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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喜格格 -【這一回,花心下站(1314號列車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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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花心下站(1314號列車之三)-作者:喜格格

2007年X月X日 星期五  
我一進高中就暗戀著他,直到高三那年我們才正式交往,
後來因為考上不同大學的遠距離,再加上生活圈落差太大,
他覺得我們還是當朋友比較好,向我提出分手……
這十幾年來,我對他的感情從來沒有改變過,
可既然退居到朋友關係,也只能看著他女人換過一個又一個,
直到無意間聽到他和哥兒們對話,我終於下定決心放棄他,
反正我在他心中一文不值,何必再把心酸眼淚往肚裡吞,
不過,最近他突然變得好反常,讓我一頭霧水,
為什麼每次我和其他男人約會時,他都跑來攪局?
從來不吃甜食的他,還和我去逛糖果店大把大把的買,
被美女搭訕不僅無動於衷,對我更是關心熱線、專車接送,
他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的,我真的不懂他現在是在玩哪招,
然而問了他,他卻說他不想「再」看到我嫁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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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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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0 00:30:3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身材高大,一身性感破表的肌肉,長年在國外四處奔波造就的健康麥色肌膚,略長的平頭黑髮,滿不在乎的表情,嘴裡叼根菸,韋禮特才剛回台灣就直接到高雄拍攝一組政府委託的風景照,行李則由助理冠冕先幫他拿回家去。

  工作結束,他背著重達十公斤的流浪大背包、十公斤多的頂級萊卡相機組箱袋,正要搭火車北上,回到那個令人心痛……

  有她的城市。

  半自虐的享受著尼古丁充塞整個胸口的感覺,忍不住又想起她曾經用擔憂的眼神,靜靜看著他抽菸的模樣。

  她也不開口阻止,就只是那樣看著、默默為他擔心著,看得自己向來不受拘束的心緩緩抽緊……

  他從懷裡掏出隨身菸蒂盒,把菸按熄在裡頭,以不必要的力道用力蓋上!

  鏗一聲,像重門落鎖,又似斧頭鍘砍的聲響,彷彿正狼狽的用盡全力甩開這段記憶。

  把隨身菸蒂盒收進懷裡,完全不受身上重物影響,飛快舉步往火車站移動,此時一個身穿粉色套裝的女人,在人來人往的走道上輕輕撞入他懷裡。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仰起化著淡妝的精緻臉蛋,粉唇微啟,當視線與他撞在一起時,心口乍然一裂!

  好……好粗獷有型的男人!

  渾身迸發十足的男人味,只要他肯勾勾手指頭,她很懷疑是否有女人能抵抗得了他落拓又性格的氣質。

  「嗯。」

  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心情,韋禮特只是禮貌地協助對方站穩後,便舉步走離。

  心事重重的他站在月台上,此時一列列車進站,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眼月台上的時間,與手上車票的時間完全吻合。

  沉浸在思緒裡的他踏進車廂裡,沒注意到車廂門邊的車次號碼,那流線型的車體上飛快閃過一道詭異白光,上頭閃過「1314」的字樣,宛如在烈陽下波光粼粼的光痕,光彩奪目卻也令人無法看清……

  月台上,除了他,無人踏上這班列車,彷彿能看見這列車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他,這奇怪的景象,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韋禮特並沒有察覺。

  車廂裡的旅客三三兩兩的,位子連一半都沒坐滿,旅客們個個都低著頭,彷彿每個人心裡都充滿鬱結的心事,列車以飛快的速度在軌道上疾馳,他卻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駛出軌道整整四年。

  自從高中曾與自己交往過一年的星寧,在四年前毫無預警結婚……毫無預警?他嘴角扯出一個乏力的心痛微笑。

  對自己誠實點,其實這並非真的毫無預警。

  如果他曾經把注意力往心裡放,或看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他就會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感情,而不會放任她為他人披上婚紗。

  她披著雪白婚紗,滿臉笑意的待在另一個男人身邊,他卻只能站在遠處看著她。

  當下,他居然聽見一連串鏗鏘的聲音,那並不是玻璃碎掉的聲響,而是他心碎的聲音。

  在他突然發現自己即將永遠失去站在她身邊的資格時,才猛然意識到他是愛她的!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蠢,而且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望著她臉上幸福的微笑,遲來的頓悟將他從此推入地獄深淵,他不願破壞她的幸福,只好將自己放逐到世界各國,而且專挑危險、有戰爭的地方攝影,默默舔拭傷口。

  朋友們不解地問他怎麼了時,他只是苦笑著,成全她所選擇的幸福,用無所謂的態度,隨口敷衍一句「我喜歡自己正在做的事」,但有誰曉得他在說這話時,他的心正在淌血……

  違禮特從皮夾夾層最深處,溫柔的抽出一張照片。

  那時候學校籃球隊拿下全台高中籃球冠軍,當時大家歡欣鼓舞的圍著他大吼、互相拍背,帶隊老師則拿著相機幫大家狂拍照。

  被勝利喜悅衝擊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看見星寧微笑著轉過身,沒多想,他馬上撥開隊友,衝到她身後,把她拉到大家面前,請老師幫他們合拍一張照片。

  星寧那被小小嚇到又瞬間酡紅的小臉,令他怦然心動。

  當天,跟那群全身汗臭味的兄弟慶功完、送她回家時,他馬上跟她告白,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交往。

  她點頭,他立刻俯身,吻上她柔柔的溫暖唇瓣……

  韋禮特深情撫摸著已有些模糊的照片,心痛感覺又不請自來,開始在他胸口零星跳動著,然後慢慢擴散到全身每個細胞。

  考上不同的大學後,兩人漸行漸遠,因為距離和現在想起來懊悔不已的因素,兩人協議分手,不過仍說好要繼續當朋友。

  楊星寧十七歲和他交往、十八歲分手、三十歲她突然跟別人交往、三十一歲跟那個開連鎖餐廳的男人結婚。

  星寧結婚一年後懷孕,他從此自我放逐到世界各國攝影整整三年,拿下一座座只令他感到更加空虛的大獎。

  原來這就是贏得全世界,卻輸掉自己最在乎的女人的感覺……這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爛!

  他苦澀地拿起照片,緊緊貼在心口上,面容疲憊又刻滿痛苦,輕輕閉上雙眼。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絕對不會再那麼粗心、那麼愚蠢的放她就這樣走出自己的生命,甚至腦殘到等到她跟別人結婚,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深深愛著她……

  他神情木然,兩道眉頭深鎖,每次想起她,胸臆間的痛楚便會毫無節制地開始作怪。

  年輕時的狂妄與無心,把他困在今天這種進退不得的監牢裡,但他能怨誰?只能怪自己!

  帶著無止境的懊悔與痛苦,他渾渾噩噩的陷入昏睡,直到抵達台北的廣播響起。

  已經很習慣旅行生活的他,當別人還七手八腳拿行李時,他已經迅速仔細收妥照片,背好二十多公斤的行囊,輕鬆跳下車。

  走出月台,韋禮特立刻狠狠皺眉。

  這是怎麼搞的?

  他已經離開這裡好幾年,怎麼跟以前差不了多少?

  他狐疑的走出車站,發現就連街道上人們身上穿的衣服……這不是三、四年前流行的服飾嗎?又吹起復古風了?

  他隱約察覺到眼前這一切非常、非常不對勁!

  迎面而來一位身穿高檔名牌服飾的高傲女人,她身上那件黑色衣服,至少是五年前的流行款式。問他怎麼知道?因為那家廠商還請他去幫忙拍過照片,其中一件就是那套鬼衣服!

  真是他媽的活見鬼!

  他帶著滿腹狐疑往前走,打算去坐計程車,經過旁邊店家明亮的落地玻璃櫥窗時,他不經意的轉頭,看見自己的倒影。

  不是小平頭,他的頭髮往上抓出以前年輕時最愛卻浪費時間的髮型,他永遠記得星寧說過她很喜歡他這個髮型,看起來很囂張,像他的個性。

  但自從她結婚後,他再也不抓頭髮了,一律剃成慘兮兮的平頭樣。

  看著倒影,他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反胃感一波波湧上喉嚨。

  這是怎麼回事?!驚駭的他抬手一看手錶上的時間和日期年分,頓時整個人當場狠狠震住。

  許久後,全身顫抖又覺不可思議的他,才在心底揚起一連串的低咒……

  媽的!他居然回到—— 五年前?!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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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楊星寧身穿全台最有名高中的制服,漂亮的紅白格子領、白襯衫、黑色百褶裙,身為球隊經理的她,正忐忑不安地坐在場邊。

  自然捲的她,即使不燙髮,髮尾也能呈現出微捲的弧度,讓原本甜甜的氣質又更添幾分可愛。

  雙手在胸前緊握,水眸專注地盯著眼前活躍的高大人影跑,她悄悄屏住呼吸,心中默默為籃球校隊加油!

  今天在校內進行與去年高中籃球比賽冠軍校的比賽,距離比賽結束只剩下五分鐘,自己的學校還落後四分,星寧緊張到心揪成一團。

  拜託,一定要贏、一定要贏!

  只要贏了這一場,再拿下兩場比賽,就能補回去年失去冠軍寶座的遺憾。

  她雙手握緊,連指關節都隱隱泛白了還不自覺,緊咬著的下唇也滲出一點血絲,但她並不覺得痛,所有心思全圍著球隊繞。

  今天大家的狀況都很好,除了中鋒祝閔衡剛剛被對方球員惡意撞倒噴鼻血,直接被教練喝令下場休息之外,一切都很好……

  唉,其實也沒那麼好!

  星寧擔憂的視線跟著全身冒火的控球後衛韋禮特跑,見好友被撞、直接退出比賽,以他狂霸的個性,哪能容忍這種事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韋禮特一定會立刻親自向對方討回這筆帳,她知道。

  比賽只剩下四分半鐘了。

  她看見韋禮特在對方不注意時,朝前鋒、一身貴族氣息的好友莫帝凡俐落使個眼色。

  他—— 要出手了!

  星寧心臟一抽,雙手握得更緊,幾乎麻痺。

  「小寧,我要先走了,今天要練琴。」

  花愛祝偷偷溜進場,輕拍她的肩膀一下,把她嚇得在位子上彈跳了一下。

  見自己無心的舉動害朋友嚇了一大跳,宛如天使的花愛祝竟也跟著嚇一跳,馬上低頭道歉,「對不起,我有輕輕拍……」

  星寧轉過頭,正要說「沒關係,是自己現在太緊張」時,個性自主火辣的林晴媛突然插話——

  「她現在眼中只有『她的』韋禮特。拜託!又不是NBA球星,那些女同學—— 」林晴媛看著星寧,伸手往場旁尖叫不停的女同學們一指,大嘆,「到底在鬼吼鬼叫什麼啊?」

  「咦?小媛,妳不是最討厭八卦,怎麼知道學校裡這些崇拜的消息跟風氣?」花愛祝毫無踏入火線的自覺,還傻乎乎、滿臉詫異地驚呼。

  「我說過,別叫我小媛,聽起來好像小甜甜之類的,真讓人受不了!」林晴媛雙手抱胸。

  這時,韋禮特一個漂亮的抄截,帶球闖進對方禁區。

  對方想擋,他突然抓起球,撇嘴一笑,妙傳給莫帝凡,後者抓球灌籃,前後花不到幾秒時間!

  「啊—— 」

  現場響起如雷掌聲,拔聲尖叫瞬間衝破體育館屋頂。

  「韋禮特!韋禮特!韋禮特!」

  「莫帝凡!莫帝凡!莫帝凡!」

  林晴媛朝天花板翻個大白眼,低哼了一句,「集體發瘋了,現在。」

  花愛祝傻氣地笑著,再次朝心神不寧的星寧揮揮手,得到對方的回應後,拉著快來不及去上設計補習班的林晴媛步出體育館。

  時間倒數,剩下三十秒。

  星寧呼吸急促,掌心冒汗。

  現在還差兩分,老天爺啊, 拜託,請您一定要保佑!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用力祈禱時,韋禮特竄身飛出,再度攔截到對方球員的傳球,一路衝回對方禁區。

  她緊張到憋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緊盯著眼前的賽況。

  大概是因為抱持著只要再撐過這幾秒鐘,勝利就會屬於自己的心態,對方回防超快,才眨眼工夫,宛如銅牆鐵壁的防守已像面城牆似的,直接擋在他面前。

  不—— 星寧捏緊雙手。

  全場倒數五秒。

  韋禮特帶球過人,帥氣身影引爆觀眾放聲尖叫,他全神貫注在手中這顆籃球上,面對最後一位擋在身前、身高超過一百九的長人,他壓低身子,飛快運了兩下球,嘴角詭異地向上彎曲……

  在對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他往後退了一步,抓起球,在長人面前直接三分跳投。

  星寧一顆心隨著飛竄出去的拋物線,悄悄揪緊。

  意氣風發的韋禮特,在出手剎那,放開的大掌便立即自信地握成勝利拳頭!

  刷!

  空心球俐落進袋的聲響,令全場觀眾個個讚嘆地張大嘴巴。

  現場安靜了足足有兩秒鐘之久,突然有一名觀眾爆出一句「逆轉勝」後,整個體育館頓時陷入瘋狂叫好的歡騰之中!

  身為球隊經理的星寧,先跟大家一起享受勝利的快感,看著宛如眾星拱月的韋禮特陽光又帥氣的大笑,她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臉紅心跳。

  她心目中的超級球星!

  如果不是同班的他,親自找她當球隊經理,她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一進高中,她就偷偷喜歡著他,當他來找自己時,她只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沒多想便答應他。

  是他向她伸出手,將她帶進熱血澎湃的籃球世界!

  雖然身為球隊經理要付出很多時間跟精神,可是相對的,她也得到好多快樂與小小的成就感。

  這一切都要謝謝他—— 她心目中的MVP。

  比賽結束,星寧默默走回球隊辦公室。

  贏了這場比賽,代表接下來還有得忙,接下來的兩場,他們要到中部、南部比賽,她也要開始跑學校的行政流程,替球隊申請外出比賽。

  等她忙到一個段落,終於把申請資料通通備妥,桌面上也不知不覺堆積了好多糖果包裝紙,抬頭看一眼時間,居然已經晚上八點多?!

  她先打電話回家報平安,等到她走到體育館前時,又是狠狠一愣。

  天空居然下起傾盆大雨。

  現在她要怎麼辦,衝回家,然後感冒?

  「正在欣賞天公落大水嗎?」

  低沉的帶笑嗓音陡然在她身後響起,她偷偷倒抽口氣,心弦瞬間繃得死緊。

  他還沒走?

  韋禮特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望著天空。

  他一站到她身邊,她的心臟立刻不安分的飛快跳擊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不但不離開,還雙手抱胸,歪著頭,靜靜欣賞著嘩啦啦……嘩啦啦……跟她心跳一樣失控的大雨。

  只是在他身邊,她便覺得有絲甜甜的興奮感,不用看也能感覺到自己火辣辣的臉頰,一定紅得不像話!

  她輕咬著下唇,提上一口氣,輕聲開口,「你怎麼還沒走?」

  「我留下來練球。」他轉頭看她,坦然視線輕輕控制住她的呼吸,隨興問道:「妳呢?」

  「整理一些資料。」她感覺一陣熱氣直往臉上衝,想避開他緊迫盯人的視線,卻又被他鎖得很牢。

  星寧慌得想趕快再說點什麼,好掩飾自己大到好像全世界都能聽見的瘋狂心跳聲。「今天的比賽很精彩。」

  「剛好而已。」

  韋禮特聳聳肩,收回視線,舉目望向天空,無所謂的態度讓他看起來更帥,也更難以預測跟掌握。

  感覺他的視線終於移開,她動作卡卡的側過頭,近乎著迷的眼神凝望著他完美的微仰側臉,感覺自己好像又更喜歡他一點……

  兩人又不說話了。

  怕被他察覺自己看他看得有點失神,她緩緩收回視線,心跳已經快得像要心臟病發!

  再待下去,她今晚作夢也會笑醒,但她的心臟可能會負荷不了。

  她矜持的低著頭,溫和地開口,「我先走了,再見。」

  說完,她深吸口氣,舉步就要衝進下得正猛的大雨裡——

  怎料她才剛走了兩步,右手腕突然被一股強勢、不容拒絕的力道牢牢鎖住,接著往後輕輕一扯,她嚇了一跳,被迫順勢轉身面對他帥氣英挺的五官。

  兩人視線一對上,她全身立刻竄過一陣猛烈電流!

  怦!怦!

  他想幹麼?

  她困難地吞嚥一下,眼神裡有受到驚嚇的小小驚惶。

  撞見她的反應,韋禮特慢條斯理地鬆開手,給她一個似是安撫又電力滿格的蠱惑微笑。

  「抱歉,嚇到妳了?」他邊道歉,嘴角邊勾起一抹饒富興味的促狹微笑。「這給妳。」

  她低下頭,看向被硬塞進自己手裡的東西。

  一把傘?

  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她倏地抬頭,正打算婉拒他的好意時,眼前哪還有他的身影,她眨眨困惑的眸子,迅速轉身,拚命梭巡他的身影。

  終於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中,找到他剛好回頭的高大身影。

  他正朝自己用力揮揮手,雙手圈在嘴巴兩旁做出擴音器狀,青春洋溢地大喊道:「快點回家啦,很晚嘍!」

  喊完,他轉過身,大步往家的方向移動,背對著她,舉起右手,在半空中用力揮了兩下。

  想起她剛才清純的驚嚇反應和酡紅的臉頰,他嘴角微微勾起。

  好可愛的女孩子,他喜歡!

  星寧雙手緊緊握住他留下的雨傘,感動像張密網緊緊罩上她,為他狂跳不已的心跳像脫韁野馬。

  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等回過神時,她的心,已經隨著他消失的身影,一起不見了……

  他們在高中籃球比賽拿到冠軍那天,正式交往。

  那天晚上,暗戀了快要三年的韋禮特向她告白,她點頭,當晚他們成為一對情侶,同時失去自己珍貴的初吻。

  他們才剛在一起沒多久,就面臨到考大學的壓力、因大學不同而分隔兩地的遠距離戀愛。

  考上大學後,韋禮特的父母將台灣的企業交由信賴的副手幫忙打理,到美國定居,原本放心不下獨子孤留台灣,卻拗不過他的堅持,從此他孤身在台灣生活,自由自在,鮮少被管束。

  一個學期很快就過去了,就讀台南C大的星寧回台北過年,二月十四日情人節,終於可以跟總是聚少離多的韋禮特出去約會。

  她永遠記得,那年的冬天很冷,冷得令人頭痛、心也痛……

  「妳喜歡這部片子嗎?」

  剛從戲院出來,高大帥氣的韋禮特不讓擁擠的人潮推擠到星寧,長臂貼心的輕輕搭在她肩上,不著痕跡地將她護在懷裡。

  「喜歡。」

  她感受到他極為自然的守護舉動,胸口一片發暖。

  她仰首看著他,整整一個學期的惶然不安,終於像塵埃慢慢落地般穩定下來。

  自從韋禮特進T大,自己則到南部唸書,距離被拉開,兩人這學期以來,從每天通電話,到三天聯絡一次,直到過年前,他整整消失了半個多月。

  她打他手機,轉入語音信箱,他回電時,常常兩人講不到三句話,就因為不知道要講什麼而草草掛斷。

  後來她大多時間改傳簡訊給他,他平均每十通會回覆一次,內容從一個字的「嗯」,到頂多「我很好妳呢」五個字不等,連多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時間。

  學期末,社團事情多,最後韋禮特連網路也不太上,兩人的生活頓時變成兩條平行線。

  本來他打電話來給她時,她以為他會跟自己提分手,沒想到他居然是打來提出約會邀請。

  「別想騙我,我不相信妳喜歡這種賽車片。」一走出人多的戲院,韋禮特立刻鬆開手。

  肩膀頓失溫暖的星寧,突然被一股不好的預感打中。

  她強撐起笑臉,假裝那種預感只是自己過度敏感的錯覺。

  「我是沒你那麼喜歡,可是你也買了我愛吃的甜味爆米花,而不是你愛吃的鹹味爆米花。」

  事情絕對不是她所想的那樣,也絕對、絕對不會像晴媛說的「他心性根本還不定」!

  她伸出手,舉到額頭處用力揮了揮,想要驅散花愛祝在聽到晴媛說這話時的擔憂表情。

  她這是在幹什麼?

  他好笑地伸手,輕輕壓著她的頭頂,等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他身上時,才開口說道:「所以我們算—— 扯平?」

  「扯平。」頭頂傳來的溫度一點一滴地傳進她的心頭,她緩緩扯開一道微笑,點點頭。

  「肚子餓不餓?」他指了指戲院旁的一家火鍋店。「我請妳吃火鍋,好不好?」

  「幹麼請我?我們各付各的。」

  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因為可以跟他多相處一分鐘,對她來說都是很寶貴的,她才不會拒絕。

  「讓我請吧,我想請妳。」他領著她往火鍋店前進。「再說,我前一陣子參加政府一個攝影比賽得了獎,獲得一筆超滋補的小獎金。」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竟不知道?

  星寧有點反應不過來,等到回過神時,人已經坐在火鍋店裡,服務生站在一旁等她點菜。

  她紅著臉,飛快看了眼菜單,點了一道最便宜的餐點,不想讓他荷包失太多血。

  服務生一走,她輕吸口氣,有點小心的問道:「你……得獎?」

  「妳不知道?」

  他僵了一下,見她點點頭,他聳聳肩,露出一個令她無法招架的微笑。

  「抱歉,前一陣子太忙了,我忘記告訴妳了嗎?」

  「嗯。」她點點頭,不安的感覺又開始在胸腔裡擴散……

  「那—— 」他充滿自信的露齒而笑。「這頓飯我更是請定了!」

  望著他燦爛又意氣風發的微笑,她突然覺得自己開始慢慢縮成一小點、一小點……

  服務生很快送上蔬菜盤跟肉盤,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大多時候,都是他說,她負責聽。

  跟他燦爛輝煌的大學生活比起來,她發覺自己乏善可陳的生活只需要用一句話「就每天上課下課」,便能完整清楚交代完畢。

  她、她甚至連社團都沒參加,連一堂無聊到會讓一票學生通通睡倒的課也沒蹺過……

  她突然覺得好沮喪。

  吃完飯,韋禮特突然坐直身子,輕咳一聲,專注的看著她,緩緩揚嗓, 「星寧,相信妳也多少感覺到了。」

  她一聽,整個人立刻在位子上狠狠抖了一下。

  感覺到什麼?她什麼都沒感覺到啊!

  望著他堅定又閃閃發亮的黑眸,她覺得心開始一路往下沉,擔心了一學期,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距離的關係,我們之間好像慢慢變淡了,我在想,我跟妳是不是該……該……」

  他見她抿緊唇線、臉色瞬間刷白,原本以為能輕鬆說出口的話,現在卻梗在喉間,不上不下。

  「是不是該分手了?」她替他把話說完,腦袋卻一片空白,所有感覺麻痺,只剩下大腦還在運轉。

  「星寧,我不完全是這個意思。」

  他濃眉微蹙,仔細觀察她的任何一個細微反應。

  「所以你沒有要跟我提分手?」

  她放在桌下的雙手悄悄握成拳頭,臉部肌肉慢慢放鬆下來,心痛開始一針、一針刺痛她的胸口。

  他沒有說話。

  她的心瞬間跌落谷底。

  「謝謝你今天約我出來看電影,還、還……」星寧偷偷深吸口氣,手指甲深深刺進掌肉裡,形成一道道自殘的彎月血痕,她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請我吃這麼好吃的火鍋。」

  她感覺到胃部一陣翻攪,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雖然早就隱約察覺到,但是聽到他親口說出來,胸口那抹梗得人難受的沉重依然威力十足。

  「我不想傷害妳,我以為妳或許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只是妳是女生,不好開口說出這種話。」他的眉心越皺越緊。

  「你說的對,我是跟你一樣有相同的感覺,我們之間不再親密,很多時候我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也無法分享你生命中的喜悅或擔心,分手……」她不斷用力吸氣,雖然感覺臉部肌肉有些僵硬,仍成功擠出一抹微笑。「我也有想過,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所以……我們還是朋友?」他端詳著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她偷偷深吸口氣,臉上笑容更加燦爛。「我們只是感覺變淡了,又不是背叛對方,如果不能當朋友,多麼可惜啊。」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再撐一下、再撐一下!他就快相信自己的說詞,然後她就可以全身而退……

  拜託,眼淚不要這麼快掉下來,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態……

  「星寧,這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擔心……」他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大大吐了口氣,對她猛笑。

  她的心揪成一團,喉嚨彷彿有鉛塊橫梗在那,如果不是靠僅剩的意志力硬撐住,她一定會在他面前當場哭出來。

  而那—— 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擔心?」她軟聲問,還懷抱著最後一絲絲希望。

  他凝望著她幾秒鐘後,撇嘴一笑,給她一個瀟灑開闊的笑容。

  「算了,我擔心什麼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們有相同的感覺,沒有人因此受到傷害,更棒的是我們還是朋友!」

  他說得輕鬆,她卻聽得柔腸寸斷,洶湧的熱淚一波又一波直衝眼眶,連鼻頭也開始發酸了。

  「當然,我們還是朋友。」她張大眼睛,不讓眼淚奪眶而出,趕緊作勢低下頭找包包,不願被他看穿心裡的難過。「對不起,今天出門前我媽交代有親戚要來,我可能要先離開了,對不起……」

  「這又沒什麼,別一直跟我說對不起,我們是朋友,朋友本來就該互相體諒,要不要我載妳回去?」

  「不用了,謝謝,坐、坐……」話說一半,她赫然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得不像話,連忙清了一下喉嚨,才又開口,「坐計程車回去比較快!」

  匆匆站起身時,眼淚已經撲簌簌地掉個不停。

  幸好她轉身夠快,她立刻抓起臉頰兩側的及肩長髮遮住臉,埋頭快步要往店外衝——

  砰!

  響亮的撞擊聲,讓整間小火鍋店內所有人當場呆住,大家困惑的表情都在問:發生什麼事?有什麼東西爆炸了嗎?

  慢慢的,大家的視線一個跟著一個,最後通通集中到正站在店門口前、一手捂著額頭的女孩。

  好痛……好痛喔……

  星寧頰上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跟心裡的痛比起來,額頭上爆發出那聲嚇人巨響的痛根本不算什麼……她的心……好難過……好……難過。

  她心神不寧的一頭撞上擦拭光亮的玻璃門後,趕快用左手捂著痛到快麻痺的額頭,接著,她聽見他正在背後低喊自己的名字。

  「星寧?還是我送妳回去吧。」

  不行!

  左手捂著額頭,熱淚正在頰上潰堤奔流,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可是早已泣不成聲的自己,又沒辦法開口拒絕。

  情急之下,星寧高高舉起右手,在空中比了個OK的手勢。

  她不管他看了有什麼反應,飛快衝出火鍋店,伸手招攬計程車。

  等到跳上計程車,報上家裡地址,她才急喘著氣,雙手胡亂地想抹去不斷流下的眼淚。

  可是不管她再怎麼擦,眼淚還是一直往下掉,還有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小姐、小姐!」

  猛然驚覺是前座司機正在喊自己,星寧飛快抬頭。

  「抱歉,是不是……我……哭太大聲了?」

  「不是啦,小姐,我是想跟妳講,妳的手機一直在響啦!」司機先生見她哭得一副快喘不過氣來的模樣,搖頭嘆氣。

  「謝謝……」她這才聽見手機鈴聲,趕緊從包包找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喂……」

  「小寧,妳在蹲廁所喔?打超久妳才接,我跟妳說喔,我爸今年超慷慨,給了我一萬塊的壓歲錢,難得妳也在台北,明天我們和愛祝一起去吃大餐好不好?」林晴媛充滿活力的聲音閃亮亮地傳進她耳裡。

  「好……」她小小聲的答應。

  「喂!妳搞什麼,怎麼聲音聽起來好像在哭?」耳尖的林晴媛馬上察覺,靈活腦袋一轉,立刻說道:「一定跟那個姓韋的有關對不對?」

  「晴媛,我跟他剛剛分手了,我現在好難過喔……」

  星寧用力吸氣兩次,想要止住眼淚,結果卻只是導致更多眼淚不停的崩落,她覺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小寧,妳馬上來我家,我叫小祝也來,立刻,聽到沒?」林晴媛知道她回家後一定會關起門偷偷哭,與其那樣,不如倒在姊妹淘懷裡哭。

  「喔……」

  掛斷電話,林晴媛立刻打給花愛祝,電話一接通,她劈頭就說道:「小寧出事了,我就知道那三個男的沒一個好貨,甩掉我們家小寧,害她哭得像快往生一樣。她現在在來我家的路上,妳也快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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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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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0 00:31: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十二年後,楊星寧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主要負責文案發想。

  她飛快瞄眼時鐘,已經晚上十一點。

  韋禮特至少已經打了兩通電話來催她,要她快點到知名飯店的附設酒吧「龍舌蘭」跟大家碰面。

  所謂的「大家」,當然也包括幫一位女明星拍完寫真、剛從英國回來的他。

  目前在德國愛樂管弦樂團擔任指揮家的莫帝凡,也剛好回來台灣度假,因為花愛祝是他的忠實粉絲,所以人也在場。

  還有被花愛祝拉去的林晴媛,最後是本身就很常跑「龍舌蘭」的電子面板業小老闆祝閔衡。

  只差她一個,晚上十一點多還陷在工作裡!

  星寧拿起文案,做最後一次確認,又修改了幾個字後,手機再度響起。

  「楊星寧妳來不來?妳如果再不來,我就要走了。」

  電話一接起,林晴媛明顯快要爆炸的聲音立刻傳進她耳裡。

  「我現在就要過去了,再等我一下,我已經在收拾桌子了。」她兩、三下鎖好櫃子,抓起皮包。「喏,我已經背著皮包正要衝進電梯裡,真的再等我一下下就好,保證很快!」

  手機那頭,突然一陣沉默。

  「小媛,妳掛掉電話了嗎?」她按下電梯鈕時問。

  「小寧,身為朋友,我一定要再提醒妳一次,妳已經等這個姓韋的,等了整整十二年,妳人都三十歲了,還嫌不夠嗎?」

  林晴媛很為她擔心,尤其在親眼目睹小寧十幾年前為他哭得肝腸寸斷時,她就一直擔心到現在。

  她有預感,在看到好友交新男友之前,她會一直為好友擔心下去!

  「小媛,我已經跟妳們說過了,真的不是我要等,我自己也不想這樣,可是目前為止,就只有他能給我怦然心動的感覺,其他男人真的不行,我曾經有過那種悸動,所以心裡很清楚那是什麼感覺。」關於這點,她也覺得很無奈。「小媛,我還不想放棄愛情……」

  「如果愛情讓妳受苦,而且還持續整整十二年,妳到底要這種愛情做什麼?上次我不是有介紹堯震菲給妳?大小姐,他追妳追了一年,人很不錯,經營好幾家餐廳,感情又專一,比起一天到晚世界各地亂飛、身邊一堆嫩模來來去去的那一個好太多了!」

  「妳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感情這種事很難控制嘛……」好友苦口婆心勸說,星寧其實心裡都懂。

  「妳知道我今晚來幹麼嗎?」林晴媛在心底深深嘆口氣,話題突然大轉彎。

  「跟大家喝酒敘舊?」她瞎猜。

  「錯!」林晴媛翻個白眼。「如果妳前男友膽敢在我面前說妳壞話,我真的會狠狠揍他一拳,小寧,我真的會!」

  「他不會說我壞話啦,我跟他現在只是朋友。」

  「我知道,朋友十二年,真是愛到卡慘死!看妳這樣,我真是心有戚戚焉。」

  星寧噗哧一聲笑出來,「一定要等我喔,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後,她走進電梯,下樓後順利攔到計程車,一路奔向「龍舌蘭」,快到時,手機又響了。

  她拿起,看了一眼,心臟不免緊縮一下。

  韋禮特﹗

  他到現在還是老樣子,總是輕易便能引起她的情緒反應,小祝說這是因為她對他還有感情的關係。

  「星寧,請給我妳老闆的姓名好嗎?」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讓她一頭霧水。

  「禮特,你喝醉了嗎?」星寧微微皺眉。

  「大概有點吧!仗著這間店在飯店樓下,那兩個傢伙猛灌我酒,我至少喝了四杯龍舌蘭、半瓶威士忌……」他一筆、一筆抱怨給她聽。

  「你問我老闆姓名要做什麼?」

  她付了車資,解開安全帶,跳下計程車。

  「問他怎麼可以對員工這麼狠心,居然讓可愛的星寧工作到這麼晚?有人會替妳心疼,他到底知不知道?」

  「你真的喝醉了。」她輕嘆。

  明知道他的心態只是純粹在為朋友抱不平,可是她還是會很沒骨氣的隨之怦然心動。

  她到底要等到民國幾年,對他的感情才會消退?

  「妳還沒到,我不會醉,等妳來喔。」

  說完,電話立刻被切掉。

  楊星寧抬頭,快步走進知名飯店,不曉得自己剛掛斷電話,就馬上出現在他面前,會不會讓他嚇一跳?

  她嘴角帶著暖笑,加快腳步。

  「龍舌蘭」酒吧內,燈光昏暗,氣氛優閒且放鬆。

  韋禮特一掛斷電話,莫帝凡馬上問道:「你跟楊星寧到底是哪種關係?」

  「你問過多少次了?朋友關係。」他深深皺起眉頭,盯著眼前慢慢變成兩顆頭的好友,慢條斯理地回答。

  「趁她那兩個朋友去廁所,我想問你幾個男人間的問題,你要老實回答。」祝閔衡感興趣的傾身逼向韋禮特。

  「請。」韋禮特瀟灑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跟那個嫩模……叫什麼……歆、歆姿?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祝閔衡開口問,嘴角上揚,一臉痞痞的笑開。

  「不是。」他濃眉一挑。

  「你們有沒有怎樣?」莫帝凡針對重點問。

  「這個問題有水準。」祝閔衡勾唇一笑。

  「有。」他雙手愜意地擱放在桌子上。

  「那個歆姿知道你是玩玩的嗎?」莫帝凡語氣輕鬆地問。

  「萬一我認真起來,她會被我活生生嚇死!」他低笑出聲,模樣狂放不羈。「她還年輕,正要紅,現在只想玩、談談沒有包袱的感情,我跟她完全符合彼此的需求。」

  這時候匆忙趕到的星寧,看到三個男人正湊在一起低語,氣氛似乎有些微妙,她立刻側身躲到一根裝飾用的柱子邊。

  他們是不是正在聊什麼哥兒們話題啊?她現在加入他們,會不會害他們中斷話題?

  正專注在彼此對話中的三個男人,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

  而屏氣凝神的星寧,則沒發現在酒吧另一頭,兩位好友剛好也從洗手間出來,跟她一樣躲在另一根柱子後頭,不過,她們注意的對象是她。

  「當攝影師福利很好喔?」祝閔衡拋給韋禮特一記俏皮眨眼。

  「尚可。」韋禮特撇嘴一笑。

  「都三十歲嘍,你想遊戲人間到幾時?」莫帝凡問。

  韋禮特聳聳肩,沒回應。

  躲在柱子後頭的星寧,心臟悄悄縮緊……

  「星寧後來一直沒談戀愛,是不是在等你?」莫帝凡又追問,語氣認真。

  不期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她緊張到口乾舌燥,雙手在胸前緊緊交握。

  莫帝凡,拜託你不要再問了……

  「應該不是吧?」

  韋禮特皺起眉頭,唇邊微笑悄悄消逝,雙手離開桌面,環抱胸膛,腦袋熱烘烘,心裡亂糟糟。

  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可能嗎?

  「不確定的答案。」莫帝凡點點頭,表示了解,又問道:「我問你一個假設性的問題,你有沒有可能再愛星寧一次?」

  「不可能。」韋禮特直覺想否認。

  這三個字,重重敲進星寧的腦子裡。

  她不斷猛做深呼吸,感覺臉頰怎麼好像溼溼的?伸手一摸,赫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開始掉眼淚。

  似曾相識的胸悶與刺痛,又開始在她胸口活躍起來。

  「為什麼?」祝閔衡立刻追問。

  「她……」

  韋禮特瞇細黑眸,胸臆間被一股複雜的感覺糾纏不放,抿緊唇線,看眼兄弟們擺明等著看好戲的眼神,聳聳肩,知道眼前這兩個傢伙正等著聽點「有料的」,然後揪住他小辮子好好虧他一番。

  「她對我來說太沒挑戰性,也失去新鮮感,我跟她之間做一輩子朋友是最好的狀態。」

  強烈的刺痛感像是有人高高舉起一把刀,狠狠刺進她的心窩。

  她不能再待在這裡,她必須、必須盡快離開……

  星寧抬起右手,用力壓住自己差點嗚咽出聲的嘴巴,盡量壓低身子快速跑開這裡,衝出飯店,跳上計程車。

  除了林晴媛跟花愛祝,三個男人沒有人察覺到她曾經來過,甚至還聽到這段對話。

  「韋、禮、特,我要殺了你!」

  在星寧快閃之後,林晴媛離開柱子,飛快衝向那三個男人,狠狠揮出拳頭。

  花愛祝見狀,驚嚇得尖叫出聲,整間酒吧很快的被這陣騷動感染,本來就是進酒吧找樂子的人們,這時全都紛紛站起身,圍過來看好戲,頓時現場鬧烘烘亂成一片。

  星寧死心了。

  如果只剩下痛苦的愛情,還算是愛情嗎?

  當林晴媛第一次這樣問時,本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在酒吧聽到韋禮特說的那些話後,她真的徹徹底底清醒了。

  那不是愛情,那只是她個人的單戀,如此……而已……

  她對我來說太沒挑戰性,也失去新鮮感,我跟她之間做一輩子朋友是最好的狀態。

  那是他的真心話,她一直都知道。

  其實早在大學他向她提分手時,她就應該知道,是她自己不願面對的足足拖了十多年,才真正把這句話傳達到內心裡。

  他說的對,他們之間最好的狀態,就是純粹朋友。

  酒吧事件讓她又痛哭了整整兩個禮拜,然後她就脫胎換骨了,套句林晴媛的話,就像—— 植物人突然清醒一樣!

  聽到這句話時,星寧又狠狠大哭了一場。

  酒吧事件一個月後,她接受堯震菲的追求,兩人交往了一年,接著正式步入禮堂。

  結婚典禮上,看著老是站得遠遠的韋禮特,星寧承認自己的心跳還是會隱隱加快。

  他本身就是一台超級發電機,光是站在那裡,便足以把整個會場所有女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包括林晴媛的,不過,她看向他跟他朋友的目光,不是冒著愛心的甜蜜愛慕,而是正在發射無數利箭的武器。

  韋禮特……

  這個她真正深深愛過的男人,將永遠是她心裡的愛,也是她心裡最大的痛,不過,這一切將深深被埋進她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後來花愛祝把那天她離開酒吧後的情況都告訴她了,林晴媛本來想揍韋禮特,可惜失了準頭,一拳揮在莫帝凡下巴……

  她們隔天馬上約好,絕不把星寧聽到那些話的事情說出去,這件事到此為止,就這樣。

  星寧已經下定決心要拋開一切,追尋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

  如果他知道她其實有聽到那些話,他們之間將會變得很尷尬,那會讓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值得慶幸的是,她已經能笑看被女人包圍的他,雖然仍會覺得有點怪怪的,但已經在她能夠壓抑住的範圍裡。

  結婚一年後,莫帝凡打了通電話給她。

  那時候她正站在自家飯廳裡,等老公回家吃晚飯,皮包裡放著產檢的超音波照片。

  她還來不及跟老公宣布好消息,莫帝凡就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大消息!

  是關於……他的。

  「星寧,最近好嗎?」莫帝凡威冷嗓音從遙遠的德國柏林傳來。

  「很好啊,為什麼這麼問?」她雖然困惑,語氣仍十分友善。「還有,你怎麼會突然打給我?很稀奇喔。」

  「我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有人過得很不好。」他沉重的嗓音彷彿正在重重嘆息。

  「帝凡?」她有些怔住。

  「禮特那個不要命的傢伙,最近答應接下去中東還是哪個戰地的拍攝工作,這件事妳知道嗎?」他愁雲慘霧地說道。

  「我不知道,我跟……」甫談到他,她的心跳又慢慢加快節奏。「他,最近很少聯絡。」

  「我想也是。」音樂廳的個人休息室內,莫帝凡一手拿著手機,整個人往後靠向白牆。「突然告知說要去戰地拍照,問他半天,打死也不肯把地點說清楚,星寧,妳幫我問問他到底要去哪裡,好嗎?」

  「我?」她眨眨眼。

  「對,妳。」他的語氣再認真不過,接著無聲嘆口氣,「如果妳問他,他一定肯開金口。」

  「連你問他,他都不肯說,我……」她沒有他的自信。

  「拜託,至少幫我問問,好嗎?」

  「我、我盡力。」她很清楚身為頂尖管弦樂團指揮的莫帝凡,向來只對人發號施令,很少求人,她只好硬著頭皮答應。

  「明天我再打給妳。」他再次跟她確認。

  「好。」

  掛斷電話,她心神不寧的猛做深呼吸。

  他要去戰地?為什麼?

  這幾年他接商拍都拍不完,為什麼還要特地跑去戰地給自己找麻煩?

  她用力吞嚥一下,臉部表情平靜,深呼吸著,沉定地拉開椅子,緩慢坐下去,抓著手機的雙手因過於用力,竟微微顫抖著。

  有多久沒有打電話給他了?

  以前他的電話總是在已撥電話紀錄裡就可以找得到,現在居然要到成千上百筆紀錄的電話簿裡尋找?

  她慢慢往下按,費勁找尋他的名字。

  終於看到了—— 韋禮特。

  她眼神平靜,眼波晶亮,雙唇抿緊,再偷偷深吸口氣,雙手捧著手機輕輕按下通話鍵——

  鋼琴獨奏樂緩緩響起。

  她喜歡鋼琴獨奏樂,以前撥他手機大概只會聽到搖滾樂或一些熱鬧的流行音樂,什麼時候他也聽起乾淨、通透的鋼琴獨奏?

  舒服的樂音讓她緊繃的神經緩緩放鬆下來,接著,手機轉進語音信箱。

  「您撥的電話……」

  是他正在忙,還是不願意接她的電話?

  星寧恍了一下神,系統已自行轉進語音留言,嘟的一聲,像在提醒她該說點什麼。

  「呃……」

  她呆了一下,好久沒跟他說話,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好先再次深深吸口氣。

  「……我是星寧,有點事想找你,聽到這件事時,我有點嚇一跳,所以想打電話給你……」

  此時突然傳來大門開啟的聲音,她的思緒頓時被打亂,慌亂得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星寧,我回來嘍,妳在哪?」

  老公回來了?她慌得按下結束通話鍵,連忙站起身。

  「我在飯廳。」

  她不知道自己幹麼像個小偷一樣打電話?

  堯震菲從來都沒有排斥過韋禮特,事實上,這是她結婚後第一次主動跟韋禮特聯絡。

  幾分鐘過後,只見堯震菲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來到她面前。

  「送妳。」他把花交到她手中。

  「謝謝。」她把鼻子湊進一大束花裡,深深吸了口氣。

  好香……

  「我先上樓換件舒服的衣服。」他轉身上樓。

  她默默看著老公的身影,接著找來自己最愛的琉璃花瓶,才剛把花插進去,手機便響了。

  她的身子輕輕震了一下,隨即力持鎮定地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看了一下。

  韋禮特﹗

  他回電了!這麼快?

  「喂?」她悄悄走進廚房,按下接聽鍵,沒有拿手機的手,下意識握成拳頭,心跳變得好快、好快!

  大多時候,她都是從身邊朋友輾轉知道他的消息,她真的好久沒有跟他直接說話,手心甚至緊張得開始冒汗。

  「星寧?我是禮特。」

  印象中低沉飽滿的男性嗓音宛如悠揚大提琴,如絲緞般滑進她心底。

  「我知道,有來電顯示。」她笑說,聽到久違的迷人嗓音,原本緊張的心情這才真正平緩下來。

  他停頓一下。

  這時剛好有人在他身邊說話,首先是他助理冠冕的聲音,接著,說話音浪輕輕飄進她耳裡——

  ﹁抱歉,我老闆正在講電話,請等一下。﹂

  ﹁特居然在工作間隔的休息時間回電?這通電話一定很重要,是大金主嗎?﹂

  ﹁不知道,反正先別吵他。﹂

  「我打擾到你了嗎?」她小小聲的問。

  「沒有,現在是休息時間。」韋禮特再次停頓一下,才慎重地揚嗓問道:「星寧,妳還好嗎?」

  「我很好。」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你呢?」

  他的聲音聽起來為什麼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為太久沒通電話,兩人之間都有點生疏了吧。

  她心底落下零星點點的落寞……

  「是嗎?」他性感的低笑開來,嗓音略帶苦澀,但她沒有聽出來。「我不好。」

  「嗯?」她微微瞪大眼睛。

  他不好嗎?

  「妳那通語意不清的留言,差點沒把我嚇死。」

  像察覺到她的緊張與錯愕,他態度從容補上這句話,輕易化解兩人之間突生的尷尬。

  「喔,那個……」她輕笑起來,張開口,想解釋剛才那通被打斷的留言,後來想想好像又沒有非解釋不可的必要,伸出手,在頭頂揮了揮驅散這個念頭,話題一轉,「剛才帝凡打給我。」

  「多管閒事的傢伙……」他咕噥。

  聽見他的咕噥,她噗哧一聲笑出來,「他說你是不要命的傢伙。」

  「看來妳知道了。」

  聽他的語氣,她彷彿就能想像他現在的表情,一定是雙手一攤,模樣極度無奈。

  「對,我知道了。」她眸底笑意轉濃。

  「那沒什麼大不了。」他聳聳肩,整個人癱坐在道具零散的地上,背靠著牆壁,頭微仰,語似嘆息。

  「對,扛著貴得要死的萊卡相機,衝進子彈飛來飛去的地方,還真的沒什麼大不了!」她在電話這頭聳聳肩。

  「妳這是在……挖苦我?」他微微詫異了一下,隨即低沉笑開。

  「有不明顯到還要勞煩韋大攝影師親自再問一次嗎?」她流暢說完,語帶笑意。

  電話那頭再次傳來詭異的靜默。

  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說了什麼話惹他不高興時,低沉嗓音突然變得粗嘎,悠揚的傳進她耳裡——

  「星寧,妳變得更成熟了。」

  咚咚!她的心跳像連跳兩音的鋼琴。

  「何止成熟?我都快『結果』了。」她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

  可惡,她都是個快當媽媽的人了,居然還會為了別人的一句讚美就馬上臉紅、發燙,真丟臉!

  「結什麼?」他濃眉一皺。

  「我懷孕了,本來要先跟我老公說,被你搶到頭香嘍!」她笑咪咪地報告,嘴角向上無限地蔓延,一手緩緩撫摸著肚子。

  韋禮特在電話那頭狠狠的僵住,聽見她又往幸福更邁進一步,他的心瞬間被撕裂成兩半,一半為她開心……

  另一半,他留給自己,這一半交織著新舊傷口與鮮血淋漓。

  「這是我的榮幸。」他眼眶微紅,吸了一下鼻子,低下頭,伸手貼著額頭,一顆心不斷往下沉,彷彿掉進無底洞。

  「所以……」她問。

  「嗯?」他輕哼,死命咬緊牙關,胸膛急劇起伏,費勁想盡快平復體內翻湧而起的情緒。

  「你要去哪裡?」她再接再厲地問。

  「妳會為我擔心嗎?」他克制的細細吐了口長氣,不想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異狀。

  「當然。」

  聽見她理所當然的回答,他的心臟猛然一縮。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還有莫帝凡,你的好兄弟,剛才還特地打電話來告訴我這件事,聽他的語氣,他好像真的很擔心你。」

  朋友?他扯唇苦笑一下,這是他以前的希望,不是嗎?哈哈!他這大概就叫做自作孽。

  「妳預產期是什麼時候?」他伸出左手拇指,快速抹去兩邊眼角扎人的溼意。

  「大概再三十週。」

  「我會送份大禮給妳,如果我忘了,請務必打電話來向我索討。」他心底失落得像破了個大洞,語氣卻已恢復輕鬆閒談。

  他不想帶給她任何心理負擔。

  「你會來醫院看寶寶嗎?」她問。

  「恐怕沒辦法。」

  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更心痛的微笑,有道冷勁強風,正透過胸口的洞,颳進他體內。

  他—— 好冷。

  他怕去了,萬一控制不了對她的感情,不顧一切當著眾人的面,伸出雙手將她緊緊擁入懷裡,會毀了她現在的幸福!

  兩人靜默幾秒鐘。

  「你真的非去不可嗎?」她還在堅持這個話題。

  聞言,他不答反問:「星寧,妳現在幸福嗎?」

  他突然好想聽她親口說出這個答案。

  「禮特?」她困惑地皺起眉頭。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請妳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他微抬起頭向上看,嗓音有幾分不易察覺的低啞,高大身軀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坐在地上。

  「我……」她被他語氣裡的正經八百嚇了一小跳,輕輕吸口氣後,緩緩開口回答,「很幸福。」

  「那就好。」他鬆口氣,苦澀地笑了。

  「你呢?」她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幸福嗎?」

  只要妳幸福,我就幸福。

  不能說出口的答案,他只能在心裡回答她。

  「星寧,妳在哪?」

  是堯震菲的聲音,他已經回到飯廳,正在到處找她。

  「等等,我馬上出去。」她微微用手捂住話筒,往飯廳方向輕喊一聲後,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電話上。

  隱約察覺這通電話已經講到尾聲,可是韋禮特還想再多聽聽她的聲音,哪怕只多一秒都好!

  但不行。

  他的心好痛,這次甚至不用等到夜闌人靜……老天……

  「把電話掛了吧,他在找妳。」他說得輕鬆,拿著手機的大掌卻悄悄握緊。

  原來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會讓人的心很痛、很痛……

  「禮特?」她說不上來為什麼,可就是能感覺到他現在似乎很……悲傷?是錯覺吧?

  韋禮特這三個字向來跟沮喪、失落這些低落的詞完全沾不上邊。

  「看在我搶到頭香的分上,有空時把家裡地址傳給我,我想寄份禮物給可愛的新生命,等一切安定好後,我會把落腳地址傳給妳。」韋禮特做出最後讓步,只有她,才能讓他退一步。

  他空洞無神的望著前方,彷彿可以看見自己伸出一隻無形的手,緩緩把她推向正令自己痛苦不已的方向……

  她說,她現在是幸福的,對他而言,這就夠了。

  犯錯、粗心的人是他,不是她,他不能毀了她現在的幸福。

  曾經,他也擁有能給她幸福的權利,卻被自己親手搞砸,現在他失去資格了。

  他甚至連一句「我愛妳」都沒有對她說過。

  如果……這個世界如果有他媽的如果!她的幸福……由他來給……到時候他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大聲說出那三個字。

  甚至還要天天對她說,去他的男性尊嚴、無聊的面子,就算說到她煩了、膩了,他也不會停止,因為他就是這麼愛她……

  如果……

  「一言為定?」她不放心的又問一次。

  「嗯,去吧。」用盡全身氣力說完這句話。

  靜。

  切斷電話的聲音刺痛他的耳膜。

  韋禮特掛斷電話,右手癱下來,熱淚盈眶的懊悔,她的聲音勾動他原本隱藏妥當的心痛。

  她的聲音擁抱了他,出口的話卻像毒蜂,字字句句都能深深刺痛他,看不見的毒液注入體內,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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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0 00:3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五年前的韋禮特立刻衝回家,他應該感到困惑,開始懷疑東懷疑西,像個神經兮兮的無頭蒼蠅到處求證。

  但他不想多浪費一秒鐘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重要的是,他回來了!

  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快點把自己弄乾淨,然後衝去找她。

  已經犯過一次錯誤的痛,他可沒興趣再來一次,話說回來,他人雖回到五年前,可是往後五年的記憶依舊保留在他腦子裡。

  那些鮮明、曾令他痛不欲生的傷口,此刻全化做動力,不斷催促著他「快去找她」、「追回她」!

  五年前?

  韋禮特站在蓮蓬頭下,雙手舉高,肌理分明的線條充滿陽剛味道。

  突然,他低頭,看向大腿外側。

  不見了?

  在他三十四歲曾被子彈打到左大腿的傷口消失了,那顆要命的子彈差點奪去他整隻左腿!

  要不是他曾經把落腳處的地址傳給星寧,神通廣大的莫帝凡也不會在他出事的第一時間,立刻帶領大批專業醫護人員出現在他眼前。

  莫帝凡大概是當管弦樂團的指揮太久了,到哪裡好像總是喜歡帶著一大群專業人士。

  他不禁扯唇輕笑。

  當他躺在骯髒、醫療設備差到令人心灰意冷的救護站,想著他的腿就快沒了時,突然看見好友領著那群人出現,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大笑!

  可惜的是,他沒有辦法笑很久,因為腿傷馬上讓他痛到飆淚。

  一大群人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很煩,但醫術精湛。

  雖然現在傷口不見了,但這份情他記下了,在心裡!

  猛然察覺自己居然在檢查身上的「時間證據」,他在心裡暗罵自己一句:別再這麼神經兮兮,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快速沖洗完畢,換上每次他穿去見她、總能讓她眼睛為之一亮的深藍色合身西裝外套,裡頭套件白色V領薄衫,露出一點胸肌,同色系深色長褲,穿這種衣服的訣竅在於外套衣領要翻起來,才能讓衣身更立體。

  一切搞定,剩下——

  他把視線調向櫃子上的髮雕。

  媽的!他已經平頭四年,早就忘記要怎麼抓造型。

  他記得以前隨手就能抓出囂張有型的髮型,三十秒內全部搞定,現在他抓了三十分鐘,卻比鳥窩還醜!

  我喜歡你的髮型,看起來好囂張,好像你。

  看眼手錶,她早就下班了。

  現在怎麼辦,還抓不抓?

  抓!他在心裡嘆口氣,繼續奮戰。

  因為她說她喜歡……

  韋禮特終於把自己打理好,抓起手機,馬上撥給她。

  打了兩通都轉入語音信箱,直到第三次打過去,語音系統制式女聲即將傳來的前一秒,電話才被接起。

  「喂?」

  星寧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是我。」聽見她的聲音,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彎。

  這種感覺真好!能夠聽見她柔柔的聲音,知道她還不屬於任何男人,他還有機會角逐她身邊男主人的位置。

  她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我知道,有來電顯示。」

  「妳現在在哪?」他直率地問。

  「我……我在吃飯。」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小心翼翼,似乎有所保留。五年前,他們還是朋友的時候,不該是這樣的,這是怎麼回事?

  他深深皺起眉頭。

  「吃飯?在哪?」他問。

  「在『堯鍋』。」

  堯鍋?他的心刺痛一下。

  那是她未來老公開的店,所以他們在一起了?他還是……慢了一步?

  他嘴角抽動,扯出一個失心的悲慘微笑。

  被厚重的烏雲團團包圍大概足足有五秒鐘,韋禮特再看眼時間,腦子快速轉了一下。

  現在還不到沮喪的時候,至少她還沒結婚,這個該死的時間點應該是她剛開始跟對方交往的時候,現在問題是—— 他們到底在一起了沒?

  他側過身,看著臥室鏡子裡的自己,心裡很清楚知道自己正在打一場敗仗,但他非贏不可!

  就算他們已經在一起,又怎樣?他會不擇手段把她搶回來。

  他能讓她愛過自己一次,就能讓她再愛自己第二次,十多年前犯過的錯,他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禮特?」她等了好一會兒等不到他的回應,便輕輕開口喚了一聲。

  他依舊緊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神情已不是五年前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現在他有誓在必得的事得做!

  「沒事。」他快步走到玄關,抓起車鑰匙,人已經快速往外移動。「我有點事要跟妳說,等會可以過去找妳嗎?」

  「嗯……」她很猶豫,語帶遲疑。「可是我不知道這邊幾點結束。」

  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她,他嘴角微勾,聽見自己說——

  「沒關係,我會等妳。」

  韋禮特說會等她,不過,不是坐在家裡等她打電話過來,他行動力沒那麼差!

  開車到他們用餐的堯鍋對街,停下車,專注研究他們之間那種「正在起步」的尷尬互動。

  看見他們不用結帳,直接走出店門口,他也跟著下車。

  砰的一聲甩上車門,直接在他們面前現身。

  星寧正跟堯震菲往這附近的糖果店移動。

  剛剛吃飯時,她不經意說自己從小就愛吃糖,到現在這個習慣依然沒變,堯震菲立刻提議吃完飯後到附近糖果店買糖,她婉拒,他卻對她說——

  「陪我去吧,我對那間店有點好奇,平常想進去卻顧忌自己一個大男人,擠在一堆女人之間實在彆扭,再說,之後店裡的廣告案交給妳處理,我想好好討好妳,讓妳偏心一點,幫我拍出更棒的廣告,可以嗎?」

  他不著痕跡的體貼,讓她感到溫暖,感覺自己又朝答應跟他正式交往悄悄邁進一步。

  「嗨,星寧。」

  突如其來的低喚,宛如一道閃電,瞬間劈開她跟堯震菲之間溫柔對望的視線。

  她循聲望去,甫轉頭,一身利爽、狂放不羈的韋禮特立刻映入眼簾,望著他臉上向來令她無法招架的微笑,心跳陡然加速,不能自已!

  每次都是這樣,他只要一現身,不管她身處何處、正在做什麼事,總會被他立刻奪走全部的注意力,而且無法抗拒。

  「禮特?」她眼底飛入詫異。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堯震菲不動聲色,靜靜看著他們,等星寧為他們做介紹。

  「電話裡,我說有事要找妳。」韋禮特說明來意。

  「很緊急?」她眉心微蹙,有點擔心地問。

  她知道自己很沒用,一個月前還在為他說的那些話哭得淅瀝嘩啦,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把他徹底忘掉,結果他一出現,輕鬆丟來一句「有事找妳」,她又開始為他擔心、為他—— 心跳!

  「非常。」韋禮特低哼。

  他看向堯震菲,眸光別有深意。

  堯震菲回望,兩個大男人就這樣互相盯著對方。

  她能夠明顯感覺到他們三人之間,正被一股詭異又緊繃的氛圍團團包圍,她眼神不安的在眼前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之間來回移動,滿腦子困惑。

  他們怎麼了?

  她用力嚥了嚥,好像還能聽見喉嚨底的那聲咕嚕。她、她要快點結束這種局面。

  「震菲,這是禮特。」星寧趕緊開口打破僵局,為他們彼此介紹。「禮特,這是震菲。」

  「堯先生,你好。」韋禮特率先伸出手。

  「很高興認識你。」

  看著兩個大男人伸手交握的那一瞬間,她的眉頭輕皺了一下,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但還沒來得及多想,身邊彷彿瞬間竄過一陣異常電流,讓她當場渾身爬梳過一陣顫慄!

  是錯覺嗎?

  「我們正要去買點糖果。」她再次跳出來打破這股奇怪氛圍。

  她一開口,兩個大男人才收回手。

  「正好,我也想買一點。」韋禮特轉過頭,有力視線緊盯著她,嘴角帶笑。「一起走?」

  「你從不吃糖果,以前你還說男人吃糖果很娘娘腔。」她皺眉。他今天到底怎麼了?

  「人的口味會隨著年齡改變,我就是這樣。」韋禮特雙手插在口袋裡,性感的聳聳肩,引來街道上許多愛慕的注目禮。

  「那……」她輕咬著下唇,感到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狀況,清秀的眉毛皺成兩條毛毛蟲。

  她不懂禮特為什麼硬要加入他們之間?一頓由美好晚餐延續下來的小小約會,就要在她眼前活生生變調、草草劃下句點。

  「既然如此,再加上韋先生有事要找妳。」堯震菲禮貌地提議。「我們改天再約?」

  「這樣很好,謝謝。」搶在她能回應之前,韋禮特率先給對方一個感激的微笑。

  尾音一落,韋禮特紳士的輕攬著她肩膀,將她往前帶開。

  「好,再聯絡,廣告案的事我會盡全力做到最好。」

  肩膀被用力一扣、整個人被帶著往前走的星寧,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

  直到走進明亮又充滿甜甜香氣的糖果專賣店裡,她才眉心微蹙、滿臉困擾的看著他。

  感受到她滿肚子疑惑的注視,韋禮特仰著頭,神色有點無辜,假裝沒察覺到她的視線,專注挑著眼前五顏六色的糖果。

  「像這種星星造型的,吃起來會不會刮到舌頭?」

  他垂眸,飛快瞄她一眼,見她仍舊滿臉狐疑,又迅速轉回視線,死命研究眼前的糖果,好像眼前這些糖果是什麼化學難題。

  她的眉頭皺得更深。

  「你從以前就很討厭甜食。」她輕聲提醒,語氣困惑到家。

  「剛說過,我變了。」他還在假裝忙碌。

  「你突然把我帶走,震菲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她手裡拿著粉紅色的小籃子,選了幾樣看起來很可愛的糖果放進去。

  聽見她的話,韋禮特微震,終於轉頭,專注凝望著她彎著身子、仔細挑選糖果的倩影。

  「妳很在意他的感覺啊?」胸口泛酸。

  「嗯。」她點點頭。「我正在考慮要不要跟他交往。」

  還在考慮?!他頓時喜上心頭。他們還沒在一起!

  他對自己回來的完美時間點,獻上十二萬分的謝意。

  彷彿察覺他古怪的愉悅心情,她突然奇怪地看他一眼,害他喉嚨馬上緊張地滾動了兩下。

  其實也沒什麼好高興的,她說正在考慮……

  「我勸妳不要太快考慮這個問題。」他見她又垂下頭,細心研究眼前琳瑯滿目的糖果時,悄悄鬆了口氣。

  「為什麼?」她微愣。

  「妳應該先觀察,觀察對方,也觀察自己。」

  「觀察對方這點我懂,」她站直身子,轉頭望向他傲人一等的身高,歪著頭,困惑提問,「可是為什麼要觀察自己?」

  看著她投來的視線,他的手掌彷彿有自己的意識,開始拚命把架上的糖果大把、大把的扔入自己手上的籃子裡。

  「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歡對方。」他說。

  聞言,她的心微微刺痛一下。

  「感情是可以靠經營的。」她收回目光,心情沒來由的一落千丈,胸口悶悶的,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出口。

  「這點我了解,但愛情呢?」

  面對他目光炯炯的逼問,她下意識地躲開這個問題,反問道:「你今天說有事要找我,什麼事?」

  他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突然主動出現在她面前,通常他會臨時打通電話過來,要她去找他。

  林晴媛曾為此大罵他「霸道」,她無話可說,不過每次跟他碰面時,她都很開心……

  猛然意識到自己正在想什麼,她伸出手,在頭頂揮了揮,試圖把想法揮掉,她現在應該把感情重心放在堯震菲身上。

  至於他—— 只是單純的朋友而已。

  想到這裡,一個月前在「龍舌蘭」聽到的話,又跳出來輕刺她心口,密密麻麻的細微刺痛其實很扎人。

  「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聽到妳好像正在跟某個傢伙約會,想來看看,免得妳受傷。」

  韋禮特鬼腦一轉,立刻有個說法。

  如果他直接開口要求她不要跟對方在一起,同時告訴她,自己其實很愛她,看見她結婚,他當場心碎到一塌糊塗,聽到這種話,她會怎麼想?

  她大概會以為他瘋了。

  現在他能做的,不是突然告白嚇跑她,而是慢慢將她的心一步、一步轉向自己。

  他正站在敗部復活區裡,必須大膽衝向她,但行為一定要小心謹慎。

  吞下一敗,已經苦了他整整五年,這次,他絕對不能再敗!

  「沒想到你會這麼關心我。」她有點受寵若驚。

  「這是基本款。」他聳聳肩。

  以後他會更關心她,做全世界對她最好的那個人!

  「基本款?什麼東西的基本款?」她突然覺得他今天說的話好難理解。

  他睨了她一眼,輕哼,「別挑我語病。」

  「你今天特地跑來找我,就只為了看看他?」

  她邊說邊往糖果店的深處走,他在後面跟著。

  「我是為了妳,別弄錯事件焦點,我不想再看到妳嫁給他,那種感覺真不是普通人能夠挺得過去,差點被截肢都沒那麼痛……」猛然驚覺自己說溜嘴,他赫然住口。

  「你在說什麼?」她的身子僵了一下,轉頭,揚眸望著他,眼底盡是濃濃的困惑。

  「沒什麼。」他閃躲她追問的目光,伸出手就要拿過她手中的籃子。「妳挑好沒?我要拿去結帳了。」

  他在心裡提醒自己,以後說話要小心點,這件事被越多人知道,對自己絕對沒什麼好處。

  「我的我自己付錢。」她抓緊自己的籃子,朝他搖搖頭,彷彿這個籃子是她已經收回的心。

  「楊星寧。」他片刻怔然,隨即撇嘴一笑。

  「怎麼了?」她愣愣地問。

  「哪一次妳跟我出門,我讓妳付過錢了?」

  「那是很久以前我們交往時……」

  她一開口,兩人同時狠狠僵了一下。

  隨即,他的嘴角緩緩上揚,她還記得,這是不是代表其實她從來沒有忘記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她尷尬地看他一眼,慌亂低下頭,他老早就說兩人只是朋友,她現在卻扯出以前交往時的事。

  「抱歉,我不該提以前……」她連忙道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我不介意妳提。」他看見她小臉開始微微漲紅,心情頓時一飛沖天,伸出手,輕輕貼上她臉頰,語帶魅惑。「跟妳交往的那一年,是我活了三十五年的歲月裡,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怦!怦!

  「三十五年?」羞怯驚喜的心跳過後,她隨即意識到怪怪的,眨眨眼,眼神迷濛地望向他。

  「我是說……咳,三十年。」韋禮特清了兩下喉嚨,看見她古怪地看自己一眼,再次強調,「我說過了,別挑我語病!」

  他收回手,她的臉頰失去他掌心的溫度,心跳也漸漸恢復正常。

  「如果我堅持自己付帳呢?」她輕聲嘆氣。

  「妳可以試試看啊!」他充滿自信地開口。

  他聳聳肩,表情像在對她說「我沒說這樣不可以」,然後丟給她一個魅力破表的微笑,下巴微揚。

  「但我們心裡都知道,最後誰會搶下這一勝。」

  星寧看著他令人無法招架的狂放,在心底偷偷嘆口氣,她知道自己總是兩人之間先讓步的那一個。

  以前這樣,現在如此,以後……

  她對自己苦笑了一下,如果她答應跟堯震菲在一起,他們就沒有所謂的以後,她會把他深深埋進心裡,不准自己再受他影響。

  一大早起床,窗外陰濛濛的。

  星寧刷的一聲拉上淺綠色窗簾,轉過身,快速把自己打理好,走出房門,看見老媽正在客廳看電視。

  氣象預報今天會有颱風,還會帶來豪大雨,可惜威力還不足以達到可以放假的標準—— 最討人厭的狀況!

  「媽,我出門嘍。」她走到放雨傘的地方,裡頭有一把很舊的雨傘,是高中時候他借她的。

  她一直記在心上,卻始終捨不得還他。

  「好,自己要小心吶。」楊母十八相送到家門口。

  「我知道,媽,我今天會比較晚回來。」她抽起一把黑傘,走出家門,朝老媽揮揮手。

  「有約會?」楊母對她曖昧地眨眨眼。

  「不一定,很有可能是加班喔。」

  她含蓄地笑開,沒有給明確的回答,有時候堯震菲會突然在下午打電話給她,約她晚上一起吃飯。

  「好、好。」楊母笑咪咪,連續點兩個頭直道好。

  她知道自己這十幾年身邊都沒有男朋友,媽媽嘴上雖然沒說,可是心裡比誰都著急。

  ﹁叭。﹂

  星寧一踏出自家的老舊公寓,立刻聽見熟悉的喇叭聲傳來。

  她迅速抬眼,左右張望一下,赫然發現韋禮特那輛黑色法拉利就停在自己面前,而他本人就坐在裡頭,正對她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老天﹗這已經是這個月以來第幾次?十次、十一次,還是第十二次?而今天才十七號。

  她撐開傘,小心步伐,不該怦然心動的心又在蠢蠢欲動。

  他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否則為什麼總是不時冒出來接送她上、下班,甚至常常打電話關心她?

  前兩天她有點感冒症狀,沒人知道,連老媽都沒察覺,他只打來聊沒兩句,馬上就問道:「妳聲音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接著,他還親自把熱薑茶送到她公司樓下,怕薑茶太純也太辣苦,她不敢喝,還體貼的準備了一大包糖果。

  韋禮特都快變得不像她以前所認識的那個男人,他對她好得令人陶醉,卻也讓她很吃驚。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嗎?

  她好不容易決定要收回感情,他卻又突然蹦出來撩撥她的心……

  坐上車,他立刻拿了塊毛茸茸的毛毯給她蓋腿,伸手拿過她手中的傘,往後座一擺。

  「聽說今天有颱風。」他發動車子時,開口交代了自己今天過來接她的理由。

  她輕輕咬著下唇,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決定把話說開。

  「你這陣子為什麼常常來接我上班?」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他趁紅燈,快速看她一眼。

  「對我來說……」她屏住呼吸,慎重地點點頭,「是。」

  他停頓一下,才回答,「因為我想來。」

  「就這樣?」她又問。

  「這還不夠嗎?」他隱約察覺她的困惑,心頭頓時籠罩在一片灰暗之中,苦澀漫上喉嚨。

  他都做成這樣了,她難道就沒有一絲懷疑他是不是正在追她?不,她不是沒有感覺,只是不願這樣想,為什麼?

  「禮特,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接受震菲的追求。」她把話說明白,不想拐彎抹角。

  一個月前他自己說過的話,難道他已經忘記了?說要當朋友的人是他,現在拚命越界、對她好得不像話的人也是他。

  他對她越好,她會越放不開他,這種拉扯一直在她心中隱隱刺痛著,他—— 一定要讓她繼續這樣痛苦下去嗎?

  「所以妳決定了?」他的臉色倏地刷白,表情扭曲得像有人剛剛狠揍了他肚子一拳!

  那種一腳踩進地獄的痛,瞬間佔領他所有感官。

  他緊張,抿緊唇線,握住方向盤的指節因用力過猛而逐漸泛白,他還在等她未出口的回答。

  彷彿等了一個世紀,終於聽見她苦惱的低喃。「還沒。」

  「為什麼?」他體內凝結的血液重新舒活過來。

  「如果我自己知道就好了。」她輕輕嘆口氣。

  她知道自己正在扯謊,如果這陣子他沒有密集地出現在她眼前,說不定她早就點頭答應堯震菲的追求。

  他的出現,嚴重干擾她原先想要重新開始的決心。

  聽見她的回答,雖然心底依然苦澀,但他的心情已經稍微好一點,至少他還沒被她判出局,不是嗎?

  「先別想這個了,有件事我敢打賭妳一定忘了。」他拋開自己的壞情緒,笑看她一眼。「今天是莫帝凡生日。」

  「喔,愛祝會去嗎?」會這麼問,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愛祝是莫帝凡的頭號粉絲。

  「應該不會,只有我們三個,但我想找妳一起去,妳是籃球金三角背後最大的精神支柱。」

  他一向知道該怎麼說話,能讓她無法拒絕。

  他在心裡苦笑,而這居然變成他約她的利器?悲哀吶。

  「我才不是!」星寧軟聲否認,想起高中那段快樂時光,嘴角不住微微上揚。

  那段美好時光,是他給的。

  「妳是,我說妳是,妳就是!」他霸道的強調一次又一次,說到末了,還不忘冷冷掃她一眼。

  察覺他有點被自己惹毛了,她反倒輕鬆地笑開,感覺真的好像回到高中時代喔,真令人懷念﹗

  「可是這是你們男人的聚會,我不想打擾……」她還是有所顧忌。

  「我跟帝凡提過了,壽星說也想收到妳的祝福,但不想收到禮物,再說,他今年生日剛好在台灣,天曉得他明年會在哪?」

  就在兩人談話間,車子已經來到她的公司前,他把車停到路邊,轉頭,專注凝望著她,等著她宣判。

  「現在……妳怎麼說?」

  天空依然烏雲密布,黑雲飄動迅速,所幸雨暫時停了。

  星寧想了兩秒鐘,大方答應,「好吧。」大家都是朋友,不是嗎?

  「他們約晚上十點,我們先一起去吃個晚餐,然後我再帶妳去『龍舌蘭』。」他露出滿意的微笑。

  「要去『龍舌蘭』?」她怔住。

  為什麼偏偏又是「龍舌蘭」?

  「對,有什麼問題嗎?」見她臉部表情突然碎掉,韋禮特眉頭深鎖,搞不清楚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反應。

  「龍舌蘭」不好?還是十點太晚了?他以前沒注意過的小問題,現在都成了想要更了解她的重點。

  「沒、沒有。」她敷衍地笑了一下,拚命想掩飾心底的抽痛,低下頭,飛快打開車門。「我先去上班了。」

  見她急著走,他心頭有些酸擰,伸出一掌牢牢扣住她手腕,阻止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這些給妳。」

  見她轉回頭,他連忙把後座的雨傘跟一大袋幫她準備的維他命C、糖果、各種零嘴食物放到她手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嘴角帶笑。

  「下班見?」

  她偷偷倒抽口冷氣,微微瞪大雙眼。他竟然幫她準備了吃的?幾秒後才猛然回過神,收下東西,點點頭,「嗯,下班見。」

  他看著她走進辦公大樓,正要將車開走,手機突然響起,從懷裡掏出手機一看,是助理冠冕。

  「老闆,大家都到了,全體提早開工。」冠冕遲疑了一下,才吶吶地開口。「只是大家都在問……為什麼最近你的工作時間提早這麼多,簡直就像個、像個……」

  「上班族?」

  「對,就是這個!」

  「像上班族哪裡不好?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沒聽過?」

  「可是以前你總是標榜要睡到自然醒,才有靈感拍照……」

  他嘴角一撇,注視她身影消失的位置,無聲嘆口氣,「冠冕,我變了,而且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自己變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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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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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0 00:32: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怎麼會變成這種局面?這到底……

  星寧好想重重嘆口長氣,可惜不行,如果她真的這樣做,那就實在是太……該怎麼說好呢?雪上加霜?

  雖然她現在坐在這兩個男人之間,就已經有雪上加霜的感覺。

  唉﹗她在心裡偷偷嘆氣總可以吧?

  在台北東區、以高檔歐洲宮廷式裝潢著名的高級西餐廳裡,坐著誠惶誠恐的她、優閒自在的韋禮特,還有下班時突然來找她的堯震菲,一頓飯在「最高品質靜悄悄」中來到可愛的甜點尾聲。

  甜點造型很可愛,也很好吃。

  可是,三人之間的氣氛一點也不可愛,說大眼瞪小眼都還算是輕描淡寫,肅穆、暗潮洶湧好像比較貼近現實一點。

  氣氛真的好尷尬,她拿起水杯,狠狠灌下一大口。

  沒料到堯震菲會突然來找她,三人在公司門口碰頭時,全都狠狠一愣,然後她禮貌性地問道:「要不要一起來?」

  結果就變成現在這種令人想把自己隱形起來的局面。

  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自己開口邀請堯震菲時,韋禮特立刻射來的視線銳利到讓她瞬間飆出一身冷汗。

  見他們用餐到了尾聲,服務生走過來詢問,「請問需不需要加點甜點,或是別的餐點呢?」

  「不用。」堯震菲說。

  「要。」韋禮特說。

  「嗯……」她還在想,這裡的甜點實在好誘人,不過一想到用餐氣氛,她決定還是搖搖頭比較好。

  可是,等等,她好像聽到有人說……要?她立刻困惑的大皺眉頭,渾身嚇出一身冷汗。

  剛剛有耳鳴聽錯,還是……不會吧?她雖然搖頭,可是嘴巴卻不聽話的說要,是這樣嗎?

  服務生微笑著看向韋禮特,飛快從懷裡拿出電子輸入器。

  「再來個巧克力冰淇淋,上面要灑滿核桃碎塊。」韋禮特快速瞄眼雙眼瞬間刷亮的星寧,嘴角微揚,不疾不徐地開口詢問,「另外,這位小姐剛剛點的橘香蛋糕跟水果塔有外賣嗎?」

  他從高中就注意到,她非常喜歡吃甜點跟糖果,尤其是巧克力、冰淇淋、核桃,三者綜合起來更是她最無法抗拒的美味!

  「有的,先生。」

  「請各給我兩份,外帶。」

  「好的,結帳時會一併給您。」

  服務生一離開,星寧立刻轉頭問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吃甜食?」

  「是給妳的,妳不想吃嗎?」他自信一笑,有把握她會喜歡這道加點甜點。

  「是有點想……」她吶吶地開口,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堯震菲。「可是你們都吃飽了,這樣會害你們等我,我還是不……」

  「別擔心,我跟堯先生正好可以聊聊天,妳慢慢吃妳的,沒人催妳。」

  韋禮特話剛說完,服務生馬上端來加點甜點。

  星寧低頭看眼顏色漂亮的巧克力冰淇淋,還有上頭邪惡的核桃碎塊,拿起精緻的小湯匙,有所顧忌的看看他們。

  不想給她壓力,堯震菲給她一個放輕鬆的微笑,開始打開話匣子。

  「這已經是第二次跟你不期而遇,很巧。」

  「是很巧。」韋禮特露出特有的性感淺笑,隨後態度隨性地補了一句,「但也沒那麼巧。」

  聞言,她立刻被巧克力狠嗆了一下。

  韋禮特在說什麼啊?

  「慢慢吃,又沒人跟妳搶。」韋禮特皺眉,從懷裡掏出深色手帕,伸手想幫她擦去嘴角沾上的巧克力。

  見他逼近,她陡然瞪大雙眼,身子往後縮了一下,下意識快速看了眼堯震菲。

  幸好他只是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沒有太大的反應。

  察覺她的在意,韋禮特臉色重重一沉。

  在幾乎完全沒有人察覺的情況下,他又恢復原先輕鬆的態度。

  「我自己有餐巾。」她連忙抓起原本放在大腿上的餐巾,順勢擋掉他令人措手不及的逼近。

  「那不好,髒,用我的手帕。」他眼睛眨也不眨,一手抽掉她擋在身前的絲質餐巾,迅速替她抹去嘴邊的巧克力。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透過質地柔軟的手帕,能感覺他溫熱指尖輕輕擦拭過她嘴角,他靠過來,兩人一度十分靠近彼此。

  怦、怦!

  他是故意的嗎?她都跟他說過了,自己正在考慮跟震菲交往的事,結果他還給她上演這一齣?萬一震菲以為他們「有什麼」,怎麼辦?

  「你們感情很好?」堯震菲看著他們,面無表情地問。

  她聽到,整個人立刻從椅子上彈跳了一下。

  糟糕,他真的懷疑他們「有一腿」了﹗

  她馬上瞪向韋禮特,上次把她拉去買糖果已經破壞過他們一次,現在又來這套?

  他只想把她當成朋友,她沒話說,那是他的自由,她雖心痛,依然可以咬牙接受,可是他一直搞破壞到底有何居心?

  「我們高中時曾經交往過。」韋禮特瀟灑一笑,高大身形往後一靠,雙手伸長放在歐洲宮廷式古典椅的椅背上,模樣慵懶自得。

  聞言,她粉唇微張,湯匙如實反映了她當下的心情,匡啷一聲重重跌在瓷盤上。

  韋禮特他—— 瘋了嗎?!

  他居然能毫無負擔地對震菲說出這種話?他明明知道、知道她最近正在考慮的事,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高中嗎?」堯震菲摸摸下巴,狀似沉吟。

  星寧見情況不對,馬上跳出來解釋,「只有短短一年左右的時間。」

  聽見她撇清似的申明,韋禮特胸口堵悶,唇線抿緊,低哼道:「卻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又來?!她胸口冒出怒火。

  「我們是交往過,不過那都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十多年的時間好像太長了,長到有些感情應該已經能夠成功轉化為其他東西,例如—— 友誼。」她無暇顧及正在盤子上融化的冰淇淋,眼神警告的飄向韋禮特。

  韋禮特沒有躲開她的視線,反而抓住機會深深望進她眼底深處,恨不得透過這記眼神,讓她了解他的心。

  他一面專注的緊盯著她,眼底快速閃過一抹痛楚,一面低沉揚嗓,「沒有,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其實很少,至少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少。」

  否則他不會因為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結婚,而心痛了整整四年,且這種痛只會越來越深!

  聽見他的話,她的心頭輕輕一顫。

  他知道什麼了嗎?就算兩人分手,她還是默默喜歡著他,至今都十幾年了,她很確定晴媛跟愛祝絕對不可能洩漏這個祕密。

  還是她自己露出馬腳了?

  堯震菲見星寧完全無法招架他的攻勢,伸出手,輕拍她肩膀一下,緩緩揚嗓道:「不過,時間總能帶來改變。」

  聽見堯震菲的話,她稍微鬆了口氣,轉頭給他一個淡淡的微笑。

  韋禮特見狀,臉色倏僵,嘴角抿成嚴苛的一直線,冷冷吐道:「時間不能帶來改變,只有行動可以。」

  半圓形時尚銀白色外殼、鮮紅色座椅的VIP座位,擁有適度的隱密性,卻同時可以飽覽整間「龍舌蘭」。

  眼前桌面擺著剛才從餐廳外帶的甜點,足以容納十人的位置,目前只在中間坐了她跟他。

  端坐在曾經令自己痛苦不已的「龍舌蘭」裡,為了符合此時心情,星寧點了一杯「深海炸彈」。

  服務生端來,她仰頭,一口氣喝光後,馬上又招來服務生,再點了一杯「新加坡總司令」。

  服務生一走,韋禮特的大掌輕輕貼上她的後腦,溫柔引導她轉頭看向自己,他微微皺眉,低沉揚嗓,「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

  因為他的碰觸,星寧的心跳偷偷加速,凝望著他沒有玩笑的神色、沒有調侃的目光,她詫異的瞠目結舌。

  「之前你來這裡喝得比我更兇,打電話催我快點過來時,還一一細數自己喝了什麼,難道你……」她秀眉緊皺,看著他茫然的表情,心底快速掠過一絲怪異。「忘了?」

  「我忘了。」他直接承認。

  連自己上禮拜的某個夜晚喝了什麼酒他都不記得了,更何況是遙遠的五年前?

  不過,對她來說要記得比較容易,畢竟那才幾個禮拜前的事。

  「你喝了很多。」她見他一副真的忘得一乾二淨的模樣,眉頭皺得更深,輕聲提醒道。

  「是嗎?」他揚高右眉。

  「非常、非常多。」她點點頭,用力強調。

  他不在乎自己五年前有多糟蹋身體,現在只在乎——

  「酒不好,今晚我只喝這一杯。」

  「你只喝這杯?」她再次有種被雷打到的感覺。

  「妳不信?」他微微一笑。

  「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他。

  她這副難以理解的可愛模樣令他發笑。

  看見她的反應,他這才知道自己以前在她心中有多荒唐。

  她望著他笑容裡充滿寵愛,感覺一陣熱氣緩緩升上臉頰,感覺就像有火在燒一樣。

  「等一下他們來拱你喝,你說不定會喝掉一整瓶威士忌加上一堆調酒。」她說。

  「說不定我連這杯都不喝,颱風好像真的登陸了,剛才來的路上風雨好大,等一下還要開車送妳回家。」

  掌心還輕貼著她的後腦,他必須把每一分理智調到最高極限,否則他怕自己會失手把她誘人、剛吃過巧克力的櫻唇直接壓向自己。

  他不能再犯錯,即便是任何一丁點小差錯他都不能犯!

  「你跟他們碰面卻打算滴酒不沾,只因為等一下要送我回家?」星寧覺得自己的呼吸道正嚴重阻塞,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他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

  如果他的這些舉動是出現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前,她一定會高興到當場落淚,可是他怎麼可以在做出那樣的申明後,又對她說出這些話?

  他這麼做,只會讓她覺得心裡好酸、好痛……

  她都已經準備好要徹底忘記他,邁開站在原地十多年的步伐,接受全新的感情,結果他卻一次又一次拉住她,扯住她的心,不讓她離開。

  他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還是他想要看她瘋掉,甚至在他面前徹底情緒崩潰?

  「很怪嗎?」

  他渾厚的嗓音傳進腦海,她暗自深吸口氣,不讓早就亂成一團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經過十幾年的訓練,她應該已經學會如何把情緒滴水不漏的隱藏起來,不是嗎?

  「一點都不怪。」星寧聳聳肩,扯動唇角勉強露出一抹微笑。「你只是變得超級不像你。」

  聽懂她的幽默,韋禮特低低笑開,迷人的男性笑聲從他胸腔裡發出令她腿軟的震動。

  一陣低笑過後,他整個人感覺又更放鬆、更自信,也更讓她難以抗拒。

  後面這一點不只她注意到,整間酒吧裡的女性顧客,已經開始往他們這裡投以注目禮,先迷戀的看著他,然後略帶敵意把她從頭到腳快速打量一圈……

  面對這種情況,星寧其實早就很習慣了。

  按照以前的劇本,等一下肯定會有幾個這裡最漂亮、最有自信的女人來跟他搭訕,然後他會完全忘了她的存在,把她遠遠拋到腦後,和美女們聊得很痛快,甚至是調情。

  結局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他跟某個美麗女人突然不見,另一種是她負責把喝很多的他送回家。

  察覺她飄遠的思緒,韋禮特收斂表情,炯亮黑眸緊盯著她的臉,她卻渾然未覺,隱隱的憤怒與驚恐情緒突然揪住他。

  她在想什麼?那個姓堯的?

  「不准想他!」

  他咬牙,手掌略微施力,強迫她更貼近自己一點,直到兩人的唇瓣相隔不到一公分。

  他無法忍受她在他身邊,心裡卻想著別的男人,尤其對方還是她未來老公,那個讓他痛不欲生整整四年的競爭對手。

  「什麼?」她困惑地看著他。

  不准想誰?他嗎?

  「在我身邊的時候,可不可以請妳專心點?」他緊緊盯著她,猩紅痛楚爬滿全身,四年來所受的折磨,突然一口咬上他。

  他閉緊嘴,狠猛倒抽口冷氣,努力平復體內翻湧而起的痛,故做輕鬆地開口,「……不要老是想一些有的沒的人。」

  「誰是『有的沒的人』?」她問。

  他在說他自己嗎?

  韋禮特選擇不回應。

  「你該不會是指震菲吧?」她被迫只好自己亂猜。

  「所以妳真的在想他?」他的心重重縮了一下。

  她這次沒有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在乎,可是—— 她真的不懂。

  「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一下,雖然我記得自己跟你說過了。」她很不願意一再重申這件事。

  每次她提起這件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會變得很凝重,可是不提不行,一方面是因為他,另一方面是她想藉此提醒自己。

  「嗯哼?」

  猜得出來她想要說什麼,他用力甩開視線,鬆開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屏住呼吸,等著迎接她那些傷人的宣告。

  「我正在考慮跟震菲交往的事,剛才在餐廳……」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剛才三人尷尬的相處情形,她幾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在震菲面前表現得很親密,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他說他們之間不可能,他也不想……心口又開始隱隱刺痛起來。不想……跟她在一起,而現在玩弄她的感情、破壞她跟別的男人約會,他覺得很有趣嗎?

  他不讓她接著往說下,甩開的視線突然直勾勾的盯住她,手掌扣住她手腕,輕鬆一扯,立刻讓她重心不穩地跌進他懷裡。

  「那我呢?」他雙眸用力瞅著她,目不轉睛。

  「什麼?」她心跳一連漏跳了好幾拍。

  他一向無所謂、瀟灑自在的表情突然變得好可怕,彷彿壓抑多年的苦瞬間在他身上爆炸開來。

  星寧拚命深呼吸,胸脯因為又驚又怕而起伏著。

  他怎麼了?

  「我問—— 」他知道自己嚇到她了,雖然心中翻湧的情緒仍未平復,厚實胸膛也因極力壓抑和掙扎而劇烈起伏,但表情已經收斂許多,提口氣,緩緩揚嗓,目光依舊緊迫盯人的凝望著她。「我呢?」

  「你喝醉了嗎?不對啊,你今晚連一滴酒都還沒喝。」她喃喃自語著,歪著頭,眼睛眨呀眨。

  他沒讓她閃過這個問題,伸出另外一隻手,貼上她的背,輕鬆將她一把攬向自己懷裡,兩人幾乎快要正面相貼。

  「星寧,為什麼妳只考慮他,我就……不行嗎?」他望著她,語調僵硬又苦澀。

  這陣子追她追這麼勤,他不相信她完全沒有感覺。

  如果沒有,她也不會一天到晚拿出正在考慮接受那個姓堯的事當做武器,往他肉做的心口猛戳!

  每聽她提起一次,雖然臉部表情和態度勉強能夠強裝鎮定,但他的心會痛,她知道嗎?

  她詫異地張大嘴。

  他這是在測試她,還是正在開什麼奇怪的玩笑嗎?

  「你當然不行。」她不解的一口否定。

  「為什麼?」他喉嚨瞬緊。

  他居然反問她為什麼?

  她看著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困惑。

  「反正你就是不行。」她維持原本回答。

  「高中時可以,現在就不行?我要一個理由。」他雙手扣住她的肩,眼眸緊緊瞅著她。

  「你自己說過的話,難道你忘記了?」她抬起雙手,肩微聳,輕輕撥開他的箝制。

  「說過的話?」他一臉愕然,濃眉緊皺,思忖兩秒鐘後,露出恍然的表情,雙掌再度輕捏住她肩頭。「星寧,剛上大學時我只是個乳臭未乾的笨蛋,再說,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不是那時候,是之前,在這裡。」她搖搖頭,打斷他的話,不想再跟他打啞謎。

  如果他繼續說這些奇怪的話,她會把當初自己聽見的話全盤托出,如此一來,說不定他們會連最基本的朋友都沒得做。

  她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拜託,不要逼她……

  韋禮特大皺其眉。之前,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他覺得自己彷彿掉入五里霧中,伸出雙手想擁抱她,她卻離自己好遠、好遠……擋在他們之間的鬼東西到底是什麼?

  原本他以為自己回到能夠贏回她的最佳時機,可是這陣子和她相處,他卻漸漸驚覺現實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媽的,五年前他到底幹了什麼好事?怎麼可以把她……推得離自己這麼遠?!

  她望著他錯愕不已的神情,感覺他好像真的忘記自己說過什麼,也許她該給他一點時間恢復一下記憶,然後終止這個禁忌話題。

  她不想跟他撕破臉。

  她對我來說太沒挑戰性,也失去新鮮感,我跟她之間做一輩子朋友是最好的狀態。

  腦中突然閃過這句話,深深刺進她心底。

  星寧站起身,雙手不自覺悄悄握成拳頭,柔聲道:「你慢慢想,我先去廁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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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0 00:32: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當星寧從廁所出來時,看見老是上演的戲碼又再度重演。

  「龍舌蘭」裡頭最漂亮的女人團團圍在韋禮特身邊,女人們有的摸摸喉嚨,有的撥弄著頭髮,每個人都笑得好開心。

  她站在遠處,看著他怡然自得的悠然模樣,無聲嘆口氣,正要轉身到吧台邊獨自消磨時間,念頭才剛轉到這裡,韋禮特像被裝了什麼特殊感應器似的,視線突然穿過一大段空間筆直射向她。

  他抬起手,揮了兩下,意思是要她過來。

  她猶豫著,呆呆站在原地。

  她不想回去坐在那裡,聽著他跟其他女人調情,那些話聽進耳裡,對她來說無疑都是折磨,她寧願在這種時候離他遠一點,心也可以不那麼痛。

  察覺到她的遲疑,他立即站起身,拋下站在半圓形座位旁的三、四位美女,幾個大步後,站定在她眼前。

  「怎麼了?」他問,犀利視線在她小臉上流轉。

  「沒事。」她低下頭,想躲開他的審視。

  「沒事才怪,為什麼不回座位?」他說這話的同時,已經主動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回走。

  怦!

  她隱隱倒抽口氣,自從兩人分手後,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牽她的手,看著他蒼勁有力、平常拿慣萊卡相機的大掌正緊緊握牢她的手,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吃糖,一種全天下最甜、最美味的糖……

  怦!怦!

  她能聽見好不容易下定另覓幸福的決心,正以兵敗如山倒的速度飛快崩解。

  感覺她走沒兩步突然停頓下來,他也跟著停下來,微側過頭,一眼望向她低垂的小臉。

  她在害羞嗎?

  韋禮特瞥了眼站在他的座位旁、不久前跟他攀談的女人正緊盯著他們,嘴角微微勾笑,他揚高下巴,動手輕輕一扯,她一個踉蹌順勢跌進他懷裡,剛好能讓他一臂攬住她的肩,一路維持這個動作回到座位。

  星寧被他親密攬在懷裡,身子僵硬,胸口熱烘烘、腦袋亂糟糟。

  他們剛走回座位,莫帝凡跟祝閔衡正好也到了。

  三個大男人互相用高中時期的拳碰拳方式打招呼,意氣風發低笑著,旁若無人的寒暄了幾句。

  韋禮特一手把星寧拉到整排位置的正中央,阻隔她與那群前來搭訕的女人,一掌輕輕壓上她肩膀,直接用動作讓她先坐下來。

  祝閔衡先對眼前美女們一一點頭當做打招呼,接著視線轉到桌面上的蛋糕盒——

  「外面雨超大,真是瘋了!哇,這是什麼,帝凡的生日蛋糕?」祝閔衡拍拍韋禮特肩膀,大笑著。「兄弟,你太客氣了,不過你是怎麼搞的,幫美麗的大明星拍照昏頭了,突然忘記我們都不愛吃甜食?」

  「少往臉上貼金!」韋禮特揚高右眉,伸手撥掉他的手,順勢推他肩膀一下。「那是給她的,你別碰,去點你的酒。」

  祝閔衡發出一聲「哦」後,困惑又略帶憐憫的眼神飄向星寧。

  原本笑看著他們像高中時代瞎鬧的她,接收到祝閔衡的眼神,喉頭猛然湧上一股酸澀。

  祝閔衡一定是想到了禮特先前在這裡的申明,那些傷人的話又跳出來戳痛她神經。

  「給星寧的?」莫帝凡曖昧的笑看向她。

  她臉頰頓時一紅,頭又垂得更低,心底卻無比苦澀。

  沒有錯過她微變的表情,韋禮特濃眉緊皺,瞪了眼已經開始跟其中幾名美女攀談的祝閔衡,轉移話題,「少在那邊大驚小怪,怎麼這麼晚?」

  「我們很準時啊!」

  祝閔衡和美女聊歸聊,還能準確無誤的回答問題,一心二用的好功力讓莫帝凡扯唇淡淡一笑。

  「抱歉,請問我們可以加入你們嗎?」站在一旁不甘被冷落的美女,巧笑著開口詢問。

  「當然好,有美女相伴的夜晚一定會更棒!」祝閔衡露出雅痞微笑,轉頭詢問今晚的壽星。「對吧,帝凡?」

  莫帝凡在星寧另一邊坐下來,正要開口拒絕,未料有人護「愛」心切,馬上搶白——

  「不好意思,今晚是男人聚會。」韋禮特馬上挑明說。

  莫帝凡微愣,看看一臉尷尬的星寧,微笑掛上嘴角。

  這兩個人開始有點譜了,原本他還擔心禮特會繼續執迷不悟下去,幸好他今晚彷彿被開了天眼一樣。

  感情這種事吶,外人不一定能點破,重要的是當事人能不能自己想通!

  「可是她……」一名染著漂亮栗金色長髮的高䠷爆乳美女,懶洋洋地瞥了眼全身寒毛瞬間豎起的星寧。

  「她例外。」

  韋禮特在星寧另一側穩穩落坐,保護姿態明顯,也間接讓對方知道她們並沒有受到邀請。

  星寧悄悄深呼吸口氣,抬眼回望對方挑釁的目光,心裡空盪盪的。

  對方誤會了,她一定以為自己是禮特的女朋友,可是她不是,也永遠都不會是,因為她是沒挑戰性又失去新鮮感的朋友。

  一輩子的朋友。

  「她是你的女朋友?」美女繼續問,看向星寧的眸光充滿敵意。

  果然誤會了。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面對莫名其妙的敵意,再加上兩位聽過禮特申明的朋友也在現場,難堪的局面讓她現在只想逃離,越快越好。

  「不是,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這個每天可以跟一堆美女混在一起的傢伙根本還沒玩夠……」祝閔衡還站著跟美女們閒聊。

  韋禮特當場變臉,莫帝凡長腳一伸,暗中穿過桌下踢了祝閔衡小腿一下。

  祝閔衡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星寧已經搶先有所動作。

  「不好意思,今天你們還是維持純男人聚會,我先走了。」她抓起皮包飛快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離現場。

  「星寧!」韋禮特跟著站起來,見自己來不及阻止她,馬上抓起桌上的餐盒。「混帳。」

  她溜得太快,他根本來不及抓住她,只能低咒一聲,立刻跟在她屁股後面追出去。

  「他們怎麼了?」祝閔衡呆愣愣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滿頭霧水,轉頭看向唯一剩下的好友。「怎麼一個跑,一個負責追?」

  莫帝凡招來服務生點酒,嘴角微微一勾,輕鬆扔了一句,「自己猜。」

  星寧用雙手輪流抹去眼中不停滑落的熱淚,可是眼淚依然流得好快又好多,不管她怎麼擦,永遠趕不上新淚湧上的速度,一團團熱氣與淚霧總是很快一次又一次浮上視線,徹底模糊她的視覺。

  討厭……這種失去自制的感覺真的好討厭……

  她拚命的跑,一心只想趕快逃離這裡。

  「星寧!別跑這麼快,小心﹗該死!」

  韋禮特眼睜睜看見她好幾次差點因撞到人而摔倒,一顆心緊緊揪住,視線根本不敢從她身上離開。

  老天——

  「星寧,小心腳步!」

  一路橫衝直撞的衝上樓,途中不知撞到幾個人,聽見他追在自己身後的聲聲呼喚,星寧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跑得更快。

  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情緒大崩潰的模樣,大學時代的分手,他沒看見,上次在﹁龍舌蘭﹂,他也沒看見,這次,她一定也可以順利從他面前消失,只要她跑快一點,再快一點,千萬不可以停下來……

  她跑出飯店,衝入雨幕之中,豆大的雨滴自天際打落在她身上,颱風天的狂風驟雨花不到兩秒鐘時間,立刻溼透她全身。

  她無暇顧及瘋狂的風雨,拚命伸手想招計程車,急雨一個勁兒的往她身上落,皮膚感覺不到刺痛,她只覺得心冷無比。

  韋禮特追了出來,順勢把車鑰匙交給門口的服務生,緊追在後衝進厚重、雨勢打斜的大雨中。

  一靠近她,他立刻將她抓過來護在懷裡,利用自己高大的身材優勢,替她擋去大部分的急驟風雨,連拖帶拉地把她弄回騎樓下。

  她轉開臉,下意識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痛哭的模樣。

  但他想看她,動作輕柔卻態度強硬地用雙掌托住她的雙頰,迫她仰頭看向自己。

  這一看,韋禮特立刻狠狠倒抽口氣,她在哭?!

  老天,祝閔衡那個白癡亂說話,害她哭得雙眼又紅又腫,眼淚還從她應該用來笑彎的眼睛裡頭不斷湧出來。

  「星寧,看在老天的分上,別把閔衡的話當真!」

  他話一出口,她淚溼的小臉陡然一僵,深深看他一眼後,開始用力想拉開他放在她臉上的雙掌。

  「放開我!」她低喊,眼淚掉得更兇。

  到現在他還說這種話?閔衡之所以會那樣說,完全是因為他先前的申明,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惡,居然還裝做不知道?

  她好氣他!可是她更氣自己,氣自己居然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十幾年。

  她深吸口氣,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氣掙脫他,想再次衝入大雨中攔計程車,但這次他的動作更快,她一掙脫,運動神經迅捷的長臂猛然伸直,準確扣住她的右上臂,施力一扯,她整個人往後仰,他瞬間趨前自背後將她牢牢一把抱住。

  她發什麼瘋?跑出去淋這種颱風雨,不感冒才怪!為了閔衡的幾句無腦話,值得嗎?

  「星寧,別鬧了!」她在他懷裡拚命掙扎,逼得他不得不更用力收緊手臂,緊緊鎖牢她。「現在正在下大雨,妳全身都溼了……」

  他居然叫她別鬧了?

  她突然覺得一切變得好荒謬。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說那些話的人不就正是他嗎?

  她突然安靜下來,全身力氣像瞬間被抽掉,只能無力的站著。

  就在他慢慢鬆開手臂、以為最糟的狀況已經過去時,她緩緩開口了——

  「這樣對我,你覺得很好玩嗎?」

  「星寧?」他全身霍然僵住。

  她的語氣好空洞、好疏遠……冷冰冰的態度比直接推開他更令人心慌。

  「閔衡的話妳幹麼當真?」他猛皺眉頭,試著理出一個頭緒。「再說,那傢伙根本沒搞清楚狀況。」

  「我說的人不是他,是你。」

  她的雙手輕輕握住他環抱住自己的手掌,感覺他渾身僵了一下,隨即慢慢鬆開。

  她轉身,靜靜凝望著他。

  她已經不在乎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狽,他們已經走到終點,就算再難堪,都要把話說開。

  「我不懂……」望著她布滿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水的小臉,他的心乍然一裂,腦袋一片空白。

  「這是你逼我的。」

  原本她希望彼此還能是朋友,看來他們連朋友也快做不成了。

  「妳到底在說什麼?」他凝望著她的眼睛,原想握住她肩膀的雙掌僵在半空中,無法動彈。

  「她對我來說太沒挑戰性,也失去新鮮感,我跟她之間做一輩子朋友是最好的狀態。」她像個失去生氣的機器娃娃般,重複他曾經說過的話,眼神直定定的看著他。

  「什麼意思?」他濃眉倒豎,體內有根神經線悄悄被拉扯了一下,隱約感覺到這句話很關鍵,可是他卻毫無頭緒。

  「字面上的意思。」從他臉上她看見困惑與茫然。

  他根本不在乎她,才會對有關她的所有一切都如此隨便,前一刻說了什麼,下一秒轉身就能忘記,而她—— 卻因此深深受傷。星寧苦笑著。

  「星寧,我真的不懂!」韋禮特不管來自她身上的抗拒力有多大,雙掌執意握牢她肩膀。

  他心底掠過一股很糟的感覺,彷彿他即將又要再失去她一次……

  不,同樣的錯他絕不犯第二次!

  「你不懂?上次我其實有來『龍舌蘭』,你說的這些話,我都有聽到,而且……」她放任自己感受他掌心的溫度,然後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過了今晚,他很可能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字不漏。」

  「這些話是我說的?!」他感覺肚子彷彿被人狠狠痛揍一拳。

  這些話居然是他說的?!該死﹗天啊,這一切……他胸膛驚懼的大大起伏著。全都該死……

  「才幾個禮拜前發生的事,別告訴我你忘了。」她望著他懊悔又錯愕的表情,眼淚又不請自來。

  一顆,接著一顆,落個不停……

  「幾個禮拜前?」他狠狠怔住。

  對她來說是幾個禮拜前,但對他來說卻是遙遠的五年前啊。該死!先前他還暗自慶幸回來的時間點棒呆了,但其實根本就爛到爆。

  這算哪門子他媽的現世報!老天——

  他站在敗部復活區已經夠慘了,現在她心頭上還插著他射過去的一道利箭?五年前,他到底哪裡有毛病?為什麼不好好管緊自己這張混帳嘴巴!

  「你不要再莫名其妙的對我好了,震菲是個居家又溫柔的男人,我想跟他在一起試看看。」她對他微笑,卻比哭還難看。

  「不要這樣對我!」聽見她的話,他馬上慌了手腳,雙掌緊抓著她,眼神裡布滿濃濃懇求。「星寧,那不是我的真心話,相信我!」

  「人家都說酒後吐真言。」她關起重重的心門。

  「拜託,再給我一次機會,妳會看到一個全新的我,之前是我太混帳,不懂珍惜,星寧,我愛妳,請妳相信我。」

  他苦苦哀求,神色有她從沒見過的斑駁痛楚,彷彿他已經負傷很久了……

  她搖搖頭,暗罵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幾個禮拜前他才聲稱他們之間不可能,現在居然對她說「我愛妳」?除非他的靈魂在這期間被換過,否則感情哪有可能說變就變!

  「對不起,太遲了,你說的那些話,真的讓我很受傷……」她又搖搖頭,像在對他說,又像在警告自己不要再隨便心軟。「就先這樣好嗎?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坐計程車回家。」

  說完,她轉過頭,不想看見他心痛懊悔的表情,身子慢慢往後退,直到退出他的勢力範圍之外。

  為了這幾步路,她走了十多年,才順利掙脫開來。

  「讓我送妳回家,好嗎?」

  看著她堅決的搖搖頭,韋禮特瞬間渾身發寒。他又要徹底失去她了嗎?

  「那收下這個?」他把手中的餐盒遞到她面前,懇求地看著她。

  她低下頭,看了眼餐盒,感覺心臟縮了一下。

  然後,她緩緩抬起頭,對他露出一朵淡淡的微笑。

  他看得當場心碎,她轉過身,一個人走入雨幕之中,下不停的雨絲宛如一面厚牆,阻隔著他們。

  幾秒鐘過後,她終於招到計程車,順利從他身邊逃開。

  身體半溼的韋禮特駕著車,跟在她所乘坐的計程車後頭,確認她在颱風夜安全到家後,才又驅車返回「龍舌蘭」。

  聽著好友們談起先前在那裡發生過的事,他的心情直線向下墜落,在莫帝凡有所了解的目光下,他帶著一身狼狽,又驅車來到她家樓下。

  望著公寓的其中一扇窗戶,她房裡的燈光是開著的,可是他打電話給她,卻通通轉進語音信箱。

  接著再打,她便關機了。

  他丟開手機,直接下車按她家門鈴。

  「誰啊?」是星寧媽媽的聲音。

  「伯母妳好,我是禮特,我找星寧。」他著急地喊。

  「禮特啊,你等等喔,伯母去叫她。」

  「伯母,謝謝。」

  許久後,楊母才又回到對講機前。

  「禮特,不好意思吶,星寧不知道怎麼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好說歹說她都不肯開門,聲音好像悶悶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聽聞,他胸口開始抽痛。

  她還在哭?

  該死,一切都該死。

  最該死的第一個就是他自己!

  「都是我的錯,伯母,麻煩請妳告訴她,我說那些話真的是無心的,拜託請她務必聽我解釋,我就在樓下等她,不管多久我都會一直等下去!」他胸膛急遽起伏著,一顆心沉入谷底。

  「都這麼晚了,還是颱風夜吶,太危險了,萬一弄到生病就不好了,你先回家,伯母再跟她說說看,好不好?」

  想到她還在哭,他的心就揪成一團,濃濃苦澀盤據在體內無法散去。

  「伯母,謝謝妳,不過我想在樓下等她。」

  楊母深深嘆口氣後,又咕噥了幾句話便離開對講機前。

  經過一番折騰,早就全身溼透的韋禮特,高大身軀靠著對講機旁的牆面,輕輕閉上眼睛,幾乎是立刻,腦中出現她先前淚流滿面的小臉。

  他抬起手,用力抹了疲憊又挫敗的臉兩下,緩緩睜開眼,望著騎樓外凌亂瘋狂的驟雨,颱風夜的冷風吹得人直發抖。

  他站直身軀,一步一步踏入下得正密的大雨中,任憑狂亂的雨絲不斷往下刺入他的身體、他的心。

  站在車旁,渾身溼透的他仰著頭,凝望著泛著暖光的窗口突然暗下,然後一切終歸平靜。

  她睡了嗎?這樣是不是代表她已經沒有在哭了?

  「祝妳有個好夢,我的愛。」他深情凝望著她房間的窗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微笑。

  如果能待在她身邊,他想給她一個額頭晚安吻,他不信神,但他真心祈禱她每晚都能夢到幸福的好夢。

  韋禮特動也不動的站著,隨著強勁雨水的沖刷,高大身軀逐漸變得又冷又硬,四肢漸漸失去知覺,意識越來越模糊……

  這就是她聽到自己那些混帳話時的感覺嗎?或者情況更糟?

  他哪裡都不去,守在她樓下,雨滴滑過他的臉,有時候甚至是溫熱的,或許是他下意識流下的淚,但他知道,縱使他有再多苦澀,都比不過她曾受過的傷害。他的身體像冰塊一樣寒冷,心口卻有把火在燒,嘴裡不斷低喃著,一次又一次——

  「原諒我,星寧,請原諒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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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0 00:33: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星寧坐在窗邊,輕輕掀起窗簾的一小角,低頭凝望著他自虐的舉動,緊咬著下唇,他的身體在受苦,煎熬的卻是她的心。

  他這個傻瓜……大傻瓜……

  他怎麼可以這樣?明明她已經下定決心,這次絕對要收回自己的心,展開另外一段新感情,卻半途殺出他這個程咬金。

  對她而言,他永遠是那麼令人難以抗拒。

  他站了一夜,她則看了他一整夜,說好不動搖的心,正一片片剝落、鬆動……

  風雨在清晨五點左右停止,天公不再落水,可是也沒出太陽,烏雲密布的天空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此時突然一陣﹁叩叩﹂的敲門聲傳來,接著是楊母的聲音響起——

  「寶貝,醒了嗎?」

  「嗯,我馬上出去。」星寧輕喊,連忙起身。

  今天要拍攝堯震菲餐廳的平面廣告,前幾天他們就約好,等會兒他會過來接她,不進辦公室,直接去餐廳拍攝。

  堯震菲會過來,但韋禮特還在樓下?!她頓時一愣。

  不行,她要在震菲過來之前把他趕回家去,他已經站了一夜還不夠嗎?他為什麼不乾脆死心回去?

  「寶貝。」楊母欲言又止,頓了一下,才又開口。「他在樓下站了一整夜,還淋雨,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他到底做錯什麼了?妳要不要下去跟他談談,這樣下去不行。」

  「媽,我上班前會讓他回家。」聽見老媽的話,她心頭微酸。

  「真的是喔,累成這樣還不回去,連我看了心內攏就不甘咧……」楊母邊碎碎唸,邊離開她房門前。

  雖然一夜無眠、精神狀況不佳的她,依然以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打理完自己,衝出房門,趕著出門。

  楊母這次沒有上演十八相送,倒是在她道別時,飛快把兩份早餐塞進她手裡,吩咐道:「快點讓他回去休息。」

  走出住所,走進電梯,望著數字從7逐一遞減,她的心情隨之跟著緊張起來,拿著兩個紙袋的手悄悄捏緊。

  等一下她要怎麼面對他?在開誠布公說過那些話之後,她實在無法再像之前那樣,裝做若無其事的跟他說話和互動。

  站在大門前,星寧深深吸口氣,企圖藉由這個小動作,得到一點點的勇氣去面對他、面對他們之間。

  大門打開的聲音,立刻吸引他的注意。

  看見開門的人正是她時,累癱的韋禮特精神為之抖擻,雙眼直勾勾跟著她的身子移動,對自己忽冷忽熱的身軀已經毫無知覺。

  當自己一被他炯熱的視線鎖定,星寧能感覺自己孤坐在房裡一夜的身子,正慢慢暖和起來。

  韋禮特沒有動,僵冷的身軀像尊雕像。

  跟隨著她移動的路線,他的視線透露出明顯且赤裸裸的渴望,渴望她的靠近、她的原諒、她給的隻字片語……

  她朝他一步步走近,隨著距離越來越靠近,她能感覺身子越來越熱,直到站定在他面前時,她的心跳還在飛快加速中。

  兩人都沒先說話,只是靜靜凝望著彼此。

  全世界頓時變得安靜,靜得只剩下他們眼中的彼此,世界在廣大宇宙中凝縮成這一小點,而這一小點便是他們的全世界。

  韋禮特率先打破沉默,用殘破的嗓音心急地解釋道:「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咳、咳……那些話,那時候我喝多了,又……咳!咳!」

  「別說了,先回家吧。」她聽到他的聲音變得粗嘎,心像被利刃輕輕劃過,輕微的刺痛令她下意識躲開他直視的視線。

  「不,我要說,拜託讓我把話說完,否則我……咳!咳!就算……咳!咳!」望著她別開的臉,他心一急,雙掌緊緊握住她肩膀,粗啞的低語著,語調充滿哀求。

  「真的別再說了,你現在臉色好蒼白。」

  「星寧,不要不接我電話、不要不理我,求求妳,別這樣對我,別這麼快就判我死刑,我愛妳。」韋禮特顧不了其他,焦心地剖白內心的情感,把自己赤裸裸的心捧到她面前。

  「不要對我說那三個字,如果你不是真心的,拜託請你不要……那只會讓我覺得更難堪……」她哽咽,突然再也說不下去。

  想相信他的渴望與深深的困惑像兩股力量,正在撕裂拉扯她的心!

  「我是真心的!」他低吼,神情急切。

  「騙人,如果你是真心的,之前怎麼會說出那種話?」她抬起雙手,撥開他抓痛自己的雙掌。

  「因為我蠢、因為我愛面子,下意識不想把妳跟其他女人相提並論,卻用了最差勁的方式,不讓妳成為男人之間白癡對話的話題。」他卯足了勁解釋。

  她靜靜的看著他。

  許久後,她才吶吶的問道:「所以你故意說那些話,目的是為了不要讓我成為你們討論的話題?」腦子混亂不已。

  「在我心中,妳一直都是最特別的女人,我不想、不想讓妳……」他煩亂地抬起雙手,粗率地爬過依舊微溼的柔亮黑髮。「星寧,我為自己說過的話跟妳慎重道歉,對妳造成傷害是我最不願做的事,但是請妳相信我,我對妳絕對是真心的……相信我……」

  「你的確深深傷害了我,我接受你的道歉。」她望著他頹廢又憔悴的面容,昨晚他已經表現出他的誠意,代表他真的很在意兩人之間的友情,但僅此而已。「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再對我說出那三個字。」

  「為什麼?」他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微笑,五官皺在一起,神情凝結了心痛、驚愕與深深懇求。

  「因為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心話。」

  她全身都在發抖,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因為徹底的絕望。

  不過,她依然極力維持面無表情,盡量一字一字把話說得很清楚。

  韋禮特看著她,嘴角不自然地往上揚,強烈荒謬感衝進他體內。

  哈、哈,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自己活該!

  他緊抿唇線,感覺全身血液被瞬間抽空——

  「星寧,妳怎麼先下來了?先前不是約好我到的時候會打給妳嗎?」一句低沉男嗓插入他們之間。

  韋禮特僵硬的轉過頭,在看見堯震菲時,表情重重一沉,面如死灰。

  這就是她拒絕他說愛的原因,是嗎?就算回到五年前,他還是慢了一步?他又徹底輸給他了?

  哈、哈……

  「禮特?他是今天的攝影師?」堯震菲嗅出兩人之間極不尋常的氣氛,眉頭輕皺,不動聲色地問。

  「不是,我們走吧,謝謝你特地抽空過來接我。」她仰起頭,給堯震菲一個勉強的微笑。

  兩人隨即並肩往他停在幾步路前的車子移動。

  「這是我應該做的,妳其實不用……」

  身邊的她突然停下腳步,堯震菲話講到一半,突然中止。

  轉過頭去,剛好看見她正被人緊緊抓住,而她臉色一僵,輕輕吸口氣後,才緩緩轉過身面對。

  莫非這兩個人……

  「別跟他走!」韋禮特迅速伸出一手,大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跟他一起離開。

  她回頭,他緊緊瞅著她。

  「我送妳?」韋禮特痛苦地哀求著。

  她先回頭看了眼堯震菲,示意他稍等一下,然後轉頭面對看起來隨時都會昏倒的韋禮特。

  韋禮特眼睜睜看著她伸出手,輕輕撥開他的掌握,頓時,他覺得自己宛如被她親手推入萬丈懸崖。

  她溫柔地對他說道:「你回家吧,這是我媽幫你準備的早餐。」

  說完,她把差點忘記給他的早餐放入他的掌中,接著,頭也不回地跟堯震菲離開。

  即使如此,她仍可以感覺到他強烈的視線正絕望的穿透她。

  星寧跟堯震菲坐上車,車身迅速駛離,直到無法從後照鏡看見他依然僵在原地的身影時,她才收回視線,面露淒然。

  堯震菲趁等紅燈時,看她一眼。

  「他很喜歡妳。」開門見山。

  「別開這種玩笑,我跟他不可能。」她原想輕鬆的聳聳肩,可惜才試一下就馬上失敗。

  剛才他的臉色好蒼白,該不會生病了吧?

  「天底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他露出斯文的微笑。

  「我跟他就是。」她想學他笑,可是嘴角卻不配合。「記得我們聊過我跟他曾經交往過的事嗎?」

  「記得,你們交往過一年。」他點點頭,平視車外路況。

  大概是沒有人盯著她看,她感覺輕鬆了一些,開始輕輕訴說——

  「分手後這十幾年來,我都沒有再談過戀愛,如果他真的喜歡我,不會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表示,他不是悶葫蘆,也不是對喜歡的女人不敢出手的男人,所以結論只有一個,他並不喜歡我,至少沒喜歡到願意主動來追我。」她越說,心越沉。

  「妳說得有道理,可是這世界上還有一種男人,對待在自己身邊很久的人習以為常,常常以為理所當然,只有當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即將徹底失去某個人時,才會突然驚覺原來自己深愛著對方。」仍舊維持紅燈,他轉頭,投給她意味深長的一眼。

  「是嗎?」她像被燙到般,立即轉開目光。

  「我是男人,我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妳有聽過一句話嗎?」他的微笑裡突然多了一抹淡淡的淒楚。「人總是在錯過時,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經錯過此生唯一的真愛。」

  「聽起來好……」她眼眶陡熱,胸口像被鉛塊堵住般難受起來,她連忙深吸口氣。「好悲傷。」

  「這就是人生,這就是愛情。」他嘆息。

  「你……」她再次看向他。

  「我曾經在大學時代錯過一次真愛,等到我恍然大悟自己的感情時,她已經不屬於我了,那種懊悔情緒輕易就可以逼瘋一個大男人。」綠燈亮起,堯震菲重新讓車子起步。

  「你曾經失去過真愛?」她問。

  「嗯,然後我突然好怕待在台灣,因為這塊土地上有她,每次想到這點,我的心就會痛,接著,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背起背包,自己一個人在歐洲流浪了整整三年才回來接下家族餐飲企業。」他說這些話時神情木然、語調平穩。

  「我都不知道這些事。」

  「星寧,我喜歡跟妳相處時的輕鬆自然,不會因為有競爭對手出現就自動放開妳,可是另外一方面我又希望妳幸福,真正的幸福,妳懂嗎?」他語重心長地說。

  喜歡相處時的輕鬆自然,不是真愛?

  她的心被扎了一下,不曉得他有沒有察覺到自己所說的話?

  「嗯,謝謝你跟我分享這個故事,我會好好想想。」她淺淺笑開,知道他是真心替自己著想。

  「希望我們都能得到屬於自己真正的幸福。」堯震菲把車停在店門口,快速瞄眼餐廳內部,眉頭微蹙。

  店長見他來了,眼睛陡然睜大,快步朝他奔過來。

  發生什麼事?

  「是呀。」星寧也在心裡祝福他。

  「好了,別想太多,跟著自己的心走吧,妳從沒答應跟我正式交往,選擇權還在妳手中。」他微笑著提醒。

  「好,堯老師。」她故意小小調侃他一下。

  聞言,他霍然輕笑開來。

  「老師?這是嫌我太過嘮叨嗎?」他作勢睨她一眼。「妳還真懂得辜負為師的一番用心良苦。」

  感覺得到他輕鬆的態度,星寧靜靜看著他的側臉,噗哧一聲笑出來,在心裡默默說道:「震菲,謝謝你。」

  店長氣喘吁吁的跑到坐車旁邊,堯震菲降下車窗。

  「堯先生,出包了!」

  「慢慢說。」堯震菲眉心微皺。

  「那個知名攝影師在過來途中發生車禍,現在人被送往醫院,所有工作人員都已經抵達現場,就差攝影師,沒有攝影師,大家都只能乾耗著!」店長急得滿頭大汗,從懷裡掏出手帕頻頻拭汗。

  「先追蹤對方受傷情況如何,積極聯絡其他攝影師。」他把車停妥,下車,指揮若定。

  「堯先生,台灣的攝影師是不少,可是要有這種等級的卻不多,隨便找人頂替,我怕品質方面恐有疑慮。」

  店長說這話時,眼神小心翼翼地飄向也剛下車的星寧,礙著頂頭大老闆跟她的私交,不敢說得太明目張膽。

  「我再想想辦法。」她明白店長的意思,輕輕咬著下唇,話一說完,立刻從皮包裡掏出手機。

  「楊小姐,妳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現在大家都到位,還有請來代言的名模,剛剛說她明天就要飛國外,今天不拍不行吶!妳一定要快點想想辦法。」店長髮量不多的頭頂頻頻冒汗。

  「我聯絡看看其他跟我們公司有合作的攝影師。」星寧說完話,正打算靜靜走開。

  堯震菲輕輕扣住她的手臂,朝她搖搖頭。

  「先確認原本攝影師的狀況,再做決定。」

  她點點頭,連忙撥電話給原本預定攝影師的助理。

  韋禮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腦子裡盡是她跟堯震菲一起離開的畫面,就跟以前一樣,她頭也不回的跟他走了,他被遠遠拋在腦後,那種失去她、撕心裂肺的痛又跳出來,在他身體裡作祟。

  一進家門,他只覺腦袋猛然一陣暈眩,接著就失去意識。

  陷在浮浮沉沉的昏迷中,他依稀好像聽見放在胸前口袋裡的手機正在響,然而意識渙散,他只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凝住氣,仔細聽了一下。

  不是她打來的專屬鈴聲。已分不清是失望,還是徹底絕望,眼前一黑,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幸好今天的拍攝行程臨時取消,廠商說是代言的大明星被困在歐洲,這世界的天災真是越來越多,飛機一天到晚常常不能飛。我急著跟我家老闆報告這件事,結果打了都沒人接,我就直接衝去他住所,幸好他有給我備份鑰匙,才能把渾身燙到像要燒起來的他扛來醫院。」冠冕往病床看了一眼,「不說了,我老闆好像醒來了,先這樣!」說完,便匆匆掛上電話,快步走到病床旁。

  韋禮特看著陌生的天花板,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哪?」他問。

  「老闆,我們在醫院急診室裡,你發燒,醫生已經先幫你打了兩針,只要等這袋點滴打完,我們就可以回去休息,醫生剛剛還問我你是不是淋了一整夜的雨,我告訴他應該還不至於。」冠冕說這話時,眼神正賊溜溜的在老闆臉上猛打轉。

  「工作?」韋禮特想起今天預定的工作。

  「取消了,這就是我狂Call你的原因。」他飛快地把原因講過一次。「老闆,明天的拍照行程要照跑嗎?」

  「我沒事。」韋禮特身心俱疲的閉上眼。

  「老闆,我可以請問你一件事嗎?」

  「不行。」他想也沒想,立刻輕哼。

  「老闆,我到你家的時候,你倒在客廳地上,全身燙得不像話,整個人陷入昏迷,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冠冕擔心的視線一直在他臉上打轉,老闆一向壯得跟野生動物沒兩樣,今天居然會昏倒?此事非同小可啊!

  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偷偷發生著。

  「別大驚小怪,明天我就會恢復體力,不要耽誤工作。」韋禮特閉目養神,眉頭微蹙,擺明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冠冕深深嘆了口氣,最後道:「是,老闆,我知道了。」

  在他垂下雙肩時,依然閉著眼睛的韋禮特,幽幽傳來一聲道謝,「冠冕,謝謝你。」

  「這沒什麼,只是我不懂,你一向都有在練身體,這次怎麼會突然病得這麼嚴重?如果光是身體出狀況,應該不會有這種『病來如山倒』的局面,老闆……」冠冕抓到機會,又開始猛發問。

  他還是覺得好奇怪,非常奇怪!

  「我想休息,還有……」韋禮特直接打斷助理長篇大論的廢話,直接交代,「我進醫院的事,誰都不准說。」

  「是,不過,醫生交代你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則會出大事的!」

  這還用得著他說?韋禮特微睜開眼睛,冷冷覷他一眼,正打算好好補充一頓睡眠,未料,貼近他胸口的手機突然響起。

  聽鈴聲判斷,是她打來的﹗

  他的心微微刺痛一下,不用多想,他立刻接起。

  「禮特,在忙嗎?」

  她的聲音一傳進耳朵,他的心立刻又驚又喜得不能自己!

  「沒,我今天沒工作。」他啞著嗓音回答,完全沒料到她會打電話來,而且還這麼快?

  「嗯。」星寧悶悶哼了聲。

  「妳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怎麼了?」

  他忙著想要坐起身,好好聽她說話,冠冕見狀,連忙衝上前協助。

  老闆在幹麼?前一刻還嫌他吵,一副正要乖乖休息的模樣,現在居然坐起身只為了講電話?

  到底是誰打來的,居然能讓老闆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就馬上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

  是老闆的現任女友,歆姿嗎?

  不可能!上次她來探班,老闆臉色馬上就黑了,還差點被老闆直接請出拍攝現場,名模歆姿沒這本事讓老闆為她牽腸掛肚。

  問題是,除了歆姿之外,還能有誰?

  冠冕試著不著痕跡,偷偷靠向老闆的手機,想要偷聽一點八卦。

  「沒、沒事,再見。」星寧這通電話打得很猶豫,緊咬著下唇,最後還是決定算了,不要把他拖下水。

  「等等,先別掛電話!星寧,一定有事對不對?」韋禮特一顆心全掛在她身上。她碰上什麼麻煩了?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不會打這通電話的。「我們認識多久了,妳出了事我會聽不出來嗎?快點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他耐住性子,緩緩誘她把事情說出口。

  她站在拍攝現場,不只工作人員正看著她,連堯震菲也盯著她看。

  今天所有有合作關係且有同等水準的攝影師都有工作,如果拍攝開天窗,代表即將損失一大筆錢。

  她轉過身,一手捂著手機,幾經猶豫,最後還是選擇把話說出口——

  「今天合作拍攝的攝影師途中發生車禍,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右腿骨折,肋骨也斷了一根,沒辦法到現場來,想請問你……你……」她沒辦法繼續往下說。

  「拍攝地點在哪?」韋禮特直接問。

  「堯鍋忠孝店,上次我們一起買糖果附近的那間店。」

  只要短短一句話,她就知道他答應了。

  她才剛鬆了口氣,但隨即想到等會兒就會見到他,心情馬上變得更加緊張。

  「我知道了,我立刻過去。」他一口答應。

  在他身邊的冠冕彈跳了一下。

  老闆要「立刻過去」哪裡?他身體溫度燙到快要可以直接煎蛋,又還在打著點滴,他是想飆去哪?病人要有病人的樣子,病才會好啊﹗

  老天爺啊!

  「等一下,禮特,你的聲音聽起來跟平常不一樣,你是不是生病了?」她秀眉皺緊,察覺他的不對勁。

  「妳這是在……關心我?」他不答反問,一顆心提得老高。

  感覺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下,他的心因等待而輕輕揪緊。

  「我說過,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這只是朋友之間的關心。」星寧沉下聲音,力持鎮定地開口。

  「嗯。」他的心落回地獄。

  「你不一定非過來幫忙不可,而且這是震菲的案子,如果你拒絕,我可以理解,這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情。」她把話挑明了說。

  「我會過去。」他依然堅持。

  他在心裡提醒自己,在完成拍攝之前,絕不能被她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否則她說不定會馬上結束拍攝,他不能讓她獨自面對所有損失的後果。

  「你不用勉強。」她又確認一次。

  「不勉強,我想過去,大約半小時後到,可以嗎?」他沒有想太多,她有事,他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可以。」她說。

  「有專門的燈光組吧?」韋禮特一一確認,還在發高燒的腦袋已經脫離放鬆狀態,轉入工作模式。

  「有,已經在現場了。」這次,她回答得很快。

  「好,等我到就開拍。」他立即做出決定。

  老闆一掛斷電話,冠冕立刻滿臉不可置信的開砲,「老闆,醫生說你今天一定要休息。」

  「等我拍完,馬上回家休息。」他掀開棉被,低頭研究要怎麼拔掉插在手臂上的針頭。

  「老闆,你在做什麼?!」冠冕一臉驚懼地伸出手,阻止老闆拔針頭的動作。「如果真的非走不可,至少等點滴打完再走也不遲啊!」

  「我不想讓她等。」每多等一分鐘,對她來說都是一分擔憂。

  韋禮特抽回手臂,冠冕不敢太用力,那根針頭還插在老闆手臂的血管裡,天啊!

  韋禮特執意要做的事,從來沒有人能夠阻止。

  他讓她等了十幾年,甚至等到她已經不再相信他可能是愛她的,他不想再讓她等了,連一秒都嫌多。

  他不會放棄她,不管她推開他幾次,這次他會牢牢握緊她的手,除非她愛上別的男人,他想給的幸福,對她來說已經不具任何意義……

  「老闆,我們打個商量,我幫你回家拿相機,你安心待在這裡打完點滴,我們直接在餐廳碰頭?」冠冕不敢再輕舉妄動,鬼靈精腦袋一轉,趕快獻計。

  韋禮特停下動作,想到自己這副模樣出現在她面前,只消一眼,她也能猜出他的狀況。

  「也好。」他思忖一下,終於點頭應允。

  他必須恢復點體力,而且不能被她看出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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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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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0 00:3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韋禮特打完點滴,又到精品店給自己換了一身看起來很有精神的打扮,看似隨意其實硬挺的緊身黑襯衫、絲質深咖啡色九分褲裝、造型搶眼的帆布鞋,且重新抓了頭髮。

  他一現身,餐廳裡所有人立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包括近期聲名大噪的名模也頻頻對他放電。

  冠冕比他先到達拍攝地點,他一出現,立刻上前把準備好的萊卡相機交到他手上。

  堯震菲趨上前,原想先寒暄幾句,韋禮特伸出一手擋在身前,搖搖頭,只輕聲說了句,「我先拍。」

  現場所有人聞言,立刻紛紛動作起來。

  「老天,他是不跟任何大公司簽長約、堅持自我風格的韋禮特嗎?我們請得動他?」

  「大概是這裡頭有誰是他朋友吧。」

  聽見工作人員之間壓低音量的耳語,星寧轉頭看向他,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只是一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立刻轉開視線。

  他填滿受傷、匆匆甩開的目光,勾起她心口上的點點刺痛。

  她深吸口氣,鼓起勇氣往他的方向走去。

  為了走到預定的拍攝位置,他也正朝她正後方快步移動。

  兩人在途中擦肩,她望著他冷凝著表情的俊顏,伸出手想輕輕握住他手臂,親口對他說聲謝謝,未料,他不但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還不著痕跡的閃過她的碰觸,直接走到拍攝位置。

  她當場僵在原地,如遭雷劈。

  他—— 不想要她碰到他?!

  站在能飽覽全場所有人員動靜位置的堯震菲,沒有錯過星寧面如槁木的欲哭容顏。

  她是誰的,他心裡已經有底了。

  整個拍照過程,韋禮特從頭到尾都沒開金口,所有調整跟換場,都由冠冕先跟他溝通後,再由冠冕代為發聲。

  整整連續工作六個多小時後,終於完成所有拍攝,在這段時間裡,他手上的相機卡嚓聲響個不停。

  當他朝大家比出OK的手勢時,所有人不約而同露出完工時的大笑臉。

  冠冕接過他手中的相機,輸入現場電腦,等堯震菲跟星寧確認過照片,認為照片完美詮釋廣告需求後,眾人輕輕爆出完成工作的小小歡呼聲。

  「大家請留下來吃頓飯,辛苦了。」堯震菲一宣布,眾人又是一陣興高采烈的歡呼。

  堯震菲在眾人注視下,走到韋禮特面前,伸出右手,「謝謝你願意趕來救火,我欠你一次。」

  「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是為你而來。」韋禮特伸手,與他交握。

  兩人雙手碰到的那一剎那,堯震菲臉上瞬間閃過一絲詫異。他的手好燙?!

  「我知道。」堯震菲抬眼定定看著他,將他硬撐著的疲憊容顏看進眼底,此刻,他很確定誰才是能夠真正帶給星寧幸福的人。

  韋禮特甫察覺他嘴角突然揚起一抹詭異淺笑,想抽回手時,他已經輕喊起來——

  「韋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手好燙!」

  韋禮特立刻抽回手,眼角看見星寧正朝他這裡看過來,眼神有著濃濃的擔憂跟詢問,同時快步走到他面前。

  「禮特,你不舒服嗎?」她的目光在他臉上細細打量,越看眉頭皺得越深,彷彿瞬間打上幾千個結。

  「沒事,我很好。」他話才剛說完,高壯身軀像故意唱反調似的,突然輕晃了兩下。

  她被他嚇出一身冷汗,下意識伸出雙手扶住他。

  這一碰,星寧立刻瞪大雙眼。他的身體好燙,他發燒了?!

  她馬上意會過來,這一定就是他剛剛不讓她碰的原因,他居然抱病連續工作整整六小時,他不要命了嗎?

  收拾妥當的冠冕恰巧走過來,適時補上最後一腳——

  「老闆接到電話時,人正躺在醫院急診室裡吊點滴,稍早的時候還在自家客廳昏倒,實在有夠慘!」

  急診室、吊點滴、昏倒?!

  星寧瞠目結舌地看著韋禮特,他都病得進醫院了,幹麼還因為她一通電話特地趕來?萬一、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她會自責死﹗

  「你要馬上回家休息。」她眼眶微微泛紅,語氣有不容人說不的堅定。

  「我知道。」韋禮特冷冷瞪了眼冠冕,眼神充滿冷冽警告,但當他的視線放到她身上時,立即流轉出一股露骨的溫柔。「星寧,他說得比較誇張一點,別擔心。」

  他沒有馬上退開身子,放縱自己感受她在懷裡的那一份柔軟,還有她著急扶著他的雙手。

  明知這不過是她逼不得已的動作,但同樣能讓他感到心口一暖,比起昨晚墜入地獄的冰冷,現在他雖病著,卻宛如置身天堂。

  「星寧,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堯震菲故意提出邀請。

  聽見對方開口邀約,韋禮特感覺腦子已經開始恍惚,不願她再為自己操心,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開一步,輕聲說道:「我先走。」

  他悄悄抽身的舉動,令星寧心口微微一震。

  「韋先生,不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堯震菲挽留。

  「我喉嚨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休息,抱歉。」韋禮特搖搖頭,直覺想盡快回去休息。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她見他鐵了心馬上要走,在能思考之前,話已經衝口而出。

  在場幾個男人全都愣了一下,神情各異。

  她沒辦法放他獨自一人回去,何況他還是為了幫自己才抱病工作,她實在無法眼睜睜讓他這樣離開。

  韋禮特聽見她的話,微微一怔,一臉難以置信。這不是他的錯覺吧?

  「那正好,攝影器材我晚點送過去,老闆就先麻煩妳照顧了,我久聞堯鍋食材頂級又新鮮,我想留下來大飽口福。」冠冕早就在猜電話是誰打的,照眼前情況看來,老闆的心意完全不言而喻。「老闆,可以嗎?」

  聞言,韋禮特濃眉一揚。

  冠冕心裡想什麼他一清二楚,正想出口「釘」他幾句,掛心他身體狀況的星寧,已經小心扶著他往門外移動。

  「就照你說的辦吧,我先把他送回去休息比較重要!」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韋禮特身上,直覺代替他回答了。

  冠冕眼神浮出一絲曖昧,韋禮特懶洋洋地瞪他一眼,讓冠冕瞬間收斂不少,輕咳一聲後馬上主動開口,「我幫你們叫計程車。」

  她扶著韋禮特燙得不像話的身軀,經過堯震菲身前時,她抬頭,正想開口說句話,卻被他搶白——

  「好好照顧他。」

  她聽了,微微笑開,「謝謝。」

  察覺到他們之間默契十足的互動,原本心情稍稍轉好的韋禮特,一顆心頓時又是重重一落。

  回到他的住所,約莫一百坪左右的空間,只大略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公領域,客廳、餐廳、廚房,往裡頭走則是他陽剛冷硬的臥房,最裡頭是他的工作室,堆滿各式各樣攝影器材跟防潮箱。

  整體設計以黑色系為主,風格為北歐極簡風。

  一回來,韋禮特強撐著又累又不舒服的身體,快速洗了個熱水澡,換上舒適的鐵灰色睡衣後,倒床就睡。

  當星寧端著蘋果泥跟熬煮得透爛的粥進他房裡時,他已經睡得極沉,眼皮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要叫醒他嗎?」

  她把托盤放在床邊矮桌上,小心地在他床頭的邊角坐下來,伸手摸摸他額頭。

  還是好燙。

  望著他微紅的俊顏,想起他高中借自己雨傘那次,隔天他也有點發燒,青少年俊澀的容顏泛著紅暈,因為體熱不斷輕喘著氣的模樣令人心疼,卻又讓人忍不住為他怦然心動!

  那天課後團練,他照樣出席。

  她在幫大家買飲料的時候,用自己的零用錢多買了一袋蘋果,偷偷放到他書包裡。

  團練完,大家一窩蜂離開休息室,大概是因為身體不舒服的關係,他在休息室裡頭摸了好久,才到社辦拿書包,他粗心大意地抓起原本輕得快飛走的書包,沒料到它突然變得極為沉重,手一打斜,立刻滾出一顆紅豔豔的蘋果……

  顏色鮮豔的蘋果一路滾到她腳邊,害她的心瞬間狂跳起來。

  他走到她身邊,彎腰撿起蘋果,那時候的她不自覺憋住呼吸,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他單掌拾起蘋果,在空中拋丟玩了兩下,快速在衣服上抹了抹,咔一聲咬了口脆爽的蘋果。

  「先走了,拜!」

  他沒有懷疑送蘋果的人可能是她?

  她緩緩鬆口氣,停下正在整理今天團練表格的動作,抬頭,緩緩開口說道:「再見。」

  看著他對自己輕淺笑了一下,隨即昂首闊步地走到社辦門口,她的心裡頭感到空盪盪。

  突然,他停下腳步,轉過頭,高舉手中的蘋果,給她一個致命的微笑。「這個,謝啦!」

  她輕輕震了一下,當場全身滾燙,腦袋直冒煙。

  他知道,而且非常篤定送蘋果的人就是她?

  那天,她走回家的腳步異常輕快、充滿甜蜜,但心不在焉……

  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輕輕嘆口氣,星寧輕咬下唇,進浴室替他弄來冰涼的毛巾,輕輕放上他額頭,還在遲疑該怎麼叫他起床吃點東西好吃退燒藥時,眼前原本熟睡的男人,猛然睜開雙眼,直勾勾盯著她。

  韋禮特專注凝望著她的方式,讓她緊張地眨眨眼睛,隨即移開不安的眼神,用力嚥了嚥口水。

  他看她的方式,好像她是一道可口的菜餚,而他是一頭餓極了的猛獸,令她整個人頓時惶然起來。

  「星寧?」他試探的開口問。

  這一定是夢,對吧?

  她如他這幾年來的渴望,就坐在他床邊,關心又充滿擔憂的眼神正俯望著他,什麼話都不用說,便足以溫暖他整顆心。

  聽見他的呼喚,她深吸口氣,回望著他,望著他有些失焦的視線,她秀眉輕蹙,「你覺得身體還好嗎?」

  「不……」他的嗓音嘶啞難辨,咳了兩聲後,才又試著開口,「咳,不、不好,我好熱……」

  才說著話,他抬起一手撫額,表情痛苦。

  這一定是夢!這是他期盼了五年的場景,她就坐在他床邊,滿臉溫情對他表達關懷,她不在另一個男人身邊,而是在他身邊,而且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因為你發燒了,來,先起來吃點東西,我幫你準備了蘋果泥跟溫粥,應該都比較容易吞嚥,吃完後就可以吃退燒藥。」她朝他坐得靠近一點,伸出雙手,想協助他坐起身。

  未料,他還沒坐起身,她手腕突然被他牢牢一扣,反倒率先經歷一場令人頭昏眼花的天旋地轉。

  「啊—— 」她輕喊出聲,等回過神時,赫然發現他正壓在自己身上,灼熱體溫與結實的陽剛身軀密實貼上她的嬌軀,令她差點當場昏厥過去。

  他、他現在是醒著的嗎?!

  「禮特,別鬧了,讓我起來。」她雙手抵在他發燙的胸口,推拒著,掌心貼在他結實的胸肌上,她的呼吸因這突發的曖昧舉動亂了,她感覺一陣陣熱氣直冒上雙頰。

  老天爺,她就躺在他床上,被他壓在身下,他一雙炯目緊緊盯著自己,姿態充滿男性狂霸的佔有慾。

  一聽見她的話,韋禮特濃眉皺起。

  「不行!」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凝望著她的眼神裡布滿深刻的痛楚,過度壓抑的嗓音嘶啞得令人心疼。「我不准妳離開我,不准妳嫁給他,更不准妳懷了別人的孩子,不准、不准、通通都不准……咳,咳!」

  他一連說了好多個不准,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竟輕咳起來,原本正在拚命抗拒的她,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是不是在作夢?我沒有要嫁給誰。」星寧擔心他的身體,一心想勸哄著病昏頭的他先放開自己。「快讓我起來,你這樣壓著我,我、我沒辦法起身……」

  他需要吃東西、吃藥,這是當務之急!

  韋禮特的頭猛然抽痛,所有記憶攪混在一起,他緊緊閉上眼,使出全力熬過這波抽痛。

  「有!妳嫁給別人,我的心死了﹗」他心痛的低吼。

  「沒有,我沒有要嫁人,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別人了?」她心懼地嚥了嚥口水,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突然變得極具侵略性。

  「妳是星寧?」他求證。

  「對,我是星寧。」原來他沒有病到不知道她是誰,她再試著跟他說道理。「你可不可以先起來,你壓得我好、好難受,唔……」

  話才說了一半,他便不由分說地俯身,低頭就是一記昏天暗地的擁吻。

  她被他超好的吻技震懾住,久久反應不過來,只是任他抱著自己吻得投入,也令她迷醉無比。

  她不自覺輕輕嚶嚀了一聲,似嘆息又似滿足,他聽見,當下理智全拋,壓著她,火力全開的不斷發動猛烈攻勢。

  等到她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猛然回過神時,低頭一看,他已經褪去她的襯衫,胸衣也被丟到一旁。

  他吻著她的唇,誘使著她的舌與他一起嬉戲,一掌揉捏著她毫無遮蔽的渾圓,手勁恰到好處,讓她幾乎逸出呻吟,而另一掌,正緩緩的往下探……

  「禮特,放開我!」她連忙抓住他進犯的有力手掌,因為氣息紊亂而不住嬌喘著,瞪大氤氳水眸,低聲嚇阻。

  他見狀渾身猛然一僵,頓時定格不動。

  「你發燒了,需要吃點東西,讓我、讓我起來。」她放開手,雙手羞怯地遮住赤裸的胸部,雙頰一片紅豔。

  「妳是真的?!」他瞪大雙眼,全身僵硬如石,陽剛的勃起還抵著她誘人的女性柔軟,心瞬間涼透。

  該死,他在搞什麼?!

  好不容易她願意主動來照顧他,結果他居然把她拉上床,反過頭來在床上﹁照顧﹂她?老天……

  「我知道你正在發燒,昏了頭,這一切都不算,我可以理解。」她尷尬地看眼大半滑落地面的絲質銀灰色被單。

  「妳可以理解?」他扯唇,失心一笑,語調古怪地盯著她重複了一次,「妳可以理解……」

  「禮特?」她被他的反應嚇了一小跳,脫口輕喊。

  望著他悲慟失神的空洞表情,她的心正在劇烈震動著。

  這個表情不假,他不顧自己的病體幫她也是真的,還有他這陣子以來的舉動……她的心好亂、好亂。

  別想太多,跟著自己的心走吧。

  堯震菲對自己說過的話,猛然闖進她腦子裡,緊緊抓住她的心!

  「抱歉,讓妳感到不舒服,我真的很抱歉。」說完,他立刻翻身坐起,抓過被單將她從頭包到腳。「如果妳想這樣認為,就隨妳吧。」

  不敢再看向她半裸的身子,頂著彷彿有上百公斤重的頭,吃力的站起身,步履蹣跚地往外移動。

  「妳整理一下自己,我去外面喝點水。」

  星寧望著他走路的背影,緩緩坐起身。

  她不懂他怎麼彷彿一下子老了五、六歲,走離自己的每一步看起來竟是如此沮喪、孤獨,又飽含濃濃的心痛?

  就在他的手碰上門把的瞬間,她深呼吸一口氣,一手緊抓著身上的被單,一手在床單下悄悄握成拳頭,彷彿非得如此,才有勇氣把話說出口。

  「我沒有覺得不舒服。」她憑著一股衝動脫口而出。

  聞言,韋禮特高大身軀倏地僵在原地。

  隔了幾秒鐘後,他依然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道:「妳剛剛說什麼?」

  她再次深深吸口氣,第一次開口比較難,彷彿衝破一個臨界點後,接下來就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了。

  「剛剛你對我做的事,我沒有覺得不舒服。」她把話再次完整說出來,然後靜靜等著他回頭,等著那對炯目筆直射向自己。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轉身面對她,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握緊。

  她望著他,堅定的點點頭。

  他心臟被輕輕撞了一下。

  「妳知道這句話背後所代表的意涵嗎?」他又問,生怕自己會錯意。

  「代表什麼呢?」她好氣又好笑地開口問。

  她有點氣他這樣看不起自己,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背後所代表的意思,居然還問?

  他聽了,原本興奮的神情,被她一句問話瞬間抽光所有的光彩。

  她不知道。

  悵然若失慢慢爬滿他胸口……

  這次,她是真的噗哧一聲笑出來,笑看著他問道:「是不是代表我愛你?」

  「星寧!」他再次充滿驚喜,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呼吸猛然一窒,三步併做兩步,飛快衝到她身前,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緊緊抱著。

  她居然說,我愛你?!

  這一定是夢!

  他心緒激動,眼眶居然還微微泛溼。

  但這可是他懊悔了五年、自我放逐多年以來,第一次真切感覺到自己原來還能擁有她的希望。

  老天,他覺得自己彷彿在此刻重生,真正的重生。

  被他緊緊擁在懷裡的星寧,心兒怦怦跳個不停,透過幾乎完全貼合的身體、契合的心靈,她能感覺到他心中澎湃的激動。

  她用力嚥了嚥口水,還是有句傻話想問他,「你對我是、是……」

  「是!」她還沒說完,他已猜到她要問什麼。

  他雙掌扣在她肩上,暫時拉開兩人的距離,深情的凝望著她,堅定的又再說了一次,「是,我是﹗」

  感受到他直率又急切的情意,她安心的笑開。

  「你又知道我要說什麼了?」她微微嘟起方才被他吻得有些微腫的櫻唇,甜甜嘟囔了一句。

  她不用說完,他就是知道。

  韋禮特沒有跟她解釋這點,眼睛緊盯著她,現在一切什麼都不重要,只有一件事,她一定要非常確定不可!

  「星寧,我對妳是真心的,百分之百真情真意,如有百分之一虛假,我不得好……」

  話還沒說完,立刻被她輕輕一瞪。

  「不准你說!」她怒嗔,看向他的眼神充滿警告。

  「連我愛妳也不准說嗎?」他雙掌往上爬,輕輕掬起她的臉,凝望著她。「請妳一定要對我說實話,妳……愛我嗎?」

  「如果不愛就好了,我也不會……」不會傻傻看著他遊戲人間這麼多年,每次看著他抱著不同的美女,她卻只能擁抱心痛。

  她話說一半,才猛然住口。

  「不會什麼?」他眼露困惑,輕聲追問。

  她靜靜看著他,嘴角淘氣一勾,衝著他甜甜笑開,「不告訴你。」

  「不說嗎?」他聽了也不生氣,只覺得有趣,伸出雙手作勢要哈她癢。「我自然有辦法讓妳說,妳信不信?」

  他並不介意她有屬於自己的小祕密,就算他們在一起,她依然可以保有自己的私人空間與私人情緒。

  只是逗著她玩的感覺實在太好,他好想把她抱在懷裡,一次又一次充滿憐惜地吻著她、眷寵著她。

  「病人要有病人的樣子,否則我現在馬上回家喔。」她嬌嗔地看著他,紅腫粉唇微嘟。

  她最怕癢,他明明知道,以前他們在一起時,每次她看見他作勢要哈癢,便會馬上舉白旗投降。

  「不要放生病的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地待在這裡。」聽見她的威脅,他馬上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她笑看著,一手從棉被底下探出,輕輕抓住他其中一手,眼底尚有抹疑慮輕輕咬住她心口。

  「禮特,我是你的唯一嗎?」

  「自始至終妳都是。」

  「你明明交過那麼多女朋友。」星寧輕笑一下,笑容裡有絲疼痛。

  韋禮特當然知道自己五年前是什麼鬼德行,因為職業的關係,接觸到的盡是漂亮女人,往往很快就能一拍即合,不過通常也散得很快。

  那些輕易來來去去的關係,得到的只有短暫的快感跟空虛,只有乳臭未乾的男人才會一輩子耗在那種關係裡。

  現在他要的是深沉的情感,以及更值得珍惜的女人。

  再說,他再荒唐也是以前的事,自從她結婚後,他沒有交過女朋友,私生活跟六根清淨的和尚簡直有得拚!

  「那些都不是認真的,我跟她們都有共識,從以前到現在,能讓我牽腸掛肚的人始終只有妳。」他對她掏心挖肺。

  「所以你不會劈腿,也不會讓我莫名其妙變成小三?」她對他笑,假裝沒感覺到心裡那抹怪異的顧慮。

  「我只愛妳,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 」說完,他立刻輕輕吻上她的唇。

  至於感冒藥……

  他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記得自己好像有聽過「愛情就是最棒的仙丹妙藥」,這句話可真是一點都不假。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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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30 00:33: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韋禮特驅車到星寧公司樓下,正想撥電話給她,手機正好響起,看一眼來電顯示—— 歆姿。

  真是他媽的受夠了!自從回到這個時候,這類女人的來電他已經接到相當火大,電話一接起來不是火辣辣的一句「寶貝我好想你」,就是故做音調低沉的「今晚我需要你」。

  五年前,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啊?

  尤其這個名字,打來的頻率最高,他懶得接,對方有時候還會傳簡訊問他「是不是正在忙呀」。

  他忙不忙到底關她們啥事?一直打,煩不煩!

  最後他統一處理,每次見到寫著女人姓名的電話、沒有顯示姓名的電話,一律不接。

  如果是工作,這些人自會有門路要到冠冕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陣子,接著轉進語音留言系統,他懶得去聽,正想打給星寧,未料手機又響起,看一眼來電顯示,是冠冕。

  一接通,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他興奮異常的聲音,「老闆,天大的好消息!」

  「在你宣布好消息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下,飯店宴會廳跟蛋糕一切都OK了?」韋禮特整副心思全在這上頭。

  今天是星寧生日,也是他們重新交往後的第一個生日,他想給她一個特別的生日派對,簡單的,最好能有點回憶價值的。

  他看一眼副駕駛座上包裝精美的禮物。

  從頭到尾都出自他手的禮物,她應該會喜歡。想到她收到禮物時的驚喜表情,他嘴角失守,微微上揚著。

  「一切都OK!星寧小姐的兩位朋友也都到現場幫忙,順帶一提,你的兩位朋友也都提早到了,只是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奇妙。」

  「只是有點奇妙?」他低笑開來。

  想到星寧那個宛如女王般驕傲的好友林晴媛,曾在柏林管弦樂團擔任指揮且被譽為帝王式指揮的帝凡臉上,狠狠揍上一拳,他就有想笑的衝動。

  向來只有別人聽他命令的莫帝凡,別說在他面前說個不字,恐怕連壞臉色也沒見過幾個的他,竟直接吃了林晴媛殺過來的一拳?

  雖然那次是林晴媛失手揍錯人,但他不相信帝凡會摸摸鼻子自認倒楣,莫帝凡的驕傲跟尊嚴可比一般男人強上數萬倍!

  這兩個一樣驕傲的人,不曉得正面廝殺起來,誰能佔得了便宜?

  或者,他們乾脆交往算了,湊足國王跟皇后兩個大位,剛好可以組個閃亮亮的驕傲家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就是表面上看起來劍拔弩張,暗地裡又波濤洶湧那種,所以我盡量把蛋糕安排離他們遠一點。」

  聞言,韋禮特大笑起來。明智的決定。

  「老闆,剛才我接到法國巴黎攝影大展的來電,告知你獲得首獎,之前進入決賽時,我已經幫你訂了明天的機票,想打來跟你報個喜訊,還有確認明天可以飛出去吧?」

  聽見冠冕的話,他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抹惶然不安,彷彿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是他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事?

  「明天?」他緊緊皺眉。

  「老闆,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驚訝?是你之前就知道了,還自信到肯定首獎一定是自己。」冠冕皺緊眉頭。

  這個獎他之前就領過了!

  那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高峰期,在頒獎典禮上,他認識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廠商與同業,彼此交流,帶來不少新視野與更棒的工作機會。

  後來他接下前往戰區拍照的工作,契機就是來自這場頒獎典禮上認識的人。

  他陷入自己的思緒裡,眼角不經意瞥見抱著一台筆電跑出大樓的她,正一面講著手機,一面坐上副駕駛座。

  他把禮物先拿起來,方便她直接坐進來。

  星寧講手機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他耳裡——

  「阿嬤,好,我知道了,明天恐怕不行,我有個案子後天一定要交出去,不然我這個禮拜天回去高雄找妳,好不好?媽媽不是已經先在阿嬤那裡了嗎?我一定會趕回去跟阿嬤一起補過我的生日。」

  「……好……一言為定!阿嬤,我也好想妳……」

  韋禮特腦袋像突然被雷劈到!

  他終於想起來了,這股不安又詭異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星寧高齡八十六歲的外婆,會在她三十歲生日兩天後過身,就在她趕回高雄的前一天!

  他知道這個遺憾是她一輩子的痛,每次想起外婆,她總是說自己很不孝,外婆親自打電話過來,說要幫自己過三十歲生日,她卻因為工作而拖延。

  原本以為只是晚幾天跟外婆一起過生日,沒想到居然會變成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他喉頭用力嚥了嚥,握住手機的手掌暗中加重力道。

  她的遺憾……她日後回想起來便會出現落寞表情的遺憾,他現在居然有機會幫她扭轉?!老天——

  星寧講完電話,轉過頭來看著他,見他一臉震驚又堅定的表情,她困惑地眨眨眼。

  他怎麼了,正在跟他講電話的人是誰?

  「老闆?老闆!奇怪,手機突然壞掉嗎?都聽不到聲音……」

  冠冕的聲音傳進他耳裡,眼前是星寧可愛的小臉,夾在他們之中的韋禮特胸口一緊,立刻做出決定。

  他不能讓她心有遺憾,他不想看著她為了這件事,這輩子只要一想到,就會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

  想起她日後那抹落寞、深深自責的神情,他的心臟悄然緊縮。

  「冠冕,你代替我去。」他沉嗓,果決下令。

  「什麼?!老闆,你在開玩笑對吧?這攸關你的前途,也是你站上全世界頂端的最好跳板!」不明所以的冠冕,開始在電話那頭驚懼低喊。「我真的不懂,你怎麼會突然說不去?機票我早就訂好……」

  「先這樣,不用再說,我已經決定,還有,你可以先回家整理行李,現場交給我就行了,我正要過去。」

  「老闆!」

  韋禮特果決切斷手機,直勾勾盯著星寧,腦子飛快轉著,要怎麼把她騙回高雄?

  望著他不太對勁的臉色,她微微蹙眉,接著,就見他把手中的禮物放到她手上,卻又不急著發動車子,依然緊盯著她不放。

  「這是送妳的生日禮物。」

  「發生什麼事?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好嚴肅。」她胡亂猜著。「是工作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工作,是她!

  只有她才能讓他有強烈的情緒牽動。

  「妳明天請假一天,我陪妳回高雄一趟好不好?」他伸出一手,探向她耳後,溫柔捧起她的臉。

  「怎麼突然說這個?」她有些無奈的看眼手中的筆電,還有被擱在上頭的禮物。「我明天還有工作,實在走不開,你看,我連這點交通時間都想著能不能多完成一點工作……」

  「就當做是為了我?」他的語調有著淡淡的懇求。

  「為了你?」她不解地皺眉。

  「我們好不容易又在一起,我想在妳生日這天,陪妳一起回去看妳外婆,我想得到她的認同。」他想盡辦法說服她。

  「好、好啊!」她被他的話惹出滿臉通紅,隨即提議道:「可是我們可以這個假日再一起回去。」

  「不行,到時候就來不及了!」他斷然低吼,神情焦灼。

  她被他強烈的情緒嚇了一跳,一手捂著胸口,眼神裡裝滿濃濃狐疑,覺得自己似乎不太了解他所說的話。

  「什麼東西來不及?」她問。

  察覺自己反應過度,他掌心微微施力,將她壓向自己,同時傾身貼近她,迅速在她唇上輕啄一下。

  當下,她瞬間酡紅了小臉,憨甜又溫柔的模樣令他更加確定,就算要扮黑臉,他也要拉她明天回高雄!

  「星寧,妳可能會覺得我的要求很無聊又很無理,但我真的想要在明天、妳生日當天回高雄跟外婆一起幫妳慶生,一定要當天,慢幾天就毫無意義。」他右掌溫柔地撥開她頰邊一縷烏絲,語氣強勢中有著淡淡懇求。

  「我不知道你這麼重視『當日』這個問題。」她還是覺得很困惑,但沒有錯過他語中的懇求。

  她遲疑起來。

  「拜託,答應我……」韋禮特望著她有些動搖的小臉,抓緊機會,乘勝追擊。

  「如果我一路抓著筆電猛工作不理你,你可不許抱怨喔!」她在心底嘆口氣。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堅持什麼,可是有一點她很確定,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她相信他的決定。

  終於得到她的首肯,他大大鬆了口氣,丟給她一個舒心的大微笑,發動車子,直接開往為她慶生的飯店。

  「我才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男人。」他佯裝受辱,作勢冷冷覷她一眼,剛巧瞄到還在她筆電上的禮物,輕咳兩聲後,開口,「不拆開妳的禮物嗎?」

  「什麼禮物,這麼迫不及待要我拆?」她笑問著。

  「一個不想被那些傢伙看到的禮物。」

  韋禮特狀似無所謂的聳聳肩,雙眼卻不斷偷偷瞄向她拆開禮物時的動作和表情。

  果不其然,在她看見禮物的那一秒,雙眼微微睜大,一臉又驚又喜的模樣令他立刻嘴角上揚。

  他就知道她會喜歡這個禮物!

  「喜歡嗎?」

  明知故問,說的大概就是他正在幹的事。他在心裡調侃自己一句。

  聞言,她滿臉不可思議地抬頭望向他,微紅眼眶中有可疑淚光正在閃爍著,發出幸福的璨光。

  照片裡的她臉頰紅紅的,他則下巴微揚、頂著一頭囂張的黑髮,意氣風發的笑著,手掌輕輕攬著她肩膀,衝著相機帥氣放電。

  拍下這張照片當天,他們就在一起。

  這張照片對她來說,有很大的意義!他一定知道這點,才會選擇在他們復合後,當做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只是,他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那是他們高中籃球隊拿到冠軍時的照片,他拉住她,求老師幫他們拍張照片,後來她去問過老師想要照片,老師卻露出一臉不知所以然的模樣,把一堆大家挑剩的照片丟給她,叫她自己看有沒有在裡面。

  她彎腰找了好久,什麼照片都有,偏偏就是沒有他們唯一的合照,為了這件事,她情緒低落了好久,結果照片居然在他手上?

  「喂,不准哭喔,壽星只可以笑,不能哭!」韋禮特能感覺到她的感動,故意粗聲粗氣的命令。

  感動的話,笑就好了,千萬別哭,一看見她落淚,他的心便會跟著緊緊擰縮。

  「誰說的?」她溫柔的嗔問。

  「我。」他理所當然地開口,講完不忘順便來個小小的威脅。「如果妳哭出來,我就沒收送妳的禮物喔!」

  「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比賽完後,我自告奮勇幫老師拿照片去沖洗,把照片拿給老師的時候,順便把照片抽起來,問老師可不可以給我,老師看了一下,裡面只有我們,沒有獎盃,就直接對我說,拿去吧!」

  這個奸詐鬼。

  他說得輕鬆,她卻聽得五味雜陳。

  沒想到他居然快自己一步,甚至主動幫老師拿照片去洗,只為了搶第一拿到照片。

  「我也有去找這張照片。」她軟著音調開口。

  「結果被我搶先一步?」他聽了,馬上爽朗笑開,顯然很得意自己快她一步。「以前就是這樣麻煩,現在有數位相機就方便多了,如果我拿到電子檔,一定會馬上傳一份給妳。」

  她聽著,心口緩緩揪緊。

  原來他一直默默做了這麼多,這些動作背後代表一件事——他在乎她,他是真的有把她放進心裡。

  「謝謝……」一開口,她才赫然發現嗓音有多哽咽。

  「別哭,拜託。」韋禮特快速瞄她一眼,飛快打了右邊的方向燈。「等我一下,我停車,讓妳靠在我肩上哭。」

  「我才沒有哭……」她的雙眼浮起淚霧,拚命做深呼吸,對他搖搖頭。

  「是是是,妳沒有為了一張照片哽咽,喉嚨沒有發出怪怪的沙啞聲音,眼睛也沒有紅紅的,更別提那張五官全部皺在一起的小臉,實在令人覺得好…… 」不忍見她落淚,他開始努力逗她笑。

  「恐怖?」她頭一歪,軟聲問。

  他佯裝不悅,先輕輕瞪她一眼,憐愛多過於責怪,然後一字一字慢慢說,用力強調,「是心疼。」

  怦!怦!她拳頭大的心,像飛機裡巨大的引擎般瘋狂運轉起來。

  「我不是為了照片跟你道謝。」她沒好氣地輕輕瞋他一眼。

  「很好,我也是這樣想的,照片有什麼好謝的?只是需要費點工夫弄,早知道妳這麼容易感動,從一開始我就應該直接送照片,一天一張,送到妳自己飛向我張開的懷抱裡,大叫著我最愛你為止!」說到最後,他爽朗的低笑開來。

  瞧他說的,真是越來越誇張!

  她好笑又好氣地看著他,被他這麼一鬧,眼底的淚花早就不知道蒸發到哪裡去,可是心底那份深深的感動還在……

  她悄悄深吸口氣,笑看著他,暖暖地開口,「禮特,謝謝你愛我。」

  倏地,車身猛然打滑!

  ﹁叭——﹂

  ﹁叭—— 叭——﹂

  車後響起不絕於耳的刺耳喇叭聲!

  韋禮特猛然倒抽口氣,收斂心神,打上方向燈,飛快把車子停到路邊去,拉起手煞車,轉過身,直接面對她,口氣說有多無奈就有多無奈。

  「親愛的,幫幫忙,這種話以後不要在我開車的時候說!」他雙手一攤,唱作俱佳地搖搖頭,接著說道:「我還打算跟妳生出一窩小孩、跟妳一起活到七老八十,妳可以挑沒人的時候說、安全的時候說,最棒的時間就是在我們上床的時……」

  他話還沒說完,聲音猛然一頓,只因星寧解開安全帶,把大腿上的筆電跟禮物往中控台一擱,伸長雙手,輕輕攬上他脖子,主動吻上他。

  她只主動了零點一秒,他一意識到她的獻吻,喉嚨深處立刻滾出歡愉的低笑,雙掌往她腰際一扣,將她牢牢往懷裡帶,吻得她只能喘息,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星寧活了三十年來最甜蜜的一天,整個人陶醉在他給的濃情密意裡,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像活在天堂一樣!

  等他們回過神時,生日派對已經遲到了。

  不過,沒關係,屬於他們的幸福……這一次……好險沒有遲到……

  這場生日派對堯震菲也出席了,他送星寧一條鑽石項鍊跟一束玫瑰花,她收下花束,退回鑽石項鍊時,他了解地笑笑,只問她一句,「幸福嗎?」

  她點點頭,正要開口道歉,他突然伸手摸摸她的頭,給她一個哥哥式的微笑。

  「一定要抓牢幸福。」

  說完,他又跟她聊了幾句,其中包括上次拍照的廣告效益,看著他笑著離開,她才突然驚覺到兩人之間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像朋友?

  待他走遠,她才剛轉過身,立刻撞入一堵結實胸膛,肩膀被人緊緊抓牢,還來不及開口說話,馬上被侵逼而下的剛毅唇瓣猛烈索吻。

  她被他吻得差點滑到地面上去。

  好驚人的佔有慾吶!

  之後和朋友們說說笑笑,鬧了快一整夜,這場生日派對才宣告結束。

  為了讓星寧能更專心的工作,韋禮特直接親自開車載她回高雄。

  當他們抵達阿嬤家時,已經凌晨五點,車子直接開進四合院的大廣場,引擎聲漸漸靜了下來。

  專心工作的星寧甚至沒有察覺車子已經停下,雙手依然在鍵盤上飛快敲打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幸福充塞心間,她的工作進度飛快,在他開車的同時,案子完成度已經逼近百分之七十五。

  其餘部分等回公司再做似乎也來得及,然後還要跟同事開一、兩次會議,再把案子丟出去。

  「星寧。」

  低沉嗓音帶點沒轍的意味從身旁傳來。

  「嗯?」她漫應著。

  「不累嗎?」韋禮特解開安全帶,把她摟進懷裡。

  「好累,可是多完成一點,我心裡比較踏實。」

  她說這話時,轉頭看他,卻被他冷不防狠狠吻住。

  天曉得他們吻了多久,車窗突然被人輕聲敲了敲。

  一大清早,會是誰?

  他恍若未聞,還是她先伸手推開他,才勉強結束這記令人腿軟的深吻。

  她轉頭一看,赫然發現正在敲車窗的人,居然就是——

  「阿嬤?!」星寧瞪大雙眼,輕喊出聲。

  她馬上推開他,打開車門,清晨冰涼的空氣灌進車子裡,熟悉的老家味道鑽進鼻翼裡,她下車,立刻給阿嬤一個大大的擁抱。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阿嬤小小的柔軟身體與她相擁,兩人閒聊兩句後,阿嬤歪著頭,好奇視線瞄向默默站在她們身邊的陌生男人。「啊這個男的是誰?男朋友?」

  「阿嬤,您好,我是韋禮特,是星寧的男朋友。」韋禮特態度禮貌,舉手投足沒有絲毫侷促,表現大器且從容。

  「男朋友?」阿嬤上下仔細打量過後,點點頭,突然爆出這一句,「你什麼時候要娶她?」

  「阿嬤!」星寧震了一下,連忙趕快跳出來打圓場。「我們最近才剛復合,沒那麼快。」

  「這種事打鐵要趁熱,這個男的長得很帥喔,看起來很有擔當,給妳當老公嘟嘟好。年輕人,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們家星寧啊?」阿嬤拍拍星寧的手,大有要她乖乖的、阿嬤幫妳搞定的態勢。

  「自然是越快越好。」他滿臉嚴肅地看著星寧。

  「喔,我很甲意你喔!年輕人,做事就是要動作快一點,不然到時候我家星寧被人搶走,你一定會哭喔!」阿嬤笑咪咪。

  「我知道。」他目光複雜的看著星寧。

  他已經幹過一次蠢事,同樣的錯休想讓他犯下第二次!

  等回台北,他就要想辦法讓她住進自己的地盤,先同居,再逼婚,然後在途中搞大她的肚子,到時候就算她想跑也跑不了,完美的奪妻計劃!

  而且動作絕對要快。這點他跟阿嬤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阿嬤,沒有人會把我搶走,妳不要亂說啦。」星寧羞紅了雙頰,阿嬤鬧也就算了,他居然也跟著瞎鬧?

  的確有!他在心裡沉重的點點頭。阿嬤說的才是對的。

  她確實曾經活生生地在他生命裡被另外一個男人搶走,害他心痛個半死,最後乾脆自願接下到戰區拍照的找死工作,只有當他的注意力被其他強烈的事件轉移時,胸口的痛才能稍稍平復一點。

  「傻阿寧,我就是故意要說給他緊張的啊!」

  阿嬤偷偷貼在她耳邊說,讓她好氣又好笑。

  「來,偷偷告訴阿嬤,他是不是就是妳高中時的男朋友?後來分開後,妳就沒再談戀愛的那個?聽妳媽媽說,他之前還為妳淋了一整夜的雨,阿嬤聽了好感動喔,妳阿公年輕的時候,我不想嫁給他,他也跑去淋雨耶!這點跟妳那個死鬼阿公實在好像喔……」

  「阿嬤,我真的想娶星寧,還是請阿嬤幫我們挑個黃道吉日,如果星寧點頭,我想馬上娶她。」韋禮特見她們咬耳朵,立刻不甘寂寞地開口。

  「哎喲,都叫我阿嬤了,好好聽喔!」阿嬤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這個好、這個好,這個頭阿嬤作主了,我幫她點!」阿嬤用力拍一下手。「對了,你們趕快進去吃飯,我去房間找看看農民曆,給你們挑個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好日子!」

  「阿嬤,他只是在開玩笑啦。」星寧輕輕抓住阿嬤的手,朝她搖搖頭,要阿嬤不要當真。

  聞言,他馬上跳出來說道:「阿嬤,我是認真的。」

  阿嬤捂嘴偷笑,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外孫女。

  「喔,小倆口不要因為一個日子就吵架嘛!阿嬤去給你們挑個大家都滿意的日子,放心啦,我有農民曆……你們先進去吃飯,阿寧,快點帶他去吃早飯。阿嬤去給你們找日子。」

  阿嬤歡天喜地往自己房裡鑽,途中還兩次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們一眼,又滿意地笑笑才回房。

  阿嬤身影一消失,星寧粉唇微嘟,輕輕瞪向身邊人。

  「韋禮特,你在玩什麼計謀?」

  「我哪有!」他滿臉無辜的低哼。

  「明明就有。」她秀眉微揚,溫柔的怒瞋著。

  「我想娶妳,星寧,我想了好久、好久,如果不是考慮到妳的感受,我真想現在馬上綁妳進禮堂。」他凝望著她,用眼神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你正在討好我阿嬤,所以故意配合她瞎起鬨?」她猜。

  「我是在討好妳阿嬤,因為我知道妳愛她,我希望她開心,這樣妳才會開心,不過,我沒有故意瞎起鬨,娶妳這件事是我以前一想就會心痛的事。」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又來了,又在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你們來啦!」楊母大概是聽了阿嬤轉述,衝出古早四合院的房子,朝他們招招手。「趕快進來吃早餐啊,還傻傻站在門外做什麼?」

  星寧還想再追問,看眼老媽,再看眼不像在開玩笑的他,決定這件事等回台北後再跟他討論,她不想讓阿嬤跟媽媽為自己擔心。

  他跟她,肩併著肩,走進老家。

  老媽一面招呼著他們進屋吃飯,一面悄悄壓低音量,偷偷告密,「幸好你們來了,昨天妳阿嬤聽到妳不能來的時候,好沮喪吶,不錯喔,還懂得帶個男朋友回來給阿嬤開心一下。」

  聽見老媽的話,星寧抬頭看他一眼,發現他正低頭注視著自己,臉上的微笑充滿體貼與溫柔……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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