
  皇后亦笑道:「皇上,臣妾早就說過一點也不信,膠東王先前病著,竟有敢誹謗皇子者,依臣妾之意就應該令宮中太常查明真像,重罰屑小之輩!」說著便站起身來冉冉地走下來,跪到了皇上面前,「如今真相大白,臣妾謝皇上為膠東王正名!」
  素波怔了一下,皇后要為膠東王拜謝皇上呢?然後她便明白過來,皇后畢竟是膠東王的嫡母啊!不過她是真心為膠東王開心還是故做姿態呢?
  最早素波還曾以為民間對鄧皇后的傳聞未必是真的,但是認識了膠東王之後心裡倒是生出了小黑暗,只看膠東王似乎沒吃過飽飯的樣子,鄧皇后絕不會真是好人。但是,素波卻又理解他,誰會真心心疼自己丈夫小妾的兒子?
  不過,也不大對噢,若真正論起來,皇上畢竟先娶與陸氏,鄧皇后其實才應該是小妾才對呢。
  但是皇上又封了她做皇后,所以她和靜妃到底誰是正室還真難說。
  當然,素波才不會真去糾結呢,這與她哪裡有什麼關係?
  她只是看看著坐在皇上下手的幾個玉冠玄衣的少年都起身跪拜,這應該是膠東王的兄弟們了,當然膠東王也一樣隨著他們再次禮拜。他應該是不明白為什麼的吧,但早被訓練得有樣學樣。
  然後又有一位身著紫袍,花白鬍子的清矍老者走上前跪下行禮道:「謝皇上能為膠東王正名!」
  接著幾乎滿座的人都跪到了大殿中間的這片空地上,「皇上聖明!」
  「皇上聖明!」徐叔父也跪了下來,又用力拉了一下素波的衣襟,原來整個大殿內只有她還站在那裡。
  素波也趕緊跪了,在一片山呼皇上聖明的聲音中,她聽到了女子叫聲響了一下就消失了,她向後看了過去,與她猜想的一樣,曲先生和月姐兒被身穿綠衣頭戴黑帽的人捂著嘴拖走了。
  其實曲先生和月姐兒並沒有說謊,可是大家都認為他們說了謊。為了這些莫須有的謊言,他們會受到懲罰。
  而許衍剛剛還請皇上殺了他們。
  如果他們死了,素波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
  但是她還是緊緊咬住了嘴脣,只是低下了頭。不管什麼時候,讓她重新選擇,她還是會堅持剛剛的說辭。
  決不改口!
  徐叔父拉著素波回了自家的小院,見她進了屋子便呆呆地坐著,再不似平日一般快樂地嘰嘰喳喳,便倒了一杯茶水遞過來,「別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又嘆道:「真是無妄之災,幸虧沒事了!」
  素波接了茶喝了,方才覺得清醒多了,在殿上她硬撐出沉著冷靜大義凜然的樣子,但其實還是嚇壞了,還是被叔父趁著滿殿百官齊賀皇上,恭維膠東王時將她悄悄拉回了家。這時她靜下心來便問:「剛剛是怎麼一回事?」
  「酒宴正酣,就在皇上舉杯為陸相賀壽時,曲先生突然走出來上奏,說膠東王是個傻子,陸相故意矇蔽聖聽,矇蔽天下人。」徐叔父說到這裡又搖了搖頭,十分地不以為然,「陸相吃驚之下便請幾位給膠東王授課的薛大儒出面向皇上證明。」
  「以薛大儒的身份地位,皇上自然信的,便認定曲先生誹謗皇子,讓人將他拉下去處罰,可他不知為什麼攀咬上了你,說女兒曾見你和許衍議論過膠東王等事,他家的女兒自是與他串通好了,一進殿內便攀污於你,於是又派人將你傳了過來。」
  素波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她不明白,「平白無故的,曲先生和月姐兒為什麼要告膠東王是傻子呢?」
  從看到曲先生和月姐兒被拖出去時,素波奇怪的就是,他們為什麼這樣做,膠東王是不是傻與他們有什麼關係?只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為什麼要管別人——不,皇家的事呢?
  結果反倒坑害了自己。
  「嗐!曲先生一直有懷才不遇之嘆,妒嫉許衍,而月姐兒,」徐叔父嘆道:「先前曲先生想將月姐兒送到膠東王身邊,可是畢老夫人沒有看中她,可能這也是他們心懷怨懟的原因吧!」
  從頭到尾,徐叔父就沒有想到膠東王真來過徐家,許衍也曾說過他是傻子的可能,他只是嘆了又嘆,「膠東王現在風頭太盛,許衍在他身邊就不可能不受到牽連,而你又與許衍定了親事!」
  這一次叔父對於為自己和許衍定下親事似乎更加後悔了,素波就勸道:「膠東王現在已經長大了,很快就會就藩,那時許衍也會陪著他離開京城,我們也一起走,不就是什麼事都沒有了?」
  「你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徐叔父搖頭道:「一個藩王要這樣大的名氣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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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0 00:1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素波突然想到了曹植,才高八斗的他不正是如此嗎?曹操特別喜歡他,可是後來曹丕當了皇帝,想盡辦法為難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著名的七步成詩就是這麼來的。那麼膠東王的將來?
  然後她終於想到了一個問題,「丞相想不到這些嗎?」
  叔父果然被素波問住了,想了想道:「丞相一定沒想這麼多。靜妃離世,他三個外孫也只有膠東王一個還活著,又病弱,他自然愛之過切,且膠東王亦果真聰穎異常……」說著突然又道:「素波,你幫我研墨。」
  素波不解道:「叔父,你要寫什麼?」
  「我要給丞相上書,勸諫丞相盡快送膠東王出京就藩。」
  叔父雖然不是官員,但他算是丞相府裡的人,按此時的說法也可以稱為門客吧,有給丞相上書的權力,只是叔父先前從沒有使用過,他一向對於名利都很淡,現在不用說自然也是為了自己。
  膠東王早些就藩其實對所有人都是好事,他留在京城就是一個定時炸彈,哪一天被皇上發現他其實是個問題兒童,也許皇上不會拿自己的兒子怎麼樣,但是許衍這樣知情的人一定會倒霉,自己也跑不了,甚至陸丞相恐怕也會受到波及吧。
  素波自然贊成叔父上書的內容,但是她還是問了一句,「丞相會不會對叔父勸諫他而不高興?」
  「當然不會,丞相一向虛懷若谷,對士人優遇禮加,否則也不能有今日之文瀾閣。」
  剛剛經過戰亂,新朝建立不過幾年,陸丞相便建起收藏天下典籍的文瀾閣,又修訂五經為天下讀書人之範本,如果不是他折節下士,廣納諫言,如何能取得如此之成就呢。所以丞相也許還真會認真想一想叔父的勸諫,送膠東王早日離開京城呢。
  而且丞相知道膠東王「聰慧」的實情,應該能更加理解諫言吧。
  素波便也舉雙手贊成了。
  徐叔父的這份諫書寫了三天,修改了不下十次。
  素波讀時果真覺得真是一篇好文章,「‘膠東王天皇貴胄,聰穎出眾,然過目成誦、刻竹印經,亦不過小慧,非朝堂之才,宜遵律令,出就藩地……’叔父,你真有文采,而且道理說得非常透徹,我們諫言真是為了膠東王好。」
  徐叔父自己也滿意,撫須道:「我勸諫丞相,固然有一已之私心,可更是為了膠東王長久計,你看我接著這樣寫的,‘昔左師觸龍說趙太后,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丞相之愛膠東王,亦如趙太后之愛長安君,尊膠東王之位,誇末技之智,非有功於國,一旦山陵崩,膠東王何以立於朝中?不如請旨就之藩地,成就天家父子兄弟之義。’盡是肺腑之言。」
  又道:「你可知左師說趙太后故事?」又要為素波講解了一番。
  對於中學課本裡的這一段故事,素波印象還是蠻深的,那時所有的古文老師是要求背誦的,現在她試著再背一遍,竟然背得還很流利。
  「不錯,不錯。」徐叔父點頭讚許,「素波也算是才女了,今天在御前也應對也很得體,只是禮儀,我再教教你。」
  素波也有點小得意,自己畢竟是經過了十幾年正規教育的啊,雖然到了這裡也顯不出什麼,但是底蘊還是有的!
  而且,她覺得,「不用學了吧,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皇上了。」
  「還是要學的,」徐叔父卻道:「先前我們就是這樣想的,但你竟還是在御前露了面。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
  對於全面提高素波的水平,叔父是不遺餘力的,他既然想到了,便起身教導她,「雙手向前舉起,平放在額前,此處男子為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女子為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交疊;躬身稽首,再頓首四拜,方能成禮。」
  「至於在御前及長者面前,無處不需小心,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叔父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事又道:「你身為女兒身,千萬不能到別人家窗下偷看,最為失禮,只此一項,便同於下賤!」
  叔父是在說月姐兒。原來此時並無玻璃窗,冬日裡窗子用紙糊上,到了夏日便去掉窗紙,富貴人家改用輕紗糊窗,至於尋常人家便什麼也不用。又因此時房舍中皆無窗簾,每到夏日自窗外向內看便一覽無余,確實是很不道德的事,但在此時,尤為人不齒。
  素波聽了叔父諄諄教導,卻再不似過去在家裡聽父母批評時的逆反,她如今明白了,長輩們果真是為了自己好的,因此不住地點頭,「我記住了,叔父。」
  徐寧終沒有想到曲月其實沒有撒謊,而是自家乖巧可愛的侄女騙了人。因此他一直都滿懷正義,底氣十足地將諫書抄好,再按規矩折好,「我明日便送至丞相處。」
  以素波的文學修養水平,能看出叔父的諫書很不錯,比起她上學時讀的那些古文並不差,但再多的她亦分辨不出了。而且她想著,叔父固然為陸丞相為膠東王進諫,但是丞相卻未必能有空兒讀,就是讀了也未必能放在心上,他們只不過是為相府為自己盡了一份心而已。
  可是她再沒想到這篇諫書竟然出色到讓丞相親自來拜謝的程度。
  是的,陸丞相就是這樣禮賢下士,他看到諫書後深以為然,立即來到了徐家小院,叩門向徐先生請教。
  素波是半夜裡被驚醒了,先是嚇了一跳,她到了這世上,受的驚嚇也不算少了,水災,逃難,遇到鄧太尉的手下要買她為奴,膠東王鬧了幾回,被皇上當面詢問,看著曲家父女從眼前消失……她膽子並不大,每一次都很害怕。
  好在,這一次只不過是一場虛驚。
  只是這大半夜的,大家正睡得香呢,陸丞相就帶著一大群人來了,又將自己嚇了,素波還真不大開心。
  但想到丞相大人日理萬機,不可能像自己一樣早早睡了,半夜裡讀到叔父的諫言,便激動得跑過來,素波也就原諒他了,雖然她不想原諒也不行。
  素波眼看著花白鬍子的陸丞相在叔父面前深深地行了一禮,叔父還禮,兩人相對而坐,莊重而嚴肅,她馬上壓住就要打出來的一個哈欠,這樣感動人心的場景,並不適合打哈欠的。
  「老夫愚昧,幸先生教我。」
  「鄉野村夫,冒死上書,乃盼丞相為膠東王長久計,既利於江山社稷,亦利於百姓。」
  素波聽著陸丞相與叔父的談話,再一個哈欠涌了上來,趕緊再壓下,又悄悄去看許衍,他竟然也跟著丞相來了,素波很是奇怪,他不是一直陪著膠東王的嗎?
  許衍感到素波的目光,轉過頭來向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在示意她稍安勿燥,然後便垂下頭去聽丞相與叔父談話。
  素波心思卻飄忽起來,自許衍生病到現在又有一個多月了,中間雖然在宴會上見了一面,但是相距甚遠,話沒說上一句,就是眼神也沒能傳上一個。現在她卻有滿腹的話要對他說,於是悄悄地從屋子的邊緣悄悄地走了出去。
  丞相雖然是夤夜來訪,但跟隨的人卻不少,素波被叫醒後只打開門,其餘的事情都有人替她做了:屋子裡安放了幾支粗大的蠟燭,炭爐被重新燃了起來,茶香飄了出來,她在房內也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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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0 00:14: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沒想到徐家小院裡亦站著十來個從人,悄無聲息,黑色的影子一動不動,素波覺得自己是主人,不好不招呼一下,歉然地道:「房舍窄小,那邊倒是有一個小榻,可以坐著歇一歇。」
  沒有人理她。
  素波便也不管了,她反正盡了地主之誼,問心無愧了。又向外走,一直走到了這排房舍外面的一株柳樹下,靜靜地站住。
  許衍果然很快過來了,到了跟前低聲問:「那天你嚇壞了吧?」
  素波很想否認,可是再想到當時她的恐懼和表現,卻根本否認不了,便道:「後來就不怕了。」
  「以後我再也不讓你見到他了。」
  素波知道這個他是誰,趕緊點頭,「我也再不想見了。」
  「我還沒謝謝你每天給我送的粥菜呢,」許衍輕輕地笑了起來,「也許沒有那些飯菜,我就活不過來了。」
  還真是誇張了,文瀾閣裡又不是沒有吃的,沒有自己送的飯菜,許衍還能餓死不成?
  但是素波聽了還是非常高興,笑了一笑卻又擔心起來,還是那天在宴會上,素波就注意到了許衍比先前瘦多了,方才在叔父屋內再看,更覺得他形消骨立,臉上的稜角越發分明,「我看著你還很清瘦,面色也差,是不是沒有完全恢復呢?」
  「人們不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嗎?胃腸不好,只能慢慢養了。」許衍笑著,一雙眼睛卻更加神采奕奕,「但我現在精神已經恢復如初,就連陸相議事也時常帶著我。」
  「你呀,就是太拼命了,」素波想到許衍上一次生病的原故,「之所以病成了這樣,不就是因為你一味地逞強才由小病到大病的嗎?」
  當然不是的。
  可是許衍卻不能說出來,便笑著搖頭道:「以後我會好好調養。」又問:「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素波是有事,幾天前在丞相府的大殿裡,她當時毫不猶豫地反駁了曲先生和月姐兒,可是回來後,每天夜裡都會做惡夢,夢到曲先生和月姐兒。
  在夢中,他們或是在殿上責問膠東王,或是對自己哭訴,求自己說出實情,或是痛罵自己害了他們……
  每到這時,素波便會嚇醒,她雖然總覺得自己兩世為人有了許多見識,但其實前世的她一直在象牙塔中生活,到了這裡,雖然經歷了水災和逃難,但終是有叔父的庇護,就是在最難的時候也能危為安順利地進了相府,重新躲進了溫室中。
  她哪裡見過人命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而且還是因為她的一名謊話!但那時她卻沒有任何辦法!素波便遲疑著叫了一聲,「許衍……」
  「什麼事?」許衍溫和地勸著她,「說吧。」
  「我想說,曲先生和月姐兒其實沒有說謊,我們才是說謊的人。」素波用輕不可聞的聲音道:「如果方便,你能不能暗地裡幫幫他們呢?」
  「素波,你太傻了!」許衍嘆著氣低聲道:「你知道如果他們成功了,我們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嗎?你知道丞相也會受到牽連嗎?你知道那時候會死多少人嗎?還有你一定要清楚,到那個時候,再不會有人出來同情我們!」
  「我,我知道,」素波小聲答著,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就是不忍心,「我每一天都做惡夢。」
  許衍嘆了一聲氣,素波什麼都好,只是太單純,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就知道她一直在為此事而痛苦著,轉念便道:「曲家人並沒有怎麼樣,只是被趕出了京城,可能回老家了。」
  「真的?」素波開心起來,又也有幾分疑惑,「可是我覺得他們當時被拖出去時,那些穿著綠綢衣服的人很凶惡啊!」
  「那些人是宮中的侍從,他們本想懲罰曲家三人的,可是丞相後來卻讓他們只將人趕走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丞相?」素波猶有不信。
  「是的,是丞相,」許衍笑道:「丞相一向大度謙和,你記得嗎?當年皇上封後時,他就主張靜妃上書推辭後位。」
  其實素波一直很不理解陸丞相,明明他的女兒才是原配夫人,為什麼要將皇后之位讓給鄧家呢?也許陸妃當了皇后,心情好了,就不會生病,也不會早亡。而她的兩個兒子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顧,也不會夭折,當然還有現在的膠東王,也不會變傻的吧。
  而許衍他們,也都認為陸丞相做得對,朝中坊間到處都是讚揚陸丞相的。
  所以,自己畢竟是個外來者,永遠也不可能與他們的思路相同。
  既然陸丞相是大度的人,放過了曲先生一家,素波也就放心了。
  再想想自己畢竟寄居相府安穩度日,就連剛剛因為被驚醒而帶來的小小不快也都忘記了,笑道:「陸丞相果真是個好人呢。」
  一個好人是做不了丞相的,尤其是亂世時的丞相。許衍想著,便字斟句酌地說:「素波,你,還有叔父,都是真正的好人,只是,膠東王的事情你們不要再插手了。」
  素波聽出了許衍語氣中的嚴肅,心裡一沉,「是不是叔父的諫書寫得不對呢?不過,他是為了我們好啊!」
  「我知道,諫書已經寫了就寫了吧。我只是想說,以後有什麼事都不要再管了,」許衍笑道:「我已經在外面買了一處宅子,正在修繕,等完工了就接你們過去,我們成親也住在那裡。」
  素波第一次聽到許衍買了房子的事,但也不奇怪,他對於成親的事一直很用心的。素波自然相信許衍,他原來就對自己很好,現在她分明地感覺到因為前些日子他生病了,自己溜到了文瀾閣去看他,還為他每日送清粥小菜這些小事之後而對自己更好了。
  感受到他的心意,素波便用力點了點頭。
  「安心在相府裡再住兩個月,我就接你出去了。」
  當年她和叔父因為走投無路才進了相府,從此之後因為擔心出門遇到了鄧相軍的人,或者其它的麻煩,所以素波這裡住了幾年,連相府的大門都沒出過。現在她突然覺得到外面生活也不錯,離開膠東王,離開這些麻煩事,安安穩穩地生活。
  素波便歡喜地應了一聲,「好。」
  「你回去睡吧,」許衍便道:「我看相爺一定會與叔父談上一夜,我去一旁守著。」
  「許衍,」素波卻又叫住他,小聲道:「你知道的,叔父身體不好,不能熬夜,你能不能別讓他們說得太晚?」
  「你呀,還真單純!」許衍笑了,別人想與丞相說上一句話還不能得呢,可是素波卻只想著叔父的身體,再想到她對自己也是一樣關切,便暖到了心底裡,笑道:「我想辦法,你去睡吧!」
  素波穿過小院,回了自己的北屋。家裡有這麼多的人,她自然不能睡,便無聲地坐在榻上,在黑暗中側耳傾聽。
  夏日的夜晚,遠處的蛙聞,近處蟲聲,而隔壁叔父和丞相的聲音更是清晰可聞,聽著他們一直在討論著膠東王的一切,修身、讀書、就藩等等,大都涉及了朝政、廟堂等等。素波突然很後悔,她覺得自己應該攔著叔父不讓他寫諫書的。她隱隱地感覺到這些事情都不是自已和叔叔所能真正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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