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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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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意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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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8: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未爆彈】

  除了小兔外,當然偶爾還有幾隻「小人」,穿插點綴生活。
  最大的那一隻,是她大侄兒,已經上國中了,自己會坐公車,學校放假時,有空就會自己來找姑姑;比較小的兩隻,是她的小侄女、跟她二嫂的侄子;再更小的,就是他女兒蓁蓁了。
  有時剛好都湊在一起,簡直像小型託兒所。
  結了婚又有小孩,夫妻難有獨處的私人空間,小舞本就是很會體貼旁人的個性,從以前便會幫忙看顧侄女,讓兄嫂放風去約會,現在則是多了趙之寒的兒子。
  小男孩乖巧有教養,倒是不難顧,他反而比較擔心小舞那不象話的性子,把人家兒子給帶歪。
  假日的紅酒情人套餐,臨時動議改成麥當勞兒童餐,附帶兩顆小燈泡。
  吃完兒童餐,他盯著孩子先把作業寫完,菡菡在這頭寫數學,小寶在另一邊畫圖。
  小一的作業對小寶來說似乎不見難度,很快就寫完了,於是閑著沒事的某人又開始調戲小孩。
  「小寶、小寶,學校有沒有很多女生追你?」
  「沒有。阿姨,我才七歲。」
  「怎會沒有?你那帥,我都想追了。」唇紅齒白、小小俊兒?,有遺傳到他爹的好基因,可預見長大一定帥倒一票迷妹。「阿姨等你長大娶我好不好?」
  「不行。」認真拒絕。「阿姨有男朋友了。」
「哈哈,沖著你這句話,我可以考慮?了你分手——」
  坐在對面教小孩寫數學的現任男友眸,有意無意地掃了她一眼。
  她立刻警覺,自己說了句非常不好笑又不得體的玩笑話,立刻噤聲。
  當晚,送走小孩後,她就很有自覺地前去領罪了。
  雖然他什都沒說,從頭到尾除了那一眼外並無異樣,但她就是知道,他心裏不大舒坦。
  「皇上——」
  「快駕崩了。」不鹹不淡地回了句,輕飄飄從她身旁走過。
  「醫生大人——」
  「今天歇業。」頭也不回。
  「總載——」
  「你有種就叫哥哥。」直接將軍,讓她開嘴。
「……」這個陰影面積太大了,她不行。「哥哥」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算他狠,居然會反制她了。
  「臣妾這不就來自行領罰了嗎?難不成您真要廢後?」
  他步履一頓,回眸睨她。
  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乾脆把話挑明瞭講。「我不喜歡你把分手這種話拿來說嘴。」就算只是一句不經心的玩笑,也不可以。
  他很莊重在看待他們的關係,更不希望她態度輕慢。
  「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立刻舉起三根手指頭發誓,莊重不下於童子軍。
  他拉下她的手,她乘隙賴抱上來。「老師,您要打屁股嗎?」
  「……」你的下流有極限嗎?
  他被惹笑,事情說清楚,輕輕提起,輕輕放下,也就過了,日子依然平平靜靜地在過。
  又後來的某一天,趙之寒晚間來接小孩,兩隻小的玩累睡著了,他進房去抱菡菡,小寶也醒來,揉揉惶松睡眼跟著走出來,自動自發去牽門口那男人的手。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撫撫孩子睡到亂翹的頭髮,向她道謝。
  不知?何,那當下,他卻是留意到女友停留在某處的不自然視線。
  視線的焦點是男人圍在領上的圍巾,那是小舞織的。
  這真的是很細微、很細微的小事,本不該注意到的,但他就是看到了,看到她目光的落點,也看到她微妙的神情。
  其實這也沒什,最近早晚溫差大,她順手拿了圍巾給小寶保暖,而趙之寒順手用了出現在家裏或車上的物品,再尋常不過了。
  那?什,她的表現會如此不自然?
  她織的圍巾,圍在那男人身上這件事,有這讓她無法平心看待?
  可議空間不是事件,而是心態。
  直到那時,他才恍然驚覺——
  原來那道影子還在她心底,始終不曾淡去,只是她藏得太好,好到教人無從察覺。
  所以他忽略了,所有人也都忽略了,深信她就是像外在所展現出來的那樣幸福洋溢。
  她這性子,初識時不就知道了嗎?就算遇到再多的挫折與不如意,見面時永遠笑臉迎人、陽光燦爛,讓人覺得世界就是如此的明亮美好,誰會知道,她才剛遭人排擠欺淩?誰會知道,她前一分鐘還難過到想抱頭痛哭?
  他真的忘了,她的笑,從來都不代表真的快樂。
  那,她真的快樂、真的幸福嗎?
  之後,小寶把圍巾還給她,她拿在手中好一會,最後進房,打開堆放舊衣冬被雜物的櫥櫃,拖出底下的收納箱,將圍巾塞到最底層,然後再一箱一箱疊去,關上櫥櫃。
  他默不作聲看在眼底,安安靜靜地退回客廳。
  不存在的,從來都不需要刻意去逃避或否認,只有深藏且不?人道的,才需要挖個坑,埋上一層又一層的黃土,寫上「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終於看見,埋藏在他們之間,那顆他始終沒有看到的未爆彈。
  她心裏,還有趙之寒。
  他再怎當睜眼瞎子,都不可能看不見這明確的事實,他唯一不確定的是——她心裏有沒有他?
  如果有,他們還有一起努力的空間;如果沒有——
  他打住思緒,不願意往這個可能性想下去。
  這道假設的後果,他擔不起。
  春夏交替的時節,她不小心染上流感,成天昏昏欲睡,餘善謀不放心,過來看看,那時他正坐在客廳看食譜,而她吃了藥,剛睡著。
  繞去房間看一眼,確定她有被照顧得好好的,養得無比滋潤,整個人又圓了一圈,生病也不見憔悴,很放心地走出來,蹲到冷宮前逗兔子。
  嘖,不是他要說,把寵物房叫「冷宮」到底有幾個人做得出來?好好一個正兒八經的男人,就這樣被他妹給帶歪,漸漸往某條不歸路走去。
  抱著兔子走來,探頭瞧了瞧男人正在看的那一頁。「紅蟳砂鍋粥?」
  那個畫風歪掉的男人指了指房間。「你們家太后娘娘欽點的晚膳。」
  果然!
  以前是壓榨兄長、任性放肆,現在是壓榨男友、任性放肆!
  「別說前輩沒提醒你,女人這樣寵,小心把她寵出公主病。」
  聞言,邵雲開暫停研究食譜,仰眸回應:「就她那個性?」要寵成公主也有難度吧?
  「也是。」餘善謀輕笑。他只要確定,有人知道他們家丫頭的好,也不吝惜待她好,那就夠了。「是說,前陣子聽我老婆提起,小舞是不是想去做美容去疤什的?」
  邵雲開想了一下。「她是有提過,我正在打聽這方面的醫美資訊。」
  「這丫頭吃錯藥了?」皺眉。
  「怎了嗎?」不就女孩子愛漂亮,想讓自己美美的,這也沒什吧?
  「她超級怕痛,也非常不耐痛,幼時打個針都要哭半天,她會沒事自己去挨皮肉痛?」
  後來發生意外,看她躺在病床上,每次清創、換藥都痛得死去活來,幾度昏厥過去,卻反而不哭了,他這個妹妹總是很奇葩。
  邵雲開怔了怔,聽對方又道:「之前開刀也是,在我面前笑哈哈裝沒事,進手術室時根本抖得半死。」
  對,他記得。
  剛開始知道自己終究躲不掉要挨刀時,表情是百般的不情願,最後進開刀房時,眼神裏也有掩不住惶懼與不安,更何況,之前發生意外,數不清進出醫院多少回,如果可以,她應該不會想再經歷那種躺在手術臺上任人宰割的無助感。
  這樣的小舞,有什理由勉強自己?又?什要勉強自己?
  答案根本不必想,清清楚楚擺在眼前——是?了他。
  他們交往的第一天,她就問過他了。
  她不是?了自己愛美,是?了討好他,?了給他一個更美好的她。
可她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她不知道過猶不及,都很有問題嗎?若是相愛相知的伴侶,又何須過度討好,勉強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除非不愛,或是不夠愛,自覺並沒有站在平等的感情立基點——對方不愛?會想要巴結討好;自己不愛,會想要彌補討好。
  他愛不愛,全世界都知道,她這是虧欠,彌補討好的心思。
  他不知道餘善謀看出來沒有,一度沈默,若有所思地瞧他。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再跟小舞談。」那日的對談,就到此?止了,誰也沒有再往更深一層去探挖。
  過後,他淡淡幾句,駁回了她這項訴求。
  「?什?美美的,膚如凝脂,只融你手不融你口,不好瞧?」又開始練肖話。
  「不好。都摸習慣了,手感一變我會有外遇感。」居然潛移默化,也貧嘴起來?
  「……」第一次被他堵到啞口無言。「你學壞了耶!」
  沒錯,就是這樣。只要別對著傷口挖、別聚焦在某些解不開的死結上,這一切跟往常又有何不同?最重要的是,他們屬於彼此,他們相伴相守,說破並不會讓誰更好過,那他又何苦非要戳破那層薄薄的紙窗?
  夏末的一個夜晚,睡前,他靠在床頭看一會書,她興致匆匆地跑過來,坐到他腿上。
「雲開、雲開——你喜歡哪一個?」
  他擱下書,摟住女友的腰,就著她攤開的幾張旅遊DM觀看。
  「你想出去玩?什時候?」他要先把時間排出來。
  她回瞪他。「你忘囉?這個月底是你的生日!」
  他一靜。還真忘了。
  「嘿嘿,沒關係,以後我來記就好。」拍拍他的頭。「乖,選一個,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她性子雖好相處,但骨子裏挺倔的,說要送禮就絕不會讓他出一毛錢,他想了一下,這時節是溫泉淡季,應該會比其他方案節省許多,於是選了溫泉會館那張DM。
  她食指點點他胸口,嬌滴滴地說:「呴,在想什,你壞壞——」
  「……」我其實什也沒想好嗎?
  他後來聽說,她打著這名義,在朋友圈裏揪團購買套票,挺精打細算得很,簡直白擔心她了。
  雖是如此,這趟旅遊花費下來,也免不了讓她荷包大失血,她很堅持是她在幫他慶生,哪有讓壽星出錢的道理,也太沒誠意了。
  整個行程她花了很多的心思在規劃,她甚至準備了情趣服裝與情趣用具,要手銬有手銬、要蠟燭有蠟燭,保險套樣式齊全,要什有什,簡直設想周到、貼心度爆表!他整理行李時並沒有看到,都不知道她是塞在哪。
  對於她的低級無下限,做什事他都不會太意外,然而身?男人的本能,還是會被她那些別出心裁的花招撩得血脈賁張,在溫泉會館的情人套房裏,留下了一段荒淫冶豔的回憶。
  「喜歡你的生日禮物媽?」她攀著他的肩,在他耳畔吐息如蘭。
  「喜歡。」那時的他,已無暇思考,在她體內橫衝直撞,喘息著攀上又一次的高峰。
  至於後續,要說還有什插曲,那便是一次聚會時,聽她問了江晚照:「票用了沒?我看他好可憐,不是上班賺錢養家,就是下班回家帶小孩,簡直現代男人的奴隸悲歌,你們多久沒單獨約會了?」
  後半場,就是兩個女人聯手洗腦小寶,露營多有趣又多好玩的,於是小寶立刻決定叛變?棄父母,加入他們下周的露營團之旅。
  只是順水人情而已。他告訴自己,不必多心。
  小舞說是?了他,那他便這樣聽,只?他,只有他,就這樣。
  他只要看她對他的用心、聽她對他說的每一句話,至於那些看不見、聽不見的,就當微風吹過樹梢,沙沙幾聲,也就風過無痕了。
  這周末兩天一夜的露營團行程,主要也是想讓孩子親近大自然,聽聽蟲鳴鳥叫,餘家在規劃的時候,也邀了他一道,非常家庭旅遊的性質。
  於是,主要團員,除了他與小舞、余氏夫妻,還有三個小孩。
  孩子們白天焢土窯玩瘋了,晚上有點電力耗弱,就開開營火晚會、烤烤肉、玩玩親子小遊戲就好,至於夜遊探險什的就算了,有點過High,兒童不宜。
  玩著玩著,不曉得是誰——嗯,應該是皓皓吧,突然招認了一件事:其實搬家前,他偷偷躲在被子裏哭過,剛開始很不情願也很不想搬,他不想跟姑姑分開。
  小舞立刻給了那個彆扭的青少年一記大大的熊抱。「乖孩子,不枉姑姑疼你!」
  「可是後來就覺得還好,舅舅對我也不錯,這是不是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記回馬槍好致命,笑倒一票人。
  「……臭小孩,不懂成語就不要亂用!」那匹馬生氣,踢人了。
  接下來,有人招了壞心姑丈講鬼故事,害他半夜不敢上廁所,尿床了;有人招了考試考不好,偷學父親筆簽名——
  「你爸我手沒這殘吧?」忍不住吐槽回去。那種簽名,把他手打斷也簽不出來,當老師是笨蛋嗎?當晚就接到電話,要父母多留意小孩的品行發展,偷雞摸狗耍小聰明之行徑實不可取!
  畫風一歪,就回不去了,一路至成真心話比賽。
  有人幾杯黃湯下肚,膽子也肥了,偷渡告白:「雖然我平常都跟你沒大沒小、雖然你這個妹妹有那一點二百五,可我還是知道,你是這世上最疼我的男人,不管我變成怎樣,你永遠不會嫌棄我。」
  「嗯,還好。」偶爾也是會嫌棄一下。
  話尾一轉,忽而指控:「可是你結婚以後,就變成老婆比較重要了……嗚嗚嗚……哥哥不要我了……」
  餘善謀無語地看著賴到他身上狂哭的妹妹,再瞄一眼她座位地上的空啤酒罐,難怪。
  目光與邵雲開對視,雙方皆是一臉無奈。
  這就是她的酒品。他用唇語說,頗有埋怨意味。這像夥酒量差,酒品也差,你當男友的坐在她旁邊怎沒看好她呢?
  我阻止不了。對方也用唇語無聲回應。雖聽她說過酒量不好,也沒料想到居然只有三瓶半的扣打,她該不會就是傳說中吃燒酒雞都會醉的體質吧?
餘善謀估計,她至少還得哭上一刻鍾才夠本,否則別想把她從身上扒開。
  別看這像夥平日裏笑臉迎人,但凡是人,誰沒有煩惱?誰沒有不開心的時候?她沒表現出來,是因?積壓在心裏,一喝了酒,就宣泄爆發開來了,是這一刻的她,說話最真心,那才是她藏在心裏,平日不敢、也不能說的話。
  他還記得上一次,是大哥的忌日周年,她喝了酒,哭著說想念大哥,說那些治療好痛,可是她不敢告訴他,也不敢哭,因?她覺得他比她更痛……那晚她哭了整整兩個小時沒停過。
  果然搬家的事,還是讓她心裏有一點受傷啊……他一邊拍頭安撫,一面對老婆投以抱歉的眼神。
  這就是傳說中的姑嫂情結嗎?趙之荷居然在結婚七年之後的此刻,有幸體驗到了。
  微妙地感受了三十秒炮灰人生,趙之荷開口問:「那你心裏,最愛的男人是誰?」
  如果答案是男友,很好,她老公可以順勢解套;如果答的是哥哥……那好吧,她頂多認命當一?「橫刀奪愛」的炮灰。
  淚人兒吸吸鼻子,偏頭想了一下。
  有喔,她心裏很快浮現一道形影,很清楚、很明確,於是張口便答:「趙之寒。」
  空氣瞬間凝結。
  這個在預設題庫外的作答選項,很明顯砸慌出題者了,一時腦袋空白,失了應對能力。
「是久揪嗎?」女兒歪著腦袋,一臉困惑。大概也不太明白,姑姑?什會最喜歡她舅舅?小寶也不明白。
  十四歲的皓皓,似懂非懂,或許明白其中的忌諱,噤言不敢發聲。
  可是面對孩子們的困惑,她要怎回答?她自己也摸不著頭緒啊,於是微慌地望向丈夫求助,而他丈夫,似是意外、兼之探詢的目光,瞥向邵雲開。
  整個場子瞬間僵掉了,氣氛陷入一陣詭異。
  全場最鎮定、反應最平靜的,居然是身?男友的邵雲開。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你早就知道?」
  「她喝醉了,別當真。」他臉上波瀾不興,輕描淡寫帶過,搭好臺階讓那個酒後失言的禍首安全下莊。
  就算是辭後胡言,那也是尷尬到不能再尷尬,現場沒人接得了話,站在他的立場,很本超級難堪。可他卻無比冷靜,起身朝女友走去,輕道:「小舞,來,我們去睡覺。」
  醉娃眯眸瞧了瞧他,不知是看清楚還是考慮清楚了,終於點頭,朝他伸來的臂彎偎倒而去,任他攙扶著離開案發現場,也讓大家有時間整理、收拾情結。
  如果夠聰明,最好大家都當沒這件事發生,粉飾太平,淡淡給它抹過去。
  餘善謀一邊圓場給所有目擊證人洗腦——「剛剛一切都是幻覺,你們什都沒聽到」,一邊在心裏咒肇事者。
  混蛋丫頭!
  當了三十多年的哥哥,第一次有了想痛打妹妹屁股的衝動,至少她剛剛有句話,說得對到不能再對——這絕對是她這輩子最二百五的時刻!
  趙之荷隨後調整好狀態,故作無事地前來探視,那時邵雲開正在喂她喝水,稀釋體內的酒精濃度,一旁擺著泡了冰塊的水盆和毛巾。
  「別抓。」
  「可是好癢——」起酒疹了。
  她趕緊上前,擰毛巾幫忙冰敷止療。邵雲開則是拿藥膏約略搽在過敏比較嚴重的幾處肌膚上,纏鬧了大半個小時,才終於安分下來,蜷臥在枕間,間或低噥幾聲毫無章法邏輯的醉言碎語。
  而後,孩子們也都進來了,乖乖躺平準備就寢。
  「麻煩你,幫我看著她一下,我出去走走。」
  趙之荷看著那背影,心頭滋味有些複雜。
  把水盆端去外頭倒掉,回來時,女兒安安靜靜趴臥在姑姑身畔,一臉專注地傾聽。
  她笑歎。「有聽出姑姑說什嗎?」
  「不知道,好像是在唱歌。」聽著有點像是「蘭花草」,老師音樂課有教過。
  「還有心情唱歌啊……」天都快被她攪翻了。
  而那個穩穩撐著天,不讓它塌下來,翻得風雲變色的男人,此刻正對著暗沈的夜色,不讓人看見,他撐得好累。
  可他不能不撐,他不得不……
  餘善謀不發一語走了過來,朝他遞來一罐啤酒。
  他回眸,突然之間,什都不確定了,迷茫得找不到方向——那個讓他們可以繼續走下去的方向。
  蠕了蠕唇,微啞地逸出一句:「我是不是錯了?」才會逼得她,壓力大到必須把自己搞醉,才能吐露一句真心話?
  對方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安靜地,陪他喝完一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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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9: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恐怖平衡】

  宿醉醒來,酒疹雖退了許多,脹痛的頭仍是難受。
  餘善舞自己爬起來倒了杯水,環顧帳棚一圈,只看到盤腿坐在一旁看早報的兄長,見她醒來,慢吞吞折好報紙,朝她勾勾手,那姿態頗有守株待兔意味。
  「雲開呢?」她坐起身問道。
  不錯嘛,還記得男友。
  「在外面升火煮粥。」余善謀話畢,掄起拳頭,二話不說便朝她兩側太陽穴按壓,使勁地按、往死裏壓!
  他的拳頭,從昨晚就硬到現在了!
  「啊啊阿啊啊——會痛啦!哥你幹啊——」慘叫掙扎。
  你也知道會痛?昨晚一夥人差點被你給玩殘了。
  他鬆開手,歎氣。「你自己說了什,通通都忘光了?」歷年來一向如此,酒後牢?吐一吐,隔日醒來腦袋跟全新的一樣,話都不記得半句。
  「我說了什?」她揉揉腦門乾笑,看兄長陰惻惻的表情,心裏浮現不大好的預感。
  「你猜?」他涼涼地回她。「我想都想不到,會從你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不是吧?!她頭皮一麻。
  這會兒,連僵笑都挂不住,整個表情崩壞到不知該怎擺。
  「看來你也知道,那個死都不能說的秘密是什。」她這反應,完全是不打自招,坐實了昨日絕非酒後胡言。
  「那、那雲開他……」
  「當然聽得一清二禁。他有心幫你圓場,當成醉話來處理,你聰明的話就順著他給的臺階下,但是心裏不能沒有底,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懂……」她惶惶然,心不在焉地點頭。
  正事說完了,餘善謀緩下神色,接下來是兄妹時間。
  一張手,將她撈進懷,心疼地拍拍腦袋。「笨蛋,?什不讓我知道?」
  居然這能藏,一藏藏這多年,而他居然一點蛛絲馬都沒看出來,他要是早知道,至少能避免一些無心之舉往她傷口上踩。「你讓我覺得,我這個哥哥當得很失敗。」
  「幹這樣講?這又不是你的錯……」
  她是不想造成他的困擾,他又怎會不知。「我一直以?,我們是沒有秘密的。」
從小到大,她什心事都會跟他分享,頭一回被她鐵了心隱瞞,沒想到滋味會如此難受?「答應我,這種事別再有下一回,好嗎?」
  「二哥,對不起。」她也知道,自己多少傷了哥哥的心。
  「傻丫頭。」他松了鬆手,正色望住她。「你傷到的,不止哥哥的心。」還有雲開,那個男人也傷了。
  他滿心以?,他們相知相許,全心全意?她付出,被她這樣狠狠打臉,哪能不痛?
  昨?,他問他:「我是不是錯了?」
  那樣迷茫痛楚的神情,他是看在眼裏的,那是真的傷到了,才會對自己?生質疑,因此他才覺得,就算雲開有心將這事輕輕帶過,他也不能不讓她知道。
  「你把之寒擺在心底,那雲開呢?他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她能對全世界的人說謊,卻沒有辦法對最親愛的家人說謊。她不知道雲開在哪個位置,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個男人很好,她喜歡他,跟他在一起應該會幸福,他以前也跟她說過,情人最終也是會變成親人。
  她沒有想到,他會給得這多,多到讓她覺得……受之有愧。
  「你對著我,答不出來沒關係,但是對他,不可以。」她必須要咬死一個答案。「小舞,哥從來沒有干預過你任何事,對不對?從小到大,不管你作什法定,我只能從旁給你意見,不曾強勢要求你照我的話去做,因?人生是你在過的,就算交錯男朋友也是一樣。就這一次,你讓哥替你決定一次——選雲開。你找不到對你這好的男人了,錯過他,即便未來能再有別人,他也會是你心頭最深的遺憾。」
  「好。」她不住地點頭。「好,我聽哥的——」
二哥說的話,從來不會錯,她相信,這一次也是。
  女人耍起無賴來,比流氓還流氓,他算是見識到了。
  原本,邵雲開在熬粥,攪拌了一下鍋底,一邊注意火勢大小。
  他一動,她就跟著挪角度;他去拿鹽巴,她也跟著挪,他再瞎也難當沒看到。
  「你幹?」屈膝的姿勢,完全copy清宮妃子的行禮宮儀,禮數十足。
  「聽聞臣妾昨兒夜裏貪杯誤事,禦前失儀,自行前來領罰。」
  「你也知道你很胡鬧?」酒量那差,還會起酒疹,這樣也敢喝。
  然後這廂扯祉袖子撒嬌,那廂隨口一句「回去蹲冷宮」,就這雲淡風輕了。某人嚷嚷「頭好痛」時,另一個某人居然還溫柔幫她揉按穴道。
  事情,看似就這淡淡揭過,風調雨順,海晏河清。
  回來後的那?,反而是餘善謀失眠了。
  趙之荷夜半醒來,探不著枕邊溫度,撐眸望向靜立在陽臺的丈夫。
  身後纏抱而來的溫潤軀體,促使他回眸,給了妻子一記溫存笑意。
  「還在想小舞的事?」
  「沒辦法不想啊。以前只隱約感覺到,他們的步調似乎不大一致,有點——嗯,該怎說呢?剛開始,是小舞配合雲開的步調,後來,是雲開配合著小舞配合他的步調。」而現在的雲開,好像配合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趙之荷想了一下。「有點繞口令,但我聽懂了。」
  「老婆聰慧。」
  「你比較聰明。」她認真地望住他。這微妙的繞口令,她只能聽懂,他卻是可以一眼看穿,洞燭人心,見微知著,是她見過最聰明的人。
  他笑了笑,指腹輕輕撫過妻子眉眼。「說穿了,小舞缺的,也不過就是這個。」
  「什?」這句她就沒聽懂了。
  迷戀。
  一個女人,看著她的男人時,流溢在眼底眉間,全然的崇拜與狂熱,好像全世界的光,都聚焦在她眼底。
  雲開一開始可能還不會發現,日子久了,怎可能不知道?眼神的溫度,是人心能探測到的。
  這一點,也是他一開始態度多有保留的原因。但雲開對小舞多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小舞也是個知好歹的,於是拼了命想回報,就像想動醫美手術的事、就像挖空心思?男友慶生的事。
  他結婚之後,小舞就自動把家裏的財政大權交出來給嫂嫂,並且很有志氣地說:「都這大了還要哥哥養,會笑死人的。」
  他們搬走之後,就更難照應周全了。
  這妮子幾兩重他知道,想寵男友也不是不行,小倆口要怎過生活,他不好過度干預,本想就默默塞點零用錢,別讓她吃太多泡面,可每一趟回去,冰箱裏永遠塞滿新鮮食物,根本餓不著她一餐半頓,而且每見她一次,非但神清氣爽、不見消瘦,反而好像又更滋潤了。
  雲開真的把她照顧得很好,既滿足了她心靈上的訴求,也沒讓她虧待到自己半分。
  他真的不覺得,她與雲開在一起,會不幸福。
  如果這個男人不夠好,不慎弄丟了,頂多再找下一個,怕就怕,沒下一個了。
  小舞以前總說,他鐵口直斷,料事如神。其實不是,他只是多留了點心眼,會去觀察別人沒留意到的枝微末節,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懂自己看到大的妹妹,他知道她需要什、適合什樣的男人,從她歷任男友的談吐、氣質、小動作……等等,
  就知道這個男人適不適合她。
  他甚至會去查對方的底細,早早就透過趙之寒向他舅舅探底,如果連前岳丈都對他的操守讚不絕口,對離婚一事隻覺惋借而無半句微詞,那樣的人品,又何庸置疑?
  她的歷任男友,他都會問:你喜歡她什?
  每個男人的答案不盡相同,如果說那句「願蓋金屋以貯之」的人是邵雲開,那他相信對方真的會做到;反之,邵雲開那句「她讓我學會了笑」,若從別的男人口中說出來,他也只會塞一本笑話大全過去,告訴對方:「買書會比交女朋友更待合經濟效益。」
  重點從來都不是對方給了什答案,而是對方用什樣的態度去回答這個問題,年過三十之後,才真正讓他懂得笑的女人,那惜之重之的珍愛之心,又何須再多說?
  這樣的男人,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難得,小舞是當事人,雲開給的點點滴滴,不是任何一個男人都能追平的刻度,那些都會在日後,成?一聲聲歎息,一個個畫不完整的圓。
他希望妹妹夠聰明,別輕易放手,讓這個人從生命中錯失。
  趙之荷了唇,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說啊。」
  「……你們男人,把愛情看這重嗎?」她還以?,只有女人會把愛情當成全世界?
  當初二話不說就搬到她附近,可見對方有多看重小舞,一旦發現沒有愛?就捨得什都不要了?
  「這不好說。」心若傷得狠了,還有什舍不掉的?
  「我……」
  「怎了?」終於後知後覺,察覺妻子神情有異。
  他們說的是小舞和雲開,她一臉糾結是怎回事?
  「我、我沒……」她也沒有說過愛他,當初他也走得很堅決。
  用盡手段把他拐回來,直到今天,她也沒真正深入去剖析過,自己硬是要將他留在身邊,到底是?了什。
她只是覺得,有他在,天塌了都不怕;有他在,不覺孤單;有他在,就有人愛;有他在……反正只要他在,就好。
  她不知道不夠明確的感情訊息,會讓男人有這大的陰影面積,甚而舍掉一切。
  「……」
  「什?」沒聽清楚,他傾耳細聽。
  此舉似是惹惱了妻子,一轉身便徑自回房,當著他的面關上紗窗,拉上窗簾。
  被擋在陽臺外的男人,一臉莫名,不知他們家女王,今天鬧的是哪門子彆扭——
  「我沒有不喜歡……」
  蛤?
  「……我……」什你?
  一頓,悟了。額心抵著窗框,低低地、無聲地笑了出來,但絕不能被聽到,否則今晚真別想進房了。
  「笨老婆,我知道。」他溫柔地,輕聲道。就算她得隔著窗紗,才能羞惱地說出口,他還是知道。
  這個一板一眼、有點慢熱、但是長情的女人,很愛他。
  然而感情一事,並不是有心經營,就能從此圓滿幸福,愈是小心翼翼、步步?營,就愈是力不從心。
  疙瘩已經烙下,就算彼此刻意裝無知,焰痕仍是在的,她知,他也知。
  她知,所以心裏頭虛,在各方面也就多有退讓、遷就。
  他知,所以她想補償,他也就受著,讓她心裏好過些。
  他們之間,處在一種微妙的恐怖平衡中,像是牽著手踩在冰河上,一步、一步如履薄冰走著,護持表面上的相安無事。
  周末,兩人原本相約看舞臺劇,都買好票了,她突然說才藝班那裏臨時要調課,周末大概去不了了。
  「嗯。」那時正專注在看一份臨床實驗報告,也就沒分神給予太多回應。
  她一整晚不大敢吭聲,直到睡前,才小小聲問他:「你生氣囉?」
  他想了一下,才領悟她指的是舞臺劇的事。「?什要生氣?」這又不是她的錯,工作上的變動,能有什辦法?
  「你今晚話很少。」
  「在想工作上的事而已。」就算他真的生氣,她站得住腳,有什好低聲下氣?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發現,她近來說最多的就是——「雲開,你不開心嗎?」、「雲開,你在生氣嗎?」、「雲開,你怎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在乎、正視他的感受,那很好,但若過度,只會讓她失去自我,只以他的情緒?中心,而沒了自己的喜怒哀樂。
  他默默回想,才猛然驚覺,那不是現在才開始的,她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只是過去表現得沒那明顯,而今,卻是明顯到他想忽視都沒有辦法。
  若嬙生?那回,他爽了她的約,雖然她嘴裏沒承認,但後來去用餐時,以她的進食量判斷也知道,那晚她一定什也沒吃,挨著餓在等他。
  識大體的女人,不會去計較他?了生死大關的事放她鴿子,但脾氣再好,對男朋友嬌嗔抱怨個幾句:「老娘等你等得快餓死了」,那也無可厚非。
  可是她沒有。
  他當初是看成,源自於愛而來的包容。
  後來想動醫美手術,他可以再欺騙自己,那是女?悅己者容。
  可是答案,他其實比誰都清楚,小舞不是那種會?了愛情改變自我的人,她比誰都瀟灑豁達,不適合,一拍兩散便是,不需要?了一個男人,屈就迎合,變得連自己都不是。
  那,是什讓她變成今天這樣,謹慎、遷就、甚至有些卑微地去討好他,不敢有太多自己的愛怨嗔癡?
  ——因?對他心裏有愧,她知道自己虧欠他。
  可是這真的是他要的媽?
  很多事情,一旦找到線頭,就像抽絲剝繭,一道接著一道、一絲接著一絲,一一在眼前明朗起來。
  他那時搬過來,感受到的,不是女人被嬌寵珍愛的喜悅,她那時的反應,是受之有愧,以致後來,在餘家的搬家決議中,她留了下來。
  她怎能走?他?了她而來,她怎走得了?
  他們的感情,就如同搬家一事,不管她後來怎想,已經是想走也走不了,她的步伐被他綁死了。
  站在他的角度,無論做什,都是他自己歡喜甘願,從不曾有過「我?你做盡一切」的想法,可是承受的人,又怎可能沒有一絲壓力?尤其她那樣的個性,他付出的一點一滴,都會成?她心上最沈重的包袱。
  這是變相的情結勒索。
  真諷刺,原來到頭來,他一直在對她感情綁架,可是自己卻從無自覺。
  他知道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在這種不健康的感情狀態下,她不自由,他也不會自在。
  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一通來自美國的電話。
  那一天,他看著越洋傳真而來的資料,良久、良久——
  那份傳真,他始終沒有告訴她。
  它被擺在抽屜的最底層,不開,也不曾扔棄。
  下班前,走著走著,不覺便來到行政大樓,秘書室的女職員認出他,迎上前來。「找我們秘書長嗎?她正在開會呢。」
  他點點頭。「沒關係,我等她。」
  等了半小時,呂若嬙開完會走進辦公室。「你找我?」
  「嗯。先恭喜你訂婚,結婚那天我可能不方便去?」?了避免造成她的困擾,還是禮有到就好。
  她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禮盒,點點頭,禮和心意都受下了。
  「你和未來婆家,關係還好嗎?」
  「還好。老人家,多哄哄就沒事了。」要論做人,她八面玲瓏起來也是很有手腕的,這點他倒沒太擔心。
  「你來,應該是還有其他的事吧?」
  不愧是相識多年,眼色隨便一掃,就知道他有話藏在舌尖沒吐完。
  他沈吟了會,終究還是問出口:「你那時候,?什那堅定要離婚?就因?我們之間沒有愛情?」
可除此之外,他們一切都好,個性契合,也沒有相處上的問題,就只因?一個「愛」字,便能決定一段婚姻的生死?
  呂若嬙挑眉,他會問這個,有些在她意料之外。「不是我們沒有愛情,是你不愛我,我不曾說過我不愛你。」
  他一頓,苦笑。「我不知道,你從來沒說。」原來,終究還是他辜負了她。
  「你也沒問啊。」
  對,他沒問。她說他們沒有愛情,他便以?,她遇到真正兩心相許的愛情,無法再滿足於只有溫情的平淡婚姻,從來沒有想過,她是因?等不到他的回應,才會轉身走開。
  當初沒問,而現在會問,或許也只是想知道,她毅然決然捨棄一段婚姻時,究竟是在想什?這需要的不只是勇氣而已,還有承擔割捨時,一刀劃下去的痛楚。
  他舍不下,他找不到理由,讓自己去挨那一刀——一個讓他再痛,都認?值得的理由。
  「你或許認?,我們那樣很好,你盡了身?丈夫應盡的所有職責,我應該沒有什好不知足的,但是雲開,你沒有資格,要一個女人放棄愛與被愛的權利,這兩件事一樣重要。既然你愛不了我,那我就去找一個愛我的,然後讓自己也愛上他,這比在原地兩人拔河,不上不下熬一輩子的僵局來得好。」
  是啊,這就是答案。
  他現在,何嘗不是處在一道不上不下的僵局中?總要有一個人,有勇氣打破僵局,彼此才有未來可言。
  她一句話,便戳進心裏,教他辯無可辯——你沒有資格,要一個女人放棄愛與被愛的權利。
小舞給了他機會,但是既然他沒有辦法,讓她像愛趙之寒那樣地愛上他,就應該放手,讓她去找另一個愛她、而她也能夠去愛的人,誠如若嬙所言,愛與被愛,這兩件事都一樣重要,只是被愛、而無法去愛的人,就算能夠相守一生,她心裏也永遠會有一道填不了的缺口。
  就像,過去的他。
  如果沒有若嬙當初的智慧,他們或許做了一輩子的夫妻,即便被人深深愛著,他也一輩子都不懂什是從心而至的快樂。
  他要小舞也變成那樣嗎?被太多人情債綁著,無法真正做自己?
  「謝謝你,若嬙。」他忽而起身,一個大步上前,快速地抱了她一下,真心實意地又說了一次:「謝謝。」
  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當初,不是他成全她,而是她還他自由,讓他可以任性任情地去愛。
  要放掉一個真心所愛的人,選擇自行轉身走開,那需要多大的勇氣?若嬙可以做到,他也可以。
  他知道,自己該怎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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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9: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最後的溫柔】

  再次打開抽屜,將那份美國傳真過來給他的聘約書拿起,放到桌面上,安安靜靜看著。
  餘善舞洗完澡,在房間沒看到人,一路找到書房來。
  他書真的好多,跟她哥有得比,她還滿喜歡這塊空間的,以前是看她哥的書,現在在男友書房也可以隨意便泡上一整天。雖然她某些時候表現得很不入流,但那是在閨房情趣上,她個人稍稍不要臉地認?,她還是有一點文化氣質的,不然邵雲開這種格調的男人怎可能不長眼看上她,對吧?
  「在看什?」帶笑趴到男友背上,下巴擱在他肩上親昵依偎。「看得這入神,我進來都不知道。」
  「沒看什。」裏頭的內容早已倒背如流,他看的不是合約,而是想著他們的未來,神思遠揚。
  他伸手,將那紙聘約書往她的方位挪,意思便是同意她看。
  順著他的動作,閱讀了幾行,臉上笑意瞬間僵凝。
  「看得懂嗎?」
  「懂。」雖然整份合約都是英文,有些太專業的術語不甚明瞭,但大意她是知道的。
  「前陣子,美國那邊派專人來台學術交流,回去之後,開了這份合約給我,他們希望我過去。那邊的研究中心,資源和條件都比這裏充足,能夠讓我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五百萬月薪耶……」她有些不知所云。
  這是重點嗎?!
  「這是初擬的合約稿,我還沒回復,他們說可以再談。」
  原來還有再談的空間……她愣愣的。
  「不過那不是重點。小舞,你知道我?什會走這條路,離開手術臺之後,我沒有覺得可惜過,因?一項成功的醫學研究,能造福的不止一台手術的病人,而這張合約,能離我想做的事更近。」
  對,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理念,而現在,離他的夢想又更近步,未來甚至是可以在醫學史上留名的那種人,從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猜測到,他能觸及的不是平凡人的高度。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以前可以在台下當觀,笑著?他鼓掌喝采,現在他是她的男人,他走得太快太遠,她觸不著……
  邵雲開偏頭,審視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與無措。
  「那是我以前的夢想。」以前那個貧瘠的生命中,只看得到這個,所以那是唯一的實踐目標。「但是現在不一樣,我還有你,那已經不是我人生唯一的目標,我還會希望跟我愛、並且也愛我的人在一起,共同組織家庭。」
  當這兩個夢想有所抵觸,他想都不必想就知道該如何取捨,但前提是,左邊是一清二楚的理想,另一邊也是真心實意的愛情嗎?
  她不知不覺松了手,怔怔地退開一步,無言以對。
  他不錯過她臉上閃過的任何一絲細微神色,定定地瞧著。「小舞,你覺得呢?」
  「……我?!」
  「對,你如果希望我留下來,你就說。」他會留,只要她開口,願意留他。「不?你,不?任何人,是?我自己的幸福,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有『我?你犧牲了什』這樣的埋怨,就算我們沒能走到最後,我也不會後悔,只要這一刻的你是真心的。」
  「可是……五百萬耶……談下去搞不好年薪都破億了……」她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腦袋昏昏的。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背後的意義卻似千斤之鼎,沈沈壓在心口。
  她值得嗎?值得他這樣義無反顧地犧牲夢想、放棄前程,?她而留?
  她的真心……她的真心……他想換的,只是一個深愛他的女人而已。
  她覺得氣虛,沒那厚的臉皮,也答不出口,說她這一刻給他的,足以交換他的另一個夢想,這是詐欺。
  邵雲開等了又等,等不到她開口,心下也有底了。
雖然早已有數,卻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總想再更確認些,否則打一開始,他就應該直截了當地問這一句就好——
  「小舞,你愛我嗎?」前妻也問過他這句話,他不曉得要開口問這句話,竟是如此酸楚。被突如其來的一問,她愣了下,才張口答:「愛、愛呀。」
  他搖頭。「不,你不愛,至少不夠愛。」否則她應該回答得更堅定、底氣更足一些,應該更理直氣壯留住他。她語氣裏,有太多的遊移,是不是由衷的言語,他分辨得出來。
  「雲開——」她心慌,想說點什,卻是千頭萬緒,無從說起。
  他沒再多言,默默將合約收回抽屜。
  到頭來,她的真心還重不過這薄薄張紙。
  「我送你回去,好嗎?今天晚上我想一個人。」
  「雲開——」她沒有辦法說不,可是她很清楚,這個腳步一移,可能就真的得眼睜睜失去這個男人了。
  她不是笨蛋,就算是交往這些日子,也算對他有些瞭解,不會不明白,他此刻的神情意味著什。
  那是心涼。
  邵雲開起身拿外套給她披上,一路靜默地送她回到家門口。
「雲開。」她喊著他,輕輕地,一聲又一聲,卻說不出他真正想聽的話,看著他逐漸斂去所有的表情,甚至連道晚安的語氣,都淡淡的,淡到沒有。
  他的心正在遠離她,就像這一道道遠去的步伐,正在將他帶離她身邊——
  她蹲在自家庭院,無助地環抱自己。
  「雲開、雲開、雲開……」以前他都會應她,但是今?,他不理她了、不管她怎喊,都不理她了。
  都是她的錯,她不該讓他看見,她心裏還藏著別人,沒有辦法給他全心全意的愛情,連演都演得不像,好失敗。
  她也很想把他留在身邊,很努力想要經營好這段感情,可是不知道?什,愈是努力對他,就愈是覺得他臉上的笑意漸淡,而她完全不知道該怎辦。
  她抱著膝蓋,委曲兮兮地掉淚。
  怎辦?到底要怎樣才能留住他?如果她可以更愛他一點,那就好了,就不會辜負了他的真心,讓他這受傷,她也不用失去他了……
  之後,她每次打電話給他,他總是說:「讓我想一想,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面,好嗎?」
  那是要想多久?想完之後會怎樣?
  她不敢問他,他說不要見面,她也不敢去煩他。
  她只能等,安安靜靜地等,等他想完,等他宣判,他們之間最終的定論。
  一個禮拜後,她接到他的電話說:「晚上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好……」她也知道,這不單單只是吃飯而已。
  那天?上,她完全食不下咽,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餐點是他點的,她只是機械式地把食物塞進胃裏。
  「別老是不吃白飯,這習慣不好。」這是他第一次嘮叨她。
  「好。」她乖乖把白飯捧過來,聽他歎息似地補上一句——
  「晚上不一定有人可以天天你送消夜。」
  她眼淚差點掉下來,趕緊配著白飯,把喉間的酸意一道咽下去。
  用餐期間,聽他有一句沒一句地,交代著瑣碎的家常事,她一句都不敢吭。
  「……還有,餘妃的飼料要注意,它很挑食任性,買錯牌子它不吃的。其他注意事項,我都寫在寵物手冊裏,要打預防針時,記得先電話預約……」
  交代完她、交代完寵物,接下來,他還要交代什?
  侍者撤了餐,送上甜點,中間有好一段沈默,他沒有再開口。
  良久、良久,才終於吐聲:「我決定接受聘約,去美國。」
  她猛然起頭,瞪大眼。「但……可是……我們……」我們,怎辦?
  「小舞,我們分手。」
  「不要。」她輕輕地,低語。
  「小舞——」
  「我不要!」聲音哽咽,豆大的淚珠跌出眼眶。「以前我說不要,你都會說好!」
  ?什現在不一樣了??什他不說「好」了?
  邵雲開一靜,偏頭望向窗外,默默做了幾次深呼吸,好半晌才轉回來,讓聲調平緩如昔:「我讓了你那多回,就這一回,你不能讓讓我嗎?」
  「我不懂……」她真的不懂,?什一定要這樣?只是沒有那愛,有這嚴重嗎?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來呀,他?什要這早就宣判她的死刑?
  「你知道,混沌理論嗎?」或者,更多人稱它叫「蝴蝶效應」,南美熱帶雨林的蝴蝶偶爾搧動翅膀,可能在兩周後的德克薩斯州引起一場龍捲風。
  「最初,我也以?只是蝴蝶搧幾下翅膀而已,並無大礙,可是後來,問題像滾雪球一樣,我們愈來愈不快樂,我不敢去想,接下來還會如何,我不想我們之間最後變成一場無法收拾的大災難、不想我們的結局是如此難堪收場。」所以趁著他們都還好好的,雙方平靜地道再見,未來想起還能在心中留下最美的一段剪影。
  她張了張口,想反駁卻找不到話,他用一輩子一次的強硬態度來跟她談分手,她要怎反駁他?
  他說他不快樂,她讓一個男人如此不快樂,她還有什臉開口留他?所以這一次,要換她來說「好」了……
  吃完飯,他送她回去,踩著寂靜月色,最後一回陪她走這親小巷。他們沒有牽手,就在不久前,他已經選擇放棄這項權利,不再能牽她的手一起走他們的路。
  「就這樣了嗎?」到家門口時,她遲疑地問出聲。
  「嗯,就這樣。」他堅定地點頭。「你好好的過,我也好好的過,我們還給彼此自由,未來有適合的人選,你就去試,不用顧慮我,隨心自在地選擇你想要的人,也許,我們都可以走出不一樣的人生。」
  「會嗎?」這世上還會有人,比他對她更好嗎?
  「會。」他相信一定會,現在的她,或許會?了失去生活中慣於相陪的人而慌張失措,但是更久以後,她會知道,今天的眼淚是值得的,未來當她再遇上她真正動心的男人,那樣的幸福才算豐盈完整。
  「如果、如果沒有呢?」指尖捏住他衣服一角,惶惶然,不捨得放。「我不知道你的混沌理論正不正確,但是我相信六度分隔。」
這個理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們之間驗證,一場手術、一部電影、一間餐廳、一個街頭藝人……任何一道看似無關緊要的人、事、物,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們準確連結在起。
  他掌,捧著她的頰拂拭淚痕,輕聲承諾:「如果再有一次,我就不顧一切。」不再管誰愛誰不愛、誰快樂誰痛苦,他都把她留在身邊,一起哭一起笑。
  「好。」她哭著、笑著點頭。「好!」
  分手之後,邵雲開就搬走了。
  有時夜裏走著走著,走到他家門口,但頭望向沒開燈的屋子,才想起他已經不住在這裏。他走後,天氣就陰陰的,時不時地下雨。
  氣象報告說,下周有個颱風會登陸,她抽空去賣場補給了一些食物和日用品,以前這些事有他打點,但是就算他不在了,也要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
  購物完出來,外頭又下起綿綿細雨。
  最近常常這樣,她只要一沒帶傘就下雨,可是她不想再淋雨了,站在騎樓下,看著雨幕發呆,還沒等到雨停,先等到一聲輕輕的呼喚。
  「小舞。」
  她回眸,看見男人下了車,撐傘朝她走來。
  「怎站在這發呆?」
「我沒帶傘。」聲音輕輕軟軟,似嗔似怨。「你怎會來?」
  因?想到颱風要來了,老房子不那穩固,她家裏沒膠帶、沒電池,也不曉得她會不會記得買些儲備糧食、檢查門窗?心裏頭挂念,就繞過來看看了。
  不過見到她手中的購物袋,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知道怎過日子。
  「回來拿點東西。」一語淡淡帶過,伸手要幫她接過提袋,觸著冰冰涼涼的指尖,本能地反手握住。「手怎這涼?」
  「有一點小感冒。」所以現在濃濃的鼻音,只是因?感冒。
  眼眶紅紅、鼻頭紅紅,看他輕輕握暖她的手,那樣的溫柔讓她心裏直發酸。
  「有沒有想吃什?」
  以前也是這樣,生病的人最大,只要她想吃,就算國宴菜他都會弄來,那是她偶爾的小任性和他的包容溺愛。
  「不要,我什都不要。」我只想要你回來——但是可以嗎?這句話可以說嗎?
  邵雲開不說話了,靜幽幽的眸望住她。
  她背過身不去看他,不想面對他的溫柔,來讓自己更難受。
  「你有事就去忙,沒關係,我自己等雨停。」
  他想把傘給她,被她推回去。她不要再欠他了,連把傘都不要。
  於是他也走不開。
  她知道,硬是不回頭。
  淅瀝瀝雨聲,間或穿插車子呼嘯而過的引擎聲、順著屋檐滴落的小水窪,滴答、滴答、滴答——成了他們的世界裏,唯一的語言。
  我想我不夠愛你
  我不曾忘了自己
  沒那全心投入
  所以會一敗塗地
  不能在沒有月亮的夜裏
  也不能輕易的閉上眼睛
  因?你會出現在天空或心裏
  不能在望無盡的地方也
  不能鑽進了擁擠人群
  因?寂不寂寞都會提醒我
  我失去了我 不夠愛的你……
  (詞:謝銘佑)
  賣場播放的電臺音樂,斷斷續續飄入耳畔,他始終一動不動地靜立在她身後,她現在是不敢回頭,怕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流滿腮。
  他再一次將傘柄擱進她掌心,她閉上眼,哽咽地吐聲:「對不起——」她太任性,明明看見他眸底壓抑的情緒,知道他也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平靜。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夠愛你,我把你弄丟了……
  「別這樣說,小舞。不要跟我道歉,你沒有欠我什。」她給了他很多,那是她難以想象的快樂,無論如何,他衷心感謝她陪過他一段,讓他懂得了愛一個人,是什樣的滋味。
  「還有——」他頓了頓。「這些話,我一直在考慮該不該說。你要不要,去把你的心意告訴趙之寒?」
  她回眸,揚起淚睫,愕然望他。
  「不說,你心裏永遠無法真正放下,好好跟過去道別,那未來你不管遇到誰,都可能只是在重蹈覆轍。」就像前一部沒能看完的電影,腦海始終惦記著未完的劇情、猜測它的走向,接下來不管看什,再好的劇情都看不進眼,?了要好好的欣賞下一部電影,她的心思得要先收回來,才擱得下別的風景。
  「雲開——」她心酸酸地喊,無法去想,他是用什樣的心情說出,叫她跟別的男人告白。
  指腹輕輕拂拭,帶去她眼角的淚意。「你可以不愛我,但不要誰都不愛,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他與她分手,是?了要她過得更好,好好地去開始下一段,如果她一直在原地蹉跎,那他所做的這一切,就全都不值得了。
  「雲開——」她回身,撲進他懷中,死死地抱住,無聲掉淚。
  他輕輕環住她,一下、一下地拍撫。
  最後一次。
  這已是他所能給她,最後的溫柔。
  在雨停之前。
  颱風過去了,雨也不再下得令人煩躁,風停雨歇過後,她耐著性子,整理院子裏的殘花斷枝,如今乾淨清爽的也挺好,等下一季花開,園子裏的氣象就會不一樣了。
  只是偶爾,還是會不小心晃到那處沒開燈的屋前,偶爾,會習慣性撥?那支專屬的號碼,如果他一時沒接到,她會留言,等他聽到後,就會回撥。
  ——雲開,我肚子餓。
  留完言才想起,他不會有空,這些留言,他再也聽不到。
  那個人,已經去了美國,與她相隔幾千公里遠,無法在她數完一千隻羊後,出現在她家門前?她送消夜。
  但她沒有停掉這個門號,被制約的言行,還是會一個不小心,便做出和以前一樣的事。
  ——雲開,我睡不著,想聽你唱晚安曲。
  他?她唱過一遍又一遍,有時在她耳旁,有時隔著電話輕輕哼唱,她點開手機裏的語音檔案,一遍一遍地聽。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時過,蘭花卻依然,苞也無一個;
  轉眼秋天到,移蘭入暖房,朝朝頻顧惜,夜夜不相忘;
  期待春花開,能將宿願償,滿庭花簇簇,添得許多香……
  他走了之後,餘妃也顯得意興闌珊,以前最愛滿屋子追著他跑,現在則是懶懶的,不大愛動了。
  一日,看見它又鑽又竄,拖出一團布料,先是前足踩上去,接著把自己整團窩上去——那是他留在這裏的衣物,上面還有他的味道。
  她才終於明白——「原來,你是在跟我爭寵。」
  連寵物都那喜歡他,不能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她摸摸兔毛,一下又一下地安撫,告訴它、也告訴自己:「沒有關係,再過一陣子就好了。」感覺曾慢慢淡掉,她也會重新適應他未出現以前的生活。
  他走之後的半年,她去兄嫂家串門子,離開時,在電梯口遇上剛回來的趙之寒。
  不知哪來的濁動,她脫口便道:「我喜歡你。」
  對方步履頓,回眸看她。
  於是她鼓起勇氣,把擱在心裏許久、卻始終沒能說出口的話,一口氣全說了。
  她喜歡他,是一見鍾情,可是認識得太晚,他身邊已經有人,她連說出口,都不能。
  幾次午夜夢回也曾想過,如果她能更早遇上他、如果他身邊沒有江晚照,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一點可能?
  但想象也只能是想象,只是在心底徒留一聲聲歎息,一個個畫不完整的句號。
  對方安安靜靜地聽完、理解、然後道謝。
  謝謝她曾經付出的真心,以及情有獨鍾。
  「不客氣。」她終於把話說完了,彷佛也擱下這多年來的心事,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走出大樓時,迎著燦燦陽光,將那段曾經酸甜交織的愛戀心情,遠遠?諸身後,從此,再不回顧。
  邵雲開說的對,那部沒看完的電影,她找時間看完了,然後就是——
  「喔,原來是這樣啊」,淡淡地放下,沒有懸念了。
  而後,二嫂幾次探問她的意思,想不想多認識一些人?
  她聽得懂,覺得多方嘗試也無不可。二嫂介紹的人自然不會太差,可是吃過幾次飯,都不來電。
  女人的青春,容不得蹉跎,她當然知道。偏偏感情這種事,沒感覺就是沒感覺,勉強不來,她自認這一點她還滿有個性的,她如果要,至少那個人得觸動得了她,一些些也好,就像當初的邵雲開,她不會?了戀愛而戀愛,?結婚而結婚。
  她沒感覺,一丁點也沒有,反而愈來愈常想起,已從生命中退席的那個人,想起交往過程的點點滴滴。
  她總是想起,他倚坐在窗前,低眉斂眼,有時看書,有時看雲,那渾然天成的氣質,格外順她的眼。
  偶爾也想起,她生病時,他替她熬一碗粥,耐著性子攪拌、熬煮?濃稠綿密、入口即化的口感。他向來如此,做任何事都認真專一,無論是熬一碗弱、養一隻寵物、或愛一個人。
  最常想起的,是他每次放餘妃?冷宮時,都先跟它約定好楚河漢界,慎重握一下餘妃的小爪子:「說好了,君子協定。」
  但是餘妃每次都破壞協定,把他逼得無路可退,弱弱地抗議:「你不是君子——」
  她每每被逗得好樂。
  最後的結果永遠是他放棄掙扎,一臉心如死灰,放任餘妃囂張越界,趴到他腿上占地?王。這一幕,最常出現在她夢中。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還是沒有習慣,生命中沒有他,總是一個不留神,便回頭找尋他的身影,也依然會習慣性地,撥打那支電話。
  昨天又吃了一頓相親飯,那個男的聲音好像你,我一直拼命找話題跟他聊,可惜他不太愛說話。二嫂事後問了我,以?我對他有興趣,可是我已經連他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了。
  雲開,你好嗎?我不好,感冒了,可以開放點餐嗎?
  雲開,你在做什?我無聊,陪我說說話。
  愈來愈高的回憶頻率,愈來愈多的思念,愈來愈深的疼楚,她在無法喘息的心痛之間,點滴領悟……原來,她是愛他的。
  打初識時,她對他就很上心,只是那個時候,在他前頭還擱著一個趙之寒,她沒能看見擺在後頭的他,直到真正放下了對暗戀的懸念,才發現,他早已在她心房,存在許久。
  一通又一通無法被讀取的語音消息,隨著存取期限一天天被洗掉,如同這一縷一縷的思念,再也傳不到他耳裏,但她還是一次又一次留言。
  雲開,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雲開,我好想你……
  可不可以告訴我,要怎樣才可以忘記你?
  雲開,我愛你。
  對不起,遲了這久才發現。
  對不起,在你不需要了之後,才來對你說這句話。
  原來,他在生命中,早已不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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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09: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六度分隔】

  一年,一年,再一年。她足足挨過了三個沒有邵雲開的年頭。
  她還是沒有談戀愛、沒有忘掉前男友、工作也依然不上不下,
  女人混到像她這樣,據說挺失敗的,轉眼坐三望四,要說生孩子也不大生得出來,沒什挑人的本錢了。
  男人到這年紀,大多是二婚,想找個伴的,沒心情跟你風花雪月,而年紀比她小、還有心思風花雪月的,也不會選擇她這樣的物件。
  想想,也真的挺尷尬的,活到快四十歲了,依然一事無成,愛情,沒有;婚煙,沒有;孩子,沒有;工作成就,也沒有,吃不飽,餓不死而已。
  差不多了,別挑了。
  身邊的同事、朋友,總這樣勸說,能有個依靠最重要,其他的,別想了。
  可她還是沒有辦法,去接受一個根本沒有感覺的人,與他共組家庭,就?了「安定」兩個字。
  她問兄嫂,會覺得困擾嗎?家裏有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兄嫂要她別想太多,順著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皓皓也說:「沒關係,姑姑,以後我養你。」
  既然家人都不在乎,那她還在乎什?
  也或許潛意識裏,她還在等,等一道渺小的希望,等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人;等他們之間的「六度分隔理論」。
  儘管,微乎其微。
  說不定,他現在身邊已經有別人了,也說不定,他已經結婚、有兒有女……但是沒真正確認,她總是無法死心。
  每年蓁蓁生日,她都會親自挑選禮物,看著小女孩眉眼間的容韻,愈來愈像他。
  這行?,被他哥評?:「腦袋被門夾了。」俗稱腦殘。
  「那是雲開的女兒耶。」她關心一下有什不對?
  「所以?」前男友嘛,然後咧?
  對,那叫前男友。
  男人都與她無關了,男人的女兒,又與她何干?
  大概因?,在她心裏,從來都沒有過去。
  這關係,來應該要很尷尬才對,畢竟這兩個女人的連結,是「前夫」、「前男友」,不過她與呂若嬙,沒那種矛盾情結,對方婚後也?丈夫生了第二胎,日子過得挺好。
而對小女孩來說,她就是一個有點熟又不太熟、爸爸的朋友、每年都會送她生日禮物的阿姨。
  從小女孩口中,不經意得知,爸爸會排假回來看她,每年往返的次數不算少。
  可是每次回家,她刻意繞路走那條巷子,房子裏的燈不曾亮過,它整整空置了三年,他沒有回來,至少她一次都沒有遇到。
  他會回來看女兒,卻沒想過要回來看看她,他好像,真的把她從生命中完完全全抹除了。
  直到有一天,經過時看見鐵門口開,那一?那,心跳得飛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裏頭觀望:「雲——」
  「小姐,你要看房子嗎?」
  她愣愣地,聲音卡在喉間,看著由屋內走出來的陌生人。「你是?」
  「你好,我是房仲,屋主委託我處理這間房子的售屋事宜。」
  是嗎?他要賣掉房子……
  這是他與她,感情上的最後一點牽絆,他也要舍了。
  房仲見她恍然失神,一臉的困惑,她牽起唇角,笑了笑。「我沒有要買房子,屋主是我的朋友,我以?他回來了。」
「那你可以試著月底再聯繫他,他好像月底會從美國回來,處理一些瑣事。」
  「好,謝謝你。」
  在那之後,有時經過,會看到仲介向客戶帶看房子,站在外頭,不免聽個幾句,像是這房子風水有多好,屋主才剛買不到一年,就接到美國的聘約,年收上億呢!
  那是人家原本就有才情,跟風水什關係?我天天在這混也不見有多長進,他要是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好風好水養出來的秀拔人才再來說嘴。她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還說,屋主買了本來是要自住,裝潢都是用最好的,只是後來長年都住在美國。這房子買了可以省裝修費,皮箱直接搬進來。
  嗯,這倒是真的。想到他們當初有多用心在佈置這個家,不免心酸,這些都要變成別人的,以後就連站在屋外懷想,都不行了。
  怕自己失態,她不敢再聽下去,趕緊快步離開。
  下了公交車,冒雨跑進巷內,沿著騎樓行走避雨。
  她又忘記帶傘了。
  最近,老是下雨,這樣的天氣,好像他當初離開的時候。
  走著走著,見前方鐵門開。
  又帶客戶來看房子了?這房仲真積極,看來雲開賣意甚堅。
  她苦笑想著,邁開的步伐,被前方那退出屋外的身影定住。
  「雲開——」
  男人身形頓住,緩緩回眸,目光與她對視。
  「嗨,好久不見。」
  她想象過很多再見面時,該跟對方說些什,就是沒有想過,會迎來淡淡的一聲「好久不見」,像個單純的老朋友,如此時過境遷,心無堊礙,
  「你回來了……」她怔怔地望住他。
  「嗯,回來看看,做最後的巡禮。」確認她一切都好,然後徹底向過去告別。
  上下打量她幾眼。「又忘了帶傘?衣服都淋濕了。」
  沒等她應聲,他進屋去,拿了傘出來。「走吧,送你回去。」
  她遲疑了,才慢慢移步,走入他撐起的傘下。
  「你還住在這?」
  「嗯。」她低下頭,看似專心在閃避水坑,也剛好可以隱藏紅紅的眼眶。
  「我以?……」以?他們分手後,她會搬去和家人一起住,當初本來就是因?他,才走不得的。
  「我哥有叫我搬過去,我不要。」二嫂也說,房間都替她留著,可她不敢走,怕他回來找不到她。
  她也知道這樣很傻氣,有心要找,哪會找不到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哥住哪,可她還是想在這裏等他回來。
  「?什不要?」
  她笑了笑,淡淡帶過。「我哥都有自己的家庭了,難不成真要賴他一輩子啊?」
  他腳步停滯了下,又再度邁開流暢的步履。「到了。」
  在她家門前停住,她移到簷下。「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下次吧,有機會的話。」
  態度也並沒有很敷衍或不誠懇,但她奇異地聽出來,這是在虛應她,不會有下次了。
  雲開從不敷衍她,,就連不喝咖啡都會照實說,但是這次,他真的在敷衍。
  三年,能改變這多嗎?
  「雲開,」她深深望住他。「我有變很多嗎?」
  正欲離去的他,回眸看了她一眼。「沒有,你沒變。」雙頰削瘦了些,不若他離開前那般豐潤,其餘的,幾乎沒什變,連頭髮的長度、發間的香味都一樣。
  胸腔一窒,他移開目光,自製地邁開步伐,讓自己遠離。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轉角,喃喃道:「我沒有變,可是你變了……」
  他依然是那個溫柔又體貼的邵雲開,替女孩子撐傘,會護好對方,自身卻濕了半邊身子;可同時,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熱烈而多情的邵雲開。
  他在疏離她。
  態度淡淡的,並不冷漠,卻讓她感覺雖然與他對話,像隔著一條長街,難以觸及。
  與她共傘,連肩膀都沒碰觸到她半分。
  用著最快但不失禮的速度,遠離她。
  如果我沒有變,?什會讓你如此生疏?
  她連頭髮的長度都沒有變,是他最喜歡的長度。
  她不喜歡留長髮,嫌麻煩,但是他喜歡,那是她無意間發現的,這樣的長度,可以在與他歡愛時,劃出最美的弧度、可以流溢在他指掌間、可以在他懷中散逸無限風情。
  他說,那叫纏綿。
  她永遠記得,他指間纏著她的發,輕輕說著這句話時的語氣。
  她閉了下眼,阻擋眸眶的熱浪。她甚至注意到——
  他沒有說再見。
  他,不想再見到她。
  不用花時間談戀愛的人,最有空。
  工作之餘,也用不著陪伴某個人,她便將多餘的時間,用在參與公益活動上。不談戀愛,也能讓生活過得充實。
  不過,旁人並不這想。
  「小舞啊,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幫你介紹。」
  「喬姊一」她無奈,簡直想歎氣了。
  喬姊是基金會的負責人,嫁了個顧家戀家的好老公,生了一雙兒女,愛情事業兩豐收,以女人來講,也是人生勝利組了。
  是而,便覺得女人還是要結婚生子,人生才算得上圓滿。
  每次見面,總少不了耳提面命,完美扮演喬太守角色,很愛點鴛鴦譜。
  不過也不曉得是命坐喜星抑或天生就是塊媒人料,由她牽線的姻緣,倒還十有八九都是成的。
  她知道對方是好意,推託了幾回,都推到有點不好意思了,看看別人,再看看自己,好像就她最不上道。
「那個怎樣?」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鄭先生是這次活動的贊助商,開個小公司,身家還不錯,養得起你,個性也很好,年輕時因?忙於拼事業,沒空陪老婆,導致婚姻失敗。不過現在倒是很有心想經營家庭生活,你要不要試試看?」
  「喬姊,我不覺得我跟鄭先生會來電耶。」
  「怎會不來電?他剛剛還向我們打聽你,看起來有意思得很,就看你這邊怎樣?」
  「……他不是我的菜。」雖然不上道,她還是說了。
  鄭先生在活動過程中有交涉過幾次,?人是誠懇,但真的沒有火花。
  怕對方再碎念,她趕緊尋了個「看會場佈置」的藉口,溜了。
  她去活動組拿場刊確認活動流程,問有沒有需要支援的地方,看到場刊內容時怔了一下。
  「這一欄……」
  活動人員看向她指的地方。「喔,你說邵醫師嗎?他以前是很有名的外科醫生,現在轉作醫學研究了,他很有豐富的醫療資訊,之前動過幾場成功手術,讓病患回歸到正常的生活,喬姊就力邀他過來演講,分享一些正能量與現在最新的醫療技術,可以給學員們許多正面的幫助。」
  「我知道……」因?她就是那個透過他的幫助,回到正常生活的人之一。
  她握著場刊,心臟「怦怦」、「怦怦」地狂跳。
會場入口,喬姊正在接待來賓,她本能地回身,目光隔著人群與他相遇。
  還是他。
  轉了一圈,回過頭來,眸底的世界依然是他。
  他們之間一直的存在著奇妙的連結,即便換了時間、換了空間,仍能相遇。
  他還記得嗎?他曾經承諾過她的,他們的「六度分隔」約定……
  邵雲開短暫閃了一會神,便拉回視線,專注與接待人員交談,可是她的目光,卻再也移不開了……
  活動進行到一半,喬姊過來問她:「怎樣?聽小婷說,你看上誰了?」
  「那個,喬姊覺得怎樣?」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臺上侃侃而談、氣度沖夷的男人。「這個我沒辦法,你別想了。」
  「?什?」
  「人家年收是以億起跳。不過這也不是最重要的,重點是,前景無可限量啊。要找年收上億的金龜婿,不難,但那些都是看得到的格局,知道一個人的舞臺大概是多大,可這一個,格局無法估算,他的未來是無限值,那樣的人,眼界之高,不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
  原來這就是她的眼光啊,難怪以前那些都看不上眼。
  「別好高鶩遠了,實際點。」
  「可是怎辦?我就只想要這一個。」她喃喃道,喬姊後來又叨念了什,也沒聽進去。
  活動結後,她留下來整理場地,動手要搬桌椅,一雙手伸來,先了她一步,她仰首,邵雲開朝她淺淺微笑。「這種事讓男人來。放哪?」
  她回神,趕緊指了指後方貯物室。
  「你怎還沒走?」活動都結束了。
  「剛才抽不出空檔,總要跟你說說話。」
  見他回頭要再去搬第二趟,被她連忙拉住。他是貴賓耶,怎好讓他做這種粗活。
  邵雲開反手握住,替她拍去指間髒汙,不經意的體貼行止,一瞬間令她鼻酸,好似又回到過去,那個待她無盡多情的雲開。
  她很想告訴他,不要對女人這溫柔紳士,尤其是前女友,他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對方會錯意嗎?尤其前幾天重遇時,他只差沒表現出撞鬼的樣子,閃得比誰都遠。
  他取出名片,在背面寫上一串數位,遞給她。「上回走得急,來不及跟你說,找個時間,一起吃個飯,敘舊?」
  接過名片,她一時沒能理解其意。這句是誠心的?還是單純的社交語言?
  仰眸,看見不遠處喬姊他們頻頻投來的「關愛視線」,瞬間懂了。
  喬姊八成真去找他說了,他這是不想令她難堪,做面子給她吧?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憨憨地點頭。
  「那我走了,看要怎約,再電話聯絡?」
  「好……」不管那是真心還是客套話,總之她是當真了。
  那天回家,她一整晚開心得在床上滾,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對著那張有他字的名片左看右瞧,憨然傻笑。
  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很迫不及待、餓虎撲羊的樣子,硬是裝矜持拖了三天,才打出那通電話——
  「今天嗎?恐怕不行,我跟人有約了。」另一頭,他似是沈吟了下,再道:「不然看情況,改天再約好嗎?」
  「喔……好啊,那你忙吧。」
  那時,她沒多想,以?他真的忙,時間不湊巧,就是這樣而已。
  於是她就一個人,去了那間他們以前約會常去的餐廳,看見他在裏面,那時她都還在想,他們真有默契呢。
  心想,他約的人可能?點就來了,她便沒上前去擾,選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遠遠地看著他,這樣也很好。
  然後,她用完餐了,還續了兩杯咖啡,一整?,他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著書,幾度停下來,擱了書望望窗外夜色,看起來就是個百無聊賴的夜?。
  到這裏,她終於看懂了。
  他根本沒和誰有約,也不是她約得不湊巧,是他在躲她,寧可一個人無聊得半死,一本書看到索然無味,也不想跟她吃飯!
  「改天再約」——那是成人社交裏,最常見的推搪詞,可笑的是,她居然當真了,還放大解讀,以?或許有機會與他重新開始。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他對她說的一字一句。
  那天晚上,她睜著眼,看著天花板整晚無法入睡。
  如果真的不想見到她,如果她真的令他困擾,他可以直說啊,她又不是聽不懂人話,?什要給她一堆經過包裝修飾的虛假辭彙?
  她覺得好難過,曾經的真心真意,如今竟只剩下空洞的社交語言。
  隔天,她便將名片丟進垃圾桶,連同手機通迅錄那個剛輸入的號碼,也一併刪除,再也不撥了。
  她沒有那不識趣,她看得懂拒絕。
  過了一陣子,喬姊突然問起她,和那個「無限值先生」發展得怎樣?
  「什怎樣?人家不過就是客套一下而已,喬姊你是見過世面的耶,還當真啊?」她笑了笑,半帶自嘲地回應。
  喬姊看起來頗失望,又道:「既然那個沒戲唱,不然晚上跟鄭先生吃頓飯吧?好歹人家也約了那多次,你怎樣也賞個臉,給他一次機會,真不行就當面說。」
見喬姊真要打電話,她急忙阻止。「你還真的啊?這臨時,人家也不一定有空。」
  「真有心的,你隨時約都有空。」
  一語無心,正中插在她血淋淋的心口。
  是啊,有心的,怎約都有空,無心的,怎也約不來。
  只是這個道理,她太晚看清,幸好沒鬧出笑話,再去撥那第二通、第三通打擾人家。
  而後,人還真讓喬姊給約來了,她騎虎難下,也就硬著頭皮去吃那頓飯了。沒想到,邵雲開好死不死,竟在那晚打電話給她。
  第一通,是在晚餐時分,才剛坐下來就忙著接電話,感覺很不尊重對方,又是沒看過的陌生號碼,她也就沒接了。
  第二通,是在用完餐之後,服務生剛好上餐後甜點,有這空檔,她便順勢接了,沒料到會是他,也想不通他還打給她做什。
  「我在跟朋友吃飯。」她的是真的,不是幌子,他應該也沒懷疑這點,便回了她「用餐愉快,晚點再聯絡」這類客套的交際用語。
  「你有什事?直接說沒關係。」
  他頓時一陣沈默,「沒事不能打給你嗎?」
「也不是……」是他自己在躲她,不是嗎?她以?,應該是有什特別的事,不然他不會特地找她。
  「沒事,沒什事。」
  她有些一頭霧水,不確定講到這階段,是不是差不多到尾聲了。「那……掰掰。」她有遲疑,沒立刻切斷通話,怕他還有什未竟之語。
  對座的男人聽見,以?她電話講完了便主動發聲:「吃完飯要不要去看夜景?」
  另一頭無聲。
  她想,應該真的確定這一part對話結束了,拇指滑過螢幕上的紅色圖示切斷通迅,才回應道:「不了,謝謝你的邀約,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那我送你——」
  話沒說完,她順手擱在桌面上的手機又震動起來,同一組號碼,是今晚的第三通。
  因?知道是他,這一次,她沒有耽擱地接了。「雲開,你還有事沒說完?」
  「你在哪?」
  她本能地報了餐廳地址,便聽他道:「吃完飯,我去接你。」
  「不不用,你——」
  「順路。」簡潔兩個字,直接截斷,堵死話尾。
  這一次,是他挂斷。
  她有些摸不著頭緒,一臉抱歉對今?的飯友說:「我朋友說待會要過來接我,就不麻煩你了。」
  用完餐,侍者前來結賬,她隨後將屬於她的餐費給對方。對方不接受,覺得男方請客是很基礎的社交禮儀,但她覺得,沒道理讓對方承擔她的一分一毫,尤其是明知對方對她有意時,更是明擺著占人便宜。
  這是她的原則,也算是清楚表態。
  走出餐廳時,邵雲開已經等在外頭,倚著車身,目光朝她望來。
  她忽然想起,若干年前那個情人節的傍晚,有個男人等候女伴,那種一心一意的目光。
  她不知道?何會突然想起這個,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趙之寒了。後來想想,當時的感覺,是一點點的嫉妒、一點點的欣羡、還有很多很多的向往,所交織成的酸楚痛覺。
  這一刻的邵雲開,竟也讓她覺得,他等了很久、很久,不催促,不唐突,安靜溫柔地等待。
  或許是他今晚,連打了三通電話給她,才讓她?生那樣的錯覺吧。
  她沒有遲疑地移步而去,結束他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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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情深情淺】

  他在生氣。
  不知?何,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全程靜默,一路上專注開車,她就是感受得到,那股輻射而來的怒氣,曾經交往過好些時日,她自認對他的情緒起伏,還是有一定的敏感度。
  但是,?什?
  還沒能來得及理順思緒,車已經停在她家門口,駕駛座那位臨時司機,正側著身,手肘擱在窗框上,深幽幽的眸睞向她。「不請我進去?」
  這次他倒是自己主動提了,她便也順勢問出口:「喔,那你要進來坐坐嗎?」
  「開門。」他示意她開車庫大門,那是短時間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再不懂就是裝傻了。
  她手一抖,有些笨拙地翻包包,找鑰匙。
  他伸手,穩住她,直接接過遙控器,開鐵卷門,穩穩地將車停進去。
  一前一後下了車,她走在前頭開門。「那個,你要喝什——」
  他隨後關上門,抓住她腕心,反手將她壓在門上,二話不說便迎面吻來,沒浪費一秒。
  他浪費得夠久了。
  這一吻,很絕對,熱烈、激狂、充滿男人的野性與掠奪,鑰匙掉在地上,誰也沒空管,他只專注將她細碎的嚶嚀吞沒在口中,唇舌熱烈交纏——
  一頓,他硬生生打住,雙手撐在她兩側的門板上,微微喘息,垂眸俯視她。
  那是詢問與確認。
  她揚睫,情韻氤氳的眸子望向他,似乎不解他?何突然停下來。
  於是他沒再遲疑,再度迎上她,雙唇糾纏、身體也糾纏難分,近乎迫切地探往她裙下。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過後,他汗濕的身體壓著她,緩慢地調氣息。她柔柔地,來回輕撫他肩背的肌理線條,不一會兒,靠在她肩上的頭猛然起,她清楚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懊惱。
  他後悔了,他覺得自己太衝動了……
  「雲——」正欲張口喊他,男人迅速抽身退開,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回去,頭也沒回地走出房間,而後,她聽到關門聲。
  他就這樣走了?
  一句話也沒有?
  她緩慢地深呼吸,不讓眸底的酸熱凝聚,側過身,蜷起四肢,至少熨在身上的溫度,她可以留久一點……
  「小舞,醒醒。」
  她撐開困倦的眼皮,眸底映上男人的身影,她一時有些分不清——那是夢嗎?早前的激烈歡愛是夢?還是他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是夢?
  「先把藥吞了再睡。」
  小小的藥錠被塞入唇內,苦味在舌尖漫開,她才清醒了一點,就著他湊上來的杯緣吸啜幾口,和著苦味吞下去。
  「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邵雲開輕道,指腹揉開她緊皺的眉頭。
  哪個下次?是不會再跟她上床?還是不會再讓她吃避孕藥?
  不管是哪個,她決定全都不要問,只挑最沒危險性的話來說。「好苦。」
  他笑出聲。「你不要含那久就不會苦了。」
  所以還是她的錯了?
  她背過身,不搭理他,對他剛剛那一聲不吭走人的行?還有些陰影。
「要不要洗澡?」
  「不要——」
  「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要!」
  「那——」他似是無聲地歎了口氣。「那我走了?」
  「要走就走!難道我要你留,你就會留嗎?三年前你都沒留了!」
  結果,他真走了。
  看著輕輕掩上的門扉,她閉上酸澀的眼。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來叫醒她,而她夢到,曾經那個萬般多情的邵雲開,那個會在歡愛後擁抱她入眠、會在她使小性子時哄哄她、會帶笑吻她、只以她?念、她說什都說「好」的邵雲開。
  雲開,我好想你。
  她後來知道,那個「下次不會」,指的是什了。
不會再如此失控,可是他並沒有後悔自己做的事,這讓她心裏有好受一點。
  在那之後,他並沒有別的表示,就在她預備當成一夜情處理過去時,他來了電話,語氣是一貫溫溫的,問她晚上有沒有空?
  這當中隔了五天。
  他們一起吃了飯,自然而然地,又滾了一下床單。
  於是,她不知道該怎定義了。
  如果他有心,不會過了五天才聯絡她,可是如果無心,他也大可以當成一夜情來處理,不會一次又一次地跟她在床上混。
  他不是那種可以?性而性的人,兩性的親密背後,有責任,有擔當,還有愛。
  她不知道他對她,現在是哪一種。
  從很多細微的小動作裏,她都還感受得出愛的痕,他的照拂、他凝視她的眼神、還有他牽手的方式。
  朋友不會牽手,但他下意裏,依然會用五指交握的方式牽她的手。
  可是若說他有意複合,他又什都沒表示,既沒有搬回來的象,也不讓她去他住處,跟她上床從來只在她這裏、或是外頭的飯店。
  有一次滾完床單,她不曉得哪根筋接錯,突然問他:「你現在有別的交往物件嗎?」
  他一陣錯愕,死死地瞪著她。
  好吧,她大概解讀出,這句話有多罪該萬死。
  「只是確定一下而已。」她不想不明不白當了別人感情世界裏的小三,畢竟他的行?,真的很有金屋藏嬌的意味,平日裏無聲無息,只有偶爾一通電話來,他們才像是有關係的人,如此的熟悉卻又陌生,她才會猜想,也許他現在的生活裏,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沒有,我誰都沒有!」他似是氣惱地背過身去,久久不說一句話。
  「……生氣了?」她扯扯被單。
  他動了動,終究還是回過身,輕輕將她撈進懷裏。
  言多必失,她決定,還是什都別說了,這樣就好。
  即將入眠時,處在半夢半醒的交界間,耳畔隱約聽聞一聲淺淺歎息——
  「你究竟要我怎樣?」
  我也不知道,我們?什會變成這樣?互相猜心,若即若離。
  因?回答不了他,也回答不了,自己索性佯睡,當作什都沒聽到,沒聽到他沈重的歎息、沒聽到他壓抑的無奈、也沒聽到他聲音裏滿滿的糾結傷楚。
  他對她不會沒有感情,她不是笨蛋,這點不至於看不明白,若是真的不愛了,一點感覺都不剩,他大可以像個老朋友,好好打聲招呼、吃一頓飯,又有何不可?
  他會避著她、不敢靠太近,是因?心裏還有傷,痛仍在。
  他第二次到她家的時候,繞了一圈,看到空置的寵物房,便問她:「餘妃呢?」
  她說:「被鄰居妺妹要回去了。」他走後不到一年,鄰居妹妹也跟男友分手,失戀時格外孤單脆弱,想起小寵物的軟萌貼心,便來向她討回去。
  他聽完皺眉。「你?什不據理力爭?」
  「怎爭?人家主人都來過了。」
  「你才是它的主人!」
  「我這樣想,別人不見得也這樣想。」那時候的餘妃也不怎快樂啊,她覺得,或許餘妃還是比較喜歡前主人的,她只是它生命旅程的中繼站,彼此相陪一段,卻不是永遠的停駐點,就像——他。
  那個時候,可能也有一點自暴自棄,很頹廢地什都算了,不爭了。
  「如果我在,我一定會爭。」他似是動了怒,見不得她如此委曲,任人捏圓搓扁。「這個世界不是繞著她運轉,一切她說了算,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丟,發現還是很喜歡就反悔回頭來過,真要回去了,又會善待珍惜嗎?如此反復無常,把別人的真心當什?」都已經疼進骨子裏了,付出去的感情又該怎辦?
  她神情僵了僵,不知說者有心還是無意,澀澀地接道:「你說得對。」
  人心不是玩物,不能任她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人都走了,才發現自己原來很愛,就反悔來追討,這算什呢?這個世界不是繞著她的情緒運轉。
  邵雲開似是也察覺話中曖昧,好一會沒搭話。
  「可是就像你說的,人心不是玩物,自有它的歸處,它如果在我這裏不快樂,想走我也沒心動的立基點,那個人連一點點都沒有!
  他不曾想過,在別人眼裏,她只剩青春的尾巴,沒得挑了,將就吧,別耗了。
  ?什要?她憑什不能挑最好的?她憑什要將就?在他眼裏,她一直都是最好最珍貴的,從來都不需要去退而求其次。
  那當下的感覺,很痛。
  她怎可以比跟他在一起時,還要不幸福?那這樣,當初他的放手、他的痛苦、他的成全到底算什?一點都不值得。
  如果她終究不能擁有一個自己真心所愛的人,那他還寧願那個人是他。
  他說過,再有一次,他就不顧一切。
  他不確定她還記不記得,她愛也好,不愛也就罷了,這一次,他不想再放開她。
  他讓自己緩下步調,配合著她,慢慢來,她給多少,他就受下多少,這一次,別再給她有虧欠他的壓力。
  壓抑感情,不表現得那全心全意,拒絕了她一次,然後在心裏盤算著,下一回,他會說「好」。
  但他沒有等到下一回,在她心裏他也就值那一通電話。
  按捺不住回撥,她卻在跟別的男人吃飯。
  她甚至沒有將他的號碼放進通訊錄,以致他來電時,根本不知他是誰,開頭第二句便問:「請問哪位?」
  那種難堪痛楚,在當下只覺得,是不是該默默把電話挂了就好?
  可是他不甘心,既痛,又怒。她真的寧願跟一個完全沒有感情基礎的男人去吃飯看夜景培養感情,而不要他?
他告訴自己,只要那一刻,她願意走向他,他就什都不管了。
  他是用這樣的心情在等待她,她究竟知不知道?
  他甚至渴望到讓自己?生幻覺,聽見她在兩情繾綣時,對他說——
  我很愛你,雲開。
  如雲絮般,掃過耳畔,輕輕淺淺,正待捕捉,便消逸無蹤。
  她若真肯說,要他付出一切他都願意。
  輕輕關上了窗,步履輕淺地走回床邊,凝視她恬靜睡容。
  無論多痛,痛完之後,還是想回到她身邊。
  有時我都不知道,是我感情放得太重還是你太沒心沒肺。
  他自嘲苦笑,躺回那猶有餘溫的位置,再度將她輕擁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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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0: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亡羊補牢】

  邵雲開住屋外貼的售屋廣告撤下來了,近來也沒再看到仲介向客戶帶看房子,餘善舞不確定,他最後究竟如何處置,是已經賣掉了?還是不賣了?
  她尋了個機會,探問:「你、那個房子……」
  「嗯?」他想了一下,回她:「一直空在那裏也是浪費。」
  「喔。」聽這意思,應該就是賣掉了。
  於是便打住沒再往下聊,以免把氣氛搞僵。
  只是,每回經過時,還是會習慣仰頭看下,心裏浮起絲絲惆悵。
  好可惜。
  過後幾天,邵雲開打電話給她,聽她壓低了嗓說:「我哥在家。」
  「嗯。」所以呢?她哥在家,?什要遮遮掩掩?
  「我們晚一點要出去吃飯——」
  另一頭沒應聲,她嗅出風向不對,小心翼翼問:「雲開,你在生氣嗎?」
  他未及回應,小女孩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姑姑你好了沒?要出門了。」
  「沒事,你去吧。」
  「那,我挂了?」
  另一頭斷了訊。他沒再貿然打擾,即便當下想問:你的家宴,我不能參與嗎?
  他默默擱下手機,那種一晚連撥三通的衝動與唐突,他這輩子也只做得出那一次,多了只會惹人厭煩。
  她若不願被打擾,那他就不打擾。
  那個周末,他應邀去吃前同事的喜酒,一度猶豫要不要約她一起,又因兩人現階段隱晦不明的關係,婚禮一事太敏感而作罷。
  未料,當天獨自前去,在接待處送禮金時,仍是遇上了她。
  「你怎在這裏?」倒是餘善舞,率先問了出來。
  這句話應該是他問吧?
  「新郎是我學弟。」
  「對呴,醫學圈是你的主場。」新郎任職的醫院又是他的前東家,他會出現在這裏一點都不奇怪,是她比較奇怪才對。
  「我好像走到哪都能看到你。」偶爾接個演講、吃一次喜酒,都能遇上。
  「我沒有跟蹤你喔!」她趕緊澄清,「我是幫二嫂跑腿送禮金。」新娘的父親和二嫂家有穩定的生意來往,這種交情就是人不必到,禮金有到就不算失禮。
  「既然都來了,吃點東西再走。」
  「咦?這樣不好吧?」這裏她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進去多奇怪啊。
  「沒什不好的。」他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往宴客廳走,一副就是「有我在,我罩你」的姿態。
  她微微笑,任他拉著走。
  「雲開,這裏——」一桌坐了半滿的男人向他招了招手,他拉著她過去,對方看了一眼他們交握的手,滿眼笑意。「攜伴啊?昨天不是才說要一個人來?」
  「我們是在門口遇到。」完全淡定地她拉椅子,在預留的位置落座。
  「我是來幫家人送禮金的。」她接著補充。
  「喔——」對方拉長尾音應了聲。「只是在門口送個禮金就被你拐來了?」
  邵雲開完全不理會老同事的調侃,動手幫她張羅食具,同桌的人好意倒了紅酒遞來,被他婉拒。
  「謝謝,她不能喝酒。」然後替她倒果汁、
  「你也太霸道了吧?人家又沒有說不要?」這可一點都不像沒深交的樣子。
  「要喝,回家喝。」他轉頭,對她說。在家人面前,要怎喝他都不會阻止她。
  「好。」她溫馴點頭,完全沒有異議。
  這不叫霸道。真正的霸道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場,做自以?是的強勢規範,而他是基於對她的瞭解,做認?對她最好的折衷方案,他也?了這個選擇陪著她滴酒不沾。
  她很清楚自己幾兩重,這種酒量半杯下肚,就會開始鬧笑話了,她可不想第一次見面就在雲開的朋友面前發酒瘋。
  「這乖,可以交來當女朋友了。」朋友們知道他目前單身,有意無意地敲邊鼓,女方聽了,竟也只是淺笑,沒出言澄清。
  開席後,氣氛逐漸熱絡,大夥也都聊開了,畢竟都是待醫療圈的,話題本能還是離不開醫療資訊的交流,而這是餘善舞不瞭解、也插不上嘴的領城。
  大多時候,她只是靜靜地聽。
  儘管如此,他也並沒有將她晾在一旁,席間不時地?她布菜、剝蝦,照拂周全,讓她始終都能感覺到,他是惦記著她的。
  話題聊到一個段落,又繞回到私生活。「是說,你現在真的沒有物件?」
  邵雲開夾菜的手一頓,考慮了數秒才慢吞吞回復:「沒有。」
  「不是我要說,你也太清心寡欲了吧?活到快四十歲,居然只交過若嬙一個——喔,對,還有一個隻交一年、連見都沒機會見到就分了的前女友,然後好像就沒了?」以邵雲開的條件,這樣的感情紀錄,也未免單薄得可憐,不知道的人還以?他多乏人問津咧!
  於是,各種猜測紛紛出籠——
  「你不會是恐婚吧?」畢竟和呂若嬙分開時,那漫天流言傳的是不怎好聽,他若從此懼婚,倒也不奇怪。
  「想太多。」
  「不然?」
  「就沒有人要嫁。」
  「怎可能?你邵雲開耶!」前景看好、身價無限的優質單身漢耶!
  「怎不可能?我也是會求婚被拒。」
  這句話很明顯有針對意味。餘善舞氣很虛,不敢搭腔。
  「哪個女人這沒眼光?!」
  就在你眼前。
  她捧著中箭的心,默默埋頭努力加餐飯。
  邵雲開似有若無地掃她一眼。「或許是我還不足以讓她想不顧一切,將終身託付給我吧。」
  「趕快換一個啦!」
  「對呀,幹吊死在一棵樹上。」
  「信不信你喊一聲,現場沒有物件的女性,一半以上都會排隊等著嫁——」
  「我嫁。」
  一片笑鬧聲中,輕緩的嗓音穿插其間,傳入耳膜。
  其他人或許沒聽到,但他有。
  邵雲開緩緩側眸,望向她,他很確定,他沒有錯聽。
她用微笑掩飾內心的緊張,半幽默地將心意帶出口。「我排第一個,你要不要娶?」
  「現在?」
  「今天日子應該不錯吧?」她不太確定地看了看旁人。
  「超級黃道吉日,宜入厝、宜訂婚、宜嫁娶!」
  邵雲開忽然站起身,人一致將目光望向他,以?他中邪了。
  只見他緩緩朝她伸出手,女方微微一怔後,便將手擱到他掌中,任由他攏握住,而後就這樣在目睽睽下,手牽手雙雙離席,看傻了人。
  「他們是認真的嗎?」
  「原來那位就是『沒有人』小姐啊!」
  「這什神展開啦——」
  這一切簡直跟國劇沒兩樣。
  邵雲開站在法院門口,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身分證。
真結了?
  並沒有。
  公證結婚至少要提前三天預約,大概就是?防他們這種一股子腦熱、今天衝動結婚,明天就嚷嚷離婚的傢夥……
  於是他們被趕出來了。
  他撫額苦笑,在來的路上,他竟然完全沒想到這一點,甚至忘了今天是假日,全憑一股子腦熱衝動,好像什事情一遇到她,他就會腦袋當機,失去基本的判斷能力。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他身分證上的配偶欄,已經填上她的名字了。
  分不清心頭複雜的感受是松了口氣,抑或遺憾,她還有機會後悔,至少還有三天的機會。
  「想什?」去買飲料的餘善舞回來,童心一起,跳起來將手中冰鎮過的飲料瓶貼上他臉頰,他沒被頰上冰涼感嚇到,倒是她一個踉蹌往後退把他嚇到了,趕緊伸手往她腰間一攬,撈回懷裏,這才安心。
  或許一直以來,就算放開手,他潛意識裏也始終認?,她只有在他身邊,最安全。
  完全沒有危機意識的她,笑容燦爛,兩手的飲料瓶順勢往他臉上左右夾攻,一臉的惡作劇得逞的小女孩。
  「幾歲了你。」他簡直沒轍。
  「你管我!」旋開瓶蓋,喝了一口,再湊回他嘴邊。
  他順勢啜了口,是柳橙汁。他不喝咖啡、不喝碳酸飲料、不喝太甜太多人工香料的飲品,天然果汁是唯一能接受的,她仍記得他的習性。
  如此無負擔地與她笑鬧、其喝一杯飲料,彷佛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擱在她腰間的手,依戀不舍地收回,思索接下來該怎辦?
  當沒這回事,道聲「再見」,各自回家?還是——
  「拿來。」
  思緒打斷,他一時沒能意會,呆看著伸到他面前的手。「什?」
  「鑰匙啊。」她說得理所當然。「雖然三天後才能登記,但我好歹也算是『准邵太太』了吧?家裏鑰匙不用給我喔?」
  所以,她腦熱期還沒退?還是跟他玩真的?
  他兩者都沒問,默默回到停車場,將車內置物箱的鑰匙擱進她掌心。
  「這——」是離她很近很近、他們一起打理的那個家。她微怔。「不是賣了?」
  「沒。賣不出去。」
  「喔——」這次的應和聲,拉長長的,帶著一絲笑意。
  不是有句話說,沒有賣不出去的房子,只有賣不出去的價格?凶宅鬼屋都有人買了,他好好的房子,真鐵了心要賣會三年都賣不出去?分明是他自己捨不得吧。
  「那我先回家打掃,一陣子沒住了,不整理一下怎住人。」
  她的聲音,輕快得似有千百隻蝴蝶在跳舞,邵雲開望進她笑意燦燦的熠亮雙瞳,那笑,落入心海,如一顆顆星子,燦爛奪目,恍如世間最耀眼的光。明亮而美麗得教他心旌顫動。
  「可是我還得再回婚宴現場一趟,有資料要給學弟。」剛剛完全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去啊,我自已回家,記得我包菜尾。」剛剛才吃到一半,她還有點餓,那家飯店的菜色不錯呢。
  他回來時,她正攀在窗臺上洗紗窗。「小舞下來,這樣危險。」
  「你回來啦!快點,幫我拆紗窗,這好重,我不會拆。」
  他先張臂將她抱了下來,然後才去拆窗戶。
  「咦,你真的包菜尾回來了!」她聞到香味,雀躍地小跳步去拆紙袋包裝。
  什菜尾!是特地叫飯店做的,他怎捨得讓她吃別人吃過的剩菜。
  「紅蟳米糕耶,你怎知道我想吃這個?」
  因?在我的手伸向你時,這道菜剛上桌,你有用眼角餘光瞄它,猶豫了一秒。
  他記恨地想。
  輸給趙之寒他也就認了,沒想到還輸給紅蟳米糕。
  餘善舞愉快開吃了,還不忘動嘴指使他做這做那的——「垃圾順便包一包,晚一點垃圾車來才不會趕不及。」
  她也不是光出一張嘴,在他回來以前,已經屋裏屋外大致清理過,清出一袋又一袋過期的日用品,並列好一長串的採買清單,就擱在桌子上,他有看。
  他原本是想請居家清潔人員過來打掃,沒想到她效率這快,看她忙得這來勁,便又將話吞回,默默陪著她掃地擦窗戶。
  原本,他並不確定,她是否希望他搬回來,她不曾提過,就連前幾天,她問到房子的事,他都暗示得這明顯了——房子空著浪費,她也沒任何表示。
  就算他想回來,也得是她也希望他回來,而不是自己在一頭熱,如過去那樣,一廂情願塞了她滿掌,迫使她必須承接住。
  但是她看起來那快樂,吃飽了,電力滿格,又開始忙進忙出、爬上爬下地換床單、換燈泡,沒喊一聲累。
  從超市補給完日用品,兩人一手一袋,走在身畔那人,步履輕快,口中輕輕哼著小曲,他側眸,由他的角度瞥去,看得見漾在嘴角、淺淺的小梨渦。
  「你心情很好?」
  「還不錯啊。」
  他眸色不覺放柔,「嗯,那就好。」
  他們只花三天,就整理好搬了進來。
  和以前的交往模式不同,這一次,是真正地,一起生活,同吃,同住,同寢。
  櫥衣、鞋櫃,會有一半的位置是放她的衣物,各個角落放置著她慣用的生活用品;妝臺上是她每日都會用到的瓶瓶罐罐……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屋子是有女主人的。
  「你明天記得把時間空?來。」她洗完澡搽乳液時,順口提了下。
  「明天?」
  「跟法院預約好去公證結婚啊,你忘囉?」
  他沒忘。只是不確定,她的衝動勁兒過去了沒。
這件事,其實就跟那一年情人節,他們的衝動告白、衝動交往沒什兩樣,如今只不過是換成衝動求婚、衝動結婚罷了。
  既然那年,他都沒有踩?車,那現在又?何要?遇上她,他從來都沒有理性過,就算錯也要蒙著眼一路錯到底。
  於是,他們結婚了,並在同一天完成登記程式。
  走出戶政事務所時,他的身分證上已經清清楚楚填上她的名字。
  他其實很清楚她?什會這做,這段時間,他們的關係陷入膠著,勢必得有人做點什來突破僵局,否則再下去只是消磨彼此的感情,既然無法果斷地放棄轉身走開,那就乾脆結婚吧,用婚姻做一道明確的關係突破,她都敢開口拿終生來與他賭了,他有什理由不奉陪?
  雖然,他並不很確定,這段婚姻能夠維持多久,就如同情人節那一?留住她的心情,如今也不過是換成用婚姻,不顧一切抓牢她。
  他們都在嘗試,用新的身分,新的關係,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是邵先生,她是邵太太。
  至少目前?止,他們的婚姻生活超乎他預期的好。
  她有時心血來潮會下廚,廚藝算不上頂尖,也不至於到天雷級難以吞咽的離譜境界,就是看得出不常下廚、沒那熟練,但能吞的等級。
  在她捧著頰,眨巴著眼一臉「請給評」的期待表情下,他將食物塞入嘴——
滑蛋蝦仁不太滑,宮保是雞丁不是雞塊、螞蟻上樹也不是?了吸引螞蟻——以上,太有殺傷力,全數爛在肚子裏,?了不傷新手人妻的玻璃心,他選擇比較溫和的評語:「火候太大,有輕微焦味——但還不錯,有特色。」時刻注意風向,很快地改口。
  不能昧著良知誇「美味」,就只能誇「有特色」了。
  她點點頭,愉悅地捧起飯碗開動。
  睡前,他洗完澡出來,看見她在鋪被子。
  「你二哥回去了?」
  「對呀。」
  昨天,她沒有回來,支支吾吾的說明下,終於聽懂是因?她哥在家,她不方便回來。目前婚齡七天,已出現第二次滯留娘家未歸的紀錄。
  而根據統計,她哥大約一個禮拜左右會回去看她或不定期地家庭聚餐,所以邵太太可能也會平均一個禮拜曠職一次,不過資料什的,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餘善謀顯然不知情,而她看起來,完全沒有要告知的傾向。
  「他不知道我們結婚的事?」
  「那個……呃,我還沒想好要怎說,畢竟年紀有了,不好太刺激他『老人家』……」她打哈哈地想輕鬆帶過。
  「嗯。」他淡淡應了聲,沒窮追猛打往死裏掐,輕巧地掠過她,拿吹風機吹頭髮。
  大概是有些心虛,她轉守?攻,「那你咧?你說了嗎?」
  「我身邊最親的親人是蓁蓁,你是認?我需要在結婚第一天,就把她帶出來約談?」
  「呃……是也不用啦……」她乾笑,完全站不住腳,「好啦,我保證最多一個月,一定說、絕對說,我發誓會說!」
  他輕飄飄地瞟了她一眼。「沒關係,不用勉強。」
  這婚是結得衝動了,她不知該如何對家人齒,實屬正常,連他自己都不肯定,這樣的婚姻可以撐持多久,他們自己心裏,都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感,又如何斬釘截鐵對家人擔保,他們會牽手白頭,一輩子幸福?
  他不確定,她也不確定。
  有時拿起身份證,看向配偶欄那個名字,都還好一陣恍惚,問自己,他真的結婚了嗎?
  他還在適應已婚身分,但她看起來,非常的適應良好。
  某個很日常的夜晚,他在書房與學弟視訊,上這婚宴時聊到美國最新的幹細胞移植手術,約好要找時間再詳細聊一下,順便傳幾份資料給對方。
  聊到一半時,有道幽靈從身後默默飄過。
  腳步聲其實很輕,半點也沒發出聲音打擾到他(所以才稱之?幽靈啊),默默拿了她的平板到角落安靜地自己玩。
  對方接著送來一道文字訊息:
  是那位『沒有人』小姐?
  這什外號!
  他沒好氣地,敲鍵盤回了句:「對。」
  你們真跑去結婚了?
  就在他敲下第二個「對」字時,另一頭忽然揚聲喊:「嫂子、嫂子——」
  餘善舞聽聞,起身湊到畫面中,回應對方揮舞的手。「嗨。」
  「我要喝喜酒!」好歹現場有敲到邊鼓的,都算「半個媒人」吧?沒喝到這杯喜酒說不過去。
  「這個我要先確認一下,我老公口袋深不深。」她半開玩笑地回。
  「你放心,超深的!」
  「好了好了,去旁邊玩。」邵雲開趕緊打住,把她趕到一旁繼續滑平板,然後將偏離的主題拉回來。
  聊完正事,關掉電腦,順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點熱茶潤喉,盤腿坐在地毯上逛網拍的人妻起頭,抱著平扳挪挪小屁股。「夫君大人,您忙完經世濟民的大事嗎?黃臉婆我有點柴米油鹽的小事想請示你。」
  「太座大人請說。」
  「我想換窗簾,這個、還有這個,你覺得哪個比較好看?」她快樂地湊過來,跟他分享剛剛爬網拍的成果。
  邵雲開也不含糊,認真研究了一下她精挑細選的花色還有款式,投下他神聖的一票。「這個。」
  結果她只回了他一聲「嘖」,然後拉下訂購,買了他沒選的那一款。
  所以她根本早就決定好了,還問他幹?
  「那這個咧?」這次是食具組。
  他選的樣式,依舊讓她白眼翻到後腦杓,毫無懸念地點下他沒選的那一組。
  男人在家中的購物意見表達權,薄弱得好可悲。
  他深深感受到了。
  「拿來。」二度當伸手牌。
  他盯著伸到眼前的白嫩掌心。「什?」
  「信用卡啊。」
  這才是重點吧,還裝什民主詢問他的意見。
  他一邊掏信用卡一邊告訴自己:「下次我要是會再回答你這種問題,我就是你兒子。」
  餘善舞一點兒也不介意他的碎念,反正一卡在手,天下她有,他要當兒子奉養她她也是沒意見。
  那個周末,他們去逛寢飾店,她又在兩款床單花色中陷入人生難題。
  「雲開、雲開,選哪個好?」
  在不遠處隨意走走看看的邵雲開,還沒記取前天的教訓,回頭看了一眼,正欲張口——
  「算了算了,你不用回答,我自己選。」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而這次,他甚至連開口表達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床單我也得睡一半吧?」?何沒有投票權?
  對方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昨天?還是前天?你說了什來著?」
  我要是再回答你,我就是你兒子。「兒子乖,去旁邊玩沙。」
  「櫃檯在哪?」反正他只剩結賬功能。
  店員小姐見他一臉的哀莫太於心死,笑出聲來,「邵先生,你太太是跟你開玩笑的,她說她覺得你會喜歡這個風格,所以挑了這組色系的低調款,但又覺得新婚應該要用稍微鮮豔一點的花色,才有新婚感,所以才猶豫不決。」
  「那就兩組都買。」他想也沒想便說出口,「輪著用,先用你喜歡的亮色系,再用我的低調款。」
  她微訝,而後笑了出來。「好啊。」
  離開時,他拎著寢具,她代?領取發票及信用卡。「謝謝光臨,邵先生、邵太太慢走。」
  她怔了下,當下沒反應過來。
  「怎了?」他問。
  「沒。」走出店門後,才道:「第一次被人喊邵太太,感覺好微妙。」
  他沒說什,她接過他一邊的物品,默默與他十指交握。
以後,她會愈來愈常聽到別人這喊她,也會愈來愈習慣,別人不再喊她余小姐,而是邵太太。
  時序入了秋,夜晚已能感到些許涼意。
  晚間,邵雲開進浴室洗澡準備就寢,才想起自己忘記拿換冼衣物。
  以往並沒有這個習慣,一件浴袍披了便出來,在房裏更衣,反正一個人住,如今多了個人分享獨屬的空間,有些生活上的小習慣仍在調適,但又覺得好像也還好,沒有太不適應。當他需要個人空間時,她會很乖地到旁邊自己玩,不吵不鬧不煩他。
  看似很吃定他,但那是在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她懂得什是尊重,就像學弟嚷嚷要吃他們的喜酒,她並沒有嘴快答允,而是用巧妙的方式帶過,因?是否補辦婚宴是兩個人的事,她不會在沒有與他商議前,便片面決定任何事。
  他欠她一場正式的婚禮,可她至今,只字未提。
  他在心裏暗自盤算,該找個時間,帶她去選一對正式的婚戒,然後再補拍婚紗。
  走出浴室,看她背過身,在床頭窸窸窣窣不知忙什。
  「你在幹?」
  他一出聲,把她嚇了一跳,手一抖,東西掉在地上,一陣手忙腳亂。
  這大反應?
  「你沒穿鞋不要過來,針掉地上了。」她立刻蹲下去找。
  「你沒事拿針做什?
  「縫扣子啦,你好煩,問這多。」
  他立刻識相閉嘴,拿了衣服默默轉身回浴室。
  選完澡爬上床,她隨後也鑽進被窩,將微涼的腳丫子熨上他腳背。
  他將她收攏入懷,掌心輕輕挲撫她肩背,她得寸進尺,連兩隻小爪子都鑽入衣內,平貼胸膛。
  「現在才剛入秋而已。」她這怕冷,要到了冬天還得了。
  「沒關係啊。」反正現在有現成的人體暖爐了,這是老公的功用之一。
  手腳都暖了,在他肩窩調整了個角度,舒舒服服枕靠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展開睡前例行的天馬行空無主題亂聊。
  「我現在好像有一點點感覺了。」
  「什感覺?」
  「結婚的實質感。」原來成?人妻,就是這樣,有一個家庭的責任要撐持,但也有一個家庭的溫暖可享。「在我可以理直氣壯花你的錢、享用你的肉體、還有你的姓氏時。」
  原來老婆跟女朋友,真的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差異,無論是現實層面還是心理層面所?生的化學效應,都是兩碼子事。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玩人妻系列了。」想很久了呢,腳本超多的,以前是因?主題敏感,不敢拿來亂玩。
  「這個下流鬼。」他失笑,在她調戲的指尖滑過來挑挑他下巴時,唇輕咬了一口。「我好像也漸漸有感了。」
  在她換掉窗簾床單、在家裏貼上「囍」字紙、開始?他洗手做羹湯、忙到一個段落時伸出手,桌旁開始會有保溫杯時。
  她讓這間屋子,?生了點點小的變化,多了一些些味道,一種——屬於「家」的溫度與味道,繼而使他在心理上,也?生了點微妙變化,心沈甸甸的,重了,裏頭多了使命感,自覺有責任要維護個家,不受外界風雨侵擾。
  她接著又唏哩呼嚕說了什,他沒聽全,人似乎已進入半入眠狀態,聲音漸輕,帶著濃濃睡意。他傾耳細聽——
  「……我沒有後悔喔!」她喃喃囈語了聲。「當邵太太,很好、很好……」
  「謝謝。」他微微笑,輕吻她發心。邵先生很高興聽到你這說。
  「我也不後悔。」
  就算在男人無法插足的家務事裏,他必須成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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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0: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守得雲開見月明】

  午後,邵雲開回到家,女主人斜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櫺灑了進來,剛好斜照在那塊空置的地方,看來她是有歪過角度的,還會隨著日照改變睡臥姿態。
  他不覺勾起唇角,就這樣傻站在那兒,凝視她的睡容許久。無論再過多少年,這永遠是他人生最美的一幀風景。
  這房子其實不是條件最好的,屋齡老、保值性不佳,還有輕微的西曬問題,但無論他走得多遠,心總是綁在這兒,離不開。
  這裏,有太多太多屬幹他倆的美好回憶,人生的選擇,大多時候都不是選最好的,而是最想要的。
  對他而言,她是。
  對她而言,他或許不是,但他已經成全過她一次,既然她找不到最想要的,那他至少可以努力成?最適合她的。
  放緩腳步,重新回到她身邊,輕輕地,不驚擾她,在她身前席地而坐,打開他帶回來的寵物籠子,掌上托起裏頭的小東西,擱住她胸前,安撫地來回輕挲。
  「噓,乖乖的,不要吵醒她。」
  餘善舞還是被蹭醒了,眉目一動,看向在胸前鑽動毛絨絨的小東西,一時沒意會過來、
  「這是?」
  「要不要養?」他問。
  「可以嗎?」她眼神一亮,連忙坐起身,將小傢夥捧了滿掌,直呼:「好可愛、好可愛」
  「雲開,它在跟我撒嬌耶。」小腦袋頂蹭她掌心的萌舉,把她逗笑了,愛不釋手地直摸。
  「哪來的?」
  「路上經過看到,就買回來了。」他淡淡地說,沒讓她知道,他找這只小可愛找了多久,從知道餘妃被前主人討回去後就一直在找,只要看到寵物店就進去,找了很久才找到這只和餘妃同品種,毛色相似的小小西施兔,來填補她內心的空缺。
他忘不掉她那時的語氣和神情,惆悵又失落,她說那不是她的,她留不住。
  他走了,餘妃也離開她,她被遺留下來,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每每想到這裏,心總是泛疼,想要?她做點什。
  「它多大了?」好小一隻喔。
  「六個月。」之前沒有人養過。「它是你的,你可以養它,叫它餘妃,它會視你?唯一的主人,信任你、依賴你,沒人搶得走。」
  明亮笑意才揚起,又遲疑了一下。「可是——你會過敏耶。」
  「不會了,現在不會了。」他後來試過各種方法,食補、芳療、藥浴、針炙……也不曉得是哪道偏方奏效,總之現在體質有稍微改善,至少不會再接觸到毛小孩就噴嚏打不停。
  她看起來好開心,直拿臉去蹭小兔子,蹭到一半,很小人地眼瞄他。「說好不討回去的喔!」
  「我有這沒品嗎?」人格被貶低至此,忍不住白眼她。
  「大家先小人後君子嘛。」再被討回一次,她一定會心碎,這輩子再也不敢養寵物。
  「那你儘管放心,給你的就是給你了,分手我也不會討回來。」心都不討了,討一隻兔子做什?
  「這種保證聽起來並沒有比較開心……」她低噥。「分手」二字聽著,比「討回來」更刺耳。
不過算了,這無損她的好心情。
  她帶笑拍拍身旁的位置,他起身坐到她指定的地方,她隨後窩了過來,蜷臥在他臂彎,閒適慵懶地逗兔,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我有預感,它現在雖然小小一隻,但以後一定還是會被你養成巨兔。」他就是有那個本事,讓所有生物在他手中,被養得圓滾滾、肥滋滋,
  「是嗎?」長指撩癢著她披泄住滿掌的青絲,漫應了聲,聽不出半分檢討意味。
  「你知道跟你交往那一年,我胖了多少嗎?」
  「不知道。」
  「三點七。」追加補充:「單位是公斤,公、斤!不是台斤。」
  他失笑。「我知道是公斤。」又不是豬肉,算什台斤。
  「你都沒聽到嗎?那時我哥每次看到我,第一句話都是——『你又肥了』!」可是分手之後,哥每次看到她,變成歎氣,回她是不是又瘦了?
  「會嗎?」指掌揉揉她不復豐潤的頰。「我覺得還可以再養點肉。」
  他喜歡她以前雙頰紅潤水嫩的模樣,笑起來很甜,頰畔漾著淺淺的小梨渦,讓人看著,也神清氣爽,心情大好。
  她挪了挪身軀,往他懷裏鑽,碎語般的模糊音浪自他胸口傳?。「那你就不要隨隨便便棄養啊……」
  掌心一滯,複又輕緩拍撫,低低應了聲:「嗯。」
  雖說是她要養兔,但大部分時間,餘妃——嗯,對,它依然叫餘妃——都是邵雲開在顧,喂食、梳毛、陪伴、照看……而她就是那種只負責陪小孩玩的不象話媽媽類型。
  他們一同整治了一個和以前差不多的寵物房,把冷宮搬到這兒來。
  假日清晨,從床上醒來,男主人還在睡,她輕手輕腳離開房間,梳洗完,將長髮盤在腦後,先到廚房?自己沖了杯咖啡,也?他打了果汁,做好早餐再到書房找本書,預備用來打發今天的假日時光。
  視線掃過排架,定在其中一本。
  她記得這血紅色的書封,印象太深刻了,想忘記也難——是他謊稱有約、放鳥她的那天,看了整晚都看不完的那本書。
  從書封推測,是一本恐怖推理小說,但氛圍應該營造得很失敗,他整晚閃神,根本沒有融入過劇情。
  她順手翻了一下,不經意掃到書末蝴蝶頁上的字痕。有些人看書時,會在書頁前後注記當時的閱讀心情,她哥也會。
  意遲遲無語憑闌
  情切切欲說還休
  在一本刺激的恐怖推理小說上,寫這種文藝愛情對白,你有考慮過作者的感受嗎?
  她有些想笑,又莫名想哭。
  原來這就是他當時的心情,是他數度擱了書,怔忡失神望著窗外夜色,真正的心情。將書擺回書架,她步履輕巧地回到房內,就著床畔席地而坐,以臂?枕趴靠在床邊,無聲無息、目不轉睛地瞧著他甯逸睡容,數著他一起一落的呼吸頻率。
  留意到男人呼吸頻率的改變,清醒前一刻,先是探向身旁的位置撲了個空後醒來,偏首對上她專注凝視。
  「早安。」她給了他一記甜甜微笑。
  「早。」他牽動嘴角,本能地起上揚弧線,一醒來便有好心情。
  「我有沒有說過,你長得很好看。」揚起纖指,輕輕描繪他的眉、他的眼、他每一寸五官容韻。
  「……沒有。」初醒的嗓,微啞,不知是因?她綿綿溫存的眼神凝視,還是無盡多情的舉動,心房一陣緊窒。
  「那我有沒有說過,我這輩子最美好的兩件事,一是我二哥,另一個,就是生命中出現了你。」
  「還有嗎?」
  「有,我說了很多,但是你都沒聽到。」
  「什時候?」
  「我不要告訴你!」誰教他要走!誰教他不理她!她說了那多,一邊哭一邊說,他還是走了,活該沒聽到。
  如果玫瑰是愛情,那女人的小任性,就是被愛情嬌養出來的、小小的刺,會讓男人疼一下,但不會致命,只會讓對方更專注地捧好它,不再將目光移開,輕忽大意。
  「好,那就別說了。」他探手壓下她,給了她一個早安吻。
  不急,他們有的是時間,他會用長長的一生,來聽她究竟想對他說些什。
  雲開說,晚上要回家陪她吃晚飯。
  於是,她心情很好地買了水煎包和貢丸湯回去等他。
  他看到,大概心裏又會OS:又吃些有的沒的!但也只會掃一眼桌上的食物,再睨她一眼,永遠不會讓OS說出口。
  她其實看得懂別人的眼色,只是賴皮裝傻,反正現在半夜肚子餓,有人會幫她買消夜了,不怕。
  她哼著歌,把食物裝盤端出來,看到客廳桌上的傳真機動,於是順便幫他收傳真,順勢瞄了眼。
  嘴角笑意僵凝。
  稍晚,邵雲開回到家來,用鑰匙開了門,有些意外一室靜寂。
  通常她如果在,聽到開門聲就會吱吱喳喳一路喊著「雲開、雲開」地撲抱上來,有時候他都會錯覺自己也養了只小寵物。
  她很喜歡喊他的名字,說他的名字很好聽,有事沒事就喊一聲,他也每聽一次,就會應上一聲。
  將匙擱在玄關,緩步入內,見她呆坐在客廳,失神失神地,也不知在想什。
他關切地走上前,正欲彎身喚她,目光落在她緊捏的那張紙,沒了聲。
  是美國那頭傳來的續約。
  這件事,早晚是要談的,只是他還沒想好說辭,該用什方式跟她談會比較妥當。
  他的合約是三年一聘,當初原是想利用約滿這段空檔回來看看,那時,是抱著揮別過去的心情回來的。
  「小舞——」他輕喊。
  她如夢初醒,猛然頭,「你回來了!」
  他都站在她面前多久了,她這才發現他回來了嗎?
  他輕聲歎息,接過她手中的傳真紙,她捏很緊,試了幾下都沒能抽開。
  「小舞,給我。」
  她這才一臉不情願地鬆開力道,任他抽走。
  他沈吟了下:「關於這件事——」
「等下,你先不要說,聽我說!」她急急忙忙打斷,爭取發言權。「我知道你的事業在美國,也知道我們早晚要面對這個問題——」
  「小舞!」他低喝。「想清楚再說。」
  當初,他用這張紙去試她的真心,試到兩人都痛不堪言,他不想再來一次。
  他們已經結婚,再也無法說分手就分手,從決定再次牽起她的手時,他就已經什都放棄堅持了,她愛不愛,無所謂,她心裏還藏著誰,也不重要了。
  她若不夠堅定留住他,他自己堅定留下來,他不想要再從她口中,聽到只字片語來否定推翻他的堅持。
  「我想得夠清楚了!這三年,我都在想同一件事。」這樣,還不夠清楚嗎?「當初你說,如果夢想與愛情有所抵觸時,你會選擇愛情,這樣的想法,到今天還是沒變嗎?」
  「沒有。」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自始至終,沒有變過。
  「好,那我告訴你,雲開,我很愛你,這樣,你可以?我留下來嗎?」
  「什?」這不是他預期中會聽到的句型,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想了很久,這三年,我一直很懊惱,當初沒有對你說這句話,如果我當時說了,今天的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了,也許我們早就結婚,有了自己的小孩……我幻想過很多屬於我們的結局,無論如何,就是不該沈默,然後看著你心灰意冷從我身邊走開,就算用騙的,也要把你騙回來才對。」
  「所以你現在,是打算用騙的?」
  她搖頭,「不是,是真的。有好幾次,我都夢到那一天?上,你問我愛不愛你的神情,夢裏的我,發不出聲音來,明明聲嘶力竭地喊,就是沒有聲音,然後,哭著醒來。」
  愛,很愛、很愛、很愛、很愛……
  她重復了很多遍,她也不知道那明顯的事實,?什她會沒有看到。
  所以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毫無疑問地說出來,不會再教他等到心涼,獨自轉身走開。
  「如果你真的要走,那帶我一起。」
  他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這是『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的意思?」宮鬥劇下線,改走文藝電影路線了?
  「對!」
  他低頭瞟了眼,襯衫一角被她緊緊捏住,那是明擺著「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要跟」的固執姿態。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當初你要是肯說,這張紙又怎帶得走我?」
  揚起手中的合約書,直接對半一撕,看都不看一眼便往旁邊扔,動作流暢,全程沒有一秒的停頓或遲疑。
  ——這是她這輩子看過,最帥氣的舉動。
  「你、你要不要再看一眼,數數它有幾個零——」說不定他就會後悔放棄得太乾脆了。
  「那又怎樣?」三年前他這說,三年後,他一樣這說。
  「只是好奇上億的新臺幣起來不曉得有多重……」
  「沒你重。」再多的零都沒她重。
  話尾甫落,就被迎面而來的嬌軀撲倒在地,他險險接抱住,笑喃接續:「……嗯,是很重」
  「……」她抗議地咬了他一口。還不是你養出來的!
  他低低笑開,調整姿勢抱牢了她,穩坐在他腿上。
  「雲開、雲開、雲開……」她摟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喊,直往他懷裏蹭。
  感染了她的喜悅,他嘴角不覺輕揚,掌心愛寵地挲挲她。有這開心啊?這不是意料中的事嗎?三年前他就願意?她放棄一切了,現在又怎會做不到?
  「其實你不用放棄夢想的。」他明明可以兩者兼得,她已經表態得很清楚,就算他選擇夢想,她還是會跟他走。
  「我沒有放棄夢想,留在臺灣一樣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你知道我的意思!」指尖掐了他一把,幹跟她打這種官腔。
  「我也是認真的。如果你現在二十歲,我或許會做這樣的要求,希望你陪我去築夢,但你不是。」二十歲時,人生才正要開始,她的去來還有很高的可塑空間,他們能在另一個陌生國度展開他們的新生活。但她不是,她人生有一半的歲月都經營在這裏,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的親人、朋友,這時要求她去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她還得花多久的時間適應?可以想見,她生活的重心,將只剩下他,那樣的她,絕對不會比留在這裏快樂。
  能換到她的喜樂自在,那不回美國他一點也不會覺得遺憾。
  「而且你那怕冷,要在美國,到了冬天怎活!」
  他既然娶了她,就是準備好要擔待她的一生、她的悲喜,將她的一切納入考慮,如果做不到,他一開始就不會在神聖的結婚書約上簽下承諾。
  「你能不能不要這好……」她吸吸鼻子,含鹵蛋似的模糊聲嗓逸?,不想承認自己被這種句型一點也不浪漫、但用心浪漫到極點的話語感動到哭。
  彆彆扭扭地在他懷裏擦掉眼淚,傲嬌地輕哼:「可是這樣,你的身價就縮水了耶,我要再重新考慮。」
  嘴臉要不要這現實?
  他笑答:「好,你慢慢考慮,我會努力提高身價。」
  話題告一段落,好一會兒,他們都沒再開口,只是兩相依偎,在靜謐中交心,在無聲中訴情。
  有多久了?算一算,從初識至今,起起落落、兜兜轉轉也近七年了,最終還是回到對方身邊,上天幫他們寫了好長一出劇本,卻是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踏實地感受到,心貼著心的律動,真正確認,他們來到彼此身邊了。
  這一次,再也不分開。
「雲開——」她低低輕喊。
  「嗯?」
  「我很想你。」這是三年來,她一直想跟他說的話。
  「一千多個日子裏,沒有一天不想。」想著、想著,想到骨子裏了,才發現原來她如此愛他。
  「也曾想,當初應該要厚著臉皮,死賴住你不放。」那現在,就不會這痛了。
  「每遇到一個想追我的男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拿他們跟你相比。」他沒有雲開體貼、他沒有雲開脾氣好、他沒有雲開聰明、他沒有雲開那疼她、他不喜歡養物,雲開會過敏都不說話了,他嫌什嫌……
  「我對每個人都有意見,我看誰都不順眼。我哥曾經說,錯過你會是我最大的遺憾,我想,應該是又應了他那張烏鴉嘴,如果失去你,不管再給我多好的男人,我這一生都快樂不起來。」
  邵雲開從頭到尾沒有插嘴,默默聽她把話說完,而後收緊臂膀,俯首吻了吻她發心。
  「不會了,再也不會。」不會離開她,不會再讓她,如此不快樂。
  「嗯。」她挪了挪身,頰畔貼在他心房,傾聽他沈穩的心律,安然窩憩。
  這是那個她所熟悉的雲開,最疼她的雲開,最好最溫柔的雲開……
她把他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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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0:36 |只看該作者
  【最終章 傾聽】

  邵雲開在整理書房舊物時,從雜物間,掉出一片SIM卡。
  思索了一下,才想起,這是他們專屬的那個門號,那時分手,幾近變態地用了最痛苦的方式,迅速斬斷所有與她相關的一切,不讓自己有一絲想起她的機會。
  搬離充滿她身影的房子、不去他們曾去過的每個地方、不用她用過的東西、不聽她的聲音、不帶走他們共有的任何物品。
  不知道那個門號,如今還在不在?
  拾起那片SIM卡,試著將它插回手機,再重新動。
  無數條訊息提示快速地跳進眼簾,他微訝。
  它還在。
  往前查看一條又一條的訊息,有語音,也有文字訊息,最前頭的那一則,是在他剛回國不久。
  未讀訊息可以保留多久?他不確定,但依這密集的留言頻率看起來,似是從來就沒有間斷過,就好像,他未曾離去。
  頭看一眼天花板,他老婆在樓上洗澡,而他,躲在書房偷偷摸摸看前女友的訊息。
  點開最上頭的留言,一則一則聆聽,花了一點時間,讀取所有的留言。
  原來,是在這兒說的呀,他錯過了好多。
  擱下手機,深吸一口氣。
  浴室的水聲停了,老婆沒有下樓來,應該是洗完澡準備睡了,他有很充裕的時間,可以回前女友訊息。
  於是,他重新拿起手機,自最前頭的那通,開始回復,樓上此起彼落的訊息聲也跟著叮叮響。
  第一封,是在他們重逢的那一天。
  雲開,我有變很多嗎??什你對我的態度如此疏遠,好像巴不得快點逃離我。
  我記得你說過,我要是變太多,你會有外遇感,我很努力讓自己不要變,?什……還是讓你覺得陌生了?
  雲開,不要不理我……
  我不是疏遠你,而是因?,你很難戒掉。
  剛分手的時候,我?生嚴重的失眠與幻聽,那時我很害怕夜晚的來臨,因?夜裏太靜,什聲音都沒有,於是我就會聽到你的聲音,想起你的一顰一笑,然後失眠。
  所以我必須搬離這裏,不敢聽你的聲音、你用過的洗髮精、喝習慣的茶包品牌、你愛吃的食物、抱枕間的味道、你走過的街巷……所有跟你相關的一切全數隔絕,不讓一點聲音、一縷味道,促使我想起你。
  我知道你沒有變,因?我有聞到,你連發間的香味,都一樣。
  他是用這痛苦的方式,去戒掉她、割捨她,強迫自己忘卻,他不說,是不想讓她覺得虧欠,但那並不代表,與她分開是件很容易的事。
  邵雲開,你這個大騙子!不想跟我吃飯就算了,我也不要理你了!
  還是被抓包了。
  果然做人還是誠懇一點比較好,我會引以?鑒的。
  這是在他謊稱有約的那天。
  前一封怒氣衝衝,後來的這一封,怒氣沒有了,聲音軟軟的,聽起來很無力,讓他心房隱隱抽疼,相形之下,他倒還寧可她生氣質問他。
  雲開,如果你不想見到我,可以坦白告訴我,拜託不要騙我,你以前從來不騙我的,?什我們之間會變成這個樣子?用謊言包裹,虛假、言不由衷……
  我不喜歡這樣,雲開,我不要變,你也不要變,好不好?
  對不起,如果我說我只是想玩玩欲擒故縱,卻不小心縱虎歸山,你可不可以罵一聲「白癡!」然後就算了,原諒我?
  然後還有一封,是在他們上床的那一天。
  那天的感覺太難受,就算是分手時,她都不曾給他那樣的感覺——一種被她捨棄的感覺,以致後來的言行有些失控,只想牢牢抓住她,什也顧不得,事後想想,總有些許懊惱,他以?,她會埋怨他太粗魯,或是忘了做避孕措施,沒保護好她。
  雲開,不要走,我只是在使性子,你看不出來嗎?以前你都會哄我的。
  我想要你回來抱抱我,一個人睡真的好冷。
  笨蛋小舞,我也在等你開口留我啊!
  還有,你?下我去跟別人吃飯這件事也很不應該。
  對,這招「用攻擊代替防守」就是跟她學的,有本事她就不要留話柄給他。
  雲開,你在報復我嗎?
  因?我讓你等太久,你也想讓我嘗嘗,觸摸不到一個人的心,滋味有多難受?
  我不喜歡你若即若離、忽遠忽近,這讓我很害怕,我好想念以前那個對愛情全心全意、溫柔多情的邵雲開,你把他找回來好不好?
  他一直都在,不曾離開。
  只是那個時候,他不確定要給個什樣的邵雲開,才能給你最大的幸福。
  一路回到最後一封時,已經是後晨。
  雲開,我考慮完了,還是要。
  這封,是在昨天他們把話談開,確定他不會回美國時傳的。
  就是他沒有無限值,她還是要。
  他微笑,低語幾句,回傳。
  謝謝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邵太太,我愛你。
  「哥,恭喜你。」
  「喜從何來?」淩晨一點,一半神智還在跟周公拔河——不,他現在比較想拔電話線。
  「你家的賠錢貨終於可以脫手換人養了,恭喜你脫離苦海。」
  「……」剩餘的瞌睡蟲全數跑光光,想爆打擾人清夢的白目妹妹的衝動,也全被那句震撼性的宣告滅得丁點不留,餘善謀坐起身,掐掐眉心確認自己的清醒度。「哪位壯士?」
  「邵雲開。」
  另一端靜了靜——
  「嗯,那我真的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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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0:48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一:東窗事發】

  每次大掃除,總有新驚喜。(或驚嚇?)
  上一次,他找到一張舊的SIM卡,這次是假日用吸塵器打掃時,余妃滿屋子上跳下竄,從床底咬出某樣物品。
  他怕餘妃亂咬,誤食不該吃的東西,趕緊上前去,從它嘴邊挖出來。
  是一個未拆封的保險套。
  保險套怎會塞在床底下?
  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幾時手殘掉下去的,倒是包裝上有些細小的孔洞,那不是餘妃的牙能咬出來的細孔,反而比較像是針孔……針?
  模糊的記憶,瞬間追溯到某一天,小舞說要縫扣子,但怎看都覺行可疑,多問一句就噴他煩。
  當她理直時,氣不一定會很壯,但是理虧時,倒很容易惱羞成怒,先聲奪人。
  這是他與餘善謀,對她一致的評論。
  她那天,明顯就是理很虧的表現。
餘善舞倒完垃圾回來,他也剛好打掃完,拎著那玩意去問她:「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這是什?」
  「保險套啊。」她一臉「你傻囉」?
  「我是說上面的孔洞。」
  「……」她安靜一秒,立刻轉頭道:「我說餘妃,不是我要念你——」
  「少來!」他直接截死後路。「就是它向我告發的。」堂堂中宮表率,竟有臉栽贓嫁禍,她羞不羞?
  「你這個背骨仔——」她咬牙。這年頭,都不只養老鼠會咬布袋了。
  「?什要這樣做?」不給她機會模糊焦點,直搗話題核心。
  「……」她咕噥幾句,語意含糊不清。
  這還要問嗎?都做得那明顯了,難不成是手賤玩戳戳樂?
  「小舞,我不想要孩子,我們現在的兩人世界不是很好嗎?人生都過一半了,不要再自尋煩惱。」
  「才怪。」換她吐槽。「你心裏根本不是這樣想的。」
  他才不會不想當爸爸,還記得蓁蓁剛?生時,他指著保溫箱那個小小的娃兒,對她說,那是他的女兒,那眸底的光采、初?人父的喜悅驕傲……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蠢到想去跟他的前世情人爭寵,因?那是無解題。
  沒能在女兒身邊陪伴她成長,是他心底很深的遺憾,因?他還必須顧及到前妻的家庭,不能造成對方的困擾。
  她知道他是一個好父親,也想當一個好父親。她一直想給他一個孩子,讓他能時時刻刻陪伴孩子長大,不用再壓抑滿腔父愛。
  「你知道你現在懷孕,算是高齡?婦了嗎?」女人生小孩是很大的身體負擔,高齡?婦更是艱難,他想都不敢去想,她會有多辛苦。
  這才是他真正的顧慮。
  「若嬙生第二胎時,也是我這個年紀,更別提她身體比我差。」她整個人頭好壯壯,從小健康寶寶一個,更加沒什好怕。
  「那是因?她很愛——」一頓,沒了話尾。
  「對,很愛。」她輕輕接續。「我也很愛我的男人,想?他生小孩,有什不對?」
  若嬙可以不必冒那個險,她丈夫都願意?她結紮了,可是她還是想生,不惜拿命去搏,聽起來很傻,但那不只是?了討婆婆歡心、?了家庭和諧,更?了愛。
  若嬙很愛她的男人,想?丈夫養兒育女,經營婚姻,她完全能夠理解,因?她也是。
  邵雲開沒再多言,默默抱了上來,憐惜地輕吻她發心,「你確定?」
  爭論也沒用,她骨子裏倔得很,決定好的事,不能跟她硬杠,他可不想她背著他,去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反而吃更多苦頭。
  「很確定。」她用力點頭。
  之後,他們再也沒有針對這個話題討論過。
  又過了一陣子,她將某樣東西給他,他接過來看了一眼,當下沒有多說什,可是那天晚上,他數度起身,拿著那東西,反復看了好幾遍。
  只是一支驗孕棒而已。
  看完,擱回床頭,躺回她身側,一手擱在她腹間,將她摟進懷裏。
  「老婆,謝謝。」
  他憐惜地,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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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9-11-9 00:11:00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二:余小妹撩夫秘技】

  之一 Kiss me
  余家二嫂很苦惱。
  一次的家庭聚會中,姑嫂倆在房裏聊女人的私房話,聊著聊著,便問起——
  「男人要怎撩?」
  「你不會?」也是,她這二嫂是雷龍級的,被撩了可能都還要三天後才能意會過來。
  趙之荷顰眉,頭搖了搖。
  她也是前幾天,聽丈夫不經意笑歎了句:「真不解風情。」才猛然意識到,她好像太缺乏這方面的情趣與身段了。
  被一個結婚七年多的女人問到怎營造夫妻情趣,感覺超微妙的。餘善舞「……」了幾秒,眼角餘光瞄到從門口走過的男人——
  「用說的不清楚,我示範。」
  說來就來,完全不用擬腳本,當下頭髮一撩,輕移蓮步出房門,攔住洗完碗無辜路過的白老鼠——咳,她老公。
撩功基本款——壁咚。
  活到這把年紀第一次被咚的邵雲開,一臉複雜地看向她撐在牆面的手,「你幹?」
  「你都沒發現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樣嗎?」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沒結婚前我露個小腿你也會興奮半天結了婚我在你面前裸奔你都能視而不見叫我別擋著你看球賽果然娶到手就不珍惜了巴啦巴啦」系列的前奏?據說人妻念怨一落下,可以讓她在天橋下說書說三年都還不見得會放過你。
  邵雲開非常有危機意識,並且一點也不想挑戰太座大人的說書功力,「嗯,你戴了瞳孔放大片。」
  「並沒有,本姑娘天生麗質,明眸大眼就是這閃亮深邃。」
  睜眼說瞎話。趙之荷忍不住想吐槽,因?那個瞳孔放大片就是廠商送給她,她用不到轉送給小舞的,她還知道廠牌。
  難?邵雲開脾氣好,居然沒拆臺,長指柔柔地輕撥她發尾。「那,是頭髮短了一公分。」
  「對,我修了髮屋,但那是昨天的事,我問的是今天。」
  這也知道?趙之荷對那位人夫只剩滿滿的敬意。
  邵雲開上下掃了她幾眼,投降。「好吧,我真的看不出來。」
  「我換了護唇膏,之前是用修復款,今天是用保濕款。」
  「……」他默了默。
  「你都沒感覺我今天的唇有比較水嫩豐潤嗎?」她嘟了嘟嘴。
  還真沒感覺。趙之荷只感覺到拳頭有比較硬。
  接收到電波的邵雲開,很解風情地傾前,下唇輕蹭她唇心。「嗯,好像有一點。」
  「好像?」
  「可以再更確定一點。」他輕笑,結結實實給了她一記深吻。
  三分鐘過後——
  餘善舞回來補唇膏,涼涼地問:「悟了沒?」
  「沒。」趙之荷誠實回答:「我剛剛只覺得好想打你。」
  餘善舞很沒大沒小地嘖了她嫂子一聲,「你還不懂嗎?這就是重點。撩人的跟被撩的,就是一種願者上的關係啊,願意上的,?出去的釣餌再白爛,會跳上來咬的就是會咬,反之,那種撩不動的,整個就是在奸屍,在對方的冷感狀態下,再高昂的火都燒不起來。」
  趙之荷似懂非懂地點頭。
  「是說……」我覺得你其實比較適合扮演屍體耶,有點無法想象屍體反攻活人的畫面,又不是在演屍速列車。
  突然一陣惡寒,那畫面簡直不要太美。
  睡前,邵雲開收到他妻舅傳來的訊息:「管管你老婆,不要亂教我老婆!」
  他苦笑,回了句:「你覺得我管得了?」
  餘善謀:「……」
  之二 人妻系列
  邵雲開下班回來,打開家門,一室靜悄悄。
  小舞還沒回來?
  玄關櫃上擱著她的米老鼠鑰匙圈,她出門前穿的外套正扔在沙發上,他帶著內心的小疑惑往樓上走,在踏上第二階時,踩到她脫下來的上衣,再然後樓梯的轉角處是裙子,最後在房門口撿到撩人遐思的性感內衣。
  小舞生活習慣並不差,這種情形還沒有發生過。
  走進房門,看到床上沈睡的女主人,第一直覺便是上前關切,伸手探探額溫。
  她幽幽醒來,一雙霧濛濛的迷離雙眼睞向他。
  「小舞,你哪里不舒服嗎?」
  「你是誰??什進來我家?」
  蛤?你睡傻啦!
  他直覺想回,她一臉清純又無辜地拎了拎被子,虛虛地掩在光裸的胸前:「我、我睡覺沒在穿衣服的,你怎可以進來……」
  邵雲開終於跟上劇情了。
  自從成?人妻後,她的尺度完全解放,一點包袱都沒有。他真的很好奇,她的下流幻想到底有沒有極限?
  然而,哭笑不得的同時,注意力也被她曖昧的言語引到那個點上。
  被子底下,什都沒穿!
  順著裸肩一路看向薄被底下曼妙起伏的曲線,似有若無的視覺感,比全裸更教人遐想無限。
  他當下,非常地有感覺!
  沒多浪費一秒,他開始脫衣服,直接撲上去。
  「啊——」她驚呼,被他壓在身下,意思意思地掙扎兩下。「請不要這樣,我結婚了,我老公他快回來了……」
  還玩?!
  邵雲開被她撩得渾身是火,竟也鬼使神差地回她一句:「我會在他回來之前完事。」
  「不要……」她弱弱地掙扎,兩人之間那條薄被,恍如人妻道德矜持的最後一塊遮羞布。
  以前聽到這聲「不要」,他還會本能地停下來,結果得到的是她一記白眼,於是他後來慢慢地突破心理素質,明白這種情況下,「不要停」才是正解。
  「居然……這硬,你到底要對我做什……」
  這種時候還能做什?我才想問,這種雷到突破天際的對白,你到底是怎想出來的?理智上很嫌棄,生理上卻又被那種情境營造出來的催情氛圍挑惹得渾身火熱。
  「不要……我不可以對不起我老公……」她扭動身軀,蹭著兩人貼合的下身,他被撩得熱血沸騰,一個挺身撞進深處。
  「啊——」她嬌喊出聲,哀哀悲吟,「你是我老公的朋友,怎可以對我做這種事!」
  不是闖空門的陌生人嗎?現在又變老公的朋友了?我到底是誰?你要不要趕快決定一下?他對劇本素質有著滿滿的吐槽,但這無損對她身體滿滿的高昂興致,熱烈地撞擊嬌軀,看她在身下起伏承歡,纖臂軟軟地攀在他肩上,似拒還迎,細緻麗容微泛紅暈,既享受又抗拒,在甜美而罪惡的欲望深淵中載浮載沈……那當下,他居然真莫名有了一絲與人妻偷情的禁忌快感。
  「是我好?還是你老公好?」他居然也跟著向下沈淪了……
  「當然是……我老公……」
  「是嗎?」他重重地頂了她一記。
  「啊……太深了……」她承受不住地哭了出來。「求求你,不要這樣。」
  空氣似有一秒鐘的凝結,他頓住,沒有動作。
  瞬間軟掉,興致全消。
  「怎了?」她揚起淚睫,不解地望向他。
  邵雲開歎氣,掌拂拭她眼角一抹淚意。「你都哭了,我怎做得下去?」又不是畜生。
  無論何時,他永遠做不到無視她的眼淚。
  「啊?」她摸摸臉頰。「真的耶,不小心太入戲了。」
  這爛的劇本你還能入戲?
  他只能無語,默默從她身上下來,翻身躺平,順勢將她摟了過來。
  「誰教你要說我老公不好!」她戳戳他肩膀,軟聲抱怨。聽到就是覺得好委屈,好想哭喔,她老公誰都不准批評!
  邵雲開微笑不語,指掌柔柔地輕撫她的發。
  身邊認識他們的人都說他有濃濃的妻奴屬性,寵妻無極限,但他們不知道,其實小舞骨子裏極度護大。
  「嘖,這次好像有點小失敗,明天來試下一個題材!」
  還有下一個?!「你到底寫了多少劇本?」
  「很、多、喔!
  「有多多?」
  「嗯——」她沈吟了下。「你不妨叫它人妻系列吧!」今天的就叫「人妻系列之闖空門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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