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陌客] 超人末日未來 (全書完)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章 里奇

　　卡拉醒來的時候，頭已經沒那麼疼了。身體裡還殘留著些許氪輻射灼燒的不適感，但也已不怎麼劇烈了，只是懸在頭頂的昏暗光線刺得她一時睜不開眼，在視網膜上留下了道道光斑。

　　這倒也挺新奇，過去她直視著太陽眼睛也不會有絲毫不適。她不由瞇起眼睛，努力試圖坐起身，這才發現蓋在她身上蓋著軍綠色被縟，裡面還停暖和。

　　她很快注意到了床邊的另一個人。那是個看上去頂多不過十五歲的少年，也許更小。他鼻樑上架著副厚厚的眼鏡，穿著或許是打折時搶購來的廉價襯衫，眼鏡片後是一對烏黑清亮的眸子，裡面同時混雜著崇敬和懼怕。卡拉隱約記得，那就是她昏倒前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

　　這孩子見她起身，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話，但卻又在說任何一個單詞前閉上了嘴巴。也許他只是想要找辦法開始一個話題，但卻因過度緊張而說不出話。

　　所以她選擇主動提問：「是你救了我回來？」

　　男孩點了點頭。

　　「我感覺好多了。」卡拉晃了晃腦袋，將有些凌亂的金髮撥到了身後，「那些輻射......你怎樣幫我緩解的？」

　　男孩猶豫了一下，怯生生地道：「這裡......這是我家的地下室，聽說是冷戰時期修建的，兼做防空洞。」

　　他指了指一旁厚厚石牆上貼著的黃色核標識：「聽說這裡能防核輻射，所以我想也許這兒也可以幫你隔絕外面的氪輻射......電視裡剛剛通知說讓市民不要驚慌，外面的綠色氣體只是氪粉塵，對人類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是我知道氪會讓你不舒服，所以......」

　　他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細不可聞，也許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了。

　　一個害羞的小男生，卡拉估摸著他應該是學校裡典型的「書呆子」類型，而且很可能還是自己的粉絲——他襯衫下面穿著那件畫著可愛二次元超級少女圖標的襯衫，恰巧正是那天逛街時傑伊買下那件的同款。

　　卡拉淺淺一笑：「謝謝。」

　　小男生有點靦腆地笑了，看來卡拉這聲簡單的道謝令他受寵若驚。他十指不安地交叉擺動，似乎不知該把手放在哪兒比較合適。接著他「啊」地想起了什麼，急忙起身把早已備在床邊的礦泉水遞給了卡拉：「這個......我想也許你需要。」

　　卡拉的確正需要，她喉嚨乾燥得像是要冒煙，可能也是因為身體吸收了太多氪的緣故。她接過水瓶，一口氣「咕嚕嚕」地灌了大半瓶，抹了抹嘴後又道了聲謝。

　　男孩深呼吸了兩口，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像是鼓起勇氣問道：「呃，那個......」

　　「嗯？」

　　「......不，沒什麼。」

　　卡拉微笑：「沒事的，你什麼都可以對我說。」

　　男孩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溫和親切的笑容，不禁又大起了膽子：「我......我只是在好奇......請問你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卡拉愣了一愣。

　　挺新鮮的請求，雖然超級少女平日在納欣諾也頗有人氣，但她倒還真從沒給誰簽過名。

　　「要是我和同學說起超級少女來過我家，他們肯定都不會相信......當然，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只是......」

　　卡拉微微一笑：「那你有筆嗎？」

　　這次是這少年愣住了，就像不敢相信竟會這麼容易。他愣了那麼一小會兒，隨即像個被許諾了期待已久的聖誕禮物的孩子一樣雀躍了起來，急忙從後面抽屜裡翻出了一支籤字筆。

　　卡拉接過他的筆，隨即解下了自己身後的披風，迅速地簽上了「超級少女」的字樣。

　　「現在它是你的了。」她微笑著將披風遞給了這少年，後者竟沒第一時間伸手來接——過度的喜悅讓他情不自禁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天哪，」他接過卡拉的披風，「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太謝謝了！」

　　「我才該說謝謝，」卡拉掀開被縟，走下床來，「這就當是謝禮。這件斗篷刀具和子彈都沒法弄壞，你可以向同學證明它是真的。」

　　她下了床，試著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超級力量、超級速度和飛行能力都基本消失了，只有聽覺還超出常人、但也並不太多。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該怎麼稱呼呢。」她喊醒了仍沉浸在得到新禮物仍的亢奮中的孩子，問道。

　　「哦，里奇。」他扶了扶鏡片，也不再像剛剛那樣拘謹了，「我叫里奇。」

　　「好的，里奇，你家裡沒有別人嗎？我是說，你一個人住這兒？」

　　「還有我媽。」他說，「不過她在餐廳打工，坐公交離這兒三站路。她總是非常忙，一般都到深夜才回來。」

　　「你爸爸呢？」

　　「不知道。」里奇神色不禁黯然，「從我記事起他們就離婚了，是媽媽一個人把我帶大的。」

　　一個被父親遺棄的家庭，這事並不常見，卡拉幾乎能想像他的童年有多艱辛。

　　「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里奇搖搖頭，「小學的時候就有同學嘲笑說我爸爸不要我媽媽了，我生氣了就和他們打架......但他們人多，我打不過他們。最後老師知道了，他們一致說是我挑起的，所以老師把媽媽叫去了學校。媽媽給老師反覆道了歉，又給被我打了的學生家長道歉......從那以後我就再不和人打架了，每當有人欺負我，我都學著忍讓，因為我不想讓媽媽替我承擔後果。」

　　聽了這孩子的自述，卡拉情不自禁替他感到心疼。她這才注意到這孩子嘴角的淤青，下意識指著那兒問：「那個......」

　　「啊，這個，」里奇捂著嘴角，「這是昨天丹尼爾打的，他是校橄欖球隊的......他力氣很大。」

　　真是可惡。卡拉不禁氣惱，人類從這麼小起就是這個樣子嗎？恃強凌弱？他們真是糟糕透頂。

　　卡拉這會兒正為大氣氪污染的事氣在頭上，下意識便帶著惡意去看待整個人類種族，只覺得好像每個人看起來都不順眼。

　　哦，也許這個叫里奇的小男生除外，他倒是個挺可愛的孩子。

　　這時她突然微皺了下眉，豎起耳朵聽了聽，僅剩的超級聽覺似乎捕捉到了天花板外的什麼動靜。

　　「有人在敲門。」她說。

　　「誰？我家的門嗎？」里奇奇怪道，「真是奇怪。媽媽帶了鑰匙，而且她也不可能這個點回來......可還會有誰拜訪我們家呢？」

　　卡拉眉頭緊鎖，她有股不祥的預感。

　　「那你在這兒歇會兒吧。」他說，「我上去看看。」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抓捕

　　里奇打開防盜門時，出現在門後的是一位衣著考究的中年男人。他戴著圓形的眼鏡，套著灰色風衣，微笑起來十分和藹，讓他不禁聯想到學校裡的老師——他成績一向很好，所有老師都對他十分親切。

　　里奇的戒備下意識就鬆了些許，但仍有些怯怯地問：「您好......請問您找誰？」

　　「抱歉打擾，孩子，你家裡沒有大人嗎？」

　　里奇搖搖頭：「媽媽在上班。請問有什麼事嗎？」

　　「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男人故作輕鬆，從風衣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將屏幕遞給了里奇，「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見過她。」

　　是超級少女，這傢伙正在找超級少女。里奇頓時警覺了起來——這傢伙是什麼來頭？

　　見里奇露出困惑的神情，男人亮出了金光閃閃的證件徽章，解釋：「事情是這樣。有一個很壞很壞的人，他找到了方法用氪污染了空氣，而正如我們都知道的，這會對超級少女造成很大的影響。有目擊者稱事發時她正在這片區域對戰一名超級罪犯，事後就消失了行蹤，我們推測她可能仍在這附近。」

　　男人露出了真誠的神色：「她現在肯定非常虛弱，我們想幫她。」

　　他看上去是那樣地懇切，臉上寫滿了關切和擔憂，就好像他在描述的是自己女兒一般。有那麼一瞬，里奇真的有點被他說動了——也許他說的是真的？那他是不是該告訴他超級少女正在他腳底的地下室裡？

　　「怎麼？有線索？」男人追問。

　　「唔......是的，我是見過她。」

　　「哦？」男人眼睛一亮，「在哪裡？」

　　「電視裡。」里奇不假思索，表情就像是寫著理所當然，「我是說，這兒可是納欣諾，而你在問的可是超級少女！誰會沒見過她嗎？」

　　男人臉上的興奮頓時褪去了，一副像是被耍了的表情取而代之。但他仍保持著耐心，問：「那好吧，讓我換一個問法......你見過她本人嗎？就今天？」

　　里奇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

　　「好吧。」男人訕訕收回了自己的證件和手機，「那抱歉打擾了，祝今天愉快，孩子。」

　　里奇反鎖上門，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他幾乎從沒撒過謊，剛剛他心裡簡直緊張得無以復加。但現在他發現自己這方面或許還挺有天賦，至少剛剛這個謊他自覺十分圓滿，如果以十分為滿分的話他願意不吝地給自己打九分。

　　而當他回到屋內，卻發現卡拉也已走出地下室來到了他的客廳裡。

　　「喔，你不該出來的，」他急忙上前，「這兒輻射嚴重，你該呆在地下室裡好好休息。」

　　重回地面確實讓卡拉極不舒服，無孔不入的氪粉塵同樣瀰漫在這棟老房的所有角落，灼得她每一個細胞都發出抗議。但她搖了搖頭，說：「剛剛那個人......」

　　「他問了你的去向。」里奇說，「但別擔心，我搞定他了。我說我沒看到你，我覺得他信了。」

　　「不，他沒有。」卡拉道，「他沒有直接闖進來是因為他怕我......他會去叫更多人、帶上更齊全的裝備，他們想要抓我。我得趁現在盡快離開，不然一會兒你和你的家也可能被波及。」

　　「啊？」里奇頓時感到無比沮喪，他還以為自己剛剛那個謊撒得挺出色的，沒想到如此輕易就被戳穿了......畢竟只是個演技拙劣的小屁孩。他喪氣地低著頭，低聲說道：「對不起......是我害你暴露了。」

　　「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孩子。」卡拉微笑著摸了摸這孩子的頭，道，「一定要說的話應該是我說抱歉，我讓你捲進了這些麻煩事。現在我得走了，忘了這些事吧，好好做功課、等媽媽回家，保證做個乖孩子。」

　　里奇抬頭：「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卡拉望著這孩子澄澈明亮的眼睛，心底不由苦笑。傻孩子，你跟我一起做什麼？我現在在這整個星球上都無處可去，這個世界都在排斥我，很快我就可能被政府、軍隊或者別的什麼組織逮住，最後變成某間實驗室裡一堆冷血科學瘋子的新玩具。你跟著我又能做什麼？

　　「你有這份心意我非常高興。」卡拉苦笑著道，「但這可不是冒險遊戲，明白嗎？這很危險。你說不定會中彈，或者更糟。」

　　「我不害怕。」里奇緊緊捏著她的手，就好像一個害怕走失的孩子。

　　他這輩子到現在為止都活得無比窩囊，他在每一個允許的岔路口都選擇了忍讓退縮一類的選項。身邊的所有人多把他評價為「懦弱的書呆子」，而就連他自己也開始這麼看待自己了。但內心深處，他討厭這樣，討厭總是做一個哭著鼻子遠遠躲開的怕事鬼。

　　但如果，如果有這麼一次機會，他能夠選擇勇敢起來，做正確的事......

　　男孩目光堅定了起來，說：「我可以幫你。我有一個自己的秘密據點、一個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小實驗室，我可以帶你去那裡，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知道那個地方......啊對了，我在那裡還有幾條鉛襯毛毯，從醫院放射科帶回來的，它們會對你有用的對嗎？」

　　卡拉沉思了起來。她不覺得躲在一個孩子的私人小天地裡就能躲過追捕，但他提到的鉛襯毛毯倒可能確實有用。也許她可以用那些毯子裁剪一套臨時外衣，或者直接裹在身上，說不定能稍微緩解一點氪污染帶來的影響——雖然不確定能有多少用處，但聊勝於無吧。

　　「好吧，」卡拉鬆口了，「我可以跟你去你的那個小據點。」

　　里奇興奮得像是要跳起來，看起來就像剛剛被家長許諾了可以去遊樂園。他急不可耐便向門口走去：「那我們快點吧。」

　　「嘿，等下等下，」卡拉拉住了他，「正門不安全，可能有人盯著在。」

　　「哦哦，」里奇點頭，「那我們走窗戶？就像電影裡特務們經常做的那樣？」

　　「那個也得等等。」卡拉無奈地指了指自己胸前那大大的「S」，「首先，我不能穿著這玩意兒到街上去。能借我幾件你媽媽的衣服穿嗎？」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羅地網

　　幾分鐘後，卡拉走在街上時渾身都裹在了一件寬大的外套裡。那是件棕褐色的外衣，屬於典型的大媽款式而且甚至有些老土，但它完美地把卡拉制服勾勒出的姣好身材和一對長腿都藏了進去，只是那對紅色的長筒靴仍露出了半截，但至少沒那麼顯眼了。她跟著里奇沿著清晨的人行道快步穿行，從背影上就像是個姐姐牽著弟弟。

　　她借了副里奇的備用眼鏡夾在鼻子上，青少年款的眼鏡讓她比平常那笨手笨腳的卡拉‧肯特看起來更滑稽了。再加上她此刻因氪石的影響臉色像是個大病中的患者一樣蒼白，一頭金髮亂糟糟地垂著，和平日超級少女的形象更是相去甚遠。

　　可惜這終究沒法幫她甩掉惱人的尾巴。兩人沒走多久，卡拉便突然加快了腳步，壓低聲音對這孩子道：「我們被盯上了。」

　　里奇頓時緊張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回頭，警惕地環顧四周。在報攤前瀏覽今天頭條的年輕人，長椅上親熱的情侶，公交站等車的人群......好像和平常看起來一模一樣，但他此刻又偏偏覺得每個人都看上去不懷好意。

　　卡拉突然拉著他在前面的轉角轉過了彎，接著夾在人流中快步進了一家大型購物中心。這裡面人流密集，說不定能幫他們甩掉尾巴。

　　卡拉雖比這個年紀不過初中的孩子強些，但其實在反追蹤方面也算不上專家。只不過她當超級英雄這麼久，和像蝙蝠俠那樣精於此道的英雄們打交道也不算少了，長期耳濡目染自然也稍微摸到了點門道。

　　但後面一幫西裝男人也緊跟他們進了商場，並在他們走上通往二樓的電動扶梯時迅速拉近了距離。卡拉帶著里奇兩步並做一步地超過了扶梯上前面的所有人，迅速上到了二樓，卻見扶梯出口處兩個西裝男人一左一右閃了出來，擋在了他們面前。

　　顯然這兩人早早地埋伏在了商場二樓，這意味著卡拉突然拐進了這間商場也在他們的預料之中。看來他們也已看出超級少女身體的虛弱，壯著膽子已準備動手了。

　　卡拉現在確實空前虛弱不假，但他們仍低估了自己的對手。

　　她在左手邊那男人來得及從懷裡掏槍之前便飛身躍上，雙手在電梯扶手上借力一按、騰空而起，裹在長筒靴裡的膝蓋從棕褐的大衣下倏然彈出，如一柄重錘狠撞在了這名西裝男的鼻樑上，只撞得他鼻血長流、栽倒在地。

　　他的同伴吃了一驚，急忙掏槍射擊。但卡拉腰肢一縮，子彈貫穿了她飛揚的外套、卻只從她纖細的腰側一擦而過，將扶梯後的玻璃擋板擊得粉碎。卡拉趁勢搶上，左手奪槍、順勢將那西裝男整個兒拽至身前，以右手手肘狠敲他面門。這西裝男悶哼一聲，嘴角唾沫甩出了一條弧線，整個人一翻身從二樓栽了下去，一頭紮進了樓底搶購活動的一堆衣物中。

　　槍響就像一聲尖銳的警報驚動了所有顧客，正順著電動扶梯上行的顧客們驚呼著轉過身，逆著電梯運行的方向向下奔去。突然倒轉的人流頓時將扶梯堵得水洩不通，電梯底部那些試圖追上來的黑西裝們也無可避免地被耽擱在了電梯中間，只能望著二樓乾瞪眼。

　　幾乎政府的所有關于超級少女的檔案裡，對她的能力描述都是「飛天遁地、眼射激光口吐寒冰，力大無窮且快過子彈」，而上述這些部分全部都能被氪輻射剝奪。

　　但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在卡拉-佐-艾爾正式作為超級少女出現在公眾面前之前，她曾被神奇女俠帶去傳說中的天堂島，接受了亞馬遜部落的女戰士們最為嚴苛的特訓。

　　所以如果那些人以為一旦被剝奪了超能力，超級少女就不過是只可愛無助的小兔子，那他們就錯了。卡拉掌握著多項古老的亞馬遜戰技、貼身搏擊能力毫不含糊，尋常特工根本不是她的一合之敵。

　　另外，就算她已十分虛弱，但仍還沒有完全到「普通人類」的水平。也許她已沒法隻手舉起車輛，但同時跟兩三個擁有人體極限力量的人類掰個手腕還是不在話下的。太過小瞧她仍會付出代價。

　　卡拉擺平二樓攔路的兩名特工一共不過花了三五秒，而後面的追兵也都被逆行的人流阻在了電梯底部，此時正是他們脫身的絕佳時機。卡拉拉著身後這小子飛身狂奔，兩條影子迅速穿入人群，橫跨整個商場找到了一處出口。二樓這個出口直接連通著商場外的人行天橋，通過那兒他們能直接回到地面。

　　雖然出門時已下好了決心，但里奇仍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甚至是個平常就十分缺乏運動的孩子。他看到剛剛卡拉和人動手一顆心已經緊張得砰砰直跳了，這會兒跑了一路更是已上氣不接下氣。而一般來說卡拉雖也從未面對「體力不支」這種尷尬的情形，可凡是都有第一次。剛剛短暫的劇烈運動本就對她僅剩的體力消耗頗大，而這一路狂奔更是不知吸進了多少懸浮在空氣中的氪微粒，只讓她覺得從喉嚨直到肚子裡都灼痛不止。

　　於是跑出商場回到地面上時，里奇還只是氣喘不止，而卡拉卻已幾乎沒法站直身子了。她不得不讓這孩子攙著自己才能繼續走動，心下不禁自嘲這幅模樣簡直像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

　　他們沒走幾步，周圍的人就開始驚叫著指向天空，紛紛逃散。震顫的聲波隨著空氣湧入進了卡拉敏銳的耳朵，幾乎輕不可聞的發動機運轉聲從所有方向傳來。一架架懸浮的飛行器從天而降，將人行道上的兩人團團包圍。它們底部噴吐著淡藍的火焰，大量瞄準紅點攢射在她身上，銀質金屬的槍管從飛行器底降下，成百上千發氪石子彈被推入了彈夾。

　　龐大的陰影從後方追了上來，像一片巨大的烏雲將人行道覆蓋。卡拉回頭仰望，只見一架十數米長的巨大飛行器已緩慢地懸到了他們頭頂，四對渦輪高速旋轉，向下捲起了滲人的颶風。黑色的繩索從底部垂了下來，著黑色作戰服、全副武裝的戰士們陸續跳至他們身前，用黑洞洞的槍口封鎖了去路。

　　「放棄抵抗，超級少女！」飛行器上的喇叭中傳出了高喊，「放開那個孩子，乖乖投降！」

　　聲音洪亮，在被清空的人行道上迴蕩不止。市民們遠遠避開，卻又在自認安全的距離趴在柵欄和玻璃後面遙遙圍觀，就像看著一場事不關己的鬧劇。渦輪捲起了混滿氪粉末的颶風，撩得卡拉金髮凌亂地飛揚。

　　里奇感覺終究還是害怕了，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卡拉能感到孩子架住自己的胳膊正微微顫抖。

　　「現在怎麼辦？」他向卡拉投來詢問的目光。

　　「現在？現在你聽他們的話，乖乖回家。」卡拉苦笑。

　　「但是你......你會被他們抓走！」

　　「多謝擔心啦。」她無奈地按了按這孩子的頭，「真心非常感謝你的幫助，孩子。但是事已至此，已經沒什麼你可以做的了。回家去吧，忘了這些，向我保證回去做個好孩子。」

　　所以最後還是就這樣結束了嗎？慫了十幾年，好不容易見到最崇拜的偶像，下定決心要勇敢這麼一回，到頭來還是和以前遇見任何事的時候一個樣，什麼都沒有改變。

　　到頭來還是個膽小鬼，還沒到最後關頭就哭著鼻子溜走。

　　士兵們端著槍，謹慎地保持著距離不敢上前。飛行器上的喇叭將相同的喊話重複了第二遍，引擎宛如蜂鳴。

　　里奇咬了咬牙，放開了卡拉。失去支撐的卡拉單膝落地，劇烈粗喘，她甚至已站不起身了。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里奇走上前，張開雙臂擋在了超級少女身前，用胸膛擋住了子彈的去路。

　　「你們......你們想抓她......得先打倒我。」

　　里奇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但當這麼說出來的時候心底不由輕鬆了一大截。也許這些傢伙會開槍，也許他馬上就會血濺當場......但管他呢？至少這輩子有那麼一回，他沒繼續慫下去。

　　士兵們猶豫了，他們沒有動作，等待著長官的指令。沒有人想冒險接近超級少女三步以內，哪怕她已是強弩之末，但光是畫在她胸前那個記號對多數人本身便是巨大的威懾。

　　卡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個連和自己說話都缺乏勇氣的孩子竟會做到如此地步。她想站起身阻止他，但膝蓋不爭氣地直不起來。只希望這群混蛋還沒冷血到對孩子開槍的地步。

　　然而還沒等他們的長官下決定，他們便失去了決定的機會。

　　綠色的空氣被殘影切開了，像一枚超速的子彈帶著螺旋的波紋降落而下。搭載著氪子彈的那些無人飛行器幾乎是同一秒在半空中化作了燃燒的火球，終結者般的殘影從撕裂火焰、轟然降下。

　　傑伊有如帶著萬鈞之勢落在了卡拉和這少年面前，人行道的路面被他紅色戰靴踏得轟然粉碎。他抬起頭，以火紅的雙目瞪視著前面端著槍支的所有人，用冷得像要結冰的聲音開口道：「你們誰敢動一根手指試試。」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終底牌

　　印象中，傑伊記得自己這輩子還從未如此憤怒過。

　　這個國家一部分人的所作所為已上升到了讓他忍無可忍的地步。他們製造針對氪星人的武器、躲在暗處盤算著如何給他們的救世主捅刀——這個部分現在相比之下倒還算可以忍受了。可之後他們又向這個星球的大氣層投放了氪毒素、試圖用無處不在的氪輻射把幾個將地球當做家園的氪星人拒之門外。

　　而就算這個部分他也能想辦法容忍——當然他已經沒法容忍了，接著那些掌權者們似乎覺得這還不夠，他們接著又派出軍隊和無人機四處搜查，就像搜捕逃犯一樣地恨不得把地皮掀過來尋找氪星人的蹤跡。

　　當他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被這漫天飛行器以及無數槍管逼得走投無路，他知道自己沒法忍耐了。他幾乎沒法克制直奔DEO總部把沃勒胖乎乎的身子從辦公桌後面揪出來的衝動，然後看著這可憎的胖女人從萬米高空自由落體。

　　他感到憤怒彷彿喚醒了他深藏心底裡的什麼東西......某種可能極度可怕的東西，或許會讓他轉變成自己都懼怕的野獸。

　　但他暫且還能克制。

　　傑伊無視了那些指著自己的槍支，轉身蹲到卡拉身邊，心疼地問：「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疼嗎？」

　　「疼死了，渾身都疼。」她撒嬌般地低聲說著，終於允許自己早已到極限的身子放鬆了下來，軟綿綿地躺進了傑伊的懷裡。接著她又用更加幾乎輕不可聞的聲音說：「你沒事......太好了......」

　　傑伊心中不禁一動，到了這一步她竟然還在擔心自己。

　　「真的抱歉。」他在卡拉額上輕輕一吻，「再稍微等一下下就好，我馬上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轉向瞪大眼睛望著自己的里奇，道：「剛剛很有魄力，孩子，抱歉她給你添麻煩了......但可能還得繼續麻煩你一下。在我解決那堆沒用的混球時幫我再照看她一下好嗎？」

　　里奇木訥地點了點頭，眼睛裡寫滿了崇敬和神往。

　　最後傑伊站起身，轉向了那些被他無視的持槍士兵們。這些士兵就一直保持著端槍的姿勢站在那兒幹望著，傑伊威脅說「敢動一根手指試試」，他們這麼半天就真的一根手指都沒敢動，像一尊尊雕塑固定在原地，任汗水順著頭盔裡的腦袋淌落。

　　很多人自以為不怕超人，但他們大多只是不怕那個整日掛著陽光般的微笑、願意像你的一個好鄰居一樣坐下來跟你拉家常的超人。他越是表現得友好，人們的膽子便越是壯了起來，一天比一天過分地試探超人的底線。超人一再忍讓，而他們終於開始肆無忌憚。

　　如果換做克拉克，事情或許仍有迴旋餘地，但傑伊不這麼覺得。一種近乎原始的本能隨著憤怒從他血管深處爆發，就像有上萬隻猛獸在他耳邊怒吼，唆使他把眼前每一個可恨的傢伙直接烤成焦炭。

　　他強壓下了怒火，冷冷掃過面前所有士兵：「如果你們現在自己放下槍，然後用你們身上的手銬把自己銬起來，事情還能稍微好看一點。」

　　士兵們面面相覷，但都沒有動作。

　　這還是他們服役生涯中第一次聽到像這樣囂張的宣言，但有趣的是沒有一個人覺得好笑，甚至不少人在腦子裡認真地考慮了這個建議。但最終作為軍人的天職還是戰勝了恐懼，他們沒有退縮。

　　「好吧，我正指望你們這麼做呢。」

　　電光火石的瞬間，傑伊的身形原地消失了，紅藍身形就像厲電貫穿了人群，又如鋒利無比的刀刃席捲而過。沒有一個人看清發生了什麼，但所有士兵們短短數秒內便被全數解除了武裝。槍械的零件和殘骸散落一地，慘叫聲此起彼伏。

　　傑伊本可以一口氣將這些傢伙全部吹翻，那樣做會省事不少，但他沒有，因為唯有拳頭切實擊中肉體的觸感才能更好地發洩他滿腔的怒火。但他終究還是設法克制住了自己，他一遍遍地在心底告誡自己這些只是服從命令的戰士，最終只是送他們一人斷了個兩三根骨頭剝奪了他們的行動能力。

　　而後他緊接著衝天而起，像一發破膛的穿甲彈擊穿了浮在空中最大的那飛行器的甲板，帶著股旋風衝入了機艙。飛行器的每一個渦輪引擎在半秒的間隙內陸續爆炸，夾著火光的黑煙被高速旋轉的扇葉攪成了漩渦，整艘大傢伙拖著尾焰向街區栽了下來。

　　這還沒完。已墜落在地的飛行器頂部鐵皮被陡然破開，一團模糊的影像高速竄上了半空。傑伊一手提著飛行器裡級別最高的那個長官，升到了幾十米高度停了下來。兩人腳底懸空，冷厲的風像長鞭從兩人耳邊刮過，彷若要直刺骨髓。

　　這樣的高度傑伊只消一鬆手，這剛剛還氣焰囂張的傢伙便會在街區砸成一團肉泥，而他現在正覺得有些抑制不住這股衝動。那個暴戾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沒完沒了地在他耳邊慫恿，說這種忘恩負義的敗類的命運就該是墜落，像一道長長的流星。

　　這軍官倒也硬朗。他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傑伊赤紅的雙眼，冷然道：「怎麼？你想把我烤糊？或者把我扔下去？那就動手啊！向我們展示我們一直是對的，你們就是這樣危險的傢伙——正因如此這個部門才會存在，時刻提防你們這幫外星人的英雄遊戲玩膩的那一天到來。」

　　好笑。這些人口口聲聲說他們所做的只是為了提防某一天超人發難，卻沒想過他們所做的行為本身已是在挑起戰爭了。就好比一個人自不量力地**獅子，而當獅子被他成功激怒時，他卻揚言吃人就是這畜生的本性，也許還會附上一句「我早就料到了」之類的嘲諷。

　　好啊，既然你們無論如何都咬定超人遲早會這麼做，那我不​​妨就遂你的意好了。既然你都這麼懇切地要求了，那就讓你做個自由落體也無妨。

　　怒火讓傑伊幾乎失去理智，他這會兒幾乎對所有人類都失去了信心。你在外面拚死拚活，替他們打退了一撥又一撥外星侵略者，不知多少次地給他們自己在實驗室裡鬧出的亂子擦屁股，而這就是他們給出的回報？

　　在這個剎那傑伊都已經打算鬆手了，卻冷不丁聽到了來自下方一聲微弱得幾近沒有的勸阻：「傑伊......不要......」

　　這句話就像一句有魔力的咒語，頓時束縛住了他的動作。他聽出了那是卡拉的聲音，儘管她已氣若遊絲、發出的聲音細不可聞，但仍被他的超級聽力捕捉到了。

　　他下意識低頭，向著幾十米外的地面上望去，只見卡拉正無力地靠在燈柱邊，那個叫里奇的孩子正蹲在她身旁，仰頭以充滿驚懼的目光望著自己，就好像在望著一個狂暴的怪物。而就一分鐘之前，那雙眼睛望向傑伊時還滿懷著崇拜和憧憬。

　　「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也非常生氣......」卡拉咬著牙，提起最後的力氣說道，「......但是這不值得。如果你已經對人類失去了希望，就看看......看看這個孩子吧......」

　　傑伊感覺就像一桶冷水澆在了頭頂，升溫的大腦瞬間冷靜了一大截。

　　她是對的。也許人類中有些傢伙不識好歹，總喜歡以最壞的惡意揣測給予他們幫助的人，但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至少在這納欣諾這毫不起眼的街巷裡，還有這麼個願意為落難的超級少女挺身而出的孩子，願意勇敢地用瘦弱的身板為自己最憧憬的偶像擋住槍口。

　　也許並非所有人都不值得拯救。

　　「想想看，傑伊......」卡拉繼續說道，「如果你殺了他......在這個孩子面前這麼做......想想那會對這孩子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你胸前的那個標誌，今後對他來說又會意味著什麼？」

　　傑伊沉默片刻，終於還是沒有動手。他提著這長官又落回了地面，將他扔到了一邊。

　　卡拉是對的。他提在手裡的畢竟不是什麼外星侵略者，不是什麼超能罪犯，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大奸大惡之徒，這只是個試圖保衛自己家園的將士——雖然有些偏執得過了頭，但畢竟不是什麼惡棍。

　　當然，這事絕不能就這麼過去，但這只是他們氪星人和政府的某些機構間的私人恩怨，不應當以這樣的方式解決。

　　見傑伊放棄，卡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皮沉重地合上，長長的金色睫毛分外惹人憐惜。傑伊走到她身邊俯下身，輕聲道：「好啦，我這邊完事了。再稍微堅持一下下就好，我現在就帶你去舒服點的地方。」

　　那軍官卻在一邊大笑了起來：「走？你們哪兒也去不了！」

　　傑伊皺眉，斜睨了他一眼：「我改變主意了，我果然還是要把這傢伙烤熟......至少烤個七分熟意思一下吧。」

　　「隨你喜歡，新超人，但那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軍官冷笑，「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快點開始思考遺言......用你們生命僅剩的最後幾分鐘。」

　　很快，傑伊便發現這傢伙自信的源頭了。一架黑色飛行器從幾百米的高度從眾人頭頂掠過，就像一隻飛經的大雁。一團模糊不清的事務在它掠過的瞬間帶著與空氣摩擦的尖嘯被丟了下來，模糊的一團像是個鉛球墜落而下。

　　「轟！」

　　馬路被砸開，地下水化作水柱噴濺而出。濃重的黃塵與綠氪的煙幕被攪到一起，隨著那龐然大物落地的衝擊形成了波紋，排山倒海般地向四面八方推開。

　　一隻碩大的腳掌邁了出來，踩踏得本已龜裂的地面深陷了下去，龐大的灰褐身軀從煙塵中顯形。那碩大的身軀、血紅的雙目，宛如牽動著大地的粗喘，以及那兇殘、毫無遮掩的殺氣，幾乎與那頭名為毀滅日的無敵野獸一模一樣。但比起那真正的毀滅日更糟糕的是，這傢伙渾身插滿的不是骨刺，而是散發著灼人綠芒的晶體。

　　這是一頭長滿氪石的毀滅日。

　　「歡迎來到你們的末日，超人們，」那軍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我鄭重向你們介紹——『美國男孩』！」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四章 美國男孩

　　電話鈴聲再一次不知疲倦地響起，阿曼達‧沃勒有些厭煩地瞥了眼屏幕上顯示的號碼，皺眉想了一想，隨後還是接起了聽筒。

　　「這次最好是好消息。」她冷冷說道，「告訴我你們至少已經抓到超級少女了。」

　　「......抱歉長官，還沒。」

　　「半個小時前你們就匯報已經鎖定了她的蹤跡，而且她已經吸收了過量輻射難以行動......然後現在你說你們還沒抓到她？」沃勒聲音越來越冷，最後陰沉得幾乎像是要滴水，「所以告訴我......我還有什麼必要留著你的部門呢？」

　　顯然，阿曼達‧沃勒此時心情已低落到了極點。她雖然設法說服總統通過了抓捕氪星人的行動，但總統對此表現得並不是特別樂意。接下來半個多小時內她幾乎平均每三分鐘就會接到一通來自不同部門、各級人物的反對消息，她一手扛下了所有的壓力、可到目前為止卻沒迎來半條好消息。

　　而且最壞的消息甚至還在路上。

　　「呃......長官，」電話另一頭陷入了猶豫，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沃勒意識到了不對：「又怎麼？」

　　「弗瑞德上校被派去了納欣諾，負責超級少女的抓捕。而上校他......呃......您知道，因為他在幾個月前紐約的戰鬥裡死去的女兒的事，對氪星人比較......仇恨。」

　　「這我當然知道。」沃勒冷冷道，「這也是為什麼我招募他進了『超人預案』。別拐彎抹角了，說重點。」

　　「好吧，女士。」那邊深吸了一口氣，說，「幾分鐘前，新超人出現在了納欣諾市，阻止了我們對超級少女的抓捕。所以上校他..... .釋放了『美國男孩』。」

　　阿曼達‧沃勒在接下來的三秒內幾乎變成了尊石刻的雕塑，原本瞇成了條縫的眼睛瞪得老大。

　　「你說他釋放了什麼？」

　　「『美國男孩』，長官......就是那個我們把氪結晶和毀滅日孢子混合......造出來的究極兵器。」

　　「然後弗瑞德那個蠢貨把它放出來了？還TM是在鬧市中心？」沃勒坐不住了，她倏地從真皮座椅上站起了身，咆哮的聲音幾乎震得玻璃嗡嗡作響，「我不是再三強調任務目的是抓捕麼？我們要活的，不是要死的氪星人！而且那個神經病是哪根神經搭錯了才會把一頭毀滅日——哪怕是我們的毀滅日— —扔進該死的市中心？給我接通他的電話！」

　　「恐怕那沒法辦到了，長官。因為弗瑞德上校......已經成了『美國男孩』的第一個犧牲品。」

　　是的，那位叫做弗瑞德的軍官是被稱為「美國男孩」的毀滅兵器跳下來後殺死的第一人。那頭渾身插滿氪石的毀滅日甚至可能壓根沒注意到身後的這個小不點，它只是爆出了聲野獸般的咆哮、雙臂向後一揮，「一不小心」就將這軍官像只蒼蠅一樣遠遠拍飛了出去，在幾百米外的一面牆上撞成了一團。

　　一個長滿氪晶體的毀滅日，政府藏在見不得光的角落裡的勾當還真是總能讓人大開眼界，讓你不禁驚嘆他們的偏執究竟能觸及什麼樣的境界。超人的存在究竟是得把他們嚇到了什麼地步，他們才會選擇製造這樣的惡魔來充當防線？

　　傑伊感覺自己剛剛才平息下去的怒氣槽瞬間又瀕臨爆表，他拳頭緊攥，身子因用力而微微顫抖。他的生物磁場不自覺地釋放，地面上的碎石落屑被倒吸而起，繞著他的身子勻速飛旋。

　　首先必須帶它遠離卡拉，這傢伙渾身的氪輻射對卡拉本就已虛弱不堪的狀況更是雪上加霜，再拖延片刻說不定就會有性命之憂。於是傑伊不再猶豫，飛身便沖美國男孩飛去，超速的身形在空氣中捲起了綠色的漩渦。

　　美國男孩揮拳迎擊，傑伊壓低身形避過，順著對方揮出的胳膊衝至面門，卯足勁的拳頭像一發炮彈轟擊在了對方岩石般結實的腦門上。接著他趁這怪物吃痛後退的瞬間，雙手環抱其粗壯的腰際，頂著它的身子超速橫飛了出去，眨眼便遠遠離開了輻射能影響到卡拉的範圍。

　　「轟！」

　　美國男孩劇烈掙扎，強有力的拳頭猛砸在了傑伊後心，將他頭朝下深深砸進了地面。它緊接著將傑伊從深坑中倒提而起，又補了一拳正中胸口。傑伊只覺排山倒海的巨力從身上橫貫而過，身子便不聽使喚地倒飛而出，射穿不知多少層障礙後「哐」地破開玻璃砸進了一家餐廳。

　　幸而這個點餐廳裡並沒什麼顧客，只有幾個服務生驚叫著躲到了櫃檯後面。傑伊捂著生疼的頭從桌椅的碎片間爬起身，卻見那灰褐的身形又像一台馬力全開的坦克般衝了過來。它在外面那條街上順手抓起了一輛不幸路過的黑色轎車，像個飛盤一樣從破碎的窗戶裡扔了進來。

　　傑伊迅速起身，身形化作道殘影於半空中破開了轎車的車門、從駕駛席上飛閃而過，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間將司機救了出來。空車悲鳴著砸穿了餐廳的牆壁，在一堆破碎的磚瓦石塊間解體成了零件。

　　而這會兒美國男孩自己也已衝進了餐廳。這間餐廳對它的體型而言似乎實在有些太小了，天花板被它的脊背擠得迅速開裂，它背部的氪晶體就像刀片一樣將埋在內部的電線切斷了開來，白熾燈管帶著「劈裡啪啦」的電火花脫落。

　　傑伊身形一晃飛閃至了美國男孩身前。它嘶吼一聲，一巴掌高高舉起、帶著沉重的嗡鳴轟然拍落。傑伊單掌架住，雙足震得地板開裂，那幾個小服務生藏身的櫃檯都被牽連著猛然一沉。他回身一拳將這龐大的怪物擊飛回了街上，小小的餐廳劇烈顫抖，彷若就要瀕臨崩塌。

　　傑伊踏著滿地碎渣、粗喘著走出到了街上，身後建築已幾乎被飛揚的塵埃吞沒。哭聲、尖叫聲像潮水一樣湧入他的感官，斷開的消防栓發瘋似地噴吐水柱，被不幸波及的車輛側翻在地，扭曲的引擎蓋裡噴吐著黑煙。

　　一切和前幾次是那樣地相似——紐約、大都會、哥譚，只不過這一次的麻煩卻是他們自己惹出來的。

　　活該，這是他們咎由自取。他們自己創造的麻煩就該讓他們自食其果。傑伊彷彿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喋喋不休——走吧，帶上卡拉離開這兒。就這一次，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擦屁股去。

　　但他終於還是沒這麼做。

　　卡拉是對的。該憎恨的對像是像阿曼達‧沃勒那樣的麻煩精，這些無辜的平民不該替他們的錯誤承擔責任。傑伊又不禁想到了那個叫里奇的孩子，想到了自己的老爸老媽，想到了海倫娜，還有許許多多自己在乎的人。

　　也許這條殘破的街區裡就有許許多多和他們相似的人，一旦傑伊選擇拍屁股走人，他們就只能被扔在廢墟之中等死。

　　那怪物踹飛了壓在身上的一輛汽車，不知疲倦地再度爬起來了。它在嘶吼，在咆哮，充滿仇恨的眼睛死死鎖住了傑伊的身形，彷彿將那印有「S」的傢伙撕成碎片是它此生唯一的目標。

　　美國男孩再度衝鋒，它腳步落下宛如地震，街道和建築都在悲鳴，彷彿已處在了垮塌邊緣。

　　不，已經夠了！

　　傑伊緊攥雙拳，身後爆開一圈乳白氣浪，瞬間爆發出最高速衝向了那怪物的身形。

　　他避開美國男孩尖利的爪子，一頭撞在了對方堅如磐石的腹部，雙臂環扣著其腰際，帶著它的身子如火箭升空般拔地而起。

　　他要帶這玩意兒遠離城區。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女孩

　　納欣諾市，高度接近一千米。

　　傑伊已竭盡了全力試圖把這個掙扎的大傢伙帶離市區，但它實在太強壯了。美國男孩一刻不停地劇烈掙扎，插在胳膊和拳背上那綠光閃耀的氪晶體骨刺在傑伊身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他不怕氪輻射不假，但這個山寨毀滅日光憑著它那無窮的臂力便足夠他吃一壺。另外它身上長著的也並非單純的氪石而已，那是由毀滅日孢子催化而從這個生物體內自行生長起來的氪分子結晶，幾乎堅不可摧。

　　終於，在美國男孩又一記重拳擊中了他的肋骨時，他悶哼一聲不由自主鬆開了禁錮著這頭野獸的雙臂。美國男孩反客為主，粗糙碩大的手掌一把捏住了傑伊的喉管，兩道身形開始高速下墜。

　　好吧，也許和預計的著陸可能有點不一樣，不過至少還能試著......

　　傑伊努力翻轉身形，雙手十指緊緊箍住了美國男孩掐著自己喉嚨的手腕，拼盡全力扭轉了他們墜落的軌跡。半空中超速落下的那團模糊影像劃出了一條優美的弧線，以亞音速向著郊外的方向飛去。

　　可無論他多麼努力，終究沒法讓事情完美起來。抱成一團的兩個影子有如嘶鳴的導彈斜射進了一棟摩天大廈，勢如破竹地橫掃了一整層辦公樓。天花板和地板一同被切割開來，斷裂的電線迸出火花，沿途不知多少套辦公桌椅被撕成碎片。而當辦公室裡的人們反應過來發出尖叫時，他們早已從大廈另一側穿射了出去。

　　傑伊最終沒能如願飛出城區，但好歹帶著這頭龐然大物飛離了鬧市、降落在了一片廢棄的港口。雖然這兒仍屬於納欣諾城區，但平日人煙罕至，這個時間點應該不會有什麼人才對。

　　傑伊感到身子又撞塌了兩三棟不知用途的廢棄建築，像個彈跳球一樣在地面上重重彈起了一次，隨後落回了地面。他雙手支撐著地面，吃力地趴伏在地，晃了晃因窒息而有些冒金星的腦袋，只看到對面的煙幕間那狂躁的野獸依舊屹立，衝著自己投來怒火滔天的目光。

　　「行啊，你這醜八怪。」他咬了咬牙，雙手離地，整個人平行地面懸浮了起來，地面上砂石飛旋，「現在這邊沒人了，有種再來啊？」

　　不知那智商有限的野獸是否聽懂了他的話，但它爆出了一聲震徹天地的怒吼以作回應。它腳掌一蹬，腳後掀起了駭人的塵浪，好似身後帶著千軍萬馬。傑伊毫不示弱，雙拳向前，同樣全速爆發，地面隨著他衝刺的身形迅速開裂。

　　接下來幾個回合的交鋒就十分野蠻了，那是純粹力量與力量的碰撞，沒有絲毫取巧餘地。這頭野獸幾乎就是「力量」的代名詞，而傑伊也同樣不弱。雙方每一拳的交擊都仿若雷公之怒，廢棄港灣不知多少建築在雙方力量的餘波間分崩離析。觸目驚心的裂縫瞬間爬滿了空地，大地被割裂成了無數板塊，在劇烈的衝擊間迅速分離。

　　只片刻功夫，這廢棄港口已面目全非、難辨原貌。

　　起初傑伊完全被這狂暴的野獸壓制，但隨著他怒火的逐漸上升，他竟感覺力量與時俱增。他惱火政府出於對他們氪星人的懼怕竟做到這一步、惱火他們把卡拉逼得走投無路，惱火他們口口聲聲說要超人類為戰鬥中造成的附帶損失負責、卻又自己造出了這麼個惡魔還把它投在了市中心。

　　結果到頭來，又是超人得給他們擦屁股。

　　他越想越氣，原本被卡拉平息下去的無名之火「噌」地又竄了上來，好似化作了純粹的力量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每一拳都比上一拳更加有力。他眼珠不自覺地燃燒了起來，眼角躥騰著地獄般的紅色業火，超高溫灼燒著他連接他眼球的神經末梢，暖烘烘地刺激著他的身子，讓他戰意愈濃。

　　不知不覺間，他眼中看到的一切都彷彿變得赤紅了起來，一切都像是被罩上了血色的輕紗。他那超大容量的大腦逐漸被憤怒和純粹的戰意全部塞滿，就連對方粗糙的拳頭捶得他口吐鮮血時也感覺不到多少痛楚了。激烈的戰鬥幾乎要填平這港口的一切，衝擊波紋爆散開來，餘波甚至仍波及到了遠在兩英里之外的市區。

　　美國男孩又是一拳將傑伊擊翻，傑伊貼地翻滾兩圈，正欲起身，對方卻高高跳落到了他正胸口，抹布般的手掌摁著他的腦袋猛砸進了地面。傑伊鋼鐵般的後腦勺在地面上砸開了巨大的缺口，腦袋「嗡」地一沉。但他猛瞪雙眼，相較平常更偏暗色的熱視力光束奪眶而出，轟開了美國男孩手掌的同時也正中它面門，擊得它慘哼一聲、退後兩步。

　　傑伊趁勢右足猛蹬，紅色的靴底爆發出了導彈級的破壞力，將美國男孩遠遠踹飛。

　　緊接著他身形沒有半秒停留，又一次猛地竄起、懸在了半空。他正欲再度沖上，卻忽地不由自主猛頓住了身形，敏銳的聽覺似捕捉到了什麼異樣的動靜。

　　那聲音細不可聞，被隱沒在了開裂的大地、倒塌的建築聲音之間，聽上去像是......哭泣聲？

　　傑伊感到自己運轉過熱的大腦一瞬間冷卻了下來，他循聲望去，X光視線在一搖搖欲墜的水箱底部發現了一個縮成一團的小女孩。水箱支架已被他們戰鬥的餘波波及斷裂了半邊，成噸重的大傢伙正劈頭蓋臉向那女孩頭頂砸落。

　　傑伊瞳孔一縮，身形一晃閃至了那女孩頭頂，及時地她接住了這一頭栽倒的水箱，輕輕將它放到了一邊。女孩瞪大眼睛望著他，噙滿淚水的眼睛裡充滿了希望。

　　她只破了點皮，不過受到了驚嚇。考慮到剛剛傑伊和美國男孩如此激烈的大戰，這真是個奇蹟。

　　「在這兒......很危險，孩子。」傑伊到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些氣喘了，說道，「你該快點離開。」

　　「可是......我還沒找到泰德。」

　　「泰德？」

　　「我的狗。」她委屈地說著，「媽媽說不能養它，把它丟在了這裡。但是我實在想它......所以我背著媽媽跑來找它回去。」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狗，無辜地被捲入了一場和他們完全無關的戰鬥。

　　「你等等。」

　　傑伊迅速環顧一圈，X視線在一棟已化作廢墟的建築殘骸間找到了那條名叫泰德的狗。相比之下它運氣也相當不錯，卡在了廢墟的一條夾縫之間，屋頂倒塌下來時距它的腦袋不過咫尺之遙。

　　傑伊花了不到一秒清開了廢墟，抱出了這條氣息奄奄的狗。這毛茸茸的小傢伙似乎並不喜歡他，奮力在他懷裡掙扎，傑伊不得不小心地避開它鋒利的牙齒——當然不是擔心自己會被咬傷，而是害怕皮膚會崩斷這個可憐小傢伙的牙齒。

　　它在回到小主人懷抱裡時終於安靜了下來，撒嬌似地縮進了小女孩的懷裡。女孩無比欣喜：「謝謝你，超人大哥哥！」

　　竟然還被謝謝了嗎？看著這孩子天真的目光，傑伊只不由苦笑，心底只覺受之有愧。其實他早該注意到這女孩和這條狗的，他的超級感官完全能察覺。但是......傑伊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只覺得剛剛戰鬥的時候憤怒壓倒了一切，讓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灌注在了每一次揮拳上，從而忽略了下方這兩個可憐的小傢伙。

　　而此時被他擊飛的美國男孩也掀開了壓在身上的屋頂和建築廢墟爬了起來，再度向著這邊爆發出了咆哮。傑伊邁上兩步，輕聲道：「儘可能遠地離開這兒，帶上泰德......可別再讓媽媽把它丟了，好嗎？」

　　「嗯。」小女孩用力點頭。

　　傑伊深吸一口氣，再度提氣向那可憎的大塊頭衝了過去。

　　還不夠遠，這裡仍可能有無辜的人被波及，他得把戰場帶得更遠。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弱點

　　以大約五馬赫的時速頭朝下栽進地面，作為著陸方式來說實在說不上漂亮或舒服，就算傑伊面皮並不會因此受傷，但滿臉泥土的滋味也並不好受。

　　這裡距城區已有好幾英里，已經是他所能將美國男孩帶出的極限距離了，對方在一番不懈的掙扎後終於還是掙脫了出來、順便將傑伊狠狠按進了地裡。

　　傑伊跪伏在地爬了起來，泥土簌簌地從身上滑落。他面頰被刮出了破口，渾身都感到痠軟難耐。不得不說沃勒折騰出的這山寨毀滅日還真有兩把刷子，它的拳頭沉得就像實心的鐵球，每一拳落下都好似山崩地裂。

　　美國男孩緊隨在他身後落下，雙足踏得地面轟然破裂，排山倒海的塵浪順著他鼻腔灌入。傑伊低聲喘息，回身望著這龐然大物，只覺好像望著一座遮天蔽日的山峰。傑伊身體已開始疲倦乏力了，而這玩意兒似乎絲毫沒有半點累的樣子......甚至還像是神采奕奕。

　　毀滅日就是這麼一種不講理的怪物，你揍它揍得越狠它就越有精神，就算掐斷它的脖子把它塞進墳墓，一會兒它也會像個糾纏不休的鬼魂一樣再爬出來，並且比上一次更加難纏。雖然不知道這頭人造的毀滅日有沒有那樣無限復活的特性，但就算沒有也已經足夠可怕了。

　　傑伊覺著還需要個兩三秒功夫調整一下，可美國男孩顯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那怪物咆哮著上前，拳頭高高舉起、拳背上尖銳的綠氪光輝閃耀，一拳帶著無匹威勢便欲照著傑伊的腦門猛轟而下。

　　眼看這一拳避無可避，一聲尖銳的鳴聲突如其來地闖入了這場戰局，聲音刺耳綿長，隨之而來的還有轟隆隆的嗡鳴，聽上去就好像......一列疾馳的火車？

　　美國男孩拳頭頓住了，它下意識地回頭，卻被兩束錐形的綠色車頭燈晃得睜不開眼。幻想構築的鐵軌憑空鋪在了空中，透明的綠色火車嘶吼著奔馳而至，以超過一百英里的時速狠狠撞在了這大塊頭身上。綠色車廂迅速在劇碰中變形扭曲、撞得擠成了一團，美國男孩身體騰空而起，遠遠地飛了出去。

　　綠光從天而降，光輝托舉著邁克的身形幫助他輕巧地著了陸，並沖傑伊揮了揮手：「嘿哥們，你看起來狀況不咋地，需要幫助？」

　　「邁克。」傑伊單手杵在膝蓋上半跪在地，「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們上電視了，」邁克說著，用燈戒捕獲了電視台訊號、投出了個綠色懸浮屏幕，「還是直播。我恰巧離得不是很遠，所以直接過來了。」

　　「你不該來的。」傑伊望著不遠處重新爬起身的那頭怪物，緊皺起了眉頭。

　　「哈，別擔心，哥們。你就在這兒喘口氣，剩下的工作......交給綠燈俠來解決！」

　　「邁克，別......」

　　傑伊話音未落，邁克已化作一道綠色流星直衝美國男孩發動了衝鋒。他永遠是這樣——無論面對什麼事、什麼對手，唯一的手段就是衝鋒，策略這類的詞永遠不在他的詞典裡。這傢伙的腦子實在太容易揣測了，他的思路就好比一條直線的高速公路，一馬平川地直指最終目標。

　　面對這氣勢洶洶的小綠人，美國男孩大吼一聲，直來直去地一拳迎了上去。而邁克倒也確實有點戰鬥天賦，他用燈戒操控著自己身子側身避開，拖著道綠色弧光從美國男孩胳膊下面滑過，同時右手一捏抓住了柄綠光幻化作的長劍。他提劍疾挑，裹挾著綠光直擊對方下顎。光劍切實地擊中了目標，可對方卻分毫未動。

　　但這次攻擊嘗試顯然觸怒了美國男孩，它憤怒地低吼，回身一拳向下砸落。邁克心念一動，燈戒光芒一閃，身形再度靈巧地飄開。那勢大力沉的一拳幾乎是貼著他身側的護體力場擦過，狠狠砸進了地面，震得塵土激揚。

　　邁克翻身而起，右拳已被裹進了綠光凝成的機械拳套中，指節處裝著尖銳的釘子。他高高躍起，一拳化作綠色殘影直轟美國男孩醜陋猙獰的面門，卻只被對方一手接住。粗糙的手掌將綠光的拳套連同他的拳頭一同捏了進去，巨大的力道捏得那由意志凝成的拳套瀕臨破碎。

　　再晚半秒，這怪物或許便會將光芒的具現連邁克的拳頭一同捏成碎片，好在傑伊在這一瞬趕到了。他灌注了全力的拳頭狠狠擊打在了怪物嶙峋的面頰上，將它轟得滾出了老遠，像是團滾滾的黃塵間的肉球。

　　「好吧，我得承認，」邁克揉著幾乎失去知覺得右手，臉色有點難看，「和我想像的有點不一樣。」

　　「事情總是和你想像的不一樣。」傑伊笑了笑，伸手將他拉了起來，「有力氣再打一輪嗎？」

　　「當然，你開玩笑嘛？」邁克活動了一下逐漸恢復知覺得拳頭，哼笑，「都還沒熱身呢。」

　　美國男孩再度爬起，繼續沖上前不知疲倦地重複和之前一樣的動作。但有了援助後傑伊這邊頓時輕鬆了不少，他仍是和美國男孩貼身肉搏，而邁克則用燈戒幻化出五花八門的具像一股腦向那怪物砸去，功能類似個騷擾型輔助。三人這堪稱怪物級的大戰震徹天地，絢爛的綠光點綴了滿目瘡痍的戰場，大地發出了支離破碎的哀嚎。

　　美國男孩在他們的配合下不知第幾輪被擊退，但很快它仍會捲土重來，就像之前無數次的那樣。這是一頭沒法被殺死的野獸，也永遠不知疲倦，和它的戰鬥幾乎就像一場看不到終點的馬拉松，而唯一的結局注定是它的對手被榨乾最後一絲體力。

　　而終於為這場戰鬥畫上句號的，卻竟是女獵手。

　　漆黑的戰機帶著轟鳴降下，多個閥門向下噴吐著等離子火焰托著機身緩緩挺穩。艙門「哢」地打開，扶梯落下地面，女獵手率先從中飛身躍下。

　　「海倫娜！？你來這兒做什麼？」傑伊揚起眉毛，覺得她簡直是瘋了。她來這樣的戰場做什麼？她只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人，凱夫拉護甲或許能幫她防住子彈，可卻防不住這場戰鬥中隨便哪個傢伙拳頭的餘波。這樣的戰場上她會瞬間被那狂暴的怪物撕成碎片的。

　　剛剛才被擊飛的那頭野獸又在百米之外爬起了身來，惡毒灼人的目光筆直投來。傑伊下意識走上前將海倫娜擋在了自己身後，道：「你不應該來的，這不是你能解決的問題。」

　　「那你就能解決了嗎，大英雄？」海倫娜哼了一聲，道，「有時候解決問題不一定非得用拳頭，有時候你需要的......只是一個名字。」

　　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婦從她戰機的扶梯上相攙著走了下來，在舷梯口停住了腳步。老婦人遙遙望著那頭狂暴的野獸，驚恐地摀住了嘴巴，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老天哪，那個......那個是我的喬治嗎？」

　　「不，」她身旁的老伴道，「那不是他......那不可能是他。」

　　但那野獸卻在看見這對顫巍巍的老人的瞬間停了下來，就好像被馴服的老虎看到了自己的飼主。它從喉嚨深處含糊不清地發出了一段低沉的呻吟，隨後雙膝沉重地跪倒在地，整個地面都為之一顫。

　　「我托西斯科黑進了沃勒檔案裡那個叫『美國男孩』的項目，我試圖找出它的弱點，發現什麼都沒有......除了一樣。」海倫娜說著，頓了一頓，神色不自覺地有些複雜。

　　「所有的孩子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她說，「而那個弱點......就叫做父母。」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七章 意外的援助

　　喬治‧沃克，這就是和傑伊對打到現在的這頭狂躁野獸的名字，或者應該說是他曾經的名字，在他渾身插滿綠光璀璨的氪晶體骨刺、變得像從科幻驚悚片場裡鑽出來的怪物之前。

　　他曾經只是一個來自堪薩斯農村的小子，單純但充滿幹勁，對未來充滿希望。「讓父母驕傲」，這是他寫在履歷裡的唯一理想。他參加軍隊、想用一腔熱血來報效國家、恪盡職守，並自願為上頭所說的「更崇高的事業」捐軀。

　　於是國家便大方地接受了他的身體，並真的「好好利用」了它。

　　這就是他如今的模樣。有如磐岩的灰褐皮膚，渾身插滿綠色骨刺，就連口腔也被氪晶體的獠牙填滿。它雙目血紅，眼神混沌而充滿殺意，它甚至沒法進行最基本的思考，就像一台被激活而卻沒有開關的機器，殺戮是被寫進他大腦的唯一程序。

　　直到海倫娜帶來了他的父母。

　　他喉嚨裡發出了含糊低啞的呻吟，呻吟很快又逐漸變成了嗚咽。這不可一世的殺戮猛獸竟像個小孩子一樣跪倒在地，認錯般地垂下了頭。

　　「你看啊，弗蘭克，那個是他，他認出我們了。」老婦人大著膽子走上前，用佈滿皺紋的手輕撫過了這頭野獸嶙峋的頭顱，顫著聲音道，「這就是我的喬治，我帥氣的孩子！」

　　可憐的士兵。這孩子為了成為軍隊的志願者，他放棄了大學學業、自願簽署了阿曼達‧沃勒提供的協議，哪怕協議的條款包括剝奪他的人性。

　　但幸運的是，在那層堅不可摧的變異皮膚下的深處，仍有一絲僅存的人性殘留，那就是名為「美國男孩」的究極武器的唯一弱點。

　　飛行器引擎輕微的嗡鳴傳入了傑伊耳中，他抬起頭，只見一架隱形飛機正解除光學迷彩顯出形來，向下噴吐著飛旋的氣流緩緩降落。阿曼達‧沃勒穿著緊繃的工作裝沿著舷梯走下，她獨自迎著眾人走來，甚至沒有帶一名護衛。

　　就是她，罪魁禍首。傑伊感到瞳孔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燃燒了起來，幾乎就要直接把她的腦袋烤糊，但海倫娜抬起胳膊擋在了他面前。

　　「幹得漂亮，女獵手，不愧是我最好的特工。」她話音冰冷，語氣裡全無讚美之意，「你終究還是找到了『美國男孩』的弱點，就連我都不知道的弱點。但也正因如此，你已經被炒了。」

　　「比起我，我想你更應該擔心你自己。」海倫娜淡淡道，「我猜你已經計畫好了至少十種不同的說辭來糊弄媒體，讓這個被你們稱作『美國男孩』的項目和自己撇清關係。但你猜怎麼著？我下載了你所謂『超人預案』的全套數據，其中也包括這個項目。換句話說，你馬上就要全球聞名了，沃勒。你的計畫完蛋了，你也肯定保不住超查部局長的位置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在上電視之前趕緊補個妝。」

　　沃勒神色鐵青，目光死死咬住了海倫娜，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傑伊踏上前，冷然道：「你的小計畫完蛋了，沃勒。再沒什麼反超人武器，沒有什麼『超人預案』了。」

　　沃勒冷笑：「是麼？你真的這麼想？你覺得你們已經贏了？好好看看現實吧，氪覆蓋已經遍佈全球，整個世界都已沒了氪星人的容身之所。我暫時還不知道為什麼這沒法對你造成影響，但那個藍大個還有他堂姐......恐怕他們得另找個星球殖民了。」

　　「很抱歉地通知你，沃勒女士，但關於這個部分......我們也已經有了解決方案。」海倫娜打開了自己腕部的投影屏幕，將畫面翻轉向了沃勒的方向，「而且實話說，提供解決方案的傢伙讓我們都吃了一驚。」

　　沃勒看著屏幕，眼睛不由再次眯成了縫：「盧瑟。」

　　是的，正是萊克斯‧盧瑟。影像中他正端坐在私人實驗室的桌子後面，十指在面前交叉，神色泰然自若。

　　「這個影像是為你準備的，超人。」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在我說話的時候，我猜你正為瀰漫大氣的氪輻射而苦惱，要嘛你正深受其害、要嘛你正躲在某個隔絕輻射的屋子裡寸步難移。無論如何，我相信你都急需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案。而我，正是為你帶來了這個方案。」

　　說到這兒，他伸手在半空中一揮，憑空拉下來了一個全息的窗口，其中顯示著一個立體的小機器人的設計圖，造型看起來就類似個螞蟻，在他平攤的掌心三百六十度旋轉。

　　「感謝萊克斯企業合作的帕爾默工業提供的技術，我設法打造出了這個納米機器人的原型機。」盧瑟道，「在我按下停止按鈕之前，這機器人都會持續不斷地進行自我複製，就像通過分裂繁衍的單細胞生物。我給它們編入了識別氪輻射訊號的程序，根據我的計算它們將能夠在幾個小時內覆蓋全球，大氣中的每一個氪分子都會被它們清掃乾淨。換句話說，你又能正常呼吸了，超人。」

　　頓了一頓，他微微一笑：「現在你一定在奇怪，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對不對？聽上去的確挺不可思議的，考慮到我們之間曾有過那麼多的......衝突，還有理念上的不和。但正如我之前所說——人是會變的。拉娜已經向你證明了這一點，如果你仍不肯相信那只能說明你對人類的瞭解還遠遠不夠。

　　哦，最後說一下，在你看到這段視頻的十分鐘前，我已經啟動了納米機器人的自我複製。至於為什麼我還要給你發這段錄像？放心好了，這一次沒有任何詭計、沒有任何陷阱，我也不期望你的任何回報。只是當你下一次飛在這片藍天之下、沐浴這個星球贈與你的陽光之時，我要你記住是誰給了你這第二次機會。」

　　錄像到此為止。海倫娜關掉懸浮屏幕，帶著譏諷的笑意打量著沃勒難看的臉色。

　　「挺諷刺，不是嗎？」海倫娜笑道，「而且展開得挺有戲劇性。」

　　「盧瑟那禿子抽風了還是怎麼？」沃勒道，「突然之間他就洗心革面想唱白臉了？」

　　「誰知道？但我只知道的是，你輸了，你和你那偏執的計畫都已經一敗塗地。」傑伊冷冷道。

　　「是麼？你真的認為這麼簡單？」沃勒哼了一聲，「你真的以為『超人預案』就是我一個人的手筆？」

　　傑伊皺了皺眉。

　　「很高興你這麼看得起我，小子。」她哼道，「但很遺憾，這不是我一個人......或者哪一個部門批准的項目，它甚至並不屬於美國。超過三十個國家的政府投入了資金、提供了技術支持，這是一個國際項目。換句話說，」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這是地球針對你們的防禦預案。」

　　她冷笑一聲，道：「所以你瞧，你們並沒有贏，你們永遠不可能贏。你可以搗毀我的設施、扳倒我甚至用你的熱視力把我烤熟，但那又怎麼樣？就算我倒下了，其他人仍會站出來，總會有人做這件事。只要你們這些披著披風的傢伙還在我們頭頂飛來飛去，你就永遠沒法阻止下一個『超人預案』的出現。」

　　「是麼？」傑伊雙手抱臂，沉聲道，「那我們走著瞧。」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八章 動搖

　　「感謝在緊急召集之下各位能夠出席......」

　　開場白只說了這不到半句話，主席台後那位架著圓框眼鏡的主持便卡殼了。他為聯合國大大小小的會議主持了無數場開幕式，而這樣的情形還是頭一回。

　　但考慮到今天這場會議史無前例的特殊性，沒有人能責怪他什麼。

　　這位金髮眼鏡小哥深吸一口氣，醞釀了好一陣措辭才道：「有人希望在聯合國大會上發表演講，而在現在這個局勢下......好吧，還是讓他自己來說明吧。」

　　小哥終於敗退，還沒走下台便忙不迭地拿出了紙巾，揩拭滿頭的汗水。

　　鮮紅的披風飄揚在會場上空，傑伊輕飄飄地落在了主席台後，目光帶著令人窒息的威壓掃過了會場內來自各國的代表。每一名政界大人物在對上他的目光時都情不自禁低下了頭，就彷彿那眼神裡帶著冰冷的尖刺。

　　「在我開口之前，相信你們都已經認識我是誰了。」他冷冷說道，「那我就省去自我介紹的步驟，直奔主題了......」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音調驟然拔高：「你們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洪亮的聲音像是悶雷在會場裡炸響，只震得所有人渾身一個機靈，而他甚至都沒有對著麥克風。

　　沒有人敢吭聲，會場裡靜得落針可聞，唯有無數細密的心跳聲在傑伊耳中像鼓點般迴蕩。

　　「很好，看來我終於引起了你們的注意。」他繼續道，「我也相信你們都明白我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來這兒是為了解決最近出現在我們之間的一些信任危機。從超人第一次出現在大都會至今已很有些年頭了，接著是超級少女......然後最後是我。我們已經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來贏得你們的信任，而我相信我們也已成功贏取了大多數人的信任。

　　但是你們最近所做的已經越過了底線。不要試圖狡辯說『超人預案』只是某一個人或是某一群人的責任，我們都清楚地知道你們在座的很多人都脫不了干係。也許以往的超人能忍耐你們這種做法，但我明確地說——我不是他，我不能。所以我砸掉了『超人預案』牽連的每一座工廠、每一件武器。而假如你們誰還想偷偷繼續生產，我保證我會知道的，而且我仍會把它連根拔起。」

　　會場依舊鴉雀無聲，但與會的人們已開始忍不住交換起了眼神，從互相的臉上都讀出了凝重和擔憂。

　　接著，傑伊語氣一緩：「但我也理解你們在害怕，而我可以表示理解。在此我也必須對自己的行為進行反省和檢討。在我出現至今短短的半年裡，我在紐約、哥譚、大都會分別參加過大規模戰鬥，許多人被捲入戰鬥而死，這我無可辯駁。但我想說的是，我也好、超人也好，我們都不是神明，我們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萬能。我們面對的時常是比我們更加強大的對手，而在那樣的情形下我也沒法拯救所有的人。

　　但我會保證，今後我會盡我所能做得更好。我會盡力讓戰局遠離市區、遠離人口集中的地方，不過我也只能盡力而為。而對那些我沒能拯救的人，我只能表示衷心的遺憾，畢竟你們知道，這世界有時候就是如此。

　　然後還有最後一件事......」

　　他又停頓一下，刻意壓低了音調，沉聲道：「對你們這些手握實權的所謂『大人物』，我已不打算博得你們的感激或善意，或是激發你們不知還是否有剩的人性以及可貴的品質。我站在這兒，只呼籲你們從自身利益出發、為自己的國家和種族考慮一下。

　　假設說，有另一個失控的氪星人來到了地球，他決定與你們為敵......那麼就憑你們那些自稱『反超人武裝』的破銅爛鐵，憑著那些連我生起氣來都能隨便砸掉的幾家兵工廠，你們真覺得它們能保護你們什麼？

　　是的，也許這一次你們確實佔了點上風，但那只是因為在此之前無論是我、超人還是超級少女都儘可能保持著克制態度，我們在能夠讓步的地方都儘可能地讓了步。否則如果我們想動真格的話，你們這些小玩具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這是一個我們所有人都已經表過無數次的態度，但你們逼得我不得不再重複一遍——我們只想幫忙。

　　我保證，眼下地球上的三個氪星人都不是你們的麻煩，麻煩將是當我們倒下時站在你們面前的那個人。假如蒙戈、毀滅日或別的什麼東西再度襲來，我們是唯一能夠阻止他們的人。所以你們應該祈禱——祈禱我們活得更久一點。

　　而對於那些無視了我的警告，依舊我行我素的傢伙，相信我......我會找到你們，我會出現在你們生活中最意想不到的角落、讓你們甚至後悔曾出生過，你們知道我能做到。」

　　現場無數的攝影機鏡頭忠實地將這段直播畫面傳輸給了地球上每一台收看相關頻道的電視機，所有人都看到了，聽到了他的宣言。

　　傑伊從會場飛出，降落在了數百米外一棟高樓頂層。超人一直在這兒靜靜地聽著，鮮豔的披風獵獵飛舞。

　　「抱歉。」傑伊落在他身後，主動開口道，「我沒和任何人商量過這些，我知道我有些衝動了，但是......」

　　克拉克一擺手：「也許你做得並不錯。」

　　傑伊住了嘴，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毛。

　　他本以為超人不會贊同他的做法——去聯合國大會上居高臨下地發表囂張的宣言，這可能會使得他成為眾矢之的、吸引來一堆麻煩。但經歷了全球氪覆蓋的事件、看到被改造成那般模樣就只為了殺死他們氪星人的美國男孩，更尤其是看到卡拉被逼到走投無路時淒慘的模樣......這讓他覺得沒法忍耐。他覺得至少必須站出來讓所有人知道他們也可以有強硬的態度，向那些肆無忌憚的政府亮出利爪、警醒他們別太過分，否則獅子遲早會發怒。

　　「我以為你不會......」

　　「我的確不會。」克拉克目視遠方，不禁有些出神，「但我不一定總是對的。」

　　傑伊沉默片刻，道：「但你是超人，大家都覺得你總是對的。」

　　「那是別人的看法。」克拉刻苦笑著搖頭，「關於拉娜我就錯了，而現在關於萊克斯‧盧瑟我說不定也錯了。」

　　「你去找過拉娜了？」

　　克拉克搖了搖頭，不願談這個話題。

　　他的確又去找了拉娜‧朗，這一次是隔著監獄探視的玻璃。拉娜終究是被關進了監獄——罪名是試圖謀殺超人。

　　這一次並沒有長篇大段的煽情對白，或許就算是克拉克也終於有對某人失望透頂的時刻。他只說希望拉娜能好好想想，為什麼最終是露易絲和他走到了一起而不是拉娜。他說如果是露易絲處在相同的立場，她絕不會按下這個按鈕。

　　「我所做的只是我堅信的東西，但那未必一定是正確選項。實話說，在經歷了這些......在拉娜按下那個按鈕以後，我甚至都不敢說我瞭解人類。」克拉克搖了搖頭，「也許我早該做你今天做的事也說不定。」

　　「人類仍有美好的部分存在。」傑伊說著，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了納欣諾那個名叫里奇的孩子，「他們仍有閃光點，仍有東西值得我們守護。憤怒時我差點也忘了這些......多虧有人提醒了我。」

　　克拉克微微一笑：「知道嗎？你聽起來成熟了不少。」

　　「我能說什麼呢？」傑伊無奈輕嘆，「這個世界總能逼迫你學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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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阿曼達‧沃勒原本有多少能撇清自己和事件關係的方案，現在統統都變成廢紙了。女獵手的證據曝光了整個「超人預案」的內幕，包括美國男孩那陰暗的計畫以及大氣氪覆蓋事件背後的真相。

　　在此之前你難以想像尋常民眾對超人的支持呼聲可以有多高，幾乎整個國家所有的群眾都為之沸騰了。所有報刊媒體上一致寫著對政府這些秘密勾當的聲討，憤怒的呼聲將批評家及超人類危險論者們僅有的反對聲徹底湮沒，工人們罷工、學生們翹課，全國各地都有群情激昂的民眾走上街頭，打著鮮豔的「S」的旗幟。

　　而被女獵手點名道姓推上風口浪尖的阿曼達‧沃勒則成為了下一週熱搜榜上遙遙領先的名字，正如海倫娜所說——她真的家喻戶曉了。

　　好姑娘。傑伊覺得自己可能又欠了她一次。

　　這樣的形勢下政府似乎也覺得讓沃勒充當替罪羊是最佳選項，於是她無可避免地被罷免了超查部負責人的職位。當然，她知道的過多敏感內容以及個人才幹使得她注定不可能永遠被晾在一邊，要不了多久政府就會讓她重新秘密地入職，給她個別的類似部門的負責人當。

　　當然，如果那會兒她還在的話。

　　沃勒從辦公桌前抬起頭，只見新超人不知何時已雙手抱臂站在了她的桌前。他看上去比兩人上次見面時冷靜多了，雙目澄澈如水，戾氣和火焰都已消散。

　　沃勒哼了一聲，仰躺進了座椅裡。

　　「我看到你在電視上的宣言了。」她低哼道，「你一定覺得你已經贏了對嗎？」

　　「沒。」傑伊老實地搖了搖頭，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會因為我的威脅放棄，你會銷聲匿跡一陣、然後等風頭過去重新找個地方繼續研究......也許再弄個新的『美國男孩』那樣的玩意兒來。我知道，因為你就是那樣的人。」

　　他語氣是那樣地平靜而波瀾不驚，不帶絲毫的情緒波動，就像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實，反倒讓沃勒有些不適應。

　　「所以麼？你來這兒是想說明什麼？」

　　「什麼也不想說明。」傑伊搖頭，「我已經放棄和你談論什麼了。也許站在你的立場，你所做的那些事確實沒有錯，可能你的確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而我也不打算再責怪你這些了......但你傷害了我最在乎的人，並且未來可能還會繼續傷害她。所以......我想說，我也只是在做應該做的事——就和你一樣，希望你也能瞭解。」

　　沃勒皺起眉，開始警覺了：「你想怎麼樣？」

　　傑伊再沒回話，回應她的是一對灼熱猩紅的瞳孔，以及耀眼的、轉瞬即逝的紅芒。

　　阿曼達‧沃勒，這位胖胖的黑人高層，圓瞪著眼睛仰躺在自己的座位裡，在甚至沒能來得及感受到痛楚的一剎裡便斷了氣。

　　「抱歉。」傑伊看著沃勒躺在椅子裡的屍體，淡淡說，「如果你只是針對我，也許我們還有可能坐下來聊聊......但你真的不該派人去抓超級少女。」

　　傑伊來去都保持著無法捕捉的超速、癱瘓掉了所有的安保系統和監控，並讓外面每個警衛都就地躺著打起了盹。他確信沒有任何人看到這件事。

　　只除了一個人。

　　傑伊離開後沒多久，阿曼達‧沃勒辦公室的一角的光線便輕微扭曲了。黑色人影像解除了隱形的變色龍出現在了房間裡，看著沃勒的屍體托起了下巴。

　　正是同一個人當初引爆了最早的反超人工廠，使得超人預案引起了傑伊的注意。

　　「唔，沒想到這小子真的生氣到了這一步，還挺暴躁。」他自言自語，隨即走到沃勒旁邊，哼了哼，「不過說起來這倒也是你自己活該。十億噸級的氪粉末，還有氪石毀滅日？就算是以你的標準來說可能也確實過分了一點。」

　　隨即他伸手在沃勒的辦公桌某處輕敲了幾下，一個虛擬屏幕即刻彈了出來，上面正播放著一段錄像，完整地錄下了傑伊用熱視力殺死沃勒的全部過程。

　　那是由貼在沃勒瞳孔上的電子膜拍攝記錄下來的，傑伊終究還是漏掉了那麼一點細節。再過一分鐘沒有操作響應的話它就會被自動發送給沃勒的上層，那樣一來明天的報紙頭條很快又會鋪天蓋地寫著「新超人殘殺政府高層」一類的標題。

　　「真是個粗心大意的小鬼。」黑衣人淡淡說著，黑色手指如飛地在屏幕上操作一陣。畫面中很快彈出了「即將銷毀該錄像操作無法恢復請謹慎」的字樣。他輕敲了一下「是」的按鈕，這段錄像隨著一段進度條的讀取很快便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上。

力寶龍

第一百七十九章 美好之物

　　過去的那個星期或許是里奇這十幾年的黯淡生活裡最特別的一個星期了。幾天前有人向全球範圍投放了濃郁的氪粉塵，吸收了過量輻射的超級少女像一隻折翼的天使昏倒在了離他家僅一巷之割的小巷裡。

　　對他們雙方都十分幸運地，里奇發現了她，並把她帶進了自家隔絕輻射的防空洞休養。超級少女給他留下了親筆簽名的披風作為紀念，里奇覺得這簡直是他這輩子收到過最棒的禮物，他把這條披風掛在了自己衣櫃最顯眼的地方，這樣他每天起床打開衣櫃時都能一眼看到，這使得他出門時覺得信心百倍，上學的腳步都像是比平日輕快了不少。

　　而後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橄欖球隊那個叫丹尼爾的孩子在放學回家時又攔在了他的面前，原因似乎只因為里奇在今天的體育課上拒絕繼續給他當跟班。丹尼爾帶來兩個聽話的嘍囉，氣焰囂張地擋在這文弱的書呆子面前，哼哼道：「今天我心情還不錯。如果你現在道歉，事情還能就這麼算了，呆子。」

　　如果是過去，里奇肯定就認栽了。他個頭沒人家高，人數沒人家多，力氣也沒人家大，後台也沒人家硬......就算偶爾想要硬氣一把挺直腰桿，好歹也得有幾根骨頭撐著吧？可每當這種時候他就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就像個泥巴人，渾身沒有半根骨頭。

　　但今天不一樣了。他想到了掛在自己衣櫃裡那件寫著「s」的披風，想到自己也曾有為憧憬的英雄挺身擋槍口的時刻，腰桿不自覺便直了起來。於是前所未有地，他仰起頭直視丹尼爾的眼睛，對他說：「不。」

　　「不？」丹尼爾揚了揚眉毛，「你說『不』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當夠你的跟班了，廢柴。」里奇爆發了，他這話出口時甚至沒有經過大腦，過去只在每天晚上做夢時想過的話順嘴便溜了出來，「想找個軟蛋欺負？去找別人吧！我早就受夠你了！」

　　那三個強壯的孩子面面相覷，呆了好一會兒甚至忘記了生氣。

　　這書呆子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是怎麼？怎麼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但無論如何，丹尼爾覺得自己竟然被這小子當面罵成「廢柴」，這要是不找回場子傳出去了他這大哥還當不當了？於是他面露凶光，一手提著里奇的衣領將他拽了起來，高高揚起了拳頭，惡狠狠道：「我不知道你是哪吃錯藥了，小子。但既然你這麼想討打......」

　　「濫用暴力可不好。也許你該考慮把拳頭放下來，心平氣和地好好聊一聊。」

　　那是如黃鶯般清脆柔美的聲音，突兀地從幾人頭頂傳來。幾個孩子一愣，齊齊抬頭，只見超級少女披風飛揚，颯爽的身姿像是沒有體重般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帶著盈盈的笑意看著幾個孩子。

　　一瞬間，丹尼爾的拳頭在半空凝固住了，嘴巴張得老大，像是丟了魂一樣。

　　他的兩個小弟亦然。

　　但這能怪他們嗎？那可是超級少女啊！真真正正的超級少女！納欣諾市數以萬計的初中生，至少超過半數都買過和她相關的周邊，可有多少人見過她本人？

　　丹尼爾突然意識到自己正準備做的可能算不上什麼「規範行徑」，急忙把高舉的拳頭藏到了背後，尷尬地笑笑：「啊，哈......我們......只是......友好地玩笑......啊哈哈，同學嘛，你懂的......」

　　卡拉輕巧地落了下來：「嗯哼，我懂。」

　　見鬼，太丟人了。丹尼爾對自己說。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對自己留給偶像糟糕的第一印象感到懊惱極了。

　　卡拉笑道：「非常抱歉打攪了你們同學間友好的玩笑，但是我有些話想跟里奇單獨聊聊。所以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借他一小會兒沒問題吧？」

　　丹尼爾嘴巴張得更大了：「你.....認識里奇？」

　　「當然，我們是好朋友。」卡拉摸了摸里奇的頭，「對吧？」

　　里奇面色紅潤，只覺這一生從未如此光輝閃耀過，忙不迭用力地點頭：「嗯，當然是。」

　　丹尼爾和他那兩個小弟以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望了里奇好一陣，隨後訕訕離開了。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充當起傳話筒，「里奇和超級少女是好朋友」的消息目測很快就會在學校間傳開了。

　　接下來里奇可能得適應好一陣被人拉著問東問西的日子了，但至少他肯定再不會挨打受氣了，而這也正是卡拉這麼高調出場的原本目的。

　　里奇瞪大眼睛望著卡拉，有些不敢相信：「我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為什麼會這麼想，都說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所以她居然真的把自己當成朋友。里奇不由無比感動，他長這麼大還很少有能稱之為「朋友」的人，而和超級少女這樣高高在上的人做朋友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上次超級少女把自己的披風送給他他已經十分感激了，他本以為之後對方就會忘記他、像個小人物應有的那樣，卻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能見到她。

　　「說起來，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卡拉歪了歪頭，「我叫卡拉-佐-艾爾。」

　　她竟然告訴了我她的名字！里奇愈加興奮，但緊接著卻又十分尷尬：「抱歉，卡拉......什麼？」

　　「那是個氪星名字。」卡拉微笑，「記不住就算了，叫我卡拉就行。」

　　接著她向里奇伸出了手：「想去天上看看嗎？」

　　孩子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彷彿要放出光來。他有些惴惴地牽住了卡拉伸來的手，很快便覺身子輕飄飄地浮了起來，就彷彿週遭的一切都在下行。他下意識低頭向下望去，只見城市和街道在腳底迅速縮小，疾風帶著呼嘯聲迎面而來，他卻感受不到半點寒意，反而覺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說不出地舒適。

　　一定是她的原因。

　　夕陽西下，一輪紅日大半邊已被遮蔽在了都市林立的樓宇之下，餘暉映射得整座現代化的都市火一般通紅，從高高的空中俯視下去美得幾乎難以言喻。

　　里奇在納欣諾市住了十幾年，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座城市也有這麼美的時刻。

　　這趟難忘的飛行一共只持續了三分多鐘，隨後卡拉便牽著他降落回了原地。這或許也會是孩子這一生中最難忘的經歷了。他面色紅潤地望著卡拉，真誠地道：「謝謝！」

　　「應該是我說謝謝才對。」卡拉微微一笑，「前幾天多虧了你，否則我這會兒說不準已經成實驗室裡的標本了呢。」

　　兩人揮手告別後，卡拉叉著腰站在那兒看著孩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轉角，接著突然自言自語般地笑道：「在那兒偷看著做什麼？難不成你還吃那個孩子的醋嗎？」

　　半秒的沉寂，隨即傑伊輕巧地從樓上降落了下來，輕笑：「誰知道？說不定我就是在吃醋呢？」

　　卡拉微笑著在他面頰上輕吻一口：「好啦，這是給你的獎勵。救場得非常及時，我的騎士~」

　　「說真的，我開始覺得他們應該每天都把地球弄得不宜居住了。」

　　半開玩笑地說著，傑伊伸手輕撫過了她一頭柔順的髮絲，輕問：「你還好嗎？」

　　「都挺好吧。」卡拉背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聳了聳肩，「多虧了你，這次戰鬥也沒造成什麼太大的損失......銀女妖溜了暫時還沒什麼蹤跡，但我會抓住她的......」

　　「我不是說這些。」傑伊輕聲問，「我是說，你還好嗎？經歷了這麼多之後？」

　　「還行吧，我猜。」卡拉抱著胳膊，出神地望著夕陽正逐漸消失的街道，「沒什麼是曬曬太陽好不起來的。」

　　「只是身體上。」

　　卡拉一嘆：「如果我想說我心裡完全不介意......那我肯定是個騙子。的確有那麼一會兒我對人類感到失望透頂，覺得我們至今為止所做的毫無意義。但後來我遇到了那個孩子，他讓我重新相信......這裡仍有美好之物值得保護。」

　　停頓稍許，她轉而問：「你呢？你沒事嗎？」

　　「我？我能有什麼事？」傑伊一笑，「你知道，氪石影響不了我。」

　　「我知道，但我指的不是氪石。」卡拉輕輕搖頭，「但那時我看到了，你雙眼通紅、某種特別的東西......一種我很少在你眼中見過的東西佔據了你，讓你衝動得不能自已。你差一點就失控了，傑伊。」

　　「但我沒有。」傑伊下意識挪開了目光不與她對視，「我不會有事的。如果我發現有任何問題，一定第一個讓你知道，好嗎？」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沃勒，想到了熱視力烤熟那女人腦袋時令人難忘的焦糊味，彷彿直到現在仍在鼻尖揮之不去。

　　這是必須的，他告訴自己。如果不殺了她，她還會找別的方式繼續重複這些，她還會傷害卡拉、甚至更糟，到那個時候後悔就太遲了。一想到這次趕到卡拉身邊時的千鈞一髮他心裡就不禁後怕。

　　但果然還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某個藏在心底深處，很深很深的角落裡......

　　卡拉仍帶著疑問打量了他片刻，但最後不得不點了點頭。

　　傑伊轉移開這個話題，接著道：「然後現在，還剩我最在意的一個問題......」

　　卡拉沒出聲，只靜靜等著他說下去。

　　「這一切的開端，都是有一個傢伙襲擊了沃勒駐在大都會的某個『超人預案』的相關設施。」傑伊陷入了沉思，「而就我所知，要想不留半點蹤跡侵入那個設施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都屈指可數......而且我說的還只是有可能辦得到的人，並不確定有沒有人真的能辦到。正是那場爆炸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讓我察覺到了『超人預案』的存在。而在那之後，這傢伙就再沒半點動靜了......」

　　卡拉有些明白了：「你是想說，無論那個人——或是那一群人——是誰，他是故意希望我們注意到政府的『超人預案』的？所以他們是我們的朋友嗎？」

　　「不見得。」傑伊搖搖頭，「我暫時還猜不出他們的目的，但直覺告訴我......事情並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