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陌客] 超人末日未來 (全書完)

力寶龍

第十章 坦白

　　「現在記者身後的就是事發的大都會地下商場，目前危機已經得到處理——多虧了相關部門無與倫比的辦事效率。據消息稱，此次事件是一起由燃氣洩漏引起的爆炸事故，詳細情況官方還未透露，但所有被困的市民都已得到解救......」

　　傑伊坐在自家沙發上，看著電視機裡的美女記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播報出這一長串除了「地下商場發生事故」幾個字外再沒半句可信的消息，心底不由得由衷佩服當今媒體工作者的心理素質。

　　不過他差不多也已經習慣了，自世界聯邦政府建立後扯淡就成了媒體的新工作，儘管反對的聲音一直存在，但顯然在經歷了世界末日的劫難後人們對生命安全前所未有的渴求壓倒了其他的一切需求，多數人最終還是接受了。

　　地下商場事故的新聞中毫無意外地沒有提到半個與兩人高的發狂怪物的半點消息，傑伊正百無聊賴地看著那些毫無營養的後續報導時，雷諾茲夫人的聲音從書房裡傳了出來。

　　「傑伊！過來一下。」她喊道。

　　「好的，馬上過去。」

　　傑伊放下遙控器，起身走進了書房。雷諾茲夫婦正一左一右坐在書房的沙發上，正面前擺著張椅子，看上去是給傑伊準備的。這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電影裡審問嫌犯的審訊室的構造，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嘀咕。

　　但這次談話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考慮到他們剛剛經歷了什麼。他已經為自己當時獨自重返地下商場的行為編造了好幾種理由，當他拉開椅子坐下時腦子裡正盤算著該用哪一種。

　　雷諾茲夫婦對視一眼後，由雷諾茲先生率先開口說話了：「傑伊，我們......我們知道了。」

　　「知道？」傑伊一愣，「知道什麼？」

　　「關於......關於你的與眾不同。」雷諾茲先生摸了摸鼻子，似乎覺得這話題有些難以展開，「並且我和你媽媽都非常感謝——我們知道是多虧了你，我們倆才得以毫髮無損。」

　　傑伊怔住了。他的確有想過自己的能力被老爸老媽發現的可能性，但絕沒料想到這場對話會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進行。他覺得屁股有些坐不住了，禁不住問道：「你們確定你說的『與眾不同』和我想的一樣嗎？因為你們倆看起來......不像有那種震驚的反應。」

　　雷諾茲夫婦又一次對視了一眼，隨後雷諾茲夫人開口了，她說：「那是因為我們早就發現了。」

　　「早就發現了？」傑伊有些吃驚，他直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優秀，聽到這兒不禁有些沮喪，「什麼時候？」

　　「就在從孤兒院把你領回來一年半左右吧。」雷諾茲夫人說，「實話說你能隱瞞那麼久已經挺了不起了，你會驚訝一個孩子向父母隱藏秘密有多困難。」

　　傑伊有些失望，道：「好吧，那你們為什麼沒有說出來？或者告訴隨便哪個相關機構？你們......不害怕嗎？」

　　雷諾茲夫人微微一笑：「說什麼傻話。你是我們的兒子，沒有事能改變這一點。」

　　「而且我們選擇了相信你。」雷諾茲先生也說道，「我和你媽媽都是土生土長的大都會人，我們親眼看到了超人在這座城市中出現，沒人比大都會本地人更明白那個『S'在這裡代表著什麼。六年前他消失了，緊接著你就出現了，擁有和他一樣非比尋常的能力。我們都願意相信，你的出現是有著特別意義的。」

　　傑伊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你是說，希望我能夠接替他？超人？」

　　「我們沒有希望你做任何事，傑伊。」雷諾茲夫人道，「我們只是覺得，也許你恰在這個時機出現是上天刻意的安排。」

　　雷諾茲先生道：「我和你媽媽希望你變成你想要的樣子，作為父母我們已沒法更滿意了。但在地下商場，你告訴我們有必須去做的事情時，我們就猜到了你可能要去幫助人們，用自己的能力做出不同。那時候，我們都看到了一個正在迅速成長的英雄的心，我們都感到非常欣慰。」

　　傑伊沉吟半晌，道：「我那麼做只是因為我有能力，我只是覺得沒法就那樣走開。」

　　雷諾茲先生笑了：「所謂英雄也不過就是那樣簡單，孩子。我年輕的時候也曾十分類似，每當看到有錯誤的事，我就覺得是我的責任去曝光它。為此我挑戰過不少權貴，經歷過好些危險時刻。但是瞧，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無比光榮，我把我曾寫過的每一篇文章都剪下來收藏了起來，對我來說它們就是證明我這一生成就的獎章。」

　　傑伊微笑道：「我記得，我看過它們。」

　　「那早就是過去的事了。」雷諾茲夫人嘟噥，「那麼多年前的事還提它做什麼？看看你這些年手裡那些報導都寫的是些什麼？寵物美容？生活小竅門？」

　　雷諾茲先生像是被戳到了痛處，只嘆了一口氣，卻並未反駁。

　　「唔......我很感謝你們對我的開導，確實感謝。」傑伊道，「但我真的不覺得我能像超人那樣。」

　　雷諾茲夫人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撫過了他的腦袋，說道：「沒關係，無論你今後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們都對你有信心。畢竟你是最棒的，一直以來都是。」

　　此時此刻，別處。

　　這是個你完全沒法分辨位置的地方，因為它實在是太黑暗了，黑暗到你禁不住詫異地球上竟還能有如此黑暗的角落。四下里都是一片漆黑，深處有陣陣陰風吹出，僅有的光芒來自幾個呈環形擺放著的巨大顯示屏，同時照亮了電腦前的一個黑色的輪廓，那似是整個黑暗中唯一一個活著的人。

　　而他面前的所有電腦上，都正貼著傑伊‧雷諾茲的正面照。

　　「你確定是這個小子？」那黑色人影雙手支撐著下巴，開口問道。

　　「我確信。」通訊頻道中傳出的是女獵手的聲音，「我記性一向很好，你知道的。」

　　「你還告訴了別的人嗎？」

　　「沒有。」她說，「你是我通知的唯一一個人。」

　　「正確的選擇。」

　　兩個人接下來都沒有說話，通訊頻道陷入了略微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大概那麼個二三十秒。電腦前那黑色人影只是緊緊盯著屏幕中傑伊的樣子，彷彿要從他的眼睛裡讀出些什麼特別的信息。

　　「所以，」女獵手打破沉默道，「你打算拿他怎麼辦？假如他真的是個氪星人？」

　　黑色人影沉默良久，用指關節開始叩打起了電腦桌的桌面。

　　「我還在想。」他說。

力寶龍

第十一章 星球日報

　　暑假轉眼又過去了半個月，傑伊便幾乎是在家中宅了半個月。自地下商場的騷亂後一家三人都對他的超凡能力絕口不提，生活仍然照舊。他一週七天的日程安排簡直精確得像被預先設定好的程式一般——起床，吃法，隨便找部老電影看看，或者找本書讀一下，想辦法打發掉一天的功夫。到這會兒漫長的假期已遠不如過去那樣對他有巨大的吸引力了，他開始覺得也許還是去學校更加有趣，哪怕只是聽聽高中同學聊些和他們完全不相干的八卦。

　　當然，閒暇時他也有聽從雷諾茲夫婦的建議，從陷入火災搖搖欲墜的大樓裡救出過幾個被困的市民，阻止過兩次劫案，但他總是像一陣較猛的旋風捲過現場，迅速搞定迅速走人，人們甚至沒有機會弄清發生了什麼。

　　因為考慮到目前的形勢，他覺得或許世界並未準備好迎接一個新的超人。

　　不過突發事故也並非每天都有，並不會佔用他太多時間。起初遊戲也是個挺不錯的消遣，但他很快就開始感到膩味了，因為它們全都實在太簡單了，他只需要一天就能在一個新上手的網路遊戲裡稱霸，並且那還並不會帶來多少成就感，因為這給人的感覺就像開了作弊器。

　　另外雷諾茲夫人的嘮叨是另一個讓他覺得不應該繼續在家裡呆下去的原因——她簡直就像台沒完沒了的復讀機。她在每一次經過臥房或客廳看到傑伊無所事事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地嘮叨兩句，覺得他應當去找點有意義的事做，就好像不這樣的話她就寢食難安。

　　「那也許你明天可以跟我去報社上班。」下班回家的雷諾茲先生聽到後，提議道，「我很確定可以說服主編佩裡給你安排個見習記者之類的工作。雖然對你來說還早了點，但儘早去瞭解一下工作是什麼樣的總沒壞處。而且你還能在報社見到許多有趣的事。」

　　「最重要的是不用聽老媽嘮叨。」傑伊小聲嘀咕，並在雷諾茲夫人提高音量問他說了些什麼時急忙開口成了「非常樂意」。

　　「這樣也好。」雷諾茲夫人點頭道，「瞭解下人情世故，對你日後也是有好處的。」

　　三人都沒有異議，這事便這麼決定了。次日雷諾茲夫人一大清早就把傑伊叫了起來，替他翻出了衣櫃中最正式的正裝，她說去工作就該有工作的樣子。

　　星球日報，大都會最大的報社，說是大都會的地標也不為過。那是一座超過百層的摩天大樓，在林立的樓宇間如鶴立雞群。陽光將它的一面整個兒鍍成了燦爛的金色，巨大的金色球體屹立在塔頂之上，被塑造成了一顆星球的形狀，「星球日報」幾個大字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雷諾茲先生向佩裡交代了一下，早已和傑伊算是熟絡的主編佩裡‧懷特十分樂意地給傑伊發了張臨時工作證，甚至專門讓人為他安排了一張辦公桌。

　　傑伊上午得到了一份校對稿件的工作，並且他以令人驚異的效率無可挑剔地完成了，剩下的時間便基本都閒著沒什麼事了。期間吉米‧奧爾森來找他聊過一次天——那是個傻乎乎的紅髮小子，是報社的攝影師。傑伊十五歲那年第一次來星球日報時就與他相談甚歡，不過兩人那次的話題主要是圍繞電子遊戲展開。今天吉米剛剛興奮地拉著他說自己又搶到了某款還未發佈遊戲的購買權便被彷彿有順風耳的佩裡聽到，被怒斥一頓後便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剩下的時間傑伊便開始瀏覽資料。在當前的形勢下，報刊新聞上登載出來的內容受到了極大限制，但一些來自民間的投稿素材和非官方論壇網站上卻有不少有趣的傳聞。

　　比如來自海濱城論壇的內容：恐怖分子襲擊遊樂園造成多人傷亡，我們是否應當懷念綠燈俠在的日子？

　　還有一名自稱來自哥譚網友的投稿：「我沒看錯！絕對是他，蝙蝠俠！他在我被毒蛇幫的人堵截的時候從天而降，狠狠修理了他們所有人！《哥譚公報》在說謊，他根本從未離開這座城市！」

　　還有來自大都會本地網民的發言：「地下商場的事根本不像報導說的那樣，根本沒有什麼洩露事故！我在那兒，我親眼看到了！一頭白色怪物張牙舞爪地衝進人群，像一頭餓狼一樣用爪子和牙齒攻擊我們所有人！他們脅迫我們閉上嘴，不讓我們告訴任何人，但人們應當知道真相！事實是，我們已經沒有了超人。下一次這樣的怪物再跑進鬧市，誰來阻止它？」

　　類似的內容還有很多，看起來並非所有人都贊同盧瑟那套「我們不需要超人」的理論，大都會的許多人仍然懷唸著當初永遠不必擔心從高樓墜下會摔死的日子。傑伊看得有些倦了，他注意力離開了電腦屏幕，開始漫無目的地左顧右盼，目光不經意地落到了牆壁側被精美的相框裱起來掛在牆上的那張照片，照片中是位成熟、幹練，漆黑明眸中透著睿智光輝的女性，屬於那種一眼便令人印象深刻的類型。

　　她的名字是露易絲‧萊恩，自打傑伊第一次踏入星球日報的大廈時她的照片就被掛在牆上了，因為她曾是這家報社的傳奇，多次榮獲普利策新聞獎。傑伊通過漫畫作品知道這個女人是超人的靈魂伴侶，是一位終生為真理奮鬥的可敬記者，可惜他並無緣相見。據星球日報的其他人所說，她貌似在六年前的大戰後便辭職離開了自己的崗位，現在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

　　連露易絲‧萊恩這樣的女人都會有無法面對未來的繼續前進的時刻，也許是超人不在了的這個現實帶給了她過於沉痛的打擊。

　　傑伊的走神被來自佩裡的那震徹星球日報大廈的嗓門拉回了現實，他好奇地將目光投向主編辦公室，恰見雷諾茲先生在佩裡的喊叫下進入了辦公室。

　　「什麼事，老闆？」

　　「是格蘭特，她就要到大都會了。」佩裡說這話時臉色頗有些難看，就好像即將到來的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我們得派人去機場接她。」

　　「格蘭特？凱特科傳媒的格蘭特女士？」雷諾茲先生有些意外道，「她有提前預約說要來嗎？」

　　「沒有，當然沒有，因為這就是這個女人的作風，總是隨心所欲。」佩裡提起她時顯然並沒能勾起什麼愉快的回憶。他頓了一頓，問道：「雷諾茲，你有空去機場接一下她麼？我可以給你安排輛車。」

　　「呃，我......」

　　「不用說了，就決定你去了。」佩裡大手一揮，「你可以帶上傑伊，去見見格蘭特女士對他的實習肯定也會有好處。」

　　雷諾茲先生苦著臉，像被安排到了世界上最哭的差事，只無奈地點點頭道：「是，老闆。」

　　他推門出了主編辦公室，來到傑伊的桌前，用指關節敲了敲他的桌面，道：「走吧，孩子，咱們得去接個客人。」

　　傑伊揚了揚眉毛。他有種預感，這可能並不會像聽上去那樣簡單。

力寶龍

第十二章 格蘭特女士

　　大都會國際機場。

　　今日的大都會萬里無雲，晴朗的天空中是灑下無邊的金光，將機場的跑道反射得刺眼晃目。客機帶著響亮的轟鳴來來往往，如大鵬般向蔚藍的天空發起展翅高飛。

　　傑伊跟著老爸來到了機場，口裡咬著塊機場便利店裡用以充當午飯的三明治。他問道：「所以，我們這麼匆匆忙忙從星球日報跑來，要迎接的是什麼大人物嗎？」

　　雷諾茲先生道：「凱特‧格蘭特女士，以前也曾是星球日報的一員，給佩里當過一陣子助理，但是......唔......就這麼說吧，他們當時相處不是很愉快。」

　　傑伊點了點頭。聯想到佩里發飆時嗓門恨不得響亮得樓底街上的路人都能聽到的情境，他覺得好像可以理解。

　　「後來她就辭職了。」雷諾茲先生說道，「她離開了大都會，搬去了納欣諾市自立門戶，開創了凱特科國際傳媒企業，是個相當厲害的女人。」

　　「所以為什麼你們提起她都是副唯恐避之不及的反應？」

　　「你都聽到了？」

　　傑伊一攤手：「無意偷聽，但主編辦公室的隔音實在算不上太好，以佩里的嗓門我想每個人都聽到了。」

　　「好吧，那也不算什麼秘密。」雷諾茲先生無奈一嘆，道，「我們提起格蘭特女士，都不得不佩服她個人的才幹和膽識，她達到了我們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法企及的高度，但是......算了，等下你見到她，很快就會明白的。」

　　那並沒有讓傑伊等太久。又過了約莫十分鐘後，一架小巧的私人客機便從蔚藍的空中俯衝了下來，它身姿輕盈得像一隻歸巢的燕子，陽光照射它白色的外殼上褶褶生輝。

　　「那個是她的飛機？」傑伊問。

　　「絕對就是她的飛機。」雷諾茲先生道，「我們該走了。」

　　雷諾茲先生所料不差，他們果然很快便與「傳說中的格蘭特女士」見面了。她蹬著手工定製的白色高跟鞋，一頭柔順燦爛的金髮顯然出自某位名家之手。她瀟灑地戴著黑色的太陽鏡，渾身上下都是名牌，步伐優雅而自信，全身都透著來自上流社會的氣息。

　　她的助理緊跟在她身後。那是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光景的女孩，但幾乎完完全全被她老闆的光輝掩蓋了。她也有著一頭金髮，一手挎著應該是屬於她自己的褐色手提包——因為那顯然不是什麼昂貴的名牌，另一手托著掛有格蘭特女士銘牌的旅行箱。她原本或許也挺漂亮——如果不是因為鼻樑上架著的那副傻乎乎的寬大眼鏡破壞了她帶給人的整體感觀的話。

　　「格蘭特女士，」雷諾茲先生掛上了並不發自內心的熱情笑容，伸出手道，「好久不見。」

　　「查爾斯‧雷諾茲。」凱特‧格蘭特用她那幾乎翻到頭頂上的眼鏡輕蔑地瞥了他一眼，象徵性地與他握了手，道，「我猜猜，在佩里手下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沒半點進展？」

　　雷諾茲先生感到有些尷尬，她說的是事實。他打了個哈哈，道：「不是每個都能和你相比啊，我畢竟沒那份天賦，這輩子也許都只是個小記者吧。」

　　格蘭特女士毫不客氣地哼哼兩聲，說道：「你不是沒那份天賦，雷諾茲，我當初離開星球日報時就對你說過了。我曾經非常欣賞你，一個敢於挑戰黑暗、真正為真理奮鬥的記者，那時我覺得你前途無量。但瞧瞧現在的你自己，照照鏡子，告訴我你在那對眼睛裡看到了什麼？除了一個和所有人一樣麻木的靈魂以外，一無所有。」

　　雷諾茲先生臉上的笑容略僵硬了些許，他保持著介乎尷尬與惱火之間的表情，卻也沒有反駁。

　　格蘭特女士的目光移到了傑伊身上，隨即又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位年輕的小夥是......」

　　「這是我兒子，高中剛剛畢業，我讓他來報社實習，瞭解一下社會。」雷諾茲先生介紹道，「他叫傑伊。傑伊，和格蘭特女士打個招呼。」

　　「你好，格蘭特女士。」

　　格蘭特女士微笑著點點頭，道：「傑伊？很好很好，我在你的眼睛裡看到了你父親年輕時曾擁有的東西，希望等你對社會足夠瞭解也不會丟下它們。」

　　「多謝。」傑伊淡淡道，「也許您不覺得他是個合格的記者，但就我所知，他是最好的父親。」

　　格蘭特女士和雷諾茲先生都向他投來了意外的目光，隨後前者的笑容反倒更燦爛了，她微笑道：「我現在開始更喜歡你了。」

　　「謝謝。」傑伊目光轉向她身後那個拖著旅行箱的女孩，問，「這位是......」

　　「哦，差點忘了。」格蘭特女士側過身，介紹道，「這是我新的私人助理。卡拉，和大家打個招呼。」

　　那女孩聽到話題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暫時地放下了旅行箱，推了推鼻樑上那讓她看上去傻乎乎的眼鏡框，道：「嘿，我叫卡拉，卡拉‧肯特。」

　　她友好地向傑伊伸出了手，傑伊卻並未握住，而是在原地愣住了。

　　「等等，」他說，「你說你叫卡拉？」

　　這女孩有些摸不著頭腦：「是......是啊，這名字有什麼特別的嗎？」

　　來自納欣諾市，卡拉‧肯特......傑伊嘴角不禁抽了抽。他強忍住了用x視線透視對方是否在外衣下穿著件印有「s」字樣的緊身制服的衝動，因為假如被她察覺可能會非常尷尬。

　　不過這應該錯不了了吧？這女孩十有八九就是納欣諾市本土的超級英雄，超級少女。之前他一直覺得一副眼鏡能影響多數人對一張臉的認識十分可笑，現在他忽然覺得好像也不是那樣不可思議了。

　　「你還好嗎？」卡拉有些尷尬地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因為你一直在盯著我的臉看。」

　　「啊，抱歉。」傑伊回過神，在意識到這麼做十分不禮貌時急忙移開了視線。他握了握卡拉伸來的手，解釋道，「你只是讓我想起了一個熟人。」

　　卡拉接著與雷諾茲先生也握了手，他笑著調侃道：「辛苦你了，卡拉，當格蘭特女士的助理想必非常之累吧。」

　　卡拉露出了她那彷彿有魔性般感染力強大的陽光笑容，道：「你完全想像不到。」

　　「卡拉？」格蘭特女士的音調彷彿瞬間提升了八度，「你有什麼意見，大可以當面提出來。」

　　卡拉急忙收回了笑容，老老實實地低下頭重新拖起了旅行箱，不再說話了。但傑伊注意到她在格蘭特女士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衝她吐了吐舌頭，令人忍俊不禁。

　　回到星球日報，佩里先生對格蘭特女士的歡迎可著實談不上熱情，他們表面上都十分客氣地相互客套，但實際上從見面的第一句話起便開始冷嘲熱諷，似乎每在嘴上佔到哪怕一絲一毫的上風便能賺到一大筆額外收入。傑伊默默地坐回自己的辦公桌邊遠觀這兩位大佬的吵嘴，他注意到卡拉手忙腳亂地在格蘭特女士後面記筆記，模樣滑稽又有些可愛。

　　聽了大概五分多鐘，他總算聽出了個大概——格蘭特女士來大都會是準備應邀參加三天後的一場盛大的宴會，而佩里貌似也有受到邀請。當格蘭特女士不經意地問起卡拉她有沒有找好舞伴時，卡拉著實被嚇了一跳。

　　「我？」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用鋼筆末端指著自己，「我也要跳舞嗎？」

　　格蘭特女士以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打量著她：「當然了，卡拉！不然你以為我大老遠把你從納欣諾帶來是做什麼的？公費旅遊麼？」

　　「可是我......我不會跳舞。」

　　「凡是總有第一次。」格蘭特女士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可我甚至沒有準備晚禮服......」

　　「早料到了，我給你租了一件。」格蘭特女士露出未卜先知的得意神色，但又刻意強調道，「不過你得記得，你還給我時不能有哪怕一絲褶皺。」

　　卡拉深呼吸了一口，知道沒法改變老闆已經下定的主意。她從未出席過那樣盛大的宴會，她覺得在那樣的場合跳探戈自己可能會緊張得窒息。

　　順便一提，她就算在真空裡也不會窒息。

　　「唔，說到舞會......」吉米‧奧爾森恰在此時不知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苦著臉說道，「我想我恐怕去不了了，對不起老闆。」

　　佩里揚了揚眉毛：「又怎麼？」

　　「犯了點老毛病，後天我得去醫院......做個小手術。」

　　「那我的攝影師怎麼辦？」

　　傑伊恰在此時用指關節輕輕叩擊了門框，提醒了眾人他的到來，說道：「唔，老闆，我在想......也許我可以去，做你的攝影師——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為什麼他會忽然這麼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就這麼說出口了，就好像那麼一瞬間忽然頭腦發熱。他告訴自己這絕不是因為單純想要得到能接近「傳說中」的超級少女的機會......好吧，也許有那麼一部分這樣的原因。

　　但在內心深處，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部分，他只是在嘗試著接近自己的同類，這是六年以來他第一次遇見和自己一樣的人。

　　佩里一揚眉毛：「你還會攝影？」

　　「懂一點，我曾經加入學校的攝影社。」

　　這不是撒謊，他加入過學校絕大多數社團。

　　「我會找個別的替班的。」佩里搖頭道，「這樣的活動對實習體驗來說還太早了。」

　　「但總得勇於邁出第一步，不是麼老闆？」

　　格蘭特女士聽到這兒，不禁眯起眼打量起了傑伊，笑道：「有道理，人就該趁著年輕勇於嘗試，我喜歡。這樣好了，我會給你弄張入場券，小雷諾茲先生，也許你還可以做卡拉的舞伴。」

　　「謝謝，格蘭特女士。」傑伊說著，心想這女人倒也不像大家所說的那樣壞。他沖卡拉微微一笑，後者也還了他一個禮貌的淺笑。

力寶龍

第十三章 流浪漢

　　雷諾茲先生下午時忽然說有個採訪要跑，匆匆忙忙離開了星球日報，臨走前向傑伊交代了如果他下班還沒回來就不用等他了。於是傑伊稍微整理一下便離開了報社，結束了自己第一天的實習工作。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天空中已掛起了一絲晚霞。太陽逐漸地隱沒進了雲層之後看不見了，殘存的陽光將雲層染成了火燒的顏色。傑伊走出大樓，只覺整條街都被曬得暖洋洋的，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愉悅了起來。

　　他提著公文包，愉悅地走在回家路上，腦子裡漫無邊際地開始胡思亂想，卻總是不自覺地沒法離開卡拉的影子。整整六年了，他總覺得有一堵若有若無的牆將他與其他所有的正常人隔離開來，大多數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是個性孤僻，只是因為他太過優秀，所以才那樣難以相處。

　　每一次放學時，其他同學們三五成群、結隊而行時，遠遠望見傑伊獨自一人走在路上，高大的身形被陽光投射得很長很長，總會忍不住指指點點，覺得那個背影對他們而言是那樣高大而遙遠、無法觸及而只能仰望的存在。但他們不知道，對於傑伊而言，那些每日能結伴胡侃亂吹、開著些低級玩笑的隊伍才令他羨慕。

　　卡拉‧肯特的出現讓他六年來第一次真切地覺得，原來我不是一個人。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聊聊，關於她是如何處理自己的雙重生活、如何融入進普通人之中，他還有好多好多問題想要問。

　　但要怎樣向她說明呢？半夜飄到她的窗口去，告訴她其實我也是個氪星人？

　　好吧，那聽上去就很蠢，而且他甚至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氪星人。

　　正胡思亂想著，一陣幾乎輕不可聞的騷動傳入了他的耳朵中。一些似乎是小孩子的雜亂喊聲和抽泣聲、毆打鬧騰的聲音，乘著一陣微風而來。聽上去至少在一條街以外，若不是用超級聽力可能根本沒法捕捉到。

　　傑伊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決定循聲找去。

　　那是在中央公園一處偏僻無人的角落裡，映入眼簾的場景與傑伊的想像也所差無幾。一群較壯的大孩子將一個穿黑衣的小男生按倒在地、拳腳相加，同時嘴裡含糊不清地罵罵咧咧。黑衣服的小男生無助地抱著腦袋任由對方欺凌，甚至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

　　令人氣惱的情境，但卻並不罕見。

　　不過既然都已經看到了，傑伊覺得自己沒法就此不理。他走上前厲聲呵止住了這些惡少的舉動，護在了那個可憐的小男孩身前。小男孩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縮在他背後，那些惡少也頗有忌憚，沒再上前動手，而是對那男生放下了「你給我等著」的狠話便紛紛離去。

　　傑伊轉過身，微笑著按了按這個男生的額頭，道：「好了，你現在沒事了。」

　　小男孩瞪大眼睛，一言不發，只仍舊抽泣不止。他看上去像是嚇壞了。傑伊領著他到公園外的對街替他買了杯熱可可，男孩這會兒才勉強止住了哭泣，但直到兩人分開他也沒有說一個字，包括一句「謝謝」。

　　傑伊望著這小男孩捧著熱乎乎的飲料杯離去的背影時，一個聲音從他背後響起：「所以，你還真是個好人吶。」

　　那聲音冰冷而低沉，音調古怪得讓人聯想到斷弦的提琴。他轉過身，在黑暗的角落裡發現了個形象邋遢的流浪漢。他蓬頭垢面，亂糟糟的髮型像是頂著個雞窩，一條不知從哪個垃圾堆裡翻找出來的牛仔褲上打滿了補丁。他整個人幾乎融入成了這又黑又髒的角落的一部分，他不開口傑伊甚至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你現在感覺一定不錯。」那流浪漢說道，「感覺像個英雄了？」

　　傑伊微微皺起眉：「我只是做了應當做的事。我恰好路過，看到了一件我只需舉手之勞的善事。我有能力阻止這個孩子被霸凌欺辱，所以我沒法袖手旁觀，就這麼簡單。」

　　「哼，還真是那樣簡單。」那流浪漢哼哼道，「如果這個見鬼的世界上真有那樣簡單的事。」

　　傑伊覺得這個邋遢的傢伙簡直莫名其妙，也許自己根本就不該浪費時間跟他糾纏不清，但潛意識裡他沒來由地就是覺得自己應該跟他爭個明白。他不滿道：「聽上去你全程都在一旁看著，你明明可以阻止那個孩子挨更多打，卻就只是坐在你這小小的一方地裡看戲？」

　　「因為那毫無意義，而且對那孩子而言也算不上幫助。」流浪漢淡淡道，「你今天趕走了他們，明天他們仍會回來，也許會連上今天被你攪了興致的份一起，把他揍得更狠。」

　　「你的意思是我所做的毫無意義？」

　　「更糟。你給了那孩子一個虛假的希望，那只會讓他下次摔得更慘。」

　　傑伊感到有些氣惱，他覺得這流浪漢簡直在胡攪蠻纏，但卻又說不上他的說法具體是哪裡不對，只不住搖頭道：「你太悲觀了。」

　　「而你太樂觀了。」流浪漢說著，頓了頓，說道，「讓我想起一個老朋友。」

　　「那他肯定是個好人。」

　　流浪漢沉默了片刻，傑伊難得地從他渾濁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淡淡的憂傷，像是個歷經滄桑的老人。

　　「曾是。」他說，「遠比我好得多，但他死了。」

　　傑伊愣了愣，他忽然覺得這個流浪漢背後肯定也藏有不少故事。

　　「我很抱歉。」他說。

　　流浪漢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說話了。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

　　傑伊這麼想著，沒再搭理便自離去了。那流浪漢坐在角落裡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背影，目光閃動不止，直到他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無跡可尋。

力寶龍

第十四章 球賽

　　傑伊下班時雀躍的心情在經歷路上的小插曲後不自覺地受到了些微的影響。他沒法不去想那個流浪漢對他說的話，以及其中蘊含的深意，但那並非一時半會兒能得出標準答案的那類問題。

　　傑伊在回到家門時將這些都暫且拋之腦後，迎上了雷諾茲夫人燦爛的笑容。她熱情地接過了傑伊的公文包，並詢問起了他第一天實習的具體經歷。當傑伊說到他準備出席三天後的宴會時雷諾茲夫人表示相當驚訝，同時表現得比傑伊本人還要興奮。

　　雷諾茲先生直到將近十點才到家。雷諾茲夫人不滿地埋怨他這麼晚回來連個信息也不回，他卻只一言不發。傑伊注意到他反常地坐到客廳沙發上發了好一會兒呆，表情似乎很有些凝重，目光閃爍不止，似乎在思忖著一件極為難以抉擇的事。

　　「傑伊，」雷諾茲先生冷不丁地開口，同時從兜裡掏出了一張票券，「明天沒有別的安排的話，這個替我去一下吧。」

　　傑伊接過一看，竟是張橄欖球賽的入場券。大都會勇士隊對陣哥譚騎士隊，隊名看上去倒頗有看點。

　　傑伊揚了揚眉毛：「怎麼？沒空去採訪一場橄欖球賽？」

　　「佩里這星期給我安排了體育版。這不會很難，你只需要去聽聽比分，知道大致賽況就行。文章你可以翻翻以前體育版的報導，它們大多都千篇一律，我相信你能幫我做好。」雷諾茲先生說著，頓了一頓，補充道，「就當你實習期間負責的第一個報導吧。」

　　傑伊微微皺眉，嗅到了一絲古怪的氣息。不管怎麼說這樣的決定都太過草率了，就算是以老爸的標準而言。他問：「那你呢？你明天要去做什麼？」

　　「我明天得去出個差。」雷諾茲先生目光有意無意地指著地板上的縫隙，說道，「我要搭明天上午十一點十五的航班飛去芝加哥，兩三天應該就能回來。」

　　雷諾茲夫人從廚房探出了頭來：「等下，你要出差？這麼突然嗎？」

　　傑伊奇怪地問：「佩里不知道這事？」

　　「是的，他......暫時不知道詳情。」雷諾茲先生道，「但這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個獨家採訪。等我回來會和他討論更具體的問題。」

　　這便是雷諾茲先生當晚所說的全部內容了，除此之外他連半個字都不肯多吐露。他心裡明顯裝著些沉甸甸的事，儘管他不肯說出來，但那都分明地寫在了臉上。

　　橄欖球其實並不是傑伊十分感興趣的內容，說起來挺古怪，他還曾是校橄欖球隊的明星選手。不過這也理所當然，打橄欖球對他來說實在太簡單了，所以他雖然能打得很好，對賽事本身卻並不感冒。

　　這還是傑伊第一次進入真正的球賽現場，當他親眼看到會場中爆發出如海嘯般咆哮的狂熱粉絲時，他幾乎覺得這幫人瘋了。他強忍下了動用超能力的衝動擠進了人滿為患的場館，對著門票上的座位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視角竟意外地還不錯。

　　比賽全程都充斥著粉絲們扯著嗓子的歡呼和連成一片的噓聲，傑伊覺得在這兒呆久了簡直就是對自己耳膜的折磨。起初他還認真看了一會兒比賽，但心思很快就不在這兒了。他忍不住開始想兩天後將要出席的宴會——當然重點是和卡拉一起；過一會兒他又開始想雷諾茲先生反常的表現，情不自禁地擔心老爸會不會捲入了什麼麻煩。

　　但如果他真的遇上什麼麻煩，他應當告訴自己才對，畢竟他已經知道了傑伊能做什麼。

　　比賽臨近尾聲。傑伊通過滿場又一次爆發的噓聲判斷出大都會勇士隊應該是又丟分了。不需要他多認真地關注比賽他也知道大都會球隊今天的表現反常地差勁，幾乎是被哥譚騎士隊全面碾壓。他有意無意地望向計分板，34比6，相差懸殊，大都會敗勢已定，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了。

　　「讓人失望，是麼？」

　　磁性的女聲在傑伊身側響起，他下意識側過頭，發現是自己身邊坐著的一位年輕小姐。她穿著紫色的長裙，梳著一頭柔順烏黑的長髮，有著標誌嫵媚的五官，白皙的肌膚在燦爛的陽光下彷彿映出了金光，十分耀眼。傑伊從坐下時就注意到了她，只不過她那會兒一直用頭髮遮著半張臉在玩手機，傑伊便也沒在意。

　　傑伊疑惑地問：「所以你是......」

　　「艾麗西亞‧貝西墨。」這位小姐乾脆地自我介紹，微笑著伸出了手，「《哥譚公報》的記者，我發現你貌似是同行。」

　　傑伊低頭望了望自己掛在胸前那張星球日報的名片，不由得笑了笑，與她握了手，道：「哥譚人？」

　　「哥譚人。」艾麗西亞點了點頭。

　　「那你可以帶著好消息回去了。」傑伊道，「騎士隊壓倒性優勢勝出。」

　　「還有一場決賽要打呢。」艾麗西亞微笑地說道。傑伊注意到她的笑容相當令人難忘，那是將嫵媚與禮節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微笑，像春風一樣輕柔，和她所有的談吐舉止一樣令人舒適。

　　她左右望了望，問道：「我注意到你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個伴嗎？」

　　「沒。」

　　「那可真是湊巧了，我也沒有。」艾麗西亞笑著，有意無意不自覺地湊近了寸許，「也許我們可以現場給自己找個伴兒。」

　　「你是說，和我嗎？」

　　「我是說和一個特別的人。」她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我總是十分擅長發現特別的人。」

　　大都會的觀眾們又一次爆發了噓聲，這次比先前都要猶有過之，勢頭幾乎像是要掀翻場館的穹頂。許多本土的觀眾已難以忍受，紛紛起身提前離場。這也難怪，不是每個粉絲都能很好地接受自己心愛的球隊在主場被對方按在地上摩擦的事實。

　　傑伊在艾麗西亞有進一步親暱舉動前制止了她。

　　「我想我們在進入下一個難以狀述的步驟前就此打住吧，艾麗西亞。」傑伊道，「當然我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名。所以在你願意透露姓名之前，也許你覺得我該叫你女獵手是不是更好？」

力寶龍

第十五章 未知之敵

　　被傑伊直截了當地戳穿了偽裝，艾麗西亞面上卻毫無任何意外之色。她輕輕一笑，稍稍拉開距離、撩了撩自己的秀髮，問道：「所以，你果真注意到了。」

　　「我的記憶力還沒那麼差勁，X視線，記得嗎？」傑伊聳肩道，「在地下那會兒我就看到你的臉了，你那漂亮的面具沒起到什麼作用。」

　　「我想也是，只是我之前並不能確認你有X視線，現在可以確定了。」艾麗西亞說著，左右環顧了一陣，站起身道，「這兒不適合說話，跟我來，我有些話得和你談談。」

　　此時比賽已接近尾聲，粉絲們的熱潮恰漲到一個峰值。觀眾們接二連三地站起身，大聲向著賽場高喊，人們的聲音層層疊加在一起，像是渾濁嘹喨的雷鳴，完全聽不清內容。傑伊費力地從情緒高昂地人群間擠了出去，跟著艾麗西亞下到了下層空無一人的停車場。

　　「所以，」他們靠在停車場的一根承重柱邊時，傑伊問道，「我該怎麼稱呼你？再稱呼你女獵手或者艾麗西亞聽上去都挺蠢。」

　　「就叫海倫娜吧。」她微笑道，「這是我的真名——這我可以保證。」

　　傑伊知道至少這個部分她沒有說謊，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你為政府工作？」

　　「算是吧。我為一個特別的行動部門工作，在末日入侵之後組建的新組織，專門召集有特別能力的特工執行特殊任務。」海倫娜說道。

　　「所以，我假定你還沒告訴別人我的事？」

　　「暫時。」海倫娜道，「我向上級匯報的時候略去了你的部分。」

　　「那多謝了，我猜我現在欠你一個人情了。」傑伊說著，頓了一頓，又問道，「所以，你這次來找我肯定不會只是想來聽一句『謝謝』的吧？」

　　海倫娜收起了她迷人的笑容，自傑伊今天遇見她後首次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是的，我有些十分重要的情報，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她說，「兩天前，我的上級通知我說有個某個殺手組織的成員被發現在了大都會的周邊。就我們目前所知，那是個相當龐大的體系，他們的殺手各個殘忍、危險，手上沾滿鮮血。我們的特工早與他們有多次交手，但至今我們對他們仍知之甚少。」

　　「就像某漫畫裡以酒名命名成員的黑衣人？」

　　「我在說正經的，別打岔。」

　　傑伊在海倫娜正色地呵斥後知趣地閉上了嘴，海倫娜好整以暇地繼續說道：「我被派去了打探相關情況。我根據線報確定了他們的一個臨時窩點，昨天夜裡進行了一次突襲。可惜他們挺機靈，我沒能抓到人，不過我從他們的電腦設備中獲取了一些可能與他們來大都會的任務相關的數據。然後我發現了......這個。」

　　她說著的同時在自己腕部那類似手錶的儀器上操作了片刻，很快投射出了一個小小的懸浮螢幕。在此之前傑伊還只在間諜電影裡見過這樣的黑科技，他下意識開始盤算自己是不是也該想辦法搞個這樣帥氣的東西。

　　螢幕中央很快加載出了一張照片，當傑伊看到自己的大頭貼出現在中央時，不由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是......我？」

　　「非常顯然。」海倫娜道。

　　傑伊皺起了眉頭：「你是想說，我已經暴露了？」

　　「不然你還可以找個別的某國際恐怖組織任務目標是一個高中學生的理由。」海倫娜說著，頓了一頓，一攤手道，「在你再問一次之前，我先回答了——不是我，我沒向上級匯報關於你的半個字，當然也絕對沒有去聯繫恐怖分子。」

　　那究竟是什麼地方暴露了？至今為止地下商場那次還是傑伊第一次在外面使用能力，而且他挺確定海倫娜是唯一一個目睹的人。要不然這些人就是在他穿越來這個世界之前便與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有什麼聯繫。

　　這好像確實是最可能的解釋了。

　　「我沒法確定他們任務的具體內容是什麼，不知道他們究竟想要什麼。」海倫娜道，「但我只能確定一件事——他們是衝著你來的。」

　　沉吟半晌，傑伊說道：「好吧，無論如何，多謝你來警告我，我會小心的。」

　　海倫娜問：「介意我問一下，你打算怎麼處理嗎？」

　　「怎麼處理？」傑伊苦笑，「還能怎麼做？如果確認了真的有人衝著我來，最糟的情況我必須和眼下的生活說再見。我必須拋棄這個身份，遠遠地離開，避免任何與我有關聯的人被牽扯進去。」

　　海倫娜眨了眨她的眼睛：「那麼你做好準備了嗎？」

　　傑伊沉默了好一陣。

　　「我不知道。」他最後說道，「但我想我別無選擇。」

　　「好吧，那我也衷心希望事情不會發展到那一步。」海倫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先這樣吧，接下來如果還有什麼別的發現我會通知你。」

　　「無論如何還是多謝了。」

　　傑伊與海倫娜告了別，腦子裡只覺亂糟糟的。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就好像所有事都像看不見的陰雲般在這兩天內攪進了他的生活，打破了他長久以來微妙的平衡。

　　海倫娜也轉身準備離去，她大步走向停有自己汽車的車位，手指才剛剛觸及門把手，冰冷的刀刃已架在了她的脖頸上。一股壓迫感十足的殺氣像是從背後憑空釋放，瞬間將她全身籠罩，令她只覺手腳冰涼。直覺告訴她自己沒法反抗身後的敵人，因為他勝過自己太多。

　　傑伊敏銳的超級感官意識到不對時，黑色人影已無聲地出現在了海倫娜身後將她制住。他全身裹在全黑的緊身作戰服中，面罩上安著對白色的目鏡，如鋼刀般尖銳的目光從中透射而出。他用手肘緊勒住海倫娜的喉頸，將明晃的尖刀緊貼在她潔白似雪的肌膚上，銳利的眼神彷彿在警告傑伊不要輕舉妄動。

　　傑伊不禁駭然。要知道他擁有著顯微級別的超級視力和能聽到數英里外風吹草動的強大聽力，他自信不會有任何人在他沒有察覺得情況下潛伏在他周邊——不過那是在今天之前。因為眼前這個黑色傢伙就做到了，他簡直就像是個幽靈，傑伊聽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像個鬼影憑空冒出在了這裡。

　　敵人已經來了，比他預想得還要快得多。

力寶龍

第十六章 測試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在進行魯莽的行動前仔細一下情況。」那個黑衣人開口了，他的聲線低得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來的，顯然經過了變聲處理。

　　傑伊控制住了下意識便欲飛撲而上的腳步，決定先聽聽這傢伙要說些什麼。那黑衣人將他的反應冷冷地看在眼中，淡淡道：「明智的決定。」

　　「你是誰？」傑伊問，「就是你們想要找我麼？」

　　對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解說道：「現在，正如你所見，我只需要稍一動刀就能要了這個女人的命。我在職業生涯中完成過無數次割喉，我相信這一次我也不會失手。我知道你很快，但你得知道，在我的腰帶上安裝著一個感應觸發的量子立場屏障，你嘗試著向我揮拳，它就會被觸發。也許你只需要一拳就可以破壞這個屏障，但那將為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殺掉這個女人。」

　　「放她走。」傑伊咬牙道，「你們想要我不是麼？」

　　「抱歉，但那做不到，她的參與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對方聲線依舊毫無波動，就像機器合成的電子音，「當然，你並非毫無選擇。我知道你有貫透力強大的熱視力，那將是你在我抹殺人質前唯一能來得及打中我的東西。但你也得知道，你只有一發機會，並且那必須致命。」

　　傑伊被這古怪的條件嚇到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面對著一個神經病。因為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對方貌似是在慫恿他殺掉自己。

　　「現在，問題就是，」黑衣人冷冷地說道，「你有這個膽量這麼做麼？」

　　他的聲音仍然是那樣冰冷陰沉，不帶絲毫的情感波動，但濃濃的殺意卻已切實地釋放了出來。傑伊毫不懷疑這個瘋子可能真的會動手，那樣的話海倫娜就會因他而死。該死，他剛剛開始對她有那麼些微的一點好感了。

　　傑伊從海倫娜望向自己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期待，也許她正相信著傑伊能處理好這個局面，而實話說他自己著實沒什麼自信。傑伊深吸一口氣，說道：「你沒必要這樣，你們想要的是我，不要把毫無關聯的人捲進來......」

　　「十秒鐘。」黑衣人不為所動，說話的同時手上稍稍加大了力道，反射著地下室白色燈光的刀刃已隱隱劃破了海倫娜脖頸的皮肉，「那是你所擁有的最後猶豫時間。」

　　那傢伙沒有撒謊，傑伊掃瞄了他全身，對方腰帶上確實有個他看不明白的高科技設備，隱隱釋放著常人肉眼看不見的顆粒，也許確實能夠激活一面可以擋住他一擊的屏障。也許他可以用熱視力燒壞這個裝置，但對方狡猾地躲在了海倫娜身後，這使得傑伊唯一能確實命中的只有他的腦袋。

　　傑伊開始考慮起對方提出的那唯一的方案了，那聽上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他可以直接用熱視力射穿他的腦袋，在對方神經甚至都來不及傳遞訊號之前停止他大腦的運作。海倫娜說過這些殺手個個手上都沾滿鮮血，少了一個這樣的人就算對這個世界不算好事，也應該算不上壞事。

　　黑衣人的倒數已經只剩五秒。

　　這似乎是筆十分容易的買賣，已經沒什麼值得猶豫的地方了。女獵手是現任的政府特工，還曾是名超級英雄，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海倫娜是個好人。如果犧牲掉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殺手就能換她一命顯然不算虧本，更何況這詭異的情況還是這個瘋子有意造成的。

　　傑伊已開始動這樣的念頭了，殺氣隨著熱視力的紅芒閃現在了他的雙目之中。這是一道挺簡單的題目，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但他還是忍不住地又多猶豫了兩秒。

　　這真的可以當做一筆買賣來算麼？如果他這一瞬在心底裡把自己的做法定義為了「用一個壞一些的生命去換取一個更好的」，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有權利決定誰的命更有價值？

　　他甚至不知道這傢伙是誰。

　　他忽然覺得自己至少有必要知道自己準備殺死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無論對方是個多糟糕的傢伙，他覺得至少自己應該記住對方的臉。

　　傑伊試著透視那張黑色的面具，卻發現他沒法做到。對方肯定在面具裡摻了鉛元素，他沒法透視對方的相貌。於是他試著透視了對方的身體，結果令他著實驚異。

　　儘管他不是外科醫生，但他也十分確信這黑衣人的x光圖絕對和「正常」二字沾不上邊。這傢伙的渾身的骨骼到處是破損痕跡，就像是被打滿了補丁一般。大大小小的骨摺痕跡幾乎數不過來，各部分關節佈滿裂紋，尤其是膝關節部分的磨損讓傑伊不禁詫異這傢伙腿部是如何仍能行動如常的。當他看到對方脊背曾經斷裂的痕跡時，險些沒驚訝地叫出聲。

　　身體受損到這種地步竟還有如此身手，這傢伙真是鐵打的不成？

　　這讓傑伊冷不丁想到了某個人，由此衍生的一個新的可能性頓時如閃電般劃過了他的腦海。他忽然發覺，今天這一串事件會不會太過巧合了？海倫娜剛剛跑來橄欖球賽場警告他，這黑衣殺手緊隨便至。再者，以女獵手的身手就算被對方得手，應該也不至於連反抗一招的機會都沒有吧？

　　而且現在想來，無論是這殺手也好、海倫娜也好，他們所做的都更像是不斷地在給傑伊拋出難題，觀察他的應對和反應，以及解決的方式。也許從一開始，這一切便只是一道題目而已。

　　黑衣人的倒數已只剩一秒，海倫娜仍帶著期待的目光向他望來。

　　傑伊深吸了一口氣，心底無可避免地一陣緊張。他還年輕，甚至未曾走出過校園，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他的判斷關乎著海倫娜的性命，這對他來說是前所未有的重擔。

　　萬一他猜錯了呢？

　　倒計時結束，他仍然沒有動手。

　　黑衣人緊盯著他的眼睛，道：「時間到了，這就是你的答案？」

　　傑伊也迎著那如刀的目光望了回去，沒來由地感到了一股壓力。但他沒有退縮，堅定地道：「不，我不會殺你，但我願意和你達成一筆交易。」

　　「說說看。」

　　「如果你敢動她，我保證，我會讓你後悔這麼做。我不會殺你，但我會讓你為之付出應有的代價。」傑伊說道，「但如果你現在放開她，我保證讓你安然無恙地離開這個停車場，不動你半根汗毛。」

　　說完這些，他便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筆直與那黑衣人凌厲的目光對視，盡力隱藏起自己的底氣不足，試著拿出更多自信。那黑衣人也一動不動地站著，默然保持著對視，每多過一秒傑伊便覺得自己心底有更多一部分在對方銳利的目光下暴露無遺。

　　半晌，卻是海倫娜忽然開口了：「我覺得，這算是過關了吧？」

　　黑衣人收起了短刀，評價道：「幾乎和『他』一樣天真。」

　　海倫娜揉著自己剛剛被刀刃貼著的脖子，嫣然笑道：「但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嗎？」

　　傑伊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黑衣人一把扯掉了黑色的面具，露出了他的另一副面具——仍是完全的黑色，白色的目鏡，立著一對尖尖的耳朵，下方露出了線條凌厲、佈滿鬍茬的下巴。

　　他是蝙蝠俠。

力寶龍

第十七章 黑暗騎士

　　當蝙蝠俠向傑伊展示了自己藏在大都會地下的臨時蝙蝠洞時，傑伊甚至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要是這個世界的蝙蝠俠與他印象中的漫畫形象有一半相似，那他肯定至少在大都會藏有十個八個絕密據點。

　　不過這並不妨礙當他進入洞穴時對此表示驚嘆。蝙蝠俠足足在地底開拓了二十多米高的空間，內部分為三段結構，分別是放有電腦設備的總操作室、存放隨身攜帶的輕型武器的裝備室，還有停有包括蝙蝠翼、蝙蝠車在內的機庫。

　　他究竟是如何在大都會折騰出這麼個空間的？

　　蝙蝠俠全程都幾乎沒開口說話，到了這兒後一頭就扎進裡面的房間去了，讓傑伊和海倫娜都在操作室等著。傑伊新奇地打量著蝙蝠洞裡的各種設施設備，在意識到自己的舉措有點像剛剛進城的鄉里人時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

　　他沖海倫娜笑了笑：「這地方挺厲害。」

　　海倫娜也微微一笑：「你有機會得去哥譚見識一下蝙蝠洞，和那個相比這兒簡直算是寒磣。」

　　眼看蝙蝠俠還在裡面不知做什麼，傑伊便先向海倫娜提出了他憋到現在的問題：「所以，這些都只是你們給我設的考題？其實並沒有一個什麼厲害組織發覺我的存在？」

　　「大致就是這樣。對此我得道歉，但我也不算說了謊——我確實沒有向我的上司匯報你的事，我只是告訴了蝙蝠俠。蝙蝠俠堅持認為他需要知道你的底線在哪兒。」海倫娜略帶歉意道，「你得理解，他以前曾不是這樣的。」

　　「什麼樣？這麼多疑麼？」

　　「不，從我記事起他就非常多疑。」海倫娜搖頭道，「但自從末日入侵結束後他似乎就離自己從不曾踰越的底線更近了一步。他變得手段更加強硬，並且自從戈登局長下台後他就終止了一切和哥譚警署的合作關係。他六年幾乎沒再離開過哥譚，對哥譚外面的事完全不聞不問......直到我告訴了他你的出現。對此我想我也能夠理解。畢竟他經歷過了這麼多，超人死了，正義聯盟分崩離析，還有媽媽的死......」

　　傑伊聽她說到這兒，陡然間怔住了。他忽然想起貌似確實曾聽說漫畫中有這麼個平行宇宙，在那兒蝙蝠俠與貓女賽琳娜‧凱爾結了婚，還生下了一個女兒，那女孩長大後和她父親一樣披上了斗篷、成為了名為「女獵手」的超級英雄。

　　她的名字是海倫娜‧韋恩。

　　傑伊張大了嘴巴：「你......你是他的女兒？」

　　「是的，我是。」海倫娜絲毫沒有掩蓋的意思，「而且我可以告訴你，我叫海倫娜‧韋恩，來自哥譚的海倫娜‧韋恩。這樣不需要我告訴你老蝙蝠是誰了吧？」

　　哥譚，韋恩，這兩個名詞總是十分自然地被串在一起，海倫娜確實已約等於是告訴了傑伊「蝙蝠俠就是布魯斯‧韋恩」的事實。儘管他早就知道，但至少這表明了她願意開誠布公。

　　傑伊覺得他一瞬間接收到的信息量有點巨大，就連他的超級大腦都感到難以消化。他做出「打住」的手勢，問道：「等下，等下......你說你媽媽死了，是怎麼回事？」

　　「也是六年前的入侵。」海倫娜面現一絲憂傷，「來自天啟星的類魔幾乎遍佈全球，哥譚也幾近淪陷。哥譚貧困區的一批市民被困住了，成群結隊的類魔包圍了那裡。我媽媽想要救他們出來，然後......」

　　她說到這兒停住了，輕輕閉上了眼睛，彷彿那一日的情景仍能浮現在眼前。傑伊輕聲道：「我很抱歉。」

　　「父親本有機會可以救她的，他知道媽媽去了貧民區。」海倫娜低沉地道，「但那時正是正義聯盟的反擊計畫最關鍵的時刻，他選擇了留在聯盟、盡他的職責。最後正如大家都知道的那樣，聯盟失敗了。最後他並沒能拯救世界，而媽媽死在了哥譚最陰暗的一角。」

　　「海倫娜。」正說到這兒，蝙蝠俠陰沉的聲音冷不丁在這房間內響起，「你說得太多了。」

　　「我們查清他的底細了，他可以信任。」海倫娜道，「另外你貌似總是忘記信任是相互的，考慮到你第一次見面就給他下了套，我想表示一些誠意也是必要的。」

　　蝙蝠俠冷冷地說道：「那由我來決定。」

　　他走到傑伊面前，傑伊注意到他已換上了慣常的那身蝙蝠戰鬥服。他大半的身體幾乎都被包裹在寬大的斗篷裡，面罩下的下巴線條分明。他幾乎貼著臉站在傑伊身前，傑伊能從他身上感到巨大的威嚴和壓迫，但比起傑伊印象中的蝙蝠俠似乎確實更顯年邁。或許是因為現實的殘酷，又或許是因為歲月的無情，或者更可能二者都有。

　　他一言不發，從斗篷裡掏出了一枚印有「s」標記的徽章，遞交到了傑伊手中，那看上去恰像是曾經戴在超人胸口的那個。傑伊接過了，有些茫然，不知自己需要這個做什麼。

　　「戴在胸前。」蝙蝠俠淡淡道。

　　好吧，戴在胸前。傑伊照辦了，他將這個「s」的標記仿著記憶中超人的模樣按在了胸口。只見那徽章頓時便有了反應，它隱隱散發出了層淡淡的光輝，深藍的顆粒以它為中心如潮水般蔓延開來，瞬間覆蓋了傑伊全身，化作了套完整的緊身戰衣。鮮紅的披風從他身後自然地垂下，造型一如當初的超人。

　　「至少這一點可以確定了，」蝙蝠俠道，「你是個氪星人。」

　　「啊？」

　　海倫娜解釋：「你穿著的這套戰衣是超人留下的，是一套氪星的生物納米戰衣。它能夠識別氪星人的基因，唯有監測到裝備者有氪星基因它才會激活。」

　　「謝......謝，它看上去是挺酷的。」傑伊問，「那你們要把這個交給我是因為......？」

　　「世界需要超人，而你將要去代替那個位置。」蝙蝠俠仍用他那特有的冷淡語氣說著，聽上去就像在下達一個不容商榷的命令。

　　成為超人？傑伊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了，但每一次他都覺得這句話似乎離自己很遠。超人之所以是超人可不僅僅是因為他神奇的能力而已，並非隨便誰都能夠取代。

　　不，應該說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

　　超人死了，這個世界永遠地留下了那個空缺，沒有人能夠填補。

　　「好吧，我的確挺樂意用自己的能力卻幫助別人，拯救生命，但是......」傑伊斟酌片刻，搖了搖頭道，「我不覺得我準備好了。」

　　「不。」蝙蝠俠道，「我觀察過你，你的確還不成熟，還需要更多的歷練。但你擁有心，擁有和他一樣真實的人性，你沒有因為那無所不能的力量而改變本質，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頓了一頓，他補充：「另外我會一直盯著你。假如未來的某一天你走上了錯誤的道路，我會替你做好準備。」

　　如果換做別的人這麼說也許能讓人安心，可傑伊理解蝙蝠俠所說的「做好準備」是什麼意思。他試著想像了一下後果，其中最輕鬆的一種都讓人脊背發涼。

　　傑伊沉默了，他盯著金屬牆面上的銜接縫隙，想著什麼出了神。

　　「有問題嗎？」

　　「不，我......」傑伊猶豫了一下，他有種這麼說出來後果會很糟糕的預感。他瞥了蝙蝠俠一眼，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開口說了：「......我只是覺得，也許萊克斯‧盧瑟是對的？也許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可能世界已經並不需要超人了。我是說，你瞧瞧四周，當初那麼多的超級英雄，現在還有多少剩下？」

　　他注意到蝙蝠俠眯起了眼睛，那或許是他情緒糟糕的預兆，也許他果然不該這麼說。

　　「你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你一直縮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從來不曾瞭解外面在發生著什麼。」蝙蝠俠沉聲道，「那個出現在大都會地下商場的怪物，你有想過它是那裡來的嗎？你有想過在外面你所不知道的世界裡，還有多少像這樣的東西在？」

　　傑伊啞口無言。他確實不知道，甚至沒有想去弄明白，因為潛意識裡，他仍只覺得自己是個高中學生，那不是他分內的事。

　　「你真以為這個世界像那些滿嘴跑火車的政客們所說的一樣和平？你以為報紙上不說，超級罪犯就不會肆意妄為了麼？他們一天天說著世界在變得更加美好，鬼扯！好好用你的千里眼看一看，你會發現世界只是在變得更糟，每天都是。」

　　傑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要反駁，卻又發現無話可說。蝙蝠俠是對的，一直以來他都只縮在自己小小的生活圈子裡，從未瞭解過當今世界是怎樣的樣貌。但他本能地覺得應該不會有對方說的那樣糟糕，蝙蝠俠只是太過悲觀了。考慮到生活讓他經歷的一切，你沒法責怪他這一點。

　　一則通訊請求恰在這會兒接入了進來。蝙蝠俠一皺眉，接通道：「便士一？」

　　便士一是他的管家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的行動代號，對蝙蝠俠來說是世上最接近父親的人，也是塑造了蝙蝠俠這個傳奇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線路接通，老人的聲音從頻道中傳了出來：「我建議您現在應當打開電視，收看一下大都會本地的新聞欄目。」

　　蝙蝠俠皺眉：「不是現在，便士一。」

　　「就是現在，再晚點等飛機砸到你的腦袋上恐怕就遲了，老爺。」

　　「什麼飛機？」

　　不需他多說，海倫娜已經在電腦屏幕上調出了本地新聞——這並不困難，因為幾乎大都會的所有頻道都在播報同一則消息。

　　「從大都會飛往芝加哥的航班在起飛後片刻便急劇下降。在明顯的引擎故障事故後，飛機正在城市上空盤旋，隨時有墜落危險......」

　　「往芝加哥！？」傑伊驚訝地叫出了聲，「我爸在那上面！」

　　「去做你該做的事吧。」蝙蝠俠不知從哪兒摸出了副黃色的護目鏡，「戴上這個。」

　　「呃，你知道我的眼睛不需要護目鏡。」

　　「戴上它，你會發現它的用處的。」蝙蝠俠淡淡說道，「然後仔細想一想，做出正確的選擇。」

力寶龍

第十八章 墜機

　　查爾斯‧雷諾茲本能地感到了事情很有些蹊蹺。

　　整整六年，大都會都幾乎沒再出現過飛機失事的事故，而偏偏今天他的航班就出了事，這很難讓他不聯想到這可能與自己下定決心想要調查的事有關。飛機剛離開機場沒幾分鐘，還未爬至最高點，側翼便傳來了一聲沉悶的爆響。整個兒機身劇烈一沉，靠窗的乘客透過擋風玻璃望見了左機翼下的渦輪拖著象徵著不祥的尾焰、向後噴吐著黑煙，不禁驚叫了起來。

　　燃燒著的渦輪在天空中拖出了長長的濃重黑煙，白色飛機從千米高空向樓宇林立的大都會落下，宛如一隻展翅的大鵬鳥，只能勉強靠著失衡的動力維持盤旋，但高度仍在不斷下降。塔台在第一時間為飛行員規劃出了最近的迫降位置——大都會郊外，但根據對當前下降速度和前進速度的計算這個目標似乎有些難以實現。

　　當飛機墜至一千米以下時，塔台傳來了新的消息：「注意！有別的飛行物正朝著你的方向高速接近中，它的速度非常之快。」

　　「別的飛行器？」駕駛艙內已是滿頭大汗的飛行員瞥了眼已突破七百米的高度讀數，繁華的大都會已清晰地映在了擋風玻璃之上，「這樣的低空？確定不是儀器出了問題麼？」

　　紅藍的殘影撕裂那夾著火光的黑煙追上了墜落的客機，像一枚切開空氣的子彈。傑伊飛到那渦輪報廢的左側機翼邊，深吸一口氣，用雙手緊緊抓住了機翼，試圖用臂力代替那報廢渦輪的動力幫助飛機穩住機身。

　　事實上他並不知道應當怎麼做，這招是跟電影裡的超人學來的，因為他貌似經常這麼幹。而傑伊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至今為止他還沒測試過自己臂力的上限，他舉起過最重的東西不過是雷諾茲先生那輛開了五年的座駕，那感覺貌似就和搬起一張椅子沒什麼區別。

　　狂風和飛機的引擎同時在他耳邊嘶吼，起初很讓人心煩意亂，但很快他就學會了無視它們。氣流像無數根凌厲的鞭子迎面抽來，當然那並不會給他帶來絲毫的不適，他也還沒弄明白蝙蝠俠塞給他的這個護目鏡究竟有什麼用處。他身後的披風鼓滿了風獵獵飛舞，就像一面迎風鼓蕩的戰旗。

　　湊效了！

　　失去平衡的航天飛機在傑伊施加的外力幫助下竟逐漸穩住了身形。龐大的白色軀體一點點地恢復了平衡，開始緩慢而平穩地向著指定位置下降。

　　飛行員詫異不已：「塔台，聽到嗎？我們好像......好像恢復了平衡？」

　　「怎麼回事？」

　　「不知道。」飛行員茫然地搖頭道，「我什麼都沒做，看上去就好像......好像我們得到了某種外力的幫助？」

　　一瞬間，他禁不住想起了超人，那時在大都會人們永遠不必擔心飛行事故，因為他永遠會準時在那兒。

　　但那也只是那麼一瞬的想法而已，很快他就將其拋之腦後了。這太荒謬了，已經過去整整六年了，他已經不在了，大都會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傑伊用力拉著機翼，保證飛機的墜落速度不至過快。傑伊目測了一下，照這樣的速率下去應該能行，他目測飛機應該會從下方最高的一棟大廈的頂層低空掠過，不過最終會避開所有障礙、成功迫降在無人的郊外。

　　傑伊心下稍微安定了些許，這是他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故，其實他心裡也並不比坐在飛機上的人們踏實多少。現在只要保持這個狀態繼續下去，應該就不會出什麼意外......

　　可惜事與願違，他似乎終究還是失算了一個小小的細節。他所抱著的那左側機翼的銜接處在他的巨力與氣壓的拉扯下本就已搖搖欲墜，這會兒終於是不堪重負地爆出了渺小的火星。傑伊注意到它時已經遲了一步，左機翼抗議般地悲鳴一聲，從銜接處「嘭」地被掰斷了下來。飛機身子再度猛地一沉，驟然加速向下墜去，傑伊抱著這斷裂的機翼打著旋兒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飛機再度下墜，乘客們驚恐的情緒已漲到了頂點。它像是折翼的鳥兒狠狠栽落，很快便墜到了已幾乎能親吻下方都市的距離。市民們已接連注意到了從天而降的災難，紛紛指著天空驚呼，但到了這一刻再想逃也沒有意義了——沒有人來得及從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高空自由落地帶來的衝擊中逃離。

　　傑伊來不及思索，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提速追來，身後「嘭」地留下了個白色氣圈。他身形快得幾乎消失，順著那長長的黑煙朝急墜的飛機追去。飛機右翼的渦輪也在強氣壓下不堪重負地爆炸，帶著一聲「轟」的巨響從機翼上脫落了下來，恰巧向傑伊迎面撞去。傑伊不閃不避，身形再度提速，身體像一枚炮彈射穿了那燃燒的渦輪殘骸，頃刻便追上了飛機。

　　好吧，這次得用更難一點的方式了。他不知道自己臂力究竟夠不夠，但眼下只能祈禱最好足夠了。他飛到機頭處，身體降到了飛機下方，用自己的背部緊貼住了飛機的機身，而後猛地發力試圖用身體托著整架飛機向上浮升。

　　這麼做他不僅需要承擔整架飛機的重量，還得用自身力量抵消掉飛機高空墜下積攢的動能。但當他咬緊牙關，想要釋放全力時，卻又隱隱感到背後飛機的外殼微微凹陷了下去。他忽然想到，如果瞬間對飛機的外殼施加過強的壓力，在有限受力面上的壓強或許會直接將外殼貫穿，那又將引起更多他現在所不需要的麻煩。

　　果然，接住一架墜落的航天飛機並不像電影裡看上去的那樣容易。電影終究不過是藝術作品，追求的更多只是畫面效果，而很多被忽略掉的細節都可能導致失敗的結局。

　　如果能就保持這樣的速率下降應當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惜事情似乎注定了沒法那樣順利。一棟高聳入雲的大廈正映入了眼簾，如果繼續保持下降軌跡不變，飛機毫無疑問會從大樓正中撞個對穿。

　　「見鬼。」傑伊嘟噥了一句，咬了咬牙。他兩肩發力，硬生生將冒著煙的龐然大物扳過了身來。飛機十分不可思議地側過了身，濃濃的黑煙低空劃出了道長長的弧線，幾乎是貼著那棟摩天大廈從側面劃過，沉重的轟鳴震得大樓的每一片玻璃都尖銳地慘叫，彷彿要炸裂一般。

　　「我們正在減速！」飛行員不敢置信地大喊，「我們就要著陸了！」

　　飛機上的每一個人都做好了撞擊準備，飛機成功地從城市的各建築上空低空掠過、飛到了空無一人的郊區。數不清多少棵樹木被攔腰撞斷，機身以超過三百碼的速度沉重地落在了地面上，這一瞬機艙內的每個人都幾乎感到內臟要被甩出來了一般。

　　傑伊托著機頭落在了地面上，雙足踏在地面上，土壤如海嘯般從紅色戰靴兩側高高地掀起，飛揚的塵土幾乎要將他整個兒淹沒。他用身體充當了剎車板緩衝減速，他的背部將飛機外殼擠得嚴重變形，衝擊化作了波紋的形式從機尾一路傳遞到了機頭。

　　飛機貼地衝刺了約三四百米的距離，總算勉強停住了身形。泥土誇張地沿著機身兩側翻開，那場面就像有人開著犁地機來回碾過了無數次。

　　傑伊從飛機下爬了出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成功了。

力寶龍

第十九章 相遇

　　接住一架從千米高空掉下來的飛機，傑伊覺得自己已經突破了一項個人記錄，望著眼前的成果不禁有些自豪。但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不該停留很久，因為他還沒想好應當如何與驚魂未定的乘客們見面。事實上他覺得要是讓他面對一堆記者和攝像機，他或許才會是更緊張的一個。

　　於是他選擇了在第一個人走出機艙之前離開現場。

　　他頭腦還有點發熱，還沒從剛剛的緊張亢奮狀態下平復過來。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多來幾次這樣的經歷就會習慣的，對超人來說這可是家常便飯。他思緒混亂，下意識地飛至城市上空數百米高度時，視野裡陡然間映入了又一個「s」的標記。

　　金色的長髮，雪白而柔韌的肌膚，標緻得無可挑剔的五官，套著過膝長筒靴的長腿，超級少女就像憑空出現般擋在了他的面前，揚著金色的眉毛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戴著我的家族徽章？」

　　與此同時。

　　「這就要走了？」通過屏幕看著飛機在傑伊的幫助下安全著陸後，海倫娜冷不丁忽然開口問道。

　　正無聲地退出這個房間的蝙蝠俠頓住了腳步，淡淡說道：「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我觀察過了這個孩子，他還年輕，需要成長，但他有一切必須的好的品質，他會想明白的。」

　　「我猜他會，但我現在說的不是他。」海倫娜雙手抱臂，問道，「甚至不打算說句再見嗎？考慮到我們那麼久沒見。」

　　蝙蝠俠側過半張臉，陰影和面罩掩蓋了他的表情——儘管他本就沒什麼表情：「你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我想你現在該歸隊匯報去了。」

　　「我想我們都明白那是誰的錯。」海倫娜有些生氣，「你剛剛對傑伊說他一直關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對世界上其他事都不聞不問，但你自己呢？末日之後你還不也把哥譚打造成了自己的牢籠，把自己鎖在裡面與世隔絕。你把所有與你親密的人都從身邊推開——除了阿爾弗雷德，因為你沒法趕他走，謝天謝地還有他能夠讓你保持清醒。」

　　蝙蝠俠沉默了，他站在陰影裡一動不動，不仔細看幾乎要以為他融化在了黑暗之中。

　　海倫娜語氣稍微鬆了一些，她說：「我早就已經不為媽媽的事怪你了，爸，我知道你當時不得已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我現在所做的事，這只是我所選擇的新生活方式。生活還在繼續，我選擇了繼續向前邁進，而我覺得你也是時候這麼做了。」

　　蝙蝠俠最後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仍是一言不發。那片陰影中良久沒再傳出半點聲響，海倫娜輕嘆一聲，知道他已經走了。

　　面對突然出現的超級少女，傑伊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對方警惕地重複了第二遍她的問題才反應過來。

　　「卡拉？你不記得我了？」

　　卡拉疑惑地皺起了眉頭：「我們......我們認識嗎？」

　　傑伊愣了一愣，隨即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取下了自己的護目鏡，卡拉瞬間恍然：「傑伊？」

　　難怪蝙蝠俠說這玩意兒會有用，看來還真的挺厲害。傑伊忍不住想到了超人只需要一副眼鏡就能「完美變裝」的設定，不禁一陣無語。

　　其實他還是小看了自己手裡這副護目鏡，其實這是件高科技的產品，採用由某個特務組織開發出的內置催眠技術。它能夠給人的視覺系統帶來識別障礙，只要戴上它哪怕是最親密的人也沒法辨認出你來。除此之外它更擁有能透射並放大熱視力功率的特別功效，著實是個價格不菲的小玩意兒。

　　「天哪，」卡拉捂著嘴，驚訝道，「你......你也是氪星人？」

　　「貌似是這樣。」傑伊想說他也是不久前才剛剛確認這個消息，因為海倫娜說他身上穿著的制服只有識別了氪星DNA才能激活。

　　「拉奧（氪星主神的名字）在上！」卡拉驚喜道，「我以為......我以為我是最後一個......你戴著我的家徽，你也是艾爾家族的人嗎？你叫什麼？還有你是怎麼逃出氪星的毀滅的？你也有一艘飛船嗎？」

　　「唔，看起來我們好像有挺多可以談。為什麼我們不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呢？」

　　「你說的對，」卡拉深吸一口氣，「抱歉，我猜我只是有點過度激動了。你知道，我已經六年沒見到其他氪星人了，我以為......我以為我是最後一個。」

　　他們飛到了星球日報的大廈，在頂層那金色圓球的底座上肩並著肩坐下了。傑伊有些緊張，他早就想得到能與卡拉談話的機會，但這個機會真正到來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他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從回答卡拉的幾個問題開始，可惜那些問題他一個也答不上來。

　　「所以，你對六年以前的事一點也不記得了？」卡拉問。

　　傑伊點點頭：「嗯。我想，可能是和入侵時期的某件事有關，但我無論怎麼努力也想不起來。」

　　卡拉理解地點了點頭，隨即黯然道：「那場入侵從我們這裡奪走了很多東西，還有很多人。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以為我在地球上已是孤身一人......你沒法想像你的出現對我意味著什麼。」

　　「事實上，我也是。」傑伊道，「我從一些傳聞裡聽說過你，我知道你是真的，我一直想有機會見你一面。我想問你——你是怎麼做到的？這麼多年來，你是怎麼融入進普通人之中，沒有間隙地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我越是嘗試越覺得這太難了，我沒法假裝自己和其他人一模一樣，感覺就好像有某種東西擋在整個世界和我之間。有時候一切都顯得是那樣遙遠。」

　　卡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抱歉如果這麼回答讓你失望了的話——我不知道，我也從未做到過。我可以裝得笨手笨腳，假裝自己是個普通人，但我沒法欺騙自己。過去，克拉克常常可以陪我聊天，他經常給我發信息，有時候還請我去參加他的家庭晚宴——他的家人真的都非常好。但現在他也不在了，我覺得我變成了一個人，孤零零地被扔在了這個遠離家鄉的角落，而且家鄉甚至只剩一片廢墟。」

　　傑伊低頭望著腳下車流湍急的街道，問：「所以，你是說這孤獨感永遠不會消失了？」

　　「不完全是。」卡拉微微一笑，淡金的陽光照在她的笑靨上，顯得分外好看，「現在，我們有彼此了不是嗎？」

　　傑伊輕笑出聲，心下一陣寬慰：「是啊，我猜我們還算幸運。」

　　兩人肩並著肩坐著，接下來好一陣都相視無言。清風帶著大都會獨有的氣息拂來，吹得兩人各自的紅披風呼啦啦地抖動，撩得卡拉燦爛的金髮迎風飛舞。柔和的陽光無聲地傾瀉在星球日報金色的圓球上，曬得它閃閃發光。

　　突然間，卡拉臉色驟變：「糟了！」

　　「怎麼？」

　　她愣了好一陣，苦著臉道：「我我......我對格蘭特女士撒謊說去替她拿幾份文件，算起來到這會兒已經去了快兩個小時了。天啊，格蘭特女士會殺了我的！」

　　傑伊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手裡又沒氪石，哪裡殺得掉你？」

　　「我真的得回去了。」卡拉從她坐著的平台上跳了下來，雙足懸空飄在半空。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問道：「對了，還有舞會的事，你沒忘記對嗎？」

　　傑伊一拍腦袋：「完全忘記了。」隨後他在卡拉露出嗔怪的目光前及時地笑道：「開玩笑，怎麼可能忘記呢？放心好了，我一定準時到到場。」

　　「真的？」她笑道，「那我可完全指望你了。」

　　「當然可以。」

　　「那我就期待咯。」

　　卡拉揮了揮手，隨後倏地便向下飛去。傑伊望著她身影消失的方向，只覺整座城市在陽光的沐浴下都更顯燦爛了起來，明媚的光線幾乎遍佈他視線所能及的每一個角落，令他突然間覺得生活從未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