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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蔓 -【桃花女總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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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2: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文最後由 我是分身 於 2019-10-22 22:14 編輯

桃花女總管 作者︰田芝蔓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著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將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拋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里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拋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斗!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著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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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3:1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夜色沉沉、庭院深深,一對父子立于無月的夜色之中密談。

    「父親,為什麼把雷之亦送走?送去了天市院,要怎麼殺他?」年輕的聲音帶著急躁,沒有思考太多的他只想著鏟除眼前阻礙。

    「要殺雷之亦的先機已經過了,我們要得到天莊的家主地位就不能急,讓雷之亦去天市院避禍不是壞事,反而更好下手,而且不是在天莊里出事,我們也好推卸責任。」

    年輕男子點了點頭,這倒也是,殺了雷之亦只是目的之一,最重要的還是天莊家主的地位啊!

    年長男子一抹奸佞的微笑顯露在唇角,頗有深意的望向了年輕男子,「而且你看如今雷之亦那殘暴模樣,嚇得整個天莊的下人都喊他‘小閻王’,或許要不了多久,不用我們殺他,他就失去做天莊家主的資格了。」

    年輕男子這才放了心。總之不管如何,這個天莊家主的地位,他絕不讓給雷之亦!

    「停車!」

    車夫听見了馬車車廂里傳來一聲溫潤的嗓音,輕扯韁繩放慢了馬車的速度,直到馬兒止步。

    騎馬跟隨在旁的隨從江雁也緩下馬兒,來到馬車的車窗邊,恭聲問道︰「三少爺有事吩咐?」

    「我要下車走走。」

    「過了這個山頭,天市院就快到了,三少爺……」

    「我說我要下車。」

    「是!」江雁不敢得罪三少爺,雖然他是大老爺派來盯著三少爺的人,但他畢竟只是隨從,便指示其他人原地休息,稍後再上路。

    馬車中的雷之亦推開了門,雙眼綁上紗布無法看清楚他的整個面容,下人著急的想上前攙扶,他揚手拒絕,自己下了馬車下令,「別吵我。」

    「是!」

    僕人不敢惹怒雷之亦,說到這位三少爺,過往的確是個好脾氣的主,但自從遭遇變故雙眼失明後便心性大變,誰惹了他,少不了挨一頓鞭子。

    此次與雷之亦同行的除了僕人還有婢女,雷之亦翩然俊雅的容貌,令服侍他的婢女沒有一個不偷偷窺視他,此時雷之亦不知哪來的閑情逸致,明明看不見,也要停在這里像看風景一般的看著山下,自然讓婢女們偷得了機會好好的把他看個夠。

    雷之亦手持手杖識路,緩緩走至離下人較遠的一處空地,只是身後依然有個人緊緊跟隨。

    「江雁,別吵我。」

    「屬下會安靜待在一旁,三少爺幾乎不會感覺到屬下的存在。」

    不會感覺到?雷之亦冷笑,他如此有存在感怎會感受不到。他心知肚明江雁是父親派來監視他的人,不可能會任由他獨處。

    前些日子他與幾名堂兄弟一起出外打獵,要為天莊每年舉辦的狩獵季做準備,沒想到卻遭到伏擊傷了頭造成失明,莊里的門客之一神針翳無仇說,那是腦傷所引發的失明,他的妙手回春雖治好他,但這次伏擊卻讓祖父感到極大的驚嚇。

    整個天莊的人都知道,天莊老太爺,也就是雷之亦的祖父有多疼愛他這個排名第三的孫子,似乎有想把天莊家主直接交給他的打算。

    才剛決定要把他帶在身邊學習,他就遭到伏擊,可想而知,這次的伏擊肯定來自于不想讓他坐上家主位置的人,而且,還是自己人。

    是誰呢?

    雷之亦心想,已逝二叔家有大哥及四弟、六弟,但大哥雷司楓與他感情甚篤,不可能是他,還是三叔家的五弟、七弟?

    原來親情擺到了龐大的家產之前,便微不足道。

    因為這次伏擊,父親向祖父獻計要他暫時避禍,不但要他不能說自己雙眼已復明,還要他偽裝變成為殘暴、不學無術的惡少爺,讓祖父假裝將他排除在繼承名單之外,並把他送至雷氏旁支的天市院,名為養病,實則避禍,直到幕後黑手放下戒心、直到祖父及父親找到幕後黑手為止。

    雷之亦本來不同意,他雖是富家公子,但自認武功不弱,且習慣遇事便面對解決,可他畢竟是天莊七公子之中祖父最疼愛的,祖父不容許他再受到絲毫傷害,硬是要他來天市院避禍。

    此刻的他身處丘陵,居高臨下,透過紗布眺望著不遠處的大城臨析城,他未來幾個月暫住的地方天市院就在那座城里——

    雷之亦有不祥的預感,在那有個天大的陰謀正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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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4:06 |只看該作者
桃花女總管 第1章(1)

    天市院家主雷佟笙的長子雷以欽,本是要來荷居見見他這個親族弟弟雷之亦,卻撞見了一名奴婢被打殘了拖出去。

    雷以欽嘆了口氣,雷之亦來自雷氏本家,說是來作客養病,但儼然把自己當主子,因為他愛荷,就把天市院里唯一有荷園的院落給佔了,還為它取名「荷居」。

    也不知這個奴婢到底做錯了什麼,落得被打殘的下場?

    雷氏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天莊是雷氏本家,旁支有三,除了在朝為官的紫微院不用看天莊的臉色以外,余下的天市院及太微院都是依附著雷氏本家生存的。

    雷之亦來到天市院後,所有天市院的少爺都來與他套交情,唯有雷以欽不屑這麼做,直到父親逼他來與雷之亦打好關系,可眼見這一幕,他實在無法逼自己虛與委蛇。

    于是轉身離開了荷居,反正他一來到荷居就听見雷之亦在房里砸東西出氣,看來還在氣頭上,也不一定會見他。

    在雷以欽離開的同時,荷居的後院出現了一個身影。

    雷之亦把江雁遣出門外,喝令他讓自己冷靜幾個時辰,接著扯下了覆眼紗布,瞞著所有人施展輕功離開天市院,出城往郊區奔去。

    他避開了主道,穿越過一片樹林來到一塊地勢平坦的草地,這里也看得見臨析城的全貌,但卻人煙罕至,這是他這段時間四處探險發現的。

    雷之亦恨透了他必須偽裝心性大變這件事,今天那個名喚水兒的奴婢不過捧著洗漱水來時不小心絆了一跤,跌趴在地時讓洗漱水濺濕了他的衣擺,江雁便示意一定要嚴懲水兒。

    因為他是「小閻王」雷之亦。

    江雁是奉父親雷奇楷之命來監視他的,看他有沒有依照父親的計劃當個殘暴的主子。

    他無法違抗父親的命令,但又如何下得了手,最後只好讓江雁去懲罰那名奴婢,並私下命他下手不要太重,別把人打死了,哪知江雁雖讓那名奴婢活下來了,但卻打殘了她。

    天莊三少算什麼?生命的價值是以身分尊卑做衡量的嗎?扮成殘暴主子他能不能保命尚不可知,可卻害得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殘廢了。

    雷之亦十分憤怒!憤怒自己的無能為力,憤怒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需要犧牲一個小丫頭來保命!

    他不怕和幕後黑手斗,第一次對方能傷了他,是他沒有防備,如今的他已有警戒,幕後黑手要再想傷他不容易,為什麼祖父、父親不信他,還把他送離本家來到天市院?

    他對著不遠處的臨析城發出了怒吼聲,「受夠了!我受夠了——」

    那聲嘶吼聲是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出的,吼完後便乏力地跪坐在草地上急喘著氣,握緊拳頭拔起地上的草,小草看似脆弱,卻銳利劃傷他的手。

    雷之亦不在乎這樣的小傷,他在乎的是無辜的人因他而受傷。

    「你的手不痛嗎?」

    突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雷之亦緩緩抬起頭,看見身邊站著一名小女娃,又甜又軟的嗓音帶著滿滿的憂心,似是在心疼他手上的傷。

    怎麼會有人靠近他他卻沒有發現?雷之亦頓時清醒了過來,他雙目清明的事不能讓人知道。

    「誰!誰在那里?!」

    小女娃覺得疑惑,張開肥短的五指在雷之亦眼前揮了揮,發現他似乎是看不見的,「大哥哥,你瞎了嗎?」

    「我眼楮受傷了,看不見。」

    「這樣啊!來,你坐下來。」小女娃把雷之亦扶起,讓他原地坐在草地上,從腰間拿起她的小水壺沖洗雷之亦掌心的傷口,「大哥哥你很傷心嗎?我看你又是大吼大叫又是捶地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雷之亦沒打算告訴小女娃,他徑自沉默,包括她清洗傷口傳來的小刺痛,他的眉心不曾皺一下,最後小女娃撕下里衣衣袖纏在雷之亦的手上。

    「那聲音是……你撕破了你的衣裳嗎?」

    「放心,我剛換上的,很干淨。」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會賠償你這件衣裳。」

    衣裳破了她並不介意,但如果大哥哥真要賠償她,她想要其他的東西,「我不需要新衣裳,如果大哥哥要賠償,教我武功好不好?」

    雷之亦心一驚,他一沒帶鞭二沒帶劍,方才也沒有使出什麼武功,「就算我會武功,失明了之後也廢了。」

    「就是因為大哥哥看不見,我才更肯定大哥哥會武功,大哥哥剛才像一陣風似的由我眼前消失,那就是人家說的輕功吧!大哥哥,我好想學功夫喔!你可以教我嗎?」

    雷之亦不能明著打量她,只能讓自己的視線看似空洞地落在她身上,就她這五短又圓滾滾的身材,想學輕功?先跑得起來再說。「我不會武功。」

    「不要騙我了,你別看我這樣,我有學過拳法喔!」小女娃說完,忘了他看不見,急于證明自己一般的打起拳來。

    倒是挺像樣的拳法,看得出來頗有資質,如果能得到指點,應能在武學上有一番成就。

    打完拳,小女娃阮丹荷不死心,雙手抓住了雷之亦的手臂搖晃著,「大哥哥……教我、教我。」

    雷之亦收斂神情,掛上了自從他來天市院後便時常帶著的戲謔冷笑,「你是哪里來的野丫頭,不知道我身分尊貴嗎?你憑什麼踫我?」

    阮丹荷氣得雙頰鼓鼓的,好吧!她相信他可能真的不會武功,被她逼得煩了才生氣,但他可以好好說,何必凶她?也不想想他是個瞎子,她這個好歹勉強能算做浮木的人拉住了在水里載浮載沉的他,他不懂得把握還要氣走她,他又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阮丹荷真想丟下他在這里自生自滅算了,可是看著他失明的雙眼,最後……還是心軟了。

    「大哥哥,喏,你牽著這個吧!」

    這個小女娃不怕死嗎?他剛才還不夠冷酷嗎?這一招他在天市院屢試不爽,整個天市院的人都怕他,為什麼這個小女娃不怕?「做什麼?」

    「大哥哥不是不希望被我這個小丫頭踫嗎?我身上也沒什麼東西,只有這支簪子,我用這個牽著你走。」

    這下雷之亦很難維持冷酷的表情,他剛剛明明對她口出惡言,她還是想要幫他,「你打算牽我去哪里?」

    「你看起來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吧,也不知道你怎麼一個人走上山的,我帶你回城里,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怕他就算了,還好心的問起他的事來,她都忘了他剛剛說了多難听的話嗎?雷之亦繼續維持著冷漠,「我住哪里不用你管。」

    說話又帶刺!這大哥哥一定要這麼討人厭嗎?她也是好心才問他住哪里,要把他帶回去,畢竟這山里很危險。「我不能見死不救,你再往前走一點,就會走進土狼窩的!」

    「小小年紀,你管什麼見死不救?」

    「我家大少爺教我的,大少爺最愛做善事,在臨析城里是出了名的。」

    雷之亦自小生長在天莊,再怎樣的名門都難以入他眼。

    崇德皇朝傳帝三百余年,盛世早已不再,雖無戰亂,但皇朝勢力大不如前,崇德皇朝治下有幾個舉足輕重的豪強,其中以雷氏為最,雷氏本家加上旁支的經濟實力、政治勢力,幾乎可以左右皇朝興衰,連朝廷也不敢得罪雷氏,賜給了雷氏本家「天莊」之號。

    雷氏本家掌天莊,旁系尚有三支,各為紫微院、太微院及天市院,三院各有其產業,亦各有所長,太微院司文,在詩、畫的領域,出過不少當代名家;紫微院司武,非但紫微院主武功卓絕,紫微院更專為天莊旗下各部培訓護衛、死士,再加上紫微院里培育各式奇花異草,民間口耳相傳紫微院培訓了一支善于用藥、用毒的黑衣部隊,可為天莊進行任何見不得光的秘密任務。

    天市院看似最為弱小,但因為天市院經商有成,雖依附本家天莊生存,但對天莊來說,其經濟實力不可小覷,亦是不可缺少的旁支之一。

    而身為天下第一豪強天莊的三少爺,阮丹荷口中的大少爺自然只能得到雷之亦的一聲冷哼。他睥睨天下,卻有人對他眼中這麼卑微的富家大少引以為傲?

    「丫頭,你這麼神氣你家少爺,他是哪戶人家的少爺?」

    「是臨析城里的第一首富,天市院的大少爺。」

    天市院的大少爺?雷以欽?雷之亦來天市院有段時間了,要討好他的少爺們不少,唯有雷以欽還沒見過。

    天市院有很嚴格的階級制度,低等的奴僕只能做最低下的工作,即使見到主子也是遠遠看著的,這個丫頭能近得了雷以欽的身嗎?還是只是崇拜?「丫頭,你是天市院的哪氏人?」

    「我是‘阮’氏人。」

    阮氏是嗎?好像管理膳房的人就是阮氏,江雁為了怕有人在菜肴里下毒毒害他,把阮氏好好的調查了一番,據查阮氏數代都是天市院的奴僕,忠心耿耿,是天市院里地位較高的奴僕之一。地位較高的奴僕不但能使喚地位較低的奴僕,有的甚至還會配給幾名服侍他們的下人。

    雷之亦偏過頭不搭理這煩人的小丫頭,雖然她多少消除了他方才的煩悶。

    沒想到阮丹荷沒放棄,再用簪子頂了頂他的手臂,「你不走我也不走,至少我遇到土狼還可以抵抗一下。」

    真有土狼對他來說也不礙事,但這個小女娃真的待在這里就是拖累他了。

    「你既然出自天市院,卻不怕我?」莫非這小女娃有眼無珠,竟不知他就是天莊三公子雷之亦?

    「你除了講話討人厭一點,有什麼地方讓人害怕的嗎?」

    本來應該會激怒人稱小閻王的雷之亦的話,卻讓這個煞星大笑出來,如果有第三人看見這一幕,定會嚇得下巴掉了下來。

    她雖然身為奴僕之女,就算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也只是眾奴之首的偽鳳凰,但她的語氣一點都不唯唯諾諾,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還不知道他是誰。

    無論如何,雷之亦突然覺得,這丫頭太討他喜歡了。

    阮丹荷在心里叨念著,不明白自己才十歲,為什麼會被列入在雷三公子挑選奴婢的名單里。

    昨天雷三公子因為衣擺被潑了洗漱水就把水兒姊姊打殘了,由此可知去荷居服侍該有多嚇人。幸好她長得不高,躲在這些大姊姊們的身後,雷三公子應該看不見她。

    荷居的院子里,人數眾多卻靜默無聲,阮丹荷由人群的縫隙往前望去,只看見了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交疊著雙腿坐著,她看不見雷三公子的臉,听說雷三公子十分英俊瀟灑,不知是怎麼個英俊模樣。




    站在阮丹荷身後的兩名奴婢相視一眼,她們早看不慣大少爺疼愛阮丹荷的模樣,但阮丹荷還不是正式的天市院奴僕,找不到地方可以欺負她,所以她們騙她她也在三公子挑選的名單中,要讓她出糗。

    兩人看阮丹荷探頭探腦的模樣,于是伸手一推,把她給推到了眾人面前。

    雷之亦其實沒多大興趣再挑一個天市院的奴婢來服侍自己,他由天莊帶來的人伺候就已足夠,不過他帶來的人終究人生地不熟,他的院落里確實需要一個天市院的人來提點。

    只是雷佟笙隨便找個人來便可,何必這麼大陣仗的把一大堆人送到荷居來讓他挑?

    總不會是奴婢們一听到要進荷居都嚇得哭天搶地不想來,讓雷佟笙不得不把挑人的難題丟給他吧!

    就在此時,他听見了一個甜甜的女娃聲音喊了聲,「哎喲!」雷之亦循聲望去,透過紗布一看,竟是昨天在山上遇見的小女娃。

    雖然阮氏有資格來服侍他,但……她的年紀尚嫌太小干!

    雷之亦可是雙目清明的,他立刻發現有兩個奴婢偷偷掩嘴而笑,「在笑的那兩個,負責到荷居來做灑掃奴。」

    誰?誰在笑?奴婢們面面相覷,但正在嘲笑阮丹荷的那兩個奴婢立時僵在原地。

    江雁眉頭一緊,立刻出聲化解,「你們兩個笑得那麼大聲,是不把天莊三少爺放在眼里嗎?」

    兩名奴婢立刻跪地高呼不敢。

    雷之亦最討厭這種使小手段的人,他既然已做了決定便不更改,結果兩名本可近身服侍主子的奴婢,一下子便被降級成了地位低下的灑掃奴。

    雷之亦則站起身子走向還跌趴在地,但卻因為看清楚他是誰而傻愣在原地的阮丹荷。

    江雁不明白這個圓滾滾的小女娃有什麼本事讓三少爺真的動怒,畢竟下人之間使絆子常見得很,身為主子無須為了下人出頭。

    雷之亦紆尊降貴的彎下身子,對阮丹荷伸出了手,「自己扶住我,忘了我看不見嗎?」

    阮丹荷雖然被嚇傻了,但人家雷三公子都要扶她了,她還愣在原地是不識抬舉,她連忙把手放上雷之亦的掌心,他的手很大、很暖,不像其他少爺一樣細皮嫩肉的,倒像大少爺一樣長了厚繭,大少爺說那是他練劍才會長繭,阮丹荷皺了皺眉……雷三公子騙她,他真的會武功!

    「扶我回椅子旁。」

    「是。」阮丹荷心中再腹誹他還是得照做,誰叫人家是主子,她是奴。

    直至坐回椅子,雷之亦也沒放開她的手。這小女娃不是正式的奴僕,因為她的手雖然肥肥短短的,但摸起來十分舒服,不是常做事的手,「你叫什麼名字?」

    「回三公子,奴婢名叫阮丹荷。」

    听到她的名字有個「荷」字,雷之亦覆蓋在紗布下的雙眉挑起半邊。這個女娃居然名字之中有他最愛的荷字……可她一點都不符合「丹荷」這個名字。

    此時,院落外有了騷動,是听說阮丹荷被帶來荷居而趕來救她的雷以欽到了。

    雷以欽初來乍到還沒看懂眼下情況,但見兩個奴婢跪在地上發抖,而雷之亦正牽著阮丹荷的手,他猜出了大概,阮丹荷會出現在這里是那兩個奴婢使絆子。

    看來雷之亦雖然瞎了,但心里清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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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4:3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雷以欽看著阮丹荷乖順地讓雷之亦牽著手,有些意外,平常他若不小心踫著了阮丹荷,她可沒這麼乖順,說什麼阮嬸叫她要有分寸不能老是纏著他。

    一院落的人見到雷以欽來便行禮,讓雷之亦知道了來人是誰。雷以欽居然此時才來見他?雷之亦玩味地看著雷以欽,這個雷以欽看來並不像其他天市院的少爺一樣對他奉承諂媚。

    「三公子……」

    「以欽,我們年紀相當,說來你還大了我兩歲,我們直呼名諱便可。你這樣風風火火的闖來我荷居,為了什麼事?」

    雷以欽很意外,他知道他的弟弟們想和雷之亦稱兄道弟,皆被雷之亦狠狠的潑了冷水,怎麼現在他對自己這麼客氣?

    雷之亦發現雷以欽一進荷居雙眼就死盯著他握著阮丹荷的手,一個弱冠之年的少爺及一個十歲女娃,到底能有什麼關系?

    雷之亦捉弄的心思一起,他把玩著阮丹荷的手,邊道︰「以欽,我要跟你討三個人,其中兩個……」意指那兩個跪著的奴婢,「我要討來掃地,這一個……就來貼身服侍我。」

    雷以欽當然不能同意,他昨天才打殘了一個水兒,以阮丹荷自小夠他寵壞的脾氣,不出三天可能就被雷之亦打死了。「之亦……丹荷她年紀尚輕,沒有能力服侍主子,不如我挑個伶俐點的……」

    「我就要她。」雷之亦不容反駁,接著便對阮丹荷說︰「以後你就叫小饅頭,我要叫你小饅頭。」

    「我不要!」阮丹荷想也不想的喊出聲,整個院落都是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阮丹荷也發現自己的無禮,她怯懦地垂著頭,偷偷的抬眼看著雷之亦,「三公子……奴婢是說……奴婢的爹給奴婢取了那麼好听的名字……」

    「好了!這麼畏縮實在不像你,在我面前你無須以奴婢自稱,但我要叫你小饅頭,就這麼定了。」

    阮丹荷咬著下唇,滿腹的委屈卻不敢開口,雷以欽還想開口勸阻,卻听見雷之亦說——

    「我雷之亦要一個奴僕服侍,就這麼難嗎?」

    雷以欽無可反對,天莊地位終究在天市院之上。

    阮丹荷不知道她的處境該說幸或不幸。

    有不少大姊姊羨慕她被三公子挑到身邊去服侍,說什麼三公子不但地位崇高,人也長得俊美,每天服侍他看了也賞心悅目。

    有些大姊姊則是同情她,因為被打殘的水兒姊姊的模樣嚇壞了不少人,水兒姊姊的爹娘終日以淚洗面,听說私下還做了三公子的草人詛咒他。

    但阮丹荷倒沒有這麼深刻的喜惡,三公子曾對她說,就是因為她年紀小不會胡思亂想,才喜歡她服侍他,她雖听不懂,但想至少三公子喜歡她,就不會隨意打殘她的腿吧!

    三公子身分尊貴,卻不像其他少爺一樣,每回用膳非得擺了一桌子的菜肴才肯動筷,他每次都要人為他準備幾小碟菜,跟著一碗飯及一盅湯品以托盤送至他房中。

    小心的端著午膳,阮丹荷走進荷居,她走得緩慢,三公子肯定有潔癖,她不能灑了湯。

    上回她急急忙忙的灑了點湯在托盤上,本想反正三公子也看不見,沒想到三公子只低頭吃了一口,便說︰「你當我是乞食野狗嗎?」

    天地良心啊!她怎麼可能當三公子是野狗?她喂野狗吃飯是不給筷子的!

    眼盲的人果然耳力好,她一推開房門,三公子就知道她來了,還抱怨道——

    「太慢了!」

    阮丹荷一抬眼,登時被眼前的畫面所震撼,三名絕色女子衣裳不整也毫不羞恥,不住的以自己的身軀磨蹭著雷之亦乞求憐愛,還發出yin聲浪語。

    她轉過身,在心里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雖然三公子的衣著整齊,這綺麗的畫面好像與他無關一樣,但那三個青樓名妓的模樣,她這個十歲的小姑娘實在不應該看太多。

    雷之亦也不想應付這三名青樓女,不過……要偽裝一個不學無術、游戲人間的公子哥,這點逢場作戲是必要的。

    「小饅頭?我問你話呢!怎麼來得這麼晚?」

    「對不住,我怕湯灑了。」

    小饅頭來了,雷之亦便有了更新奇的玩具,明明三名青樓名妓艷若桃李,但此時雷之亦全沒興趣了,現在他不想吃什麼桃李,偶爾,他想吃得油膩一點……

    「你們出去吧。」雷之亦開口要那三名青樓女離開。

    「三公子,要服侍您用膳,我們也行的。」

    「你們做不到小饅頭那樣子。」

    「三公子,要奴家用嘴喂您……也成的。」

    偷偷在心里學著那名妓的語氣,阮丹荷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

    雷之亦冷了語調,「怎麼?不服氣嗎?把自己養得像小饅頭一樣圓滾滾的,在我面前又一副傻樣,我就讓你們來服侍我。」

    他這是稱贊她嗎?分明是損她吧!阮丹荷氣鼓了雙頰,臉更圓了。

    「三公子……」那三名青樓女還不肯放棄,又嬌聲喊了雷之亦。

    「江雁!」

    江雁不知守在哪里,從來不會擾了雷之亦,但雷之亦一喚,他便會立刻出現,像鬼魅一般。

    阮丹荷被突然出現而且手上也捧著個托盤的江雁嚇著了,險些沒摔了自己手上的托盤。

    「去哪里了不見人影。」雷之亦斜睨了江雁一眼,明明要他在阮丹荷送午膳來之前把這三個青樓女送走,免得嚇著了阮丹荷,這江雁是故意的吧!

    沒錯,江雁的確是故意的。三少爺不愛和這些青樓女胡搞,但這是戲的一部分,他也提醒三少爺得做足,可每次只要到了阮丹荷的面前,三少爺就會顧慮東顧慮西的,這是警訊。

    「是三少爺說要跟丹荷一起用膳,所以屬下去取丹荷的午膳了。」

    取午膳需要他本人去取嗎?雷之亦對江雁的舉動心知肚明,「放著吧,送客。」

    一听到雷之亦喊了送客,三名青樓女知道今天雷之亦是沒有興致了,她們只得悻悻然的起身理好衣服,默默的跟著江雁離開。

    江雁離開前頗有深意地望了阮丹荷一眼,阮丹荷就像被貓盯著的耗子一樣,渾身發寒,直到江雁走遠了才松了口氣。

    「小饅頭,還不過來?」

    「三公子,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饅頭?」阮丹荷把托盤放在有她胸口高的桌子上時這麼請求雷之亦。

    「誰叫你白白胖胖的,跟個饅頭一樣。」

    阮丹荷又在心里嘀咕了,老是笑她胖,她真有那麼胖嗎?胖到跟個饅頭一樣?她看雷之亦笑出聲音,她更氣了,他現在又在笑什麼?

    雷之亦看著她鼓鼓的雙頰,現在不只像個饅頭,更像包子了。

    「今天以欽沒跟著你來?」

    苞著?之前大少爺都是跟著她來的嗎?她是知道他來了幾次,但他是來找三公子的不是嗎?

    「剛剛在廊道上有遇上,說了幾句話大少爺就走了。」

    雷之亦明白,他們哪里是遇上,根本是雷以欽等在那里吧!

    他打听過為什麼雷以欽這麼疼愛阮丹荷,據說是阮嬸太盡職了,要生阮丹荷之前還在工作,導致她根本來不及回到房里就在後院樹下生了阮丹荷,十歲的雷以欽本是路過,第一次看見帶血的嬰兒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上前搶下阮丹荷就往醫館跑,在天市院里掀起了不小的騷動。

    後來雷以欽便說阮丹荷與他有緣分,要不是雷佟笙不同意,他差點就認了她當義妹了,義妹雖然認不成,他疼惜阮丹荷的態度卻沒有改變。

    但他對阮丹荷真的只是對妹妹的感情嗎?雷之亦覺得雷以欽太執著了,這份感情雖然現在清清白白,但總有一天一定會變質。

    「唉……以欽那模樣讓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我總是在欺負你呢!小饅頭,你說,我有欺負你嗎?」

    阮丹荷搖了搖頭,才突然想到雷之亦看不見,「三公子沒有欺負我。」

    阮丹荷的視線對上了雷之亦,本來乖巧的回話著,直到她見到了雷之亦發上的簪,她腹誹了一句,「只除了會搶我的東西以外……」

    一個名門之後戴這種廉價木簪實在不搭,因為那木簪不是雷之亦的,他對外宣稱那是阮丹荷送的,實則是他由阮丹荷的手上搶來的。

    「是吧,我對你很好吧。」雷之亦邊這麼說著,邊把放著他午膳的托盤與阮丹荷的做了交換,「我知道你想吃我的午膳,以後用膳時間到,你直接去領兩個人一起到膳房去傳膳,這樣我們就能換著吃了。」

    傍阮丹荷一百年她也想不通,三公子已經連著四天要她陪他吃飯,而且這個三公子不知怎麼竟愛吃她的「粗茶淡飯」?這四天陪他一起用膳,她的食盤一端上來,他就主動的將兩人的交換,說是他愛吃。

    雖然雷之亦已經交換了他們的午膳,阮丹荷卻不敢造次,沒服侍他就自己先吃。

    雷之亦用餐很斯文,小口小口的,不過度飲食,阮丹荷記得她第一次服侍他幫他布菜,不小心夾了滿滿一筷,雷之亦還生氣的說︰「你在喂豬嗎?」

    天地良心啊!她怎麼可能當他是豬,她喂豬是把剩飯菜倒進食槽里,讓它們自己吃,不會親自服侍它們的。

    有過經驗,她學乖了,正拿起筷子準備布菜時,雷之亦開口了,而且聲音中還帶著笑意——

    「好了,以後我自己來。」

    「三公子看不見這樣不方便。」

    「我自己能吃,你也吃吧。」

    有山珍海味可吃,她當然不會拒絕,可每每看見雷之亦吃著連她都不愛吃的粗食,她的心里還是會有小小的罪惡感。

    其實雷之亦怎麼可能愛吃什麼粗茶淡飯,實在是因為看阮丹荷盯著他的食物看,好像這輩子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讓他大發慈悲心把自己的食物給了她,沒想到她吃了之後,那感激涕零的表情讓他挺受用的。

    小小的一頓飯就讓人這麼感激,這很少見,大多數的人都想從他的身上得到更多,這個女孩卻不是。

    「小饅頭,以後在別人的面前我可能會凶你、吼你,你不要怕,也不能像之前那樣對我回嘴,對我要恭敬,如果你做得到,那以後私底下我就對你這麼好,讓你吃好吃的東西。」

    「真的嗎?」

    「我是誰?天莊的雷三公子,可以食言嗎?」

    阮丹荷一感動,滑稽的滑下凳子,吃力的抱著半人高的凳子來到雷之亦的身後,再爬上凳子,討好地在雷之亦的耳邊說︰「三公子不是說最喜歡小饅頭幫三公子捶捶肩、推拿推拿嗎?讓小饅頭來服侍三公子。」

    這時候就會自稱小饅頭了?有了食物就乖巧地像換了個人似的。感覺她的臉就湊在他身邊,甜美的嗓音說著討好的言語,身上也傳來淡香,他不禁問道︰「你身上什麼味兒?」

    「我娘喜歡用荷花花瓣浸泡我的衣裳,說喜歡我身上帶著香味兒。」

    雷之亦突來的舉動嚇傻了阮丹荷,因為他竟然湊上前將臉埋在她的肩窩深吸了一口氣,「嗯……的確很香。」

    阮丹荷一時愣住了,她的心跳得好快,有點疼痛。

    雷之亦卻沒發現自己的舉動讓身後的小胖妞傻住了,他只是拍拍阮丹荷的手,要她也用膳。

    阮丹荷這才恢復了正常,因為吃。

    看著阮丹荷興奮地坐至桌子旁大快朵頤,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阮丹荷這麼滿足地吃著,雷之亦心情愉快,都不覺得餓了,「你應該沒跟任何人說我們交換了膳食吧?」

    阮丹荷這才由食盤里抬起頭來,「我沒說,讓娘知道還不打死我。」

    嗯!那好,他可不能讓人家知道,小閻王居然會對一個小奴婢這麼好。「你要保密才能多吃一點,我喜歡看你這圓滾滾、胖嘟嘟的模樣。」

    她知道她是很圓,但稱不上胖吧!阮丹荷沒好氣的抗議著,「三公子又看不見,怎麼知道我胖?」

    雷之亦站起身,往外跨了一步站在桌子旁,就對阮丹荷招了招手。

    阮丹荷雖不解,但也順從的來到他眼前,卻冷不防的被他一把由腋下托起,直到兩人一般高,「這樣不就知道了。」

    「你以前又沒舉過我!」第一次與雷之亦平視的阮丹荷還是不死心,瞧他不是輕而易舉的把她抱起來了,她哪里胖?「我不管!人家不胖!人家不胖!」




    被托在半空中的阮丹荷耍賴的蹭了起來,本來讓人抱來就算吃力的身體一掙扎,倒真讓雷之亦一個手軟,她險些就要往下掉。

    雷之亦心一驚,連忙把她緊緊抱進懷中免得她摔下地。

    原以為自己會摔下地的阮丹荷,下一瞬發現,自己牢牢的被抱在雷之亦懷中,感受著雷之亦身上好聞的味道和厚實的胸膛,十歲的她都臉紅了。

    她覺得自己剛剛就跳得很快的心,如今跳得更快了!她全身發熱……不知道為什麼,肚子也痛了起來。

    罷剛送走了三名青樓女的江雁,如今正領著由天莊來的人進了雷之亦的房,江雁一眼就看見桌上的午膳,在心中一嘆,三少爺又把自己的食物換給這個小奴婢了。

    被江雁領來的人,是神針翳無仇,是一名醫術高明的醫者,天莊廣納各方賢士為門客,翳無仇便是其中之一,他被天莊家主,雷之亦的祖父——雷鴻翰派來天市院,因為雷鴻翰雖然把雷之亦送來了天市院避禍,但想想還是不放心,便派了翳無仇過來。

    雷之亦與阮丹荷的打鬧,江雁是看習慣了,可翳無仇不是,他看見雷之亦抱著阮丹荷,震驚的瞪大了眼。

    雷之亦有些羞窘,所以當他放下阮丹荷時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神醫前輩,您怎麼來了?」

    「老太爺要我來看看三少爺的眼傷,也要我來照看三少爺的身體。」

    雷之亦怎不明白,翳無仇這趟來定是祖父要他來陪著他,免得有什麼意外。

    「小饅頭,這位是來自天莊的名醫,還不快行禮招呼?」雷之亦推了推阮丹荷,咦,她怎麼滿頭汗水,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原來又是天莊來的貴客啊!阮丹荷忍下身子的不適,恭敬的將雙手別在右腰間一福,雖然,短短的左手構得有點吃力。

    「神醫前輩好。」阮丹荷很想露出笑容,可是她的肚子越來越痛。

    「你怎麼了?」翳無仇皺眉,她的模樣有異。

    雷之亦也正想問,就見阮丹荷撐不住地倒了下來,「小饅頭?」雷之亦早忘了他在裝眼盲,上前一把抱起阮丹荷就往內室去。

    「三公子……我肚子痛……好痛……」

    「怎麼會肚子痛……」雷之亦話才問到一半,便因為看見阮丹荷嘴角嘔出的黑血而驚呼,「神醫前輩!」

    翳無仇也看見了她嘔血,托起了她的手為她診脈。

    「她怎麼了?」

    「中毒了!三少爺,我要喊人進來了,你……」

    「我知道了。」雷之亦這才記起,他剛剛完全忘了自己該是眼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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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4:5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床上的阮丹荷不但黑著雙唇,連四肢都發黑。

    翳無仇已讓阮丹荷服下解毒丹,但因阮丹荷年幼,血氣暢通,這毒走得快,光是解毒丹還無法完去祛毒,需配合內力逼毒。

    要用內力逼毒,阮丹荷必須褪去衣物只著輕紗,因為雷之亦眼盲,所以阮嬸應允了由雷之亦來施功。

    如今的房里只有身為醫者的翳無仇以及阮嬸,還有中毒的阮丹荷及將要以內力為阮丹荷逼毒的雷之亦。

    雷之亦憤怒不已,阮丹荷不過是個小丫頭,沒人會下毒害她,所以唯一可能,就是有人要下毒害他這個雷三公子,而阮丹荷受到波及。

    「阮嬸,對不住,是我害小饅頭受累了。」

    阮嬸此時不知該怨自己的女兒貪吃好,還是本著奴僕的本分說幸好中毒的是女兒,不是雷三公子,最後,為僕的忠心還是讓她說出了口不對心的話,「所幸不是三公子,能幫三公子避過此劫,是丹荷的榮幸。」

    雷之亦看得出來阮嬸雖然口頭上這麼說,但臉上顯露出來的卻是悲傷,雷之亦看著阮嬸的淚、阮嬸的焦急,心里滿是過意不去,直到翳無仇推了推他,他才坐到床邊去。

    阮嬸已經幫阮丹荷身上纏上了輕紗,雖然只是小女娃,但屬于女性的身體還是在輕紗之下若隱若現,阮嬸的雙眼都哭腫了,再識大體,她還是忍不住擔憂,「丹荷會沒事吧?」

    雷之亦露出安撫的笑容,「放心,有神醫前輩在。」

    「丹荷的毒是這樣解的,三公子可以保密嗎?」

    「放心,若傳出去了,我就負責娶她。」

    「三少爺……」翳無仇頗不認同的望向雷之亦,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要裝玩世不恭的模樣,也不用在這個時候裝吧!

    莫說翳無仇不認同,連阮嬸也是震驚的瞪大眼。

    雷三公子剛剛是說要娶她家這個小胖妞嗎?

    「我這不是想讓阮嬸放心嗎?神醫前輩太嚴肅了,會嚇著阮嬸。」

    翳無仇沒再針對此事回應,只請阮嬸扶阮丹荷坐起身,然後再請雷之亦也上床在阮丹荷身前盤腿坐下,「阮嬸,我要下刀了,你如果看了會心痛就別看吧。」

    「我受得了,只要我的女兒能好。」

    翳無仇一嘆,迅速的在阮丹荷的雙臂各劃開一道傷口,腥紅的血液淌流,阮嬸果然不忍的別開了眼,還看得見眼角滑下的淚水。

    翳無仇將雷之亦的雙手拉起,分別置放在阮丹荷的胸口及下腹,「三少爺,運功吧。」

    看著雷之亦徐徐催發內力,而阮丹荷傷口淌流的紅色血液也漸漸轉成了黑色,翳無仇才舒開了糾結的眉頭,「毒漸漸逼出來了。」

    阮嬸這才松了口氣,看著翳無仇拿出一顆顆黑色的小藥丸,穿入了插在阮丹荷身上的炙針針頭,一一點火燃燒,「這是解毒丹,可助祛除丹荷身體里的毒性。」

    阮嬸明白了,點了點頭,一拉回視線便看見運功為阮丹荷逼毒的雷之亦,亦是糾結著雙眉。

    雖然紗布蒙住了他的雙眼,阮嬸看不出他的眼神,但這表情不是虛假,雷之亦是真的擔心、自責。

    直到阮丹荷雙臂傷口冒出的不再是黑色毒血,翳無仇才托起阮丹荷的手把脈,然後笑開,「沒事了。」

    好像應和了他的話,話才剛說完,阮丹荷便緩緩的睜開眼楮。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怎麼娘抱著她,三公子的雙手還放在她身上?

    雷之亦听到阮丹荷已經沒事才收回雙手,此時的他,額上滿是運功過度而逼出的汗珠。

    「娘……三公子……神醫前輩……」

    見她不但醒了還認得出人,翳無仇一一拿下還插在她穴道里的針,接著便托起她的手,為她包扎傷口,「丹荷,你沒事了。」

    「我出事了嗎?」

    雷之亦從未如此語氣輕柔,他欺近身子輕撫了阮丹荷的頭,「嘿!小饅頭,身體還有哪里不舒服嗎?肚子還痛嗎?」

    阮丹荷虛弱的搖了搖頭,右手一包扎完,便下意識的摸了摸剛才劇痛的腹部,結果居然摸到不該屬于她身上衣服的布料,她低下頭,又傻傻的抬頭,突然掉下了眼淚,嚎啕大哭出聲。

    「怎麼了?還痛嗎?」雷之亦焦心的問。

    「人家怎麼穿這樣,讓三公子把人家看光了啦!」

    阮嬸這才放下心,又哭又笑的把阮丹荷緊緊的擁入懷中,「傻丫頭,你差一點就去見閻王了,還擔心自己穿什麼嗎?」

    「人家肥嘟嘟的身體被三公子看見了啦!娘怎麼讓三公子看見人家這樣子嘛!」

    她該擔心的不是自己肥短的身體見了人,而是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身體讓男人給看光了吧!雷之亦哭笑不得,提醒了她,「小饅頭,我是瞎子,你忘了嗎?」

    對喔!阮丹荷倏地收起了眼淚,滿臉放心的神情。

    沒再听到抱怨聲,雷之亦猜到阮丹荷此刻的神情,惡念再起,「不過,雖然沒看見卻摸透了,軟綿綿的,可以想像你的身子有多圓。」

    「啊!人家不要活了啦!」

    「三少爺……」翳無仇無奈的看著雷之亦的惡趣味,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不過望向阮丹荷那哭得呼天搶地好像末日來臨一般,也不禁因她夸張的舉動而發噱。

    倒是阮嬸,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女兒剛被取笑了,她滿心因為女兒救回一命而欣喜著,「神醫,那丹荷都沒事了吧?」

    「怕有余毒未清,我會開些祛毒的藥給她喝。」

    手持手杖,雷之亦獨自來到後院的奴僕房,由于阮嬸管理著一整個膳房,地位較高,所以她有自己的房,而阮丹荷與她同住。

    但即便有自己的房,也是個小而簡陋的住處而已。

    阮丹荷的毒傷沒有惡化,可她自覺沒臉見人的躲在被窩里好些天,不肯出門,雷之亦幾日沒見到她,還挺想念她的,所以今日自己來找她。

    阮丹荷看見雷之亦來找她雖然覺得驚訝,卻還是又縮回被窩里。

    「小饅頭,你還記得自己的工作吧!居然這麼多天不來服侍我?」雷之亦拉下被子露出了阮丹荷的臉,她的雙眼還紅腫著,看來是剛哭過不久。

    「現在整個天市院里的人都在笑我,叫我不要再貪吃了,否則小饅頭會變大饅頭,中毒會變黑饅頭。」

    「小饅頭,想不想當我的義妹?」他笑了笑,忽然問。

    阮丹荷抓著被子倏地坐起身,「為什麼要當三公子的義妹?」

    「你不是想學我的劍法嗎?我可以教你,就當你替我中毒的補償,我這套劍法不是一般劍法,我祖父只傳給我,沒有傳給我爹及叔叔們,能學到很不得了喔!」

    當她是傻丫頭嗎?學劍法就學劍法,干麼當什麼義妹?

    「學劍法跟當妹妹有什麼關系?」

    「祖父教我這套劍法時說這套劍法不能外傳,只能傳給親人,要當我妻子……我看你不夠格,勉強一點讓你當我妹妹好了。」

    「一定得當妹妹嗎?」不知道為什麼,阮丹荷就是不想當什麼妹妹。

    「對!一定得是妹妹,你學劍也得偷偷的學,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做得到的話,我才會教你。」

    「那……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學?」

    這小丫頭還真迫不及待啊!他本就是因內疚而想完成她的心願,所以對她露出了縱容的笑容,「只要你能下得了床,我便開始教。」

    阮丹荷的整張臉瞬間被笑意佔滿,她興奮的掀開被子,「我當然下得了床,那天有神醫前輩跟三公子幫我解毒,我身體完全沒事。」阮丹荷主動拉著雷之亦的手要走,「三公子,我們要去哪里學?」

    「不是要當義妹嗎?喊我三哥吧!」

    「我可以當三公子的義妹啊!但我畢竟只是天市院的僕人,還是稱呼三公子。」

    也好,免得引起旁人好奇為什麼他要收她當義妹,小閻王雷之亦是不會因為一個奴婢因他中毒就覺得內疚的。「那我還是叫你小饅頭。」

    雖然實在不想讓人稱作饅頭,不過因為對方是雷之亦,她勉強接受了。「三公子除了劍法,還會什麼武功?

    刀法?拳法?」

    這丫頭還真是明明白白的顯露出她的貪心啊!沒關系,他現在心情好,什麼都可以教她,至于學不學得成就看她的運氣了,畢竟他不會在這里停留太長的時間,而武功卻是需要時間來精進的。

    「我曾學過鞭子,不過不適合我,後來改學劍法,女孩子適合學鞭,你要的話我也可以教你。」

    「太棒了!三公子真是我的福星。」

    「不!你才是我的福星。」雷之亦輕聲呢喃著。

    女孩子學劍,第一個面臨的問題就是細皮嫩肉的手心開始長繭,阮丹荷是有學拳的基礎,不過學兵器倒是頭一遭,難免吃了些苦頭。

    江雁今天一走進荷居的廳里,就見雷之亦揉著阮丹荷手心似在舒緩長繭的疼。

    阮丹荷是個奴僕,手心長繭是正常的,三少爺怎麼心疼地揉著阮丹荷的手?

    雷之亦知道江雁看不慣他和阮丹荷過度親密,他也不想為阮丹荷引來麻煩,于是便放開阮丹荷,「你來做什麼?不是說我和小饅頭談天時不讓你進來嗎?」

    「三少爺要屬下查毒害三少爺的事,已有結果,如今雷大少爺及下毒之人都在外頭等著。」

    找到下毒的人了?雷之亦對于這個險些害阮丹荷無辜喪命的下毒者,恨不得將之剝皮抽骨。「讓他們進來吧!」

    當雷以欽領著一名老奴進來時,雷之亦立刻變了臉色,他認出了對方是誰,上回他曾要阮丹荷偷偷帶他去見過,他就是上回被江雁打殘的奴婢水兒的父親,在天市院花園里工作的老石。

    老石一走進廳里便被雷以欽押著雙膝跪地,雷之亦突然明白了一切,若為了天莊家主的地位要殺他,雷之亦還能動怒,一報還一報,但看著這自己引上身的殺機,他怎能如此反應?

    人家的閨女,是因他而殘的。

    「石伯!怎麼是你?!」阮丹荷難掩震驚,但也立刻想起了原因,「你是為了替水兒姊姊報仇嗎?」

    老石雖是雙膝下跪,但他會听話跪下是因為雷以欽是他的主子、是因為他害無辜的阮丹荷受累,不是跪雷之亦。「丹荷,是石伯對不住你害你中毒,你沒事吧?」

    「石伯,打殘水兒姊姊不是三……」

    阮丹荷未竟的話被雷之亦扯住她的手而止住,阮丹荷回望了雷之亦一眼,想起了雷之亦要她保密。

    那時三公子要她帶他偷偷去探視水兒姊姊及石伯,她才知道第一次在天市院外見到三公子,他那憤怒的模樣是因為水兒姊姊因他而殘,再加上私底下沒人的時候三公子對她極好,足見三公子的心地不壞,否則怎會自責?

    老石險些害了阮丹荷,雷以欽也為此憤怒,但一想到他是因為女兒被打殘……雷以欽就難以對他多有責怪。

    雷之亦將了然的視線隱藏在覆眼紗布下,一直沒開口的他終于出了聲,「江雁,給他一千兩銀票,讓他帶著一家老小離開,永遠滾出我的視線。」

    江雁不認同,怎麼可以這麼輕輕放下。「三少爺!」

    「我的話沒人肯听了嗎?」

    江雁因為雷之亦這一喝,只好靜立一旁。

    雷以欽十分驚訝,他在雷之亦臉上看到的是于心不忍嗎?怎麼可能?雷之亦殘暴的事跡雖是由天莊傳來的,但來到天市院的言行的確嚇壞了不少奴僕,小閻王雷之亦豈會有惻隱之心?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老石倒很有骨氣,不肯接受仇人的同情。

    「要接受我的施舍,你還不夠格,要下毒還害錯人是你太蠢,在我眼中你什麼也不是,殺了你我也不會快活多少。」雷之亦換上冷漠的面孔,又托起了阮丹荷的手把玩。

    雷之亦是低著頭的,所以只有阮丹荷把他的表情看個清楚。雷之亦收手成拳,阮丹荷輕輕握住了他的手,知道他的無奈,所以她看了傷心。

    「你……人命在你眼中就這麼不值錢?」老石憤怒不已,卻因為自己地位卑下,無能為力。

    「沒錯!你該慶幸中毒的不是我,否則我早殺了你!但我也不可能留你在身邊隨時提防你再次下手,夠聰明就拿著錢滾吧!離開臨析城。」

    雷之亦露出了冷笑,可阮丹荷看在眼里卻覺得心痛。

    雷以欽想制止,但畢竟天市院還得依附天莊生存,他不能得罪雷之亦,再加上雷之亦的確是苦主,他也只能咬著牙一旁看著卻無能為力。

    原來雷之亦不是心軟,只是因為中毒的人不是他。

    阮丹荷放開雷之亦的手走到老石面前,她知道那是雷之亦為老石做得最好的安排。「石伯,你就听三公子的話吧。雖然要石伯從此離開我也很傷心,但石伯繼續留在這個傷心地對水兒姊姊也不好,請石伯拿著這一千兩到外地做個小生意,幫水兒姊姊找個好婆家。」

    「丹荷,連你也替他說話?」

    「石伯,對不住,不是我對水兒姊姊無情,但你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水兒姊姊啊!」

    老石看著阮丹荷,再看向雷以欽,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終究冤屈難申,如今雷之亦給他的活路,是對他最好的一條路。

    「我明白了……我接受。」

    「江雁,你去處理。你們全部的人都下去,沒我命令不許打擾我。」

    阮丹荷想走近雷之亦,但江雁扯住了她,阮丹荷看了江雁一眼,最終還是乖乖的跟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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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5:1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夜里,阮丹荷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今晚送晚膳時,雷之亦說他不吃,她很擔心他,于是起床穿衣,不多久便來到了荷居。

    平常這個時間江雁都已歇息了,但今日雷之亦還點著燈還未就寢,他便也守著。

    「三公子今晚都沒用膳,現在也還沒睡?」

    「你別來吵他。」江雁沒怎麼理會阮丹荷,只是盡責地守著。

    「江大哥,讓我來勸勸三公子吧!你可不可以先離開?」

    「不行,我得守著。」

    「你在這里三公子什麼話都不會跟我說,請相信我。」

    這丫頭的確很討三少爺歡心,江雁抿了抿唇,最後應允了,「好,我先離開,三少爺交給你,不要讓我失望。」

    看著江雁離開,阮丹荷只是輕喊一聲,「三公子,我進去了喔。」

    阮丹荷推開房門,雷之亦的房門沒有落閂,偌大的房只點著一盞小小的燈,沒辦法把整間房看清,阮丹荷轉身關上門,身邊傳來的聲音讓她一驚,嚇得輕叫出聲。

    雷之亦背倚著房門坐在地上,阮丹荷這才看清楚,房里的擺設又被雷之亦砸得一塌糊涂。

    「對不住,又要勞你帶人收拾了。我若不表現生氣,不符合我的形象。」

    這句話逼出了阮丹荷的眼淚,她不明白為什麼三公子要表現得這麼壞,他明明不想傷害水兒姊姊,卻得任由水兒姊姊被打殘,今天是放過了石伯,但卻是用那種石伯的命對他來說無關輕重的冷傲態度,她看得心疼啊!

    「傻饅頭,你哭什麼?該哭的是我吧。」

    她哭出聲音了嗎?否則三公子怎麼知道她哭了?阮丹荷走上前指了指雷之亦的心道︰「我知道三公子只能在這里流淚,所以我替三公子流。」她繼而解開雷之亦的覆眼紗布,誰說他不會流淚,他的眼眶已泛紅了。

    「小饅頭,你知道嗎?我爹從來不像個爹,他對我極其冷淡,所以我總是很努力地想表現給他看。但不管我做什麼,在我爹的眼中還是比不上我兄長。」

    「才不是!三公子比任何人都厲害。」

    「我一點也不厲害,所以我不斷督促自己學習,雖然沒有改變我爹的看法,但改變了祖父的,漸漸的祖父對我的期望越來越大,他說他只想把天莊交給我,我想著,既然我得不到我爹的重視,可祖父重視我,我想為他努力,達到祖父所期望的。」

    「三公子做得很好啊!」

    「你懂豪門里的爭奪廝殺,打的是不見血的戰爭嗎?」

    阮丹荷本想搖頭,但她發現此時的雷之亦只是想要有人懂他、理解他而已,于是她點了點頭。

    「但我從沒想過這場戰爭真的見血了,我的心會那麼痛!我被送來這里是避禍,但為了避禍卻得害無辜的人,我不忍見。」

    她就知道三公子絕對不是那麼狠心的人。阮丹荷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摟住了雷之亦。

    雷之亦先是因被阮丹荷摟在懷中而震驚,繼而發現了站在他身前的小身軀是打算幫他分攤痛苦,他不禁回摟住她,收緊了懷抱讓自己靠在她小小的肩窩上,兩道眼淚便這麼默默流淌了下來。

    「別告訴任何人。」

    「我知道,這件事情只要三公子不說,永遠只有我知道。」

    「沒人的時候,喊我三哥吧,我是你的義兄不是?」

    「嗯!三哥……」

    月夜,星子無語,明月嘆息。

    臨析城近郊後山上有座雷氏的避暑別莊,當雷之亦問阮丹荷哪里有較為隱密的地方可以教授她武功,不用擔心被撞見,阮丹荷便帶著雷之亦來到了避暑別莊附近的林子里。

    這里有塊腹地,是阮丹荷無意間發現的,當雷之亦一問,她立刻想起了這里。

    雷之亦看著阮丹荷有模有樣地練著劍,她真的很努力學,資質也不錯,不過有部分殺傷力較強的劍招雷之亦只是含糊帶過,加上他就要離開此地,她應該成不了什麼氣候。

    再說女子學了再強的武功也沒有幫助,萬一卷入了江湖事,對她來說也不是好事。

    在習劍空檔,坐在大石上的雷之亦拍拍身旁的空位要阮丹荷坐下,接著他就躺下枕上她的腿闔目休息起來,這腿軟綿綿的,很好枕。

    「三哥……」阮丹荷還想再說,但雷之亦看來十分疲憊,于是她沒再主動開口,只是靜靜的當雷之亦的枕頭。

    最後,是雷之亦先開口,「小饅頭,你知道我總有一天是要離開的吧。」

    「我知道。」

    「整個天市院的人都巴不得我快些離開,你呢?」

    「丹荷自是希望三哥留下來教我武功。」

    阮丹荷沒告訴雷之亦,她有一個強項就是記性好,像他只在她面前把他的劍法全演練過一次,她就全部記住了。

    「學個幾年,如果你資質好的話,就能把這套劍法學得透澈,學透澈了,就少有人能讓你吃虧,連你的大少爺都踫不了你。」

    「他不是我的大少爺。」三哥在說什麼啊!用「你的」這個詞,听起來好怪異。

    是啊!雷之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阮丹荷才多大,雷以欽想要阮丹荷當通房丫頭也得再等個幾年。

    「他現在可能真當你是妹妹,但他太執著,有一天會變。」

    「三哥,我听不懂。」

    看她傻氣地眨著眼,雷之亦繼續道︰「如果未來有一天,以欽說他要你呢?」

    「丹荷不要當大少爺的人,要的話,丹荷要當三哥的人。」

    她可真不吝于表達她的真心意啊!雷之亦被這樣一個小女娃表白,不禁坐起身揉了揉她的發頂,有些得意的笑了。

    三哥連側面都那樣好看啊!

    雷之亦軟下了語氣,苦口婆心的道︰「當我的女人很苦的。」

    阮丹荷不懂,什麼叫當他的女人?當他的女人又是什麼意思?她純粹只是想一直待在三哥的身邊,覺得這就是「當他的人」,但三哥口中那句「當我的女人」好像代表了不同的含意,是因為她年紀小,所以听不懂嗎?

    于是她納悶追問︰「很苦?怎麼苦?」

    她還想知道怎麼苦?難不成她還真執著了起來?雷之亦恫嚇她,「我是未來的天莊家主,你知道要做家主夫人有什麼條件嗎?」

    「什麼條件?」怎麼又變成什麼夫人?「當他的人」就等于「當他的夫人」嗎?不過如果嫁給三哥,好像也不是很難接受的事……




    「天莊家主之妻,得在背後刺上夫婿最愛的圖騰象征自己永遠忠貞,我最愛荷,你耐得住稈荷花紋在身上的痛嗎?」

    「真的嗎?」她皺起眉頭,干麼要把好好的女孩子身上弄出那種東西,女孩子不是冰肌玉骨的最美嗎?

    當然是真的,只不過雷之亦是為了嚇她才故意說的。果不其然,見阮丹荷退縮了,他也不覺得可惜。「當然是真的,哪天你真願意把荷花紋在你身上,我就娶你。」

    「那……反正我還小,不急嘛。」想到那個痛楚……她還是再等幾年吧。

    「這麼快就放棄了,我好傷心啊。」

    雷之亦故作痛心樣,實則是想逗弄這小女娃,果然惹得她也著急了。

    「我沒放棄啊!我是說反正還要再等幾年,我才十歲,三哥如果說這時要娶我,不怕被當成染指女童的yin人嗎?」

    說得還挺有道理的!雷之亦用力的揉了揉阮丹荷的頭,把她的發都弄亂了,惹得阮丹荷出聲抗議。

    雷之亦樂得繼續捉弄阮丹荷,突聞箭矢破空而來,雷之亦出于本能反應,順手拿起阮丹荷習劍用的劣等劍勉強擊開直沖他而來的箭矢,這箭矢極重,與他手中的短劍相擊,短劍應聲而斷,但同時也擊斷了箭身,箭矢轉向一旁的阮丹荷,雷之亦發現已來不及,箭矢往她的心窩撞去。

    所幸箭尖已被他擊偏了方向,但那箭矢依然像重物一般,這一擊,讓阮丹荷呼吸一窒昏了過去。

    雷之亦抱起阮丹荷尋找可藏身之處,這里是塊空地,暗處的人要伏擊太容易,他得先潛入山林中再尋處地方躲避,直到危險退去,或者是……天市院的人終于發現他們許久未歸,出來尋找他。

    雷之亦潛逃了許久,終于看見不遠處有一處山洞,他躲了進去,才連忙探視懷中的阮丹荷。

    她是無辜的,先是替他中了一次毒,如今又因為他遭受伏擊,他絕不能讓無辜受累的她有個萬一。

    雷之亦放下阮丹荷,探她的鼻息,卻沒有意料中的溫度。

    怎麼可能!箭矢並沒有傷到她,只是擊中她心口啊!莫非是這重重一擊讓她受了內傷,不能呼吸?

    雷之亦彎下身子接近她,才听出她的胸口有微弱的顫動,連呼吸也幾不可聞,他放平她,以口度氣,並間歇性的壓迫她的心口刺激心跳。

    就在他打算再度進一口氣予阮丹荷時,她咳了起來,接著緩緩動了身子,撫向她胸前方才被箭矢擊中之處,卻因為摸著了雷之亦還放在她心口的手,不解的睜開了眼。

    一睜眼,看見雷之亦近在咫尺的臉,兩人的唇雖然沒有貼合,但阮丹荷似乎還能感覺到他留下來的溫度。

    「三哥……」阮丹荷看著眼前的男人,他離她好近,他的手還放在她的心口上,而他的唇……剛剛是不是踫了她的?

    雷之亦不知道阮丹荷是害羞還是呼息不順而臉紅,如今他也沒有心思顧及這一點。「你還好吧,小饅頭?」

    阮丹荷很想問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的心口這麼痛,可是她沒有力氣反應,最後只說出了一個字,「痛……」

    「小饅頭,能呼吸嗎?」

    阮丹荷每次吸吐一口氣都覺得疼痛,她越來越痛苦。

    看來不能等了!雷之亦再度抱起阮丹荷,但她這樣呻吟怕會引來敵人。「小饅頭,你乖乖的不要出聲,我帶你回天市院。」

    看雷之亦俐落的抱起自己,毫無阻礙,身上的劇痛讓阮丹荷求生似的攀住他,全然忘了他的雙眼不該如此清楚視物。「痛……我好痛……」

    「小饅頭,我一定會帶你回天市院,忍著點。」

    「三哥……我好痛……也好想睡……」

    「不許睡!」

    「可是……好想睡……吸氣好痛……不想吸氣……」

    「不行!這一點點痛都承受不了,還想在背上紋身,當我的女人嗎?」

    所以,紋身比這痛還痛啊!阮丹荷睜眼看著雷之亦的臉,心里對他莫名的有著好感,似是讓她有了忍受痛楚的能力,「我會忍的……只要能當三哥的人……」

    「我允許你成為我的人,所以不準你睡,要听我的話!」

    三公子允許她成為他的人耶……阮丹荷開心的笑了,她喜歡這張好看的臉,很喜歡……還有他的眼楮,是雙迷魂眼呢……

    「只要在三哥身邊,我不怕。」

    他能救她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我會在你身邊。」

    「三哥要說到做到喔!三哥就像天邊的鳳凰,我從沒想過自己能構得著……」

    「在天上飛的鳳凰也得落地棲息,小饅頭,對你的承諾我說到做到,如果你醒來沒見到我,未來就算我飛得再高、飛得再遠,都會跌回你的身邊。」

    她不想他發這麼重的誓,她只是想要一份保證而已……

    當雷以欽發現了雷之亦及阮丹荷失蹤後,連忙派人上山搜尋,還拜托了城里的獵戶,獵戶們听到天市院的貴客失蹤了,再加上平常頗受天市院關照,連忙帶著獵狗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雷以欽先是拿來了雷之亦的物品,讓獵狗嗅聞雷之亦的氣味,接著便松開獵狗的項圈,任獵狗在山里搜尋起來。

    夜里搜山不易,所以動物的本能勝過人類,當遠方傳來了獵狗的吠叫聲時,雷以欽立刻循聲而去。

    直到他抵達獵狗尋找到目標的地點,看見一名一頭華發卻身材健壯的老者正橫抱著阮丹荷。

    「這娃兒是你們在找的人吧!」老者看著一旁不斷吠叫的獵狗一眼,一聲喝斥,狗兒乖乖的低叫幾聲便退到了眾人身旁。

    雷以欽看見身上包裹著雷之亦外衣的阮丹荷,她臉色慘白,四周充斥著血腥味,他拉下雷之亦的外衣,看見了渾身是血的阮丹荷,「是的!我們在找她,老先生有見到三公子嗎?」

    「三公子?我不識什麼三公子,只見到這娃兒,這娃兒本沒呼息,我以內力護住了她的心脈,應該能夠撐到你們送她下山找大夫。」

    雷以欽接過了老者懷里的阮丹荷,就見老者轉身要離去,開口喊住了他,「老先生,請問您家住何方,丹荷醒了後我會帶她上門謝恩。」

    「這娃兒叫丹荷啊!放心,有緣會再見的,趕緊送她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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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八年後,京城天莊——

    雷奇楷獨自一人坐在書房里等著雷之亦前來,像是在腦海中思索著什麼難解的問題一般的皺著眉頭。

    八年前父親雷鴻翰本打算讓之亦接班,之亦受了伏擊後父親便暫時打消念頭,但這八年來,父親絲毫不曾放棄念頭。

    案親讓他的七個孫子互相競爭,各別給了他們部分產業讓他們管理,雖然有幾個孩子管得不錯,但里頭最賺錢的還是之亦的酒樓。

    之亦本身不懂廚藝只懂經營,但掌管的酒樓不但來客絡繹不絕,酒樓里的佳釀、珍饈更是聞名遐邇,甚至後來還開了茶樓、糕餅鋪。

    京里的人不明白,根本不相信那個雙目失明,整天只知花天酒地、不學無術的雷之亦有經營才能,只認為那是雷氏的根底強才讓雷之亦做得有聲有色。

    但雷奇楷明白那是雷之亦自己的實力,否則今日該是每一個孩子都成功才是。

    所以父親至今還是想著讓雷之亦接班,沒有改變。

    「父親。」雷之亦一直到走進書房再沒外人,才收起了手杖。

    雷奇楷被雷之亦喚回神,八年了,他讓雷之亦做這個偽裝已經八年了。「之亦,韜光養晦了八年,你想改變嗎?」

    雷之亦听見了轉機,他當然不想再偽裝了。「父親的意思是,我可以當回我自己了?」

    「你祖父打算在兩年內讓你接班成為天莊的家主。」

    到了這一天了嗎?雷之亦已偽裝得太久了,他不知道他盼著這一天的到來是為了可以成為天莊的家主,還是他終于可以不用再偽裝了?

    「你必須先做一件大事再回來天莊,到時你的接班才能讓人心服口服。」

    「什麼事?」只要能脫離目前的情況,他什麼都肯做。

    「去一趟天市院。」雷奇楷說出了讓人意外的話。

    天市院近年來最有接班態勢的人是大少爺雷以欽,而且雷以欽不知怎麼的似乎不太想依附天莊生存,漸漸有想脫離天莊勢力的意圖。

    雖然與天莊結盟對旁支的利益絕對大過于天莊得到的利益,但雷鴻翰不肯放過紫微、太微、天市三院的原因也很簡單,朝廷雖尊重雷氏但也忌憚雷氏,只要雷氏不分裂,朝廷不敢針對雷氏,有任何舉動,所以即便雷鴻翰需分讓不少利益給雷氏旁支也甘之如飴。

    雷之亦不是沒想過親身去天市院調查,但祖父阻止了他,而且絕口不提為什麼不讓他去天市院的原因,如今父親要他去天市院,祖父肯嗎?

    「祖父他……」

    雷奇楷制止了他的話,知道他要問什麼。「這事不能讓你祖父知道。」

    「我明白了,父親。」

    「我在天市院的眼線告訴我,雷佟笙父子近來動作頻頻,似乎想對雷氏本家不利,甚至取而代之,你去查這個情報正不正確,既是私下查探,我要你更名易容前去。」

    雷之亦點頭應命,但他也知道即使不說是去天市院,祖父都不太可能放手讓他離開。「祖父那邊我該怎麼說服他?」

    「他應該這兩天就會找你談接班的事,你告訴他接班前想出去游歷一番,因為之後你便沒有空閑,讓他給你半年時間,這半年內你務必把天市院上上下下查個清楚。」

    「是!」雷之亦想了想,又跟父親稟報,「父親,我想找大哥與我一同前去,不知是否可行?」

    要找雷司楓一起去?雷奇楷對二弟的長子一向沒有好感,但他與雷之亦走得太近,讓他想忽視他都難。「隨你吧!有人陪著,你祖父也比較放心讓你出門。」

    「謝父親。」

    臨析城,天市院。

    「你這個死丫頭,方家的公子到底哪里不好?你居然在茶里下藥?」

    一如往常,阮嬸又拿著掃把追著阮丹荷跑。而阮丹荷只是神情輕松的踩著小步伐退著,要不是眾人皆知阮丹荷不會武功,都要以為這是輕功的。

    「我這是讓方家少爺早一點看清楚我的真面目,不然他會被常在半夜煉藥的我嚇死的。」回得義正辭嚴,仿佛她這麼做是救了方公子一命。




    「你這丫頭亂說些什麼。」阮嬸氣極怒極。瞧這孩子越說越沒體統,她哪有什麼煉藥的本事,不過就是喜歡三更半夜去泡溫泉,讓人覺得她老是半夜就不見人影。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傳出了阮丹荷會在半夜煉藥的傳言。

    阮丹荷好像不把母親惹得七竅生煙不肯罷休般,還兀自說著,「現在不嚇跑他,有朝一日還要怕他把我喜歡煉藥的興趣泄了密,再做藥毒啞他,豈不更累。」

    「你這死丫頭!」阮嬸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恨不得用爪子一把撕了她,「你別跑!看我怎麼收拾你!」

    天市院的三少爺雷以功一進後院看見的就是這一幕,他會紆尊降貴來到後院,當然是為了阮丹荷而來。

    他無視男女大防地握住阮丹荷的手,還一把將她扯進懷中,一邊阻止阮嬸的掃帚攻勢,「阮嬸,把丹荷嫁給方家少爺太可惜了!」

    阮丹荷的能力不俗,年僅十八歲的她已經成了天市院的總管,近幾年父親把家里的事業都交由大哥代管,阮丹荷是大哥最好的幫手,可惜她是奴僕,在極為重視地位的天市院出不了頭,否則大哥老早想娶她為妻了。

    不過,現在天市院家主是父親,大哥不敢開口,但若真讓大哥成了家主,他一定會獨排眾議娶阮丹荷為妻。

    可惜啊可惜,他與大哥雖是異母兄弟,但他自小與他不和,不管是家主之位還是阮丹荷,他雷以功都不會放手!

    他已有一妻一妾,甚至還有兩名通房丫頭,但仍想要阮丹荷,阮丹荷生得美艷,理事能力又強,整個臨析城沒人不知道這個天市院總管的存在,所以上門提親的名門富戶不少,但因為她奴僕的身分,來提親的大多是做填房或做妾,阮丹荷心高氣傲,從沒看上任何人。

    本來一個奴僕不該如此不識抬舉,偏偏這些年來她被大哥寵上了天,沒人制得了她,才會如今十八的她還待字閨中。




    「三少爺,請放開丹荷,這樣不好看。」阮嬸憂心的勸道,女兒對這樣的輕薄向來是無視的,除非三少爺有更近一步的肢體接觸。

    雷以功知道阮丹荷謹守本分,只要不是太過分她不會抗拒,雷以功也在試她的底線,上回想一親芳澤被躲開了,至于牽手、摟抱雖不會迎合,但也不會抗拒,雷以功想更進一步,將臉埋向她的肩窩……

    可以靈巧閃避的阮丹荷,竟是毫不客氣的用力在雷以功的胸口落下一掌,打得他狼狽後退。

    雷以功沒想到她有這麼大的力道,他面子上掛不住,怒吼一聲就要上前計較,「你這臭丫頭……」

    「以功,你又胡來了!」雷以欽知道方家少爺被阮丹荷下藥,阮嬸一定會訓斥阮丹荷,本是來幫阮丹荷解圍的,卻正巧踫上了這狀況。

    看見雷以欽走來,雷以功滿腹的不滿只能暫時壓下,此事是他理虧,再者現在也不宜與大哥針鋒相對。「怎是胡來,只是與丹荷打鬧玩耍一下罷了,是不是啊?」

    阮丹荷沒有反駁,只是對雷以欽福了個身,「大少爺。」

    雷以欽嘆了口氣,他耳聰目明,怎麼會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丹荷性子也太烈了,難道真是他寵出來的?她這樣玩弄那些上門提親的貴人們本該惹出不少麻煩,都是他一件件收拾,給對方一個台階下,他們才不再提起這事。

    他至今未娶,就是因為阮丹荷不肯做妾,若阮丹荷是肯服軟的女人,不計名分與他在一起的話,有他保護,她又何需受以功的欺凌調戲?

    「以功,我和丹荷還有事要辦,她沒空陪你玩耍。」

    雷以功知道大哥下逐客令了,他也識相,立刻告辭離開。

    罷剛不是阮丹荷過度反應,而是一個男人的氣息欺近了她的肩窩,她便會想到當年雷之亦湊近她,聞著她身上香味的回憶,也會想到那一夜,雷之亦抱著她,在她肩窩流下眼淚的回憶。

    那些回憶對她來說太痛,她不想再想起,更不肯給其他男人如此接近她的機會。是,她是恨雷之亦拋下她等死,但她……也愛他啊!




    直到雷以功走了,阮嬸才忍不住又叨念出聲,「你這死丫頭,也不想想都十八歲了,再不嫁你就成老姑婆了,嫁方家屈辱你嗎?」阮嬸就是知道女兒想著什麼才更生氣!雖然是妾,但至少是嫁進大戶人家,她是奴,最好的歸宿莫過于此,更好的待遇她也不配,不管是雷以欽也好、雷之亦也好,都不配。

    「方家少爺長那麼丑,又妻妾成群的……」阮丹荷收起想起雷之亦的心傷,又偽裝出一貫的疏冷模樣。

    阮嬸聞言又舉起掃把,阮丹荷連忙躲到了雷以欽的身後。

    「人家方少爺哪里丑了!」見女兒躲在大少爺的身後,阮嬸也不好發作,只好悻悻然的放下掃把,瞪視著她。

    「娘,回頭讓女兒給你請個大夫來看看,你的眼楮該是病了。女兒現在不是當年那個圓嘟嘟的娃兒,如今長得秀色可餐,配那個方少爺是暴殄天物!」

    「你……」

    「阮嬸,別氣了,丹荷也沒說錯,那方少爺雖不至于長得嘴歪眼斜,但也生得普普通通,確實配不上丹荷。」這些年阮丹荷出落得越發標致,柳眉杏眼、桃腮櫻口,嫁方少爺已夠委屈,做妾更委屈。

    「也不是我急,但她都幾歲了,廚房里的阿桃只比她大一歲,孩子都生三個了。」

    「阮嬸,丹荷不是院里唯一的大姑娘,再不然……如果她真的人老珠黃,我保證娶她好不好?」阮嬸總是不懂,那他明說了可否?

    阮嬸看著相貌堂堂、體格健壯的大少爺,不禁心中嘆了好大一口氣。這大少爺怎麼就這麼死心塌地的愛這個丫頭,而丫頭怎麼又傻得看不出來?

    不過即使她看出來了,也不能攀這門親,本來嫁給大少爺做妾,阮嬸也認為是丹荷最好的歸宿,但天市院里的少爺們這麼多,覬覦丹荷的人不是沒有,尤以三少爺為最,時不時的就調戲作弄丹荷。




    阮嬸擔憂得蹙起雙眉,所以,她不能把丹荷嫁入天市院,三少爺與大少爺一向不和,就算成了大少爺的女人,三少爺依然不可能放過丹荷……

    寧願讓她嫁出去,平凡過一生。

    「大少爺別開玩笑了,先別說大少爺不可能不成為天市院的家主,就算大少爺不是家主,也不能娶奴僕為妻。」

    雷以欽一時無言,成為家主已經是他必定的目標,他從沒想過為了誰放棄這個地位。

    「死丫頭!今天先饒了你,下回有人來提親,你再這麼做試試看!」阮嬸刻意的岔開雷以欽的話題,他與阮丹荷,今生無望。

    雷以欽明白阮嬸的擔憂,方少爺哪里有多丑,而他長相平凡不是阮丹荷嫌棄他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阮丹荷的心中只有一個人,放了他,就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阮丹荷能走到目前這個地位已經算是飛上枝頭,她不是靠美色,全靠她靈巧的心思、聰明的腦袋,但想要配上雷之亦,全無可能。

    包何況,雷之亦已不記得她。

    阮丹荷自從八年前被雷之亦遺棄在後山,並被他救回來後就變了,她依然是那個貼心的阮丹荷、依然是對天市院忠心耿耿的阮丹荷,只是……八年前那靈動的笑容幾乎再也見不到了。

    「大少爺來找我,有事嗎?」阮丹荷發現雷以欽又盯著她看,看得她好不自在,趕緊問道。

    雷以欽這才回神,「過幾天的賑災事宜,你處理得如何?」

    「都處理完了,最近鄰縣遭災,今年的賑災要發放的糧食雖然追加不少,但恐怕還是對災民的生活沒有多大的幫助。」

    雷以欽悄悄一嘆,因為阮丹荷又端出那副公事公辦的面孔了。

    因為阮丹荷對他沒有多余的心思。

    若硬要說阮丹荷有什麼心思,那就是他曾經承諾為她脫離奴籍,但沒讓她知道方法是,在他成為天市院家主的那天,他要無視她的奴籍,宣布娶她為妻。

    在這之前,他會努力讓阮丹荷忘了雷之亦,答應當他的女人。

    臨析城近郊後山上有座雷氏的避暑別莊,當年雷之亦就是在這附近的林子里找了塊腹地教阮丹荷劍法,自他離開後阮丹荷還是喜歡時不時的往這里跑,五年前雷以欽向雷佟笙索要了這座別莊的所有權,為的就是給阮丹荷一個不受打擾的空間。

    別莊的不遠處,幾年前發現了一處溫泉,雷以欽寵愛阮丹荷,讓人在溫泉旁建造一座小宅院,並送給了她。

    天市院里的荷居在雷之亦離開後便回復它原本的名字,于是阮丹荷將這座小宅院喚為「荷居」,而那座溫泉池則為「荷池」。

    荷居雖然倚著雷氏別莊,但別莊的人都明白荷居的主人是阮丹荷,也沒人敢闖入,尤其是荷池。據說雷以欽派了人私下保護阮丹荷,以前有些不長眼的登徒子想來窺探,總是還沒見到人就被暗處的人給擊昏了。




    對于他派了像鬼魅一樣的護衛保護阮丹荷的傳言,雷以欽總是一笑置之,當那是無稽之談,但還是嚴令男子不準進荷池,女子則只容服侍阮丹荷的婢女進入。

    阮丹荷是總管,服侍她的婢女有兩名。

    「誰?」荷池中的阮丹荷旋身,一頭長發隨著她的動作旋轉,她站起身看見一個怯生生的女孩,是她的新婢女小脯。

    「你呆站在那里做什麼?」

    「荷、荷花……」她曾听說阮姊年幼時遇襲,背後被劃下不少刀,要不是及時得救,大概早失血過多而亡,所以當其他婢女對她說「阮姊的背是個秘密,不準碎嘴」時,她原以為會看見滿滿的丑陋疤痕,如今卻看到阮姊的背部竟刺著一幅荷花紋身,大片的綠色荷葉遮掩了刀傷的疤痕,粉色猶帶露滴的荷花則在她的肩背處盛開。

    「沒人告訴過你,不準碎嘴嗎?」

    「是、是,小脯知道了。」

    「把衣服放下,離開吧。明日還要早起,若遲了時間叫我,耽誤了大少爺的行程,我會剝你一層皮。」

    小脯嚇傻了,連忙屈膝跪下,「阮姊,小脯不是故意的,小脯不會再說……說那幅……」

    「嗯?」

    「是!小脯先去歇息。」

    看著小脯快步奔離,阮丹荷收起怒容又旋身坐回池子里,那個小女娃才十三、四吧,毛毛躁躁的,就和當年的自己一樣……

    才十歲的自己,只是因為一張過分俊俏的面容就交了心,全然把自己交付給那個男人,還在歹人舉刀劈向他時為他擋刀,最後卻是重傷被獨自丟在山里自生自滅,她被傷得太重,重得徹底改變了自己。

    她也不想一再惡整那些上門提親的貴人,只是她的心早許給別人,一思及此,她的背部又泛起了灼熱感。

    阮丹荷笑出聲音,除了嘲笑自己傻,更笑自己面對雷之亦的無情竟還記著他,想著想著,她臉上的笑沒了笑意,更多的是悲泣。

    雷之亦並不是登徒子,只是來到臨析城後,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山里的景色覺得很熟悉,好像他曾經在這里生活過。

    在這涼夜走著走著,他感覺到一股暖和的水氣,沒想到竟走到了一座溫泉池。

    發現了溫泉池里有一名女子正在沐浴,他本是要立刻轉身離開的,卻在剛轉身時听到了女子的笑聲,那不是開心的銀鈴笑聲,而是帶著自嘲般的悲涼笑聲。

    他腳步一滯,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笑聲令他如此揪心。

    阮丹荷要制止回憶排山倒海的襲來,她槌打著水面濺起了無數水花,直到溫泉水濕透她的臉、她的發。

    「姑娘……」雷之亦因為自己的感覺而意外,他知道要阻止她笑得如此淒涼只有一個方法,便是出聲喚她。

    阮丹荷受了驚,瞠大雙眼望向聲音來源處,沒想到一見來人,她更驚訝。

    雷之亦見她發傻的模樣不解,她不是尖叫著有不速之客見到她的身體,而是像是久別重逢一般直瞅著他。

    「這里是荷池,你是荷仙、還是水仙?」雷之亦在進入荷池之前,已經先看到外頭豎立著一座大石,上頭刻著「荷池」兩個字,只是這暗夜入浴的女子,真的只是凡人嗎?

    是他,雷之亦!乍見時的驚愕退去後,阮丹荷要自己冷靜。

    雷之亦怎麼會又到臨析城來,而且以他的身分,就算來了臨析城也該到天市院作客,怎麼會來得如此無聲無息,連她都不知道?

    而他,竟沒認出她?

    阮丹荷轉念一想,他當然不記得她了!這些年她改變不少,他認不出來是一定的,也或許他當年留她在山上等死,所以根本以為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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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6:0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我是這里的所有人,外人不能擅闖。」即便是他雷之亦,也不能如此闖進她的宅院。

    「我只是路經此處,被美景所迷,又听見水聲才好奇走過來,沒想到遇見荷仙子戲水,唐突了。」她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剛剛還笑得令他心疼,如今收起了方才脆弱的模樣,冷肅起一張臉孔下逐客令。

    雷之亦被這仙姿絕色所吸引,這樣高傲的神情才該是屬于她的,方才那脆弱的模樣,不該再次出現在這般美麗的女子臉上。

    「你還要看多久?」美眸怒視雷之亦一眼,這一眼卻沒有逼退他。

    雷之亦反而放肆的打量起她來,在水中,她的身子若隱若現。

    阮丹荷為了遮掩自己背過身子,雖然她的身子他全看過了,但那時她只是一個圓滾滾的小女娃,現在她可是女人了。

    雷之亦放肆的眼神看著她背過身子,她的舉止不像受到驚嚇、倉皇,反而像是要賜給凡夫俗子得見自己美麗形態的仙子一般,她將自己的烏發順到身前覆蓋遮掩,卻讓背後的荷花紋身完整呈現出來。

    雷之亦看了倒吸一口氣,贊嘆著,「多美麗的荷花啊!紋在荷仙子身上,是冷艷的美。」是巧合嗎?未來他的妻子,背後也需有荷花紋身。

    阮丹荷看著雷之亦,笑他忘得徹底。「這是我在成年禮時落下的紋身,因為一名負心漢說,我紋了,他便娶我。」

    「但那負心漢負了荷仙子?」那個男人肯定是摔壞了腦子,怎負得了這麼美麗的女人。

    「我不是荷仙。」

    「不是荷仙?那這荷池是……」

    「吾名阮丹荷,這池子是我的,所以命名荷池。」

    「阮丹荷……好美的名字。」雷之亦愛荷,如今這絕美的荷仙子就站在他的眼前,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想望。

    他想得到這個女人!

    他不是親昵的叫她小饅頭,而是一臉莫辨的神情,連名帶姓的喊她阮丹荷,對于她的名字,他有和當年一樣的評語,可他卻不記得她了……

    「請不要兩眼發傻的直看著我。」阮丹荷一怒,對他不假辭色。

    他剛剛兩眼發傻的看著她嗎?驚覺自己失態,雷之亦收起方才的傻樣。是啊!

    幾年來他都可以毫無破綻的掩飾真實的自己,怎麼第一眼見到這個女子就發傻?

    都怪她的笑聲太悲涼。

    阮丹荷疑惑的看著雷之亦,是她眼花了嗎?她怎麼覺得雷之亦瞬間變換了神情,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雷之亦俊朗的笑容帶著邪氣,一副不可一世的氣勢。「丹荷,你,我要了!」

    他竟敢跟她說他要她?她的怒氣一觸即發,但在雷之亦看來卻有無限風情。

    「別氣別氣!我的好妹子,你生得這般孤高冷艷,怎能怪我想攀折你這朵絕嶺之花呢?」

    她的確是他的妹妹,只是他不記得罷了。「丹荷地位卑下,何德何能讓公子執著。」

    「別叫我公子,喚我一聲三哥。」

    是啊!當年他們獨處的時候她的確都是喚他三哥,但很顯然這兩個字並不特別,對如今的雷之亦來說她只是初識,他竟就讓她這麼喊他。

    「三公子,請你自重……」

    「不對!是三哥,來,喚一聲。」

    阮丹荷索性背對他,不發一語。

    「不喊?那我要帶走你的衣服嘍!」

    「你!」阮丹荷憤怒卻無言,如今她一身赤luo的站在池水里,不得不低頭。

    「來……過來一點,喊一聲給我听听。」

    阮丹荷緩緩走近池邊,這回她的長發完全覆蓋住了她姣好的身形,沒想到一到池邊,他順手托起她,在她唇上落下深且綿長的一吻。

    阮丹荷完全震懾住,她瞪大著眼看著眼前人,一直到他吻完放開她為止。

    「你……無賴!」

    「不是你、不是無賴,叫一聲三哥。」

    阮丹荷隱忍著,她未著寸縷,無法從池子里起來與他大打出手,只能徒勞的抗拒。「我不要!」

    「再倔強,我要繼續吻你喔!」

    「不!」

    看她急忙抬手阻止他,他笑著,將她美麗的半身全看在眼里,那笑很惡意。

    「我喊、我喊,三哥,你行行好,放開我。」

    仿佛施恩的天子,他放開了手,滿意的看她再也不從容的將身子沉入水中,撩過長發遮掩自己。

    「丹荷,別允了別的男人,我說我要你就是要了,你若敢允給別人,我會把今晚的事說出去,還會加油添醋的破壞你的名節。」

    「三哥,丹荷只是小小的侍女,配不上三哥的身分。」

    「侍女?誰家的侍女,我要的人還沒有得不到的。」

    「天市院。」听到了天市院,他會想起她嗎?阮丹荷再度有了期待。

    但再次的期待只是換來再次的失望——

    「天市院是嗎?我不放在眼里。記住了,你是我的女人了,等我。」天市院,莫非她就是那名總管阮氏?真是巧啊!

    「你不會回來,你只會拋下我。」

    「傻妹子,我會回來。」他往旁邊她的衣飾看了一眼,瞥見一件精巧的肚兜,他拿起。

    「三哥,你做什麼?」

    「這是定情信物,記得,別許了別人,要等我。」

    一如他當年去得沒消沒息,這回依然走得無聲無息。

    阮丹荷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受創的眼眸黯了。這八年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真的開口說要她了,為什麼她反而不覺得開心?

    雷司楓來到天市院前不久,才知道從八年前有人意圖謀害三弟開始,三弟就偽裝眼盲、偽裝心性大變來避禍。

    三弟還對他說,七個兄弟之中他只信他,所以告訴他實情,整個天莊里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極為少數,他便是其中一個。

    祖父十分寵三弟,所以三弟沒有告訴祖父他來天市院,但雷司楓可不敢保證祖父會被蒙在鼓里一輩子,他擔心有一天祖父知道了,自己成了三弟的共犯。




    雷司楓見雷之亦深夜才由外頭回來,立刻發難,「我不是叫你乖乖的待著,就算要出門也一定要易容嗎?被認出來怎麼辦?」

    「臨析城離京城數十里遠,誰會認出我。」

    「天市院的人呢?」

    「天市院里身分地位不夠的,哪里能去到天莊見過我,既然身分地位夠,就不會這麼容易被我遇上。」雷之亦笑大哥實在多慮,若以為他是盲的便罷,他都老實告訴大哥他是裝盲的,大哥還擔心什麼。「這小屋子太悶了,況且我不出去,今晚也不會遇上那位美麗的荷仙。」

    「荷仙?」哪來的怪力亂神說法?就算是,這三更半夜遇上的不是妖魔也是鬼怪吧!怎會是仙。「我還以為你告訴我你之前游戲人間,跟那些青樓名妓的緋聞都是你偽裝的一部分,怎麼才剛來臨析,你老毛病就犯了。」一見他回來而且沒出什麼大事,雷司楓便放了心,也有余裕消遣他了。

    雷之亦看了大哥一眼,知道大哥在笑話他,記得他跟大哥坦承那些事的時候,大哥非常不給他面子的指著他的鼻子大笑——

    「你要告訴我風流多情的雷三公子,其實是個純情種?」

    與那些女人逢場作戲的確非他所願,若不是今日一見阮丹荷便被吸引,他都要以為自己偽裝久了,對女人倒盡胃口沒興趣了。

    雷之亦不理會大哥笑話他,只輕輕喃了一句,「荷仙子不一樣,這名仙子只能落凡待在我身邊,我決定了。」

    「之亦,我們的婚配得由祖父決定,你別忘了羅家的雪真妹妹。」

    「誰說我要娶羅雪真了,只有容貌的無趣女人配不上我。」

    「該不會你要的是那個荷仙吧,你確定你不是撞邪了?」三更半夜的,不是荷仙,是狐狸精吧!專門在夜里吸男人陽氣的。

    雷之亦斜睨了大哥一眼,才道︰「我說的荷仙子便是雷以欽的左右手,阮丹荷。」

    阮丹荷!當年的那個阮丹荷!雷司楓豆大的汗珠都滴了下來,他求天告地的希望雷之亦來臨析城千萬別遇上阮丹荷,怎麼還是給他踫上了?

    雷司楓苦著一張臉仰望著天,暗怨為什麼三弟要這麼相信他只帶他來,這下叫他怎麼守住這個秘密?時隔八年,當年的事大家少提了,再加上那件事對阮丹荷來說一定不是好回憶,如今以阮丹荷的身分應該也不會有人再刻意提起,但誰也無法保證這件事會成為永遠的秘密,到時三弟若知道了他和阮丹荷的往事,來問他怎麼辦?

    「你曾說過天市院若真要對天莊不利,定與雷以欽有關,如今你接近阮丹荷,只是為了調查吧?」

    「我說要她,大哥還不夠明白嗎?我要她不是為了調查雷以欽,而是其他原因。」雷之亦的笑高深莫測,令雷司楓頭皮發麻。

    「這女人真的讓穿見一面就動心?」

    動心嗎?雷之亦不確定,不過在深夜乍見那出水芙蓉,絕代姿容,他很難不被吸引。

    見雷之亦又是一笑,那雙眼天生似會勾人魂魄般,雷司楓拭了拭額頭的冷汗,他有預感,從現在開始他得心驚膽顫的等著真相揭穿的那一天。

    「她看到你,有認出你嗎?」雷司楓試探性的問了。

    「怎麼可能認得出,我又沒來過天市院。」

    听到這句話,雷司楓額上凝結的汗更大滴了。

    雷司楓跟人借了推車,推了一車的干稻草,要回「家」鋪設屋頂。

    想他堂堂天莊里的大少爺,哪里會做這種粗重活?所幸他平常就對什麼天莊家主沒興趣,也常常到天莊產業去巡視佃農們的工作情形,玩樂一般的跟那些農家子弟學做一些功夫,所以應該還是能完成這個工作的。

    他們是來臨析城調查天市院的,所以只能低調地買下目前居住的這處居所,因為沒花多少銀子,住的屋子不但位于小巷弄內,屋況也有些殘破。


    雷司楓盡其所能的修補,終究能住人了。可是這兩天下了點雨,才發現只修了屋壁,但漏了屋頂,于是今天雷司楓又要爬上屋頂修房子。

    明明雷之亦的武功卓絕,修屋頂應該要讓輕功非凡的他來做才是,不過要雷三少去修屋頂比登天還難,今天要他陪自己去要些干稻草,已是雷之亦最大的幫忙了。

    雷以欽及阮丹荷在城里的大廟廣場前發完賑災米糧,兩人正騎著馬要回天市院。今日阮丹荷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雷以欽也發現了,她好似想著什麼難解的問題,皺起了眉頭。

    阮丹荷心中所想的自然是雷之亦,八年前雷之亦到臨析城是來避禍的,這一回呢?當年他們遇到伏擊他抱著她逃難時,她就發現他根本是雙目清明的,那日雷以欽只救回了她,沒人發現雷之亦的下落,直到隔日天莊的人來到天市院,說當時情況緊急,只先帶走了雷之亦沒有通知天市院。

    她醒來後,面臨的就是大家同情的目光,她因為雷之亦受了重傷卻被拋下等死,更多人笑話她,說雷氏本家之子,莫說名媛們都不一定入得了他的眼,他怎麼會去在意一個小女奴的死活?




    但再恨他無情,這八年來她都沒說出雷之亦根本沒有眼盲的秘密,她知道他假裝一定有其目的,或許是一份私心,她沒有揭穿他。

    他曾說天莊家主的位置,打的是一場不見血的戰爭,如今他又來天市院,是又出了什麼問題嗎?

    阮丹荷不禁氣自己,為什麼還要為雷之亦擔心……

    此時街上一個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個男人戴了帷帽,而且只是背影,但阮丹荷這一生看太多次他的背影,次數頻繁到令她心痛。

    是他!是雷之亦!

    阮丹荷策馬追上了前方的男子,攔住他的去路。

    戴著帷帽的男子沒有一絲驚慌,在馬匹險些踩到他之前止了步伐。

    「阮姑娘,對不住擋了你的路。」化名為田楓的雷司楓說完便把雷之亦給拉到了一旁向阮丹荷道歉。

    「這位公子識得我?」

    「雷家在大廟前賑災放米糧,誰人不知你就是雷家阮總管。我弟弟他擋了阮姑娘的路了,實在對不住。」

    「他是……你弟弟?」他不是雷之亦嗎?可那身形、那背影……實在太像了。

    「是的!我叫田楓,住在城西,他是我的弟弟田亦。」

    田亦?也有個亦字,但不是雷之亦。「我不信,他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而且以他閃過馬匹撞擊的靈巧身手,分明會武功,不是一般臨析城百姓。

    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雷司楓較低調,識得他的人不多,所以來到臨析城他沒有易容。

    化名為田亦的雷之亦對自己的易容有十足信心,于是他揚手拿下帷帽,帷帽一落,眾人皆吃驚的倒抽一口氣,這人的容貌奇丑無比,一大塊的傷疤幾乎佔去了他整張撿。

    阮丹荷看著那男子的面容,猶疑了。難道是她錯認了嗎?

    「舍弟幾年前被火燒傷了臉,因為這疤的關系常戴著帷帽看不清路,可能因此擋了阮姑娘的道,對不住。」

    不!這人不會是他。雖然身形相似,但以雷之亦的個性,就算是易容也不容許自己端著這張丑陋的外表,他好色成性,頂著這張臉怎麼勾引女人?

    阮丹荷因那張臉而釋疑,俐落下馬,一如往常笑容示人,雖然那笑容有禮卻沒有溫度。「田楓公子莫這樣說,是丹荷錯認了‘仇人’,剛才才會如此無禮。」

    仇人?若阮丹荷真是認出了之亦的身形,那麼他指的仇人是之亦嗎?雷司楓理解阮丹荷的想法,當年她可是被丟著等死的。「也不能怪阮姑娘,只是舍弟戴著帷帽是怕嚇著了他人,可能因此讓阮姑娘誤認他是鬼崇之人吧。」

    「如此是丹荷失禮了,稍晚丹荷會親自上門賠罪。」

    「這……不用了。」還來?雷司楓冷汗直淌,他希望這兩人最好一輩子都別再接觸。

    「不行,我堅持。田亦公子,方才是丹荷失禮了。」阮丹荷說完,一個福身便立刻上馬,跟上了隨後駕馬而至的雷以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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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6:47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雷之亦的確是忘了阮丹荷,不!嚴格說來是八年前那段在天市院的記憶,他全數遺忘了,原因是他當年遭受的伏擊。

    但這些事雷司楓不能說,因為若讓雷之亦想起當年的事,後果將不堪設想。

    雷司楓一向是七個堂兄弟中最毛躁的,如今他煩惱的踱著步,與沉著的雷之亦成明顯對比。

    雷之亦笑看雷司楓的緊張,不明白他擔心什麼。「大哥,你不是要去修屋頂嗎?」

    「我現在有心情修屋頂嗎?我是在擔心你。」

    雷司楓的語氣很認真,只是雷之亦不懂雷司楓到底為了什麼擔心他。「大哥,知道我為什麼信任你,與你感情最好嗎?」

    「為什麼?」雷司楓現在可沒心情談什麼兄弟之情,他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寫信把翳無仇找來,免得出意外。

    「因為大哥一向對我很好,比我的親大哥還好。」

    听到雷之亦這麼說,雷司楓擔憂的碎念聲戛然而止,他神色復雜的看著雷之亦,別過了臉,是嗎,親大哥啊……

    「怎麼了?」雷之亦莫名的看著雷司楓的表情,他怎麼突然沉默了?

    雷司楓只是輕咳幾聲,恢復了剛才的模樣。「你瞧,不是叫你別亂跑嗎?這下把阮丹荷給引來了。」

    「不過一個小女子,還能吞了我嗎?更何況我說了要她,她不來找我我也會接近她。」

    雷司楓擔心的可不是她吞了他,而是三弟恢復記憶的後果,雷司楓想開口再說什麼,又因為想不出該怎麼解釋而沉默。

    雷之亦也沒理會大哥的沉默,只是坐在角落桌邊,順手拿起一本書讀了起來,但他的心思沒在書上,全在那場街上的偶遇。

    這段時間他曾在旬休時偷偷潛入山上的荷居數次,有次見到阮丹荷在習鞭,她外表看來雖是弱女子,但鞭子破空傳來的聲響令人頗受震撼。

    天市院的雷以欽文武雙全,在臨析城里傳頌著,阮丹荷雖是他得力助手,但整個臨析城的人都知道她不會武功,她是隨身帶著鞭子,可據傳即使耍鞭的功夫爐火純青也僅止于威嚇而已。

    然而那日他看見的可不是耍著玩的鞭法,他小時候學過鞭,鞭子上是否帶著氣勁他能感覺得出來,阮丹荷那鞭法含帶著殺意,不像不會武功,而且……他為什麼覺得她的鞭法有一種熟悉感?

    雷之亦又這樣自顧自的思考起來,一旁雷司楓擔憂的皺眉。

    雷之亦過去雖花名在外,但從沒對一個女人上心,他相信,八年前神針翳無仇讓雷之亦記憶喪失的那一刻,雷之亦的部分感情也跟著沉睡了。

    所以雷之亦對于祖父,不像是祖父的孫子,倒像一個懷著崇敬之心的後輩,對于父親,他遵從有如門徒,對于兄姊弟,他維持如水之交。

    而今阮丹荷的出現,似乎讓雷之亦八年前睡去的感情漸漸蘇醒過來。

    阮丹荷近來常常在天市院一處小園子里駐足,因為她交了一個新朋友——與她算是不打不相識的田亦。

    這個小園子平時主子們鮮少過來,幾乎成了奴僕的孩子們玩耍的地方,現在這些孩子們整齊的坐在大樹蔭下,搖頭晃腦的背詩、念詞,而授課的人就是田亦。

    田亦及田楓兩兄弟打扮樸素,但氣質瞞不了人,據說他們本在城里的一間學堂里教孩子習字,那間學堂收的學生都是些家境清寒卻頗有資質的孩子,雷以欽則是學堂的資助者。

    雷以欽那日去視察,覺得田亦足以進天市院當小少爺們的老師,便把田亦聘請進天市院,而田亦只要在小少爺課余時都會自發的到小園子教這些奴僕的孩子讀書、識字。

    「雖然身為奴僕,但不代表你們沒有脫離奴籍的一天,所以最重要的是你們要先習字、讀書,就算不能成材成器,識字的奴僕地位也比較高,你們才能過更好的生活。」

    孩子們很認真的點了頭,似是受到了田亦的激勵和鼓舞。

    阮丹荷最近只要一有空就會來小園子听田亦講課,田亦只要看見她就會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不只身形像雷之亦,連笑容也像,但他的容貌不像,聲音也不若雷之亦溫潤。

    田亦的聲音沙啞得出奇,她曾疑問過,他的回答是他遇災時過多的了嗓子。

    田亦先前戴著帷帽是多慮了,雖然每個人初次見到時都會被他的容貌嚇到,但只要相處一段時間後便都無視他那張丑陋的臉了。

    即便如此,田亦只要走出天市院還是會戴上帷帽遮掩他的臉。

    「阮總管,你又過來了?」雷之亦剛下課,讓那些孩子各自休息玩耍後,便走向阮丹荷。除了第一次見面時阮丹荷曾經懷疑過他的身分,後來他們再見面便應對如常,幾次相處下來,他們甚至像朋友一般談天說地,據說這樣的阮丹荷在天市院里是很難得一見的。

    「來看看你有什麼需要,我很感謝你教這些孩子習字,更感謝你教會他們雖然是奴僕之子,未來也並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你很有感觸?」

    阮丹荷走進園子里的櫻樹下,輕風送爽,吹落了一地櫻紅,幾朵櫻花飄落在阮丹荷的發上、肩上,構成這幕令人難以挪移視線的美景。

    「田公子雖然不是富貴之人,但終究是自由之身,無法理解我們這種簽下長工契的奴僕有多渴望自由。」若不是大少爺疼她,從小讓她讀書識字,如今她又怎當得成總管。

    「雖然這麼說,但你並不認命吧。」

    「我不認命!我厭惡每一個人都跟我說我的身分低下,配不上……」阮丹荷及時收了口,只是仰起頭看著隨風而逝的落櫻。

    「配不上什麼?」雷之亦不明白她怎麼突然止言。

    「沒什麼,只是奢望著有一天我能脫離奴籍罷了。」

    「我教那些孩子們識字,就是希望他們未來有其他選擇,不要到了一定的年紀又把自己賣給了別人,然後世世代代為奴。」

    「可惜這些富有的人心里十分貧窮,大多沒有想過給那些奴僕之子一個機會,如果多點人有田公子這樣的思想,或許能改變這個出生背景決定未來的年代。」

    阮丹荷有些許想法與他十分契合,所以雷之亦喜歡與她談話,也不知道自己對阮丹荷是不是特別的,因為在他面前阮丹荷似乎能放開心懷跟他談話。

    認識她越久,越覺得她是個謎,那晚在池子里笑出悲傷笑聲的,是她嗎?那個在習武時揮出狠辣鞭子的,是她嗎?那個精明干練地處理著天市院事務的,是她嗎?而眼前這個偶爾會露出放松神情對他抒發真實心境的,是她嗎?

    或許得要每個特質都具備了,才是她。

    「阮總管的這些話,是不能傳出去的吧。」

    阮丹荷覺得在田亦的身邊很輕松,可能是因為他那與雷之亦有些相似的地方,但也因為他不是雷之亦,才更能敲開她偽裝的殼。

    「當然不能說出去,否則我會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你行嗎?」

    「你沒听說我是會在半夜里煉藥的魔女嗎?」阮丹荷淡淡的笑了,那是鮮少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清。

    雷以欽來到園子里正巧見到這一幕,當初到學堂里見田亦教學認真,看中他的文采及對待孩子的耐性而聘雇了他,但沒想過田亦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能如此接近阮丹荷。

    自從八年前那事後,阮丹荷就很少這麼自然真實的笑了,田亦究竟有什麼特別的,能讓阮丹荷對他另眼相待?

    雷以欽心里醋海翻涌,正要上前打斷他們時,一陣急忙的腳步聲傳來,是阮嬸。

    「娘,你跑得那麼急做什麼?」阮丹荷連忙扶住了母親,看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你說!你是不是給紀家公子送了一盒糕餅?」阮嬸拍了拍胸口,順了氣後才問。

    「是啊,你不是說我就算拒絕人家的提親也不能太絕情嗎?所以我送了一盒親手做的糕餅謝謝紀公子的厚愛,並且拒絕了他。」

    「人家現在上門來討公道了,說你拿紀公子試藥害他中毒。」

    她是會下藥沒錯,但下的都是瀉藥,怎會是毒藥,更何況她不想欠雷以欽太多,知道總是雷以欽在她身後擺平她的惡作劇後便不再這麼玩了,紀公子怎麼可能會中毒?

    阮丹荷隨著阮嬸來到天市院大廳時,廳上已等著來討公道的紀家人,雷之亦也跟在她們母女身後,雖然剛剛阮丹荷才用滅口威脅他,但他絕不相信阮丹荷會下毒害人,就看她應付天市院里公子調戲的手段,根本無須害人就可以趕跑來提親的公子們。

    紀家公子蒼白著一張臉,一見到阮丹荷來到大廳便像個被始亂終棄的棄婦一般指著阮丹荷,罵道︰「阮姑娘,你真是好狠的心!上回雷家在街上發放賑粥,我見你一個白白淨淨的姑娘家,不懼怕乞丐的髒污沾染上身,還親自一碗碗的把粥端給體弱無法排隊的乞丐,你那善良的模樣使我心儀,但我怎麼也想不到,在人前那麼善良的你,人後怎會如此殘忍。」

    阮丹荷臉色一沉,這個紀公子到底說的是什麼?她怎麼殘忍了,她連拒絕他都沒讓他太難堪,哪里殘忍了?

    「紀公子對不住,我家丹荷不會這麼做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阮嬸不斷屈身道歉,她就知道丹荷再玩弄這些公子哥早晚會出事的,只是她不明白以往丹荷頂多下瀉藥讓這些公子哥因內急奪門而出,再不然就是下蒙汗藥讓他們昏睡被扛回去,這回怎麼就讓人中毒?

    雷佟笙對阮丹荷也很頭痛,他認可阮丹荷的能力,的確也不希望她就這麼嫁出去,最好終身不嫁替天市院辦事,所以過去她對那些公子哥下藥,雷以欽出面幫她解決時一向不多管,沒想到這回鬧得這麼大。

    雷以欽也跟著到大廳,此時正想為阮丹荷說話卻被雷佟笙制止。

    「能有什麼差錯,證據在這里。」紀公子要身後的人把阮丹荷做的糕餅拿上前來,不過原來的糕餅並沒有毒,那毒是他後來加的,為的就是要給阮丹荷一個教訓。

    阮丹荷才貌雙全,但嫁入紀家可沒辱沒她,雖是續弦但依然是正妻,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居然帶著甜美的笑恭恭敬敬地送他這盒糕餅,說是她親手做的,還說他是好人,是她配不上他,若他真是個被愛沖昏頭的傻小子可能真被這麼打發了,很可惜他不是。

    「紀公子說阮總管在糕餅下了毒,若我能證明這糕餅沒毒呢?」雷之亦走上前來,是因為他看出了紀公子的詭計。

    「你若能證明這糕餅沒毒,我就跟阮姑娘道歉賠罪,絕不為難她。」

    「好!」雷之亦拿起盒子里的糕餅,毫不遲疑的往嘴里塞了一塊,連紀公子都來不及阻止。

    雷之亦知道這糕餅里絕對有毒,而且是紀公子自己下的,但為了真的被施毒且要來得及醫治,這毒肯定是慢毒,只要他先以內力暫時抑毒,待會紀公子無話可說離開後,他再趕快服下離開天莊之前翳無仇給他以備不時之需的解毒丹就無礙了,只是……解毒丹在家中,他得把握時間。

    「你吃了?!」紀公子震愕不已,他竟然吃了!他就這麼信任阮丹荷沒下毒?可他真的下毒了啊!為什麼這個丑八怪吃了沒事?

    「是,我吃了,證明這糕餅沒有毒吧!紀公子是富貴之人,可能有其他的人要害你,紀公子要不要再想想,你還吃了什麼東西導致中毒?總之,絕不是阮總管害的。」

    阮丹荷不是傻子,紀公子敢上門來找麻煩肯定是在糕餅里下了毒,知道自己百口莫辯,但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可她絕沒有想到田亦竟會吃了糕餅。「你為什麼吃?」

    「怎麼不吃,阮總管可是不隨便親手做糕餅給人吃的,一定是因為覺得拒絕紀公子心里過意不去,才送了這糕餅給紀公子,我怎麼能讓阮總管的心意白費,白費就算了還遭人誤解。」

    這下來討公道的紀公子反而丟臉丟得徹底,他的提親被拒絕已夠丟臉,沒想到還不知從哪里中了毒就把過錯全推給阮丹荷,顯然想趁機報私仇,而雷之亦的話無疑是告訴所有人,阮丹荷是整個事件里最無辜的。

    紀公子不明白雷之亦為什麼沒有中毒,但他知道再待下去丟臉的會是自己,正悻悻然的要離去,此時,雷以欽開口了。

    「紀公子,您欠丹荷的道歉呢?」

    阮丹荷沒有時間跟紀公子玩什麼道歉的游戲,也看不上紀公子的道歉,她只擔心田亦還有多久會毒發。「切莫折煞了丹荷,紀公子,您請回吧。」

    她不接受正好,紀公子可沒打算向她道歉,他袖一甩便領著紀府奴僕離去,哪里還看得到剛才蒼白虛弱的樣子。

    紀公子一離開,雷之亦果然腳步一軟,阮丹荷立刻扶住了他。「田公子……」

    「勞煩阮總管,請人到我家讓我大哥為我送解毒丹來。」

    「那糕餅……」雷以欽看著他的模樣,莫非真是毒發?

    「紀公子在糕餅里下了毒要誣陷我。」阮丹荷沒有時間多做解釋。「不行!這樣一來一往太費時,來人,幫我備馬車,我送田公子回去。」

    田亦明知道那糕餅有毒,為了幫助阮丹荷他還是吃了有毒的糕餅,雷以欽不明白田亦為何做這樣的犧牲,但他知道,阮丹荷看著田亦的表情更不同了……

    雷以欽握手成拳,他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雷之亦緩緩的睜開眼,就听見吵架聲。

    「你看看你,若听話早點挑一個老爺少爺嫁了,會弄到今天這地步嗎?」阮嬸看著床上有人為阮丹荷受累,忍不住叨念幾句。

    「娘,你別逼我,我不喜歡紀公子,也不喜歡來提親的那些人。」

    「你到底還要想著那個富貴的雷公子多久?」阮嬸提起雷之亦,還是忍不住心里的怨,當年他可差點害死了女兒。「還為了那個人,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在背上紋了那個,我已經夠容忍了,絕不讓你再傻下去。」

    紋了「那個」?紋了什麼?雷之亦恍惚地听著,是指背上的荷花嗎?阮丹荷曾說負了她的那個男人。

    「富貴的雷公子」?雷家少爺那麼多個,是雷以欽嗎?阮丹荷竟是愛著雷以欽嗎?

    這是阮丹荷心中的痛,硬生生的戳破更是殘忍。「娘……你就只想我嫁,不管嫁的人是誰、我愛不愛嗎?」

    她那泫然欲泣的容顏令阮嬸很是不舍,但她不得不這麼做,她不想看女兒為了雷之亦蹉跎了青春,更怕女兒繼續在雷家待下去終究會被哪個少爺給欺負了。

    「對!只要不是大奸大惡的人,只要不是像田公子生得這樣嚇人的臉,不管你愛不愛,我就要把你嫁了。」

    「娘!你怎麼能這麼說田公子,至少田公子為了救我而中毒,比那什麼紀公子強太多了。」

    雷之亦這下可無法再裝睡了,他動了動想坐起身子,阮丹荷先發現了,連忙上前扶起他。「田公子,你醒了,你還好吧?」

    雷之亦靠坐在床頭,看了看余怒未消的阮丹荷,再看了看後悔自己口不擇言的阮嬸,他只是露出一抹淺笑,安撫著阮丹荷,「阮總管,別這樣跟你的母親說話。」

    「你听見了?」

    雷之亦點頭,卻覺得胸口有陣刺痛,他撫著心口,阮丹荷擔憂地看著,「還疼嗎?大夫來看過了,田公子家的解毒丹雖然是奇藥,但大夫說你身上還有余毒未清,連著喝藥排毒五日,只要余毒清了,胸口就不疼了。」

    「對不住,讓阮總管擔憂了。」

    「明明是你幫了我,怎還跟我道歉。」

    幫她是他自己的意願,她沒逼他,阮丹荷無須為他的情況負責。「剛剛阮嬸跟你說的話我都听見了,阮嬸也是為你好,你不該說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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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7 00:27:2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阮丹荷被逼婚的怒氣在听見這話後便煙消雲散了,還露出了笑容。「我可是在為你說話耶!怎麼,如果我要嫁你你不願意?」

    「不願意。」

    「你……」阮丹荷詫異,她本來以為田亦會說他當然願意,向來都是她拒絕別人,如今竟是她被拒絕?

    「我的女人當然得心甘情願嫁給我,說氣話嫁我的人,我不要。」

    阮嬸知道再說婚事只會把阮丹荷逼急,決定這幾天先不提,加上如今才剛害田之亦中毒,女兒也沒有心思把她的話听進去。

    「我還得回天市院去,你……」阮嬸是想把女兒帶走,畢竟她一個女人家待在只有兩個男人的屋子里很不妥,但田亦才剛為女兒中毒,又不能不管他。

    阮丹荷看著母親,也收起了方才不遜的語氣。「娘先回去吧,我再陪陪田公子。」

    「好吧,田公子中毒的事大少爺已下令保密,如果田公子的毒傷好些,你就快回,免得讓紀家知道又找到理由為難你。」

    阮嬸走出田亦的房時,雷司楓剛巧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剛熬好的藥,阮丹荷見狀便起身,讓雷司楓坐至床邊。

    雷司楓真不知道該怎麼罵他這個三弟,他也不想想自己可是天莊三公子,怎麼會傻到以身犯險?

    莫非他之前說想要阮丹荷這個女人,是真心的?

    阮丹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算等田亦喝完藥再針對他的幫忙好好道個謝,但在等待時,她在椅子旁的幾上發現了一個很熟悉的物品,她緩緩伸出手拿起,定楮一看,是當年那支被雷之亦搶去的木簪。

    「好特別的簪子。」阮丹荷說道,雙眼直直盯著木簪看。

    雷之亦看了一眼阮丹荷手上的木簪,才回答,「是很多年前我在準備焚燒的棄物堆里撿的,不過這支簪子太平凡,即使是在棄物堆里,我都覺得那個地方的人不會有這種東西才是。」當時他就覺得這麼平凡的木簪應該不會出現在天莊,但由于那木簪莫名給他一種特別的感覺,他便留下來了。

    「既是棄物,田公子為何把它撿起收藏?」

    「我覺得這系著陶珠的結看起來很特別,再說……它給我一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所以就留下這木簪。」

    「田公子,我……我改日再來探視你。」

    阮丹荷匆匆告別,讓雷司楓及雷之亦都覺得莫名。

    她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了臉色?

    田亦為了自己中毒,阮丹荷覺得她實在不該整整三日不去見他,今天听說田亦身體已大致恢復可以到天市院授課時,她更是借故向雷以欽告假,躲到了山上的荷居。

    夜里,阮丹荷來到了荷池,想到了八年後再見雷之亦就是在這荷池。

    她不想見田亦,除了他與雷之亦相似的氣質,再者就是她不想見到田亦後,會想到他收藏起來的那支木簪。

    棄物堆?當年雷之亦由她手中搶走簪子時當寶一樣的插在發上,還有意無意的宣揚那是她送的簪子,一回到天莊他就將它丟棄了嗎?

    阮丹荷不會錯認,那簪子雖是在市集買來的普通簪子,但陶珠是她特地選的,結也是她親自打的,這天底下不會有第二支。

    當年雷之亦搶走了她的簪子,她雖常腹誹他,但當雷之亦把簪子插上時她還是很開心,沒想到,不但她只是供他玩樂的對象,連她送的簪都只是棄物……

    她和衣投入水中,任憑自己沉入池底,她恨自己為什麼受了八年前那樣的對待後還要這麼記著那個人,如此自殘……

    突然間,她被拉出了水面,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拉她就被丟在池邊,拍打著她的臉,她的背被摔痛了,臉也被打痛了,定楮一看,竟是雷之亦,又是他!

    「丹荷、丹荷,你沒事吧!」

    「誰準你這麼叫我,我跟你很熟嗎?」

    「你……」雷之亦不敢置信自己竟會如此失態。

    那天阮丹荷看了那支簪子就匆忙離開,臉色異常,讓他十分擔心,可是他受了毒傷大哥不肯讓他下床。今日好不容易身體舒服了些想到天市院去授課,卻發現她向雷以欽告假。

    他擔心她出事,擔心紀家還沒放棄,一授課結束也不管園子里那些孩子們還嘰嘰喳喳圍著他,就草草結束課程打算來荷居找她,但田亦沒有來過荷居,所以他換回雷之亦的裝扮來此,沒想到一到這里竟看見沉在池子里的阮丹荷,水面上連她呼吸產生的水泡都沒有,在誤以為她溺斃在池子里的震驚之下,他失態了,怒吼著,「下回不準再這麼做!」

    「我不會那麼容易死!」

    「誰說不會!人命很脆弱,你懂什麼!」她讓他想起了那個夢,夢中有一個女孩拚了自己的性命救他,但她卻失去了性命,那個夢每回想起就讓他心痛,好似是他真實的遭遇一般,一個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小女娃,下一刻就在他懷中沒了氣息,人命很脆弱的,玩不起。

    被他一吼,阮丹荷也楞住了,他的表情不是假裝,他是真的很生氣、真的在為她擔心,她只是推開他,想站起身卻絆了一下,幸虧雷之亦及時幫她穩住身體。

    「丹荷小心。」

    「別這麼稱呼我,我們沒有讓你這麼稱呼我的關系。」

    「我擔心你。」

    他明明不記得她了,就算記得,過去的他可沒對她如此執著,莫非雷之亦也和那些上門提親的公子哥一樣,看上的都是這張臉。

    「如果我沒生得這張臉,你還要我?」

    雷之亦知道有太多阮丹荷不想要的姻緣糾纏著她,而且多是為了她的美貌而來,所以她不信有真心,但雷之亦偽裝了八年,說了八年的謊言,如今他最不想做的就是繼續說謊,至少讓他在阮丹荷面前,別再偽裝了吧!

    「丹荷,老實說你的容貌的確吸引我,但初次見面讓我停下腳步想認識你的,卻是你那笑得好似在悲泣的笑聲。」

    「你……」

    「丹荷,我想讓你真的笑出聲音,不是勉強、不是假裝。」他用田亦的身分讓阮丹荷露出幾次真心的笑容後,他發現自己變貪心了,他不想看阮丹荷傷心的表情,只想看著她笑。「我不否認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容貌,我不會說想得到你,但你仍然是不同的,我從沒有被拒絕過後還堅持不放棄的。」

    這一句話倒是讓阮丹荷楞了住,是啊!堂堂雷三公子,不用巴著一個不服從的女人,太不符合他的身分了。

    但阮丹荷沒有改變心意,她無法再相信雷之亦,尤其在發現田亦真的與雷之亦有關聯之後。

    田亦語氣中撿到木簪的富貴地方分明就是天莊,既然田亦來自天莊,雷之亦又偷偷來到臨析城,她很難不去猜測雷之亦有什麼不好的意圖。「雷三公子,我們別玩游戲了,你來臨析城到底有什麼目的?你派田亦混進天市院又是為了什麼?」

    「你認得我?」

    「早在第一次見到你就認出你了。」

    「對于我看得見,你沒有任何疑問?」

    「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是為了躲避有心人,刻意偽裝失明。」

    雷之亦失算了,那日他來到荷居沒有偽裝失明,是因為他沒想到無意間遇上的人竟識得他。「為什麼覺得我對天市院有意圖?」

    「你派了田亦混進來不是嗎?」

    她怎麼會猜到了田亦與他有關?雷之亦錯愕,但並沒有打算對她全數吐實,他來到臨析城這段日子,的確沒有發現天市院暗中圖謀天莊所屬的產業,進入天市院授課後,也發現雷以欽雖然打算讓天市院的經濟獨立不仰賴天莊相助,但對天莊授權的產業倒也維護得盡心盡力。

    「丹荷,既知我是雷之亦,就該明白天莊家主的權力爭奪已花費了我所有心思,我實在沒必要對近百里外的天市院有什麼不良企圖?我如今……是分身乏術。」

    阮丹荷不想擔心雷之亦,但當他是嘆息一般的說出這句話,還是讓她不及深思,身子、嘴巴自己做了反應。

    「你都已經偽裝眼盲,還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了,有心人還沒放棄?」八年前她幾乎用自己的性命才救下雷之亦,這八年來他還是沒有脫離危險?她以為他被帶回天莊,是因為找到幕後黑手了。

    表門關前走一回?是指他在狩獵時遭遇伏擊嗎?阮丹荷竟連這事也知道?

    「八年前的確抓到了一些行凶之人,不過都是拿錢辦事的殺手,沒抓到幕後主使,不過八年來的確再沒有暗殺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他才去了天莊,一去再無聲息,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到天市院避禍了,所以他一回去就這麼久,久到忘了她。

    思及此,她又握緊拳頭。「不管你到臨析城做什麼,我不相信你對天市院沒有意圖。」他還沒解釋田亦的事不是嗎?

    見她剛剛才卸下的防備,一下子又武裝起來,雷之亦無奈。他能把天市院怎麼樣?雖然天市院依附天莊生存,但天莊也需靠雷氏旁支在全國各地的勢力互相依存,天莊他要,紫微、太微、天市三個旁支自然不能損。

    「你既知我是誰,就知我想要天莊家主之位,毀了天市院不是自毀長城嗎?」

    他說得有理,倒讓阮丹荷一時無言了,她眼睜睜的看著雷之亦走近她,對她說︰「冷嗎?」

    雷之亦想褪去外衣為她披上,阮丹荷偏過臉推開了他的手。「田亦真與你無關?」

    「為什麼認為田亦與我有關?」

    「你不說無妨,我會查,請你別再來荷居了,男女有別。」

    「即使我說我想要你,你對我都沒有一點動心?」

    阮丹荷說了一個更令她心痛的事實,「天莊雖在幾十里外,但並不是全然封鎖了消息,你選的未婚妻怎麼辦?我雖是奴僕之女,但我從不甘心當妾,更何況你才見過我兩次,就這麼肯定你要我?」

    「未婚妻不是我挑的,是我祖父挑的。」

    阮丹荷的內心是矛盾的,她希望雷之亦承諾他不要羅雪真只要她,不會委屈她當妾,但他並沒有承諾。

    可如果雷之亦真的承諾了,她又會想,如果她真的跟他回天莊去了,萬一有朝一日又出現一個更能吸引雷之亦的人,他是不是也能如此輕易的厭棄了她?

    她是自小就戀慕著他,但她想要的絕對不是這樣的關系。

    「我不可能成為你的女人。」

    「除非你已經是別人的女人,否則我就有機會得到你。」

    他非得如此才肯放棄嗎?阮丹荷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腦海竟出現了田亦,她隨意的撒了謊,「我的確是別人的女人,你沒听說我打算嫁給田亦了嗎?」

    雷之亦明顯一楞,怎麼突然提起了田亦?他可不記得田亦給過她這樣的表示。

    「為什麼是田亦?」

    「是啊!你的眼線與我是這樣的關系,他怎麼沒告訴你呢?」

    「我沒派什麼眼線。」

    「三公子,田亦的身上帶著只會出現在天莊的東西,我肯定他來自天莊。」

    他身上有什麼天莊的東西?他裝扮全換了,不可能有天莊的東西。「我天莊廣納門客,或許是田亦曾去過天莊也不一定。」

    這個說法讓阮丹荷也猶豫了……但話已出口,不管田亦是不是眼線,他都成了她的借口,拒絕雷之亦的借口。

    「或許真是你說的這樣,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我今生不會成為你的女人。」

    「如果有一天田亦消失了呢?」田亦終究只是他的一個身分,這女人真嫁給田亦也只是嫁給一個不存在的人。

    阮丹荷心一驚,瞪視著雷之亦。「你想對田公子做什麼?」

    看著她如此擔心田亦,雷之亦的心中真是五味雜陳,他明知道田亦只是阮丹荷拿來拒絕他的借口卻無法言明,而且她听了他的話便誤會他想傷害田亦更令雷之亦不快,她就將他看得這麼壞?

    「田亦配不上你。」

    「曾經,有一個男人傷了我,他是所有人眼中最理想的男人,但在我的身上卻有因為他而留下的傷痕。」想起她背上的刀痕,阮丹荷至今還隱隱作痛,所以她紋上了雷之亦當年所說的荷圖,提醒自己必須恨著他。

    她指的是那紋身吧!雷之亦的臉上顯現出了怒容。「即便是恨,你也還記著那個男人?」

    「是啊,狠狠的記著呢!但他早忘了我。」

    扣著她的手將她拉進懷中,親耳听見她承認她惦記著別的男人,他滿是怒氣,恨不得那男人就出現在他眼前,讓他親手扭斷他的脖子。

    「要我相信你可以,你願意將來到臨析城的這個消息公諸于世嗎?」

    若他來此是惡意的,他為了她公開出現,她會受感動。

    若他來此是為了天莊的恩怨,為了她他肯放下原先必須保密的原因,那她亦信他有那麼一點點的真心想要她。

    最後,雷之亦放開了她,他無法公開這個消息,因為他需要田亦這個身分。

    阮丹荷明白了。

    在野心面前她還是輸了,八年前她就輸過一次,她了解的,心痛……也持續了八年,現在再一次也不會更痛,這沒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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