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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意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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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5: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意遲 作者:樓雨晴

初遇時,他的人生陷入迷霧之中。
在這段寂寞的、尋找自我的旅程中,她意外闖了進來,
如一串銀鈴,清泠飛揚,引領他走出生命的低谷,重新找到定位。

再相遇,他用這個重生的自己,幫助她站穩腳步,找回夢想,
因緣際會成就對方的人生,圓滿他們這一段善緣。
他以?,就這樣了,一世知音,足矣。

然而人生,終究比想像中漫長,每每總在生命的轉彎處,遇見她,
若是所有的相遇,早在冥冥中注定,
那這一回,他想要任性任情、但隨本心地愛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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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遲》作者:樓雨晴
《意遲》女主角:餘小舞
《意遲》男主角:邵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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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6:5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柳絮隨風起】

  隔壁巷子新開了一問賣消夜的店。

  說「一間」也不太正確,它只是一個小攤子,在門廊下擺了兩張桌椅、一塊直立式看板,寫著每日供應的粥品名稱。

  就這樣,沒了。

  營業時間大約是傍晚過後,賣完?止。

  而且最踐的是,一天就賣一種口味,沒得選擇,愛買不買隨便你。

  某天她一時好奇,便買了一碗回家吃吃看,那天賣的是菱角排骨粥。

  菱角,有。

  排骨,有。

  粥,熬得綿密順口,用料上算是誠意滿滿,但入口的滋味——嗯,她只能用「很微妙」來形容。

  說難吃也不是,就是味道淡了些,沒有味精或多餘的香料讓取寵,純梓用大骨湯熬出味道,連鹽都加得極少,若重養生的老人家或許會喜歡,卻不大符合多數都市人被美食養巧了的味蕾。

  是個有良心的店主,她想。但這樣的店,很難生存得下去。

  且先不提他每日只賣單一品項,口味還很不大,不死也難。

  但,她料錯了。

  第一個月過去,這家「店」依然立不搖,活得好好的。

  她結論下得太快了,忘了說,這店雖無美食,但有美色。

  店主是個年約三十的年輕男人,相貌不俗,看上去不大愛說話的樣子,但氣質這東西,就是你說不上來,可一站出去,便會引人駐足、製造回頭率的難言氣場。

  這男人,有這樣的氣蘊。

  剛開始,會上門的顧客多是住附近的妙齡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然而幾次下來,攀談未果,漸漸摸清他的行事風格,也就少有人再去自討沒趣了。

  幾次下來,吃習慣之後,會買的就會去買,畢竟它並不難吃,多吃幾次,也就接受了那種純然的食物原味。

  生意算不上好,就賣老顧客,而他賣粥應該也意不在賺錢糊口,因此也就存活下來了。

  還有一點,不曉得算不算原因——訂價佛心。

  無論當天賣的是什粥品,一律五十圓銅板就能打發。

  而且店主不會經手收款,旁邊放有自助箱,常來的都會自備零錢,與來客的互動少到幾近於零。

  曾經有個女孩,有意藉故攀談,嬌聲道:「我沒有零錢耶。」

  他只用四個字,就把對方打發掉:「下次再給。」
  「……」
  看起來就沒有很認真在做生意的樣子,若要靠這營生,沒餓死她隨便他!

  這根本是哪個九重天外不小心跌落凡間,來體驗一下民間疾苦的貴公子吧?

  偏偏他身上又沒有驕矜的富貴氣,更多的是幾分如她哥那般的溫儒雅韻,很是耐看,雖與人少有互動,但不會給人拒之千里的冷漠高傲,就只是沈靜少言,有如一幅潑墨山水書,清冷悠遠,而你只能遠觀靜賞。

  雖是如此,可她總認?,那是個很暖的男人,沒來由地,就是這覺得。

  這男人、這家小店,成了小區裏最美的一幅風景,偶而夜歸,騎樓下一盞燈、一碗粥,溫暖著夜歸人。

  她也成老主顧,並且覺得,有這樣一家店的存在,真的很不錯,平添生活中一抹小確幸。

  不知不覺,這家小店竟也經營了半年有餘。

  每每經過,如果不是正好有客人的話,他通常會坐在空下來的椅子上看書,她悄悄觀望過幾回,他看的書籍類型很不固定,有時是食譜、雜誌、小說這類看起來像是打發時間的閒書,有時也看那種只有本科人士才會去接觸的專業工具書,像是法律文叢、財經書、植物百科、心理學、生物學、中醫藥典……

  他看的書籍類型太過包羅萬象,以致她到今天還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做什的。

  她對這男人有太多的好奇,不過,她很識相,讀得出男人的潛在語言,從不試圖搭訕。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賣粥,只是他人生的過渡期,絕非本業,像是一株無根植物,只因柳絮隨風起,落到哪兒便是哪兒,

  一如他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這裏,哪天突如其來地消失,她也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甚至不會有人記得,生命中曾有過這一名過客,曾以一碗熱粥,暖過每一個夜歸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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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7: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涼好個秋】

  今天回來得晚了。
  巷弄中不好倒車,餘善舞在巷子外下了車,在計程車司機的協助下坐入輪椅,獨自進入小巷。
  雙腿不良於行後,被迫緩下前行的步伐,反而有了餘裕,去觀察身邊的每一道風景,這其間,她受過很多人的幫助,多數她都不認識,也記不住他們的臉孔,但隨時隨地,總會有人友善地對她伸出雙手。
  人世間,最美的風景,依然是來自於人。
  她不想讓自己的世界被困囿在這小小的方寸之地,試著走出去。剛開始,她去參加一些弱勢團體辦的大小活動,學習觀摩別人是怎生活的。
  後來漸漸的,覺得自己也能做一點什,便開始參與這些活動的籌劃,她學過舞蹈,有基本的音律基礎,最適合她發揮的地方,就是活動中的表演環節。
  後來她發現,編舞這件事同樣能?她帶來怯樂,她不能再跳,那就讓她的旋律在別人足間繼續旋舞。
  當然,這種公益性質居多的慈善活動,是拿不到什酬籌的,有個象徵性的小紅包就很不錯了,她也只是想讓生活充實,不教身邊的人?她挂心而已。
  不過,也因?這樣,活動辦得圓滿,偶爾還是會有一些機會被推薦、被打聽,進而接了幾個酬勞還不錯的case,像是上個月的舞臺劇,故事是講述有舞蹈夢的女主角,在尋夢之旅中跌跌撞撞,最後破繭、斑爛絢麗的那一段獨舞,是她編的,演出時博得滿堂采。
  但這種機會很少啦,大多時候,她還是得吃她哥、賴她哥的,給哥哥養。
說到吃,她望向前方猶亮著燈光那處,腹中咕嚕嚕地響起一陣饑鳴。
  好餓。這時候如果能來碗暖粥,再好不過了。
  她驅從著內心的渴望,朝光源前進。
  男人正低頭收拾鍋具,察覺她的到來,仰眸投去一督。「賣完了。」
  「喔。」她失望地應了聲,第一時間沒立即離開,腦海思索著第二方案。
  離這裏最近的是便利商店,但這個時間點,她大概只能買到泡面和微波加熱的?品,她真的很不喜歡那種幾乎失了食物原味的加工品。
  可她真的餓了,餓著肚子很難睡。
  慢吞吞地滑動輪椅,正糾結著要對冷凍加工食品妥協時,男人突然冒出一句:「牛肉吃不吃?」
  「呃,吃。」她愣了下,本能回道。
  男人點頭。「等一下。」
  要幹?
  她探頭,看見男人轉身回屋,半是困惑半是期待地挪動輪椅,就著木板臨時搭起的斜坡進入騎樓。
  木板原是沒有的,來過幾次後,男人應該是注意到了,便默默擺上木板充作無障礙設施,方便她進出。
  雖然除了營業用語,他們幾乎沒別的交談,但一個人的本質,本就不在於言語的堆砌上,而是要用心去看,只可意會而不能言傳。
  男人再出來時,手中端著瓷盤,放在離她最近的桌面上。
  「好香。」是蔥爆牛肉燴飯耶。「給我的嗎?」受寵若驚。
  「嗎。」男人淡應一聲。
  她帶笑眨了眨眼。「這算老客戶優惠?」居然有隱藏版功能表。
  「只是?餐剩下的食材。」不冷不熱,淡淡地陳述事實。
  不過無妨,這澆不熄她的熱情。
  「我可以在這裏吃完它媽?」他好像在收攤了,不確定會不會耽誤到人家。
  「可以。」對方不再多言,拿起擺在一旁的書,就著書簽夾的那頁,專注看下去。
  她的直覺沒有錯,這真的是一個很暖的人呢。
  不管是木棧板、還是一道據說只是用剩餘食材做的熱食,懂得的人自然便懂那不言於外的細膩心思,他沒有在一旁忙進忙出地收攤,是不想帶給她被催促的壓迫感。
  餘善舞會心地微笑,舀了匙燴飯,入口的味道出乎意料美味,根本可以開熱妙店了。
  「有這樣的廚藝,幹老賣沒味道的粥阿?!」本能驚歎。
  男人掀眸,淡?她一眼。
  「呃……」她後知後覺發現話中語病,好像是在挑剔人家的粥,趕忙陪笑臉。「那個,粥也很好、很養生……」
  燴飯很快讓她吃到見底,一粒飯渣子都沒留,一來是她真的餓了,二來也是東西好吃。
  「那個,我該付多少錢?」
  男人起身,繼續收拾。「隨你。」
  於是她想了想,便掏出一張百元鈔,放進自助箱裏。「謝謝。」
  知道自己已耽擱人家好些時候,她沒再多待。
  離開時,悄悄回望燈影下,男人來回忙碌的身形,入腹的食物溫了胃,轉化?滿滿的正能量。
  這是除卻尋常的交易用語之外,他們頭一回有了稍微正式的交談與互動,她其實也知道,這其中有很大的成分,應該是源於同情,多數人總是如此,看著她行動不便的雙腿,會不自覺流露出憐憫之色。
  她其實不需要他人過度的同情,她覺得自己很好,日豆豆小8說提供子過得充實,沒有被施捨的必要,但她也不必因?傲氣與自尊,便辜負他人的好意,他也只是覺得,一個行動不便的女孩子,深夜裏覓食不易,如此而已。
  是善意,領受便是。
  他是個好人,既溫暖、又善良的好人。
  只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品嘗這位冷面暖男的隱藏功能表?
  後來,他們稍微熟了一點,偶爾來買粥或路上通到,會聊上兩句,通常是她主動找話題,但對方也並不排斥,她自己是這覺得的。
  他話不多,但總會在某個她沒有預期到的點,突然回應一句。
  他不討厭與她說話,只不過,較偏向於傾聽者性質,若對方無意,她不會去自討沒趣,大概就像她哥說的,她是個鬼靈精,很懂得看人臉色。
  當然也因?他的隱藏功能表實在太好吃了,每當?歸,她便會刻意繞去他那兒,看看他收攤了沒,運氣不錯的話,就可以蹭到一頓消夜,在一頓飯的時間裏,天南地北聊幾句。
  男人很少搭聲,大多是她在聒噪,不過她本就很能自得其樂,調性倒也莫名地協調,不覺冷場。
  有一回,她說著說著,突然壓低了嗓告訴他:「我前幾天聽隔壁鄰居在講,才知道你這條巷子很多年以前,發生過命案耶。」
  男人目光由書中起,瞄了她一眼。
  剛好他今天看的書,就叫《搜神記》,於是話題莫名便聊往這方向來了。
「是情殺,女生被男友分屍,丟棄在不同的地方,破案後還有一條大腿沒找到,其中有一說法是被絞成碎肉沖進馬桶裏了。後來呀,有一陣子這附近都在繪聲繪影地傳,說夜半時分,常有人看到單身女子在這附近流連徘徊,問人家有沒有看到她的腿。」
  說到自己都毛起來了。餘善舞搓搓臂膀豎起的寒毛,見男人容色不動,不由讚歎他膽識過人。「你都不怕喔?」
  「還好。」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她不服氣,指了指他手上的書。「不然你也來說一則你覺得最恐怖的?」
  考驗一下他說故事的口條與功力。
  男人一頓,張了張口,往她身後瞄一眼,又閉上,欲言又止。
  「你在看什?」她本能地跟著回頭,身後什也沒有,但是從她講那個命案時,他目光就一直時不時地往她後頭瞄,到底在看什啦!
  轉回身時,正好捕捉到他的視線從那盤吃一半的番茄肉醬義大利面上移開。
  「——這不是你的。」他沒頭沒尾地冒出這句。
  「你跟誰說話?!」
「……」
氣氛一陣詭異地寂靜——
  她瞪著他,他也一臉森然地看回去。
  那個、他、該不會、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陰陽眼吧?!
  她突然胃部一陣翻攪,「你、開、開、開玩笑的吧……」
  男人給了她一記很微妙的眼神。
  「……」頭皮一陣麻,背脊瞬間涼透。
  這位大姊,我不是故意要拿你的事來說嘴的,如有冒犯真的對不起……
  她原本,只是想挑戰,這個人到底可以惜字如金到什程度而已呀。
  根據統計,他說話的字數,少到都可以數得出來,能用五個字表達出語意,就絕不會說到十個字的那種。
  「好啦,你贏了,拜託告訴我你是開玩笑的……」
  他一頓,微揚唇角。「不然呢?」
  「……」媽呀,她重重籲了口氣,剛剛差點閃尿。「你嚇到我了!」
  事實證明,真的有人可以用五個字,說完讓人嚇破膽的鬼故事。
  看著眼前的肉醬面,突然覺得好飽。
  她真是活該自找的,這男人不開口則已,一鳴驚人。
  是說——他剛剛是不是笑了?是她眼花,還是他嘴角真的有湧現一絲很淺的笑意?
  她還發現,男人不管著什書,多是原文,就連眼前這本《搜神記》也是,這通常有兩種可能,要嘛底蘊深、功力扎實,要不就是賣弄。
  她不覺得是後者。
  於是她便好奇問了,對方僅是淡淡回應:「譯本翻得再好,讀不到原始的文字韻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文字見解與體悟,翻譯讀的是譯者的解讀,比起原著,多少還是會失了原味。
  「就像,『卻道天涼好個秋』,對吧?」這要白話翻譯,就俗掉了,有些意境,是要原汁原味,自己細細賞味,才能碰撞出火花。
  男人似是微訝地看了她一眼,而後輕緩地點了一下頭。「對。」
  「我知道我很蕙質蘭心,不用誇我。」
  「……」真敢說。
  她想,這大概就是他們聊得來的原因吧。
  他話不多,但偶而不經意的一句話,卻總是很能敲中她的點,或許對他來說也是這樣。
  話不投機半句多,若是知音,又何須話多?
  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決定很自戀地當他們是朋友了。
  到後來,她來時,幾乎不需要多言,總有老客戶獨享的個人餐,反正他晚餐吃什,跟著來一點就是了。
  「今天是焗烤海鮮燉飯呀?」探頭瞧了瞧,食物都是備妥了的,只待烹調。
  一開始,或許真是餘下的食材,但幾次下來,若說不是有心?之她也不信了。
  她一面大啖美食,一如往常說了幾件生活中的小豆豆小8說提供趣事,男人偶而哼應一聲,不太搭腔。說著說著,開始抱怨:「被你這樣拍打詣食,我最近都不敢面對體重計了,晚上吃這個真的太邪惡……」
  「其實不對。」對方突然冒出一句。
  「什?」她一時沒摸著頭結。
  「多數人都認?,早餐要吃得營養,睡前進食不利消化,其實不儘然正確。睡眠中並不是所有的身體系統都跟著低頻休眠,例如生長激素、瘦體素、免疫系統都是在睡眠狀態中開始運作,腸胃功能其實也是運作最完善的時候,所以睡眠充足反而可以減肥,不易生病。同理,睡前那餐吃得好,比任何一餐都更能讓養分被身體消化吸收。」
  所以如果吃泡面,也會吸收到一堆防腐劑,吸好吸滿就是了——她想到以前半夜饑餓時,往肚子裏塞的那些垃圾食物,表情囧了囧。
  不過,惜字如金的他,很難得一口氣說這多話耶。
  隱隱約約,有些什閃過腦海,探不真確,她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偏頭細瞧他認真糾正的神情……
  對,就是這道光!
  「你是醫生?!」她猛然脫口而出。
  對方神色一怔。
  「就算不是,應該也是醫療相關職業,對吧?」沒錯,就是這樣,所以他第一時間沒有否認,他眸裏的光,是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裏,才會散發的獨特風采。
  嚴肅,認真,侃侃而談的自信。
  尤其,他幾乎什類型的書都看,獨獨未見他碰過醫學類書刊,更顯刻意。
  或許是發生過什事,讓他不想承認,卻又無法否認。
  這一整個看起來,就是一個曾經的人生勝利組,因挫折而自我放逐的節奏啊……她瞬間腦補了八百種狗血劇情。
  但無論如何,他依然惦著自己的身分,並引以?傲,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難怪你會賣消夜時段,而且只賣粥。」翻開古籍,至少能找到上百篇粥品對人體益處的文章,就算不從醫,也是很貫徹職業道德,堅決不把有礙健康的食物塞進顧客身體。
  「你想多了。」他淡回。「只是熬粥最費時,而且只要重復攪拌就好,可以有很多時間思考。」並沒有她想象的那種美好情操。
  「思考什?」都想了大半年,還想不出個蛋來?
  「未來。」
  「你對你的未來茫然?」
他斂眸,靜默了許久,就在她以?他不會回答時,低低吐聲:「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一直以來,堅定地走在某條路上,一心一意做好這件事,也以?會一生如此。可是突然之間,前方擺上一塊『此路不通』的牌子,那一瞬,整個人陷入茫然,不知該往哪走?我沒有別的路,至少在這之前,沒有過別的路。」
  當下,只能怔怔地看著那塊牌,進無步,退無路。
  這就是他當下的處境,所以他什書都看,什都不排斥,試圖找到另一條路走下去。
  那天回家之後,餘善舞想著他的話,想了很久、很久。
  然後,她打開電腦,在搜尋引擎打下三個字——邵雲開。
  那是他的名字。
  她曾經留意過,他的書頁上,每一本藏書章都蓋有這個小印。
  如此探人隱私,實在不太磊落,不過他既然都願意聊了,想來應該也不會在意吧?
  爬完數不清的文章,不知不覺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可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內心衝擊著諸多複雜情緒,雙手自有意識地點開桌面上的通訊軟體,找到她所熟悉的群組,沒頭沒腦地打下一行字:「你們覺得,人性本善,還是本惡?」
  這個群組是二嫂建立的,有她,二哥,還有娘家的兩位兄嫂,是二嫂生活中最密切的幾個人,也是夫家與娘家的連結。
  第一個回應的是趙之寒,有點出乎她意料。
「本惡。」
  那種回應速度,應該是完全不需要思考就有的答案,這人根本是荀子的頭號粉絲。
  她哥隨後也回她:「餘小舞,你吃錯藥了?」
  這不太像是她會問的話。
  「我認識一個人,是那種天才型的優秀人物,如果沒有意外,應該也會是個救人無數的好醫生,但是秉持著救人信念,最後卻被那個他所救的人反咬一口。如果是你,那個被你用幾乎葬送一生前途?代價所救的人,對你說——『我沒有叫你救,我自己可以應付。」你會不會心灰意冷,反問自己,?何要救?」
  是出於什樣的理由、什樣的人性,能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說出這種話?若他?此而憤世嫉俗、自我放逐,倒也在情理之中。
  「你在說這個新聞?」
  餘善謀迅速丟上一條連結,幫助圍觀群抓重點,剛好就是她爬過的其中一篇。
  不愧是強者她二哥,抓重點好快。
  那是半年多前的新聞,一名婦女被丈夫毆打成傷,住進醫院,丈夫又鬧到醫院來,當時疑似嗑藥的丈夫手持水果刀,現場一片混亂,一名醫師從刀尖下救了她,自己卻被誤傷。
  原本前途無限的外科醫生,從此再也不能拿手術刀。
  葬送在刀下的前程,誰能賠得起?人性與良知在此時,一丁點兒也經不起考驗,是基於無法面對責任、抑或懼於承擔?人們通常選擇逃避與卸責,所以會說:「我沒要他救,我老公常常這樣,這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怎應付。」
  也就是說,本來沒什事的,你不要自己硬湊上來就不會被誤傷了。
  完全忘了自己曾如何聲聲哀鳴泣喊,選擇性忽略丈夫有酗酒、家暴、吸毒等前科的事實,一個嗑了藥神智不清的人,你如何應付?如何溝通?!
  「那當事人呢?他本人怎想?」江晚照也上線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想,只是剛剛消化完,覺得好負能量,替他感到難過。」
  「這關心他,你喜歡人家?」
  二嫂,你不要自己沈溺在愛情海,就看周遭都是粉紅色泡泡。
  她爬了很多跟他相關的歷年資料,他參與的每一場手術、發表的每一篇文章、幾手完勝的手術紀錄……一個人人盛譽的天才外科醫生,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件事,可預見他那雙手,未來還可以救多少人。
  那曾是他引以?傲的使命感。
  她只是覺得惋惜,可惜了一個好醫生。
  但其實,說得再多他們誰都不能代表邵雲開,他究竟怎想的,只有他本人說了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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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7: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牆裏秋千牆外道】

  那名女子,總是笑臉迎人。
  她第一次來買粥的時候,他注意到對方行動不便,將粥拿出騎樓給她,她漾著甜笑,對他說:「麻煩你了,謝謝。」
  之後,她又來了幾次,他在騎樓的那道坎之間,放了塊木棧板。
  她來的時候,一臉誠摯地向他致謝,他先是一陣莫名,才領悟她指的是木棧板。
  這只是順手?之的一件小事,可她看在眼裏、也記在心上,是一個很能領受他人善意、並且知足感恩的好女孩。
  起初,他只是好奇,?何她能無時無刻,總漾著清燦笑?,生活中有那多開心的事嗎?
  有一回,他在超市購物遇見了她。
  她在走道的轉彎處,以往回轉空間是夠的,但近期堆疊了促銷商品,她要很謹慎移動才能不撞倒那座餅乾塔,後方的客人不耐催促:「你到底是要不要走?」
  「對不起,擋到你了嗎?」她連聲致歉,輪椅往邊角退,縮了縮身子,挪出空間讓對方先行。
  對方從旁邊擠過去,走時白眼她,嘴裏碎念:「不方便就不要出來,你不知道這樣會造成別人的困擾嗎?」
  有限的空間裏,輪椅本就占去了大部分空問,男客這豆豆小-說提供粗手大腳一擠,碰倒了餅乾塔,隨後視若無睹地走了,獨留她僵窘面對商品大塌方的災情。
  大動靜引來陳列店員,她尷尬得無地自容,頻頻向店員致歉。
  生活中,真有那多美好嗎?
  不儘然。這世間,不是人人都懂得推己及人。
  但她每每來時,依然笑容可掬,距他說一些最近遇到的、有趣的事,再無味的話題,由她口中說來,都動人三分。
  她的聲音,有音符在跳躍;她的笑,充滿感染力,讓人不自覺,心情也隨之飛揚。
  在那之前,他的世界寂靜無聲。他給了自己一段長假,離開熟悉的生活圈、熟悉的人事物,在無聲的假期中沈澱思緒,拾掇、回顧自己三十二年的人生。
  一如對她說的那般,他從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要走的踏,十七歲考上醫學院,一路從見習醫師、實習醫師、住院醫師、總醫師、到升主治,他不曾懷疑過自己的選擇,一步步沈穩地走在這條踏上,從來沒有想過,不從醫了,他還能做什?他還能是什?
  突然之間,對自己,對未來感到茫然。
  他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在這段寂寞的、尋找自我的旅程中,她意外闖了進來,如一串銀鈴,每當微風吹來,便隨風輕揚,玲玎幾聲,再歸於沈靜,成了悄寂世界裏,唯一的聲音。
  站在蔬果攤前,水果挑著挑著,思及那人,不覺走神。
「這難選擇啊?」
  回過神,腦海正想著的那人,就在他眼前,指指他手中的水梨。「你盯著它很久了。」而後約略挑了下,據據重量後擱到他手中,替換掉原來那顆。「這顆比較甜,真的。」
  邵雲開將她挑的那顆一起放進袋中,交給老闆稱重,結完帳後才問她:「怎會來?」
  他記得她在沒邊沒際的閒聊(其實有九成都是她在自說自話)中,曾經提到過,家中有請家事管家,這類採買的家事雜務有專人處理,早市人潮多,她通常不會來。
  「我家奴才今天要下廚做晚餐。」有人?奴?婢伺候本宮,當然親自來挑最貴、最難料理的食材啊,反正有人買單。
  邵雲開點點頭,明白她說的人是她二哥。
  聽得出兄妹感情極佳,才能這樣打趣、吃對方豆腐。
  「你要不要來點龍膽石斑,我可以給你送過去喔!」她慧黠地眨眨眼。平日吃人家喝人家的,多少也懂得要投桃報李一下。
  「你差不多就好。」還龍膽石斑!這油揩得過分了。
  「不然紅蟳米糕也——」
  他直接推著輪椅越過海?攤,用行動打破她的癡心妄想。
「欸、欸、欸——」眼睜睜看著海?攤遠離她,餘善舞一臉哀怨。哥哥本來就是要用來欺負的嘛,不然要幹?
  扣除不讓她買龍膽石斑這一點,他全程作陪,替她將想採買的清單都一一備齊,超貼心。
  「還需要什?」
  她清點了一下。「大致上差不多了。」
  邵雲開推著輪椅,避開人潮擁擠的地方,往出口行進。
  餘善舞偏首審視他。「這年頭當醫生已經可以這閑了嗎?還有時間把廚藝練好練滿?」不是都說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他是真的會做菜的,過往那些贈來的晚餐且先不論,她可以很小人地猜測他是叫外賣,但是今天她光說菜名,不用多言,他就連主菜加配料都無遺漏,是有基本功的。
  「看食譜。」不多不少,就回她三個字。
  餘善舞瞪大眼。「你是說,我吃的那些,都是?在這之前,你沒下過廚?」
  「很少。」
  「……」
  見她一副難以置信,他於是多補了幾句:「食譜怎寫,按部就班來做,不難。」只要摸清理論,就不難。基本上跟動手術差不多,過程中多多少少會有變數?生,一刀切開,血噴幾CC、病人的血壓、脈搏、生命象,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隨機應變就是了。做菜也一樣,熟成度看火候,太廚、太甜就增減調味料,只要掌握原則,盡可能做到呈現自己想要的成果即可。
  「……」好吧,當她沒問。
  天才的世界,果然不是他們尋常人可以理解的。
  他那些書,不是看假的,他真的有看進去,並且很認真要發掘自己的第二專長。
  「那你覺得,你可以成?一名好廚師嗎?」
  「不能。」答案,想也沒想。
  「因?沒有熱忱,對吧?」他在談做菜時,眼中沒有火花,至少沒有像提到消夜論時,那樣的花火。
  她沈吟了下,還是決定開口。「你那天說的話,我想了很久,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
  「聊一點?」
  「那個——先自首,我有稍微查了一下,你介意嗎?」介意也來不及了啦,該看不該看的都看光了。
  「不介意。」也沒什不能被知道的。
  「你後悔嗎?」這個問題,從知道這件事時,就一直想問他——後不後悔救了那樣自私可鄙的人,卻賠上自己的前程與夢想。「如果你能預知要付出這大的代價,你還會不會選擇救她?」
  邵雲開一頓。「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餘善舞回望他,發現他是認真的,他真的不曾想過。
  事情已經發生了,憑吊、懊悔,都無濟於事,這些日子豆豆小8說提供他只是想,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我以?——」她慢吞吞接續,「你會心灰意冷,對人性感到失望,?自己感到不值。」
  「?什要?她只是做了生物的本能,不用過度譴責。」生物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第一時間,她選擇先保全自己、做對自己最有利的事,這並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人不是禽獸。」人之所以受教育,擁有人性與良知,那是人跟畜生最大的不同,若只求利己而無視他人苦痛——尤其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樣的行?與未教化的禽獸又有何區別?
  他絕對有質格憤怒,可他卻淡淡地說:本能而已。
  迎視他湛湛眸底,清瞳如月,沒有一絲絲的忿懣不平,將心比心,推己及人……這男人的襟懷還可不可以再更寬廣啊!
  「如果是這樣,那你——」正欲口,前方傳來一陣巨響,她本能往聲音發源處望去,人潮迅速朝事發地點聚攏。
  「車禍」二字才剛閃過腦海,剛剛還在跟她說話的男人,一晃眼已飛奔而至,連一秒都不曾遲疑。
  他蹲下身,快速檢視了一下傷者的狀態,沈穩地發聲:「別移動傷患,她有開放性骨折。救護車叫了沒?幫我高她的下巴,保持這個姿勢……對,要一直確認她呼吸暢通。前面有藥局,誰去幫我買些紗布、無菌棉墊,如果有木板之類可以固定的物品也盡可能找來……小姐,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我知道很痛,你忍耐一下,我是醫生,我會幫你。告訴我,你叫什名字?美芳是嗎?結婚了沒?幾個小孩?你老公對你好不好……哈囉,美芳,不要睡著,吸氣、吐氣,回答我的問題……」
  餘善舞沒有上前,像她這種貢獻值?零的路人甲,只會礙事而已,當災難發生的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圍觀與湊熱鬧的群。
  人牆阻擋下,隱隱約約看不真確,只見他動作流暢而俐落地止血、固定傷肢,條理清晰地發配周圍的人助救傷事宜,做最妥善的處置,那沈著音律,讓人不自覺地信任、服從。
  隨後,救護車來了,替傷患戴上呼吸器、上擔架,他概述了一下患者的狀況、以及處置方式。
  「急救措施做得很及時,感謝你的熱心協助。」醫護人員本想跟他握個手,手見他滿掌血紅,雙方相視一眼,嗯,意思有到就好。
  邵雲開收回手。「這是我應該做的。」
  送走救護車,餘善舞來到他身旁,悄聲說:「我想,我有答案了。」
  「什答案?」他向附近店家借用水龍頭清洗雙手。
  「關於剛剛那個問題。」她看到答案了,而且很清楚。「你不後悔,而且若能重來一次,你還是會做一樣的事。」
對一名醫者而言,人命就是人命,無法放在天平的兩端稱重,評估孰重孰輕之後才來救。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所以剛剛那一秒,他的直覺跟本能,已經替他做出反應,無論任何情況下,這就是他會做的事,他根本沒有時間與空間,去思考要不要、或者值不值得。
  那樣的義無反顧,說明他並沒有被那個自私自利的女人,扼殺掉一絲一毫從醫的熱忱與理念。
  他靜默,看著水龍頭流出的清水,帶走指掌間絲絲血紅,再緩慢地,轉?清澈水流。
  這樣的畫面,他看過很多次了,只是沒有想到,他的指掌仍記憶著,血液的熱度,那種生命在掌下流動的熟悉感……
  「你剛剛的樣子,超帥的!氣勢Hold住全場。」
  認真的男人,最帥氣。
  那種一心一意做好一件事,心無旁鶩、自信沈著的模樣,簡直帥度爆表。
  邵雲開仰眸,望向她。
  她笑笑地接續:「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事——你明明就是個好醫生、也想當個好醫生,?什非要強迫自己改走別條路呢?不能拿手術刀,就不能當個好醫生了嗎?」
「不能拿手術刀,如何再當個好醫生?」
  「可是剛剛,你不就救了一個人嗎?你說你是醫生,毫不猶豫地說出口,你的病患也相信你、將自己交給你了,不是嗎?」
  他一怔,第一時間居然找不到話反駁。
  「我以前的志願,是當個舞蹈家。」她突然說。「後來發現這條路走不通了,可我還是喜歡那些跳躍的音符,所以我想了又想,既然我不能跳,就讓別人替我跳,讓我的音符在別人足間韻律。人生的路有百百條,山不轉,我們就路轉,?什非得回頭,放棄曾經走過的足?我們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另辟蹊徑。」
  她關掉水龍頭,提供紙巾讓他擦拭雙手,不知有心或無意,指尖拂掠過他右掌背那道淡淺的疲痕。
  「那一刀只是劃在你的手背上,並沒有連你腦袋裏的東西也一併弄丟吧?誰規定當醫生就一定要拿手術刀?這世上所有能救人的醫生都會拿手術刀嗎?最重要的是——你的初心還在不在?」
  邵雲開心下一動,莫名地,心如擺鼓,怦動著連他也不明的節奏。
  是啊,誰規定醫生只有外科這條路可走?他還有很多、很多的選擇,他的知識還在、他的技術還在、他的初衷也還在!
  「你——」他啞了聲。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些,他也從不曾往這個角度想——思考他還擁有什,而不是聚焦在他失去了什!
  這名女子,教會了他好大一門人生課題。
  餘善舞看著他眸底微光,淺淺地,只是一小簇火苗,但她知道,他會走出來,找到自己真正該走的那條路。
  於是,她不再多言。
  回程路上,兩相靜默,直到她後知後覺發現,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線——
  「去哪?」
  「不是要買龍膽石斑?我知道一家海?店,比市場新鮮。」
  她怔了怔,而後大笑。「好,買龍膽石斑!」
  之後,他們再也沒聊過相關的話題。
  偶爾,她會突然地問上一句:「想到了嗎?」
  他從——「還在想」、「差不多」,到近期的「快了」。
  不必多言,清湛深瞳裏幽微的轉變,她看得到。
  從一開始的茫然,到聚光,然後是現在,找到走下去的方向,清激沈篤的眸采。
  對他而言,這只是人生的中繼站,偶然暫歇,豆豆小7說提供而後再度展翅翔,她甚至可以預測,這個人未來能爬得多高,那是如她這般的人,所無法仰望的高度。
  有一天,她突然說:「欸,不要告訴我。」
  他怔了怔,明白了她的意思——
  哪天要走,不必道別。
  只要確定方向,邁開腳步往前走,就可以了。
  她懂,她真的能看懂他。
  心房一緊,無由地一股衝動,便問了出口:「我這好懂嗎?」
  她撐著頰望他,輕輕地,笑出聲來。
  「笑什?」他蹙眉。
  「沒事。」她搖搖手,還是笑。
  他索性不問了!
  「原來你也會使性子耶!」他已經有一陣子沒像現在這樣了,坐在一旁自顧自的看書,把她晾著不理不睬。「我認識一個人,跟你很像,都是那種看起來很聰明、但是渾身散發著『閒人勿近』的高冷氣質男神。」
  「我沒有高冷。」他忍不住反駁。
  「你不知道你剛來這小區時,有多像一幅只能遠距離觀賞的潑墨山水畫嗎?」
  「……不知道。」他只是還陷在迷霧裏找出路,無心應酬旁人。
  「我後來愈看,愈覺得你們某些地方很像。所謂天才的世界,看見的事物,或許就像高倍數顯微鏡,可以把一奈米的小細胞放大、放大、再放大,專注力比尋常人多了好幾倍,我們解不出來的事物,你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拆解它,但也因?這樣,更容易陷入思想或情緒的死角,一個心眼往死裏認,之後就鑽不出去了。」
  沒有人這樣形容過他。
  邵雲開被她的話引來注意力,不沈側眸瞥了她一眼。能如此幾近傳神地把一個人形容到骨子裏,八九不離十——「那個人,你喜歡他?」
  「是啊。」她大方承認了。
  所以是因?那個人,她才會注意到他,因?某些相似的特質,進而多瞧幾眼……
  感覺有點微妙複雜。
  「他知道嗎?」
  她搖頭,這回的笑裏,帶了絲絲酸楚澀意。「他身邊有人了。」
  「?什不說?說了不一定有機會,但不說一定沒機會。」連試都不試就判自己出局,她甘心嗎?
  「我不是說了嗎?他是認死扣的人。」孤高涼寂,全世界他都不看在眼裏,直到那個人被擺進眼底,他會一心認定,直到老死,這世間再多的聲音、再繽紛的色彩,也入不了他的耳、他的眼。
  「其實這樣也很好,一個人的戀愛,我可以決定什時候愛,什時候不愛,一切我自己作主,礙不了誰。」
  邵雲開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也是吧?
  認死扣的人。
  所以她滿足於一個人的暗戀,全世界沒有人會知道,保持現狀,既能守住初心,又不礙著誰,這樣就很好。
  他低低歎息,腦海無由地浮現,記不起哪兒看過的片段詞句——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的交談。
後來,她忙了一陣子,想到要再去時,已門戶緊閉,無限期歇業。
  再也不曾開。
  如同他突然地來,又乍然地消失,可她總記得,那個曾經?夜歸人帶來一束溫暖的所在。
  這是她自己說的,不道再見。
  也許哪天在路上偶然巧遇,認出對方,彼此問候一句:「還好嗎?」請她嗯上一杯咖啡,訴說近況,然後再往各自的人生道路前行,這樣就可以了。
  她知道,他會在原本屬於他的舞臺,再度發光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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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7: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

  又過了一年,某天二嫂回來,突然問她:「想不想再?這雙腿做一點努力?」
  她有些意外,二嫂會主動提起這個。
  這雙腿,從事故發生後,來回往返了無數次醫院,如今只是定期地回診、複健,避免肌肉菱縮而已,就連二哥幫她安排的美容修復療程,她都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做,她其實,已經不抱太大的期待。
  ?了這件事,他們家開了一次嚴肅的家庭會議,家人都希望她再試試。
她自己再挨一次刀、受一回苦是無所謂,讓家人再次懷抱希望又破滅,陪著她受煎熬,會讓她覺得過意不去,但二嫂說——
  「這醫生是我哥打聽來的,他以前有開過類似的手術,呂院長對他很是推崇。」
  趙之寒。
  他居然會將她的事惦記在心,?她尋訪名醫?!
  因?是那個人的心意,她也不捨得拒絕。
  於是,家庭會議的結果,就是先安排入院,做完一系列相關的檢查之後再說。也許檢查完連那位名醫都沒轍,兩手一攤無奈望天,他們現在討論一堆根本白搭。
  住院當天,趙之寒撥冗前來打點照應,呂院長看著寵愛的外甥臉面,對她也是多有照拂,周全得沒得挑。
  而後,她見到了呂院長口中那位名醫。
  看著從病房門口走來的身影,無預警地與記億中那人重疊,她驚愕睜陣。
  「你怎——」瞬間意會過來。「要幫我開刀的是你?」
  怎會?之前會診,跟她商討、解說那些檢查流程的主治醫師,明明不是他啊。
  「不是。」邵雲開微笑,在病床前站定。「你的主治是我們院內最優秀的神經外科醫師,由他操刀,你可以放心。」不該受的苦,絕不讓她白挨。
  「那這——」指指捧握在他手上的病歷本,那應該是她的沒錯吧?
  邵雲開垂眸,翻開手中的檢查報告,凝思該從何說起。「我們做過X光、核磁共振、肌電波、體感覺誘發電位與運動議發電位,評估過你的神經組織的傳導性、以及神經受損的程度。如果你傷的部位是手,那確實麻煩得多,畢竟臂神經叢的生理結構相當精密複雜,周邊的損傷不易修復,但腿部只需要承擔負重及行走的功能就很好。我看過檢查報告,你的腿還有反應,神經組織並沒有完全壞死。」換句話說,除了死去的醫不活外,其餘的,就看有沒有心了。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清除神經旁纖維化的組織;對於受傷或斷裂的神經,會取一小段身體裏比較不受影響的神經續接。你就把它想成,橋斷了,把橋接起來,如果有斷層,就取身體裏其他無礙的部分來續接,把橋搭好,讓身體回復正常的流通運作。」
  「也就是說,我終究還是得挨這一刀。」餘善舞歎息,表情很認命。「好吧,那你至少告訴我,魏醫師有幾成把握?」
  「那你呢?你對我有幾成的信心?」
  「你?」
  「對,我會跟你一起進手術室,協助魏醫師完成這台刀。三年多前,我有過一個病人,狀況跟你很類似,所以呂院長才會找我來,共同會診。」
  那是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她哭著告訴他,她還有好多夢想,她每年都會計劃一次的自助旅行,她還想要用這雙腳,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最後,他決定替她動刀。
  而今,那女孩如願讓自己的足踩在一個個陌生的國豆豆小d說提供度,偶爾,他會收到遠方寄來的明信片或小小紀念品,讓他知道,她一直在用這雙重生的腿,走出一段段燦爛旅程。
  不過,這可以略過不提,他只是想告訴她,現在的他,或許無法再拿手術刀,但他知道這台刀要怎開。
  因此,與她的主治商討過後,由他出面對她說明。
  他一看到病歷,就知道是她。
  他已經很久,沒有站上手術臺了,但是這一次,因?是她,他沒有猶豫地允下。
  是她,在他的人生陷入迷霧時,給了他一束光,引領他走出來,所以現在,他也想用他的方式,拉她一把,離開生命的低谷。
  「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不是只有拿著手術刀,才可以幫助病患。」
  對,這是她說的。
  睽違一年,他終究還是回到他最熟悉響往的領域。
  餘善舞揚唇,由衷替他感到開心。「真好,你找回了你的夢想。」
  「我也會幫你找回你的夢想。」他沈篤地回應。「你若要問我有幾成把握,我不開這種虛無縹緲的資料,我只問你,對我有幾成信心?」
  你有幾分信心,你的醫生就有幾分的把握。
  餘善舞靜了靜,而後揚唇,輕輕地,笑了。
  「那這樣,這刀我還真的非開不可了呢。」他給她扣了這大一頂帽子,不開豈不表示對他沒信心?
  那笑,一如初識時,清朗,純粹,明淨如水。
  回視她清澄眸底,他知道,她懂了。
  所請知音,不外如是。
  士?知己者死,?酬知音,這一場人生戰役,他不能輸,也不會容許自己有一絲一毫輸的空間。
  眸光交會間,他淺淺地,揚唇。
  盡在不言中。
  外出採買住院用品的餘善謀,和妻子一同回來,站在病房外,困惑地望了老婆一眼。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覺得裏頭這氛圍……怪詭異的……」
  既然確定要動這個手術,院方很快地排定手術日期,並與親屬做好完整的術前溝通。
  開刀那天,餘善舞都還在嘻嘻哈哈跟她哥打。
  手術前,邵雲開來病房關切。「一切都好嗎?」
  「肚子餓算不算?」她苦著臉。除此之外,其他應該都還好吧。
  他笑了,「手術完,想吃什我請客。」
  「真的嗎?我發現我還真有點想念你的粥耶。」
  「真的?」而且他能給的,不只是粥。
他自口袋裏,掏出一隻粉色禦守,繞上一圈,懸挂於床架。
  ——還有一束希望。
  這禦守,是那個立志要將足踏遍全世界的女孩送給他的,他發生意外的時候,女孩正在日本旅遊,輾轉聽聞後,?他祈來健康禦守,跨海遙寄到他手中,願他平安,重拾喜樂。
  如今,他將這願力與福分,轉贈予她。
  微微傾身,目光與她平視。「相信我,把自己交給我,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說過,全心全意做好一件事的他,帥得無以言喻。
  她說過,他的病患將自己交給他,就是相信他不會讓他們失望。
  今天,他希望她能將自己交給他,對他也有這樣的信心。
  「嗯。」她沒有遲疑地點頭。
  從現在開始,到手術結束,所有的事,他都會自己來,不假他人之手。
  一旁的家屬持續在狀況外。
「——醫院這缺人手?」這年頭,連量血壓、心電圖都要醫生自己來了嗎?趙之荷一臉懵地壓低聲問丈夫。
  餘善謀頗心有戚戚焉地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記錄資料、順手調點滴瓶的男人。
  原來不只他這覺得,這年頭的醫生好閑……
  直到餘善舞換上開刀服,被推進手術室,躺在冷得令人發顫的手術臺上,絲絲寒意襲來,顫顫然,心一陣慌。
  麻醉師要來幫她麻醉,邵雲開走上前接過針管,那道輕暖柔和的聲音,是她這一生聽過,最溫柔的音律——
  「從現在開始,好好睡一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等你醒來天就亮了,你會看見,生命中全新的曙光。來,我數到三就開上眼睛,一、二、三——」
  她看著他,帶著倒映眸心的溫雅面容緩緩合眸,陷入深沈、無夢無覺的黑暗。
  手術過程很順利。
  術後,她被推回病房,主刀的魏醫師向家屬報告手術結果。
  她醒來過一次,喊餓,又昏昏沈沈睡著了。
  家屬剛剛出去買吃的,等她醒來可以裹腹。
  他不覺繞往病房,靜靜站在床前,凝視她。
  他已經?她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真的夠了。
  但是?什,心底隱隱仍有一絲不甘?他還以?,自己早就釋懷。
  手看著自己的右掌心,緊握成拳、再攤開。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來動這台刀,時間可以再縮得更短,她可以少挨一些苦、少流一點血……
  再怎努力做複健,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這只手的流暢度、穩定度,都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他不敢拿她來賭。
  手術很順利,這樣就好。
  他以?,自己不會戀棧手術臺上那個位置,她的話,讓他重新檢視自己的生涯規劃,?自己找到了另一條路。
  不拿手術刀,他可以轉做醫學研究。
  醫學研究的本質,在於創新醫療技術,能救的人更多,本質上,他還是在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甚至,?過去的自己,開拓更寬廣的視野。
  一台手術,只能救一個人。
  但是一個幹細胞的培養分化的研究、生物學的精益,能救的卻是千萬人。
  他的世界,不再困囿於小小的手術臺中,不?豆豆小c說提供曾經的得與失挂心。
  這一年,他不曾再走入手術室。
  直到今天。
  他竟然會覺得遺憾,替她動刀的,不是他。
  這些時日,很偶爾、很偶爾的某個瞬間,空閒下來的腦子,會突然閃過她的形影。
  會想——
  她還好嗎?
  現在的她,在做什?
  是不是,依然甜甜地笑著?
  只是一閃而逝的念頭,生活依舊忙碌,他們的世界,依然沒有交集。
  他以?,就這樣了。
  他以?,只是那一點點的挂念。
  他沒有想到,還會再遇上她。
  靜靜的,如來時一般,退離床畔,無聲掩上病房的門。
  ——他比自己以?的,還要更挂念。
  餘善舞小睡了一下,醒來的時候,天剛亮。
  兄長在一旁,支著額,合眼假寐。
  「二哥——」
  餘善謀睜開眼,傾前。
  「我要喝水……」
  余善謀倒水,插上吸管,她一口氣喝掉大半杯,看見桌上的保溫罐。「那什?」
  「剛才出去買吃的,回來就放在那裏了,不曉得誰送來的。」旋開瓶蓋給她聞香一下。「魚湯。」
  她想,她知道是誰。
  「這個時間,我只買得到便利商店的麵包,你要吃哪個?」
  「先來點魚湯墊墊胃好了。」
  「貪吃鬼!不怕被下毒?」
  「我又不是你,這顧人怨。」一天到?都要防別人毒死他!她可是人見人愛的小天使好嗎?
  「……」我現在就想毒死你。
  想歸想,一邊當奴才伺候主子,一邊碎語——「是說,你跟那個佛系醫生,有鬼吧?」
  他其實用根腳毛,也參透了魚湯的玄機。
  才出手術室,新鮮現煮熱騰騰的魚湯隨後就到,衣不解帶、照拂周全,他又不是瞎了,要說這真是他的錯覺,他會開始懷疑人生。
  「嗟,想太多!」是太久沒交男朋友,她哥想嫁她想瘦了嗎?
  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她只是不小心說了幾句禪語,人家就突然慧根大開,立地成佛了,這是報惡路線來著,你想嫁妹妹還有得等啦,你家這個討債鬼,目前還會繼續吃你、賴你,暫時沒有機會脫手換人養……
  術後,又住了一個禮拜的醫院。
  邵雲開得空會過來看看她,關切傷口的復原狀況,親自替她換藥。「最近這幾天膝關節儘量保持彎曲,不要過度伸直,以免拉扯到修復接合的神經組織。」
  有時,送點吃的、幾本閒書、或紆壓小物之類的,讓她打發臥床的無聊時光。
  於是,餘善謀偶爾會看到,他妹時不時把玩那個紆壓小玩具,放在掌心捏來捏去。
  住院期間,趙之寒來探視過一次,問候她術後的情況,畢竟,這事是他牽的線。
  「很好,一切都好。」她暖暖微笑。
  當時,邵雲開也在。
  待訪客離開,邵雲開凝視她,若有所思地開口:「就是他?」
  人前談笑自若,人後眸如融融春水,情韻迷蒙。
  餘善舞一頓,立刻明白,他看出來了。
  「你、你怎——」她一陣結巴。他怎會知道?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那明顯的事,他沒瞎。
  「……」迎視他了悟清澈的時,她居然無法否認。
全世界她都瞞過了,包含她最親愛的兄長,獨獨他,看出來了。她只隨口提過一次,未料他竟會記在心上,還能做出這樣的連結。
  「還是不變?」依然是那個人?依然滿足在對方轉身後,默默看一眼,支撐後來的漫漫時光?
  「對。」她堅定地一點頭。
  就算一個人的愛情很寂寞,她也甘於寂寞,一個人在愛裏,徜徉。
  「嗯,我懂。」這是她的選擇,他也有他的,每個人都甘於自己的選擇,這條路不一定是最幸福的,但甘之如飴。
  趙之荷送完客回來,剛好接收到這兩人眸光交會的瞬間,一種……她老公說的,「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論異氛圍。
  出院那天,他過來給傷口拆線。
  「癒合情況不錯,接下來會有複健師幫你安排複健,要乖乖配合,落實複健療程,知道媽?」
  她溫馴點頭。「知道。」再生父母的話,不敢不聽。餘善舞很知好歹,充分賣乖。
  他微笑,伸掌拍柏她頭頂。「回去要好好照顧自己。」他能?她做的,只有這多了,剩下的,得靠她自己。
  餘善謀在旁邊收拾東西,被那記溫柔寵愛的拍頭舉動,閃得眼睛有點痛,不確定自己剛剛是不是不小心吃到一口狗糧。
她出院之後,邵雲開定期追縱她的回診紀錄,知道她有按部就班、認認真真做複健,但各有各的生活在過,彼此幾乎沒什機會碰到面。每隔一陣子,他會寄放些物品托醫護人員轉交給她,像是挑選適合她的醫療保健書籍之類的,有一次,是一本曲譜。
  只是覺得這曲子旋律很美,很是適合你。
  其中一頁夾了字箋,寫上這一行字。
  如此有心,說這當中沒有貓膩,誰信?
  她被家人問過好幾輪了,然而事實勝於雄辯,因?她某次回診,順手帶回來的物品,是一對新人的婚禮邀請函。
  新郎名字,是邵雲開。
  ……至此,餘善謀徹底懷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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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7: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但隨本心】

  結束這一回合的複健療程,餘善舞坐在椅子上,徐徐吐息,調整心律。
  經過長時間的努力複健,她已經能夠離開輪椅,雖然太技術性的動作還是沒有辦法,但短程步行已經不成問題。
  只要路程不是太遠,她還滿享受雙腳踩在地面上的感覺,很久遠的踏實感。
  一步,一步,走向目的地,那讓她覺得,夢想離她,沒有太遠,總有一天會走到。
  一條毛巾湊到她眼前,她仰首望去,笑意染亮了眸。「怎會來?」
  他說,他在隔壁那棟研究大樓。
  每回復健完,她總會往大樓的方向看一眼,想象他在那個地方,認真工作的模樣。
  那並不難,他本來就是個很認真的男人,做任何事都一心一意,這樣的人,無論做什都會成功的。
  「來看你複健的成果如何。」
  「那還用說?」她有聽他的話,很乖、很勤勞地向複健師報到,完全沒有偷懶。
  其實不用她說,他問過她的主洽,也看過她照的每一張X光,知道她復原情況良好,已經逐步走回正常人的生活軌道。
  「陪我走走?」
  「好啊。讓你看看,什叫健步如飛!」
  很敢誇口。
  他挑挑眉,率先邁步。「來吧。」
  確實也是誇口了,她能穩穩地行走,已經很了不起。
  邵雲開不著痕地放緩腳步,配合著她的速度,等待她跟上。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醫院,沿途靜默。
  那個……他特地來找她,應該是有話要跟她說吧?
  余善舞看著前方那人的背影,對方沒豆豆小c說提供先開口,她也不貿然探問,靜靜陪他走了一段。
  邵雲開雙手擱進長風衣口袋,入春仍感些許涼意。他頓足,靜默了會,忽道:「我要結婚了。」
  蛤?她一時沒意會過來。
  邵雲開回身,看著她,又說了一遍:「我要結婚了。」
  「……」這紅色炸彈炸得也太突然了吧?!
  她腦袋一陣懵,憨憨地開口:「你有女朋友喔……」怎從來沒聽他提過……不對,現在不叫女朋友,應該要叫未婚妻了。
  似是慢慢消化完訊息,食指戳戳他手臂。「正不正?有沒有照片?」
  邵雲開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將□袋裏的物品掏出,朝她遞去。
  一張婚禮邀請函,照片上一雙璧人,男的俊、女的俏,是誰看了都會贊佳偶天成的那種配對。
  她本能讚歎:「美女耶!」不過也是啦,他這種級數把不到正妹,誰還把得到?「我紅包會包很大一包的!」自己包不出來也會去叫她哥擠出來!
  「我沒有要炸你紅包的意思。」他慢吞吞地道。「我們只收祝福,不收禮金。」
  「是喔……」那這樣,她到底要不要去啊?感覺去了,好像又白蹭人家一頓,雖然她好像蹭他蹭到臉皮很厚了。
  「只是覺得,好像應該要親自告訴你,來不來都無妨,那不重要。」
  「那個……」他的語氣會不會太淡然了一點?雖知他這個人一向都很「超凡脫俗」,可這是他的婚禮耶,一生才結一次的婚耶,一點點興舊、期待值都感受不到,這就淡定得有點……
  對方沒再往下深談,很快地轉換話題:「想吃什?我請客。」她剛做完複健,應該也餓了。
  「怎會是你請,應該我請!我哥前陣子還在說要擺一桌謝恩宴請你。」
  「無妨。」誰請都沒差,只是惦著手術前承諾過她的事,這一頓欠得有點久了。
  這個要請很大ㄊㄨㄚ,他在醫院那照顧她,再生之恩不是隨隨便便一頓就能打發的。
  心裏很快盤算了一下,醫院這附近最高檔的餐廳,應該就——
  正欲移步,手腕被輕輕抓攏。「既是謝恩宴,那吃什,我決定?」
  「好啊。」她主隨客便。
  沒想到,他居然會選這個——
  Pizza、炸雞、可樂!
  「你確定?!」一直到服務生上餐,她都還在質疑。這不是醫生口袋裏的地雷功能表嗎?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啦,住院的時候,她還跟她哥抱怨過,好想吃pizza配可樂呢!
  「有什關係?人生那短,可以接受偶一?之的放縱。」
  這不是她的人生哲學嗎?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王道。既然醫生大人都頒下開恩令,她也就歡歡喜喜開吃了。
  邵雲開隨後也撕下一片,湊到唇邊咬了口,一頓,緩慢咀嚼。
  餘善舞見他不明顯地眉心一凝,大笑。「哈始,你吃這個啦!」他大概不喜歡羅勒的味道吧,她改撕另一塊夏威夷口味的給他,接手他手中那塊。
見她毫不扭捏地接收他吃過的食物,三兩下嗑光,他移開目光,慢條斯理地吃將起來。
  酸酸甜甜的鳳梨搭配蝦仁,確實比前一塊更稱合他心意,那是她替他挑的。
  「你總是很容易開心。」一點點小事,就能討好她。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她眉眼彎彎、笑意燦燦的模樣,仿佛滿天的星辰都落入她眼底,如此耀眼,教人看著,也打心底舒心起來。
  回來的這些日子,心上總是莫名懸著,她是否又在哪里受了委屈與旁人的白眼,這個世界並沒有美好到全然包容她。
  如今,確定她會好好的,他也就能安心,放下心頭那一縷懸念,朝既定的人生軌道行進。
  「開心本來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啊。」能吃得飽、睡得好、認識到一個知心的朋友……這些都不是很值得開心的事嗎?
  「我很少真正?了什事感到開心。」考上醫學院,是必然的目標與結果,成?人人口中的天才外科名醫,不過是虛名,他只是在走自己要走的路,不管是當醫生、廚師、抑或其他;結婚,是水到渠成,所有人期望的結果……他的一生,都穩穩走在一條沒有意外的道路上,鮮少有什能激得起心湖波滿。
  人生唯一的岔路,或許便是那一年,遇上了她——一個愛笑的女孩,將滿滿的陽光灑落,讓人不自覺跟著心房暖融,隨她牽動嘴角。
  與她共處的時光,如今回想起來,無比心寬自在。
  那一年,他有了發自真心的笑。
就算是這一刻,單單看著她大啖美食,也能讓他打從心底歡喜。
  「你不覺得開心?」她困惑地重復。「那追到正妹老婆昵?熱戀的時候呢?」這些不都是年少輕狂最快樂的時光嗎?
  「我跟若嬙——就是我未婚妻,我們都是自律的人。」嚴謹內敵的性子,很難做得出太瘋狂的事,那些個情侶間的熱戀激情,在他們之間從來不曾存在過,他甚至沒有送過她一束花、說過一句情話。
  「我跟她,認識很久了,從學生時代,一直到現在,超過十二年。很難定義從朋友到情人之間,明確的分界點在哪里。我熟悉她,她也瞭解我,於是就決定一起過下半輩子,與其說情人,我與她更似親人多一些。」這樣,算有在交往嗎?他自己都不清楚。
  怎聽著,好像是從朋友,突然地就跨越到夫妻了?中間的劇本也缺頁缺太多了,越級打怪不是這個打法的呀!
  餘善舞一臉看異世界生物的表情。
  「這會很奇怪嗎?」
  「廢話!」當然奇怪,奇怪透了好不好!
  「可是大部分的情人,最後也是成?親人。」他不覺得這有差別。
  ……以結果論來講,好像也沒錯啦。
  「可是過程很重要啊。就像你現在吃的pizza跟可樂,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是……嗯……」跳過。「不過重要的是過程,不管你得到的是養分,還是爽快。」
  而他,究竟是得到養分?還是爽快?他自己分辨得出來嗎?
  邵雲開斂目,凝思了會。「她是呂院長的獨生女,家世很好——」
  「噗——」她笑咳。「你這是拿到民視劇本了?」
  「什?」
  想也知道,醫師大忙人哪有空看八點檔本土劇。「我養病那陣子很閑,什都看,然後得到了一條民視醫師必黑定律。」
  跟牛頓一定會被蘋果砸到一樣權威!
  根據這條鐵則,他接下來應該會黑化,?了前途娶院長千金,然後沒心沒肺地上演虐妻奪?戲碼……算了,這種反派的硬底子功,他演不來。
  她笑笑地揮揮手。「沒事,你繼續。院長千金家世很好,然後呢?」
  「她沒有富家千金的驕矜氣息,因?是呂院長的獨生女,自小就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讀醫管?將來接管家裏的事業作準備……」他們身上的特質太相近,在許多莘莘學子還在揮灑青春、對未來懵懵懂懂時,他們已經沈穩地確知方向,一步步朝預定的路線行進。
  才子佳人這一類的目光,很容易被人們拿來說嘴豆豆小8說提供,他與若嬙的名字,總是被湊對,加之呂院長對他有知遇之恩,讓他能夠無後顧之夏,全心全意在這條路上闖出一點成績。
  他未滿三十就升了主治,埋藏在盛譽之下,少不得會有幾句閑言酸語:誰教人家是院長內定的乘龍快婿,誰搶得過他。
  他自認,主治之位坐得並不心虛,但呂院長給了他很大的舞臺及發揮空間,這點也是無可辯駁。
  呂院長確是他生命中的貴人,于他有栽培之恩。
  就這樣,他們的名字被擺在一塊擺得久了,周遭親友樂見其成,所有人也早將他們視作一體,究竟是自身有意,還是順風駛船,再去探究已無太大意義。
  「人這一生,除了愛情,還有別的,例如責任,例如恩義。」
  他與若嬙,早就形同家人,他對她,不只有責任,還有呂院長的一分恩義。
  「『愛』,可以任性任憶、但隨本心;但『情』,卻是生而?人的根本,呂院長對我,是恩是情,若嬙以十載青春相陪,這也是情分。」
  「對,你說的沒錯。」這就是她認知中的邵雲開,「人可以無愛,但不能無情,對不對?」
  他微微扯唇。「對。」
  「那我以可樂代酒,預祝你婚姻幸福,美滿順遂——」
  「承你美言。」邵雲開執杯,碰了碰杯緣。
  其實也不用預祝,是必然會。她說過,他是個認真的男人,只要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就會全心全意做到最好,用在經營婚姻上,也是一樣的。
  她已經可以預見,他豐收事業與婚姻,成?人人欣羡的人生勝利組。
  用完餐,他本想送她回去,她說要到前面等公車,於是他便步行陪她走到公車站。
  他偏首瞧了瞧街景,入夜後,更能明確感受到街上細微的氛圍變化。「今天是什特別的日子嗎?」
  她微訝,悶笑。「你不知道?」見他搖頭,才又續道:「是西洋情人節。」
  西洋情人節不若中國情人節,沒那有這染力,節日感不強,她這種單身狗,無感是正常的,他這種有另一半的也敢不上心,呂若嬙沒休了他,還真是他福澤深厚。
  「情人節啊……」有情之人告白的日子。
  邵雲開頓足,斂目。
  「欸,不是我要說,偶爾還是要年少輕狂一下啦!」雖然這人心裏,根本就住著一個仙風道骨、完全可以成仙的入定老人。
「你怎知我沒有?」
  「你有?」她斜眼督他。
  邵雲開不答,回眸見她輕搭雙手朝嘴邊呵氣。「很冷?」
  「有一點。」
  「我去前面買咖啡。」她請他吃晚餐,他請她一杯咖啡,就當回禮。
  不待她應答,他快步越過馬路,走進對街的咖啡廳,她索性便坐在公車候車椅等他。
  不一會兒,他回來了,將咖啡遞給她。
  他只買了一杯,給她暖手,他是不喝咖啡的。
  餘善舞心領地微笑,雙手捧握咖啡杯,輕啜一口,手暖心也暖了。
  他將雙手插回口袋,仰眸望瞭望天際,等公車的空檔,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今天雲層好厚,看不到月亮。」
  「對呀……」她下意識應和,這才後知後覺聯想到——「你的名字,是不是取自『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意思?」
「嗯。我父親追了我母親好幾年才追到她。他們感情非常好,只生我一個獨生子,聽我爸說,母親身體不好,不捨得她太辛苦,母親在我不滿十歲時過世了,許多人勸我爸續弦,至少?了孩子著想,家裏總要有個女人。
  「我爸沒理會,一個人獨自把我養大,我跟他約好,要來參加我高中群業典禮,但他沒熬到那一天就走了,是癌症,其實我父母的病,以現在的醫學技術都不是無藥可救,至少不至於走得那早。」
  原來,這就是他早早立定志向,從醫的緣故。
  有這樣的成長背景,也難怪他早熟又穩重。
  「或許你可以把它想成一種因果?」有他父母的因,種下他從醫的果,經由他的手,去造福更多的家庭。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什會相遇?」
  「不就是因?一碗粥嗎?」因?她那時很餓啊。
  「茫茫人海,我誰不遇,偏偏遇上你,如果不是這樣,我現在或許已經離開醫學界。」
  他是因?她,走出生命的低谷,找到全新定位,才有後來的那場手術,讓他能夠用這個重生的自己,幫她重新站穩腳步,找回夢想。
  這當中的因果,如今想來,或許所有的相遇,早在冥冥中注定。
  他注定會遇上她,她也注定要遇到他,在彼此的生命中,撒下一顆善的種子,成就彼此的人生,圓滿他們這一段善緣。
  遠遠地,看見公車駛來,他將目光移回她身上,定定相視。「餘善舞,我很高興,遇到你。這一段對我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它永遠會在我生命中,占著一個特別的位置。」
  「……喔。」她以前是常常不要臉地說自己善解人意、有顆七巧玲瓏心什的,自詡是人家的知音,但他從來不吭氣,還會當沒聽到,突然冒出這感性的話,害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再見。」他輕輕地,吐聲。而後,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往醫院的方向走。短暫的任性縱情過後,終是要走回原本的人生軌道。
  餘善舞目送他的背影,小小懵了一下,猛然回神,眼睜睜看著公車從她眼前駛過。
  靠!沒坐到。
  追公車這種事太蠢了,她只思考一秒就決定放棄,等下一班。
  她退回候車亭,一口、一口輕啜咖啡,在下一班公車到達前,喝光了它。
  正要順手扔往一旁的垃圾桶,不經意瞥見咖啡杯面向外側的地方,似有字痕。
  夜風拂面,雲層散去,月華露出臉來。她轉豆豆小e說提供過杯身,就著淡淡月華細瞧——
  我愛你。
  很簡單的三個字,沒有頭,沒有署名。
  她怔怔然。
  回神過後,莫名地兩頰發暈,臉熱心跳,全世界的女人,在措手不及被突然告白時,都不可能淡定得了,尤其是一個自己壓根兒沒料到的物件——真的沒有嗎?
  心裏一道小小的聲音,反問回來。
  連她哥都看得出來,一個男人?她做了這多,若不是有心,還能是什?
  回想今?,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忽然間,懂了。
  他今天,是特意來找她的,他來告別。
  他說——愛,可以任性任情,但隨本心。
  這是他的愛,他的任性任情、但隨本心,坦坦蕩蕩面對自己首次的心動與怦然,再完完整整、沒有遺憾地結束。
  虧她方才還笑謔他不曾年少輕狂過,殊不知,他有。
  她手中,正握著他的年少輕狂。
  「謝謝……」指腹輕撫過那淡淡的字痕,暖暖微笑。謝謝你的真心真意,任性任情。
  後來,他們再也不曾見過面。
  她其實很清楚,他那晚的意思,就是句點。從此,她便只是年少時,一段獨特的回億,再不會有交集。
  所以她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沒有去參加他的婚禮。
  但她想,他一定會幸福,是否多她一人的祝福,都一樣。
  很久以後,她翻開那本他送的曲譜,他夾上字箋的那一頁。
  那是一首古老的異國民謠,帶點佛朗明哥的輕快飛揚,他說,適合她。
  或許他眼裏的她,合該便是如這旋律般輕盈曼妙,讓人打心底歡悅。
  她在參加一次的慈善義演時,將這段小曲改編融入,親自獨舞了這一段。
  ——「送給一個不具名的朋友,半厥歌舞酬知己。」
  活動結束,她對著採訪的媒體,她微笑如是說道。
  即便人生踏上已無交集,她始終記得,那個曾經知她懂她、?她圓夢的知音。
  無論他是否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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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8: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月老簿上早留名】

  然而人生,終究比想象中漫長,即便立意永不相見,誰也說不准,是否會在生命的某個轉彎處,再度相遇。
  三十六歲這一年,邵雲開遇上人生又一個意料之外的轉折——他離婚了。
  婚姻,終究不若事業,只要全心投入經營,就能圓滿豐收,他與她,都沒有錯,只不過月老簿上早早命定,他倆終是緣深情淺,只能相陪一段。
  他們徹夜長談,聊了很久,最後決定離婚。
  沒有吵鬧,沒有爭執,他們是和平分手。
  消息傳出之後,他被問到最多的問題,永遠是——「她要離還是你要離?」
  「是我們共同的決定。」他總是這說。
  原是人人眼中的模範夫妻,一夕之間,突然說離就離,沒個內情,誰信?
  可從當事人口中挖不出內情,尤其他們又是和平分手的最佳典範,分手不出惡言,完全聽不到半句對對方的微詞。
離婚手續都還沒辦妥,就傳出呂若嬙在婦?科?檢的內線消息,炸翻一堆人。
  可婚,依然照離。
  於是,男方成了口訣筆伐、矢之的的物件,老婆都懷孕了,還是堅持要離婚,這除了渣還是渣,簡直渣中之最。
  邵雲開一聲不吭,沒?自己分辯半句。
  離婚這種事,總該有人扛責任,?失敗的婚姻買單,而呂若嬙有家世、有能力、性情又嫻淑靜雅,渾身上下無可挑剔,是男人夢想中的完美女神,這想來想去,問題也只能出在男方身上了。
  離婚之後,呂若嬙身邊有了另一個人。
  時間點太敏感,說句缺口德的,簡直「無縫接軌」。
  於是風向變了,旁人看他的眼神多了一絲同情,感覺頭頂綠綠的啊……
  無論是前期的道德譴責,抑或後期側目同情,對一個男人而言,感受都不會太好,前者傷了品德聲譽,後者傷的是?面自尊。
  然而無論外界如何非議,邵雲開自始至終,未置一詞。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邵雲開正在思考,這個夜晚該如何打發。
門外那人,是他老婆——不對,是前妻。
  呂若嬙微訝。「你在家?」
  「你不是有鑰匙?」
  離婚之後,她搬離兩人婚後共同的居所,回娘家居住。
  他不知道她對娘家是如何交代的,不過呂豐年沒針對離婚一事問過他什,見了他,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我來拿點東西。」
  邵雲開側身讓她入內。
  即便曾是夫妻,該有的禮貌與尊重還是要有,他這位前妻是自律的人,行事自有分寸,搬離之後,自認是客,便不會任意擅闖如今已屬他獨有的個人空間。
  他倚站在陽臺,看著她的身影隱沒在房內,回想起他們長談的那一夜。
  離婚的原因,其實沒有外界想的那複雜,一句話便定了他們婚姻的生死——
  「你愛我媽?」
  相識至今,她從未提過相關的話題,他以?,她是沒那風花雪月情思的,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問他這句話。
  「不是沒想過,而是我們的關係一直不上不下,我不知道該站在什樣的立足點問你這句話。」
  他想的,何嘗不是她所想的?
  她總是覺得,他還無心想到這個點上,原以?婚後,名正言順,他就能好好的用另一個身分看她,他們還有漫長的一生,去?生新的花火。
  他們是生命共同體、他們同寢同食、他們親密無間、他們是世界上距離最近的兩個人。
  直到後來,才發現,他不是無心風花雪月,而是人不對,她撩不動他的情思。
  是另一個人,讓她看清了這一點。
  對方若愛你,就是會愛你,無關乎身分,如果十二年都沒能讓一個人對她動心,那又怎能幻想,成?夫妻後就會有所不同?
  夫妻不是最近的距離,住在他心裏、隨他一同呼吸脈動的那個,才是。
  所以另一個人,可以?了她奮不顧身、捨生忘死,不因?她的身分、不因?她已是人妻就有所不同。
  愛的本質,應該要是這樣,會被外在因素所局限、左右的,那不是愛。
  她住不進去的心裏,是裏頭已經有豆豆小-說提供了人?還是她本身做不到?她不確定,也沒打算去追根究抵挖出答寨,她只知道,他們的頻率對不上。
  但是她想要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對上頻率。
  所以她想改變。
  她問他:「你可以?我而死嗎?」
  他動了動唇,沒來得及回答,她便接續:「或許可以,但那是因?道義、因?責任、因?我是你的妻子,但如果,我什都不是呢?你還會那樣做嗎?有沒有一個人,她不是你的誰,但你可以?她付出一切,連思考都不必?」
  那一瞬,他腦海浮現一道身影,擺在心底最深處,從不回顧,但始終在。
  「有一個人可以。」她告訴他。
  那時他便知道,什都不必說了。
  他做不到的,另一個人可以。
  他可以?他的家庭付出所有努力,唯有「愛」,是想給也給不起的。
  然而,她只要那一樣,那樣他給不起,而另一個人給得起的愛。
  於是,他們簽了離婚協議書,?不滿兩年的短命婚姻書下休止符,還她自由天空,讓她去追尋她真正想要——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
  呂若嬙收拾完,從房間走出來,他將飄遠的思緒拉回,見她站在身後,欲言又止。
  「有話要說?」
  她蠕蠕唇。「你——不問嗎?」
  有了離婚的共識之後,她發現懷孕了,那時,他只問一句:「那這樣,你還要離婚嗎?」
  這不是問題,懷孕並不抵觸他們離婚的因由。
  她沒有動搖,堅定地一點頭。
  於是,他簽了字,對她至今不曾有過一句質詢。
  他心裏,究竟是怎想的?她始終不敢推敲,更何況,她還是用那樣的原因與他離婚。
  邵雲開順著她的動作,目光落在隆起的肚腹上,明白她話中語意。
  看來,那些閒言閒語,還是傳進她耳裏了。
  「不需要,我們並不是今天才相識。若嬙,我認識你十四年了,你什個性,我會不清楚嗎?」他們或許沒有愛情,但不代表他不瞭解她。
  這個孩子,是在他們婚姻存續期間有的,無論與另一個男人是怎回事,她的人格、她的教養,都不會允許自己在已婚身分下,做出背叛婚姻的事。
  她都能坦蕩蕩告訴他,離婚是?了與另一個人清清白白地開始,那就不會糊裏糊塗地與他結束。
  他說過,他與她是同一種人,他不會做的事,她也不會。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配合做親子鑒定。」畢竟這種傳言,對女方名譽挺傷的,呂家可能也要顧及家族?面,她若想自清,他沒有意見。
  三言兩語,便讓呂若嬙舒開眉頭。「不用。我不管別人怎想。」她只需要確認,他怎想。
  婚姻是他們的事,是聚是散,他們只須對彼此交代,其餘的人,又幹卿底事?
  「嗯,無論如何,你那裏有任何需要,隨時告訴我。」他的原則很簡單,一切以女方安適?前提。
  「你不在乎嗎?」他自己不提,她也知道,自己在他堪稱完勝的人生字典裏,留下了一道永遠抹不去的敗筆。
  「你幾時看我在意過別人的眼光與評價?」
也是。一直以來,他做的任何事,都只因?自己想做,從來都不是?了沽名釣譽,她當初最欣賞他的,也是這一點。
  「更何況——」他低不可聞地,輕輕吐聲:「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他不是不能愛,只是愛不了她,這就是他在這段失敗的婚姻裏,要負的最大責任。
  呂若嬙看了他一眼,決定就此打住,不去追問更深。
  他心裏是否藏著誰,已經不重要了,近兩年婚姻中,他可以藏得那好,好到讓她毫無所覺,已是盡其所能在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她又何必在離婚之後,再自己給自己添堵?
  相關話題,就此打住。
  於是邵雲開轉而問:「都這晚了,你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以往的這個時候,差不多是他們的晚餐時間。
  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習慣性,對曾是他妻子的人付出關懷,離婚不代表要斷絕往來,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這關係是斷不了的。
  他對她,永遠都有責任。
  話說出口之後,見她神色有異,才意會過來,今天是什日子。
  「我跟人有約……」
是他白目了。邵雲開很快地介面,化解尷尬:「那我就不送你了,祝你有個愉快的晚餐約會。」
  呂若嬙點頭,移步往玄關,開門離去前,頓了頓足,還是說了:「你也出去走走吧。」
  是誰都好,至少不要關在只有自己的小房間裏,自己跟自己對話,她知道那種滋味,所以選擇走出來,可他依然在那裏,一個人,沒有走出來。
  大門關上,帶走了最後的跫音,一室再度歸於沈寂。
  空蕩蕩的四面牆,映上他的影子。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還真是孤獨的最高境界。
  他半是自嘲地苦笑,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只能跟影子對話。
  可是,他又能去哪?
  仰眸對月,不覺逸出淺淺歎息——
  情人節啊……
  「你們沒跟男人約?」餘善舞坐在咖啡廳一隅,大啖點心,不忘問眼前這兩位。
  這兩隻跟她不一樣,可不是什剩男剩女,早早就有男人了,居然還會在情人節這一天約姊妹淘出來吃下午茶,良心很大顆,
  「講得像是什路邊的野男人一樣,人家之荷有名有分。」江?照不苟同地白她一眼。口氣簡直像在說隔壁小王,那可是她哥哥耶。
  「她不是,你是啊!」
  江晚照悶聲低笑,某人要是聽到,自己被形容成路邊的野男人,不曉得會是什反應?
  自己的哥哥中搶,換趙之荷聽不下去了。「小舞!」
  「本來就是,沒名沒分,不是野男人是什?」
  江晚照聽出話下深意,笑歎。「怎全世界都比我們還著急結婚這件事?」之荷也問過好幾回了。
  「不然你們是在拖拉什?」孩子都有了,那不是早晚的事嗎?怎感覺皇帝不急,急死他們周身這一票太監?
  江晚照搖頭,笑了笑,沒再在這話題上打轉。
  餘善舞也是懂得看人眼色的,意會對方沒想多談,便輕巧地轉移話題。「這個沒名分的就不提了,那二嫂你老公咧?情人節也敢放鳥你?」這不上道?
  「善謀今天有課,我們約晚上。」
  還好,這答案差強人意:「那蛋糕吃完就散了吧,趕快回去梳妝打扮洗香香,迷死你們的男人。」
  江晚照與趙之荷對看一眼,很短暫的眼神交會,但餘善舞還是捕捉到了。
  「不急,我也沒跟之寒約。」江晚照慢吞吞地回。那個人一忙起來,三、五個禮拜不見人也是常事,她不一定要跟他過,往年的情人節,他們也沒有都在一起。
  「不是吧?你的意思是,今?二嫂去陪我二哥,我們兩個一起嗎?你不知道怨女湊一雙,會怨上加怨的!」
  「我不是怨女。」江晚照反駁。她才沒有被豆豆小1說提供她男人放生,她身上一點怨氣都沒有好嗎?
  餘善舞一臉質疑。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約。」江晚照環顧店內一圈,目光定在櫃檯上,起身向服務員要來一張小白花圖案的杯墊,在背面的空白處,寫了幾行字:
  茉莉好像 沒有什季節
  在日裏 在夜裏
  時時開著小朵的 清香的蓓蕾
  然後請店員外送咖啡與點心,將杯墊擺在裏頭一併帶了去。
  看她操作完一系列流程,餘善舞只能拱拱手,由衷敬佩。「高手、高手、高高手。」
  難怪能撩到趙之寒那樣高冷的男人。
  趙之荷有點沒跟上節奏,一臉的「發生了什事」。
  「二嫂,我哥書房裏,有本席慕蓉的詩集,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翻一下。」
  那首詩,還有下半段。
  想你 好像也沒有什分別
  在日裏 在夜裏
  在每一個恍惚的 ?那間
  情話,不一定要說滿,留個伏筆,更添餘韻。
  對方收到,就算看不懂也會去查,只要他在意你,就不會隨意輕忽你給他的每一道訊息。
  「你把我們都打發走,那你呢?」
  「我?待會去逛個街、吃頓晚餐、再看一場電影,然後回家睡覺啊。」誰規定沒有情人就不能自己一個人過?
  趙之荷動了動嘴,終是沒發聲。
  她其實知道,她們想說什。
  身邊的親友挂心她,愈是特別的日子,孤身一人愈會寂寞傷情,所以會想到要來陪她、會想勸她多留心身邊合適的好物件,但又不敢真的說出口,怕過度的關切會造成她的壓力,只能婉轉探問。
  三十來歲,不小了,小她一歲的趙之荷,都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她又何嘗不想?只是心頭擺著一個人,身邊來來去去、形形色色的男人,總會不自覺地拿他們與心中那個掂量比較,然後還是擠不掉那個人占的位置,所以沒辦法將另一個看進眼底,擺上心頭。
  她們一直待到天色漸晚,蛋糕都續了兩盤,才被餘善舞趕著離開。
  「真的不要?我也很久沒看電影了——」
  「我才不要跟你看電影。」不賞臉地直接打回票。
  走出店門,果然某個男人就倚站在車門外,不曉得來多久了,只是安靜等待,沒打擾,店門開時,靜幽幽的目先朝她們這頭望來,深瞳凝定,便再也瞧不見旁人。
  「現在就算你想跟我看電影,有人也不肯了。」人都被她撩來了,能不負責嗎?笑睨身畔那人,瀟灑地揮手放行。「快去吧,他看起來等很久了。」
  三人分別之後,餘善舞沿著兩旁的商店街,踽踽獨行。
不是不寂寞,不是不想有人陪,可是感覺不對啊,有時她也會自問:她到底要什?
  很多時候,她在別的男人身上,仔仔細細找著,找一絲能心動的立基點,卻怎看都不對;但也有很多時候,不經意的瞬間,就被某個人觸動。
  就像方才,那個人的眼神。
  那個人,從江晚照走出店門時,便不曾再移開過目光。
  她要的,或許只是那樣專注的一雙眼而已。這世間,有沒有那樣一雙跟,像趙之寒看著江晚照,只看著她,收容她的喜怒哀樂?
  偶爾,她會想起邵雲開,想起他向她告白與告別的那一晚。
  這些年來,只有這個男人的足,曾在心間留影。
  她後來想了又想,他應該是沒有要讓她知道的,看見也好、沒看見也好,他只是想對自己的感情有個交代。
  他做得那樣隱晦,點了她想吃的食物,陪著她去體會她的喜好,對她說從不對人說的心事與成長歷程,安安靜靜陪她一會。
  那是他第一次,與心動的物件約會。
  他說,認識她,很美好。
他說,她永遠都會在他心裏,佔有一個位置。
  可是那時的她,壓根沒聽出來,一勁兒犯傻,事後每每回想,總有些許懊惱。
  她至少應該要回報他一記微笑,至少應該謝謝他對她如此用心,至少應該目送他的背影,好好跟他說聲「再見」,至少、至少……總之就是不該只有呆呆的一聲「喔」。
  她甚至假設過,如果他是自由的,她也是自由的,彼此在最合適的時機相遇,這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然而假設終究是假設,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
  她的人生,似乎一直如此,明明已經很努力想要幸福,空蕩蕩的手心還是什也抓不住,錯過她愛的,也錯過愛她的。
  活該孤單,活該看一個人的電影。
  買了票,看完一場索然無味的電影,正準備去吃一頓索然無味的晚餐,然後結束這索然無味的一天。
  她已經刻意避開用餐高峰時段,各家餐館放眼望去依然不缺人潮,這個城市,總是越夜越美麗。
  隨意選了一間韓式餐廳,門口的接待員一臉歉然地告訴她:「小姐,我們目前是滿桌,您介意並桌嗎?」
  「不介意。」沒攜伴的,就得認分一點。
  「好的,這邊請,我?您帶位。」服務員將她領到桌位旁時,那位先她一步來的男人正低頭專注看Menu。「不好意思,先生,跟您並個桌。」
  「嗯。」男人淡應一聲,仰眸與服務員身後那人四目相視,雙方皆是一愣。
  「怎是你?」
  邵雲開!
  一怔過後,她笑出聲。「我們好有緣,走到哪里都會遇到。」
  「這只能證明,地球很圓。」
  服務生一見兩人是舊識,便積極推廣起來。「那兩位元要不要考慮點我們的組合餐?目前有推出情人套餐的活動,價格是最優惠的。」
  邵雲開手一攤,示意服務生將宣傳單給女方。「你選吧。」
  他知道她點餐的時候,常會三心兩意,之前跟她去吃pizza,她就至少在兩種以上的口味遊移。
  於是,她就很開心地選了既有海鮮鍋、又有泡菜煎餅的B套餐,而且還附贈辣炒年糕!
  「果然遇見你就有好事發生!」她現在心情整個美麗了。
  邵雲開淡瞥她。「你的好事只建立在吃上面嗎?」真容易討好。
  「喔呀。」應完,才後知後覺想到要問:「啊你老婆咧?」
  對方一靜,正欲開口,服務生來送餐,上完餐,他撈起鍋中的冬粉和一些配料,滿滿一碗推到她面前。
  她不喜白飯,愛吃一些有的沒的,實在不值得鼓勵。
  邵雲開一面想,一面口嫌體正直地默接收白飯,配著她挑剩的食材吞下肚。
  吃了半飽,她想到方才被打斷的話題。「欸,不是我要說你,西洋情人節沒跟老婆過就算了,我們可以說那是洋人的玩意兒,但今天是中國情人節耶,你把她晾在一旁,就真的有給它過分了喔!」
  他夾了塊煎餅入口,頓了頓,細細咀嚼後,才開口:「我們離婚了。」
  「噗、咳咳咳!」餘善舞嗆了一下,懷疑自己幻聽。「怎會?!」
  他是世紀好男人耶!溫柔體貼又負責,誰嫁了他都超幸福的好嗎!怎可能會離?!
  「不用那驚訝,事實證明,世事沒有絕對。」話還真的不要說太滿比較好。
  「……」她默默扶好嚇掉的下巴,幹幹地發聲:「我可以問?什嗎?」
  「全世界的夫妻離婚,不都只有一個原因?」
  ——無法再一起走下去。
  就是這樣而已。
  難怪他會在情人節,孤零零一個人吃飯。
  「……」她忽然不知該說什,有些懊惱自己嘴快,把場子搞得這幹。
  邵雲開倒似不介意,雲淡風輕地換了話題。「你呢?還是一個人?」
  「呃,對呀。」
  「依然除了他,誰都不行?」
  「也不完全是這樣……但又不能說完全無關,就好像你爬過聖母峰之後,其他的小平原很難看得進眼底……唉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
  「我懂,起步就已經是制高點了。」原來那個人,在她眼裏是世界第一高峰啊……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邵雲開定定凝視她。「你這是在?難自己,你知道嗎?畢竟這世上只有一座珠穆朗瑪峰。」
  「誰說?我又不是非爬世界第一高峰不可,還有世界第二、世界第三……不求天雷勾動地火,但至少要能觸動彼此的頻率……」說著說著,尾音漸輕。
  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一直都很專注。
  這個男人,是這些年來來去去的過客中,唯一停留在心間的惦念。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的一言一行,可以觸動她,淺淺撩搔心房。
  如果是這一個,可以嗎?她應該要試試看嗎?
  可是他呢?他心氣那樣高的人,甘做世界第二峰嗎?她沒有那往自己臉上貼金,以?自己有那重要,以?他至今仍鍾情於她。
  滿腦子胡思亂想,神思不定地用完餐,離開時,他們一同到櫃檯結帳,她原本要出一半的餐費,被他按住掌背,「不用跟我算那清楚。」
  「那怎可以!」她好像一直在占他便宜。
  「就當還你一餐。」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這一講,她要不想起那晚的告白都難。
她有些臉熱害羞,別開目,正好看見他在付款時,皮夾掉了東西,本能地彎身替他起。
  是一張票根。
  院廳、場次,與她的相同。
  就在更早之前,他們已經相遇,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看同一場電影,只是座位離得太遠,她不曾察覺他的存在。
  但,他確害是在的,即便他們沒有發現彼此,也已經在參與彼此的人生。
  無形之中,似有一條線,不斷將他們拉向對方,無論分別幾次,總還是會遇上,仿佛月老簿上早留名,千里姻緣一線牽。
  他們,是命定的嗎?
  她想試,她要試!
  心房,鼓動著難言的雀躍,她匆匆丟下一句:「好吧,那我也回請你一杯咖啡。」不等他應聲,便一溜煙地跑了。
  邵雲開喊不住她,便在店門外候著。
  沒一會,她回來了,將咖啡杯遞到他面前。
杯身面向他的,是寫了字的那一面,他也做過同樣的事,應該不陌生。
  他靜了靜,沒接過。「小舞,我不喝咖啡。」能接受的他會接受,不能接受的,他也不會假意虛應。
  這……什意思?拒絕嗎?她有些手足無措,硬塞到他手中。「反正,你就拿著啦!」
  邵雲開垂眸,遲遲沒應聲。
  他看到了嗎?餘善舞不是很確定,屏息等著他的回應。
  「——走吧,我送你回去。」
  這就是他的回答!
  餘善舞聽懂了。
  她覺得自作多情的自己好丟臉,連忙道:「不用了啦,我可以自己回去,你有事的話,趕快去忙吧……那個……呃,反正,就這樣,你不用放在心上,掰掰。」
  然後不知道是在急什,語無倫次地匆忙道別,倉皇得像是身後有鬼在追她一樣。
  她這是怎了?不想讓他送也不用嚇成這樣,慌慌張張的。
  邵雲開有些莫名。
  他沒去追,沿著鋪滿紅磚的行人徒步區,隨意走走逛逛,暫時還不想回去面對一個人的寂寞,於是讓一個個擦身而過的路人一瞬相陪。
  他不想今?失眠,所以沒打算喝這杯咖啡,但他想讓她給的溫度,留在掌心久一點,也就沒扔棄。
  至少在它失溫以前,還不想扔。
  全世界的情人,好像都在這一天傾巢而出,就連步道旁的街頭藝人,都在唱著一首首甜蜜情歌。
  漫無目的地走逛了一會,懷疑自己?何要在情人節的夜晚跑出來,看一雙雙的戀人在路邊擁抱親吻曬恩愛,還不如早早回家,躺在床上安眠。
  找了個垃圾桶,正要將手中的飲料杯擺下,這才留意到在杯身與隔熱紙之間,似乎夾了東西,抽出一看,是他剛才看過的電影票根,還有另一張同院廳的票根。
  杯身上,寫了字。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然後呢?
  說不出的迫切,他近乎笨拙地拆掉隔熱紙,如願看到隱沒在裏頭的那行。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他呼吸一窒,瞬間頓悟了什,猛然撞擊的心臟,一陣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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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8: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共飲長江水】

  笨蛋!邵雲開,你這個世界無敵宇宙大豬頭!
  人家女方都主動做球給他了,他居然漏接!如果就這樣被判出局,他絕對死不瞑目。
  那一瞬,他完全沒法多想,本能反應就是往回跑,沿著來時路急切找尋。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她會對他有所回應,那杯咖啡確實勾起曾經的回憶,因而有片刻的走神,錯失了她想傳達的迅息,但當初他做這件事時,並不預期她會看到,自然也不曾預期過她的反應。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緊緊掐牢那兩張電影票根,掌心因急促的奔跑與焦慮而微微汗濕。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他明明沒有忘記過她,?什剛剛不勇放一點,告訴她、告訴她——
  尋了好幾條街不見她的身影,不知不覺,又繞回兩人方才分別時的路段,街頭藝人仍在唱著高亢音律,這一次,是單身情歌。
  抓不住愛情的我 總是眼睜睜看它溜走
  世界上幸福的人到處有 ?何不能算我一個
  ?了愛孤軍奮鬥 早就吃夠了愛情的苦
  在愛中失落的人到處有 而我只是其中一個
  愛要愈挫愈勇 愛要肯定執著
  每一個單身的人得看透 想愛就別怕傷痛
  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相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
  一個多情的癡情的絕情的無情的人來給我傷痕
  孤單的人那多 快樂的沒有幾個
  不要愛過了 錯過了 留下了單身的我獨自唱情歌
  (詞:易家揚)
  謝謝你的激勵。
  他苦笑,突然有點心酸酸,被唱出情感共鳴了。
  於是他趨近聆賞的觀群,順手掏了口袋裏的紙鈔,投入打賞箱,一旁伸來的手,與他做了相同的動作,他偏首一望,隨即頓住。
  「你——還沒走啊。」餘善舞乾笑收回手,不自在地退開一步。
  「你一直在附近?」
  「嘿呀……」她不知所云地應和。就躲到騎樓下藏藏羞咩,她這輩子做過的蠢事,大概沒幾性能超過這個了,自作多情還被打槍,超花癡的,好羞恥。
  話又說回來,一天內遇到兩次,巧合得有點過火了,他不會當她是變態跟蹤狂吧?她真的沒有花癡到這地步啦!
  像要撇清什,趕忙道:「那,第二次說掰掰。」
  「小舞!」他沒有遲疑地喊住她,說出那在相遇時就該對她說的話——「我心裏一直有你,不曾改變。」
  她回眸,愕愕然望去。
  他攤開手,露出那兩張捏皺的電影票根。「要不要跟我一起,告別單身?」
  這一次,她沒有讓自己花太多時間在發呆上,話尾甫落,她便張嘴回應:「好!」
  連一秒都沒耽擱到,顯得很迫切很花癡很饑渴很不矜持……但,那又如何?上一回,她就是發呆太久了,她才不要再錯過一次,然後又在未來的無數年裏捶肝!
  邵雲開微微一笑,一個大步上前,張臂牢牢將她擁入懷中,落下的吻,急切而衝動,熱烈地吞噬芳唇。
  兜兜轉轉,果然還是他啊……
  餘善舞腦袋暈乎乎的,除了他熾熱雙唇碾磨唇心的熱度,其餘什也無法思考、無法顧及了——包括,路人的耳語抱怨。
  「泥馬的!聽首單身情歌療傷都要被閃,單身狗沒人權嗎……」
  這進度好像有點太快了。
  他們後來,牽著手一起離開時,他有問她:「送你回家?還是去我那裏?」
彼此都是成年人了,她當然知道,去他住的地方,有可能會發生的事,他也尊重地徵詢了她的意願,是她自己說,要去他那裏。
  至少今天結束以前,她還不想跟他分開。
  他們在路上租了一堆的DVD回家看,他在放片的時候,她調笑道:「這次不用我坐影廳頭,君坐影廳尾了。」
  回眸見她帶笑拍了拍身畔的沙發位置。
  他移步而來,將她納入臂彎。
  剛開始,他們有稍微放一點注意力在電影上,期間交換幾句閒聊,說說這兩年彼此的生活、還有工作,當然,也交換了幾個啾啾小吻,到後來,就只專注在接吻了。
  剛晉升?情人,情正濃時,他們親吻、擁抱、碰觸對方,空氣中帶著濃郁得化不開的旖旎氛圍,那是一種時間、地點、物件、還有情境,什都很對的狀態下,自然而然就會發展的事情。
  他們從沙發吻到地板,然後在地板上,一點一滴剝除身上多餘的衣物,濃情密意地身體交纏,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男人與女人的身體,可以如此交流,也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如此極致的溫柔,讓女人心醉神迷、感動到骨子裏……是她接觸過的男人太少,還是他是特例?
  這一晚,他們吻了很多次,用指掌記憶對方的身體線條、用愛撫感受對方的激越與脈動,她的唇被吻腫了,感官也因?承載過多的歡愉,最後的意識, 是疲憊地陷在柔軟枕被間,完完全全睡死過去。
  再一次醒來,天色已經亮了。
  一醒來,就看見枕邊的男人支肘,目不轉睛地凝視她。
「呃,早安。」她微窘地發聲,還不太習慣跟男人一絲不挂地在床上醒來。
  「早。」他溫溫地回應。
  他的樣子,好像一夜都沒睡。
  該不會——他從昨晚就這樣看著她到天亮吧?
  她有些崩潰地想,自己睡著時不曉得會不會磨牙?有沒有打呼?流口水?形象大崩毀?
  不過看他眸色溫軟……嗯,應該是沒有毀太多。
  男人指節輕挲她瞼容,舉止流露出的,是那種不經心、卻教人酥到骨子裏的溫存。「清醒了嗎?聊聊?」
  「呃?」一大早的要聊什?最好不是要聊昨晚的細節!
  「情人節過了,如果你只是一日激情,現在就告訴我。」人往往,會在環境、氛圍的迷惑下一股子腦熱,衝動地作下決定,但是衝動情緒過後,終究會清醒,回歸理智。
  他其實知道,她多少是有那一點腦熱衝動的,在那當下,他沒有理性地把持住,無可否認是出於私心,他想留她一晚。
  應該說,能留下她,相陪一晚,也好。
  所以他卑劣地,沒有對她說清楚。
  「另外,昨天沒告訴你,我前妻懷孕了,我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
  餘善舞眨眨眼,剛清醒的腦子不大好使,一下子沒能完整理解他想表達的語意:「所、所以呢?你跟她還會藕斷絲連?」是這樣的意思嗎?
  「當然不是。在男女關係上,我們結束得清清楚楚,她現在身邊也有另一個追求者了,不會有這方面的模糊地帶。」
  「那不就好了嗎?」她又不是無知小女生,當然知道有過一段婚姻紀錄的男人,身上必然少不了一些切不掉的責任與包袱,不管是財?、孩子、還是對前妻的照護,這些都在她可以預期和理解的範圍,只要不是曖昧夾纏就好。
  那不就好了嗎——
  如此理所當然,如此輕描淡寫。
  寥寥數語,便令他展眉,舒了心,「謝謝你的包容。這是否表示,昨天的話依然算數,你沒打算收回?」
  「幹要收——難道你想收回?!」她一眼瞪來。抓錯重點了?這個才是?!
  「沒。」他輕笑,傾前啄了她一口。「我不後悔對你說過的每句話。」
  「……喔。」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原因無它,男人傾近時,某個熱燙的部位,觸著她腿側。
  她有些臉熱羞臊,卻沒拒絕他的靠近。
  說來有點害羞,昨晚他們這樣纏過來又抱過去,親吻、愛撫,幾乎該做的都做過了,但他除了用唇、用手、用任何方式去製造男女間肌膚相親的快樂,就是不曾真正地,進入她的身體。
  如今想來,這或許是他不言於外的體貼,他不確定她會不會後悔,所以替她留了餘地。
  不過現在——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他移靠而來的身體,貼著她,細細親吻,從唇際,到頸膚,貼著她頰畔耳語,作最後的確認:「——可以嗎?」
  輕淺的吐息,拂掠過耳頸,引起一絲絲癢麻顫意,撩搔著心。
  「可以。」她明確回應,沒有模糊地帶,雙手捧著他的頰,主動親吻。
  他立即反客?主,扣握住她的雙手,反壓在床上,熱切地唇舌交纏。
  這是一記很絕對的吻,赤裸裸地,充滿侵略性。男人就懸在她的上方,將她釘在床鋪與他之間,退無可退,只能無助地承接,對方所給予的一切。
  身體在對方指掌的撩拔下,輕易地記起前一晚那種酥麻的顫意與快樂,屬於女性的感官與本能,湧著潺潺春意,黏膩而濕滑,他蹭著她,享受肌膚廝磨純然的親昵感,抵著她的灼熱硬物,幾次因?她的敏感而微微陷入。
  她羞恥地吟,覺得這個迫不及待的自己好丟臉。
  他低笑。「是我不好,昨晚撩過頭了。」
  他差不多,也到極限了。
  摸索著找到床頭抽屜內的物品,做好保護措施後,邵雲開抵著她,正欲順勢而入——
  手機鈴聲響了,是她的。
  兩人互看了一眼。
  要接嗎?他的眼神在問。
  「……還是接一下好了。」是家人的專屬鈴聲,她昨晚沒回家,哥會擔心。
  邵雲開尊重民意,鬆手讓她去接,還貼心地幫她撈來床頭的手機。
  「喂,二哥我在忙回去再說掰。」三秒鐘講完電話,速戰速決,完全沒浪費一秒讓對方有機會開口。
  邵雲開傻眼了一秒,然後停不下來地開始發笑。
  「你笑什啦!」她惱羞成怒,抓起旁邊的抱枕砸他!
  他笑趴在她身上。「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開心而已。」
  他很少有真正開心的時候,所以他很少笑。
  但她總是可以她總是笑,也總是能讓他發自真心地笑。
  吸了吸氣,猶帶笑意的嘴角吮吻她,細細吮去佳人嗔惱。
「小舞,看著我——」深深望進她眼底,確認她眸心倒映著他的形影,緩慢而堅定地將自己推入她體內。
  「嗯……」她哼了哼,一時適應不來,那撐脹的充實感,微疼地瑟縮了下。
  不讓她退,幾回鑿探後,進入到深處,便定住不動,張臂擁抱她。
  「這是我和你,最近的距離。」是他們,最極致的親密。
  心貼著心,每一寸肌膚密密相貼,身體相連,交融著體溫、呼吸、與心跳,用最甜蜜的方式,進入彼此的生命中,感受對方最幽微的情緒與脈動。
  不確定是哪句話、哪個舉動觸動了她,她心房微微一悸,那微妙的反應,也誠實地反映在生理上,絞得他頭皮一麻,差點就不管不顧,怎爽快怎來。
  但他不想。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她值得被更莊重、更珍惜、更美好地對待。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這場清晨的歡愛,持續了很久,最後在彼此的懷抱中,顫抖著攀上極致。
過後,他細吻她汗濕的發,身體仍貼著她,分享著彼此的體息、脈動,綿綿溫存。
  細碎的吻遊移至唇心,她皺了皺眉。「鹹鹹的。」
  他笑,唇瓣膠著了會。「你的味道。」
  「欸,別摸那裏啦……」
  他一頓,聽她略略彆扭地再道:「都是疤,很醜。」
  「我不覺得。」掌心輕挲她腿側,這片肌膚曾歷經過嚴重的燒燙傷,經歷數次的植皮與治療後,看上去沒那猙獰,觸感也說不上太好。但這每一道疤,都能救她,讓她活下來。無論是她的味道、還是她每一寸肌膚,他都用心受著、記憶著,那都是屬於她,一個獨一無二的餘善舞。「不過如果你介意可以做美容手術。」女人愛美的心情,可以理解。
  「呃……再看看好了。」如果他不覺得醜的話,那就算了,她其實滿怕疼的。
  之後,他們一同洗了澡,吃過早餐,他送她回家。
  他在要不要登門造訪的抉擇中,稍微掙劄了一下。這種情況下,跟徹夜未歸的新科女友一同上門「見家長」,絕非明智之舉。別期待女方家長會和?悅色說——「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再來」;但藏頭縮尾不敢面對,觀感也沒好到哪去。
  「我先跟我哥聊聊,今天就不請你進去了。」倒是餘善舞,在車快開到她家時,替他作了決定。
  「嗯,記得給我電話。」
  她下車前,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出聲。「幹一副『絕對會黑掉』的表情?放心,我不是豬隊友。」
  他張口,正欲說些什,她包包裏的手機響了。
  完了,是她哥。
  她匆匆忙忙開車門。「快走、快走——」
  「……」真的不是豬隊友媽?他有點沒信心。
  不等她哥出來逮人,趕緊自己先進屋擋駕。
  果然,一進門就見餘善謀雙手環胸,站在陽臺斜睨她。「不請人家進來坐坐?」
  還好跑得快。她僥倖地想。
  「二哥,我記得我離外宿不回家要報備的年齡很遠了。」不要一副未成年少女監護人的嘴臉好嗎?
  「對呀,我也永遠記得你高中偷偷談戀愛,騙我跟大哥說要去圖書館K書這件事。」余善謀皮笑肉不笑。
  被諷刺得一臉窘,索性惱羞成怒。「你很奇怪耶,高中初戀你嫌太早不成熟;這幾年不談戀愛你嫌我滯銷;現在有物件你又有意見,很難伺候耶!」
  好,至少確認不是一夜情。餘善謀心情當下有好一點。
  只是昨天以前連個象都沒有,今天就突然冒出來,很難讓人太樂觀看待。
  「高中那個,是因?他真的很鳥,不適合你。」他還記得,那是個中文系的男大生。
  他問對方有多喜歡小舞?那人也不知道哪來的靈感,居然很奇葩地回他:「願蓋金屋以貯之。」
  而他妹居然還覺得這回答挺浪漫的,不知道是不是陷入愛河的女生,眼睛都會被狗屎糊到?
  「……我自己那個時候也很鳥好嗎……」她低噥。
  那時每次要出去跟那個男生約會,二哥動不動就唱衰她,嘴賤幾句:「余阿嬌,你長門宮蓋好了嗎?」這一類的。
  以前還會偶爾頂嘴,覺得他根本對誰都有意見,她交往的物件沒一個滿意的。
  但後來事實一次次證明,她哥是對的。
  初戀那一個,他不切實際。
  之後交的第二個,他說太大男人。
  接下來的第三個,他評都不評,直接說:「反正你忍不了多久,不用造口業。」然後因?對方太愛碎念,她確實忍無可忍,兩個月就掰掰了。
  二哥看人很准,總是能看見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再鐵齒鋼牙,也不敢挑戰權威。
  再後來的追求者,她問他:「選哪一個比較好?」
  二哥當下沒有回答她,沒多久,意外就發生了。
  之後這幾年,她再也沒有因?談戀愛的問題跟他頂過嘴,但這一回,她比之前的任何一段戀情,都還要希望能得到他的認同,她真的覺得邵雲開很好。
  餘善謀瞟她一眼。「找個時間,約出來吃飯,認識一下。」
  「你已經認識了……」
  「什?」
  「……邵雲開。」被他說過,很有心的那一個。
  「那個佛系醫生?他不是結婚了嗎?」
  「就……」她很含糊、很含糊地低噥幾個字。
  離婚了。
  這三個字,很簡單,但在世俗的眼裏,卻很沈重?
  她有些擔心地觀察兄長神情,他一聲也不吭,沈默了好一陣,讓她有些捉摸不住。
  「你自己有認知,可能會面臨的處境嗎?」
  她點頭。「我知道。」都年過三十,不是小女孩了。她承認,之前談的那幾段戀愛,年少輕狂的成分居多,還不夠成熟,但這一次,是真的有想清楚,這個男人適合她。
  「瞧,那沒事了。」淡淡一句,揭過。
  意思就是,暫時無事,退朝。
  余善舞回到房裏,鬆口氣。至少他沒有多說什?
  二哥不會輕易對一個人作出評斷,但只要一開口,就是正中靶心、一搶斃命,她剛剛還真有點怕他評。
  想起邵雲開還在等她電話,趕緊摸出手機撥打,向戰友報告——西線無戰事,警報解除。
  「那就好。」至少還有意願約吃飯。「這件事不能拖,確定好時間告訴我。」一拖,就真顯得漫不經心、誠意全無了。
  「唉喲,你不要緊張啦,我哥毛沒那多。」
最好是。
  我媽人很好、我爸說沒關係、我哥說不用拘禮……完全就是豬隊友的標準臺詞,人家說隨意,不代表你真的可以隨意,真信了,便從此一路黑到底。
  這廂還在挂心女方親友的觀感,那廂,卻在煩惱另一件事,兩人思想完全處於平行時空。
  「欸,交往第一天,就把情侶該做的事全做完了,往後會不會愈來愈無趣?」
  嘖,失算。戀愛專家說過,男女交往要像拆禮物包裝那樣,包個好幾層,每拆掉一層,就有一層的驚喜和期待感,這樣才能維持戀愛保鮮值。
  「……」另一頭?直接用無言的點點點回她。
  「我是很認真在發問!」不是鬧場。
  趕進度到好像電影快打上Ending了,只好一夜……呃,一頁交代完劇情,可她不想只有一頁的保鮮值啊。
  「你以?男女交往,能做的只有這些?」
  「不然咧?」她還有漏掉什嗎?
  「我會慢慢讓你知道。」不急,他們還有很多時間,他會讓她知道,他的真心,保鮮值不止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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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8: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皇后賢德】

  男友有令,餘善舞也不敢懶散,很快地敲定時間,大家吃了一頓飯。
  沒有什鴻門宴的高潮起,氣氛很平和,左一句「小舞住院時蒙你關照,一直想親口向你道謝」;右一句「那是我職責所在,應該的」……雙方客客氣氣、謝謝招待。
  那頓飯她特別的乖,怕扯男友後腿,一句話都不敢跟她哥頂,既做面子給男友,也做面子給兄長。
  事後,探問邵雲開的感受,他只是笑,很寵愛地挲挲她發心,沒說什。
  回頭問兄長,余善謀居然也不表態。
  到底什鬼啦!她有點崩潰。
  生命中的兩個男人,要是互看對方不順眼?她要怎辦啦?雖然目前看起來沒有這樣的象,但那種客套的應酬,她也不敢太樂觀評估。
  而後,邵雲開鬆口吐了幾個字:「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交給我就好。」取得女方親友的認同,是他的責任,不是她的。
  這個話題,似乎就此告一段落,誰也沒再提起,至少沒聽兄長對男友有任何的不滿批評、也不曾聽聞男友那頭有絲毫抱怨。
  偶爾有空,大家會約出來吃吃飯,完完全全的相安無事,天下太平。
  於是,她也就漸漸寬了心,沒再聚焦糾結這件事?
  她有時會在男友那裏夜宿,一開始邵雲開還覺不妥:「這樣不好吧?」一回、兩回還可以睜只眼開只眼,但一而再再而三那叫放肆。
  余善舞看兄長都沒說什,豬隊友臺詞又出現了?「我哥才不會管我這個,我都成年很久了好嗎?」
  邵雲開無語問天,覺得人生好難。
  女友的毛要摸順,女友哥哥的逆麟也不能觸著,他很小心在拿捏這當中的度,掌握在剛剛好發乎於情,又不至於太目中無人的界限內。
  堅持再?都要送她回家,在門口道別時,餘善舞歎了口氣,摸摸他的頰。「我只是不想要你太累。」
  嘴裏嫌他龜毛,但心裏不是不明白他的顧慮。
  該有的尊重要有,不能一副家裏沒大人的樣子,這是男人要拿捏的分寸。
  她又何嘗不知?只是這一來一回,車程也不短?他回去都多晚了,而且明早有約,他還不是又要再來一趟。
  「不累。」他握住女友心疼撫觸的柔荑,放在唇邊輕物一下。「不然我搬到附近來住?」
  「看你呀。」餘善舞當他是隨口一說,也沒放在心上。「好啦,你快回去,路上開車要小心。」
  隔天,是假日。
  他們跟餘善謀約了吃飯,不過是約?上,白天他們先去兩人世界廝混了一整日,晚上才在餐廳會面。
  因?吃過幾次飯,也算小熟了,也就沒太拘禮,各自點餐。
  親善舞好歹也知道要互相,想到中午點餐全都她說了算,晚上也就賣了一回乖,換男友作主點餐。
  邵雲開幫兩人各點了一客套餐,餐點送上來的時候,她小小聲嘀咕:「我不想吃白飯。」
  「好,那就不要。」邵雲開不囉嗦,直接把飯端過來。「那這個要不要?」等她點頭,將配餐的甜點推向她,再動手幫她剝蝦。
  從小看到大,這傢夥什德性余善謀清楚得很,現在不吃飯,?點一定會餓,然後又吃些有的沒的雜食。他很少挑剔妹妹,但這點真的需要改改。
  想歸想,他不吭聲,她男友也不吭聲,各吃各的,間或穿插幾句交談。
  吃著、吃著,餘善舞自己良心不安了。「不然我『幫你』吃一點飯好了。」
  邵雲開不喜歡浪費食物,兩大碗白飯,吃完會太撐。
  邵雲開面不改色,微笑道:「好啊,謝謝你。」
  要不是自製力夠,餘善謀真的會笑出來。
  這招以退?進,使得還真漂亮,完全不著痕,並且讓對方心甘情願。
  邵雲開根本打一開始就是要她吃飯,不然不會點兩碗附白飯的餐點,但他聰明地不念她,也不講什大道理,全然由著她。
  小舞很討厭別人在耳邊嘮叨,但並非公主病患者,她自己會想,你給她三分?色,她少說也會回你個兩分半,邵雲開分明是摸透她的性子,懂得掐軟肋。
  暖男與軟男,有時只在一線之隔,身?男友該給的寵愛他給得十足,但也並不是無底限縱容,他有他自己的溝通方式,不用搞得雙方不開心,又能達成目的,高手腕,高EQ。
  交往的第四個月,有一天邵雲開突然告訴她,他在附近買了房子。
  她嚇了一大跳。「我以?你是隨口說說。」
  「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隨口說說。」
  「可、可是……」這一帶都是老房子、老社區,交通動線與商圈發展也沒有那成熟,老實說並無投資價值,只看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都更了。
  她沒有搬走,是因?這是他們家的起家厝,父母在這裏成家,買下人生第一間房,她與兩個哥哥也都是在這裏出生、成長,他們對這間老房子有太多的回憶與感情。
  有一度,他們幾乎要失去它,當初意外發生,二哥?了龐大的醫療費用,將房子抵押給銀行,最後咬著牙也硬是撐了過來。
  而且後來她手術順利,慢慢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也在住家附近的才藝班找到工作,教小朋友跳舞,薪水有點不上不下,要說職涯前瞻性也沒啥發展空間,但重點是錢少事少離家近,舞蹈家的夢想已經離她很遙遠了,蹉跎的光陰回不來,她現在的狀況,也負荷不了太精密專業的舞蹈動作,但是還能跳,她就很知足。
有穩定的工作、有家人陪在身邊,如今的生活對她來說,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極致奢移的幸福,她相當安於現狀。
  這些她沒有多談,但邵雲開一定知道,所以不曾說過一句要她搬家的話,而是自己二話不說,默默地搬過來。
  笨蛋、笨蛋、大笨蛋!他到底會不會算?他原本的住處是市區的精華地段,離他工作的醫院又近,怎看都是最適合他的選擇,他卻看不見,一心一意走進她的世界。
  她偷偷去查了一下實價登錄,又二度炸得腦袋發暈?
  「邵雲開!你知不知道你買貴了?!」而且貴很多!
  他被炸毛的女友惹笑,「你想知道問我就好,查什實價登錄?」
  就涉及到私人財務,不確定好不好明著問咩……不對,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買貴了、買貴了、買貴了!!」
  「我知道行情。」他耐著性子安撫女友。屋主將房子長期作出租用途,本就無售屋意願,出的價錢如果不夠讓對方心動,對方會寧可選擇長期穩定的租金收入,不會賣。
  這附近不是沒有其他的買賣選擇,但他仍是決定要買這裏——他當初承租過一年,短暫駐留的地方。
  「這裏,是我們相遇的起點,我想在這裏,接續我們的緣分。」
  明明應該是很浪漫的一件事,餘善舞卻血淋淋地悟了。「原來所謂的浪漫背後,都是用一疊疊的鈔票疊出來的。」
他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暫時先忘記新臺幣嗎?」
  「不能。」出租的房子,屋況不會太理想,以前短住還能將就,現在要當成家來住,勢必得重新翻修、拉管線……這屈指一算,又是一大筆的費用支出,虧大了。
  這個浪漫好貴啊……
  邵雲開倒是很淡然,笑笑地說:「沒關係,我們從頭來過,你喜歡什,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把它整理好。」一起,佈置成一個家。
  他感覺得出來,去他的住處時,她並不自在。
  裝潢是若嬙喜歡的低調奢華風,處處都有前妻的喜好與影子,是他結婚時所購置的新居,適合他與前妻,卻不適合她。
  她要轉兩班公車,坐五十分鐘的車才能到他住的地方;她用的是浴室裏若嬙選購的攻瑰香氛沐浴乳;連看電視時,想添個彼得兔抱枕,都怕破壞整個屋子的格調……
  這些都是很幽微的情緒,她沒有特別表現出來,但他一直在看著她,看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再幽微的情緒轉折,他都看得見。
  裝修期間,她住得近,借地緣之便時不時地過去幫他看頭顧尾,?施工品質把關。裝潢的風格,偏美式鄉村風,家具、擺件、生活小物等,也都是他們利用假日約會時,一起選購的。
  他住進去之後,她時時往他那兒跑,感覺得出,她自在多了。
  他喜歡看她在屋裏做瑜伽、洗完澡坐在床邊抹乳液、坐在臺階上用腳底板打節拍哼歌等他回來、還有午後懶躺在沙發上,睡到曬肚皮。
  與上面那些相比,每日上下班的通勤時間變長這種小事,連缺點都算不上。
  他成了戀家的男人,無論再忙、再晚,都會回來,偌大的城市,只有回到離她最近的那個地方,才能踏實、心安,睡個好覺。
  每晚,他們都會通電話,有時是道?安,有時不小心觸動話題機關,就會聊很久,於是她便去申請一組專屬門號,據說只要繳一點點月租費,就可以無限暢聊。
  情侶專屬——聽起來不錯。
  他向她要帳單,被她白眼,「這點戀愛稅我還繳得起。」他都做到這樣了,她難道還繳不起這點電信費嗎?
  於是他便沒再堅持。
  重要的是,當她電話來時,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她身邊。
  「雲開,我睡不著。」她在另一頭,軟軟抱怨。
  「?什睡不著?」他已經躺在床上,聽著熟悉眷戀的甜嗓培養睡意,只等她道晚安,今晚就可以有個好夢?
  「我肚子餓。剛剛打電話給我哥,叫他回來順便帶消夜,他居然說——活該,餓死一個少一個。」主要是告狀來著?
  完全理解餘善謀說這句話的心情,是他也想狠心放生讓她吃幾回苦頭。
  想是這樣想,嘴上仍是問:「家裏沒吃的嗎?」
  「只有泡面和零食。我記得某位醫生大人說過,消夜是吃什補什,被他這樣一恐嚇,我寧願餓也不敢進補防腐劑。」
  「好吧,那你只剩閉上眼睛,數一千隻羊這個選項了。」
  意思就是——數羊數到周公願意眷顧你吧!
  「哼,你現在都跟我哥一國的,口氣很風涼。不跟你講了,我要去數羊了,晚、安!」
  挂掉電話,她真的開始數羊,但肚子餓好難睡,就在她數到第九百七十五隻羊時,門鈴響了。
  以?是她哥回來,忘記帶鑰匙,爬起來開門,竟是拎著消夜前來的男友。
  門外的人歎口氣,很沒轍地補充:「數完一千隻羊,我差不多就到了。」終究還是捨不得放生。
  「雲開、雲開、雲開——你最好了!」她開心地撲上去,啾啾啾地在他臉上印了好幾個響吻。
  本想陪她吃完消夜就回去,誰知某人飽暖思淫欲,啃完蛋餅,開始啃他的嘴。
  吻與吻的間隙,他含糊地逸出聲:「這是你家——」你想幹?
  「都是你的錯,消夜有毒。」某人坐到他腿上來,嬌滴滴抱怨,聲音超級做作。
  「然後呢?」他有預感,下一句會是經典。
  「你摸摸看,我好像發燒了,醫生大人幫我打針——」
  這個活寶!
  邵雲開瞬間笑場,一邊又被她露骨的言詞撩動,微微臉紅。
  「你還真敢說。」這下流的A片哏,她說得出口,他都不好意思聽。
  「那你到底會不會醫啦——」這次的嬌嗔是十足十的了?
  「會。」女方都不計形象撩到這地步,再不「醫」就不是男人了。
  余善謀回來時,將消夜擺在桌上,正要去敲妹妹房門——
  「……嗯……醫生大人……針頭太粗了……」
  「開嘴。」
  ……玩這High?!看不出來他們口味如此重鹹。
  仰頭望瞭望天花板深深吸氣、吐氣——
  還是早點洗洗睡吧。
  這件事真的很荒唐,他一定是被她玩殘了,才會做這沒腦的事,尤其隔天早上走出女友房門時,還與下樓來的女友兄長撞個正著。
  超級尷尬,無敵羞愧!
  雖然對方並沒有多說什,語氣平淡:「這早來給小舞送早餐?她都被你養肥了。」
他很感謝對方給他留臺階,大家一起裝無知,可是但凡還有一點羞恥心,誰能真當沒事?接下來有好一陣子,他都沒臉再踏進余家一步。
  以?事情只有這樣嗎?並沒有。
  他家那口子還沒玩夠,徵詢他的同意,說要參觀一下男人電腦裏的「神秘D槽」,開開眼界。
  他沒怎聽懂,而且也不覺得他的D槽有多神秘,她要看也無不可。
  果然,餘善舞瀏覽了一下,很嫌棄地「嘖」了一聲。
  居然都是醫學研究、期刊論文、學術發表這一類的,果然一點都不神秘。
  她當下便決定,要幫他開發「神秘E槽」——因?D槽太神聖了,她恥度再無下限,也不好意思去污染神聖的醫學殿堂。
  邵雲開隨後便發現,她在新建的E槽裏,放了一堆的成人片,中美日韓護士空姐環肥燕瘦清純冶豔各國美女各種職業包羅萬象什都有!
  對,上面那串念完,就是他看到時一口氣差點吸不上來的感覺。
  簡直傻眼。
  「我這是在幫你廣納佳麗,充盈六宮。」某人最近在追宮鬥劇。
他沒好氣。「你好好的正位中宮就行了。」不勞費神。
  「那怎行?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就讓她們代替臣妾伺候您吧。」
  「……皇后賢德。」他一臉的言不由衷。
  「那皇上今夜想翻誰的牌子?」
  「……」她哏真的很多?
  有些哏還滿低俗下流的,但或許男人骨子裏或多或少都有那一點低俗野性,因此總是會被她觸動感官,沒有一次不是被她撩到腦都殘了。
  有一個這樣的女友,他日子沒有一天會無聊。
  於性事上,她知情識趣、身段軟、風情佳;于心靈上,她知性感性,總是能理解他的想法;於生活上,她知所進退,懂事貼心,從不造成他額外的困擾。
  她給了他很多、很多的快樂,滿滿豐盈了他的人生。
  別人的女朋友,疼過頭會怕失了分寸,而小舞,他從來都不必擔心這個問題,她是那種別人虧待她,她笑笑一轉身就忘,但是別人待她三分好,她會惦著念著,傾盡全力去還報的那種人。
  這樣的人,不會予取予求,侍寵而驕。
  當然,她偶爾也會使點小性子、鬧鬧彆扭,但很懂得適可而止、拿捏分寸,也就是生活情趣罷了,真正動氣、會傷到感情的爭執倒是不曾有過。
  穩定交往下來,也過了近半年。
  那一年冬天,呂若嬙在醫院難?,他接到電話匆匆趕至,那個男人一臉不情願地對他說:「我很不想打這通電話,但你畢竟是孩子的父親。」
  若嬙原就有心臟疾病,右心室功能不全,因?懷孕的關係,引發肺動脈高壓,當時狀況危急,院內來了麻醉科、心內科、胸腔科,連同婦?科在內一同會診,邵雲開也穿上開刀服一同進去。
  經過八個小時的急救,硬是把一腳踏進鬼門關的呂若嬙救了回來,母女均安。
  捧抱著自己的孩子,親手替她剪斷臍帶,那一刻他手是顫料的,胸房塞脹著難以言喻的情緒,有來自于強韌生命力的震撼,也有初?人父的感動……
  這是他的孩子,是他親手迎接她來到這世上。
  走出手術室,向外頭等候的家屬報平安,處理好相關事宜,已是?上十一點。
  他這才想起,自己與女友有約,找出手機查看,上頭的七通未接來電、以及多道訊息都是來自同一個人。
  點開訊息查看,第一封是在晚餐時間。
  「雲開,你怎還沒到?」
  「呴,遲到,你完蛋了。」
  「雲開,我肚子好餓。你是在忙媽?那我要先吃囉!」
  「雲開,你沒事吧?如果在忙,回我一聲就好。」
  「雲開,你到底在幹?不要讓我找不到你,我會怕……」
  到後面,是狂丟哭泣的表情圖。
  最密集的來電紀錄,是在最近的兩個小時。
  莫名的酸楚愧意揪握心房,他幾乎可以想象,她找不到他,慌張失措的模樣。
  他趕緊回電,向她報平安。
  她在電話另一頭,重重地松了一口氣。「邵雲開,你嚇死我了。」
  「對不起,事出突然,來不及跟你說一聲。」
  「沒事就好。」她也不是那大驚小怪的人,只是男友向來守時守信,這種一聲不響搞失蹤的情況從未發生過,連絡不到他的當下,難免胡思亂想。「你現在還在醫院嗎?」
  「嗯。」
  「那我過去,等我喔!」
  她用了最快的時間來到醫院與他會合,聽他簡略概述了一下過程。
  「那寶寶在哪?我可以看她嗎?」
  邵雲開牽著她的手到育嬰室,隔著透明玻璃,指向保溫箱的小小孩。
  「好小一隻喔。」跟其他的初生嬰兒比起來,真的小多了,勾起女人本能的愛憐與母性,伸手戳戳他臂膀,「欸,你以後要多疼她一點。」
  邵雲開側首,望她。
  「我是說真的啦,我沒有關係。」她知道,他會顧慮她的心情,所以自己主動說出來,連讓他?難的機會都沒有。
  一名父親的責任,絕對不是只有陪?接生而已,孩子未來的成長過程,還有太多階段需要他的參與,生日、生病、陪伴、關懷、以及各種的突發狀況……
  這是他第一次,?了前一段婚姻的牽絆而爽了她的約,而他甚至無法向她擔保,這會是最後一次。
  「對不起。」他覺得自己讓她委屈了。
  生平第一次嘗到,原來揉合了心疼與愧意的感受,是這樣?
  「幹一直說對不起啦?」她一臉「你好三八」的表情。「今天既然遇到了,乾脆就來說清楚好了。這件事在我預期中,我既然要跟你交往,就是已經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你以後有事就去,沒關係,說一聲就好,我不會小心眼,如果孩子的母親願意,寶寶會多一個阿姨的疼愛。」
  「小舞……」他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
  她之前是說過沒關係,但他不知道這句「沒關係」,含括了那大範圍的包容與諒解。
「好啦,就這樣了。」直接定案,不用再議。「去吃飯。」
  邵雲開被她拉著走,狐疑地瞧她一眼。「你沒有先吃嗎?」
  「又餓了不行喔?你不知道緊張容易餓嗎?而且沒有人幫我撿吃剩的食物,好多想吃的都不敢亂點。」她才不要承認,她在餐廳等到打烊,又想著他可能晚一點忙完會趕來,怕他撲空不敢走開,一個人坐在餐廳門外的臺階可憐兮兮地餓著肚子等他。
  聽起來就是蠢斃了,她才不要在他面前演出那種苦情女主角形象。
  「待會不管你吃什,我絕對不囉嗦。」他立刻保證,釋出陪罪誠意。
  「哼哼,我平常吃什,你也不會囉嗦好嗎!」
  「是,我怎敢。」
  「乖。」她很滿意,繼兄長之後,又收穫了一枚任勞任怨的奴才名單。
  原以?會是交往中最大的難關與考驗,在激起小小漣漪後,便輕巧地,淡淡揭過,歸於學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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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愛屋及烏】

  女友能接納,那她的家人呢?
邵雲開尋了個機會,用家常的方式,婉轉透露前妻?他生了個女兒的事。
  餘善謀聽完,淡淡地說:「別看我妹平時三三八八的,重點時刻,她會比你想象的還要懂事識大體,不用太擔心她。」
  換言之,當事人自己都有那個智慧去應對了,我也沒啥好囉嗦的。
  兄妹倆竟不約而同,都要他寬心,做他認?該做的事,不必挂意。
  他後來去看若嬙,兩人取得共識,讓孩子姓呂,取名蓁蓁。
  人家拼著九死一生把孩子生下來,從母姓也是剛好而已。至於名字,據說是取於「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是那個男人的意思,她基於尊重,來徵詢他的同意。
  「很好啊。」自認沒有太多的立場發表意見,倒是聽出另一層深意。「他這是在向你求婚嗎?」
  「還早。」男方看起來心意堅定,倒是她,有些未置可否。
  別人的感情事——尤其還是前妻——最好不要過問太深,對方沒主動提,他便也就此打住。
  孩子的主要照護者是母親,偶爾假日,會抱過來讓他帶兩天,餘善舞也會一起顧。
  初?人父,沒帶過小孩,他顯得有些生疏笨拙,倒是餘善舞幫小孩泡奶、換尿布比他還稱手,她大哥有一個兒子,二哥有一個女兒,出生時她都帶過,經驗值比他豐富。
  她還找出侄女小時候穿過的衣服送蓁蓁,說是民間習俗,新生兒會比較好養,她侄女小時候超級乖巧,誰抱過手都笑呵呵,晚上一覺到天亮,好吃好睡、活潑好動的健康寶寶一個。站在科學的角度來看,穿過洗過的衣服,纖維較柔軟,質料成分會否過敏等未知數都已過濾掉,造成孩子不適的機率相對降低,這點他也是認同的。
  假日出去逛街,她也常會主動建議該買什給蓁蓁,現階段的小孩適合什、需要什,她比他有經驗。
  小舞有心釋出善意,若嬙自然也感受得到。一開始,雙方關係難免微妙尷尬,無論是他與那個男人,抑或是若嬙與小舞,兩方都在小心翼翼,摸索著適切的相處之道與關係平衡,漸漸地,摸索出心得來,倒也相安無事。
  那一年除夕,他在余家和女友的家人一同圍爐守歲。
  他沒什親人,如今對他而言,最親的除了女兒,就只有她,她的家、她的親人,就是他的,他是真心這認?。
  過完一個年,開春之後,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太小的插曲。
  那天下了班,呂若嬙來找他,詢問可否借他的房子暫住幾天。
  她知道他現在搬到女友家附近,原本的居處空置著。
  看也知道有事,哪能真丟了鑰匙自己走人?
  他開車載她過去,想到跟女友有約,路上傳了訊息告知有點事,不用等他。
  安頓好前妻,趕緊到陽臺跟女友報備,壓低聲音講電話。
  「不知道發生什事,我這裏需要一點時間處理,回去不確定會多晚,你不用等我。」
  「喔。」另一頭,不輕不重地應了聲。
  又一次爽了她的約,他滿心抱歉。「小舞——」
  「那臣妾今兒個就不侍寢了,皇上早歇。」
  聽她用俏皮的聲嗓打趣他,他這才安心,笑出聲來:「皇后賢德。」這次,是真心誠意,絕無半分口不對心。
  挂了電話,轉身要進屋,目光對上後方倚在門旁,專注審視他的呂若嬙。
  他斂了斂笑。「怎這樣看我?」
  「因?沒看過。」認識這多年,幾乎不曾見過他用那種輕快俏皮的口氣與誰調笑。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懂了,真正釋懷了他們的分開,曾經,心裏多少存有一點,「若你心裏沒有別人,或許結果會不一樣」的想法,但現在她知道,就算他心裏沒住著親善舞,他們當了一輩子夫妻,也依然會是一灘死水。
  他們本質裏,有太相近的穩重與自律,激不出太多的火花,如果不是遇上了那個人——也許是那男人的熱烈激狂、也許是那女人的熱情嬌俏,讓他們看見,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所以他會心動,所以她會被挑動。
  他性子活潑許多,臉上的笑意變多了;她也學會任性自我,偶爾撒嬌、蠻不講理,看那個人帶著笑,愛寵縱容的神情。
  邵雲開緩步入內,關上紗窗。「如果你需要聽,我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他回來的時候,餘善舞側臥在床上,睡著了。
  明明說了不用等他,她還是在他的家、他的床上,等候他歸來。
  他脫了外套上床,輕巧地將她摟進懷裏。
  親善舞被擾醒,睡眼惺松回望身後貼來的溫熱身軀,皺了皺鼻。「去洗澡。」身上都是醫院的消毒水味。
  「再一會兒。」他將臉埋在她發間蹭了蹭,想再抱抱她。
  她轉了個方向,與他眼對眼,鼻對鼻。「要聊聊嗎?」
  她知道,他會想要她在身邊,與她說說心事,所以在這裏等他。「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靈巧聰慧。」
  她驕傲地哼了哼。「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他低低輕笑,好一會收了笑,才正色道:「他們吵架了,起因好像是男方的母親用一些什民間配方喂蓁蓁,你知道,任何一個當媽的,都不能忍受這個。我跟她身在醫界,看多了那種聽信民俗療方,癌症都拖到末期快沒命了才來就醫的案例,深深有感疾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無知,因此她對這種事的容忍度完全是零,當下就炸翻天。
  「男方當然知道不對,但自己的母親也是好意,不忍過分苛責。而若嬙認?,他立場若不夠堅定,這種事還會再有下一次。男方家人多少覺得她得理不饒人,這一炸鍋,就爆出男方打算偷偷去結紮這件事。」
若嬙生?時的情況,他們都是親眼目睹的,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又怎捨得讓她再去九死一生地生孩子?
  同樣是當母親的,看兒子?了一個女人無怨無悔付出到這種地步,還得不到認同,心裏也會不爽快。
  吵嘴沒好話,若嬙情急下,應該也說了點不得體的言論,例如「這是我女兒,不是你的,你當然不在乎」這一類,緊接著,釣出男方母親的爆料,就完全符合劇情節奏了。
  看她愈講愈氣虛,他大概也能推融出幾分,可預見,未來婆媳問題是跑不掉的。
  「我現在覺得,你好像不是豬隊友。」比起什都不知道,就已經在男友媽媽心中黑到發亮的若嬙,他深深有感,沒扯你後腿的隊友就是好隊友!
  餘善舞不爽地捏他一記。「我本來就不是豬隊友。而且男方疼惜女友的心意也沒有什不對,只是對內還沒溝通好就一頭熱去做,害女方當了箭靶。」
  「我沒說他不對,只是愛得太絕對,在他眼裏,只要若嬙願意接受他,其他什都不是問題,可是問題終究還是存在的,他看不見那叫未爆彈,是早是晚都會爆。」現在爆了倒也算不幸中的大幸,是好是歹大家喬清楚,總比結了婚之後,再來連環爆來得好。
  餘善舞摸摸他臉頰。「我怎覺得你話中有話?」
  「是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說什。」只是那男人看若嬙的眼神,太過熟悉,他在自己身上也見過——那種一心一意看著一個女人,奮不顧身、如癡如狂的眼神。
  他不知道,他們之間會不會也藏了他看不到的未爆彈,只是現在的他,眼裏裝滿她、裝滿幸福,容不下其他。
  應該不會吧。他悄悄回答自己。
他們現在很好?就算真有什,他們相互體諒、彼此包容,又有什過不去的昵?
  呂若嬙不回家,借他的住處,潛在語言很好解讀,就是暫時不想面對那個男人的意思。
  但她不是不講道理的女人,讓她冷靜一下,思考清楚,自己若有幾分理,之後態度軟化就會快很多。
  窩了一個禮拜,他估算著應該差不多了,便悄悄傳了訊息給那男人,冷靜完,也該好好溝通了,冷得太久,會傷了情分。
  他們怎談的,他不知道,也沒過問,那是她要面對的人生課題,呂若嬙也沒多談,只淡淡地說:「沒事了。」
  再過後,就接到他們要結婚的消息。
  再更之後,餘家也開了一次家庭會議,這次的會議主題是搬家。
  趙之寒送了妹妹一間房子,就在他的樓下。
  那是兄長的寵愛與庇護,她看得出二嫂想接受,想要去親近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哥哥,是他們在「要不要搬?」、「怎搬?」的議題中討論了一下。
  最後的會議結果是,二哥一家搬過去,她留下來?
  「回億很美好,但是人不能永遠只活在記憶裏,人生是要不斷地往前走,去創造更多屬於自己、全新的未來。二哥已經結婚了,他有他的家、他的未來,所以他必須往前走。」
  這些,她看得比誰都透,但是當她這樣告訴他時,他還是聽出她話中淡淡的落寞,帶點被遺落下來的孤單。
  二哥有走的理由,可是她沒有。
  她的男人在這裏,而且是?她而來的,她不必走,也不能走。
  只是從小到大,一家人從未分開,她不曾一個人生活過。
  這兩件事,一前一後地接踵而來,邵雲開當下也是有些衝動,脫口便道:「不然我們也結婚吧?我跟你一起過。」
  她錯愕了一下,呆呆看他,一時沒有回話。
  氣氛僵默了大概有十秒,他便接著道:「我隨口說說的,別當真。」
  她沒有想過。
  那十秒的靜默中,看她的反應,他就知道,她壓根兒就沒有思考過嫁他這件事。
  所以他很快地接了話,避免氣氛轉?尷尬。
  她反應過來之後,笑他:「要不要收回得這快!」
  她是松了一口氣的,他看得出來,她根本不曉得怎回應。
  她還不夠確定,沒有關係,那是他做得還不夠。
  餘善謀會搬走,留下妹妹,應該也是有一點做球給他的意思,那是男人之間不必言說的默契。既然女方家長都認同他、信任他,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全,若是最終仍無法抱得佳人歸,那真怨不得誰了。
  親善謀搬走的那天晚上,他特意在她家留宿陪伴,不讓她在第一晚便獨自一人。
  「雲開,我睡不著。」
  「?什睡不著?」這種對白,偶爾就會來一Round。
  她窩在他臂彎,聲音模糊地自胸口傳出:「我想哥哥。」
  「那要怎辦?」
  「你唱?安曲給我聽。」父母生她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她幾乎是兩個哥哥一手帶大的,小時候,哥哥會輪流唱歌哄她睡覺。
  後來大哥也走了,她就只剩二哥,就情感面而言,她其實非常的依賴兄長。
  邵雲開看到她紅紅的眼眶,在心底無聲歎息。理智上她是明白的,可是心靈層面難免還是會有被?棄的感覺。
  掌心拍拍她腦門,潤了潤嗓,低柔地輕輕哼出熟悉旋律。
  她初時還沒特別反應,後來聽出來,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曲庫多久沒更新了?」
  她有沒有聽錯?這是「蘭花草」嗎?這首歌年紀都比他還大了吧?
  「這是我父母的定情歌。」父親在追求母親時,常常在她經過的路口彈吉他唱情歌,現在看當然是遜到無可救藥,但在民風保守的當年,這是極浪漫大膽的追求舉動了。
  兒時,母親常哼這首歌,當他的床頭曲,他隱約有印象,剛剛她說到?安曲,他本能地就想到這段最依戀、也最有感情的旋律。
  「好啊,那你唱給我聽。」
  「開上眼睛。」他輕吻她眼皮,緩緩唇,讓那含蓄婉約的溫柔情歌,飄進她夢裏——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
  這事塵埃落定後不久,一天下了班,他拎著晚餐去找她,才進門,便不住地直打噴嚏。
  「欸,你來啦。」她探了探頭,又將腦袋縮回落地窗後。
  「你在忙什?」將晚餐放在桌上,舉步上前——
  「這個,登登——」獻寶地舉高雙手,換來男友的噴嚏三連發。「你感冒囉?」
  「不是——哈啾——」邵雲開連忙倒退數步,揉揉發紅的鼻頭,盯視她手中毛絨絨的小生物,「我對絨毛過敏。」
舉凡狗毛、貓毛、羊毛,當然——還有兔毛。
  「咦?」這事她不知道,他又沒說。
  他看著她,她一臉心虛地看回來……
  嗯,瞧這表情,他大概猜到,這位小嬌客不是暫住性質了。
  「哪來的?」
  「就……附近鄰居養的?」很犯小人地摘咕:「最近剛交了男朋友,她男朋友不喜歡小動物,她就想把兔兔送走,見色忘義!動物也是家人耶,怎可以說不要就不要,這種行?超不可取的!」
  「……」是,我接收到了。
  邵雲開很識相地才牢嘴巴,不去當那個「不可取」的人。
  「雲開……」每當她幹虧心事,理不直氣不壯的時候,就會用這種口氣跟表情喊他,把聲線壓扁扁,撒嬌裝無辜。「開開……」
  他直接把歎息吞回肚裏。「看我幹?要養的是你又不是我。」
  「可以嗎?」她眨了眨星星眼。
「別指望我幫忙,這個我愛莫能助。」醜話先說在前頭。
  「沒問題!」得到男友大人恩准,一臉快樂地回去繼續整治兔窩。
  她後來,又把貯藏室清理出來,當成寵物房。
  還有,她給兔子取了新名字——不對,那叫「新封號」,叫餘妃。
  宮鬥劇一駒追過一駒,簡直沒完沒了。
  剛開始,她還會瞎鬧,抱著餘妃故意接近他。「皇上,來跟您的新妃子打聲招呼,親熱親熱——」
  有什樣的主人,就有什樣的寵物,餘妃似乎看他退避三舍的反應很有趣,慢慢地也愛調戲他、追著他跑。
  不是說兔子怕生嗎?不是說兔子膽小嗎?不是說兔子不太親人嗎?不是說兔子養了一輩子都會跟主人搞不熟嗎??什他們家這只完全不是這樣!而且忒愛針對他,這是個什世道,連寵物都欺軟怕硬,?子挑軟的吃!
  之後,她巧手慧心,把餘妃的小窩置辦得妥妥當當,恭請他賜個名。
  他挾怨大筆一揮,題下「冷宮」二字,把她笑趴在桌上?
  最後,這塊寫著「冷宮」的木牌,還是擺上去了。
  養歸養,他們也是有言在先——
  第一,他來的時候,讓餘妃在冷宮裏安安分分待著,他不想噴嚏打不停。
  第二,他不經手飼養事宜,別想他會寵倖餘妃。
  聽起來不過分,於是她也同意了,除了最初鬧鬧他以外,之後都很信守承諾,一條也沒違背。
  結果,看餘妃困在兔籠裏團團轉,反而是他不忍心,自己主動說:「把餘妃從冷宮裏放出來吧。」然後再繼續打噴嚏,東躲西閃,被鳩占鵲巢。
  而後,他順手買了飼料,接著又順手買了寵物的小玩具、保健用品和一些阿裏阿雜的,反正一買了這個,就會有那個,再然後那個又這個的……就停不了手了。
  他還買了養兔子的相關書籍來看,常聽他蹲在冷宮前喂牧草給餘妃磨牙,一邊道:「不都說兔子溫訓,我怎覺得你兇猛無比?!商量一下,可不可以不要再咬破我的衣服?」
  真的!兔子愛咬東西這不奇怪,但餘妃真的有比較針對他,常常外套隨手一擺,轉眼就被拖去咬,被他視?爭寵手段,地盤情結?
  他還會給余妃做健康紀錄和成長曲線。「你這個吃貨,最近是不是又肥了?好像超過你族人的標準體重了,不要動,讓我量一下……」
  他特地查過,說這只兔子的品種,應該是鳳眼西施兔,毛絨絨一?,尤其養肥了之後,模樣甚是可愛。
  再有就是養兔子跟養貓養狗不一樣,不是附近隨便找就有會幫兔子看病的動物醫院,定期的健康檢查也是他事先打聽好醫院,提著兔籠開車載她去。
  原來這就是他口中所謂「不會幫忙養」的標準。
  她笑睇他:「你好像養得比我還上心。」
  「不然呢?我能只要花,不要花盆嗎?」賞花人可以,惜花人不行。
  因?很愛、很愛,所以連樓頂上的烏鴉,都愈看愈愛、愈看愈順眼。
  最後還自己翻供,說:「過敏又不是絕症,可以吃藥、可以食療、可以列舉一百種方法改善或減緩症狀。」最不濟就是N95口罩買個一箱來囤貨而已?他有員工價。
  有一回,無意間看到他在幫余妃梳毛,動作溫柔,聲嗓輕淺如春風呢喃:「她想要有個家人,你就好好陪伴她吧?」
  他居然知道!
  他知道她是想填補家人搬走之後,一屋子只有她的空虛,從不曾養過寵物的她,第一次動了養寵物的念頭,剛好鄰居妹妹想送走兔子,她就要來了。
  他從頭到尾,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說,一如既往地遷就她、愛寵她,明明會對他造成困擾,但他選擇的是改變自己的狀態,來融入她的生活。
  就像搬家陪她、就像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每一件事,愛她所愛,擇她所擇,一心一意,只?她。
  她不是木頭人,她看得到,也感覺得到,可是她呢?
  內心深處,她比誰都清楚,她不夠全心全意。他愈是如此,她就必須藏得更深、更妥、更嚴謹——
  不露一絲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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