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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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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夢 -【夫人舞刀爺彈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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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00:33: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洞房花燭夜

  六月的天很熱,樹上的知了總是在沒完沒了地叫。人們出門要麼趕早,要麼趕晚,總之不會選擇在中午陽光最烈的時候。

  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的時候,連空氣都透著一股難得的清涼,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只看馬車上懸掛的竹簾流蘇,還有跟隨在旁的使喚婆子,就知道這肯定是哪家千金出門。

  大家千金出行,隨行護衛也是少不了的,這一行人也有四五個家丁護院跟著,但這樣一群人,明顯不是一群十幾號渾身透著煞氣的彪形大漢的對手,現在馬車便被這樣一群帶著凜冽煞氣的大漢給截住了。

  然後一個粉妝玉琢長了一副好相貌的少年從後頭拍馬上前,十三四歲的模樣,眉眼尚帶著稚氣,可是看這做事的風範,卻實在是熟練的潑皮無賴的套路。

  離主幹道不遠的一條臨街小巷內,一個頭戴斗笠、身背竹簍,一身粗布麻衣的姑娘停下了即將邁出巷子的腳步,微微往上抬了抬斗笠的帽沿,方便自己能看得更清楚。

  「姊,怎麼了?」她身後的竹簍裡突然發出一道小奶音,然後一個同樣頂著斗笠的男童從竹簍裡站了起來,扒在她的肩頭跟她一樣朝那個方向看。

  「好像要發生點兒什麼的樣子。」姊姊如是說。

  「姊,妳難道就不覺得那馬車上的標記眼熟嗎?」弟弟提醒。

  「隔這麼遠你都看得清?」姊姊懷疑。

  「那個,就站在馬車最跟前的那個,看著像不像跟著嚴師兄來過咱家的那個隨從?」

  「你知道的,我不怎麼記人。」程玥寧說得無比坦蕩。

  程昱趴在她肩頭,繼續跟她咬耳朵,「我覺得像強搶民女。」

  「這天子腳下,光天化日的,會不會太蠢了?」程玥寧不以為然。

  「搞不好對方是皇親國戚啊。」程昱有不同見解。

  「嚴師兄可是禦史的頭頭,搶他家的人不怕被噴到死嗎?」程玥寧提出最有力的實證。程昱畢竟年幼,一時也沒什麼反駁的話能說。

  最近程玥寧熱衷於幫助弟弟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主要是因為前不久的拍花子事件剌激了她,然後就讓她完全罔顧了自家弟弟根本極少出門的事實。

  對這事,齊淵是很想撓牆的,別人家的待嫁新娘那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門心思繡嫁衣。他們家的這個待嫁新娘繡嫁衣是不用指望了,但還有不到十天就出嫁了,她竟然還每天背著她那寶貝弟弟在京城大街小巷到處竄!

  這都什麼情況!他覺得他很苦逼好不好,雖說要成親的男女婚前一個月最好不見面,可他家寧姊姊整天大街小巷地跑,他卻要像個閨閣千金似地窩家裡,那像話嗎?

  所以了,定國公府的世子爺便每天不辭辛苦地變裝帶著幾個身手極佳的護衛偷偷摸摸地跟在未來世子夫人身後,美其名曰保證她的人身安全。

  齊淵就此事也曾對岳父委婉地提及,可他家岳父特別雲淡風輕地回他一句「我家阿寧打小便野慣了,再說了,她那臉挺安全的」。

  當時,齊淵就想暴打岳父大人,他家寧姊姊明明很好看的,什麼叫臉長得挺安全——

  他覺得根本一點兒都不安全!

  不過鑒於媳婦兒還沒娶進門,現在暴打岳父可能永遠就娶不到的原因,齊世子忍住了沒有跟岳父大小聲。

  岳父太不靠譜,果然自家媳婦兒還得自家操心,然後齊世子便開始了每天的護妻行動。而這個時候被人攔了出行馬車的嚴雪瑩已經聽到了那個對她來說並不太陌生的聲音。

  「嚴姑娘,怎麼著,要不要下車來跟小爺說說話啊?」

  這麼一副張狂得瑟、欠揍無賴的語調,是平北侯家的那個世子爺無誤了。

  程玥寧背著弟弟找了個比較適合近距離圍觀的地方貓下來,安靜看戲。

  不遠處的巷子裡,齊淵和幾個護衛也默默地蹲成一排,他們都已經開始同情平北侯世子了,真的,比真金還真。

  嚴禦史是程沛的學生、程玥寧的師兄,雖然程玥寧好像對這個師兄不是很友好的樣子,但自己家的內部矛盾,一到面對外部矛盾的時候,通常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程玥寧真的摁不住平北侯世子一夥人,他們這些人肯定不能看著未來世子夫人吃虧不是,加上他們妥妥能摁死了。

  所以,同情!

  「你們嚴家可真是自視過高,憑什麼把小爺請的媒人關在門外,小爺哪裡配不上妳了?

  小爺今兒就先把妳搶回去成其好事,我看到時候嚴家認不認這門親。」

  哇靠,真勁爆!

  「強搶民女。」程昱很肯定地對姊姊說。

  程玥寧點頭,這確實是太過明顯的操作。她也很久沒見過這麼作風強硬、無恥下流的強搶現場了。

  「劉世子,你難道就不怕朝中悠悠眾口?」馬車裡傳出一道清柔卻帶著怒意的女子聲

  「我又不是不想負責,我要娶妳的啊,提前洞房怎麼了?」劉世鈺一臉理直氣壯地說。

  程玥寧突然覺得她家齊世子以往的無恥都不值得一提,至少那都是經過她同意的,可這位平北侯世子厲害啊,他這是完全視王法如兒戲,在天子腳下就敢這麼硬搶禦史頭頭的閨女,說出去都可以扠腰笑了。

  馬車裡的人顯然也被這話給氣狠了,一時竟沒了音兒。

  「都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給小爺把人搶回去。」劉世鈺拿著馬鞭指著馬車朝自家的護衛吼。

  護衛有些猶豫,世子爺這樣是不是玩得太大了,怎麼說對方也是禦史府的千金啊,到時候回去怎麼跟侯爺夫人交代啊?

  「趕緊動手,難道要小爺我親自動手不成?」劉世鈺說著就要拍馬上前。

  護衛心一橫,決定上前動手。

  他們出手還有個輕重,讓他們家世子出手,那輕重可就不好說了。

  「喂,那邊的那個腦子有坑的,對,說的就是你啊,劉世子。」

  劉世鈺循聲望過去,就看到街邊牆角一棵大樹下蹲著一個背竹簍戴斗笠的姑娘,她正朝自己招手,然後他一下子就怒了,怎麼什麼貓貓狗狗都敢這麼跟自己講話了?

  「妳這賤民說什麼呢?」劉世鈺一臉怒意的斥駡道。

  程玥寧卻是毫不在意,只是特別誠懇地朝一個方向指了指,「你腦子要是沒坑,你能就在離五城兵馬司不足五百尺的地方強搶民女?你真當他們是擺設啊?」

  劉世鈺:「……」對哦,他把這事忘了。

  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一隊裝備齊整的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就在百尺開外的地方對他虎視眈眈,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眼瞅著這是打算抓現行犯啊。

  齊淵簡直都要忍不住捶牆笑了,他知道劉世鈺腦子缺根筋,可沒想到這麼缺啊!

  自打被安遠伯府的大姑娘敲了登聞鼓後,五城兵馬司辦事可認真了,這麼被重點點名之類的真不是什麼榮譽,但凡京城治安不好,他們頭頭肯定被人參一本,那口水噴的,從回來後長官噴他們時就可見一斑。

  最近有小道消息說,那個原來安遠伯府的大姑娘,現在的程姑娘,臨出嫁又出麼蛾子,整天帶著她弟弟在京城到處竄,可能是想搞事。上面已經下了嚴令,讓他們務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執勤。

  老天有眼,今天可算是給他們碰上了。

  離他們五城兵馬司的衙門這麼近都有人敢當街強搶禦史千金,這事要傳到朝上去,他們衙門肯定得被禦史們的唾沫星子淹了,想想都不寒而慄。

  「我現在很好奇啊,你們家到底找的什麼老師把你教成這樣?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樣程度的都不能這麼狠啊,這根本就是朝著抄家滅族去的呢。」

  劉世鈺鼻子都要氣歪了,手裡馬鞭一揮,縱著馬就朝著那邊樹下的民女去了。

  齊淵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大吼一聲,「快去護著!」隨即自己也是一馬當先向前急沖,生恐慢一步她會受傷。

  伴隨著「撲通」一聲巨響,在馬的嘶鳴哀叫聲中,塵煙散盡時,大家看到劉世鈺騎的那匹高頭大馬已經淒慘無比地倒臥在地,而原本騎在牠背上的人也已經被摔得灰頭土臉,十分狼狽。

  一記掃堂腿幹翻大馬的程玥寧,若無其事地拍拍自己手上的灰,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慘叫的劉世鈺。

  「姊姊好棒!」程昱興奮地在竹簍裡伸手大拇指表示對自家姊姊的崇拜。

  姊姊弟弟齊全,連定國公府的人都出現了,這對姊弟的身分五城兵馬司的人已經確認無誤,就是最近到處在京城亂竄的程氏姊弟。

  嚴雪瑩這個時候也下了馬車,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到了這邊來,特別規矩地福了一禮,口中稱:「雪瑩見過師姑。」

  程玥寧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專注打量著灰頭土臉卻一臉憤恨仇視的劉世鈺,邊對嚴雪瑩說:「妳說我怎麼才能給妳出這口惡氣?」

  嚴雪瑩忍不住微微一笑,在她看來現在已經算是出了氣,劉世子都這麼狼狽不堪顏面掃地了。

  程玥寧兀自自語道:「還是先打臉吧,要不看著有點兒不忍。」

  已經沖到身邊的齊淵一聽這話,就知道她這是在說劉世鈺那張臉長得好,對著這張臉她有點兒下不去手。

  當即二話不語,他袖子一捋,上前揪著劉世鈺的領子照著臉就是一頓揍,一直打到鼻青臉腫才停手,然後還邀功似地對自家寧姊姊道:「好了,現在妳可以打了。不用給我面子,死勁打。」

  「圍……甚……嘛……」被打得口齒都變得不清晰的劉世鈺替自己發出不平之鳴。

  看他這副慘樣兒,程玥寧都有些不忍再雪上加霜,但一想剛剛這小子縱馬朝自己沖來的狠勁,她立時就把不忍拋到了九霄雲外去,結結實實把劉世鈺飽揍了一頓,程玥寧這才揉著手站起了身。

  齊淵一把將她的手抓到自己手裡,一臉心疼地說:「手打疼了吧,看,都紅了。」

  地上哀哀慘叫的劉世鈺:「……」

  程玥寧也沒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只是低頭看著在地上慘叫的人說:「喂,腦子有坑的,你們家沒人告訴你當街強搶民女是什麼罪名嗎?」

  「鵝地嗖平背後。」

  程玥寧想了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我爹是平北侯」,自己就忍不住噗哧一笑,「那你爹就沒給你數數這滿京城有多少權貴?好像光侯爺就不下七個,這還不算上面的,你一個侯府的世子,就敢在天子腳下這麼倡狂,誰給你的膽兒?

  「還有啊,你有沒有想過,你真這麼把人搶回去洞房了,萬一人家姑娘死都不願意嫁你,一頭撞死怎麼辦?」

  劉世鈺的眼神告訴大家,他沒想過。

  「這婚姻是結親,不是結仇,你就算最後真如願娶到了人,你確定這日子會消停?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怎麼成為你妻子的,你讓她情何以堪?」程玥寧繼續發出靈魂的拷問。

  「鵝地水,開中了槍會去。」

  這是說「我爹說,看中搶回去」,大家心情一時很微妙。

  這個時候齊淵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據說平北侯夫人當年就是被搶回去的。」

  程玥寧恍然大悟,敢情這還是家學淵源啊。

  「腦子有坑的,我現在有個大膽猜測啊,你要不要聽聽?」然後她不管地上的人有沒有同意,繼續往下說:「你爹是不是有寵愛的小妾了,那小妾還生了個兒子?」

  劉世鈺搖頭。

  齊淵又在一邊補充,「平北侯家裡沒小妾。」雖然是五大三粗的一個莽人,但對平北侯夫人倒是一心一意,很難得。

  「那會不會是在外面養外室了?你想啊,你娘當年是被你爹搶回去的,心裡肯定不待見他,這年深日久的,你爹老是熱臉貼冷屁股然後就不耐煩了,又再看到個溫柔漂亮的解語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養在外面,如今庶子長大了,你又被養成了這麼副德性,到時候上書請封,人家言辭懇切地向皇帝表白一番,你這平北侯世子的位子妥妥就飛了。」

  劉世鈺的眼珠開始轉,他覺得人家說得沒錯,如果侯府只有他一個兒子,那爵位肯定只能給他,可若是他爹外面還有兒子,到時候他這劣跡斑斑的兒子自然就理所當然地要給那兒子讓位。

  「腦子有坑的,你得相信我啊,你知道的,我原來待過一段時間的安遠伯府就挺亂的,庶子現在還沒死了上位的心呢,那還只是個伯爺,你這可是侯爺。」

  程玥寧越分析越有理,天馬行空地道:「俗話說愛屋及烏,你爹一直受你娘的冷臉,然後就連她生的你也厭煩,然後就往廢了的方向養你,你想想平時你娘是不是總想管你,卻都被你爹攔了?」

  劉世鈺想了想,呆呆地點頭,他娘無數次氣急敗壞地找他爹理論,可都被他爹逃了。

  這就是理虧啊!他覺得他找到了真相。

  「你今天決定來搶人的時候,你爹是不是特別高興,特別痛快地就把人給你了,還誇你了?」

  劉世鈺目露驚恐,為什麼她竟然像是親眼見到了?

  他爹當時大笑著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小子,像爹。」

  冷汗刷地就從劉世鈺的頭上冒了出來,整個人突然間就像墜入了冰窖一樣,渾身發冷,從骨頭縫裡往外冒冷氣。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情況有一個詞叫『捧殺』,就是先把你慣得無法無天,然後看你自己作死自己,最後沒一個人同情你。」程玥寧總結,為自己這一番話做了最後的注腳。「姊,妳為什麼要跟他講這麼多,看著他作死不好嗎?」程昱有些不明白。

  程玥寧歎了口氣,回答弟弟說:「看他長得挺好看的,真這麼作死自己,怪可惜的,沒忍住就想多說幾句。不過好話難勸該死的鬼,他自己要是不長心,結果還是改變不了啊。」

  齊淵捏拳頭,他就知道!

  說教完了劉世鈺,程玥寧這才有空問嚴雪瑩,「妳這一大早的要去幹什麼?」

  「去相國寺上香。」

  程玥寧朝嚴家的人群看了一眼,蹙眉,「行蹤這麼輕易被人知道,府裡的人該清一清了。」

  嚴雪瑩微微頷首,表示自己明白,「師姑帶著小師叔做什麼去?」

  「哦,我們啊,」程玥寧笑了,「我這不是帶他熟悉京城街巷嘛,萬一遇到拍花子的他得知道怎麼逃跑啊。妳也看到了,妳小師叔長得還是挺漂亮的,拍花子的人就喜歡找他這種下手,我得以防萬一。」

  「師姑想得極周全。」

  「過兩天等我嫁了,到時候請到國公府玩啊。」程玥寧大大方方地說,完全沒有半點羞怯之意。

  「好。」

  「對對,過些日子到國公府來找妳師姑玩。」齊淵在一邊笑得眉開眼笑的。

  嚴雪瑩忍不住想笑,但還是克制地忍住了。

  最好的感情應該就是像師姑他們這樣的吧,不管師姑做什麼,對方都會毫無保留地表示支援到底。

  她往地上看了看,如果師姑分析的都是真的,那這個劉世子也挺讓人同情的,一個人出身再好,沒有好的教養也終歸一事無成。

  「那雪瑩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些。」

  「是,多謝師姑關心。」

  送走了嚴家的車馬,程玥寧瞅著一副淒慘相的劉世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道:「這事咱們還得去一趟京兆尹,這光天化日的,百姓到底怎麼教化的?」

  劉世鈺一臉的沮喪和絕望。

  事情到底還是鬧到了京兆尹衙門,然後就爆發了。

  京兆尹苦逼啊,這明明是平北侯家的家教出了問題,怎麼最後倒成了他京兆尹教化百姓上失職了?

  禦史台的彈劾奏章雪片一樣飛到了皇帝的禦案上,文臣武勳們又是好一頓扯。

  打天下時武勳們沖在第一線,偶爾的越線,大家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可如今天下向著大治走,不能允許武勳們再如此目無法紀下去。

  如平北侯這樣的武勳子弟那可是大有人在的,劉世鈺一下就被抓了典型,一時名聲很響,立馬就上了權貴擇婿的黑名單,極可能永不錄用。

  而程玥寧深藏功與名,老實宅在家裡等出嫁。

  六月二十六,吉,宜出嫁。

  一大早起來,整個程宅都是緊張忙碌的。

  昨晚程玥寧失眠了,她本以為自己不會緊張的,可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所以今天她起得有點兒晚,不過沒人會在意這個。

  接親的要到傍晚才來,留給她梳洗打扮的時間還是足夠的。

  「姑娘,今天是您出閣的大日子,妝還是要上一點兒的。」桃紅勸著。

  程玥寧卻是一臉的嫌棄,「這麼熱的天還上妝,不舒服,不上。」

  「姑娘。」柳綠也勸。

  「說了不上,」程玥寧看著兩個貼身大丫鬟一臉的為難,最後勉強道:「就上個口脂好了。」

  桃紅柳綠無奈極了,但也只能依著姑娘來。

  大紅嫁衣,金錢繡紋,龍鳳呈祥,子孫富貴。

  盤好了髮髻,插好發簪,然後柳綠端來一頂光華奪目的珠冠。

  黃金為底,珍珠為簾,光燦燦的,明珠潤澤,顆顆都是滾圓的南海珍珠,粒粒均勻,一般大小,做成十二道珠簾從冠前垂落,戴到髮髻上,垂下的珠簾便擋住了新人的面容,若隱若現,惹人無限遐思。

  就連桃紅柳綠此時也覺得姑娘是位美若天仙的大美人。

  那身姿、那氣質,十分完美!

  繡鞋穿上,金線繡銀絲綴,走動之間,鞋畔明珠熠熠生輝。

  「姑爺若見了姑娘這模樣,一定是腳都要邁不開了。」

  程玥寧並不理會兩個丫鬟的打趣,全副武裝端坐在床前,馬上還得讓一些交好人家的內眷來圍觀一番,她得端著。不過這一身新娘裝穿在身上,不想端著也不成。

  閨中好友,無論是在宣城還是京城,程玥寧都是沒有的,她這人從小就男孩子氣,大剌剌的,不太愛跟姑娘們紮堆。

  嚴雪瑩是嚴禦史的女兒,算是她的師侄女,今天卻跟著嚴夫人一道過來送她出嫁,陪她在閨房說了一會兒話。

  為了避免新娘子在成親途中出現什麼尷尬的情形,所以每一位新娘子出嫁這天在吃食上總是克制的,有的甚至餓著肚子。

  程玥寧沒有餓肚子,但也不能像平時一樣進食,只能吃個三五分飽,還不許喝水。

  百無聊賴地坐在房裡,程玥寧無聊得都有些犯困。

  後來還是出去瞧熱鬧的柳綠跑回來說,姑爺帶了一幫子武勳子弟前來,文學造詣叫人不敢恭維,被這邊擋駕的國子監子弟給壓得沒脾氣,最後還是靠著金錢加武力震懾才算勉強過關,場面又混亂又好笑。

  程沛是大儒,在當今文壇是有地位的人,今天來給程家助陣的親友團拉出去至少也得是國子監的水準,至於去年的榜眼、上屆的探花什麼的,也很是平常。

  為了讓學識過高的人閉嘴不點評他們的催妝詩和上轎詩,齊淵這邊可真是大把地往外撒錢,這個時候不能心疼銀子,先過關把新人請出來才是真的。

  等到新娘準備出門,需要兄弟背出門的時候——

  福王出現了。

  程玥寧看到這位王爺的時候,眼都閃了一下,「福王殿下?」

  福王光風霽月地一笑,沖她一拱手,「本王來背姑娘出門,可行?」

  程玥寧心裡乾笑,行是行的,可是就他這身體狀況,真的能背著她好好地走出去上轎?她表示自己真的很懷疑。

  但話卻不能這樣說出來,於是她只能笑笑,「勞煩王爺了。」他人都已經進來了,那就表示這事老爹他們是知道的、是允許的,她還能說什麼。

  「就是我可能有點重,王爺擔當一二。」不過,話還是要提前跟人家說一下的。

  福王卓奕瑜灑然一笑,自信地道:「若連姑娘這樣的本王都背不了,那本王也愧當男兒了。」

  他走到她面前,轉身,微微蹲身。

  程玥寧遲疑了一下,慢慢趴俯了上去,雙手扶在他的肩上。

  卓奕瑜將她背起,手掩在袍下,托在她的腿窩處,背著她大步走出房門。

  大門外迎親的人在看到是誰把新娘背出來的時候,很多人的腰都嚇得閃了一下。

  福王!

  福王背著程大姑娘送嫁,這是什麼情況?

  怎麼事前都沒有一點兒風聲露出來?

  這猝不及防地給大家來這麼一出,有考慮過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嗎?

  嚴格說起來,福王殿下跟程大姑娘還是緋聞對象呢,先前在國公府的親事未公佈前,大家一直以為程大姑娘會是福王妃,結果福王妃沒戲,成了准定國公世子夫人,臨了出嫁,福王卻又親自背著將人送上了轎。

  什麼情況?

  齊淵從福王背上抱下了自己的新娘,將她送進花轎。剛剛直起身子,就聽到有人低聲道:「好好對她。」

  他完全站直的時候,福王站在一邊沖他微笑,目光意味深長。

  齊淵回以一笑,肯定地道:「我會好好對她的。」你不會有機會從我這裡奪走她。

  卓賣瑜沖他笑著一拱手,「恭喜齊世子如願抱得美人歸。」

  「多謝祝福。」齊淵回得滴水不漏。

  便是知道他有心相讓又如何?他喜歡的自然是要拚盡全力去爭去搶的,福王的相讓只是讓他少了些阻礙罷了。

  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許多人沒有看出來,但看出來的卻還是有的,聰明人永遠都不缺。喜樂聲中,花轎抬起,迎親隊伍告別程家,一路吹吹打打奔向定國公府。

  坐在晃晃悠悠的花轎裡,聽著外面的鼓樂喧天,程玥寧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原本是宣城一個肉鋪的小老闆,莫名其妙的跟人進京,途中又發生了一些事,因緣際會下跟定國公府的世子齊淵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

  一步一步地,他們就從兩個完全陌生的人走到了如今這樣親密的關係。

  回想兩人相識相知的這一路,程玥寧忍不住笑了起來,能嫁給自己心悅的人,真的是一件特別好的事。

  她比母親要幸運,他們兩個沒有身分上不可逾越的距離,也沒有走了許多彎路才能跟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他們從開始就簡單得多。

  她現在只希望自己可以像母親如今這樣幸福,那麼此生便別無所求了。

  思緒紛飛間,她聽到爆竹的響聲,這是到定國公府了,應該就要下轎了吧。

  花轎落地,有人伸手掀開了轎簾。

  蓋頭遮住了她的視線,讓她只能看到腳前的一片地方,她看到一截紅色的吉袍探到自己眼前,嘴角不由微微上翹,「齊淵。」

  衣袍的主人發出一聲低笑,「我抱妳下轎。」

  程玥寧順從地被他彎腰從轎中抱下,她以為出了轎子他就會放自己下來,結果他卻一直將她抱進了喜堂。

  在賓儀的贊禮下、在周遭人等的祝賀聲中,典禮結束之後,齊淵一把將自己的新娘抱起,一路直朝他們的新房而去,身後是一片哄鬧嬉笑聲。

  程玥寧安靜地窩在這個男人並不特別寬厚的懷抱中,心中卻無比踏實安逸。

  這個抱著她的男人,她現在願意跟他去天涯海角的任何一個地方。

  終於,她被放了下來。

  程玥寧端坐在床邊,隨著頭上的蓋頭被人挑動,她的眼前重現光明,她輕輕抬頭,珠冠前的垂珠發出清脆的聲響。

  齊淵看著她,看著她被珠簾半遮半掩的臉,突地一笑,伸手將珠簾掛到兩邊,讓她的臉整個顯露出來,然後俯身過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程玥寧瞪他,齊淵卻笑著轉身,不一會兒拿著兩個酒杯過來,將其中一個遞給她,「來吧,寧姊姊,咱們喝了這杯合巹酒。」

  程玥寧與他胳膊交纏,妳下了交杯合巹酒,至此,禮成。

  「來人吶,給世子夫人準備些吃食。」

  有人應聲離去,齊淵一撩袍子坐到她身邊,伸手往她腰間一攪,無比滿足地道:「總算是把妳娶回來了,累不累?」

  「還好。」

  齊淵朝外看了一眼,對她說:「我還得出去應酬一下,妳自己先吃些東西,別餓著了。」

  「好。」

  他湊到她耳邊,「我會早點回來的。」

  程玥寧臉微紅。

  「今晚妳就要變成我的了,寧姊姊。」最後三個字他恍若含在嘴裡呢喃般透著幾分旎旖纏綿,讓聽的人不自覺便燒紅了臉。

  就在程玥寧被他弄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之際,給她送飯食的人來了,這讓她很是松了一口氣。

  「妳先吃飯,我出去看看。」他也不急於一時。

  程玥寧點頭,齊淵伸手在她唇上抹了一下,這才笑著大步走出新房。

  一邊的小丫鬟看得臉紅心跳,倒是桃紅柳綠已經習慣了,服侍著她們姑娘卸了頭上的珠冠,換下身上的大紅嫁衣,穿上一套正紅色的家常衣裙,然後到桌邊吃飯。

  應該是提前打過招呼了,一直沒有人前來鬧洞房,程玥寧安靜地吃完飯,簡單洗漱之後便撿了本詩集歪到榻上去看。

  後來她有些撐不住,便起身歇到了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她無意識地蹙了蹙眉,卻沒有第一時間醒來。

  齊淵見她睡著了也沒叫她,自己轉身進了淨房洗漱一番,換了乾淨的中衣回到臥室。屋裡伺候的人都被他打發了出去,他放下紅色的紗帳,兩個人關到了狹小的一方天地

  他脫掉自己的衣服扔到了床下,然後開始動手脫她的。

  還沒散盡的酒味加上他的動作,終於讓程玥寧慢慢醒了過來,眼神迷茫間看到他,無意識地笑了笑,「回來了。」

  「嗯。」齊淵應了一聲,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程玥寧很快便赤裸如嬰兒般裸裎在他面前。

  齊淵俯下身,分開她的腿,將自己擠進了她的雙腿間,先伸指進去探了探路。

  「濕了。」他壞笑。

  程玥寧在他肩頭擰了一下。

  齊淵也不廢話,直接提槍就上,一杆到底。

  程玥寧瞬間抱緊了他的背,身子微微有些顫抖,破身的那種痛讓她有瞬間的恍神。

  「可以了嗎?」他啞著聲音問,耐心地等著她適應自己的存在。

  「嗯。」她不願他受煎熬,輕輕地給了他回應。

  不用再克制,不用再隱忍,現在他可以對她為所欲為。齊淵徹底放縱「自己,讓自己在她體內橫衝直撞,翻天覆地地折騰。

  程玥寧抱著他的背,配合著、承受著他兇猛地索取,也享受著他帶給自己的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極樂感受。

  他俯身在她胸前吮吻,她抱著他的頭,手指插在他濃密的發間,脖頸向後仰著,口中發出細碎難耐的呻吟。

  兩座峰頂的櫻桃都被他吮吸得發腫,雪白的肌膚上也到處都是他肆虐後的淫靡痕跡,他又再次挺進她的身體,發狠地抽送起來。

  反反復覆折騰了許久,他才如願地將種子播在了她的花田裡,期望著來日的收成。

  她抱著他的腰背嬌喘吁吁,這個時候,她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說——

  「現在知道弟弟的厲害了吧。」話語中是滿滿的得意與驕傲。

  「呸!」

  齊淵摟著她笑,「真好,現在妳從裡到外、全身上下都是我的味道,妳是我的。」

  「喝了多少啊,這一身的酒味,嗆人。」

  「剛才不嫌嗆?」他壞笑著問。

  程玥寧伸手在他臉上扯了扯,啐道:「你有給我嫌棄的機會嗎?撲過來就啃。」

  「那我不管,妳是我妻子,不管我怎麼樣妳都得要我。」他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

  「是,好,只要是你就都要,成了吧。」她也像安撫小孩子一樣對他說。

  「我就知道寧姊姊對我最好了。」

  程玥寧順著他的頭髮,眼瞼半合,困頓地道:「忙了一天了,早點兒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齊淵卻不想就此放她休息,一邊吻她一邊央求,「好姊姊,別睡,再陪陪我。」

  「還要啊?」

  「一次怎麼夠,今晚我都不想讓妳睡的。」

  「滾。」

  齊淵嘻嘻笑著,再次將自己送到了她的體內,手掐在她的腰上,一下又一下地律動起來。

  程玥寧伸手環著他的脖頸,一邊迎合著他的抽送,一邊半閉了眼,嘴裡咕濃道:「精神頭怎麼這麼好啊?」

  「不知道少年人血氣方剛正是精力無窮的時候嘛,嗯,寶貝兒。」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稱呼嚇得睜開了眼,正好被他頂到敏感處,嬌吟同時出口。

  齊淵卻一邊抽送著一邊調戲她,「做這種事的時候換個親昵的稱呼會更有感覺,寶貝舒服嗎?」

  「你這從哪裡學來的腔調?」她在他背上撓了一把。

  「管我從哪裡學來的,總之只用在妳身上就是了,腿再張開些,嗯,舒服,寶貝妳太讓人欲罷不能了……」

  他一邊說著葷話撩撥她,一邊加快自己的動作,腰身擺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

  動作由快又漸漸轉慢,極富韻律節奏,他一直讓自己保持著狀態,讓她跟隨自己舞動。

  以前都是淺嘗即止,如今他要的是細品深耕,要讓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有多強。

  程玥寧被他弄得恍恍惚惚的,整個人都有些飄,似夢非夢的……

  終於,感覺到一股滾燙的熱流落在了自己花心,她顫了一下,腦中有些空白,手無助地抓在了床單上。

  齊淵平復了一下氣息,然後光著身子掛起紅帳,轉身彎腰將她抱入懷中,輕聲道:「我們去洗一下就睡。」

  程玥寧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兩個人就這樣進了淨房,裡面有準備好的熱水供他們清理身子。

  等他們洗好出來,床上的東西已經被人換過了,一切都恢復了最初清爽潔淨的模樣。

  齊淵揚唇一笑,抱著妻子重新上了床,這一次他沒有再折騰。明天確實還得早起,他不能讓妻子太累,反正以後機會有的是。

  將人整個抱在懷中,就像抱住了全世界,那種滿足感真是讓他身心愉悅。

  從此以後,無論春夏秋冬、寒來暑往,她都將陪伴著他,直到他生命盡頭。

  至於福王殿下什麼的,就讓他一邊後悔惆悵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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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00:33: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最愛用拳頭說話

  清晨是如今一天中最涼爽的時候,入目的紅昭示著府中有喜。

  廊下伺候的下人們端著洗漱用具,靜靜地佇立著,等候著屋中主人的召喚。

  晨起醒來便又被人壓著進行了一番激烈的運動,程玥寧的腰肢有些酸軟,連連捶了某人好幾下。

  一大早醒來就飽餐一頓的齊世子卻是滿面春風,將她一把從床上抱起,逕自走入淨室去沐浴。

  他們換了乾淨的屮衣從淨室出來,各自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妥了外裳,一樣的正紅常裝,代表著他們是剛剛成婚的新人。

  齊淵親手將一枚祖母綠裴翠雕成的簪子插進了她的髮髻中,然後拉著她自梳粧檯前起身,到外間用早飯。

  一起用過早飯,夫妻兩人相攜前去與國公府眾人見面。

  新婦過門頭一天,在大家族裡對新婦是一個極其嚴苛的考驗,程玥寧也有一點兒緊張。

  察覺到她的緊張,齊淵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沖她安撫的一笑,「別怕,有我呢。」

  程玥寧回了他一個笑臉,自我調侃地說:「要是做得不好,你就多擔待。」

  「沒問題。」

  在大廳外程玥寧微微吸了口氣,定定神,然後朝丈夫點點頭,兩個人一起邁步進了大廳。

  呵!這滿滿一堂的人,果然是大家族啊!

  上次來國公府是賞花,當時全是內眷,今天可不是,府裡數得上號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是整整齊齊一家子一家子地來的。

  程玥寧心裡略慌,臉上卻依舊是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樣,看起來相當的淡定。

  有丫鬟拿來兩個嶄新的蒲團,小夫妻兩個下跪請安。

  「給父親、母親請安。」

  每請一次安,便奉一盞茶,長輩也會有打賞,一圈下來,程玥寧算是收穫頗豐,基本從赤貧向小康邁進了。

  向長輩們請過安,就是平輩和小輩間的招呼。

  平輩有平輩的禮奉上,小輩有小輩的禮給予。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桃紅柳綠這兩個貼身大丫鬟的作用來了,在準備禮物這一塊,她們做得滴水不漏,完全不需要自家姑娘操心。

  等這一通見禮完畢,已經差不多要到午飯時間。

  家裡人分男女席,中間以屏風隔開,一起吃了頓午飯。

  席間,程玥寧少說多聽,能以表情回復的一律不會開口,這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溫柔和善端莊的女子。

  鑒於她在外的名聲,其實也沒什麼人願意以身試法,畢竟這位主兒臨出嫁前還鬧了出大的,現在文臣武勳們還在撕著呢,一時半會兒的,大家還對她的豐功偉業淡忘不了。

  應付了這頓飯,夫妻倆回到他們住的「無憂院」。

  院名「無憂」,取無憂無慮之意,暗含吉祥如意。

  一進臥室,程玥寧就一下把自己摔到了床上,手按著腰,哀哀叫道:「難受死了,還得硬撐……」

  一雙大手探過來,力道適中地幫她按揉著飽經摧殘的纖腰,主人的聲音卻帶著饜足的笑,「是我的錯,讓寧姊姊受累了。」

  「你就只剩嘴了。」

  「難道寧姊姊還想我現在連其他的也動動?」他貼上去低聲問,聲音又低又撩。

  「滾。」

  齊淵笑著翻身在她身邊躺下,一手繼續幫她揉著腰,一邊撐在自己腦後,一臉笑意地道:「現在這樣真好,無論什麼時候想見妳就能見到。」

  程玥寧被他揉得舒服,漸漸地就有些困意上來。

  察覺到她的異樣,齊淵撐起身子看了看,看到她睡著了,臉上露出溫柔的笑,輕手輕腳地將她翻轉過來,讓她躺得舒服些,又扯過被單搭在她小腹上,確保不會著涼。

  再想想自己今天也沒事,索性就跟她倒一塊,接著瞇。

  這一覺睡得很好,程玥寧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裡的光線都暗了,她揉了揉眼睛,頭一扭就看到了一張俊逸的臉,嘴角不自覺地就先揚了起來。

  她扶著腰從床上坐起來,身邊的人也因為她的動作緩緩睜開了眼,先一手攬到了她腰上,又借著她慢慢坐了起來,沒骨頭一樣靠在她身上。

  「你做什麼,放開,我要下床。」

  齊淵打了一個呵欠,臉在她頸窩蹭了蹭,咕噥了一句,「以前覺得時間過得真慢,現在突然突然時間過得真快。」

  「去,少貧嘴。」

  「感覺這一天我們也沒幹什麼,就這麼過去了,我估計到晚飯時間了。」

  程玥寧見他一點兒主動鬆開的意思也沒有,直接自力更生,用手掰開他的手,脫身趿鞋下地。

  「打洗臉水進來。」

  「是,世子夫人。」外面傳來的是桃紅的聲音,她已經自動把對自家姑娘的稱呼做了改變。

  見她起身了,齊淵也跟著下了地,繼續沒骨頭一樣賴著她。

  程玥寧都無奈了,「我說你沒骨頭啊?」

  齊淵特別不要臉地說:「我在妳面前連骨氣都可以不要,骨頭算什麼。」

  桃紅端著一盆水進來,不巧就看到世子爺賴在姑娘身上的辣眼睛畫面,急忙低了頭,將盆放到架上,默默退到了外間。

  甩不開黏人傢伙的程玥寧只好拖著他到洗臉架前,先自己洗了把臉,又擰了帕子給他擦臉。

  簡單將兩人打理好,強硬地將他拉出了臥室,看看外面天色,吩咐小廚房備飯。

  他們這個無憂院是有小廚房的,畢竟做為國公府的寶貝疙瘩必須什麼都是最好的嘛。

  桃紅問點什麼菜色,程玥寧說:「我不挑食,讓她們按世子爺的口味兒來就行。」

  「知道了,世子夫人。」

  看到桃紅出去,齊淵往她身邊湊了湊,似真還假地說道:「剛來不豎立起自己的威信,妳就不怕她們作妖啊?」

  程玥寧翻著手裡柳綠拿來的帳本,漫不經心地道:「威信這東西,我什麼時間豎都不遲。」

  齊淵忍不住悶頭笑,程玥寧懶得問他為什麼,但是齊淵卻主動說出答案來。

  「其實但凡關注外面消息的人,都知道寧姊姊妳十分不好惹,登聞鼓妳敢敲,動不動就麻煩京兆尹,當街揍個侯府世子跟玩似地,妳這威信早就不立自威了。」

  程玥寧頭也沒回,直接伸手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出來。

  齊淵卻還不怕死地繼續說:「寧姊姊,妳知道不,其實很多人在背地裡說妳是母老虎。」

  程玥寧毫不過心地接了一句,「所以呢?」

  齊淵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他們說我是伏虎英雄。」

  「滾開。」

  齊淵就抱著她的腰倒在她身上笑得開懷。

  程玥寧翻帳本翻得很快,一本帳很快便大致看完,然後合上帳簿側首看某人。

  「怎麼了嗎?」齊淵問。

  程玥寧表情有點小複雜,「看不出來,你的家底還不薄啊。」

  齊淵就抱著她邀功,「為了娶寧姊姊,我可是很拚的,我跟去剿匪不要戰功,只要賞銀的,深藏功與名。」

  程玥寧的手指在帳本上點了兩下,問:「就不打算留點小私房,以後好養個外室召個歌舞伎什麼的?」

  齊淵右手豎起發誓道:「天地良心,我真沒想過這個。」

  程玥寧哼了一聲,伸手往他耳朵上一擰,微微磨著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那寶貝兒是從哪兒學來的妳你當我從小混市井是混假的嗎?」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齊淵半真半假地討饒,「妳也知道,有些應酬難免,我就順耳聽了那麼一兩句。」

  程玥寧鬆開了他的耳朵,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幾步走了出去,站在廊下看遠方的晚霞映天。

  齊淵揉著自己的耳朵跟出去,站在她身邊同她一同看晚霞。

  如今他的個頭兒要比程玥寧高了半頭,她站在他跟前也符合了小鳥依人的情景。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看晚霞的情形嗎?」他忍不住問。

  程玥寧誠實地搖頭,「不記得了。」

  齊淵有點兒不滿,「可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妳一臉溫和地站在一邊,眼睛裡卻彷佛什麼都沒看,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

  程玥寧笑了笑,握著自己的袖口道:「當時都不知道進京是個什麼情形等著我,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的東西啊。」

  想到一個人,齊淵忍不住笑了起來,「寧姊姊,我跟妳說啊,最近劉世鈺挺慘的,幾乎一天照三頓被他爹平北侯揍。」

  「哦?」程玥寧表示了興趣。

  齊淵就更有訴說的欲望了,「現在朝堂上文武之爭說到底他就是個導火索,而且他還成功地讓平北侯夫人懷疑平北侯在外養了外室,平北侯現在還睡在書房呢。」

  程玥寧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下巴,然後做出了結論,「看來短時間內最好還是避著平北侯些比較好。」

  齊淵忍不住笑出聲,「妳怕他找妳麻煩啊?」

  「我分析平北侯應該是沒養外室,也沒起啥二心,我當時是故意把事態說成那樣的,比較容易引起劉世鈺的警戒心。他腦子有坑,就得按有坑的思路走。」

  所以,可能就稍微對不起寵溺孩子的平北侯一點了,看來平北侯夫人的馭夫手段也是挺激烈的嘛。

  「其實我一直挺奇怪的,」齊淵表示出了自己的困惑,「我感覺妳好像對這些大宅門裡的事兒挺門兒清的,可妳沒在大宅門裡長大啊。」

  程玥寧用關愛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爹在啊,他是大宅門裡出來,從我會說話起,就一直致力於對我普及大宅門生存規則,這麼多年不間斷地聽下來,我基本已經形成慣性思維了,經常會忍不住從受害者的角度去揣摩人心,說實話,我其實挺不喜歡這樣的。」

  齊淵:「……」他家岳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啊,那麼早就具有前瞻性了嗎?知道他的寧姊姊將來肯定要嫁入高門,所以從小就抓素質教育?細思極恐啊!

  「他那時還不是我爹,但天天腆著臉要收我當學生,我最後被他煩得不行,就勉強拜了師,充了個數。」憶及自己的童年,程玥寧的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程大儒的門牆求妳入,妳還是勉強才答應入,厲害!

  齊淵覺得人比人真是能氣死人!

  「我爹嫌我腦子笨,說是多給我些案例分析,好歹也能讓我長點腦子。」

  齊淵:「……」岳父對聰明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寧姊姊這樣的,他都嫌笨?

  寧姊姊成功地用對自己智商的極度不自信打擊了齊淵對自己智商的極度自信,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不過我爹說了,聰明人有時活得太累,像我這樣笨一點兒才活得簡單快活。我腦子轉不過人家的時候可以發揮一下自己的特長,一力降十會,直接暴力解決。」

  齊淵覺得自己已經無法直視「笨」這個詞了。

  「我個人比較喜歡用拳頭說話,簡單,直接,見效快。」她轉過頭的時候,就看到身邊的人一臉的難以描述,「你怎麼了?」

  齊淵小心翼翼地開口,「寧姊姊,妳看啊,我覺得吧,我還是能聽得進道理的,咱們以後遇到事情,妳可以先跟我語言交流,別直接動手,行嗎?」被家暴什麼的,傳出來丟人。

  程玥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嘴,「可我覺得你這人花花腸子其實挺多的。」

  言下之意,也就是她更喜歡用拳頭跟他講道理。

  這意思齊淵聽明白了,簡直後背發涼啊。

  「這才新婚頭一天,妳能不恐嚇我嗎?」他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程玥寧「噗哧」一聲就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堅強點,你成親就是大人了,得有擔當。從你決定娶我那天開始,你就應該有這種覺悟才是啊。」

  「我就是覺得妳這話說得有點兒太早,這才新婚頭一天……」齊淵垂死掙扎。

  「早說晚說都要說,早點說也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別到時候說我不告而誅。」

  看著她走向院子那片菜園的身影,齊淵搓了搓自己的臉,朝天吐了口氣,成親頭一天就這麼敲打自己丈夫,寧姊姊妳真是可以的。

  程玥寧聽到他跟來的腳步,看著菜園中那一架的黃瓜笑著說道:「長得很不錯啊,看著種了不少日子的樣子。」

  齊淵並不避諱尚在院中的丫鬟婆子,伸手從後環住她的腰身,將頭擱在她的肩頭,懶洋洋地道:「自從確定了婚期,我可是日日盼著妳過門,只要是妳喜歡的我都會上心的。」

  「這嘴真是抹了蜜。」她向後靠在他懷裡嬌嗔著。

  齊淵笑著親親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輕語,「可寧姊姊全身上下都抹了蜜,讓我怎麼吃都吃不夠。」

  程玥寧臉一紅,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擰了一把。

  「一會兒吃完飯,我們早點睡,嗯?」

  她聽懂了他的暗示,臉上越發的滾燙,輕聲道:「明天回門。」

  「我知道,不鬧妳整晚,總不會做到妳下不了床就是了。」

  「滾。」她羞惱極了。

  齊淵卻是哈哈大笑。

  晚飯很快做好,夫妻兩個回房去吃,簡單安靜地用過飯,洗漱之後兩人便早早上了床。

  一上了床,齊淵就變成了一頭餓狼,一遍又一遍地吃著自己口中的美味,百嘗不厭。程玥寧的身子雖有些不適,可是見他興致這麼好,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忍著那些不適迎合他的需索。

  「弄疼妳了嗎?」事後他小心地問她。

  「不要緊。」

  齊淵有些愧疚,「我還是太急切了,我……」

  程玥寧伸手捂上他的嘴,柔聲道:「沒事,我們是夫妻,這種事我總要習慣的。」

  他摟著她,「我就是太想要妳了,成親前天天想得要死,這一打開了閘門,一時就有些收不住,讓妳受累了。」

  程玥寧往他懷裡鑽了鑽,掩口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道:「時間不早,睡吧。」

  「嗯。」擁著懷中的人,齊淵也閉上了眼睛。

  夜晚又歸於了寂靜。

  新婚燕爾,蜜裡調油,齊淵自打成親後,就整日待在府裡,連掛職的卯都懶得應,跟自己的妻子形影不離地膩歪,每日早早歇下,卻是日上三竿才起身。

  夜裡龍精虎猛,可勁兒地折騰,到了白天就意興闌珊懶洋洋的模樣,直把程玥寧看得無奈又好笑。

  三朝回門回來,這人便成了遊手好閒、整日只想床上廝混的浪蕩紈褲,說他兩句吧,他還振振有詞的說他這是新婚,還不許放浪幾天啊?

  後來程玥寧也就懶得理他了,他這模樣總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兩人新婚,他一時有些貪戀情事也是在所難免,順其自然就行,新鮮勁過了他大概就能恢復正常了。

  「誰家的帖子?」齊淵從淨房出來就看到妻子手裡正拿著張帖子看,眉頭蹙著,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忍不住問了聲。

  程玥寧撇撇嘴,將帖子扔到了一邊。

  齊淵自己撿過來看,眉頭也跟著蹙起,「如今又知道纏上來了,當初斷得不是挺利索的嗎?」

  帖子是安遠伯府的老夫人下的,說是想請定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過府賞花。

  想她當初能因為別人幾句「老管家主動要求去接大姑娘,想必跟大姑娘的關係極好,這樣的管家她用著能放心嗎」諸如此類的挑撥言語就頭腦發熱地要把老管家一家發賣出去。

  如今見伯府日漸沒落,沒有寧姊姊這麼一個主心骨撐著,光她兒子那個光杆伯爺根本什麼都不被當一回事的時候,這才回頭又想聯繫所謂的姑嫂情,這位老夫人想得可真好啊。

  「妳出嫁時不邀請席家的人,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席二郎一家倒是識趣,沒來打擾,這位老夫人卻是有些不識趣了。」齊淵一邊嗤笑,一邊也將那帖子扔了開。

  「自卑又自大,膽小又狠毒,說的就是我這位好四嫂。」程玥寧拿起自己的針線繼續做。

  齊淵又擠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腰,看她給自己縫荷包。

  寧姊姊慣不愛繡花,縫衣做鞋就只是裁剪縫好,若是他嫌衣物素淨,那就只能勞煩府裡的繡娘再加工一次。

  可他如今就愛穿她親手縫給他的衣物鞋襪,讓別人往上繡花樣他還嫌太花俏。

  聽到他打了聲呵欠,程玥寧側頭看他,「困就到床上睡去。」

  「不困,就是有點兒無聊。」他的手不老實地在她腰間摩挲,「咱們做點提神的事好不好?」

  程玥寧直接伸指往他腦門上戳了一下,啐道:「還能不能有個正形?」

  「不能。」他回答得無比堅定,「我跟自己妻子要什麼正形,我們得如膠似漆,最好每時每刻都不分開,身子都連在一起。」

  程玥寧臉上發燙,在他腰側狠狠擰了一把,「閉嘴。」

  齊淵伸手揉自己被擰的腰,略帶抱怨地道:「沒得到的時候,對我如珠如寶,現在就對我厭煩了,動不動就上手,寧姊姊,妳不愛我了。」

  「呸!」對他的唱念做打她只有這一個字回應。

  「以前就對人家熱情如火,現在就棄之敝屣。」他還在繼續。

  程玥寧不搭理他,讓他唱獨角戲。

  「可憐我還沒人老珠黃,便已恩愛遠去……」

  「噗!」程玥寧沒忍住笑了,放下手裡的針錢,扭身捶他,「你夠了啊,這都從哪兒學來的,戲這麼多?」

  齊淵捧住她的臉親了上去,一隻手卻擋在兩人之間,程玥寧不贊同地瞪他,「都說了,不許鬧。」

  齊淵聊勝於無地在她捂著自己的手背上親了一口,摟著她的腰感歎著說:「親都不給親了,果然不愛我了。」

  程玥寧白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臉,說:「咱們去外走走,我還沒好好逛過國公府呢,你幫我認認地兒。」

  齊淵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鼻子。

  說起來,因為他在某事上太過勤勉的緣故,寧姊姊嫁進來這麼久,基本就沒怎麼出過院子。

  「好啊。」他難得反省一下,決定好好當一回嚮導。

  程玥寧替兩個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確認沒有問題後才跟他出了門。

  「妳上次來的時候應該沒有去過湖邊。」

  「沒去。」

  「帶妳去湖邊看看,這個時節湖裡的荷花應該還沒有完全敗落,應該還能看。」

  「聽你這語氣,平時也不怎麼去花園吧。」

  「這內院的花園啊,我確實不怎麼去。」

  此時的太陽尚不烈,兩個人走到湖邊的時候,風吹過來,撲面便是一陣清爽。

  湖中有荷,荷花確實有些還亭亭玉立著,也有一小部分已經開始敗落。

  看著那些碩大的荷葉,程玥寧有了點想法,她指著湖中那片荷花道:「能弄幾片荷葉來嗎?」

  「要做什麼?」

  「給你做好吃的。」

  「我去叫婆子給妳摘。」

  程玥寧歪頭看他,「我還以為你會親自去摘呢。」

  齊淵一本正經地道:「我得陪著我夫人啊。」

  程玥寧扭頭不看他了。

  齊淵去叫了一邊園子撐船的婆子過來,吩咐她去摘荷葉。

  程玥寧看到湖邊的涼亭,便朝那邊走過去。

  齊淵吩咐完了婆子,也跟了過去。

  「你們家的亭子裡無論什麼時候都擺著茶水點心嗎?」程玥寧指指石桌上的東西問他。

  「怕來逛園子的人有需要啊,有備無患。」

  程玥寧搖搖頭,一臉的不贊同,「反正我是不可能吃用在外面這樣擺放的東西的。」

  「自己府裡也不用?」

  「如果程家的話,我敢吃,如果是這裡的話,我可不敢吃。大宅門裡的陰私事實在太多了,相信我,就是其他人來了也不會動的,以後別這麼浪費了,這天底下吃不上飯的人還有很多呢。」

  「行,我知道了,到時候會跟他們說的。」齊淵雖然並不怎麼當回事,但只要是她說的,他都願意去做。

  而程玥寧已經在看著那划船去摘蓮葉的婆子。

  「寧姊姊。」

  「嗯?」

  「妳有心事?」

  程玥寧牽了下嘴角,「這麼明顯嗎?」

  齊淵握住她的手,「妳是我的枕邊人,我如何看不出來?」平時他若是胡鬧,她從沒像今天這樣一再推拒,明顯是有心事。

  應該是那封來自安遠伯府的請帖讓她變得心情不好,他想問,可她明顯並不想說。

  安遠伯府的人來送帖子,是不是還說了什麼她才會變成這樣?回去後他得找人問問。他捧在手心裡的人,那些不相干的人竟然敢讓她憂思,這絕不允許。

  「你知道嗎?」

  卻不想程玥寧忽然自顧自地開口,她並沒有看他,目光仍然落在那個去摘荷葉的婆子身上。

  「那個據說是來京赴考的呂華陽,至今還住在安遠伯府裡,聽說啊,當年柳雙鳳跟她這位表弟青梅竹馬,只是柳家為了攀上安遠伯府將她嫁給了席四郎。」

  話說到這裡,她沒有再往下講。

  齊淵卻是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臉上也不由露出驚容,「不至於如此膽大妄為吧?」萬一真怎麼了,已故安遠伯世子的棺材板大概都要壓不住了。

  「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就此對安遠伯府再不搭理了呢?」程玥寧從石凳上起身,往涼亭外走,「荷葉摘回來了,咱們回去做好吃的。」

  齊淵跟了上去,有些遲疑,但還是問了出來,「妳打算怎麼做?」

  程玥寧抬手扶了下髻上的發簪,冷笑,「隔山觀虎鬥。」

  「什麼意思?」話一出口,他猛地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地低叫了一聲,「那對庶出姊弟!」

  「是呀,始終賊心不死的一對姊弟,禍起蕭牆,敗家之兆啊。」說到這裡,她扭頭看他,「所以,真疼庶子的話可以先把嫡子全殺了,一個都不要留下來。」

  齊淵背脊一涼。

  程玥寧漫不經心地活動了一下手指,若無其事地道:「到時候狠一點兒,別留後患。」

  「寧姊姊,我……」

  「我們去拿荷葉。」她像沒事人一樣朝著那邊上岸正系船繩的婆子走過去。

  「世子、世子夫人。」婆子給他們請安。

  程玥寧拿過婆子手上的荷葉,直接轉身就走了。

  齊淵這個時候渾身都是冷汗,什麼都顧不上了,趕緊就追了上去。

  程玥寧一路轉著手裡的荷葉梗,像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齊淵的心這個時候卻冰涼冰涼的,他這完全就是無妄之災啊,老安遠伯這是給他的寧姊姊造成了什麼樣的心理陰影啊?該死的安遠伯府!

  程玥寧回到無憂院後讓人捉兩隻雞過來,又讓人去挖些泥土回來和。

  內心焦灼的齊淵惶惶不安地在一邊打轉,又想說話又不敢說話,想靠近又怕她突然爆發,到時候怎麼收拾他完全沒有頭緒。

  在他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時候,那個該死的安遠伯府偏來送什麼帖子,這不誠心給他找不痛快嗎?

  宰殺好雞,清理內臟,往雞肚子裡填充食材,包荷葉,用泥巴糊起來,挖坑,生火,然後程玥寧就坐在一個馬紮上,一根又一根地往火堆裡送著柴。

  一句話也沒有,就是沉默地做著這一切。

  就連桃紅柳綠都不敢喘大氣。

  姑娘這狀態不對!渾身上下都無聲地透露著一股低壓,像是壓著一座即將爆發的活火山,一旦噴發,殺傷力必將是毀滅性的。

  整個無憂院的人都噤若寒蟬地看著,世子夫人真的是在做吃的,而不是準備去殺人?他們很懷疑啊。

  時間一點點過去,等到柴薪變成一堆煙灰,程玥寧一點點撥開,然後把之前掩好的坑再次挖開。

  那只泥巴包袱的荷葉雞外面的泥巴已經變得硬邦邦,程玥寧沒有找石頭或者其他什麼東西,就直接用拳頭砸了上去。

  「不要,燙——」

  齊淵的話還沒全說出口,程玥寧的拳頭就已經將泥巴砸得裂開了。

  他沖過去抓起她的手,急得聲音都大了起來,「程玥寧,妳是傻子嗎?剛從火裡扒出來的東西妳就上手砸,妳當自己的手是鐵做的嗎?別人家亂七八糟的事妳犯得著拿自己的身體出氣嗎?妳不心疼我還心疼呢。妳們都是死人嗎?還不趕緊給我夫人拿藥來。」齊淵抬頭吼了一聲。

  「不用。」

  「怎麼不用,都紅了。」

  「只是紅了,不用。」程玥寧淡定地從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裡抽回來,面無表情地說。

  「疼不疼?」齊淵一臉緊張地問。

  程玥寧看著自己的手,收張了幾下,冷淡地道:「我的手沒那麼嬌貴。」

  「妳心裡難受,就是打我一頓也不能這麼拿自己的身體出氣,知道嗎?」齊淵如是建議。

  「你想多了,」程玥寧捋了捋袖子,「我只是懶得找工具罷了。」

  說話間又是兩拳下去,齊淵完全阻止不及。

  泥巴全部裂開,勾人腸胃的香氣便飄散開來。

  「給你。」程玥寧將那只令人垂涎欲滴的叫花雞遞給丈夫,「嘗嘗看。」

  等齊淵接過那只雞,她又依樣畫葫蘆敲開了另一隻雞,打開包雞的荷葉,直接撕了一條腿下來,放到鼻下聞了聞,然後張口就咬。

  定國公府的世子夫妻一人捧著一隻雞圍坐在只剩堆灰燼的坑旁一口一口地吃著。

  齊淵一邊吃著噴飯流油的雞,一邊小心留意著妻子的神情變化。

  但是,沒變化。

  她就那麼面無表情地將一隻美味的燜烤雞一口一口吃完了。

  吃完了!

  齊淵看著自己手裡還剩的半隻,有些遲疑地開口,「妳飽了嗎?」

  程玥寧看了他一眼,「你不吃就給我,不喜歡以後都不用吃。」

  齊淵眼疾手快地躲過她的手,大聲道:「誰說我不吃的,我沒不喜歡。」這情緒不穩的寧姊姊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不過是因為太擔心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卻以為他不愛吃她做的東西。

  他真是太冤了!

  「桃紅柳綠,給我準備午飯。」程玥寧一邊從馬紮上起身,一邊說。

  桃紅柳綠:「……」

  其他人:「……」

  難道剛才世子夫人吃的那只雞不算她的飯?

  「婢子這就去。」桃紅最先反應過來,急忙回道。

  其他人此時也回過神,有人急忙去打了水來讓世子夫人淨手。

  洗完了手,程玥寧就往屋裡走,齊淵急忙追了上去,「寧姊姊,妳真的還沒吃飽?」

  程玥寧扭頭,齊淵下意識停下腳步。

  「嫌我吃得多?」

  「不不不……」齊淵一迭聲地否認,求生欲極強。

  「那就閉嘴。」

  「哦。」

  大家看世子跟個受氣小媳婦似地跟在世子夫人身後進屋,個個不是抬頭看天,就是低頭看腳,努力往下壓著自己往上揚的嘴角。

  「我要一百名護衛。」

  「好。」

  「我可能要惹點麻煩。」

  「哦。」

  「你就不問問我要人是去幹什麼嗎?」本來氣勢洶洶往前走的人,猛地收住腳步轉身扭頭。

  緊跟著她的齊淵登時剎住腳步,一臉無辜和認真地道:「不管妳要人去幹什麼,我都會跟著的,問不問有什麼關係。」

  「你為什麼都不去做自己的事,老跟在我屁股後面打轉,你這樣傳出去別人會笑話你的,就知道整天圍著老婆轉,沒出息。」

  「哦。」

  程玥寧瞪大眼,「你就『哦」一聲給我聽?」

  「哦。」

  程玥寧伸手扶額,轉身不想看他,「讓護衛都帶上棍子,我要去砸場子。」

  「我們去砸哪家?」

  「這你都要跟?」

  「妳負責指揮,我負責動手。」

  「你確定這樣做,自己不會被父親家法伺候嗎?」

  齊淵有些不自在摸鼻子,以尷尬笑臉做了個回應。

  程玥寧揮了揮手,「看在你是獨苗的分上,應該沒有性命之憂。算了,不操你這份心了。」

  齊淵:「……」所以他這是被無視了嗎?

  做為姑娘的貼身大丫鬟,姑娘現在要出去砸場子,桃紅柳綠表示必須一起去。

  出動一百名國公府護衛這麼大動靜,很快這風聲就傳了出去。

  京兆尹和五城兵馬司都驚動了,連禦史台都激動了。

  聽說是定國公世子夫人領人去幹架,就算嫁了人,這程大姑娘一如既往的出手就是大動作啊!大家好奇的是這惹得她這麼大陣仗大動干戈的物件是誰?

  程玥寧領眾人到達的是一個位在胡水胡同的五進大宅子,門楣上寫著「席宅」兩個字。

  「進去後人別動,見東西就給我砸。」

  「是,世子夫人。」

  一大群護衛砸門沖了進去,緊跟著門裡傳來驚惶尖叫和雜亂地奔跑聲。

  齊淵讓人從屋裡找出把靠椅搬到門口,讓他身嬌體貴的妻子坐著看,別累著。

  程玥寧也沒推讓,連客氣話都沒說,就那麼坦然地自己坐著,讓丈夫擱旁邊跟個跟班似地站著。

  站在不遠處圍觀的五城兵馬司兵卒一臉敬佩地看著那位世子夫人。

  瞧人家這范兒、這排場,把這場子給鎮的。

  「喲,這兒怎麼這麼熱鬧。」

  「福王!」

  巷口停下一頂轎,轎上下來一位錦衣貴公子,然後就有人認出了他的身分,驚呼出口。卓奕瑜不理會那些行禮的人,輕搖著手裡的扇子,一步一步閒庭信步似地走了進去,一直走到了某張椅子前。

  「見過福王殿下。」夫妻兩個給他見禮。

  按照尊卑,那把交椅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福王卓奕瑜的屁股底下。

  福王從敞開的大門看裡面的雞飛狗跳一地狼藉,用扇子指指裡面,問某人,「妳這大清早上門,因為什麼啊?」

  「早上起來心情不好,所以就來了。」程玥寧說著大實話。

  卓奕瑜用表情表示了他的困惑與不解。

  程玥寧一臉的理所當然,「心情不好找家裡庶妹庶弟撒撒氣這不是常規操作嗎?」

  卓奕瑜:「……」

  「當年的安遠伯府家業是我四個哥哥陪著一起打下來的,結果享受勝利果實的卻只有兩個,但是分家的時候好多好東西都給了這一對屁事沒幹過的,我越想越生氣,東西我就算是砸了聽響,也不能便宜他們啊,所以我就領著人來砸了。」

  卓奕瑜想了想,有點疑問,「妳砸些瓶瓶罐罐的也不值什麼大錢,值錢的是田莊和鋪子還有金銀首飾。」

  程玥寧微笑,「不高興了砸砸聽聽響,蚊子肉小那也是肉啊,我不嫌棄。」正說話間,從門裡沖出一個身影,一下子就撲倒在卓奕瑜的腳下,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美麗臉龐,嚶嚶地道——

  「請王爺給民女作主啊,姊姊一大早無緣無故領著人就闖進民女的家裡一頓打砸,可憐民女和弟弟年幼無依……」

  福王沒急著開口,反而好整以暇地搖著扇子看被告。

  程玥寧一臉淡定地低頭抬頭整了整袖子,自語似地道:「我五歲的時候我娘生大病,我為了一口吃的用板磚拍暈了三個比我大的男孩子,那時候我都沒找人哭訴年幼無依,這都及笄到嫁人的年紀了,還年幼啊,稀罕。」

  她說得雲淡風輕,齊淵卻聽得心中又酸又疼,心疼年幼時的妻子。

  卓奕瑜垂眸看地上跪著的席嬋娟,眼神微微帶了些冷,依舊沒說話。

  「殿下……」

  美人垂淚,我見猶憐,這身姿、這角度,將她最漂亮的一面呈現到人前,席嬋娟覺得沒有男人面對她這樣的女人不心生憐惜。

  於是當她仰面翻倒在地的時候,臉上還掛著震驚過度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被這樣對待。

  其實不說她,所有看到那一幕的人都表示了驚訝,甚至有一些人還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福王竟然一腳把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直接給踹翻在地。

  「妳這種惺惺作態的病嬌樣,本王見得多了,膩味,換別的。」

  齊淵忍不住伸手在自己唇邊掩了掩。

  程玥寧蹲在被一腳踹得起不來的庶妹身邊,右手托在下巴上,端詳著她的臉,若有所思地道:「妳一副慌慌張張的求救樣撲過來,可我看妳這髮髻妝容分明是仔細打理過的,很精緻,妳很有雅興嘛。」

  卓奕瑜悠然地搧扇子。

  程玥寧從地上起身,齊淵伸手扶住她。

  「王爺怎麼會到這裡來的?」直到這個時候,程玥寧才想起問這麼一句。

  卓奕瑜合上扇子,敲了敲手心,道:「路過的時候聽這裡熱鬧,就過來瞅一眼。」

  「那王爺也挺清閒的。」

  卓奕瑜自嘲地一笑,「我這身子不清閒怎麼辦呢。」

  「清閒挺好的,我就挺懷念我以前在宣城賣豬肉時的生活,小橋流水人家。」程玥寧臉上浮現懷念之色。

  齊淵趕緊安撫她,「妳要是喜歡,咱們在京城也開一家,妳還當老闆。」

  程玥寧用看白癡的目光看他,「那你覺得我一個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能親自執刀做買賣嗎?」

  這個好像就有點不行了,齊淵一時無言以對。

  「不過,在自己家宰殺的話應該沒問題吧。」她不是不懂變通的人。

  齊淵用力點頭,拍胸脯保證,「當然沒問題。」

  程玥寧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滿意地笑道:「這還差不多。」

  卓奕瑜拿扇子朝門裡指了指,問主使者,「妳這打算讓他們砸到什麼時候?」

  程玥寧也往裡看了一眼,完全把地上正努力站起來的席嬋娟給忽視了,「再砸一刻鐘吧,還得趕下一場呢。」

  「咳。」卓奕瑜因為她這個回答讓自己給嗆到了,還有下一場,合著今天她還是連台戲?

  等喘勻了這口氣,卓奕瑜問道:「妳下一場去哪兒啊?」

  「啊?」程玥寧揣測著他的意思,問道:「王爺的意思是還跟著去?」

  卓奕瑜微笑點頭,「妳出嫁的時候是本王背上轎的,本王勉強也算是妳的兄長,妹妹要去砸場子,做哥哥當然要幫著掠陣了。」

  距離不太遠圍觀的五城兵馬司的人覺得他們可能聽錯了,昨天晚上可能沒睡好。

  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跑到別人家打砸就已經很出格了,結果,現在來了位親王說——妹妹打砸,我得去掠陣。

  什麼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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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00:33: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表妹不請自來

  繼打砸了庶妹庶弟的住所後,定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接著去安遠伯府把那個表舅爺拖出來,讓人圍毆了一頓,狠狠地!

  然後領著她的一票人浩浩蕩蕩地回去了。

  回去後齊淵就被定國公抽了一頓,然後扔去跪祖宗牌位了。

  至於主謀,則被好吃好喝地伺候在無憂院裡。

  如此天差地別的待遇,原因很簡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懷孕了!

  消息傳出去,大家集體拜服,這是恃孕行兇啊!

  賠償?民不告,官不究,這事嚴格說起來也算是家庭糾紛。

  許多跟著圍觀的人當時都聽到那席家的表舅爺聲嘶力竭地質問為什麼打他時,國公府世子夫人只扔給他一句「去問席嬋娟」,除此之外再沒多一個字奉上。

  有內幕啊!

  當然這些內幕瞞不過八卦的眾人,很快就找出了是世子夫人那對庶弟庶妹不安好心,庶妹似乎想設計還住在伯府的那位表舅爺和老夫人「舊情複燃」,還想把世子夫人拖下水,送了張帖子給她,真可說是一張帖子引發的血案。

  消息傳出後,那表舅爺一家自也是沒臉繼續寄居伯府,灰溜溜的搬出去了。至於那庶姊弟,被福王當眾一踹又有算計人的事,席嬋娟的名聲壞得差不多,想來未來婚事艱難,而她的弟弟席燁也無顏繼續留在書院讀書,只能想辦法找些抄寫工作營生。

  而被父親打了一頓扔到祠堂的齊淵在得知妻子懷孕的消息後,高興得直接就想跑回無憂院,但被守在祠堂外的少硯給擋回去了。

  畢竟現在世子是在被懲戒中,一步都不准離開祠堂。

  齊淵急得跳腳,卻也無計可施。

  而身在無憂院的程玥寧也是有些煩惱,自從她嫁進定國公府,婆婆定國公夫人對她算得上很不錯,新婚頭一個月免了晨昏定省,雖說也有為她自己兒子著想的意思。

  目前為止也」直沒有插手過他們無憂院的事,不像許多權貴人家的婆婆早早就往兒子床上塞人。以他們目前不到兩個月的婚齡來說,就此論斷為人其實也不完全準確。

  程玥寧並不在乎公婆究竟是怎樣的性情,對自己是否喜歡,她會盡到自己的本分,卻也不會遷就長輩的不慈。

  所以,就算現在她因為暴露了自己懷孕的事而引來了一頓申斥,隨後院裡又多了幾個照顧她膳食起居的嬤嬤,她雖然不喜,但也接受了。就是嬤嬤們這不許那不許的,讓她覺得有些厭煩,感覺自己沒有孕吐也快要被她們整出孕吐的反應了。

  大家相安無事不是挺好?

  忍耐了三天,程玥寧在吹著微風的午後,把三個嬤嬤都叫進了屋子。

  陳嬤嬤一進門就看到世子夫人靠在靠窗小榻的引枕,手裡正把玩著一柄帶鞘小刀,心頭就是一跳。

  隨著一聲輕響,寒光閃閃的刀身便出了鞘,伴隨的是李嬤嬤的一聲驚叫——

  「世子夫人,快把刀放下,懷著身孕的人怎麼能拿刀!」說著便要衝過去。

  「站住。」

  刀尖指向了她們,三個嬤嬤同時止住了身子。

  但是李嬤嬤還是顫抖著聲音,白著臉勸說:「世子夫人,不能拿刀啊。」

  程玥寧的指尖在刀身上輕輕撫過,微微一笑,道:「我這個人啊,脾氣一般情況下是挺好的,但別惹惱了我,我控制力不是很好,說不定會幹出些不太好的事情來,妳們懂嗎?」三個嬤嬤同時低下了頭,她們懂了。

  「夫人讓妳們來,我沒意見。但麻煩妳們安靜地待著,我不喜歡被人管頭管腳,」頓了頓,她又強調,「很不喜歡。」

  「咚」一下,那柄剔骨刀一下紮進了她面前的小桌上。

  三個嬤嬤的心都是一跳。

  「下去吧,做好妳們分內的事。」

  「是。」

  三個嬤嬤進屋不到半盞茶時間就又出來了,出來後在廊下彼此看看,發現大家臉色都不太好,額頭也是一層同樣的冷汗。

  世子夫人的名頭她們早就有所耳聞,不過,出現在她們面前的世子夫人讓她們減少了警戒之心,但世子夫人用事實告訴她們該清醒一下了。

  想想也是,因為心情不好,領著一群人就去砸了庶妹庶弟的家,這一般人就算幹得出來,也不能幹得像她這樣驚天動地啊!

  三個嬤嬤出去了,之前專門避出去的桃紅柳綠這才進了屋。

  「世子夫人,沒事吧?」柳綠忍不住上前小心地問了句,她看剛才出去的幾個嬤嬤表情很不好看啊。

  程玥寧歪在引枕上,扯了扯嘴角,「沒事,只是讓她們不要來煩我,吵。」

  桃紅倒了杯溫水過去,程玥寧伸手接了,送到嘴邊喝了兩口。

  「真的不用去看看世子嗎?」桃紅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國公爺不是說了,要讓世子在祠堂思過半個月期間不許任何人探視,別找不自在。」

  「您都不擔心世子嗎?」無論怎麼看她家姑娘都太淡定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放心,做做樣子而已,這件事本來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身上去,但國公府總要對外有個交代罷了。」

  程玥寧改半靠為半躺,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妳們說這懷孕易睏愛吃也就算了,連這脾氣也跟著暴躁起來,有時我都覺得自己脾氣來得既莫名又其妙。」

  桃紅柳綠在一邊心有戚戚焉的默默點頭,姑娘這種變化她們身邊服侍的人看得是最清楚的,如今的脾氣確實是有些陰晴不定,不太好伺候。

  哪有人一大早起來心情不好,突然就領人出去打砸了一番,然後神清氣爽地回來,結果世子爺被罰進了祠堂,她家姑娘反而什麼事沒有。

  想想那天的情形,她們也是因為擔心姑娘會被一起罰去祠堂才把還不是十分確定的事就那麼張口嚷出來。然後一查,真的是喜脈,再然後,她家姑娘就被人關心得不自由了起來。再再然後,就發生了剛才的事。

  這幾天每次看那些嬤嬤管東管西的時候,她家姑娘的手不是不經意地活動,就是在漫不經心地摸腰間的刀,她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現在果然出事了。

  柳綠突然伸指在唇間豎了一下,做了出噤聲的動作,桃紅這才發現姑娘又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兩個人都放輕了自己的手腳,將手邊的事處理了一下,然後就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外間去。

  因著姑娘睡著了,柳綠到外面告訴院子裡的人幹活都放輕些,別驚了世子夫人的覺,囑咐完了又回到屋裡待在外間一起做針線伺候著。

  程玥寧這一覺睡了小半個時辰,卻不是自然醒來的,而是被人叫醒的。

  揉著太陽穴慢慢坐起身子,身後被人塞了靠枕,她便順勢靠了上去。

  「誰來了?」

  「說是舅家的表妹,剛跟著母親來咱們府走親戚,對方說還沒見過表嫂,便趁著大人說話自己過來了。」桃紅嘴裡這樣說,心裡卻是暗自嘀咕,那兩個表姑娘嘴上說得好聽,一看就知道專門來尋她家姑娘晦氣的。

  來別人家走親戚,未取得主人同意就擅自跑過來打擾,這根本不是大家閨秀的教養,又不是之前大家就認識,關係不錯。

  柳綠擰了帕子過來給主子擦臉,程玥寧擦過手臉,這才感覺自己完全清醒了。

  「怎麼樣?」

  桃紅知道姑娘在問什麼,聲音壓低了些才道:「來者不善。」

  程玥寧忍不住咕噥道:「這深宅大院就是這麼不好混,麻煩死了。」

  柳綠一邊給姑娘穿鞋,」邊忍笑,從她們服侍姑娘開始類似這樣的說法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姑娘總是覺得自己不聰明,又因身分原因不得不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平時儘量不跟別人打交道,可卻總是有一些人非得主動靠過來,非得招惹她們家姑娘。

  好好活著不好嗎?她們姑娘一向是提倡能用武力解決的就不想動腦的啊!

  知道對方來者不善,程玥寧主僕三人也沒什麼待客的心情,慢條斯理地收拾好之後才往客廳而去。

  「姊姊,這世子夫人的架子也太大了,都讓咱們等多久了連個人影都沒有,也不知道淵哥哥怎麼會娶這樣一個女人?」

  「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

  客廳外廊下垂手肅立的丫鬟婆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眼睜睜看著她們家世子夫人一臉興味地站在窗邊聽著客廳裡那兩位表姑娘說話,表情似笑非笑。

  被定國公派過來的三個嬤嬤分別姓陳、李、周,三人也站在廊下不遠的地方,此時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尷尬。

  她們跟在國公夫人身邊,跟夫人的娘家人多少都是打過些交道的,兩位表姑娘這樣的言行舉止,冒冒然跑來打擾懷孕初期的表嫂本就已經失禮,現在竟然背後說小話還被當事人聽個正著,這是要完了啊!

  看她們家世子夫人那表情,莫名覺得心裡發涼。

  幾個人使眼色,周嬤嬤就悄悄往後退,準備去國公夫人那跑一趟。

  這要真發生點兒什麼,那可真要出大亂子了。

  「小雲,妳出去看看,怎麼還沒來?」

  「是,姑娘。」

  小雲走出客廳大門後,幾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站在廊下的人,她嚇得臉色一變,身子立即矮了下去。

  程玥寧沖她笑了笑,道:「我看妳家兩個姑娘聊得挺好的,我就不進去打擾了,畢竟我現在身子重不好久站。」說完她便轉身走了。

  桃紅柳綠急忙跟了上去。

  聽到外在動靜從客廳出來的兩位表姑娘,看到的就是一抹緋色身影離去的背影。

  舅家表姑娘拜訪的第二天,程玥寧回了娘家。

  「所以,妳都沒跟國公夫人說一聲就回來了?」陶二妹有些一言難盡地看著女兒問。

  程玥寧還沒來得及張嘴,程沛卻已經在一旁幫腔,「別人不都不吭一聲就跑她院子去了嘛,就算沒規矩那也是跟國公夫人的娘家人學的。」

  程玥寧微笑點頭,表示贊同父親的話。

  陶二妹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女兒,「妳這樣妳婆婆會不會生氣?」

  程玥寧無所謂地道:「我心情好的時候會顧忌到別人的心情好不好,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一般是顧不上別人的。」

  「這話說得倒沒錯,自己心情都不好了,怎麼還能顧及別人?」陶二妹點頭,緊接著又搖頭,「但妳現在畢竟做人家媳婦,性子總要克制一下。」

  程沛卻是不以為然,「我閨女又不是嫁過去受氣的,要是受氣還不如待在娘家,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

  陶二妹一巴掌拍開他,罵道:「我們娘倆說話,你杵在這裡搗什麼亂,走走走,去看你的書畫你的畫去。」

  「我們父女也好久沒見了,我也想跟阿寧說說話。」

  趁著爹娘拌嘴,程昱摸到姊姊身邊,「阿姊,妳想回來就回來,以後我養妳和外甥。」

  「乖。」程玥寧摸摸他的頭,「最近書讀得怎麼樣?」

  程昱得意地一揚下巴,「我很聰明的,阿姊忘了。」

  「對,我們家小弟最聰明了。」

  程家一家和樂的時候,定國公府被罰在祠堂閉門思過的齊世子齊淵卻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覺醒來人還迷糊的時候,少硯就跑來告訴他妻子回娘家了,還是因為昨天他舅家的兩個表妹毫無徵兆跑過去見她了。

  齊淵都快急瘋了。

  「世子夫人當時都跟表姑娘她們說什麼了?」

  「世子夫人根本就沒見兩位表姑娘,就在客廳外站著聽她們說了會兒話,不等兩位表姑娘追出來搭上話,就已經離開了。」少硯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說出來。

  「我就知道肯定是這樣,她們分明就是故意跑過去撩撥寧姊姊的,她們這一撩撥不要緊,我要倒大楣啊!」

  少硯特別同情地看了世子爺一眼。

  國公夫人知道消息的時候,那熱鬧才大呢,現在那邊還亂著,據說兩位表姑娘都被舅太太罵哭了。

  「世子夫人走之前,有給我留什麼話嗎?」

  少硯搖頭。

  「那有對院子裡的人留什麼話嗎?」

  見少硯猶豫了一下,齊淵有種不祥的預感,但還是強撐著命令道:「說。」

  少硯又斟酌半晌,在他家世子爺即將伸手打他的時候開口道:「世子夫人說,如果時間太久的話,她的東西就不要繼續留著了。」

  眼見著世子爺突然轉身就往外沖,少硯眼疾手快地攔住他,「世子,您現在是在思過呢,出不去,外面有國公爺的親兵守著呢。」

  齊淵整個人都暴躁了,「你家世子夫人都要丟了,你竟然告訴我我現在根本出不去?」

  「這是事實啊。」少硯無奈。

  齊淵急得直撓頭,他真怕現在脾氣不穩定的妻子做出點什麼無法預料的事,想想她當時對他說的「到時候狠一點兒,別留後患」,萬一她腦子一時搭錯線,自己先下了狠手呢?

  「少硯,」他猛地站住,停止原地打轉,「你去見國公爺,告訴他再不放我出去,他的寶貝孫子可能就沒有了,快去。」

  「是。」少硯也顧不得別的了,世子爺這種話都說了,事情明顯是很緊急了。

  定國公府裡有些亂,程宅裡也就某事產生了些分歧。

  「阿寧妳懷著孩子呢,怎麼還能下廚房?」

  「懷著孩子怎麼了,多少女人懷著孩子臨生還下地幹活呢。」陶二妹不以為然。

  程沛反駁,「那能一樣嗎?咱們家阿寧現在可是世子夫人呢。」

  程玥寧牽著弟弟的手,一邊搖頭一邊往外走,「走吧,姊姊給你做酒釀圓子吃。」

  「還要粉蒸肉。」

  「行。」

  姊弟倆一邊說著話一邊就走遠了。

  「唉,不是,我們倆為她在這兒吵成一團,她怎麼就這麼心大直接走人了?」陶二妹跟丈夫爭了半天一扭頭卻發現閨女和兒子全不見了,忍不住就朝丈夫抱怨。

  「這麼多年她不是一直這麼做的嗎?妳怎麼還這麼大驚小怪的模樣?」

  「妳說就她這脾氣,比我當年還渾,國公府那樣的人家哪適合她呀,真怕……」陶二妹突然有些惆恨起來。

  程沛伸手攬住她的肩,微微在她肩頭安撫地拍了拍,「別怕,阿寧跟妳當年的情況不一樣,再說連妳都能活成現在這樣,妳覺得阿寧能比妳還差?」

  「什麼意思?你這是看不起我?」陶二妹立馬就變臉了。

  程沛急忙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言,「怎麼會,我怎麼會看不起妳,我這不是幫妳分析情況呢。」

  「你還是看不起我,覺得我比阿寧那臭丫頭笨。」

  程沛心說,妳本來就沒閨女聰明,武力值也遠遠比不上。

  可心裡的話不能說出來,哄妻子的話一時又想不出完美的,程大儒心裡真是貓爪撓心似地難受。

  哄妻子什麼的,比做學問難多了好不好,尤其碰上一個無理還要攪三分的時候就更苦!讓你管不住自己的嘴,瞎吐啥大實話,現在抓瞎了吧!程沛不住地罵自己。

  「二妹啊,難道妳不認為咱們家阿寧手上功夫比妳厲害?」

  陶二妹點頭,「這倒是,她雖然笨了點,但是她能打啊,頭腦簡單的人打別人,見人一痛估計她就啥心事都沒了,確實會比我容易過得更好。」

  見她已經給自己找到了最好的解釋答案,程沛心裡松了好大一口氣,這事可算是糊弄過去了。

  「走,咱們也去廚房看看,我懷疑那臭丫頭可能只做她和昱兒的分。」陶二妹如是說。

  程沛:「……」這還真是他閨女的常規操作,做事有時候單純就是憑自己的喜好和心情,完全不考慮其他外部原因,想想他們給她當父母也是挺辛苦的。

  等他們夫妻跟過去的時候,廚房的門是關上的,他們夫妻的兩個倒楣孩子把父母關在了門外,自己在裡面吃小灶。

  陶二妹氣得在外面用腳踹門,「程玥寧妳這個臭丫頭,從小就無法無天,越大越不像話,現在妳長能耐了,敢帶著弟弟一起給我們吃閉門羹了,妳從小讀的那些書就是這麼教妳為人處事的?妳的老師到底是個什麼混蛋……」

  某混蛋老師:「……」阿寧這孩子打小就喜歡跟他對著幹啊,這反骨肯定是她那親生父親傳給她的,小時候對付這熊孩子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心思,結果還是長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如果硬要說他教育失敗的話,可能大概也許或者也沒錯……

  第一天,過去了。

  第二天,過去了。

  第三天,過去了。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齊淵也終於結束了他的祠堂面壁之旅,回去洗漱換過衣服後,他撒丫子就往外跑。

  巷子中靜悄悄的,噠噠的馬蹄聲漸漸接近,然後在門前一射之地勒住了韁繩。

  安靜,無比的安靜。

  九月的天已經透著些涼,可是一路著急奔來的齊淵卻是滿頭的大汗,望著眼前的朱漆大門,他突然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不敢上前扣門。

  但他終究還是下了馬,牽著韁繩慢慢走近,將馬拴在一旁的拴馬石上,然後拾級而上,走到了大門前抓住門上鐵環,手指遲疑了一下後慢慢輕扣。

  沒有回應。

  他繼續扣動,持續了一會兒後,門裡終於響起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誰呀?」

  「你們府上的姑爺。」

  隨著「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了一條縫,看著那個陌生的老家丁,齊淵有些懵,他自信記人還是挺厲害的,來程府的次數又多,肯定沒有見過這個人的。

  「這是程宅,程沛程先生的府上?」他有些不確信地問。

  「對呀。」老家丁點頭。

  「我怎麼沒見過你啊?」齊淵暗自松了口氣。

  老家丁笑了笑,道:「姑爺沒見過是應該的,老爺他們離京的時候才把老奴從城外的莊子上叫回城看家的。」

  「離京?」齊淵驚了,「什麼時候的事?」

  「有十天了吧。」

  「都走了?」齊淵的聲音都開始抖。

  「是呀,現在府裡就老奴和我老伴兩個打掃看家的。」

  齊淵咽了口唾沫,有些艱澀地道:「他們走時可有留什麼話?」

  「有的,」老家丁點頭,「老爺說如果姑爺來找人的話,就告訴您,京裡待著悶,他帶著一家人出去散心了,讓姑爺不用擔心,他們會照顧好姑娘的。」

  齊淵一臉灰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們姑娘就沒給我留個話?」

  老家丁搖了搖頭,「姑娘沒留話,但留了一匣子書給姑爺。」

  「書?」

  「姑爺進來說話吧,老奴去給您取。」

  「我跟你一起去。」齊淵當即決定。

  很快,齊淵就看到了那只匣子,打開,裡面大概放了有七八本的書冊。

  最上面兩本封皮上的字就那麼大剌剌地映入他的眼中——《錦帕記》、《遊園夜會》,怎麼感覺那麼像時下流行的那種閨閣女子愛看的話本子啊?

  隨手拿出一本,大概翻了翻,確實是話本子,但裡面「表姑娘」、「表哥」、「表妹」這些剌眼的字眼兒不斷地跳入他的眼中。

  齊淵的臉色陰沉得可怕,老家丁在一邊看得直搖頭,也不知小倆口鬧了什麼彆扭,老爺竟然直接把人帶走了,連個去的地兒都沒留下。

  齊淵將書摔回匣子內,轉身就走,但幾步過後又快步沖了回來,惡狠狼地瞪著那匣子書有一會兒,才將它蓋上抱到懷裡,轉身離開。

  老家丁也沒留他,很體諒他此刻不美妙的心情。

  齊淵失魂落魄地走出程家大門,就看到少硯剛從馬背上跳下來。

  「世子爺?」這副神情不妙啊。

  齊淵將手裡抱的匣子扔給他,少硯趕緊接住。

  「回府吧。」齊淵有氣無力地說。

  「世子夫人呢?」

  齊淵用力閉了下眼,解下韁繩,翻身上馬,這才道:「離京了。」

  「去哪兒了?」

  「不知道。」齊淵的臉色已經不能黑來形容了。

  少硯嚇得再不敢多嘴。

  主僕兩人一路催馬回到國公府,自家世子爺那陰沉的臉色,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世子爺此時的心情肯定特別糟,所以沒誰會主動上去觸黴頭,但被動的沒辦法。

  「世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齊淵看著攔住自己的人,是母親身邊的管事婆子張嬤嬤,他扯了下嘴角,點點頭。

  對,是該去碰個頭。

  國公夫人已經知道媳婦並沒有跟著一起回來的事,她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這個媳婦實在是幹的出格事太多,這才進門多久,剛懷孕就這麼拿喬,以後還了得?

  他們故意攔著沒讓兒子去接人,硬是讓他在祠堂待足了天數才放出來,以為這樣應該足夠讓程家認識到分寸,結果程家就是給他們這麼個答覆?

  「她人呢?」

  齊淵的腳一踏入門裡,就聽到母親含怒質問的聲音。

  「離京了。」

  「啪」的一聲,國公夫人一巴掌拍在身邊的茶几上,臉現怒容,「程家這是什麼意思?」

  齊淵嘴角扯動,「沒什麼意思,反正這麼些日子咱們家也沒人去問一句,人家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嗎?」

  「如此不識大體,你表妹她們又沒做什麼,不就是過去看看她嗎?」

  齊淵苦笑,「她不喜歡應酬,尤其……」他歎氣,「表妹她們還是不請自去,還是在她本來情緒就不穩的時候去。」

  「哪個女人還不懷個孕了,難道就都像她一樣折騰嗎?」

  「別的女人不是我妻子。」齊淵懶得爭辯什麼,有些無力地靠坐在椅背上。

  「她這樣善妒,如何能成,你是咱們國公府的世子,將來總是要有幾房妾室的——」齊淵截斷「她的話,「娘,您知道當初她為什麼願總嫁給我嗎?」

  國公夫人的心就是一咯噔,果然,就聽到兒子接著繼續說——

  「我只娶她一個,不會有什麼妾室、通房丫鬟什麼的。」

  「胡鬧!」

  「那您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想起來去敲打她的庶妹庶弟嗎?」

  「不是脾氣控制不住?」國公夫人的表情漸漸遲疑。

  齊淵在屋裡看了一圈,國公夫人揮了揮手,屋裡伺候的人就全都退了出去。

  齊淵聲音透著一股灰心喪氣,「因為只有先打砸了她的庶妹庶弟家,她才能去揪著席家那個表舅爺打一頓。」

  國公夫人直直盯著兒子。

  齊淵伸手捂在自己眼上,「現在的安遠伯老夫人跟這位表舅爺,也就是她的表弟當年就是青梅竹馬,但婚事卻未遂。當初呂家來人說是這位表舅爺來京赴考,結果到現在人都還留在京裡。」

  國公夫人身子不由坐直了,這話裡的意思她聽出來了。

  「表哥表妹、表姊表弟……呵呵,在那時這些字眼對她來說就是剌激,而且我跟表妹她們也是青梅竹馬,我雖然無心,但當初你們也是想過讓我們親上加親的。寧姊姊看著萬事不關心,可該她知道的她不會不知道,您讓她怎麼想?」

  國公夫人默然。

  不是說表妹過去冒然造訪是什麼不能饒恕的事,關鍵時機不對,太不對了!

  「表妹她們過去的時候寧姊姊正睡著,桃紅也出去應對了,表妹她們若是識大體,當時就該折返,可她們執意要進去等,然後您派過去的周嬤嬤就作主將人帶進去了。」

  國公夫人繼續沉默。

  「她既然已經起身過去,卻為什麼在客廳外停住了,您想過她當時聽到的是什麼內容嗎?會不會是其中的內容使她決定連照面都不跟表妹她們打的。」

  齊淵移開了捂眼的手,睜開眼睛,眼神充滿了疲憊,「席家的事她一直壓在心裡,若不是孕期反應,脾氣不會那麼激烈,她現在的自控力應該確實很不好,否則那天她不會動刀的。」他從祠堂回去洗漱換衣的當口就順便將當日發生的事都問了一遍,大致情況就瞭解了個七七八八。

  國公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她去城外的莊子上休養了嗎?」

  「應該不是。」

  「啊?」

  「岳父帶著一家人離京了,應該是領著寧姊姊散心去了,最瞭解她的是她的父母,他們才是真心會無條件包容她的人。人受傷了,委屈了,就會想回到自己的親人身邊去,這其實一點兒也沒錯。」

  「這……這……這還是太不象話了。」國公夫人抿緊了唇瓣,「程沛怎麼說也是……」

  「岳父他首先是一個父親,大儒那是他另外的身分。」

  齊淵低頭輕笑了一聲,又補充道:「我岳父對寧姊姊很寵的,無條件寵的那種,那適種讓人羨慕的親情。您還有什麼想問的,一次問完吧,我一會兒還有事。」他強打起精神。

  「你要去找她?」

  齊淵目光很平靜,「娘,她是我妻子,現在還懷著我的骨肉,我在明知她情緒不對的時候卻被關在家裡的祠堂不能去見她。說實話我挺後悔的,那天真該聽她的話不一起去,這樣就不會被罰關祠堂了,也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情。」

  國公夫人有點兒心虛,不敢直視兒子的眼睛,丈夫說過讓她別較勁了,可她不想娘家嫂子多心,非要堅持。

  齊淵從椅中起身朝母親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就在他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有人跨過門檻進了院子,看到他便迎了過來。

  「表哥。」

  齊淵還了一禮,生疏地回了句,「表妹。」

  「表哥,」少女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一臉訝異地道:「表嫂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齊淵臉色沉了下來。

  少女嬌羞地低頭,扭著手裡的帕子,「表嫂氣性怎麼這樣大啊,都不擔心姑姑會生氣嗎?」

  齊淵冷視她一眼,袖子一甩,直接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一路走回無憂院,齊淵從來沒有覺得這院子這樣空蕩蕩過。坐到她往常最愛坐的榻上,小幾上已經放了一個匣子,這是之前送回這邊來的,是妻子留給他的那一匣子話本。

  手肘支在幾上,手扶著自己的額頭輕輕地歎了口氣,閉目養神了一會兒,他打開匣子,拿出一本話本子看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屋裡的蠟燭也被人點上了。

  齊淵就倚在靠枕上一頁一頁地翻著話本,看到某個段落的時候他突然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這一段特別像他從母親院子出來碰上表妹的那個場面,連「表妹」說的話都差不多。

  他繼續看,一直到看完整本話本,故事的男主角沒有娶妻,但有一個未婚妻,而男主的表妹到來後就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故,最後男主跟未婚妻的親事告吹,跟表妹有情人終成眷屬……故事內容有些耐人尋味。

  齊淵重新又抽了一本出來,一本又一本,他就這麼一本接一本地翻下去。

  等到他的眼睛乾澀得再沒辦法支撐後,天已經大亮,齊淵連洗漱都懶得弄,直接撲到床上去休息,睡醒後吃過東西他就繼續看。

  一連三天,將所有話本都看完之後,齊淵呈大字躺倒在床上。

  這些話本還真是寧姊姊精心挑選出來送給他的,本本主角不是表妹就是配角是表妹,內容都引起他極度不舒爽。

  這些話本子她到底都是從哪兒淘出來的?平時也沒見她看這些東西啊。

  伸手將手裡拿的那張紙攤開,又將上面的字看了一遍——

  看完了話本就仔細揣摩揣摩,好好在家裡應對你的表妹們吧,我跟爹娘出去散散心,歸期不定。

  這張紙是放在匣子最底層的,如果他沒有翻看這匣子裡的話本就沒有機會看到它,幸好他看了,但是這上面的意思是不要去找她的意思?

  這怎麼可能?

  他現在看不到她,心裡簡直七上八下的,看不到她人只看到這張留下的字條,鬼知道這上面的內容是不是她的真心話。

  還叫他好好應對表妹?開什麼鬼玩笑,他會去應付她們才有鬼了。

  他肯定得去找她,她這麼一個人待在外面他不放心,就算身邊有岳父岳母他們,也無法阻止他不受控制地擔心。

  她到時候肯定還是生氣的,否則不會連一個國公府的護衛都沒有帶。

  可他還是覺得不安全!

  不過要離京的話,還是得給掛職的衙門請個假,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由頭。

  想到這裡,齊淵再也坐不住,從床上彈坐起來,「來人,準備熱水。」

  等國公夫人收到消息的時候,兒子已經帶著少硯離京了,只給她留了一句「歸期不定」,就這麼一句!

  國公夫人看著遠方,神情有些失落——兒大不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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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00:34: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有妻有子萬事足

  細雨落在湖面上,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湖面上殘敗的荷枝在細雨中頹然地瑟縮著。

  雨中觀殘荷,讓人無端地生出幾許憂愁來。

  「姑娘,您怎麼哭了?」

  「我哭了?」看著眼前雨景的人有些茫然伸手往自己的臉上摸了摸,濕漉漉一片,果然是哭了呢。

  身邊的丫鬟拈著帕子替主子拭去面上的淚痕,有些擔心地問:「姑娘沒事吧?」

  「沒事,只是這雨景看了讓人有些傷感罷了。」

  亭中像她們這樣避雨的人還有幾個穿著儒衫的年輕男子,有人好奇地私下打量著那主僕三人。兩名丫鬟衣飾一看就知道出身大戶人家,長得更是嬌豔欲滴猶如並蒂一枝雙生蓮,明眸善睞、身姿靈動。

  反觀她們的主子,相貌上就差了許多,但那通身的氣質神韻卻非一般人能有,系著一領淺綠的繡竹披風,臨風憑欄遠眺,別有韻味,髻上一支碧盈盈玉雕步搖在微風中輕搖,發出珠玉脆鳴。

  有眼光的人一下就能瞧出這是整只玉雕琢而成,渾然一體,造價不菲,絕非一般富貴人家,從她的髮髻與其上的釵簪,能看出是位已婚的婦人。

  程玥寧看著眼前景色,大約是觸景生情不自覺流淚,讓身邊的丫鬟不由露出擔憂神色,上前替她拭淚。

  「姑娘,往裡站站吧,別染了風雨,您現在的身子可受不得風雨之侵。」

  打從回到程家,程玥寧身邊的下人又都換回了以前的稱呼。

  對於桃紅的建議,程玥寧以實際行動表示了同意,她往亭內退了幾步,又順手調整了披風,帶了點兒自嘲地看著亭外的風雨說:「我呀,現在真是見風流淚,見雨傷情,這多愁善感的,我自己都不適應。」

  桃紅和柳綠都不禁一笑。

  此時風雨中又有幾人疾跑而入,來到這處湖邊的亭中避雨。

  一行五六人,其中被人護衛其中的是位錦衣繡裙的美麗少女,眉眼精緻,身姿窈窕,正是君子好逑的目標。

  幾個書生禮貌地往更邊上避了避,儘量跟兩撥女眷保持些距離。

  「還好找到了這處避雨的地方,不過姑娘身上的衣服都濕了,要是著涼可怎麼辦啊?」

  一個嬤嬤樣的婦人一臉擔心又手忙腳亂地試圖幫自家姑娘弄乾身上被雨淋濕的衣服,但是這種情況下又能有什麼好辦法,不過就是拿著手帕之類的沾一下,讓濕意減輕些罷了。

  程玥寧三人卻是不一樣,雨開始下的時候她們本來就在亭裡閑坐賞景,因此是一點兒沒有被淋到,只是無奈被雨困在了這裡罷了。

  「桃紅,給我拿點心出來,有點兒餓。」

  「香酥小餅可以嗎?」

  「可以。」

  桃紅便從提來的食盒裡取出一碟香酥小餅遞過去。

  程玥寧接過碟子,拈了一個小餅送到嘴邊,當她的手從攏起來的披風裡伸出來的時候,亭子裡的人才看到她已經隆起的肚子,難怪她隨行的婢女會提著食盒了。

  她吃的並不快,但是一碟十幾塊香酥小餅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

  吃完了小餅,拿帕子擦過手,旁邊的柳綠就遞了一杯熱水過來。

  她們出來的時候有帶著保溫效果的器具,保證不會讓姑娘喝到涼水。

  程玥寧慢慢啜了兩口水,看著連綿不絕的雨簾,忍不住說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雨才會停。」

  桃紅在一邊笑道:「姑娘不必擔心,府裡應該會有人來接咱們的,總不會讓姑娘您被淋到的。」

  「也是,我是杞人憂天了。」

  「噠噠噠」急促而紛雜的馬蹄聲從雨中傳來,而且漸行漸近,彷佛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而來,聽到這陣馬蹄聲,大家下意識地都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十幾騎在雨幕中疾馳,當先一人錦衣玉冠,雖是一身濕透,但是卻依舊無損他的俊美姿容萬分之一。

  看著那人在八角亭前勒馬飛身而下的矯健身影,桃紅柳綠異口同聲地喊道:「姑爺!」

  程玥寧看著來人,表情一開始有些怔然,然後眉心漸漸蹙起。

  齊淵將韁繩隨手一擲,大步朝亭內走去。

  當他站到她面前的時候,雨水正順著髮絲滑過他的臉頰,衣服上滴落的雨水很快便在地上積出了一大片。

  「寧姊姊。」齊淵滿心歡喜地看著她,在看到她的這一刻,他終於將自己的心放到了肚子裡。

  程玥寧的表情卻是慢慢沉下來,從袖中抽出帕子替他拭去臉上的雨水,開口:「這個月分的冷雨你竟然就這麼淋著過來了,想生病嗎?」

  「我想早一點兒見到妳啊。」

  程玥寧將沾濕的帕子扔給一邊的桃紅,然後向後退了兩步,「離我遠些,我懷著身孕,你現在身上太寒涼了。」

  「寧姊姊妳一點兒都不高興見到我嗎?」齊淵有些委屈地看著她。

  程玥寧不贊同地看著他,「能到這裡找我,說明你已經去過家裡了,既然知道肯定能見到我,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麼區別?你難道就不能在家裡換身衣服喝碗姜湯,穿身蓑衣再來嗎?」

  齊淵不自在地低頭避開她的視線。

  程玥寧看向外面,「也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才停,身上的濕衣穿久了要生病的。」她收回目光又看向他,「回去,現在立刻馬上,然後讓府裡的人趕馬車過來接我們。」

  齊淵不想走,見狀程玥寧眉梢一挑,「那我現在跟你一起走?」

  齊淵立刻就說:「我現在就回去。」

  「很好。」程玥寧滿意地點頭。

  齊淵依依不捨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出了亭子,翻身上馬,「我馬上讓人帶馬車來接妳。」

  「我等著。」她一直目送他離開,直到看不到身影。

  「這位夫人。」

  等人一走,程玥寧就看到那位美麗少女身邊的嬤嬤走到自己面前,沖自己福了一禮。

  「何事?」

  「待會貴府的馬車來了,能否載我家姑娘一程,我家姑娘是此地知府的千金。」

  程玥寧看了那位目光仍舊沒從雨中收回的少女一眼,搖頭,「我會叫人幫妳們去知府報信的,搭乘的話就算了。」

  有一個長得太過出眾的夫婿,有時也確實是件讓人煩惱的事。

  陌上翩翩少年,不知又撩動了誰家少女芳心。

  嬤嬤有些怔愣,但最後還是欠身道:「多謝夫人。」

  程玥寧微微一笑,「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

  然後亭子裡就沒有人再說話了,又恢復了之前的相安無事狀態。

  沒過多久,大概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有一輛馬車停在了亭外。

  「姑娘,家裡來人接咱們了。」桃紅扶住了自家姑娘。

  柳綠提起了帶來的東西跟上去。

  「世子他們已經回去了嗎?」程玥寧有些不信。

  車夫回道:「小的不曾見過世子,只是開始下雨不久,老爺就吩咐我們駕著幾輛馬車出來尋找姑娘,小的有幸先找到姑娘罷了。」

  程玥寧不由笑了一聲,「看來倒是他最先找到我了,運氣還挺好。」說話間她便矮身鑽進了車廂。

  等到馬車轆轆地走遠了,幾個書生中有人忍不住開口道:「剛才那位夫人說世子,你們說是那位定國公府的世子嗎?」

  「廢話,當然是了,程家的大姑娘嫁給了定國公府的世子,這事還有誰不知道啊?如今程大姑娘在程家養胎,這風塵僕僕尋來的人肯定只能是定國公府的世子了。」

  「這位齊世子果然是面如敷粉,俊美如天人一樣的存在啊。」有人感歎。

  「可即使如此,當那位程家的大姑娘站在他身邊時,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般配,只會有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和諧感覺。」

  「是呀是呀,我就覺得他們伉儷情深。」

  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著自己的感想,一時間亭中的氣氛倒是熱鬧了起來。

  而那位美麗的少女卻望著雨中怔然失神。

  「你不許靠近我,等到確認你身體無恙為止。」

  這是回去後,程玥寧對齊淵說的第一句話。

  齊淵:「……」

  「我懷著身孕,身子受不得被傳染風寒。」

  「我知道了。」齊淵認真點頭,馬上就自覺地拉大了與她的距離。

  「我先去換身衣服,再來跟你說話。」

  齊淵又點點頭,沒有跟上去。

  沒過多少時間,程玥寧就換好了寬鬆的常服,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齊淵很想擁她入懷,很想摸摸她隆起的肚子,那裡孕育著他們的孩子,可是現在他只能讓自己牢牢的固定在椅子上,不敢動一下。

  程玥寧坐在了離他有段距離的椅子上,一手放在自已的肚子上,一手漫不經心地搭在椅子扶手上,看著他微微一笑,然而卻沒有說話。

  齊淵一直在等她對自己說點什麼,可是她卻始終沒有主動開口。

  最終,還是他打破了兩人之間這種有些詭異的沉默,「寧姊姊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程玥寧搖頭。

  「為什麼?」他問。

  程玥寧垂眸輕撫著自己的腹部,「剛開始確實是有話想跟你說的,後來時間一天天過去,我漸漸也就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從周嬤嬤把那兩位放進無憂院,我就應該明白有些承諾你給了我,卻不表示別人也認可這個承諾。」

  她嘴角揚起一個略顯譏誚的弧度,「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可是又不是兩個人的事,太複雜了,我有些煩。」

  齊淵張口欲言,程玥寧卻伸手阻止他開口,逕自往下說:「你是世子爺,可是就連你也被人控制得死死的,半個月,你真的沒有辦法離開祠堂半步。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太可怕了,我如果真的還留在國公府裡的話,會不會有一天我死在無憂院都不會有人知道?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齊淵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慘白,面無人色的那種白。

  「你是我的丈夫,卻不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我還有父母兄弟,我的命並不只屬於自己,所以我沒辦法將自己放置在那樣危險的地方,你懂嗎?」

  看著她認真的眼神,聽著她用冷靜到極點反而極度平靜的語調,不緊不慢地說著他從來沒有想過可能會發生的事。

  她平靜極了,可他的心卻涼透了。

  齊淵的手有些抖,他用力抓緊了椅子兩邊的扶手,一口一口地吞咽著唾沫,終於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發現自己此刻的聲音竟是如此的平靜。

  「所以留在匣子裡的那張紙上寫的是真心話。」

  程玥寧彎唇一笑,點頭,「是的。」

  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確認,「好好應對家裡的表妹,而妳歸期不定?」

  「是呀,一點兒私心,正室的位子不太想讓,掛個名,否則對肚子裡的孩子沒法交代啊。」程玥寧一臉溫柔地看著自己的肚子,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帶著母親的慈愛。

  「那寧姊姊現在……」齊淵艱澀地從喉嚨裡發出聲音,「是要放棄我了嗎?」

  程玥寧歪頭想了下,搖頭,「應該是在等你放棄吧,我有點兒捨不得。」

  「妳休想!」齊淵從椅中霍然起身,幾乎是從嗓子裡嘶吼出來一般地道:「妳休想!」說完他便夾帶著一身的冷氣與怒火大步沖出了房門。

  過了一會兒,桃紅柳綠從門外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做什麼呢,跟做賊似地。」

  面對姑娘的打趣,兩個大丫鬟卻笑不出來,只是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程玥寧笑著搖了搖頭,「弄些牛乳來,我有些餓了。」

  柳綠跟姊姊打了個眼色,然後便轉身出去了。

  留下來的桃紅卻是走到程玥寧身邊,求證一般地問:「姑娘真的不要世子了?」

  「我說了,我捨不得。」程玥寧一本正經地回答。

  「可姑娘剛才——」

  程玥寧伸指在桃紅的額頭彈了一指,笑道:「響鼓得用重錘啊,只要我還得在那個家裡生活,有些東西我是必得爭取到手的,懂嗎?」

  桃紅微怔,想一下,突然恍然大悟,跟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料這時自家姑娘突然又接著道——

  「但是如果不幸把鼓捶破的話,至少我努力過啊,日後就不會怨天尤人,從古至今失敗這種事很稀鬆平常嘛。」

  桃紅:「……」不得不說,有時候她是真的挺討厭姑娘這種行事風格的,膽子小的人很容易被嚇死的。

  可憐的姑爺!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到底娶了個什麼樣的夫人回去鎮宅,知道真相後的他一定會哇的一聲哭出來的。

  絕對的!她堅信!

  柳綠回來的時候並不只帶回煮好的牛乳,還帶了一食盒的吃食回來。

  桌面很快便被擺得滿滿當當,程玥寧拿起筷子剛要開吃,一個人便從外面走了進來。

  「姑爺。」桃紅柳綠識趣地在請過安後便退下了,留給他們夫妻相處的空間。

  齊淵在她身邊坐下,彷佛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胃口還不錯啊。」

  「是呀,感覺自己現在的肚子就像是個無底洞一樣。」程玥寧笑著夾了一塊雞胸肉送進口中。

  齊淵直接將那盤芙蓉雞調換到了她面前,「全是大魚大肉,會不會膩啊?」

  「還好啊,味道還不錯,也能填飽肚子。」

  齊淵沒再說什麼,只是坐在一邊看著她吃,不時地給她調換菜盤,讓她吃得更方便些。

  一桌子飯菜最終全都進了程玥寧一個人的肚子,她放下湯勺的時候滿足地摸了下肚子,柔聲對著自己的肚子說:「寶寶,有沒有吃飽啊,娘可是吃飽了。」

  齊淵看著她溫柔的眉眼,突然有些嫉妒起她肚子裡的那個小傢伙了,有種自己的妻子被人搶走的感覺。

  「對不起,寧姊姊,我的家人讓妳覺得不舒服了。」

  程玥寧扭頭看他,微抿唇,「沒什麼,我大概也沒讓他們有多舒服,扯平了。」

  齊淵沒敢往她身邊湊,怕自己的風寒在潛伏期,但是妻子近在眼前,只能保持距離看著,一點兒親近的動作都不能有,簡直……

  「我知道我沒能在妳需要的時候待在妳身邊,妳心裡生氣,可是寧姊姊,我一從祠堂出來就去找妳了,然後一路從京城往宣城追,半道聽說妳和岳父回了荊州,我這才又半途折過來的,所以來得有些晚。」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回京?」

  「回京?」齊淵一臉驚訝,「我為什麼要回京?」

  「我暫時是不會回去的,你難道也要留在程家過年嗎?」

  「有什麼關係?」齊淵完全沒覺得有問題。

  程玥寧伸手扶額,頭疼地道:「我覺得你可能真的是想我主動放棄你的。」

  「我又做錯什麼了?」齊淵覺得自己很無辜。

  程玥寧吸了口氣,扶著腰起身,徑直往內室走,「我懶得跟你說。」

  衣角被人扯住,程玥寧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扭頭看某人,「做什麼?」

  齊淵一臉小奶狗的委屈,「是妳自己說捨不得我的,這麼快就忘了嗎?」

  「所以呢?」

  「妳連話都不想和我說了?」

  「世子爺,」程玥寧努力心平氣和地面對他,「您是不是忘了我現在是個孕婦,易困易餓,脾氣不定,吃飽了就犯困,我現在想去睡一會兒,可以嗎?」

  齊淵慢慢地鬆開抓著的衣衫,但一直跟到內室門口,看著她躺到床上,悶悶地道:「所以在確認我的健康前,我們就只能這麼相處了嗎?」

  「對。」

  齊淵鬱悶了,「妳說怎麼就今天下雨呢,真是的,就不能明天嗎?」

  「你問老天爺去,我怎麼知道。」

  齊淵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用力在門框上抓了抓,說:「妳睡吧,我不打擾妳了。」

  「哦。」

  等齊淵從屋裡出來,廊下的桃紅柳綠朝他行禮,他擺擺手,說了句「好好照顧世子夫人」便往外走了。

  出了內宅,他到外院去見少硯。

  「世子爺?」

  「派人回京送信,就說我今年不回京過年了。」齊淵陰沉著臉冷聲吩咐。

  少硯有些遲疑,「世子爺,這樣的話恐怕夫人會不高興的。」

  齊淵冷笑,「難道你家世子爺我現在就高興嗎?我好不容易才娶回家的妻子,就是這樣讓她們這些閑著沒事幹的貴婦們折騰著胡鬧嗎?」

  少硯噤聲。

  「有這功夫她應該多花時間在我爹那些小妾身上,插手我院子裡的事算什麼啊,閑的她。」

  聽世子爺對國公夫人這麼怨念,少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國公夫人若是問,就告訴她,如果不是世子夫人,我當初根本就不可能回京,現在世子夫人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那個國公府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嗎?」

  「世子夫人還在生氣嗎?」少硯小心翼翼地開口。

  齊淵抬頭看了一眼天,然後眼神複雜地看了少硯一眼,「少硯啊,你知道嗎?你家世子夫人這樣的女人真的很難懂啊。」

  「那世子爺您繼續努力啊。」少硯只能如此乾巴巴地安慰。

  齊淵頭疼地捂額,「我正在努力啊,可她真的不好哄啊。」

  少硯心有戚戚焉,想當年世子爺費盡心思地去討好,也經常是吃力不討好。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把人娶回家,結果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就又平地起波瀾。

  他一直覺得奇怪,那些後宅的女人們整天都在想什麼啊,像他們家世子夫人那樣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嗎?就知道整天無是生非,好好的日子不能好好過嗎?

  「行了,去安排吧,我去看大夫。」

  「世子爺哪裡不舒服?」

  齊淵語氣特別不好地道:「就是想讓她確定我沒事才找她。」

  少硯一頭霧水地目送他離開的背影。

  陽春三月,春風拂面的時候,定國公府的小世子呱呱墜地,喜訊第一時間遞往京城。

  程玥寧留在程家休養坐月子。

  齊淵平日除了看著兒子傻樂,就是在程家附近走動走動,賞看風景,消遣消遣。

  碧水青山,景色如畫,這如畫的風景中多了一抹纖美的咲麗身影,那真是猶如畫龍點睛一般的存在。

  看到齊淵,美麗的少女似乎嚇了一跳,羞澀垂首,一副小女兒模樣。

  齊淵嘴角微勾,看都沒看那少女一眼,直接扔著手裡的扇子就徑直走了過去。

  少硯和兩名護衛也目不斜視地跟著走過。

  齊淵自語般地道:「真晦氣,第幾個了?」

  少硯朝天翻了個白眼,「第五個了吧。」自從世子夫人開始坐月子,這附近就不太安寧,不時會有年輕貌美的少女出現「偶遇」。

  這種把戲,世子爺早就不耐煩了,當初京城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玩的手段比這高多了,世子爺對這種經歷可謂是身經百戰啊。

  就像他們家世子夫人說的,長得好看的人,通常麻煩會比較多一些。

  這兩天世子爺去見世子夫人太勤,被嫌棄了,世子夫人讓他到外面隨便溜達溜達,也給別的漂亮姑娘一個演戲的舞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別老去打擾她坐月子。

  齊淵不痛快地踢了兩腳路邊的石子,「這女人坐月子真是麻煩,不能吹風,不能著涼的,她這跟坐牢似地。」

  少硯心說:所以世子夫人才嫌棄您啊,還不都您害的。

  「這附近我們早看膩了,我不就逗逗兒子嘛,她就趕我出來搞豔遇,心怎麼就那麼大呢?」

  少硯表示,我想笑,可我得憋著。

  「不是啊少硯,你評評理啊,你說你家世子夫人是不是不講理?她怎麼就總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呢?」

  少硯無言,一樣了,您也不會喜歡啊。

  齊淵知道少硯不會回答他,他其實就是抱怨抱怨,寧姊姊坐月子,他這日子過得有些無趣。

  程家這幾天都在準備滿月宴的事,別人在忙,他這個當事人反而很閑。

  幾個人隨便在外面走了走便又回了程家。

  齊淵一進屋子就聞到了一股麻油雞的味道,這味道他最近聞得都有些膩,真不知道寧姊姊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這麼快就回來了?」程玥寧咽下嘴裡的雞肉,笑著同他問話。

  齊淵往她床邊的杌子一坐,一臉的無聊,「沒什麼好轉的,前幾個月附近都陪妳轉遍了,妳吃這麻油雞不膩嗎?」他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好奇。

  程玥寧喝了口雞湯,又挑了塊雞肉吃,邊吃邊道:「你像我這樣天天吃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阿陽又在睡?」

  「小孩子就是覺多,睡得多才長得好。」

  齊淵往床裡側探身看了看,兒子熟睡的小臉映入他的眼簾,他忍不住露出微笑,伸手就想去摸兒子的小嫩臉,可惜中途就被人拍掉了。

  齊淵也不強求,又說道:「府裡都在準備滿月的事。」

  「京裡的會同意嗎?」

  齊淵滿不在乎地笑了下,「山高水遠的,他們就算不同意又能如何?」

  「你難道真就這麼一直陪著我待在外面啊?」

  「嗯。」

  程玥寧搖了搖頭,夾著一塊雞肉指指他,調侃了句,「你這是不是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啊?」

  齊淵也笑,「她有我爹陪啊。」

  程玥寧嫌棄地看著筷子上夾的那塊雞肉,略有些磨牙地說:「這麻油雞吃得我真是有些反胃啊。」

  「那豬蹄湯呢?」

  「嘔。」這是她給他的回答。

  一樣是下奶的補品,她整天吃的就是這些東西,無論哪一樣都有些多。

  「妳要一直待在這裡嗎?」齊淵有點兒想知道她之後的行程安排。

  程玥寧喝完最後一口湯,將空碗遞給了一旁等著的柳綠,這才道:「回宣城。」

  「宣城?」

  「對呀,我在那邊還有鋪子呢。」

  「妳這是打算回宣城開肉鋪?」他十分懷疑自己的這個推測。

  不料,程玥寧卻爽快地承認道:「是呀。」

  「妳這是真不打算跟我回京城了啊?」

  「你不是已經打算一直跟著我了嗎?原來還想著回京城的事啊?」程玥寧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齊淵馬上舉手投降,「當我什麼都沒說。」

  「擰條熱帕子。」

  柳綠應了,去擰了條熱帕子過來。

  程玥寧解開衣襟,露出自己雪白的胸脯,齊淵在一邊看得眼都直了。

  懷孕產子之後,寧姊姊的胸部也變得雄偉了,他現在都沒辦法一手掌握了。

  程玥寧無視了邊上的某人,細心地擦拭了胸部。

  「妳們下去吧。」齊淵直接把人都趕了出去。

  等屋裡只剩下夫妻倆時,齊淵移坐到床邊,俯身沖著那誘人的山巒風光而去。

  過了一會兒,齊淵重新正襟危坐,用帕子將自己嘴角的奶漬擦掉,看著妻子整理衣襟,將風光重新掩上。

  「不漲了吧。」

  「嗯。」

  齊淵握住她的一隻手,「辛苦妳了。」為他懷孕生子,產子之後還要日日忍受著脹奶之痛。

  程玥寧笑道:「誰叫我是女人呢,沒得選擇啊。」

  「寧姊姊妳別總是這樣破壞氣氛啊。」齊淵有一點兒抱怨。

  程玥寧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笑了一聲,問他,「你說你堅持跟我住一個屋子,真不覺得這屋子裡的味道不好啊?還有,不覺得我身上有怪味?」

  齊淵笑笑,擠坐到她身邊,攬她入懷,在她頸邊嗅了嗅,「屋子裡不是一直有通風,而且,妳身上的奶香味很好聞啊。」

  「住這裡跟我同甘共苦,你也真行。」她口氣嫌棄,嘴角卻是上揚的。

  齊淵將頭擱在她的肩上,滿足地喟歎一聲,「如今有妻有子,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那世子爺您的滿足感還挺低的啊。」

  「當然,如果能再多生幾個的話,我會更滿足。」他補充說明。

  程玥寧直接伸手往他腰間一掐。

  齊淵面不改色,湊在她耳邊說「我想要妳,很想。」

  「滾。」

  齊淵依舊摟著她,臉上流露出欲求不滿的神情,「我怎麼感覺妳坐月子比懷孕還要讓我煎熬啊?」

  程玥寧不想搭理他,齊淵也不在意,只是靜靜地摟著她,享受著嬌妻在懷的溫馨。

  比起被人趕出去賞風景,他其實更喜歡這樣陪在她身邊,跟她一同經歷發生的點點滴滴,等他們老了,坐在一起回憶曾經,想來就很幸福。

  端午之前,程玥寧終於出了加長版的月子,結束了她的閉關歲月。

  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她從淨室出去的時候,就看到了屋子裡的丈夫。

  「過來,我幫妳擦頭髮。」齊淵朝她笑得很熱切。

  程玥寧看看只剩下兩個人和躺在搖床裡兒子的臥室,撇了下嘴,但還是走到他身邊坐下。

  齊淵拿了乾淨的步巾幫她擦頭,一點點、小心翼翼的,仔細的幫她將頭髮上的水漬盡可能地沾去。

  頭髮擦到半幹,程玥寧坐在梳粧檯前拿了梳子一下一下地梳通捋順。

  齊淵看著妻子將頭髮梳順,隨手將發尾往身後一甩,甩出的弧度配上她的側顏,讓他有驚豔的感覺。

  他其實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明明只是相貌很普通的妻子,卻每每總會有一些讓他覺得驚豔的瞬間,讓他的一顆心就那麼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住。

  搖床裡的齊陽發出嗯嗯聲,程玥寧起身走過去,伸手探了探,然後替兒子換了尿布,抱入懷中,坐到床邊,解了衣襟,露出一半雪白的胸脯,將糧倉遞到了兒子的嘴邊。

  小齊陽含住乳頭,熟練地吸吮起來,一隻小手握成拳貼在母親的胸脯上,就像顯示著佔有權一般。

  齊淵也跟著坐過來,跟妻子一樣垂眸看著用力吃奶的兒子,心裡也不由得柔軟下來,「這小子是越來越能吃了,長得也越來越好看了。」

  「是呀,他像你,長大了應該也是一個很好看的人。」齊淵得意地笑了兩聲。

  程玥寧伸手摸摸兒子的小手,眼中滿是寵愛。

  小齊陽吃飽之後就再次睡去,特別的乖。

  將兒子重新放回搖床裡,程玥寧還沒直起身,一雙大手已經從後將她攔腰抱住。

  「又胡鬧。」她不由輕斥。

  齊淵的氣息有些不穩,將她抱到床邊放下,整個人就迫不及待地壓了下去,「我忍好久了,讓我先解解饞再說。」

  床帷散下來,掩去一床的春色。

  齊淵發瘋一般佔有著身下的嬌軀,讓兩個人一次次地深深地嵌合、交融。

  程玥寧迎合著他,承接著他的索取,也享受著他的給予。

  很久之後,帳內終於安靜下來。

  程玥寧的長髮又已濕透了,整個人慵懶地躺在齊淵的身下,眉目含嬌帶媚,是只有齊淵才看得到的姿態。

  齊淵俯在她的胸前平復了呼吸,貪戀地撫弄著她的胸,遲遲不肯從她體內退出來。

  「好了,該起了,還得清理一下。」

  「都不盡興。」齊淵咕噥。

  程玥寧在他腰上擰了一下,「大白天的,還想怎樣。」

  「那晚上——」

  「明知故問,快起來。」程玥寧瞪他。

  齊淵就笑著抽身而起。

  程玥寧不得不又回到淨室清理了一下,然後重新換了衣裳出來。

  床上已經被收拾乾淨了,重新換了床褥用品。

  嘗到甜頭的齊淵已經不在房裡,在的是桃紅柳綠兩個大丫鬟。

  程玥寧重新坐到梳粧檯前。

  桃紅一邊幫她擦拭頭髮,一邊道:「姑爺說去書房找本書。」

  柳綠則道:「小少爺還睡著呢,可乖了。」

  程玥寧輕「嗯」了一聲,沒說話。

  幫姑娘擦乾了頭髮,又梳好髮髻,簪上釵環,桃紅便退開了。

  程玥寧這個時候才有功夫端詳著銅鏡中的自己,伸手撫在臉上,「胖了啊。」

  柳綠在一邊笑道:「姑娘這是富態。」

  「去,就妳會說,胖就是胖了,不過也沒怎麼胖。」

  桃紅也跟著說道:「自然是沒怎麼胖的,咱們家小少爺每天吃那麼多,姑娘吃下去的補品都化成奶水被小少爺吃掉了,怎麼能胖得起來。」別人家的夫人們都是請了乳娘來奶子女,可是,姑娘卻堅持要自己奶。

  「姑娘真不擔心身材走樣啊?」到底桃紅還是忍不住又念叨了一句。

  程玥寧笑了笑,透過敞開的窗看著院子裡那樹火紅的石榴花,平靜地道:「我自己生的孩子自然要自己撫育,我又不是沒奶,為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卻把真正重要的丟棄,我不幹那樣的蠢事。」

  桃紅便沒有再說什麼。

  程玥寧知道桃紅在擔心什麼,不外乎那些大戶人家的色衰而愛弛,她們自小便是大戶人家的奴婢,所思所想也是遵循著那些規矩,無可指摘。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道理人人都懂,可有許多人都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程玥寧不在乎這些,她原就長得普通,也沒指望能用美貌拴住丈夫的心。

  一個男人若是變了心,任妳有國色天香的姿容那也是留不住他的人的。

  可惜,這世間卻有太多的女子不懂,或者說是不願懂,做著自欺欺人的事。

  「小少爺醒來了。」柳綠帶著笑說,已經在動手換尿布。

  抱著清爽的小少爺送到姑娘懷裡,看著小少爺睜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盯著姑娘的臉,小嘴用力吸吮著的可愛模樣,柳綠的心都覺得要萌化了,她家小少爺怎麼就這麼可愛呢。桃紅在一邊也不由得笑了,小少爺將來一定也是一個像姑爺一樣俊美的男人。

  屋外廊下的齊淵手中握著一卷書,雙手負在身後,目光落在院中的那一樹火紅的石榴花上。

  寧姊姊說得不錯,大戶人家的女人們生了孩子後都是扔給乳娘餵養,可乳娘再精心,又哪裡是親生母親能代替的,不少人甚至因為與乳娘朝夕相處反而對生母不那麼親近了。

  只不過,許多女人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為了留住丈夫的心,她們可以捨棄很多東西,有的人成功了,但更多的人卻失敗了,非但沒能留住丈夫的心,反而將子女的心也一併失去了,得不償失。

  無論任何時候,他的寧姊姊都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覺得很自豪,這樣的寧姊姊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

  都說石榴代表著多子多孫,院中有這樣一株石榴樹,這寓意真是太好了!

  齊淵三十歲的時候承襲定國公的爵位,那時他膝下已經有五個兒子。

  程玥寧一生一共生了八子一女,最小的女兒是她在高齡四十一歲的時候生下的,成了眾星拱月一般的存在。

  程玥寧改變了定國公府陰盛陽衰的定律,甚至讓她的女兒成了稀罕的存在。

  唯一讓人多少有遺憾的是,兒子們或多或少都承繼了齊淵的美貌,就算長得不是最豐神俊秀,但至少也眉清目秀。

  但他們的妹妹卻是完完全全遺傳母親的相貌,平凡普通。

  所以導致很多權貴人家的公子們憤怒咆哮,「就你們妹妹那樣的,你們憑什麼要擔心我們會對她意圖不軌?」這是對他們審美的極端鄙視。

  「我娘當初就是被我爹意圖不軌早早盯上的!」八個國公府的少爺用最有力的事實回擊了他們的咆哮。

  「……」

  娘蛋,這個事實無法反駁啊。

  誰不知道定國公就是個妻控,從年少輕狂時便一頭紮到了定國公夫人的那潭深水裡再沒浮出頭。

  據說當年還是世子夫人的定國公夫人初孕不久,因為某人的表妹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然後就被程大儒領著出京散心去了。

  當時還是世子的定國公從祠堂思過出來就飛騎出京找媳婦,然後在外面遊蕩了三年,才在京裡三催四請之下抱著兩個兒子回了京城。

  雖然發生了某表妹事件,但是老國公夫人跟兒媳婦後來的相處一直都挺和平友愛的,不看別的,就單看那一串健康活潑漂亮的孫子,老國公夫人作夢都要笑醒的。

  只是兒子多了,其實也愁。

  程玥寧早早就開始規劃兒子們的未來,為了杜絕兒子們像權貴名門那樣兄弟鬩牆的情形,她制定了很多方案。

  學習好的,就去科舉,也可以去宣城的書院混個夫子當當,養家猢口是不成問題的。

  武功好的,就去從軍,也可以去繼承她的事業——殺豬賣肉。

  學習不好,武功又爛,臉長得可以的,也可以發揮特長——入贅。

  學習不好,武功又爛,臉長得最差的,被扔去經商,因為他對經商很擅長。

  長子嫡孫這個是固定的世子人選,就算本人不樂意那也沒辦法。

  國公府中有兩個長得好,學習不好,武功又爛的,不過這是兄弟們互相比較下的結果,但依然無法改變他們從小培養的方向。

  長大後,這兩人卻被兩家權貴名門瘋搶而去。

  那兩家生不出兒子啊,到這一代就只有閨女,正愁要斷傳承呢,可是有國公府這樣的人家的公子肯入贅啊,這種好事怎麼能放過,必須得搶啊!

  某個對文不感興趣,武功很好,一門心思要去繼續母親家業——屠戶事業的公子,被皇帝召去當了駙馬,然後帶著公主跑去宣城賣豬肉了。

  當時驚掉了一地的下巴。

  而定國公的八個兒子中,某個後來三元及第的傢伙,在把官做到了大理寺卿的時候,官袍一脫,跑到宣城書院要接外祖父的班,惹得某個考上科舉能當官卻不做,早早就去當夫子的兄弟大怒,當即上書朝廷,讓他們把某個不務正業的傢伙逮回去,讓他別來搗亂。

  皇帝和太子的頭都被他們這一家不走尋常路的人弄得大了。

  武功好的,跑去當了將軍,然後某一天覺得天下太平,自己就卸甲歸田當遊俠去了。

  有一年,皇帝跟當時的定國公世子齊陽在御花園談心——

  「朕看你不是很樂意當這個世子啊。」

  齊陽一臉鬱悶,「臣打輸了。」

  「打輸了?」皇帝不解。

  「臣被七個弟弟摁住打了一頓。」提起這事齊陽就鬱悶,長子嫡孫承爵這事又不是他願意的,但這給了弟弟們打他的最佳理由,一對七,他毫無勝算,所以又被捶了一頓。

  這些年下來,他已經受夠了。

  「因為你承爵了?」

  「是因為這個,」齊陽憤憤然,「可這不能是他們圍毆臣這個兄長的理由。」

  皇帝突然有點兒想笑,但他憋住了。

  「臣從小因為這個理由,經常被他們圍毆,臣委屈。」齊陽終於沒忍住向皇帝告了個小狀,訴了個苦。

  「哈哈哈……」

  皇帝終於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麼多年過去,定國公府還是這麼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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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00:34:40 |只看該作者
後記第一本姊弟戀  裘夢

  《夫人舞刀爺彈琴》過稿了,我很高興。

  這本書在創作的時候,最初的男主其實是福王殿下的,可我寫著寫著心就偏了,我太愛世子爺了,所以我果斷就換了思路,重新創作了故事情節,然後便是你們現在看到的樣子了。

  嘻嘻……

  相信我,我本來沒想寫姊弟戀的,讓我數數啊,這好像真的是我寫的第一本女主比男主大的書啊,好驚奇!

  果然作者瘋起來,自己都不能不怕啊。

  不過病美男我還是要寫的,畢竟也是個不錯的男主類型,撥拉一下我寫過的男主,似乎好像也沒這類的,頂多就瘦弱斯文,病弱的,還真沒有。

  下一本,福王?

  不會不會,福王這個梗是有的,但是他是不會做為男主了,做癡情男配咱們也得敬業不是?必須得一輩子癡情。

  絹姊問我下一本書準備得怎麼樣啊,我頭大啊,現在除了男主啥都沒有,我還得繼續構思啊,煩惱。

  每次寫完一個故事,某夢就得讓大腦放空休息一段時間,因為整個人都覺得有些懵懵的,可能是用腦過度的後遺症。

  每個作者的創作方式不同,像某夢這樣全靠靈感突擊類的,估計缺乏靈感的時候就會很崩潰,想像一下歇斯底里的表情包……哈哈。

  人果然不能立Flag,我才說過今年就寫兩本書了,結果馬上就打臉,也不對,我只是說今年就以奮鬥兩本書為目標,好像確實是立Flag了……

  好了,不糾結這個問題了,反正該打臉的時候就得打,好在皮厚扛得住。

  脂肪多也有脂肪多的好處,我為胖代言,我自豪——又為自己不減肥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

  減肥這事吧,於我而言一直是口號喊得震天響,實際行動為零蛋的存在。

  我們的原則是「減肥從明天開始」,哦耶!

  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那麼就對自己好一點,能順著自己心意來的時候就儘量寵自己一點點囉,對自己千萬別太吝嗇。

  反正某夢就是這樣一個及時行樂的傢伙,我把自己照顧得相當得心寬體胖,為此一直受到夢媽的嚴厲督促,雖然督促毫無成效,但夢媽依舊堅持著。

  同樣,某夢也依舊頑劣地我行我素。

  唉,老媽,都是親生母女,何苦彼此互相傷害啊?

  我們就不能和平共處、友愛生活嗎?

  鑒於夢媽不看小說,所以某夢十分放心大膽地在此吐槽,請認識我的人一定要保密,不要告密造成我的人身傷害,拜託拜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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