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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青綠蘿裙]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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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01:49:09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怦然心動》

  期末的最後半個月,眨眼即過。芝芝只記得複習、複習、複習,考試、考試、考試,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寒假的第一天,她在全班第八,年級十六名的光環下,安安心心地睡了個懶覺。或許是心神太放鬆,做了個長長的夢,內容全不記得,只是醒來時心中眷戀不舍,多半是個美夢。

  她窩在暖熱的被窩裡,惆悵地歎了口氣,好半天才爬起來洗漱。

  吃完早飯一看,才九點半。窗外陰沉沉的,看著要下雪,風把路邊的樹吹得嘩啦啦作響,看著就很冷。

  芝芝正琢磨要不要勤快一點,寒假第一天就開始寫作業,忽然聽到門外有響動,擰開門鎖一看,是好久不見的莊鳴暉。

  他看到對門探出了個腦袋,忍俊不禁:「妹妹在家啊。」

  「剛起來,家明哥呢?」她問。

  「快起了,要不要來我們家玩?」莊鳴暉讓開門,笑著說,「放假了好好放鬆一下,和哥哥看個電影玩玩電腦吧。」

  芝芝樂得直笑。和她爹媽愛盯著學習不同,莊家父母從來沒操過這個心,反倒擔憂莊家明一天到晚學習,累壞了身體,一有機會就「勾引」他們看電視——讀小學的時候,莊鳴暉還特地買過一台DVD,去碟片店裡租各種碟片給他們看。

  她愉快地決定遵從長輩的建議,揣了鑰匙躥到對門。

  莊鳴暉叮囑道:「家裡有水果和香飄飄,叔叔院裡發的,我們吃不完,你幫忙多吃點。」

  「嗯嗯。」她點頭如搗蒜。

  莊鳴暉很高興,又關照了兩句才出門上班。

  芝芝一進門就看到牆角堆著的紙箱,一箱蘋果一箱橘子,封條都沒拆。她搖搖頭,敲門進莊家明的臥室:「家明哥,我進來了。」

  莊家明的臥室從來不上鎖,她等了幾秒就推門進去。

  他翻了個身,睡眼朦朧:「誰……芝芝?」

  「叔叔叫我來找你看電影。」芝芝替他拉開厚重的窗簾,「你居然起得比我還遲,稀奇哦。」

  他抬手擋了擋眼睛,意識還有點不清醒,含糊地說:「晚上有點事。」

  「起來啦。」芝芝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抬腿踹了踹他的被子,「不起我掀被子了。」

  「唔。」他用力眨眨眼,撐著床坐起來,「起了起……!!」

  他像是個被拔掉了電源的機器人,以極其彆扭的姿勢僵住了。芝芝沒留意,翻著他書桌上寫了幾頁的寒假作業,歎為觀止:「我的媽呀,你居然昨天晚上就開始寫了?不是吧!」

  虧她還覺得第一天寫作業勤快得過了分,某些人可是剛到家就開始寫了。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真的不給人活路。

  莊家明一個字也沒聽見。他陷入了萬分尷尬的境地,大冬天的早晨,後背竟然開始出汗,整個人熱得發燙,腦袋一片空白。

  芝芝沒得到回應,轉頭去看他。莊家明坐在被窩裡,一動也不動,手指無意識地攥著睡褲,捏出深深的折痕。

  「你……傻了?」她莫名其妙。

  莊家明緩緩扭過頭:「我……」

  「嗯??」

  「有點頭痛。」他竭力鎮定,又躺了回去,「再睡會兒。」

  芝芝嚇了一跳:「你不會發燒了吧?」摸了摸被子,覺得有點薄,「這個是秋天的被子吧?對了,叔叔肯定忘記拿冬天的厚被子出來曬,昨天晚上又降溫了。」

  她心痛又難過。早在一個禮拜前,關母就給她曬好了冬天的棉被,昨天回來蓋的時候,還能聞到陽光的香氣,摸著都是軟蓬蓬的。可莊家明呢?會留意給他添衣加被的媽媽,永遠不在了。

  「量一下體溫吧。」她掩飾好情緒,嚴肅地說,「溫度高的話就去醫院,聽到沒有?」

  莊家明尷尬又窘迫,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沒睡醒,眯會兒就好了。」

  芝芝才不信,跑去客廳翻溫度計。他趕緊起身,拉開衣櫃找出換洗的衣物,緊緊藏在手裡,直奔廁所:「我沒事,我起來了。」

  「誒??」芝芝懵逼。這麼急跑廁所,難道是拉肚子??

  五分鐘後,莊家明出來,很鎮定地說:「沒事了,我洗了把臉,好多了。」

  芝芝舉著溫度計:「量了再信你。」

  莊家明:「……」

  「不然就打電話給叔叔。」

  他妥協了,順從地接過溫度計,體溫37.2℃,正常得不得了。

  芝芝放了心,叮囑說:「把你冬天的被子找出來翻一翻,天晴就曬一下,這幾天都很冷,別感冒了。」

  莊家明心裡的不自然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暖意:「知道了。」

  他按照她說的取出了棉被和被套,兩人齊心合力換了一床被子。又去看父親的臥室,發現他果然也睡著秋天的被褥,於是一起換了。

  兩套寢具統統塞進洗衣機,倒進洗衣液,轟隆轟隆攪動起來。

  莊家明泡了麥片,就著昨天剩下來的蔥花卷吃了頓早飯。芝芝捧著香噴噴的熱奶茶,著實沒有心情寫作業,遂問:「看電影嗎?」

  「好。」

  此時的互聯網還沒有什麼版權意識,電影全靠資源下載。芝芝找了個熟悉的網站點進去,選了部電影看,迅雷跳出提示,她順手按下鍵。

  下載清單跳了出來,名稱是字母 數位。仿佛有一道光劈中了腦袋,芝芝混沌的大腦驟然閃現明光:「啊!」

  她、懂、了!

  莊家明嚇了一跳,消去沒多久的窘迫又再度升起,心裡忐忑不定:她啊什麼?不會知道了吧?不會吧,這個下載記錄又沒寫片名,就是字母,她怎麼會知道?都怪胡健他們,昨天晚上好端端的給他發這個連結,說他一定要看,不看就不把他們當朋友……結果都是些亂七八糟的。

  「你緊張啥?」芝芝咬著吸管,不以為然,「我又不會告訴叔叔。」

  莊家明扭頭看著她,神色驚悚:真知道了啊?

  「幹啥?你知道我也能知道啊。」仗著多出來的十年,她終於找回了一丟丟重生女主的優越感。不過她現在找回了青春期的感覺,很理解地表示:「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和女生說這個,我懂,我啥也沒看見,放心吧。」

  為表誠意,她還順手刪掉了記錄,仿佛像是證明也把這事從自己腦子裡刪除了似的。

  莊家明卻不知怎的,心裡隱隱不太舒服。他當然不想和她說這個,男生和女生談這方面的話題,等同於耍流氓。但是……前段時間,他還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會瞞著她,兩人要相處如從前,這麼快出爾反爾,總讓他覺得很不好,仿佛兩人之間的鴻溝被進一步拉大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猶豫了下,沒頭沒尾道:「別人傳給我的。」

  芝芝大吃一驚。

  莊家明的人品沒得挑,但他們生長在縣城,父母的見識有限,與大部分的中國家長一樣羞于談性——關母和她說例假都不說「月經」兩個字,只用「那幾天」「那個」代替——他也從來不和她談這方面的話題。

  少男少女都半懂不懂,仿佛心照不宣,但其實都朦朦朧朧,屁也不懂。她是大學裡和一個父母是醫生的妹子當室友,才間接獲得了比較靠譜的性-教-育,而莊家明作為男生,大概是和大部分男同學一樣,靠日本博愛的小姐姐們了。

  「你看我幹嘛?」他竭力鎮定。

  芝芝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特別開心,笑著問:「誰給你的?」

  莊家明講義氣,不肯出賣同學,含糊地說:「男生。」

  「哦。」她咬著吸管,眼珠亂轉,「什麼類型啊?」

  他的耳朵開始泛紅:「很普通,沒什麼好看的。」

  「這個不普通吧,都是藝術誇張過的。」芝芝也不想耍流氓,非常正經地傳授知識,「現實沒這麼誇張,你別當真。」

  莊家明驚得魂飛魄散,震驚地看著她:「你、你不會……」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趕緊搖頭:「我不是,我沒有,我看書看到的。」

  咚。心臟落回胸膛,他吐出口氣,竟然沒法掩飾剛才的緊張:「那就好,你、你是女生,不能亂來,知道嗎?」

  「你是男生也不能亂來啊。」芝芝不甘示弱。

  他反駁:「我才不會。」

  「那我也不會。」

  兩個人杠了下,氣氛卻奇異得緩和了。

  芝芝不想一口氣做回老司機,嚇壞竹馬,主動結束話題,點開下載好的電影看了起來。很巧,她剛才隨手點的高口碑作品不是別的,正是2010年羅伯‧萊納執導的作品,《怦然心動》。

  一個青梅竹馬的故事。

  芝芝不記得以前有沒有看過,仿佛有,仿佛又沒有,今日重看一遍,又有截然不同的體會——男神重要嗎?重要,但是自我更重要。

  她把這個感謝和莊家明說了,換來他一個意外的表情。

  「你說呢?」她反問。

  莊家明其實沒想那麼多,劇情剛剛開始,他唯一的感覺是朱莉不值得。

  喜歡一個不理解自己,不懂得尊重自己的人,有什麼意思呢?同樣是青梅竹馬,他和芝芝就從來不這樣,她小時候喜歡跳皮筋,他就算不感興趣,也會充當柱子陪她玩,她不喜歡看圖書,但他看的時候,她也會耐耐心心地坐在一邊吹笛子(雖然很吵)。

  雖然也有過拌嘴,但他們始終是為彼此著想的,母親去世的時候,她哭得比他還要傷心,怕他沒有了媽媽……「問你話呢!」芝芝拐拐胳膊,不滿地說,「你怎麼不理我?」

  莊家明這才從回憶中驚醒,想及剛才的思緒,不由有些窘迫,不自然道:「我在想呢。」

  「那你想好了沒?」

  「應該後面會變的吧。」莊家明臨時想了個答案,「他已經開始注意朱莉了。」

  芝芝悄悄撇了撇嘴,知道他肯定走神了,但她願意原諒他的敷衍,貨真價實的十七歲(虛歲),應該還體會不到個中滋味。

  她歪過頭,頰邊出現一個淺淺的梨渦:「我也這麼覺得。」

  青梅竹馬,怦然心動,這個梗就已經夠美好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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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21:44:06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人間煙火

  冬日裡,天色暗得早,又將近年關。關父關母不再營業到晚上九、十點鐘,八點左右就準備關門了。

  兩人正在廚房裡收拾著東西,玻璃門推開,一對母子走了進來。

  母親局促地問:「關店了嗎?」

  「沒。」關母瞧見她肩膀上濕了一片,心知外頭又開始下雨,孩子又極小,臉凍得紅彤彤的,語氣不自覺緩和下來,「吃點什麼?」

  那個母親仰起頭看牆上貼的功能表,最便宜的蔥油拌面七塊,貴一點的鹹菜肉絲麵八塊,番茄雞蛋面八塊,其他什麼牛肉鱔絲魚片都要十五、六,有點貴了。

  「媽媽我想吃牛肉。」小孩吸了吸鼻涕,討好地拉了拉母親的衣角。

  牛肉麵最貴,十八塊。母親猶豫不決,半晌,狠狠心說:「吃個番茄雞蛋吧,你不是愛吃雞蛋嗎?」

  小孩說:「我想吃牛肉。」

  母親很想訓斥孩子不懂事,快過年了,年貨要錢,紅包人情要錢,去探望父母,也得給個一、兩百意思意思,一個春節下來,這一年攢下的工資也就不剩多少。過完年上來,他還要讀小學,學費又是一筆開支。

  但她忍住了,說:「媽媽想吃番茄雞蛋。」

  孩子臉上難掩失望,吸吸鼻涕,低頭不吭聲了。

  「我們快關門了,牛肉不放過夜,十二塊。」關父摁滅了煙頭,「差不了幾個錢。」

  只差四塊……母親狠狠心,輕輕點頭:「那就牛肉麵吧。」停頓了下,又不太好意思地問,「上面是不是寫著,加面三塊?」

  「對。」

  「那我就要一碗,多加一份面。」母親說。

  「紅燒白燒?」

  「紅燒吧。」

  關父平靜地點頭:「知道了。」他走進廚房裡,抓了兩份麵條下鍋,又拿出牛肉,切了一大塊下來,麻利地片成薄片。

  五分鐘後,牛肉麵出鍋,均勻地盛做兩個碗,上頭鋪滿了薄薄的牛肉。

  做母親的愣住,登時忐忑不安,剛想問是不是弄錯了,關父就說:「十五塊。」

  哦,沒弄錯。她安了心,自錢包裡小心翼翼地翻出一張十塊錢,又數了五個硬幣。孩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拔出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母親提醒說:「慢點,別噎著。」過了會兒,看到關家夫婦似乎收拾完了東西,一邊看電視一邊等他們,又不好意思起來,催促說,「快點吃,別磨蹭。」

  好在孩子正埋頭咀嚼著牛肉,沒聽清母親在說什麼,否則非要糾結該聽哪句才對。

  九點左右,母子倆吃完了面,並肩走入了夜色中。

  關家夫婦收拾好東西,拉下捲簾門。外頭飄著雨和雪,地面上濕漉漉的,關母撐開傘,替彎腰鎖門的丈夫擋住雨雪:「下雪了。」

  關父鎖好門,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傘:「報告是說雨夾雪,放心,積不起來。」

  「不曉得女兒收沒收衣服,別忘了。」關母憂心忡忡。

  關父說:「她都讀高中了,總不會連個衣服都不會收。」

  「我什麼時候說她不會了?我是怕她忘了!」關母反駁。

  關父是傳統的中國男人,不擅長和老婆拌嘴,立刻投降:「行行,我說錯了。」

  夫妻倆邊說邊走,身影沒入雨簾中,路燈下,一片片晶瑩的雪花飛舞著,與絲絲細雨交織,勾勒出一個平凡的冬夜。

  *

  很快到了除夕。

  關家夫婦開了半天的店,吃過午飯就關了,接著收拾收拾,帶上前幾天買好的年貨,一道去鄉下過年。

  路上,關母委婉地告訴芝芝,她多了一個堂弟。

  芝芝想起這事,順口問了句:「能上戶口嗎?」

  「過兩年再說。」關母叮囑說,「你懂點事,別和你佳麗表妹搶東西。」

  芝芝很囧:「我不是小孩子了。」

  關大伯前頭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乳名大妞,大名關佳麗,今年十四歲,讀初二,小女兒就是二妞,大名叫關佳芳,明年才讀小學——是不是很奇怪,關大伯比弟弟年長數歲,為啥長女年紀反而比弟弟的閨女小呢?

  答案很簡單,他老婆李翠之前懷過一個,B超照出來是女孩,打掉了,休養了兩年才懷上關佳麗。這次沒打,是因聽老一輩人說女孩招弟,所以留了下來。

  誰知道第二胎又是個女的。

  她想了想,問:「佳芳怎麼辦?」

  關佳麗已經是個半大的孩子,只要給夠錢,食堂混飯,寢室睡覺,身邊有同學老師,問題不大。關鍵在於馬上要上小學的佳芳,她還小,家裡突然多了個弟弟,誰來照顧她?

  「有你奶奶呢。」關母也覺得好端端的非得再生一個有毛病,但對著孩子不能說長輩壞話,一個勁兒往好裡說,「再說她明年就上學了,也就多雙筷子。」

  芝芝不知道該說什麼,像她父母這樣不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通常只用「我是為了你好,你以後就懂了」做理由的,已經算是非常文明講道理的了。更多的是一言不合就揍,揍到你聽話為止。

  兒童心理健康是啥,好吃嗎?孩子給口飯不就長大了麼,又不是不給讀書,矯情啥?!

  「唉!」她長長歎了口氣。

  關母開始覺得女兒有毛病了:「年紀輕輕歎什麼氣?今天過年,別整什麼亂七八糟的。」

  芝芝馬上用出萬能金句:「大過年的,你能不能別說我了?」

  關母噎住,奇跡般的沒再說下去。

  走過濕滑崎嶇的鄉間小路,大伯家到了。今兒天不好,屋裡暗得很,但為著省電,並沒有開燈,關佳芳搬了把小矮凳坐在院子裡寫作業,關佳麗則在廚房裡幫忙洗菜。

  關母一到就接過了侄女的活兒,擼起袖子說:「水冷得很,你別洗了,我來。」

  關佳麗已經懂事了,很有眼色地說:「嬸嬸沒事,我馬上就洗好了。」

  「給我。」關母一把奪過菜籃子,隨口指了個活,「有蘋果,你削一個和二妞一起吃。」

  話音未落,院子裡的關佳芳就叫起來:「二嬸,不要叫我小名,我有大名。」

  「沒大沒小!」李翠斥責道,「你的名字咋了?叫兩句怎麼了?」

  「孩子大了,是不該叫小名了。」關母是過來人,芝芝小時候也有一段時間不愛別人叫她小名,說長大了就該叫大名,所以很理解侄女的彆扭,改口說,「佳麗,你削個蘋果給佳芳,可甜了。」

  關佳麗最近很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兒子是寶、女兒是草」,對母親偏心小弟的行為很不滿,一聽便說:「哎,好,我這就去。」

  李翠喊她:「先給浩浩泡奶粉。」

  「我來!」芝芝仗義執言,讓堂妹吃水果去,大過年的還要伺候弟弟,太TM難了,獨生子女萬歲!

  李翠對侄女不像對女兒那樣頤指氣使,改口說:「我來吧。」

  芝芝很想馬上閃開讓路,但想了想,還是拿了奶瓶過來泡奶粉——算了算了,總要有人做事,她不是小孩子了,總該搭一把手。

  泡奶粉沒難度,但喂小孩有,李翠怕侄女不知輕重,嗆到寶貝兒子,主動放下手頭上的活,風風火火給兒子餵奶去了。

  芝芝促狹,揶揄說:「金貴!」

  「沒大沒小!」關母瞪她一眼,趕她離開廚房,「家裡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芝芝知道這是她媽心疼她,笑嘻嘻地躲出去了。

  後院裡,關大伯在殺雞,關奶奶拿著碗接血,準備點血豆腐吃。看到她饒有興致地看殺雞,連忙說:「別過來,地上髒得很。」

  早上飄過雨,地上還未幹透,又是鄉下的泥土路,被雞一撲騰,遍地是雞毛和血漬,髒兮兮的無處下腳。芝芝愛惜自己新買的雪地靴,乖乖停了腳步,站在屋簷下說:「那我就站這兒。」

  「芝芝是不是饞了?」關大伯笑著說,「一會兒讓你吃雞腿。」

  關奶奶也笑:「愛吃雞腿,像她爸!」

  關大伯麻利地放了雞血,開始舀熱水燙雞毛,捋下來的尾巴毛也不扔,洗了洗遞給她:「拿去做毽子。」

  芝芝一下子愣住了,回憶洶湧而至。

  她小的時候,曾經在鄉下住過幾個暑假。當時女孩子裡流行踢毽子,關母為了騙她跟奶奶住,哄說:「街上買的毽子不好,叫你奶奶給你做雞毛毽去。」

  「好看嗎?」她瞪大著眼睛問。

  「好看。」關母很篤定。

  咳,小女生也是有虛榮心的。她抱著做個特別好看的毽子,讓小夥伴羨慕嫉妒恨的心態,乖乖去了鄉下,頭一天就鬧著要雄雞的尾巴毛。

  那時一隻公雞是很值錢的,但她不懂事,非要個毽子,關奶奶怎麼都哄不好。最後關大伯咬一咬牙,直接把雞宰了。於是,她不僅吃到了一頓非常美味的紅燒雞,也得償所願,有了個雞毛毽子。

  他們都不是壞人,連對侄女都不錯,更不要說親生骨肉。關佳麗有一次發燒,村裡的衛生所看不好,關大伯就背著她一路走到了縣城掛水。李翠也是,關佳芳早產,生下來很是虛弱,她衣不解帶照顧了她幾個月,每天只睡一、兩個鐘頭。

  他們是可惡的極品父母嗎?不是。

  可是,他們要生兒子,更看重兒子,認為家產都該給兒子。

  芝芝接過了雞毛,心情複雜透了。

  *

  晚上吃團圓飯,關奶奶第一個雞腿夾給了李翠,說她「以後不用再吃苦頭了」。李翠知道是在說她有了兒子,眼圈瞬間就紅了,但沒吃雞腿,給了小女兒關佳芳。

  關奶奶又把另一個雞腿給了芝芝,笑眯眯地說:「芝芝難得來,多吃點。」

  關母飛過一個眼風。芝芝會意,又把雞腿還給了關奶奶:「奶奶,我不愛吃雞腿啦,你吃吧。」

  「我不愛吃,你吃你吃。」關奶奶用筷子擋著。

  芝芝就給了關佳麗,以姐姐的口吻說:「你吃,多吃點,長長高。」

  關佳麗也很謙虛,捧著碗不接。關父笑了:「別讓來讓去的了,一個雞腿,又不是吃不起。」又對母親解釋,「她學校裡經常吃雞腿,吃膩了。」

  「那不一樣,這個雞我們自己養的,不打激素。」關奶奶是個文盲,不識字,但電視看得多,也能說上科學詞彙來。

  「我吃雞翅。」芝芝結束了這個爭執。

  雞腿最後歸了關佳麗——父母是不吃的,他們吃的是雞頭、雞屁股、雞雜,吃的是魚背、菜梗、老豆腐。

  李翠吃得最少,桌上還剩大半菜的時候,半歲的關浩就開始扯著嗓子哭。她不得不放下筷子去哄兒子,給他換尿布,給他餵奶,忙得像個旋轉的陀螺。關佳芳不太喜歡這個弟弟,聽著他此起彼伏的哭聲,煩得很,皺鼻子翻白眼。

  同時,關大伯一邊啜著黃酒,一邊笑得眯起眼睛:哎,聽這哭聲多有勁,是個強壯的小子呢。

  除夕夜,團圓飯,全是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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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除夕夜

  關家在吃年夜飯的時候,莊家明也在爺爺奶奶家吃飯。比起芝芝面對的父母和子女的人生難題,莊家的氛圍就簡單多了。

  莊奶奶一門心思撲在孫子身上,問他「讀書吃不吃力」「老師講的聽不聽得懂」一類的話。

  莊家明清楚地記得,自己讀小學的第一天,晚上回來吃飯,他奶奶就是問了這樣的話,一模一樣。而他的答案也沒有改變:「不吃力,聽得懂,挺好的。」

  「唉,家明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別囉嗦了。」莊爺爺等老妻問完,才似模似樣打斷了她。

  可過了不到十分鐘,他自己也忍不住問:「明年是不是就要分文理班了?」

  莊奶奶馬上表功:「我問過了,都說讀理科好,以後好找工作,工資也高。」

  文理分科是高二的事,林老師也只順口提過幾句,並沒有仔細分析。莊家明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專業,也沒有所謂的夢想,想想說:「看大學的錄取,理科容易就讀理科。」

  換做別人說這話,只能說是從實際出發,但莊家明這麼說,意思就是……都學得不錯,文理都一樣。

  學霸?自信!

  莊鳴暉對兒子極有信心,只提點了一句:「也要看專業。」論學校,當然是清北複交,可醫學、航太、政法、農林這樣專業性強的科目,又有不一樣的選擇了。

  莊家明沒考慮得這麼遠,應了聲說:「我想想。」

  「不說家明瞭,你呢?」莊奶奶話鋒一轉,直逼兒子,雖然當著孫子的面不肯明說,委婉暗示還是可以的,「最近工作怎麼樣,忙不忙?」

  莊鳴暉是大學設計相關的專科畢業,一開始並不是建築師,而是進了關父關母在的工廠裡做設計師,因此結識了妻子舒沅。後來廠子倒閉,許多工人下崗,他又托了朋友的關係,進了一家設計建築院裡工作,幹滿五年,才考到了建築師資格證。

  如此一來,工作量翻倍,收入卻也好了不少。他本想著多賺點錢給妻子看病,誰知道……「忙是忙了點,但都挺順利。」他說。

  莊奶奶憂心忡忡:「你這樣不是個辦法。」

  說實話,兒子的工作要是沒那麼忙,能天天回家,左右已經有了孫子,她也不一定要他再討個老婆。可是兒子工作忙得很,沒空打理家裡的事,家明讀書回家還要自己搞衛生、洗衣服,她要不是身體不好,恨不得自己去兒子家裡幫忙。

  莊爺爺亦是有備而來,試探著說:「要不然掛靠一下?」

  「不行。」雖然掛靠是行業裡的潛規則,但莊鳴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有自己的打算:「我打算供家明出國讀書。」

  莊家明一驚:「爸!」他年少氣盛,沒吃過多少苦,看父親為了自己這般拼命,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和愧疚,不假思索道,「我不出國,國內的大學也很好。」

  然而,他的這點意氣在大人眼裡,只不過是「有孝心」。莊奶奶說:「家明啊,奶奶知道你懂事,但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

  「你爸的想法是有道理的。」莊爺爺附和道,「現在家裡能供的,都要送小孩出去,長長見識也好。」

  莊奶奶忙不迭點頭,列舉了幾個例子,什麼小姐妹的孫子去了國外念書,回來以後工資上萬,老同學的孫女在外面讀了幾年書找了個洋女婿,等等。

  莊鳴暉耐心地聽老媽八卦完,這才對兒子說:「你讀不出來,我不會花這個冤枉錢,還不如買套房子給你以後結婚。但是家明啊,你讀書讀得這麼好,爸不能耽誤你,讀書讀出來,你自己就能買得起房子。」

  莊家明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是這個理。」爺爺奶奶集體倒戈。

  這頓飯就變做了留學討論會。

  飯後,莊奶奶在廚房裡洗碗,藉口拿不動盤子,叫兒子過來幫忙放進櫥櫃。她一邊遞著盤子,一邊低聲說:「你們單位裡有沒有談得來的?」

  「沒有,媽你別瞎想了。」莊鳴暉說。

  「誰瞎想了?我想啥了?我是你媽,問兩句都不行了?」老太太聲音拔高。

  莊鳴暉敷衍:「行行行。」

  老太太步步緊逼:「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離過婚的,但沒孩子,前頭那個男人打她才離的,三十歲。你這兩天放假,要不然就去見見?」

  莊鳴暉拿兒子當擋箭牌,同時也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媽,家明這個年紀,已經很有想法了,突然家裡多個人,你讓他怎麼想?他過兩年就要高考了,你不能讓他分心啊。」

  孫子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一提到莊家明,莊奶奶就猶豫起來。她一方面覺得家裡有個女人照顧,孫子可以過得更好一點,另一方面又怕他心生反感,反而受了委屈。

  「我無所謂。」冷不丁的,廚房門口傳來莊家明的聲音,嚇了兩個人一跳。

  莊鳴暉被兒子聽到這種事,難免訕訕:「家明啊……爸爸和奶奶就是隨便聊聊,沒別的意思。」

  莊奶奶連連點頭:「對對,奶奶就隨便說說。」

  「我也是隨便說說。」莊家明糾結大半年了,終於決定說清楚,「爸如果要再婚,我同意,他喜歡就行,不要是為了我。」

  莊鳴暉一怔,心裡酸酸的:「家明……」

  外國片裡,這樣的場景適合擁抱和「i love you」,但中國的父母與孩子從來不會這般直接地表露愛意,都是矜持、含蓄、隱忍的。

  莊家明說了這幾句話,就已經覺得不好意思,略略站了站,找了個蹩腳的藉口出去了。莊鳴暉也是,他被兒子的心意感動,卻努力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莊奶奶則是特別高興,她忽然不再催促兒子,而是大包小包將別人送來的年貨整理好,在父子倆離開時叫他們帶上。沒有哪個兒子、孫子能拒絕母親、奶奶的盛情,莊家父子帶著兩箱牛奶,一箱蘋果和一箱堅果大禮包回了家。

  而家裡的蘋果、橘子、奶茶都沒吃完。

  看著客廳裡滿滿當當的年貨,父子倆面面相覷。半晌,敲開了對面的門。

  關家人已經從鄉下回來了,一家人正窩在沙發裡看春晚,看他們父子提了水果牛奶來,連忙推辭:「幹什麼幹什麼,快拿回去。」

  「家裡吃不完。」莊鳴暉擋開他們夫妻,不容分說地提進了廚房,「給芝芝吃,芝芝,過來吃水果。」

  芝芝:我的減肥大業是不能好了?(:?」∠)?

  關家夫妻阻攔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從冰箱裡取出鄉下的土雞蛋和冬筍塞給他們,算是禮尚往來。

  莊鳴暉推辭不了,只好接受。

  關母覺得他們父子倆獨自在家太過冷清,端出茶和水果瓜子,要他們一起看春晚。芝芝很大方地讓出了半個沙發:「坐我這兒!」

  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莊家明不好意思和她靠太近,和父親坐在一起。但是關母拍拍他的肩膀:「坐妹妹那裡去,吃的都在她那兒。」

  橘子、堅果、果汁、薯片,都被疼愛女兒的父母堆到了芝芝面前,莊家明坐得那一側只有煙灰缸和茶杯。

  他依言坐過去,馬上得到了芝芝分享的樂事薯片:「吃不?」

  薯片薄而脆,撒著鹹香的粉末,咬在嘴裡「哢嚓」一聲,清清脆脆,不知不覺就攝入了大量熱量。芝芝認為,肥胖不是一個人的事,所以……把剩下的薯片全塞給他了。

  她自己開始吃橘子,剝了兩瓤,突然給他一個:「你也吃。」

  莊家明:「……」他拿起橘瓤一看,果然裡面有顆核,關知之同學打小不愛吃有核的橘子,丟了又怕被父母說浪費,所以都會非常「大方」地分享給他。

  他接過來吃掉了。

  關母很快發現了女兒幹的「壞事」,虎著臉問:「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怎麼又欺負家明?」

  「我沒有啊。」芝芝無辜地說。

  「給人家吃自己剩下的,虧你做得出來。」關母拿了個大橘子塞給莊家明,慈愛地說,「家明吃,別理她。」

  莊家明給青梅打掩護:「吃不下,分一個正好。」

  關母感慨:「家明真懂事。」

  芝芝:「……」呵呵,濾鏡!

  十二點整,春晚倒計時。

  歸零的剎那,窗外響起一陣又一陣的焰火炸開的砰砰聲,五顏六色的焰火急落如雨,一會兒是個圓,一會兒是朵花,繽紛燦爛。

  芝芝抬起胳膊搗搗莊家明:「放嗎?」關大伯買了不少煙火,因為關佳芳還小,特地買了給他們手裡拿煙火棒,並且在她離開前硬是塞了一包給她。

  這麼幼稚的事不能一個人做,得同甘共苦!

  外面冷得很,莊家明也不是小孩子了,對此不感興趣。然而,他想起了前幾天看過的《怦然心動》,便說:「我陪你去吧。」

  長輩們沒阻止,只是叮囑:「家明,照顧妹妹,別離太近。」

  「知道了。」兩個人拿了煙火棒下樓去。

  路燈暖色的光束下,淫雨霏霏,撲在臉上冷嗖嗖的。芝芝拿了打火機,可風太大,幾次都沒點著。「我來。」莊家明接過來,攏著點著了火。

  嗖。煙火棒放出一團明亮的光,絲絲金線纏繞著,火花朵朵。

  十年後早就禁止燃放煙火,芝芝很久沒玩,很是感慨,一圈圈晃動著,閃爍的火焰描繪出一串串圓圈。

  莊家明就在旁邊看著她,忍不住笑:「你又要變身了?」

  芝芝懵逼:「啥?」

  「你小時候不是經常這麼幹麼。」青梅竹馬的壞處就是,童年糗事對方都記得一清二楚。莊家明回憶了下,居然還記得臺詞:「什麼隱藏著黑暗力量的鑰匙……之類的?」

  芝芝想起來了,是的,沒錯,真‧童年時代,她瘋狂迷戀魔卡少女櫻,不止買了假魔杖,逢年過節放焰火的時候,還喜歡COS小櫻的變身。

  現在殺了他還來得及嗎?芝芝沉默片刻,比了個手-槍的手勢,冷酷道:「你知道得太多了。」然後配音「砰砰」兩聲,配合著開槍的動作,一副女殺手滅口的造型。

  莊家明再也忍不住,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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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9-10-21 21:44:33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金外公

  年初一的淩晨,芝芝將近一點鐘才睡下,次日醒來已經是十點多了。按關家的習慣,這天會去金外公家裡拜年。

  關母一大早起來心情就不太好,帶去父親家裡的東西添添減減,無比糾結。但這不是因為她太關心父親,想不好拿什麼去,而是態度過於複雜,多了不爽,少了又心疼。

  為啥多給親爹東西會心疼呢?這就要八一八金外公這個人了。

  關母金美娟的父親,叫做金遠瞻,家裡的成分不太好,年輕時吃過苦頭,後來娶了個不識字的鄉下姑娘,就是金外婆了。

  這對夫妻雖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實在不是什麼恩愛夫妻——還不如關爺爺和關奶奶都是鄉下農民,門當戶對,普普通通過一生——金外婆勤勞能幹,把家裡收拾得妥妥當當,可是長得普通,人也粗俗,為了幾毛錢能說一大串污言穢語。

  金外公覺得丟人,金外婆覺得委屈,兩個人磕磕碰碰過了大半輩子,每天都在互相折磨。

  芝芝讀初一的時候,金外婆得了重病去世,金外公恢復單身。

  據(小姨和媽)說,她們母親死了,父親一點都不傷心,反而松了口氣。姐妹倆自此就存了芥蒂,覺得當爹的冷心冷肺——就算你不喜歡,好歹伺候了你這麼多年,這樣著實太無情了。

  可是爹媽的感情問題,做子女的不好插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稀裡糊塗地過吧。

  然而,她們姐妹都小看了金外公。

  在他看來,自己可是被困在婚姻裡幾十年,每天對著不喜歡又嘮叨的女人,那可是一種精神折磨。現在好了,解脫了,立刻過上了新生活,每天溜達出去和人下棋,逛逛花鳥市場,打打太極,日子那叫一個美。

  不久,他遇到了人生的第二春。

  最美不過夕陽紅,在金外公看來,能入土前能找到真愛,簡直是祖宗保佑,所以馬上開始考慮再婚。

  金家姐妹驚呆了:爹,我們媽才剛死不到半年,你就要再婚?有人性嗎?

  兩個女兒全都反對,金外公氣壞了,心想老子年紀一大把,不知道啥時候嗝屁,難道你們還想我和年輕人一樣談戀愛?

  他一定要結婚。關母和金小姨死活反對,還拉上了兩個女婿幫忙說服,父女雙方僵持了足足一年,誰也不肯服軟。

  最後,金外公的女朋友提出了個建議:老金,咱們都是有兒有女的,再婚讓孩子們尷尬,不如算了,反正也就是做個伴,扯不扯證不重要。

  於是就在去年,金外公和他的女朋友……同居了。

  這個女朋友姓蔡,丈夫死得早,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外地工作,逢年過節才回來,小兒子在縣城裡開了家店,以前就跟著小兒子一家住。

  小兒子娶了媳婦,婆媳間難免有矛盾,因此和金外公處上後,她基本上就在金家住——金外公有房子。

  關母一大早就糾結個沒完,就是怕去了碰上蔡奶奶。

  「大年初一,她應該跟著兒子住吧?」路上,關母這麼問關父,想得到肯定的答覆。

  關父點點頭:「是吧。」

  可人就是怕惦記,關母惦記了蔡奶奶一路,很不幸在金外公家碰上了。她只好裝得很自然地點點頭:「蔡姨。」

  「美娟來了啊。」蔡奶奶比起金外婆來,絕對是個時髦的人,一把年紀頭髮燙卷,穿花裙子,門口還擺著高跟鞋,「拿這麼多東西幹什麼,快進來。」

  關母很客氣地說什麼「都是鄉下種的菜」,但芝芝覺得她老媽的內心OS是:老娘拿東西來孝敬我爹又不是孝敬你,一副主人口吻是幾個意思?這是我家不是你家!!

  芝芝腦補著,沒忍住笑了。

  蔡奶奶又誇她:「芝芝越來越漂亮了。」

  雖然知道是客氣話,芝芝還是很高興,回道:「您也很精神。」

  蔡奶奶眼裡閃過訝異。可能是青春期的敏感反叛,也可能是受到母親的影響,芝芝從來都對她不冷不熱,現在突然這麼懂事,看來是讀高中以後長大了。

  而關母對於女兒的「背叛」很不滿,瞪了她眼,拎著東西去了廚房,順便檢閱一遍他們的伙食。

  木須肉、水蒸蛋、炒青菜。關母皺起眉頭:「爸,你怎麼就吃這點東西,一點都沒有營養。」

  芝芝覺得這句話可以翻譯成對蔡奶奶的指責:你是怎麼照顧我爸的?就給他吃這點東西?

  金外公也聽出了大女兒的言下之意,護著女朋友:「咋了,不挺好的?我現在就想吃點清淡的。」

  蔡奶奶解釋說:「老金嘴裡爛,不敢讓他吃太上火的。」

  芝芝想了想:「那該補充維生素。」

  「我拿了蘋果。」關母雷厲風行,馬上削了個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碗裡端給金外公,又說他,「身體不舒服就去看醫生。」

  金外公哼哼哈哈敷衍著,把話題轉移到芝芝身上:「芝芝期末考考得怎麼樣?」

  「還行。」關母一提到女兒的成績,立刻從去年的含糊變成了得意,「老師都說進步得很快,年級十六,班裡第八。」

  金外公點點頭:「終於曉得要用功了。」頓了頓,又訓誡她,「不能驕傲,考了十六,前面還有十五個人考得比你好。」

  芝芝毫不意外這種打壓教育,嗯嗯啊啊敷衍過去。

  金外公很滿意,走進臥室,從床頭櫃裡取出紅包,額外塞了兩百塊錢進去,輕描淡寫地遞給外孫女:「拿去買點吃的。」

  「謝謝外公。」芝芝一臉幸福地接過,無視她媽丟過來的眼色,妥帖地收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裡。

  重生真好,又可以拿紅包啦!

  午飯前,關母和金小姨不約而同地準備離開(她們倆都不想和蔡奶奶吃飯),金外公也沒留。

  一出門,芝芝就聽到她媽和金小姨迫不及待地嘀咕起來。

  關母憤憤不平:「我一說他就急著護人,好像我會吃了她一樣。」

  金小姨心裡發酸:「老頭子真的是過分,咱媽在的時候,他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現在好了,那個女人叫他做事,答應得不要太快。」

  關母感慨:「媽真不值得。」

  金小姨沉默了下,輕聲說:「對,不值得。」

  芝芝安安靜靜地聽著,心想,婚姻這種東西,可能是世界上除了父母與子女的關係之外,另一大無解的難題了。

  *

  做客拜年的流程過去後,芝芝啟動補作業計畫。

  她以前很不耐煩寫寒暑假的作業,總是抄莊家明的,後來聽說老師壓根不會看,乾脆直接亂寫了事。

  現在重頭來過,自然不好意思敷衍,認認真真把幾本作業都寫了。

  最後剩了四天的空餘時間,和莊家明去市里玩了一次。那裡新開了一家博物館,陳列附近發掘的文化遺址,門票很便宜,才五塊錢,很適合他們(的錢包)。

  博物館裡很冷清,沒什麼人。他們主要看個熱鬧,消磨了一個多小時就離開了,時候還早,芝芝看看手錶,建議說:「我餓了,去吃個麻辣燙吧。」

  「好。」

  街對面就有一家麻辣燙,他們穿過馬路,和從少年宮裡出來的程婉意碰了個對面。她穿著駝色大衣,小羊皮靴,肩上背著琴盒,正錯愕地看著他們。

  「誒,婉婉。」芝芝熟稔地打招呼,「你怎麼在這兒?」

  程婉意的表情有點微妙:「我來這裡上課。」

  「噢——對,你學小提琴。」芝芝對她嫉妒又同情。嫉妒她能有機會得到大把同齡人沒有的資源,也同情她的生活都被學習佔據,沒有什麼玩耍的時間。

  「你們兩個……」她目光遊移,語氣遲疑。

  芝芝輕快道:「我們來看那個博物館,現在準備吃午飯,你要一起來嗎?」

  程婉意咬了咬嘴唇,笑得有點勉強:「我一起不太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芝芝納悶了下,很快恍然,「哦哦哦,我們只是約好一起來,不是約會。」

  程婉意訝異地問:「不是嗎?」

  芝芝坦然道:「我們從小就認識,習慣一起玩了。」其實,真‧少女時代,她還是有幾個初中裡的同性朋友的,但重生倒帶了十年,感情上已經是陌生人了,乾脆默默疏遠了她們,以至於她現在除了莊家明,一個玩伴都沒有。

  「對吧家明?」

  莊家明點點頭。

  程婉意顯而易見地高興起來,主動道:「我要去前面那家『江南人家』吃飯,你們去哪裡?」

  芝芝「呃」了聲,記得沒錯的話,江南人家不是前面那家看起來裝潢就不錯,貼著的打折功能表也是二十塊起的那個餐館?吃不起誒!

  她乾笑一聲,指了指不遠處的小門面:「麻辣燙,你吃嗎?」

  這下輪到程婉意尷尬了。她家教甚嚴,父母向來不允許她吃這種看著就不乾淨的食物,尤其是麻辣燙、燒烤、大排檔。

  莊家明看出她的窘迫,解圍道:「你下午還要上課嗎?」

  「下午上舞蹈。」程婉意說,「我在學芭蕾。」

  芝芝獻上膝蓋,主動取消邀約:「吃麻辣燙有點慢,你遲到就不好了,下次吧。」

  然而,程婉意想了想,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沒事,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和你們一起吃吧。我沒吃過,好吃嗎?」

  「好吃。」芝芝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說,「我喜歡吃魚豆腐和蟹肉棒,鵪鶉蛋也超棒的,午餐肉燒進湯底的味道,也特別特別好吃。對了,一定要放蔬菜,葉子吸飽了水以後,吃起來特別入味……」

  程婉意聽著聽著,忽然覺得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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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9-10-21 21:44:55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我們不一樣

  麻辣燙的店面很小,但碗櫃乾淨,不銹鋼的桌面擦得鋥亮,倒映出人影。芝芝拿了籃子,拉開櫃門挑選自己愛吃的菜品,又照顧程婉意:「你以前不吃這個,可以吃不辣一點的,這種肉丸怕吃了不舒服的話,就吃蔬菜吧。」

  程婉意的確有點挑剔,街邊的肉丸不知是用什麼肉泥打成的,她不敢吃,反倒是蔬菜擺的明白,新鮮不新鮮一目了然。

  她選了一些青菜豆芽,土豆蘑菇,還加了一些豆製品,肉類斟酌半天還是下不去手,放棄了:「就這些。」

  芝芝沒這些忌諱,裝了滿滿一籃子,遞給老闆的時候聞到鍋底的氣味兒,饞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鍋裡有六個提籃,老闆動作麻利,按照菜品煮熟的時間下鍋,沒多久,三個人點好的麻辣燙就端了上來。

  芝芝拔出木筷掰開,迫不及待夾起一顆滾燙的鵪鶉蛋塞進嘴裡。溫度太高,燙得她直抽冷氣,莊家明開了一聽可樂:「吃這麼急幹什麼?」

  「餓了。」她呼呼吹了兩口,埋頭苦吃。

  程婉意看著她,心裡竟然也有些羨慕。

  「給。」莊家明把打磨好的一次性筷子遞給她。

  「謝謝。」程婉意接過,挑起一片菜葉放進嘴裡,吃相斯文雅致。

  芝芝扭頭看她:「好吃嗎?」

  程婉意誠實地說:「太咸了,不健康。」

  「但是快樂啊。」芝芝抱著可樂吸了口,振振有詞,「人就是這麼低等的動物,明明脫離原始社會很久了,可是你的基因還是沒變,一射入高糖高脂肪的東西,就拼命告訴你,啊,開心,啊,快樂。放棄抵抗吧。」

  程婉意並不覺得麻辣燙多好吃,但被她的話語感染,竟然無端覺得美味了些。

  可莊家明想著程婉意平時吃得很精細,乍一攝入麻辣的食物,很有可能造成腸胃不適,便「無情」地拆了青梅的台:「她很會找藉口,你別聽她的,不喜歡就少吃一點,對腸胃負擔比較大。」

  程婉意笑了笑,拿塑膠小勺撇掉了上層的浮油,又儘量析出湯分,只吃蔬菜。

  這點分量當然不夠午餐,可是她直到看莊家明放下筷子,才跟著裝出一副吃飽了的樣子停止進食——她很少和同學一起吃飯,不想他們不高興。

  但芝芝和莊家明都發現了這點,在吃完麻辣燙後,很默契地走進了不遠處的一家麵包房。

  「帶回家去吃。」芝芝這麼解釋。

  這家麵包房是市里的連鎖,程婉意平時常吃,也跟著買了麵包,預備等下再吃一點。

  「我們去書店看看,你去嗎?」莊家明問她。

  程婉意搖了搖頭:「我該回去了。」

  「那再見。」

  「再見。」

  她背著琴盒往回走,過了會兒,忍不住扭過頭。她的兩個同學並肩走著,不知交談了什麼,笑得特別開心。

  程婉意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嫉妒關知之。

  *

  芝芝下午的時間就消磨在了書店裡。

  咳,對於囊中羞澀的學生黨來說,蹭書看是非常划算的事。畢竟縣裡的圖書館進書慢,借名著還好,想找新書才是得來新華書店。

  一般來講,只要不過分,書店對於蹭書看的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芝芝熟門熟路地拿了本新書,找了個不會妨礙別人的角落裡,就地坐下看了起來。

  「你真轉性了。」莊家明坐到了她對面,「腿收下。」

  芝芝盤起腿,鬱悶道:「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愛看言情小說嗎?」

  「那倒不是。」他說,「耽美也看。」

  芝芝:「……」

  她決定不理他,繼續看手頭上的《1Q84》。這本書是2010年的暢銷書之一,但芝芝當年沒有看過。因為同一年的暢銷書還有……《小時代》《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微微一笑很傾城》。

  重生之前,這幾部小說已經全都被翻拍成了電視劇,她剛才在書臺上看到這幾本書的時候,覺得太有年代感了。

  這都是她的青春啊!

  不過現在,關知之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村上春樹的《1Q84》看完,她還打算看下渡邊淳一的《失樂園》。

  趁著智慧手機還沒走進千家萬戶,無線網文還沒有侵蝕她的意志,必須好好珍惜這最後的能專心看書的時間。

  兩人一窩就窩到了四點多,各自挑了本輔導書買了。

  「你又買習題?」芝芝一臉驚悚,「學校的卷子還不夠你做嗎?」

  莊家明道:「多看看不同的題型總是好的。你買英語?」

  「我語法不太好,補一補。」

  芝芝以前覺得英語是最沒用的學科,又沒錢出國,學好有啥用?後來才知道,英文好才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能夠觸摸到更多的資訊,不至於被割掉耳朵、堵住喉嚨。

  她發誓要學好它。

  買了書,當然不能不買文具。

  可惜的是,現在市里還不能很方便的買到派通、國譽、斑馬、寫樂一類的品牌,充斥著各大文具店的只有晨光、真彩、白雪、英雄,偶爾可以看到三菱。

  芝芝挑挑揀揀,面對廣大中性筆難以抉擇,半天才挑了三支。莊家明比她麻利得多,買了支配色好看的英雄鋼筆,又買了瓶新墨水,完事。

  「你選好了?這麼快?」

  莊家明說:「你慢慢挑,不急。」

  「有風度。」芝芝拍他馬屁,心安理得地又磨蹭了好一會兒,買了本漂亮的牛皮筆記本,準備用來寫子彈日記。

  高一上半學期,她在接受高中課程的同時,見縫插針地溫習了初中知識,加上老師也會有意無意和初中的內容結合起來,這方面的基礎已經打得十分牢靠。

  下半學期,她有新的任務準備。

  除了日常的課程之外,有兩個規劃的重心:一是把教學大綱裡的《中學生課外閱讀書目》羅列的名著都重新讀一遍。說實話,每個學生都拿到過這個書單,照著看完的恐怕沒幾個。總以為名著就在那裡,早晚會讀,然而並不會?(:?」∠)?

  這些經典之作,芝芝有些看過,有些沒看過,於是決定重頭讀一遍,並且寫好筆記。

  寫讀書筆記是個大學問。

  中學時代,老師們多半會要求摘抄好詞好句,抑或是每週上交一篇讀書報告。然而,就算學生們寫了,這書真的讀進去了嗎?

  芝芝以親身經歷告訴大家,並不會喲~看書這種事,很有可能今天看完,過段時間就只記得看過,完全記不住裡面寫了啥,又對自己有什麼幫助,純粹就是刷了一把逼格。

  記不住,是因為看過的內容並沒有真正被納入知識體系。就好像是游離在外的一顆星星,沒有進入地球的引力場,因此很容易飛遠消失。

  寫批註、記筆記,都可以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會讓人思考,一旦與自己原本的知識發生互動,印象就會加深。

  不過芝芝是借書黨,不能隨手記錄在書上,只能單獨寫筆記。

  好在自己的筆記是為了思考和整理,不需要像上交的作業那樣硬是掰出八百字,簡單明瞭就可以了。

  等幹完這個大工程,她高考的八百字作文就有足夠的素材了吧[握拳.JPG]

  二是開始嘗試閱讀英文小說。

  英語很無聊,但小說不是!芝芝的英語水準巔峰就是大學時代,刷美劇刷同人,為了看暮光之城的原小說還學會了爬牆(咳!)。

  現在18那啥不能看,但是可以看哈利波特。她是HP的粉,辛辛苦苦攢錢去英國旅遊,就是為了在九又四分之三月臺上拍張COS照。

  她把自己的偉大計畫和莊家明說了,並且很慷慨地發出邀請:「要不要和我一起?」

  莊家明想想,看小說是比做英語週報有趣,遂同意了。

  *

  過了正月十五,高中就開學了。

  在經歷過年二十九放假,年初七就上班的日子,芝芝對寒假的長度感激涕零,全無怨念,興高采烈地奔向了學校。

  大半個月沒見,同學們頗為親熱,晚自習也壓抑不住聊天的衝動。莊家明制止了三四次,全被當作了耳旁風。

  連芝芝都在和程婉意小聲聊天,她們倆居然買了一樣的英語輔導書。

  程婉意挺奇怪:「你也在上這個,我怎麼沒見過你?」

  「上什麼?」芝芝懵逼。

  程婉意也很驚訝:「你不上詹老師的課?」

  「詹老師又是誰?」她很茫然,學校裡有這個人嗎?

  程婉意了然,和她解釋了一下。原來,芝芝買的這本輔導書專業性比較強,一般不太有人會買來自己看,而市里有個很有名的英語老師開了個私人輔導班,拿這本書做教材,教得非常好。

  價格也很感人,500塊錢一堂課。

  芝芝倒吸了口冷氣,不由訕訕:「我是隨便買的。」

  「其實總結得挺好。」程婉意鬧了個烏龍,也覺得尷尬,補救似的說,「要不我把筆記借你看看吧。」

  芝芝心花怒放:「好啊好啊,謝謝你。」

  程婉意翻出自己的筆記本給她抄。

  芝芝大致翻了翻,發現這個老師的確有貨,很多不甚明瞭的地方經過他的整理,立刻變得十分清晰明瞭。

  她深深嫉妒了。

  高考是公平的,但學生們的起跑線是不是。

  關知之工作一年後才有積蓄出國旅遊,但高一程婉意的Q-Q空間裡,已經能翻到日本、韓國、新加坡、法國四個國家的旅遊照片,更不必說她還會小提琴、鋼琴、書法、芭蕾這麼多才藝。

  而她呢?她就算經濟獨立了,也沒有時間和多餘的存款去學習音樂舞蹈——錢要用來付首付,經不起這樣的投資。

  十年的無形距離,也彌補不了她們的差距。

  莊家明有天分,我有什麼呢?

  芝芝握緊了手中的筆,茫然又不安地想,就憑十年後的靈魂,真的能夠彌補天分和家庭條件帶來的巨大鴻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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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21:45:08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羨慕

  新學期一開始,芝芝和程婉意就因為英語筆記的事,友情迅速升溫。比不上去廁所都要一起的閨蜜,卻也有了很多共同語言。

  平心而論,芝芝覺得程婉意是個挺不錯的姑娘:和寧玫希望自己獨佔小圈子的中心不同,她並不會處處要壓朋友一頭。

  因為,她已經全部壓了別人一頭。

  兩人熟悉起來後,芝芝才知道看起來就很有氣質的程媽媽是縣裡排得上號的有錢人,商業中心那一帶有幾棟樓都是她家的!程媽媽不僅在縣裡人脈廣博,也認識市里的不少領導,面子極大。

  當初,程婉意要學書法,但市里最好的書法老師是書法協會的,全國都有名氣,不收徒弟,但是程媽媽就有辦法讓他教程婉意寫書法。

  而且和小說裡有錢人家的父母都不關心子女,只給錢不同。程媽媽非常注重對女兒的教育,每次回家她都會花費幾個小時和女兒「談心」,問老師教得好不好,用不用心,班裡有沒有害群之馬。

  芝芝琢磨著這意思,怎麼都覺得像是程婉意說不好,她媽就要想辦法把老師們搞下去或者把害群之馬轉班到其他地方。

  「那你怎麼不去省市讀初中?反而和我們一個學校?」芝芝納悶。

  程婉意淡淡道:「我不想去。」

  「為啥?」

  「在哪裡讀都一樣。」這會兒,程婉意像所有的青春期少女,冷漠又叛逆,「沒什麼意思。」

  芝芝捶桌(惹來講臺上的寧玫一個警告的眼風),指著自己說:「看我,看出什麼了嗎?」

  程婉意疑惑:「什麼?」

  「我嫉妒得眼睛都紅了。」芝芝仰天長歎,「我們家要是能讓我隨便挑學校,供我出國留學讀到讀不出來,我做夢都能笑醒。」

  程婉意抿緊了唇角:「我還羨慕你呢。」

  初中的時候,因為她說了句英語老師「年紀大,教得刻板」,不到一個星期,班上就換了個年紀更年輕的女老師,會和他們用英文聊《泰坦尼克號》。可是,原來的老師也並不壞,只是她習慣了照本宣科,注重單詞背誦和課文,大家都覺得無聊而已。

  她覺得是自己害了原來的老師。

  以後不管母親問什麼,她再也不說實話了。

  「我有什麼好羨慕的?」芝芝詫異。

  「很多。」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用下了課就趕著去上輔導班,不用沒完沒了的學習樂器才藝……不像她,連在家裡追個臺灣偶像劇都不允許。

  「你有自由。」她說。

  芝芝:「……」

  程婉意同學的這點抱怨,在她看來就好像是一個富二代痛苦地?喊:「錢有什麼用?你以為錢是萬能的嗎?我想要的不是錢!」

  她的痛苦當然是真實的,不是裝X,可是在窮狗看來,真的好想打人:錢當然重要啊,你不要給我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芝芝除了歎氣也就只有歎氣了。

  但程婉意已經十分開心:「你能理解我嗎?」

  「理解。」芝芝點頭。雖然聽著很像在炫耀,可程婉意確確實實在為自己得到的這些東西而感到痛苦——成年人最不該犯的錯誤,就是拿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少年人。

  少年人的世界很小,芝麻綠豆大的事就可能輾轉反側一天,很多年後,他自己回首再看,也會覺得小題大做,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這不代表該被嘲笑。

  芝芝想了想,誠懇地說:「可能這麼想你會覺得好一點:你覺得討厭的東西,其實是我們很多人做夢都想要的。」

  程婉意當然不能理解老阿姨的想法,就事論事:「你想上輔導班?」

  芝芝決定和她講個故事:「小學的時候,我很想學電子琴,但是一直沒有學,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問:「你父母不同意?」

  「他們同意,可是電子琴太貴了,買不起,老師的課也太貴了,買不起。」芝芝坦然道,「為了安慰我,他們給我買了個豎笛。」

  「但這不是你想要的。」程婉意的眼中流露出同情。

  芝芝卻笑:「是啊,不過豎笛也很好,他們盡力了,很多事情沒有辦法。所以你想想,當你練琴練得很痛苦的時候,有的人想痛苦都沒有機會。」

  程婉意怔忪。

  「把你的筆記再借我抄一下。」芝芝結束了晚自習的聊天,「那啥,你那本單詞書能不能也借我看看?」

  程婉意點點頭,立刻找出來遞給她。

  芝芝不由想,很多尖子生吝嗇于分享自己的學習經驗,絕對不會輕易答應借筆記資料,程婉意卻從不推阻,十分大方。

  男生說她有「女神」范兒還是挺有道理的。

  唉,重生不加智商就算了,連裝X的機會都不給一個,太不友好了。

  ——當心給差評哦!

  *

  日程本翻到了三月。

  芝芝翻著課本目錄,開始給每門課畫思維導圖——這是她思考過自己的情況後,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得出的學習策略。

  對真正的高中生來說,所學的知識都是嶄新的,需要消化吸收。等到學完了再重頭開始複習,構建骨架,補充細節。但她已經全部學過一遍,再把自己當新人重新接納,未免浪費了重生的饋贈。

  她決定把這三年當做一次龐大的複習,先搭框架,再填充血肉。這並不難,因為教科書的框架本身自有邏輯。

  以歷史為例,上學期的主題是「政治」,總共八個單元,一條線順著下來:古代中國、古代希臘羅馬、近代西方、近代中國、現代中國、當今世界。

  這學期就變成了「經濟」,一樣是古代中國、西方資本主義、近現代中國、近代世界格局裡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當今世界格局。

  她以前跟著課本學,就是政治歸政治,經濟歸經濟,可是高考的題目卻是糅雜在一起。因此,思考時必須有個融匯在一起的知識框架,而非獨立的兩條線。

  這時候,思維導圖就非常重要了。

  芝芝以前看過不少相關的教學視頻,眼睛說它會了,但是腦子表示不同意。所以抓瞎了一節課後,她決定學張無忌——全都忘了!

  她按照自己的方式來畫,一張時間的縱軸,一張空間的橫軸。

  而構建框架的途中,她也沒有忘記好好聽課,有些細節內容複習的時候不會深入講,這會兒卻講得頗為仔細。

  芝芝就好像一隻勤勤懇懇的小老鼠(?),努力搬運著知識,填充自己的知識框架。

  港真,超有成就感!

  程婉意看著不錯,問她借來複印。她很大方地遞過去:「給,終於輪到你抄我的筆記了。」

  莊家明當然也有。

  真正的學霸面前,芝芝相當謹慎,只是說:「你看我有什麼漏的,幫我補補。」

  莊家明翻了翻,第一個問題卻是:「你想讀文?」

  「對。」芝芝不假思索。

  她重生前就是文科生,對文科的知識更瞭解,憑藉過去的底子和現在的努力,不是不可能考上國內最好的幾所學校。但假如換做理科,後面的知識點對她來說就是陌生的,必須花費更大的精力學習。

  她是個實際的人,老早就決定讀文科,在物化生上投入的時間並不多,準備會考完畢就全部放下。

  莊家明有點意外:「這麼快就想好了。」

  「你還沒想好嗎?」她好奇地問。

  他搖搖頭,追問:「你為什麼選這個?」

  「擅長、適合、喜歡。」

  撇去現實因素不談,她文科成績比理科好,也很擅長閱讀,和那些看到大段文字就頭疼的學生截然不同,記憶力也好。至於家長比較擔心的文科就業空間窄,那是他們沒想到幾年後自媒體遍地發芽,網路文學流量爆炸,糊口並不難。

  莊家明又一次有了異樣的感覺。原來的芝芝是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整天稀裡糊塗的,要他拉著她才磕磕碰碰地往前走。

  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要什麼,適合什麼,又該怎麼做。

  他低頭看著課桌上鋪開的思維導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母親的話:「家明,不要嫌妹妹幼稚哦,女孩子要長大只是一眨眼的事。」

  原來真的是這樣。

  那麼他呢?

  *

  隨著四月第一次月考的落幕,學生們徹底告別了厚重臃腫的冬裝,穿上了輕盈亮麗的春衣。並且,不知從何時起,女生們的手腕上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手鏈,上頭的串珠放到陽光下,會折射出愛心或星星的光斑。

  據說,這是現在最流行的告白模式。

  芝芝一臉懵逼:「哈?」她這一個多月埋頭搞幾門課的思維導圖,完全不知道世界已經變了個樣子,「咋搞啊?」

  王詩怡恨鐵不成鋼:「你怎麼這麼遲鈍?你都沒發現做廣播操的時候班長身上總有這個嗎?」

  芝芝叫屈:「他排我後面啊!」

  「你仔細看就知道了。」

  芝芝將信將疑,特地觀察了一下課間操。

  一中的課間操在第二節 課和第三節課之間,除了週一是升旗儀式外,週二到週五都要做廣播操。一班因為班次最前,排在高二旁邊,處於相當中心的位置。

  佇列是女在前,男在後,芝芝排在莊家明前面,等閒看不到他。

  但是,廣播體操裡有一節,叫做體、轉、運、動。

  第一個八拍轉90°,第二個八拍轉180°!

  這就是偷窺心上人的絕佳時機啊!

  芝芝伸直了脖子,轉身的時候就往莊家明身上瞧——藍白相間的校服上,無數光斑晃動,有愛心,有星星,還有膽大包天的love。

  她無比震驚,教導主任就在旁邊,這麼大膽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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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21:45:20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春遊計畫

  課間操結束,學生們三三兩兩走回教學樓。春日的陽光燦爛明媚,柔風徐徐,莊家明和韓琮不知說到了什麼,笑得嘴角彎起。

  女生們抵擋不住這樣的神仙顏值,接二連三以打鬧的形式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再裝模作樣地道個歉:「對不起。」

  莊家明當然說「沒關係」。

  於是這一路走回教室,他就至少被撞了五六次。

  芝芝笑瘋了,趴在課桌上錘了半天,差點緩不過來:「笑、笑死我了,看殺衛玠,哈哈哈哈,這再來幾次,就能COS維納斯了。」

  莊家明踢她凳子:「別笑了。」

  「我就笑。」她揉著肚子,「有本事你揍我。」

  莊家明當然不敢揍她,於是一個上午沒和她說話。

  芝芝:幼稚!

  她不想放棄學生時光中寶貴的八卦機會,借著午飯的時間,和王詩怡痛痛快快地暢聊了一下:「真不知道她們這麼做有什麼意思,敢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搞花頭,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有這個勇氣,還不如學學袁湘琴呢。」

  「那不行,被當場拒絕多尷尬。」王詩怡卻覺得是個好主意,「這樣比較安全。」

  芝芝覺得這有點像是愚人節的告白,攻可進,退可守,就是不太誠心,估摸著沒法打動莊家明。

  「而且很浪漫啊。」對著吃剩的殘羹冷炙,王詩怡捧著臉頰,毫無壓力地開始暢想,「有種諜戰愛情的感覺。」

  「……」芝芝開始思考自己以前有沒有過類似的幻想。

  好像有誒……但她YY的不是用摩斯密碼談情說愛,而是穿著高跟鞋和禮服裙參加酒會,關鍵時掀開裙擺摸出手-槍,一擊必中,而後趁著騷亂優雅地離開。

  行叭。

  雖然這種反光告白和諜戰的距離有地球到月亮那麼遠,但看在同為YY少女的份上,她違心地說:「你說得對,挺刺激的,但我覺得持續不了多久。」

  一語成讖。

  一中是省重點,不是私校,也不是國際學校,最上心的就是升學率,所有會分心學習的事物,在校領導眼裡都是重點打擊對象。

  不出一個禮拜,學校就發通知禁止男生女生戴除了手錶以外的首飾,值日生每天都會到各個班裡巡視,一旦發現就要扣分。

  女生們被迫收起了各式各樣的手鏈手鐲,但春天的腳步已經到來,什麼也阻擋不了少女們追求美的決心。

  不能戴首飾是吧?咱們就化妝!

  精品店裡很快出現了化妝大禮包,基礎款二十塊錢,裡面有一對假睫毛、一支眉筆、一支變色唇膏,升級版則多了眼影和腮紅,價格則升到了七十塊。

  同學們還記得芝芝在元旦匯演上大發神威的事,因此將她奉為化妝大師,紛紛討教技巧。

  芝芝琢磨了下,覺得畫眼影和腮紅太誇張,假睫毛也沒必要,所以只開班授課教畫眉毛,後來因為週末閑來沒事,編了幾個與眾不同的髮型,又升職成了髮型師,引領全班的編發潮流。

  同學們也投桃報李,有的替她買飯,有的請她吃水果,連上廁所都有人願意讓她先噓噓。芝芝從來沒有那麼受歡迎過,受寵若驚之餘,終於有了一丟丟重生女主的體驗——也不容易。

  可惜的是,和手鏈風潮一樣,化妝的旋風也只刮了小半個月就被學校斃掉了。

  「你們啊,要我說什麼才好。」班會課上,宣佈新禁令的林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學生們,「十七八歲,正是讀書的好時候,心思不放在學習上,一天到晚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等到十年以後,你們肯定會後悔。」

  這是過來人的肺腑之言,可惜哪個少年人能意識得到呢?大部分女生低垂著頭,依舊沉浸在不滿中,還有些人不愛搗騰,事不關己,兩耳不聞,男生們就更無所謂了,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窗外嘰嘰喳喳的麻雀都比苦口婆心的老師有趣。

  唯有芝芝非常沉痛地點頭:對,就是這麼回事!但是說了也沒用,老人們的經驗說上千百遍,也沒有經歷過一次來得明白。

  可是,重生的只有她一個。

  所以大部分人依舊在揮霍青春。

  林老師歎了口氣,大概也很清楚說了也是白說,便拋出了另一個重磅消息:「下下個禮拜,學校要組織春遊。」

  沉寂的班級瞬間爆炸。

  「老師,我們去哪兒啊?」

  「去幾天?」

  「算放假嗎?」

  林老師拿黑板擦拍了拍講臺:「安靜。」

  下麵的騷動略微平息。

  「去一天,23號。」林老師無視了學生失望的表情,慢悠悠地說,「本來學校打算讓你們去植物園逛一圈,但是,考慮到最近大家都比較『活潑』,我們決定換一個,去鄉下燒野、火、飯。」

  同學們愣了下,隨即爆發出巨大的興趣——植物園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是看看花、看看樹、吃吃點心麼。相比之下,自己動手親自燒飯,更讓這群幾乎沒有摸過灶台的學生們感到有趣。

  「老師,野火飯怎麼燒啊?」

  「要帶什麼東西去?」

  「去鄉下是燒土灶嗎?」

  林老師淡定地說:「是你們春遊,又不是我們春遊,要帶什麼,怎麼燒,你們自己看著辦。班長那裡有班費,你們自己規劃。」

  然後,她就很光棍地結束了講話,慢悠悠地坐下來喝茶,觀察著交頭接耳的學生們。她看到班長稍微思考了下,就拍了拍前桌的椅背:「芝芝,你有什麼想法?」

  新進分子關知之同學說:「按照習俗,野火飯只能自己帶鍋碗瓢盆,米、豆、肉、筍全部都要去別人家裡討或者偷。老師,這不行吧?」

  「偷當然不行。」

  「現在田裡的豆應該正當季,而且新鮮的才好吃,提前買就老了。」芝芝畢竟在鄉下待過幾個暑假,說起來頭頭是道,「老師你說的鄉下是真鄉下還是農家樂?」

  林老師這才道:「農家樂。」

  「有灶台嗎?還是自己搭?有沒有燒烤架不然我們能順便吃個燒烤……」

  她越說,同學們越興奮,尤其聽到還可以吃燒烤的時候,恨不得蹦起來:「燒烤好!我們要吃燒烤!」

  莊家明保持著理智:「誰會燒烤或是燒飯?」

  芝芝安慰他:「放心吧,我會。」她待的公司比較小氣,團建不肯去日本韓國旅遊,只肯包個農家樂,爬爬山,烤烤串,她的技術就是這麼一年年鍛煉出來的。

  做竹馬的新奇:「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芝芝淡定地說。

  林老師對具體的情況也不太瞭解:「我去問問,可能有吧。」

  「那還是保險一點,再想想別的吧。」莊家明比較謹慎。

  寧玫不甘風頭旁落,積極發言:「農家樂不是可以釣魚或者摘水果嗎?如果能烤自己釣上來的魚,肯定特別有意思。」

  有個男生機靈地說:「咱們還可以釣小龍蝦,或者帶個網撈魚。」

  這可比燒烤還要好玩!韓琮馬上高聲說:「我家有魚竿。」

  「我們家也有,我爸是釣魚發燒友。」紀可人也跟著發言。

  群情踴躍,班會課的二十分鐘一下子過去了。

  林老師拍了拍手:「行了,這事下周再商量,你們的心思還是多放在學習上。有空可以想想分科的事,五月份應該會開家長會。」

  然而,所有當過學生的人都清楚,這番話註定起不了任何作用。

  春遊已經成為了整個高一學生的熱門話題。尤其是大家打聽到,高二的學生明年就要高三,今年的活動只有學校大禮堂裡看紀錄片的待遇,而高三壓根不存在春遊這種事,就更加興奮了。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將是他們高中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集體出遊。

  在全班同學的催促下,林老師終於在下週一給出了確切消息:「那裡有灶台,有十來個吧,肯定夠了。但要你們自己生火,豆子可以去旁邊的農田裡采,鍋子和燒烤架都可以借,其他的東西都要自己帶,班長安排一下吧。」

  「好的。」莊家明開始寫清單。

  芝芝舉手:「老師,幾個班一起去啊?一鍋飯最多十幾個人吃,是不是要分組?」

  林老師再次惋惜自己看走了眼,開學時學習成績倒數的小姑娘,做事很會抓重點,沒當班幹部可惜了:「一到八班週六去,其他的周日,分不分組,你們自己討論吧。」

  芝芝覺得,燒野火飯的第一要務是燒熟吃飽,所以每組各自燒自己的飯,全都參與進來,有餘力再搞搞別的。但寧玫不同意,她認為大家興趣特長不同,應該按照內容分工,燒飯、釣魚、燒烤、摘水果,都該有專人負責。

  顯而易見,同學們更偏向於挑選自己感興趣的工作,投了寧玫的票。

  芝芝慢吞吞道:「那不如大家舉手報名,看看人數夠不夠。」

  結果比她想像的好很多,大概少年人對什麼都感興趣,報名燒野火飯的人不比燒烤的少,粗粗看下來,各組的人數還算平均。

  「我就說吧。」甯玫很得意。

  芝芝原本只是擔心有人不想做累活,現在既然大家主動報名,自然痛快地說:「行,那就這麼辦——不對,我又不是班幹,問我幹啥?」

  寧玫頓住了。

  莊家明:「你也是班級的一份子。」

  「說得太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芝芝嚴肅地表示,「我已經盡了班級一份子的力量,準備寫作業了,沒事別打攪我。」

  但她忘了自己得天獨厚的位置。

  隔了個過道是寧玫,同桌是程婉意,後桌是莊家明,其他班幹自然也圍繞著他們的座位坐了過來,零零星星的討論依舊飄進了她的耳朵。

  紀可人說:「燒烤的香腸、烤串可以去超市里買,我看到過。」

  「我也見過,還有火鍋料。」寧玫突發奇想,「要是能吃火鍋就好了。」

  程婉意道:「還要買一些零食,大家肯定需要吃點心。」

  「什麼零食?瓜子橘子?」

  「水果可以,其他不方便吧。」

  「麵包房裡有那種小蛋糕,兩三口就能吃掉一個。」

  芝芝寫公式的筆一頓,忍無可忍:「你們買沒買過菜?六十個人要多少食材你們知道嗎?一頓吃掉幾斤飯算過沒?」

  其他人扭頭看著她,左臉寫著「茫然」,右臉寫著「多嗎」。

  芝芝:「……」

  莊家明肯定沒買過菜,程婉意是千金大小姐,估計雞蛋幾毛錢都不知道,甯玫的父母都是老師,家裡條件肯定也不錯……就連她家這樣並不算富裕的家庭,一般也不會讓小孩子摸爐灶。

  「我們這個年紀,一頓飯的主食大概是三兩到四兩,也就是150克到200克。」不要問她為什麼瞭解得那麼清楚,減肥的人都懂,「考慮到有其他東西,就少算點150克,差不多也要18斤,一袋大米10斤,便宜的米30塊,貴一點的70-80都有。」

  芝芝問出關鍵問題:「班費還有多少錢?」

  莊家明沉默片刻,緩緩說出答案:「去年元旦用掉了很多,還剩600。」

  芝芝幽幽道:「一包大概10個人吃的牛肉串大概就要一百多塊錢哦。」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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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21:45:35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野炊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何用600塊錢購買夠全班同學吃一頓的野餐,成了一班的班幹部們最頭疼的問題。

  莊家明想求助青梅,結果她搖頭三連:「我不懂,我不會,我不知道。」

  這話當然是騙人的。可芝芝已經意識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己不是班幹部,過多發表意見的話,很容易給人造成「干政」的錯覺。

  反正也就是一頓野餐的事,做不好就做不好,就當鍛煉他們了。

  所以她牢牢閉緊嘴巴,莊家明問她願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出去採購的時候,她也以作業沒寫完拒絕了。

  甯玫和紀可人她們都挺高興,關知之就是一介「平民」,什麼都讓她幹了,好像他們其他人都很沒用似的。

  韓琮暗地裡和莊家明說:「我也知道關知之能幹,但是名不正言不順,你知道不,他們現在都說什麼『後-宮不得干政』。」

  「無聊。」莊家明沒有這樣的官僚意識,擰起眉說,「不懂的事,當然要聽懂的人。不是芝芝,是別人也一樣。」

  韓琮擠眉弄眼:「這多沒面子啊,而且有損咱們的威信。」

  班級也是有階級的,班幹是管理層,和被管理層自然有著微妙而明確的界限,身為圈子裡的人,班幹部會有意無意地維護自己階層的利益。

  目前來說,雖然知道關知之的能力很不錯,可她不是班幹部,甚至也不是課代表、小組長,連邊緣人物都不算。所以,他們服氣的同時,也在排斥她。

  莊家明不傻,也不想忤逆多數人的意見,想了想,私底下問了芝芝。

  芝芝這下肯說了,把自己的經驗和盤托出,但叮囑:「就說是你自己想到的,別提我的名字。」

  「我覺得把事情做好最重要。」他不解,「這樣有意思嗎?」

  芝芝道:「把事情做好很重要,讓跟著你辦事的人得到好處,也很重要。」

  他怔住了,過了會兒,認真問:「你願意當班長嗎?」

  芝芝嚇了一跳,飛快領會到他的意思:「你該不是想和老林說,把班長的位置讓給我吧?」

  莊家明還真有這個想法。

  「傻瓜,你成績最好,有威懾力,長得好看,代表一班的臉面,人也好,人家願意聽你的話,這才是當領導最重要的。」芝芝拍拍他的肩膀,「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當班長了。」

  「可是……」

  芝芝打斷他:「而且我也沒興趣,家明,我的目標是高考,其他的事不想分心。」

  這半年來,她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多麼看重學習,班裡的事和高考比起來,當然後者更重要。莊家明未曾懷疑,放棄了不靠譜的想法:「好吧。那我們明天下午出去,你有沒有要買的,我給你帶。」

  「有什麼吃的就給我帶個吧,其他不用。」

  「好。」

  *

  週四下午的班會課,班上的座位空了一半。莊家明不止帶走了班幹部,還挑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跟著,方便搬東西。

  芝芝周圍沒什麼人,安安靜靜地自習了一下午,做出了幾道高難度的數學題,心情甚好。

  傍晚時分,採購的同學陸陸續續回來了,搬回了大米、一次性的杯碗筷、飲料、華夫餅乾……「燒烤的呢?」心急的同學追問。

  韓琮掀起衣衫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別急,班長他們還在找合適的。我操你們是不知道,肉串可他媽貴了,我們都考慮自己買回來串算了。」

  把燒烤當遊戲和工作的同學們完全不介意。

  上晚自習的時候,莊家明他們才回來。他借著課本的遮擋,低聲說:「買好了,寄存在林老師家裡。」

  「自己串?」芝芝問。

  他點頭:「成品太貴了,反正我們人多,自己弄也沒什麼。」

  芝芝噗嗤一笑,善良地沒有戳破他美好的幻想。

  週六很快就到。

  七點鐘,全班到齊,大家穿著清一色的校服,識別性十足。林老師指揮幾個男生搬東西到自己的車裡,然後讓大家去校門口排隊。

  所有人都以為會看到大巴,包括芝芝。

  然而,領隊的老師在清點了人數後,往莊家明手裡塞了一面旗幟(運動會時的那個),和大家說:「跟我走。」

  學生們像是剛孵出來的小鴨子,跟著鴨媽媽搖搖擺擺地走了起來。穿過馬路,等好紅綠燈,繞過街道,十五分鐘後,大家回過味來了。

  「我們要走去嗎?!」

  領隊的是他們的物理老師,高高瘦瘦的年輕小夥子:「踏青嘛,當然要走了,不然呢?」

  同學們:「……」難道不坐車嗎???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林老師開著小轎車,笑眯眯地從他們身邊駛過,「同學們加油,老師在終點等你們。」

  眾人控訴地看著她。

  林老師神清氣爽,揮揮手,一踩油門,飛快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莊家明猶豫了會兒,問物理老師:「老師,路上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兩個小時吧。」老師估算,安慰說,「放心,不遠,那你們聊聊天,唱唱歌就到了。」

  天真的同學們信了他的鬼話,開始嘰嘰喳喳聊天。

  一個小時後,日頭漸漸大了,熾熱的太陽曬在臉上火辣辣的。說了半天話的學生口乾舌燥,忍不住問:「老師,真的還有一個小時就能到了嗎?」

  「應該是的。」物理老師信心滿滿。

  又一個小時過去,城市的喧囂褪去大半,鄉間的春景映入眼簾,油菜花已經開了,大片綠色上跳躍著幾點明黃,白色的菜粉蝶飛舞。

  疲憊的學生們以為目的地將到,又有平日難得一見的景色可看,不由興奮起來:「我們唱個歌吧。」

  2011年,誰的歌比較火?對不起,還是周傑倫。去年他發售了專輯《跨時代》,裡面有一首古風的《煙花易冷》,傳唱無數,誰都會哼那麼兩句。

  「雨紛紛,舊故裡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

  一開始只是幾個人在唱,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大家的聲音交融在一起,不算整齊,偶爾也跑調,但是朝氣蓬勃,洪亮高昂,引得路人紛紛矚目,看見校服的剎那,會心一笑。

  ——我們都曾年輕過。

  芝芝仰起脖子,斑駁的陽光透過樹木的枝椏,落到她的面頰上。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心想,真好啊,青春。

  同學們連唱了三首歌,又焦急起來:「老師,還沒到嗎?」

  「快了快了。」物理老師鎮定自若。

  一個小時後。

  「老師,到底還有多久?」寧玫累慘了,氣咻咻道,「我們七點鐘出發,這都快十點了,說好的兩個小時呢?」

  「就在前面。」老師隨手指了個方向,感歎道,「現在的小孩子身體素質不行啊,走著點路就堅持不住了?」

  眾人:「……」無力吐槽。

  十一點缺五分,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林老師靠在籐椅裡,老實不客氣地說:「太慢了,這要幾點才能吃上飯?」

  「這不能怪我們,好遠啊!」

  「就是,我們走過來的,又不像老師開車。」

  林老師喝著飲料,笑眯眯地說:「你們是年輕人,怎麼能和老師比呢?」

  又餓又累又渴,莊家明沒力氣抱怨,找到班級的飲料和點心,拆封分發:「每個人一瓶礦泉水,兩塊餅乾,先吃著墊墊。」

  無人有意見。

  到底年輕,學生們狼吞虎嚥地啃完了點心,一下子又復活了,按照先前分好的組別開始行動。

  班裡有鄉下來的學生,會燒灶,自告奮勇承包了燒野米飯的工作。甯玫、紀可人、韓琮等人帶了魚竿,迫不及待地提上桶和網兜,去河邊釣魚。

  林老師忙不迭叮囑:「小心一點,不要掉到河裡去。」

  「知道了——」落下一路銀鈴般的笑聲。

  芝芝作為老阿姨,既不想去河邊垂釣(有蟲),也不想去摘桑葚(會曬黑),躲在只有外麵糊了一層茅草的偽土房裡,借了刀準備割肉。

  莊家明被她叫去洗土豆和茄子。

  「洗乾淨,刨皮,切片,然後串起來。」她對男生的家務能力信心不足,講得很仔細,「看我哦,切成這樣不厚不薄的片,太厚了烤不熟,太薄了容易斷。」

  莊家明頭皮發緊,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壓力:「我試試。」

  「別急,慢慢做。」芝芝鼓勵他,「做壞的你自己吃就行了。」

  莊家明:「……」

  芝芝開始自己切肉,烤五花肉一級棒,油分被烤出後,不會像瘦肉那般緊實,也不會太過油膩,豬肉的精髓就在於此!

  「芝芝,這個是不是這麼卷的?」王詩怡舉著手裡的培根金針菇卷問,「好像很容易散開啊。」

  「用牙籤固定,等會兒一串可以分著吃,不然來不及。」芝芝頭也不抬地說。

  王詩怡繼續奮鬥。

  林老師從灶台那裡巡視回來,邊搖頭邊說:「現在的小孩子,連個火都不會生,今天這飯估計懸了……你們做得倒是不錯。」

  「老師要不要一起來。」芝芝拉起壯丁來毫不手軟,「幫幫忙嘛,我要去燒炭。」

  林老師伸著脖子瞧了瞧,發現莊家明的土豆削得坑坑窪窪,忍俊不禁:「班長在家裡也不燒飯吧?」

  莊家明窘迫地點點頭。

  「我來吧。」林老師仗義出手,「你去替我到河邊看看,讓他們都小心點,萬一掉下去不是好玩的。」

  莊家明如釋重負,趕緊讓位置。

  芝芝噓他:「沒出息,不會就學,飯都不會做,以後肯定沒女朋友。」

  「行了。」他耳朵微紅,「我回來就幫你。」

  芝芝大發慈悲,放過了他:「行,順便把打火機帶過來。」

  他應了聲,逃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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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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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9-10-21 21:45:52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要你何用?

  偽農莊旁邊有條真小河。

  兩岸雜草叢生,被學生們踩得七歪八倒,小河不寬不窄,水質比城裡的河清澈許多,隱約可見魚遊動的身影。螞蚱、瓢蟲、菜粉蝶趴在草葉上,時而停駐,時而飛上藍天,消失不見。

  雖然只是尋常的鄉間場景,但對於長在城裡的孩子來說,已經足夠好玩的了。幾個男生壞心眼,蹲在泥地裡揪出了幾條蚯蚓,故意往女生眼前晃:「啊啊小心掉到你身上了!」

  蚯蚓軟趴趴的,被揪在手裡彎曲扭動,看著就很噁心。女生們尖叫不停,邊躲邊打:「拿開拿開!別過來!」

  男生們就像是幹了件大事,樂得哈哈大笑。

  「別鬧。」莊家明一過來就看到這樣的場景,趕緊阻攔,「河邊滑,你們小心摔倒。」

  他次次考年級第一,在學生心目中自有威嚴。男生們停下腳步,笑嘻嘻地說:「我們是在挖魚餌呢。」

  「誰要你們的魚餌。」寧玫扭頭嗆道,「髒死了。」

  「沒有魚餌你們怎麼釣啊?」

  寧玫提起一個小塑膠袋:「我有魚餌。」

  「你這不也是蚯蚓做的?」

  「瞎說,這是假的。」寧玫裝好誘餌,是一條活靈活現的塑膠小魚。她跟著外公學過釣魚,裝餌甩竿有模有樣,惹來陪同女生的誇讚:「寧玫好棒,我們能不能吃上魚就看你的了。」

  「包在我身上。」她抬起下巴,笑容甜如蜜糖,「班長也來釣魚?」

  莊家明說:「老林叫我過來看看,怕有人掉下去。」

  「沒事沒事,有我呢。」物理老師對釣魚也興趣滿滿,正拿著網兜到處撈蝦,「你回去吧,我看著。」

  莊家明道:「麻煩您了。」說著便要走。

  寧玫叫住他,笑眯眯地問:「野火飯燒起來了沒有?燒烤那邊呢,別我們釣上了魚,你們火還沒聲起來哦。」

  「他們已經淘好米了。」莊家明笑著說,「也有人教,應該沒問題。」

  「那就好。」寧玫說著,魚餌一動,忙叫道,「誒誒上鉤了,你來幫我一下,我怕拉不動。」

  莊家明自然不會拒絕,上前幫她拉竿。寧玫的手指碰到他的,火燎似的鬆開,又欲蓋彌彰,假裝是去絞魚線。

  「你慢慢轉。」莊家明叮囑道,「我幫你拉著。」

  「嗯。」女孩笑了,緩緩轉動魚線輪。

  魚被提出水面,是條普普通通的草魚,約手掌大小,在陽光下奮力地甩動尾巴,晶瑩的水花飛濺開來,像是扯斷了水晶鏈子。

  「啊啊啊寧玫好棒!」女生們爆發出尖叫。

  韓琮跟著叫:「小聲一點你們嚇走我的魚了!!」

  沒有人聽他的。

  雖然只是一條小魚,都不夠一個人吃,但大家熱情高漲,一致決定把魚放回去,並且信誓旦旦地認為,接下來肯定能釣到更大的。

  工作人員背著手,笑而不語,內心OS:呵呵,想得美。

  但他啥也沒說,鼓掌表示:「同學們真厲害,我們這裡也有出租釣竿的,其他人要不要也試試?」

  被(一條魚的)勝利衝昏頭腦的學生紛紛掏錢。

  寧玫問:「班長要不要釣?我的借你好了。」

  莊家明從喜悅中回過神,想起來芝芝還等著他幫忙,趕緊道:「不了,我要回去幫忙,你們玩,小心點別靠得太近。」

  「寧玫,和你說呢。」有個女生笑嘻嘻地起哄。

  寧玫的雙頰紅粉薄薄:「和你們說呢,別打打鬧鬧,小心掉下去變成落湯雞。」

  「噫!」眾人起哄。

  莊家明小跑著回去,一看手錶,大為訝異。他明明就只在河邊待了一會兒,怎麼半個小時都過去了,這下可糟糕。

  果然,芝芝攪拌著碗裡的調料,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不輕不響地哼:「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莊家明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忍無可忍:「關知之!」聲音又高又響,嚇了旁人一大跳,屋裡幫忙的林老師探出頭來:「出什麼事了?」

  「沒事。」芝芝淡定地說,「他喊我幫忙呢。」

  「嚇我一跳。」林老師拍拍胸脯,年紀大了經不起嚇,「沒人下河吧?」

  莊家明控制住了情緒,回答說:「沒有,李老師(物理老師)也在。」

  一聽有別的老師過去盯梢,林老師頓時放心,招呼他說:「你過來把這盆拿過去,我們串好了,叫關知之烤吧。」

  「好。」莊家明捧起託盤,搬去給外面通風處的芝芝。

  她耿耿於懷:「幹嘛凶我?」

  「你唱什麼呢?」莊家明比她更介懷。《路邊的野花不要采》的後面是「記得我的情,記得我的愛」,怎麼聽都怪怪的。

  芝芝噓他:「你心虛吧。」

  「我沒有!」他反應極大。

  芝芝瞪著眼:「沒有你那麼急幹什麼?叫你快點回來幫忙,結果我火都生好了,要你何用?」

  莊家明頓住:「你是說這個……我在那邊幫了會兒忙,都是同學。」

  「不然說哪個?」她納悶地抬頭,投以疑惑的目光。

  莊家明也不知道,下意識地看著她。四目相對的剎那,他心跳如雷,像是做了什麼壞事,飛快轉開目光,掩飾似的拿起託盤裡的烤串:「先烤哪個?」

  「給我幾串香腸,這個不用刷調料。」芝芝拿起水果刀給香腸開花,然後丟到一邊讓它慢慢烤,「你要吃哪個?」

  莊家明餓著,拿了串五花肉串:「這個是不是比較快?」

  「還行,一起來吧。」她一口氣排了三、四串,刷上調料。炭火一烘,肉的香味隨著煙氣到處飄,「要不停翻,你過來幫我,我來刷調料。」

  「好。」

  燒烤的氣味最是霸道,沒一會兒就吸引來了一票人。語文老師第一個過來,表示願意以身試毒:「我嘗嘗熟了沒有。」

  然後他就吃掉了一串火腿腸,還點評:「不錯不錯,手藝挺好,你們倆可以開店了。」

  「……」芝芝立刻拿起熟了的五花肉給莊家明,「吃,馬上吃。」

  她太凶,莊家明不敢反對,拿起來吹涼了,小心翼翼咬了口。芝芝問他:「怎麼樣,我的技術還不錯吧?」

  「嗯。」他咬下一片,又道,「你也吃。」

  芝芝也不虧待自己:「我也嘗嘗熟了沒有。」然後吃掉了一串培根金針菇卷,呃,稍微有點生,只好吐了裡頭的金針菇,「這個得再烤烤。」

  莊家明猶豫了下,遞過去自己的:「我下麵沒碰到,你吃吧。」

  「不用,烤的人還怕吃不上?」她揀起熟了的烤串,「給老林他們拿過去,哦對了,這樣串不好分,叫他們素的和葷的混在一起吧。」

  莊家明三下五除二吃掉烤五花肉,捧著一把竹簽進去了。過了會兒,端著杯可樂出來給她:「喝點東西,這裡曬,小心中暑。」

  「等等。」她忙著刷調料,翻轉烤串,兩隻手都騰不出來。

  莊家明端著杯子等了等,看她始終抽不出空來,乾脆遞到她嘴邊:「張嘴。」

  男神親手喂水,多麼少女偶像劇的場景,簡直自帶粉紅泡泡的背景。至少程婉意過來拍照的時候是這麼想的,但下一秒,她馬上意識到現實和虛構故事的區別。

  芝芝尖叫:「啊啊啊你擋著我了!」

  莊家明被她一吼,嚇得趕緊拿回來,結果一滴油正好濺到芝芝的手背上。她吃痛抽手,好巧不巧打到了他的胳膊。

  可樂就這麼被打翻了,潑得兩人衣襟全濕。

  芝芝氣得冒煙:「莊家明!要你何用!!!」

  「對不起對不起。」他抽了紙給她擦,剛碰到覺得不對,不好碰她的胸,又尷尬地僵在那裡,「要不你自己擦……」

  芝芝:「……」多麼懷念他的二十七歲,據說早就練出了一手好廚藝。

  為什麼重生的只有她一個?好氣啊!!!

  哢嚓。程婉意拍下了這對青梅竹馬「反目成仇」的一幕。

  「婉婉你來了。」芝芝決定單方面和他絕交幾分鐘,熱絡地招呼同桌,「快過來吃,一會兒就沒了。」

  在程家,燒烤屬於不健康食品。程婉意拒絕了:「我等會兒吃飯好了。」

  「你去拍照了是吧。」芝芝了然。程婉意因為有不錯的攝影技術,被聘為本日的攝影師,啥也不用幹,到處拍照就行,「那邊飯燒得怎麼樣了?」

  程婉意抿著唇笑:「還不錯,我們班上有好幾個會燒的。」

  班上有幾個學生來自鄉下,比如她們寢室的劉心怡(每個學校都有人叫心怡),當年她父母送來她學校的時候,還帶了自家的棗子和雞蛋,惹得自尊心強的小姑娘很不痛快呢。

  野火飯最難的便是生火的技術,她從小在家幫忙幹活,燒得還是土灶,這活兒對她來說小菜一碟。

  「給你看照片。」程婉意翻轉螢幕給他們看。

  小小的螢幕框裡,劉心怡半跪在地上,認真地添著柴火,一直略顯自卑的臉上滿是笑容,眼睛亮亮的,像是落了星子。

  這個平日裡沉悶寡言,生怕自己的出身會被人嘲笑的小姑娘,今天終於成了班級裡的明星人物。

  「誒,你去慰問一下她們吧。」芝芝出主意,「帶兩瓶可樂過去。」

  莊家明問:「那你忙不忙得過來?」

  「大丈夫。」她豎起大拇指。

  莊家明想了想,等到新一批的烤串出路,才捧著竹簽和可樂過去慰問燒飯組。有兩個女生坐在一邊聊天,時不時問一句:「劉心怡,飯好了沒?」

  磚頭壘成的灶台前,劉心怡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再等等,東西多,熟起來慢。」

  「沒事,慢慢來。」莊家明看了那幾個遊手好閒的女生一眼,沒說什麼,但擰開可樂,倒了滿滿一杯遞給劉心怡,「辛苦了,喝點水休息一下。」

  劉心怡對著他有種本能的手忙腳亂:「沒、沒事。」

  「吃一點墊墊。」他蹲到她面前,讓她先挑燒烤串,「芝芝烤的,還不錯。」

  她猶豫了下,拿了個素的土豆慢慢咬了口。

  「再拿一串。」他遞過牛肉串,看她接了才遞給其他人,「你們分一分。」

  「好香啊。」玩耍的女生之一迫不及待拿起香腸,咬了口又說,「怎麼不放辣?我喜歡吃辣的。」

  「烤的時候又不知道別人吃不吃。」莊家明有些生氣,懟她說,「要加的自己去。」

  女生得了他的冷臉,愣了愣,嘀咕了聲走開了。

  莊家明轉頭問:「劉心怡,大概還要多久,我一會兒過來幫你。」

  「沒事沒事。」她胡亂擺著手,「我自己來就行了。」

  「老林也在問。」他抬出班主任。

  劉心怡這才說:「還要半個鐘頭吧。」

  「好,我一會兒就過來。」他點頭,又對在場的男生說,「都讓女生忙,你們也好意思。」

  男生們嘻嘻哈哈,靠過去湊熱鬧:「看火加柴是吧,我來我來。」說著就塞了好幾根木柴進去,姿態瀟灑,從容不迫。

  然後,灶下的火滅了。

  劉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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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21:46:07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啊

  下午兩點多鐘,同學們終於吃上了野火飯。

  雪白的米粒裡夾雜著鹹紅的臘腸、新鮮的豌豆、脆生生的筍,兼之柴火燒出來的飯與電鍋不同,很香一些,吃起來別有一番味道。

  莊家明叫了幾個男生一起,把灶上的鍋抬回了屋裡,拆開買好的塑膠碗筷,任由取用。

  到處瘋玩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回來了,有好些個自告奮勇,想試試自己燒烤。芝芝樂得清閒,立刻退位讓賢,盛了一大碗野火飯開吃。

  日頭有點曬,風也不吹了,煩人的小蟲在腳邊飛來飛去,脖子後面好像還被叮了個包。

  但芝芝就是很開心,說不上為什麼,就是有一種白撿了一百塊錢的感覺,賊爽。她捧著飯碗,看著院子裡啄來啄去的雞仔們,吃完了這頓令人難忘的野火飯。

  哦,令人難忘不是因為野趣,而是飯裡吃出了雞毛。

  ——小清新不過三秒。

  媽蛋。

  釣魚組是最晚回來的,他們釣上了三、四條不知名的小魚,小龍蝦若干。寧玫放走第一條魚後,只釣上來一條小鯽魚,十分寶貝,想要把它烤了祭五臟廟。

  但是……沒有人會殺魚。

  她只好請工作人員幫忙。

  「你這魚這麼小,也沒什麼肉。」工作人員不太情願,不停推諉。

  寧玫求了又求,他才鬆口幫忙殺了。她千恩萬謝,找了竹簽串好,小心翼翼地放上燒烤架。結果當然是烤焦了,勉強吃了口,苦得不行不說,刺還巨多,到最後只好全都吐了。

  令人欣慰的是,有類似經歷的不止她一個。有個男生想吃炭烤小龍蝦,然後被它夾了手指頭?(:?」∠)?

  此外,一個女生摘花被蜜蜂蟄了,還有一個扭到了腳,一個男生摔了跤,校服褲子沾滿了泥巴。

  林老師深深歎了口氣,和同事說:「我就知道。」

  帶學生出來,沒有一次不出事的,沒掉河裡,沒被燙傷,也沒有人花粉過敏休克,已經算是十分順利的了。

  回程已是五點。

  學校還有幾分良心,沒讓累得邁不動腿的學生們再跋涉幾個鐘頭走回去,而是派了大巴車來接。

  芝芝一上車就控制不住睡著了,打了個盹醒過來,學校到了。

  林老師站在司機背後,和顏悅色地說:「我知道同學們都累了,現在六點半,大家回寢室洗洗澡,喝喝水,七點鐘晚自習準時開始。」

  累成狗的同學們:「……」

  夭壽了!今天還要晚自習??人幹事??

  「一會兒班長點名。」林老師拍拍莊家明的肩膀,「有誰沒來的給我記下。」

  莊家明艱難地應了。

  晚自習歪倒一片,人人萎靡不振,毫無學習的動力。值班的老師知道他們玩累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大家摸魚。

  芝芝也學不進去,強撐著眼皮看完了半本小說,回到寢室洗洗就睡了。

  室友的鼾聲此起彼伏,她卻一夜好夢。

  *

  春遊過後,便是五一。

  縱然林老師耳提面命說要期中考了,松了骨頭的學生卻沒法進入學習狀態。怎麼說呢,這骨頭被春風一吹,就變得懶洋洋的,不僅不想學習,還有了春天的氣息。

  班上出現了小情侶。

  這或許是初中和高中最大的不同。初中的時候,男生女生剛剛發育,對於談戀愛啊性啊都很敏感,無法抑制荷爾蒙,隨時都處於躁動之中,像是顆隨時會炸開的花種。

  高中就不同了,大家「長大」了,不把初中忌諱的事兒當回事。談戀愛雖然也瞞著老師家長,但在學生之間已是尋常,再也不會像初中那麼一驚一乍。

  所以,有兩對情侶就這麼「公開」了。

  ——意思是,在學生中不是秘密,大部分人都知道。

  芝芝還特地留心觀察了幾次,發現他們的談戀愛就是幫忙帶水帶飯、下了晚自習一起走、課間聊聊天。

  老阿姨一邊覺得這種戀愛談著沒勁兒,一邊又暗搓搓地羨慕。她沒談過這種青澀的、緊張刺激的、偷偷摸摸的、地下黨接頭似的校園戀情——對對,她大學談過,但是,大學裡的戀愛,那能叫校園戀愛嗎?大大方方牽手親嘴,和社會戀愛有啥區別??

  校園戀愛的精髓,就在於嚴防死守的老師和耳提面命的家長啊。

  她羨慕又不屑,沒興趣又很有興趣,閑著沒事就愛往小情侶的方向瞄兩眼,長籲短歎,十分糾結。

  而莊家明平時坐在她後面,自習課坐在講臺上,很快發現了她的異常,心裡咯噔一下:她不會是喜歡張霖(小情侶裡的男同學)吧?

  他很緊張,糾結了三天,在週三下午的活動課把她揪了過去:「去借書。」

  芝芝和妹子約了打羽毛球,頗有些為難:「我借來的還沒看完呢。你自己去不行嗎?」

  「借你的卡。」他馬上想好了理由。

  芝芝二話不說就要掏卡,虧得莊家明反應快,搶先問女生們:「行嗎?」

  長得帥的男生在女生中無往不利,基本遇不到滑鐵盧。妹子們很給班長面子,紛紛表示:「行啊,我們先打。」

  「……」呵,女人。芝芝控訴地看著這群重色輕友的同學,不情不願地跟著莊家明走:「你不和他們打球,借啥書,你不也剛借過?」

  莊家明猶豫著要怎麼開口,沒回答。

  芝芝扭頭看著他,頓悟:「有話和我說?啥事兒?」

  她態度爽直,莊家明不好再扭扭捏捏,直截了當地問:「你覺得張霖怎麼樣?」

  青梅竹馬久了,有的時候腦回路會被同化。芝芝腦洞一開,想的是「他無緣無故問起張霖是想和他比嗎莫非是喜歡上了楊榕榕(張霖女朋友)」,嚇得瞬間警惕萬分:「你問這個幹什麼?」

  「隨便問問,你快回答。」莊家明看她滿臉防備,心裡更緊張了。

  芝芝想,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不是長得好看就能逆風翻盤的,還是勸他死心為上。遂謹慎地開口:「我覺得他挺好的,人很開朗,有點靦腆,不過很細心。」

  莊家明:「……他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芝芝盯著他,心想,你知道還問?

  莊家明沉默了會兒,艱難地挑明:「換個人吧。」

  「對,換個人吧。」她鼓勵。

  莊家明:「……?」

  芝芝回過味:「??」

  兩人面面相覷。

  好半天,芝芝捂住胸口,震驚地問:「我以為我喜歡張霖?」

  「沒有嗎?」莊家明松了好大一口氣,「嚇我一跳。」

  「你才嚇我一跳。」她拔高聲音,「我還以為你喜歡楊榕榕。」

  這回輪到莊家明嚇一跳:「怎麼可能?」

  「你好端端問我,我能不想歪嗎?」芝芝反問。

  他辯解:「我是看你總看他,所以有點奇怪才問的——你不喜歡,怎麼老看他?」

  「我不是看他,我是看他們兩個。」提起這個,她就有止不住的惆悵,「羨慕啊。」

  莊家明遲疑片刻,問道:「羨慕他們談戀愛?」

  「是啊。」芝芝捂住胸口,玩笑說,「我的少女心蠢蠢欲動。」

  他:「……現在談早了點,等高考完吧。」

  芝芝好奇地問:「你想過談嗎?」

  他搖搖頭。

  「為什麼?沒一個看得上的?」她追問,「別和我說是怕妨礙學習,你有什麼好妨礙的。」

  莊家明想想,認真道:「我就覺得,談了也不一定有結果,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分了。」

  「談戀愛圖的是感覺,你年紀輕輕就想著結果,也太那啥了。」她搖搖頭,暗中給他戳了個老幹部的章。

  莊家明問:「你想談?」

  「想。」芝芝真心實意地憧憬。如果能在學生時代談次偷偷摸摸的戀愛,大概老了回想起來,也會覺得很甜蜜開心吧。

  莊家明沒吭聲。

  芝芝陷入暢想中不可自拔,沒能注意到他的異常。兩人各懷心事到了圖書室,各自找書借——來都來了,再借兩本唄。

  天氣漸熱,圖書室裡卻陰涼極了,書架上擺著滿滿當當的書籍,一進來便能聞到紙張特有的氣息,電風扇呼啦啦轉著,整個空間有一種靜謐的魔力,叫進來的人情不自禁地放輕聲音。

  芝芝穿梭在小說書架間,許是剛才談到了感情,尋覓半天,她最終決定借《霍亂時期的愛情》來看。

  ——瑪律克斯偉大是偉大,《百年孤獨》著名是著名,可摸著良心說,這篇巨著真TM太難讀了,芝芝幾次拿起幾次放下,最後決定承認自己是個俗人,徹底放棄閱讀。

  莊家明借的是伍爾夫的《到燈塔去》。

  她覺得他是個勇士。

  接完書,兩人都沒了回操場玩耍的心情,決定結伴回教室寫作業(……)。

  路上,莊家明接上了來時的話題,問她:「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異性。」芝芝很肯定地縮小了範圍,「我喜歡男的,對妹子沒有感覺。」

  他:「……具體呢?」

  「很多啦。」

  「你舉個例子。」

  「真的很多。那種有異能活了幾百歲隨隨便便在北上廣有地產的最好;不然的話,有錢的父母願意為了讓我離開他隨手甩一百萬的也可以;這些都沒有的話,本人非常禁欲、實際上很悶騷的男人我也很喜歡,狼狗奶狗也可以接受……」

  她洋洋散散羅列了一堆男主角設定,然後總結說:「我的要求一點也不高,範圍也很寬,年齡也沒多大要求,只要長得好看,其他我都能忍!」

  莊家明一開始還認真聽,後來覺得她發神經,拿著這個標準去找,不僅不用擔心她早戀,估計上完大學都找不到。他剛想說「算我沒問」,她就突然來了句:「當然了,我也知道這些都是不存在的,所以非要說『初戀』的話……」

  他的心隨著她拖長的語調慢慢提起。

  芝芝思索著,找到了個合適的概括物件:「江直樹那樣的。」停頓了下,補充說明,「不是鄭元暢的臉,是柏原崇那樣的。」

  說個秘密,莊家明的氣質,和他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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