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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娘子好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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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3: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薰 - 娘子好威

婚前有多欣喜找到好相公,邵怡然婚後就有多想拿狼牙棒敲死他!
當初看見黎三太太手腕上的手環,她就疑心三房嫡子黎子蔚的來歷,
再經過她「通關密語」的測試,終於確定他是她的穿越小伙伴,
他倆有共同語言、思想,更別說他優秀得很,年紀輕輕就是舉人,
這樣的好貨……好對象,不懂得把握是蠢蛋,
知道他想當官,她聯絡祖父以前的學生,為他的仕途打基礎,
還大度表示,他若想抬姨娘、納通房她也同意……屁!
她辛苦為他懷孕,他要敢找小三,她挺著肚子也跟他拚命,
而他不愧是小伙伴來著,知道孕婦的辛苦,他祖母想塞表妹進屋,
他二話不說就拒絕,還說「有怡然足矣」,甜得她不要不要的,
只是當她出了月子,他卻一反常態開始晚歸,對她想拚二寶的暗示視而不見,
她懷疑他搞外遇,派人跟蹤的結果──第三者竟是小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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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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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3:56 |只看該作者
序言】   人生沒有邁不過的坎!

  在介紹簡薰本次新書《娘子好威》前,小編想向讀者們說個小故事。

  小編大學時,有個感情還不錯的同學,在不熟的人眼中,她漂亮自信,可只有幾個較好的朋友們知道,她其實有憂鬱症,而憂鬱症的來源,源自於她的家庭和不順遂的感情。

  忘了是在大一還大二的期中考,她無故缺席,事後詢問和她同宿舍的同學,才知道因為受不了丈夫的多情,她的母親走上了絕路,她回家處理喪事。

  她和母親感情很好,母親生命中最後一個選擇讓她大受打擊,而在她最需要人陪伴開導的時候,卻遭遇了男友的背叛,從此以後,她的手腕上多了一條抹不去的疤痕……

  在《娘子好威》中,女主邵怡然在十二歲時寄居於黎家,由於當年祖父曾和黎老爺子口頭約定過要讓邵怡然嫁進黎家,所以當婚事被提上日程時,她也開始從黎家孫輩中挑選如意郎君。

  大房因為妻妾鬥爭、幾個孫輩又不太長進被排除,她最終挑上了被父親拖累,害得一起被從族譜除名、同樣寄居於黎家的男主黎子蔚。

  同為穿越者,他們有相同的話題、思想,婚姻生活肯定美滿?女主原本是這樣想的,誰知愛的結晶才生出來、女主才坐完月子,就讓她發現男主疑似外遇,而第三者是個小倌……

  這種晴天霹靂,應該不是誰都能忍受的,但咱們的女主不簡單,想知道她是如何在男女大防甚嚴的古代認出男主同為穿越人,又是如何開導自己、趕走小王(?)的,就趕快翻開書頁,開始閱讀吧~

  回憶大學四年,小編最記得的,都是和那位同學出去玩的日子,因為那正是她最難熬的一段時光,玩的時候,很瘋,可安靜下來了,她的孤寂和難受卻能讓一旁的朋友深刻地感受到,並影響著每個人的情緒,可小編很慶幸曾經陪伴她走過那段路。

  如今,她和父親回去了位在外島的老家,在那邊開始新生活,人也是發自內心的開朗起來。

  每個人都會遇上似乎難以邁過去的坎、解不開的結,這時候就需要旁人的幫助,所以,小編想說,請多多關懷身邊的人,或許,你的陪伴正是他/她渴望的那一道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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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寄人籬下的嬌客

        時值驚蟄,京城處處春色,白牆紅瓦處,總有那綠葉探頭,青翠的嫩芽襯著背後的藍天,儼然是文人詩中情景,望之暢然。

        小巷僻靜,大街熱鬧,市街上到處都是買賣的吆喝聲,人來人往地十分熱鬧。

        這時,兩輛青蓬馬車緩緩駛入富貴三巷中。

        富貴巷總共九道,住的都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富戶,院落一座座,裡頭池塘水榭,假山曲道,一樣不缺,你家門前是石獅戲球,我家門前就麒麟飛天,因此這裡住的雖然是商戶,但比起官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久而久之,城南這一塊就被稱為富貴巷,至於原名,已經沒人在意。

        馬車在黎家宅第前停了下來。

        一個身形福泰的嬤嬤首先下車,接著扶下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女,面容略顯疲累,但難掩其天仙姿色,有兩個年紀差不多的丫頭緊隨其後下車。

        黎家側門處有個穿著紫黛色褙子的嬤嬤在等著,一看到人,馬上堆笑迎上前,「老婆子姓苗,敢問可是邵家姑娘?」

        那福泰的嬤嬤笑說:「苗嬤嬤有禮,老婆子姓蘇,我家小姐正是姓邵。」

        「大小姐快請,老爺子跟老太太自從收到信後,就一直在等邵姑娘到來。」

        由苗嬤嬤帶路,一行人從側門進,至於馬車跟丫頭自然有小廝帶著從角門進府。

        黎家這宅子碧瓦朱甍,所經之處,花團錦簇,奼紫嫣紅,春風拂過花木所發出的沙沙聲,聽在耳中無比愜意。

        走了一段路,苗嬤嬤笑說:「到了,這便是老爺子跟老太太的院子。」

        抬頭一看,只見烏金色的牌匾上,書有「松鶴堂」三個大字。

        苗嬤嬤領著人一路進入大廳,笑道:「老爺子,老太太,邵姑娘到了。」

        屋中端坐著兩個老人家,頭髮皆已花白,但看著精神都很不錯。

        那少女這時往前一步,「怡然見過老爺子,老太太。」

        邵怡然今年十二歲,小時候曾經跟著祖父進京,當時就住在黎家。

        黎邵兩家老爺子是少年知交,兩人都只生兒子,所以沒能成兒女親家,後來黎家得了孫子,邵家得了孫女,邵老爺子一高興,趁著帶學生上京考試時順便訪友,然後結成孫兒女親家,只是當時也沒說得太清楚,但黎家就一個嫡長孫黎子衿,想當然耳,邵怡然將會是他未來的正妻。

        在邵怡然小時候,她爹跟個戲子跑了,生母回娘家另嫁,她從小便是由祖父扶養長大,邵老爺子之前不大好,便寫信給黎老爺子,說自己是不大行了,怕宗親坑了邵怡然,所以說等他走後,想讓這孫女提早進京,就住在黎家,等年紀到了,就直接從黎家出嫁。

        黎老爺子自然同意,說實話,他也想去江南看看老朋友,但他也老了,前年不慎跌倒後,身體更是大不如前,別說去江南了,有時候下午坐久一點,腿都會疼,只能回信讓邵老爺子把孫女送來,然後鄭重說,一定會好好對這孩子。

        許是放下了牽掛,邵老爺子在收到信後沒幾天走了。

        邵怡然才十二歲,又是個女子,便由族長張羅後事。

        然而那族長卻以「妳年紀還小,我算是妳的表伯祖父,自然得幫忙」為藉口,意圖收管她的錢財,見她不上當,竟說要讓自己的外孫娶她。

        所幸邵老爺子早就已經發落妥當,下人又忠心,錢財才沒被奪去,等百日過去,邵怡然這便收拾了東西上京。

        黎老爺子見到故人之孫,自然十分高興,問起路上是否辛苦,又問起邵老爺子走的是否安詳。

        一場喪事,讓邵怡然看見了不少人的嘴臉,遠親近戚,嘴上說關心她的親事,其實關心的都是邵家的財產,祖父雖是讀書人,但先祖幾代行商,財產著實不少,大家都忙著推薦自己的兒子或孫子給她當帳房,會關心祖父是否受苦的,只有黎老爺子。

        聽見這話,邵怡然心裡一陣溫暖,「祖父是在睡夢中過世,當時嘴角還帶著笑意。」

        「那就好。」黎老爺子眼中噙著淚,「那就好……別說這個了,給怡然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後面那句話,是對黎老太太說的。

        黎老太太對邵怡然,說實在其實很看不上眼,爹跟戲子跑了,娘又另嫁,而邵老爺子是讀書人,能有什麼財產?說穿了,就是品行不行,又窮,這樣的女兒家怎麼配跟他們黎家來往,但丈夫重視,她也不能說什麼,便是笑著回答—— 

        「開了芳藹閣,想著怡然肯定會帶自己貼心的丫鬟過來,便只點了四個粗使丫頭過去,另外讓趙娘子過去當管事嬤嬤。」

        黎老爺子想了想,嫡孫女住芳苓閣,這芳藹閣也一樣是一進三大房,兩邊抱廈,這樣可以,邵怡然雖然是孤兒,但現在開始,就是他的嫡孫女,過幾年等她長大了,便嫁進黎家成為他的孫媳婦,也不枉他跟邵老爺子相交一場。

        想到這裡,黎老爺子神色和藹地道:「去休息一下,晚上到大廳來,一起吃飯,順便和妳幾個黎家哥哥、小姊妹敘敘舊,我想著妳和她們年紀差不多,以後就跟著幾個小姊妹學學女紅,逛逛園子,要是有小姐相邀,就出門喝喝茶,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

        邵怡然盈盈下拜,「多謝老爺子,老太太。」

*             *             *

        從黎老爺子那裡出來後,趙娘子就領著邵怡然等人到了芳藹閣。

        趙娘子笑吟吟的說:「這芳藹閣跟大小姐的芳苓閣佈局是一樣的,老爺子、老太太對姑娘可真好。」

        芳藹閣位在黎家東南角,前庭青磚,後院是個小園子,種植著幾棵樹,風吹樹梢,早春的綠意,讓人看了便心曠神怡。

        牆角植有幾株桃花,此時恰逢花季,粉紅色花朵開得十分茂盛,八角亭旁放著幾盆大紅色的牡丹,有花樹,有盆景,考慮得很周到。

        邵怡然不是沒考慮過自己受不受歡迎的問題,她想過,若能在黎家安身最好,如果黎家不歡迎,就先找個客棧住下,然後再慢慢找個院子,反正她手頭有錢,再者,她也不是真的十二歲,前生二十五年,今生十二年,她都活過三十七個年頭啦。

        在趙娘子的帶領下,邵怡然看了芳藹閣,心中覺得很滿意。

        「姑娘。」從邵家帶來的丫頭木樨過來稟告,「房間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姑娘要先睡一下,還是準備熱水?」

        「準備熱水。」路上客棧水準參差不齊,有些明明是上房,澡桶還髒得不行,她都四天沒好好洗過澡了,儘管春天天涼,但她總覺得身上有股異味。

        芳藹閣的澡桶是全新的,丫頭鳶蘿又往水裡加入了一些香露,邵怡然泡了進去,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總算從舟車勞頓的疲憊中活過來了。

        梳洗後,蘇嬤嬤給邵怡然換上錦繡雲紋衫,玉蘭如意裙,濕潤的頭髮用白色布巾慢慢擰乾。

        在蘇嬤嬤忙著弄乾邵怡然頭髮的同時,邵怡然心中也無比慶幸自己穿到了邵家,雖然祖父是讀書人,不過她曾祖父、曾曾祖父、曾曾曾祖父,那可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外人看邵老爺子是兩袖清風,但只有邵家族人知道,她家的銀子可是滿倉庫。

        聽到邵怡然喚人進屋抬走澡桶,趙娘子便笑著走了進來,「姑娘要是得空,奴婢讓幾個粗使丫頭在外面磕個頭。」

        既是粗使丫頭,便不用特別去認,邵怡然吩咐鳶蘿,「拿個荷包給她們。」

        鳶蘿稱是,拿了幾個荷包出了房門,不一會兒,外面便傳來—— 

        「奴婢多謝姑娘。」

        趙娘子又笑說:「姑娘這芳藹閣前幾日才開鎖,後頭還得打理,奴婢先下去,晚一點來領姑娘去大廳吃晚飯。」

        邵怡然點點頭,「去吧。」

        蘇嬤嬤上前,給了趙娘子一個滿滿的大荷包。

        一接過手,沉甸甸的手感讓趙娘子的笑容登時真誠許多,「多謝姑娘賞賜。」

        趙娘子離開後,邵怡然吩咐蘇嬤嬤,「嬤嬤,妳去打聽一下,黎家現在有什麼人,誰好相處,誰得避遠點,不用怕給銀子,多問幾個人。」

        蘇嬤嬤道:「老奴馬上去。」

        過不到半個時辰,蘇嬤嬤進來,邵怡然一邊喝著木樨剛剛熬好的燕窩,一邊聽蘇嬤嬤說黎家的事情。

        黎老爺子有三個兒子,黎宗壹,黎宗二,黎宗三。

        黎宗二是嫡子,卻自請分家,而黎宗三則是惹事被趕出家門的,所以現在黎家只剩下黎宗壹一個爺。

        黎宗壹有一妻三妾,正妻倪氏,生嫡子黎子衿,嫡女黎翠雨;梅姨娘膝下有黎子軒,黎翠娟;柴姨娘膝下有黎子均;池姨娘膝下有黎翠陶,黎翠雙。

        雖然就一個爺,但後院有四個女人,自然是雞飛狗跳。

        倪氏是門當戶對的富戶之女,是黎家求娶來的,過門不到三個月就有孕,更一舉生下黎子衿這長子嫡孫,安了老人家的心,說來功勞很大。

        黎子衿在倪氏的教導下,十分成材,小小年紀就會孫子算經,四歲的孩子,雉兔同籠的問題已經難不倒他,七、八歲會看帳本,現在十五歲,能幫忙打理生意。

        黎老爺子跟黎老太太提起這嫡孫,可以誇上三天,說起倪氏,更是只有稱讚,而倪氏聰明,容貌也不差,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得黎宗壹的喜愛。

        再來就是梅姨娘了,是打小伺候黎宗壹的丫頭,情分很深,黎宗壹動一下眉毛,梅姨娘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在倪氏進門前,她就已經是通房,倪氏生下黎子衿後,梅姨娘便停了藥,第一胎就生下兒子黎子軒。

        有次黎宗壹要出遠門,便帶了梅姨娘同行,後來梅姨娘懷孕了,直接在江南待產。

        這種情況下,不過是個妾,說不定就被主人家給遺忘了,可沒想到黎宗壹十分惦記,等孩子滿百日了,便巴巴地派人去接,母女回到黎家後,黎宗壹就趕緊抱了當時才幾個月大的黎翠娟去祠堂上名,又連續幾日晚上都到梅姨娘房裡。

        也許是知道自己是庶子,黎子軒讀書很發憤,十三歲考上童生,接下來就是秀才了,西席對黎子軒頗為看好,說二十歲以前考上秀才不算難事。

       倪氏是個合格的主母,梅姨娘雖然受寵,但也不是個太囂張的妾室,偏偏倪氏就愛找她麻煩,而黎宗壹見不得心愛的女人受委屈,就會去罵倪氏,長年下來,演變成一個死結。

        而柴姨娘本來是個粗使丫頭,黎宗壹一次酒後走到園子裡,見到她正彎腰在清理假山落葉,月色掩映下,那屁股顯得又大又圓,一時色心大發,對人霸王硬上弓,沒想到一次就中,十月懷胎,還是個兒子,足足八斤重,哭起來震天響,健壯得很。

        黎老太太很歡喜,見這丫頭運氣好又能生,便抬成了姨娘,不過畢竟是個粗使丫頭出身,沒什麼見識,黎宗壹跟她也沒話聊,後來便一直不去她房中,可見識少有見識少的好處,對柴姨娘來說,兒子是天,她有兒子,什麼都不怕。

        黎子均沒兩個哥哥優秀,如果生在一般人家,會是個不錯的庶子,只可惜他的兩個哥哥都十分出色,相形之下,他就顯得黯淡許多。

        最後的池姨娘是黎宗壹去花街柳巷看上的清倌,也不是特別美貌,就她那楚楚可憐的氣質打動了他,覺得自己一定要救她出苦海。

        帶回家時,黎老爺子不覺得有什麼,倒是黎老太太氣得直接摔杯子,池姨娘的頭被砸出一個傷口,血水混著眼淚流下來,跪在地上嚶嚶啜泣,看起來更可憐了。

        黎宗壹心想,自己一定要保護她,於是隔天就提為姨娘,而且在她房中一待就是一個月,用行動告訴下人,我罩她,所以雖然出身青樓又沒背景,下人也不敢輕忽怠慢,晚上一聲咳嗽,小丫頭會馬上從外間榻上跳起來,衝到床邊問「姨娘,怎麼了」。

        但池姨娘運氣不好,就兩個女兒,而且生完黎翠雙後,陸陸續續生著病,身體總不見好,小日子來時更會頭暈目眩,大夫說要再懷上很難。

        不過倪氏對她不差,大概是為了要制衡梅姨娘,有什麼都會叫上她一起。

        此外,黎家還有個黎三太太莊氏,她是黎宗三的妻子,黎宗三是被趕出去的,品行自然不怎麼樣,後來欠了賭場一屁股債,人便跑了,留下妻子莊氏跟三歲的兒子黎子蔚。

        莊氏一個女人哪有辦法還債,還得養兒子,最後牽著兒子回本家,哭哭啼啼地求收留。

        黎老太太是不想的,庶子的妻小跟她有什麼關係,就算死在路邊,那也是他們的命,要怪就怪黎宗三。

        可對黎老爺子來說,這是自己的血脈,庶子不爭氣,但孫子總是無辜的,於是金口一開,留了。

        黎子蔚現在住在騰文院,年紀跟黎子軒一樣,都是十四歲,但他更為出息,三年前就考上秀才,現在正準備舉人考試,因為文采過人,跟京中不少大戶少爺有往來。

        也因為如此,不管是黎老太太還是倪氏,都會給莊氏幾分面子,畢竟莊氏現在雖然是寄人籬下,但說不定哪天就靠兒子翻身了。

        最後就是黎老太太的娘家姪孫女,姜寧兒。

        這是最難打聽的,蘇嬤嬤可花了不少心力才問出來。

        原來,黎老爺子跟邵老爺子兩人定下口頭親事後,因邵怡然是嫡長孫女,想當然耳,是要配給黎家的嫡長孫黎子衿的。

        但黎老太太對此卻有意見,她覺得邵家窮,規矩也不好,配給庶孫都算高攀了,怎麼可以配給嫡孫,所以特地接了自家姪孫女過來,想讓姜寧兒跟黎子衿來個近水樓臺,若兩人情投意合,到時候老頭子也不好拆散,而到那時候邵怡然還堅持要跟著黎子衿,就給黎子衿當個貴妾就是了。

        說到後來,蘇嬤嬤臉色很不好看,「黎老爺子眼界非凡,怎麼娶了這麼個目光短淺的,外人還以為是個姨娘呢。」她家姑娘嫁給黎子衿都算低嫁了,居然還妄想讓她家姑娘做妾室?因為太荒謬,連生氣都懶。

        邵怡然也不想計較這個,淡淡地道:「反正現在是黎老爺子當家,那就好了。」

        「姑娘說得是。」姑娘才十二歲,京城雖是天子腳下,但歹人也不少,還是住在大宅高牆之中安全些,至少能睡得更安穩點。

        吃完燕窩,邵怡然又讓木樨點了一會香。

        趙娘子進來道:「姑娘,時間差不多,該去大廳了。」

*             *             *

        邵怡然進到大廳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在裡頭了,俱是十幾歲出頭的少年少女,大家都識得她,這乃是祖父的貴客,黎家未來的孫媳婦。

        黎子衿今年十五,因男女有別,他和黎子軒及三房的黎子蔚一樣,知道不能亂看,故而點頭示意就轉開了眼,就只有十二歲的黎子均,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邵怡然,然後露出滿意的神情。

        木樨看了就來氣,什麼世家少爺,地痞似的,正想出口說人,卻見邵怡然搖了搖頭,貴客貴客,再尊貴也是客,他沒教養,自己難道還跟他吵了?面對這種人,無視就是,跟他說話,他還會以為自己對他有意思。

        這時一個圓臉小姑娘走上來,頭上簪著京城最流行的流蘇珠釵,一身錦衣華裙,淡掃蛾眉,拉著她的手,道:「是邵家妹妹吧,我是黎翠雨,小時候妳來時帶妳看過河燈的,記得嗎?」

        邵怡然笑,她是嬰兒穿,再小的事情都不會忘記,看河燈,她有印象,第一次看琉璃河燈很興奮,帶她去的小姊姊還送了她一盞,並教她怎麼讓燈入水飄,小姊姊都長成少女了,時間過得真快。

        其實這群孩子,除了黎翠娟,其他人她都有見過,畢竟年幼時,她曾經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只不過當時都是幼童,每個人臉頰都是兩坨嬰兒肥,跟現在都不一樣了,她得重新連結起來。

        邵怡然笑說:「記得,群青色的琉璃燈。」

        黎翠雨很高興,一下熟稔起來,「我給妹妹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哥,黎子衿,三房的哥哥黎子蔚,然後我二哥黎子軒,弟弟黎子均。」

        這時候,邵怡然不得不稱讚一下,黎翠雨真的很細心,黎子蔚寄人籬下,心思想必敏感,如按照著他們站的位置和年齡依序介紹,就不會把黎子蔚當成外人看。

        黎翠雨繼續介紹,「這是我表姊姜寧兒,二妹翠陶,我們三人同年,都比邵妹妹大一歲,然後翠雙十歲,翠娟八歲。」
黎翠雨是嫡長女,是幾個庶妹的行動指標,不一會,幾個人有說有笑起來。

        邵怡然是成年的穿越人,一看就知道姜寧兒是真心喜歡黎子衿的,看他的時候眼光閃閃,看向自己卻是一臉怨恨。

        她心想,在古代,十三歲算是大人了,這姜寧兒怎麼這麼不懂得掩飾?論媒妁之言,她有兩家長輩的口頭約定,論時間,也是她比較早認識黎子衿的,當然啦,如果黎子衿跟姜寧兒彼此有意,她是絕對不會拆散人家的,可問題是……她看了看,黎子衿對他這表妹似乎沒有其他的意思。

        黎翠雨顯然也看出來了,但她並不管,光看這點,邵怡然就覺得自己可以跟她當朋友,姜寧兒愛耍大小姐脾氣,就讓她自己生悶氣,否則她還以為大家都該捧著她似的。

        「李家姊姊邀我過幾天去賞牡丹,怡然也一起去吧?李家有幾盆綠牡丹,很難得的。」

        邵怡然點頭含笑,「好。」

        祖父送她入京,就是要她多交朋友,多往外走走,好增長見識,為了讓祖父放心,她一定要努力融入黎家、融入京城這個圈子。

        黎翠娟聽到,連忙說:「大姊姊,我也要去,行嗎?」

        黎翠雨笑道:「李家遠,要去可不准賴床,不然不等妳。」

        「那我去跟大姊姊睡。」

        邵怡然一聽,不禁笑了出來。

        黎翠雨也笑著吩咐奶娘,「四天後晚上,把四小姐抱來我這邊。」

        奶娘連忙說是。

        一旁,黎子軒看到親妹妹得到照顧,嘴角也露出笑意,翠娟的年紀跟姊姊們差了四、五歲,他難免會擔心她融不進圈子,還好她心大,總會替自己爭取。

        這時,黎宗壹跟倪氏陪著黎老爺子、黎老太太進來了,黎老爺子看幾個孩子親密說笑,隱隱約約還聽見要去李家看牡丹,顯得很高興。

        如今正值春天,京城的爺們會相約騎馬,遊湖,姑娘們便是賞花,念詩,宴會多得不行,黎翠雨是黎家嫡出大小姐,帖子自然不少,邵怡然很感謝黎翠雨的親切,初入黎家就得到黎老爺子和黎翠雨的關照,想來她之後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這一頓飯,十分豐盛,有翠綠鳳尾,繡球干貝,香菇鴨掌,桂花佛手酥,金絲鵪鶉,白菜雞腿,海味三鮮,蒸羔羊,白煮綠蔬,宮保鹿肉,珍珠豆腐,菊花冬瓜,薑絲松菜,糖蒜等等,一共十六道菜。

        飯後,丫頭上了七品蜜餞跟信陽毛尖。

        黎老爺子喝了一口,放下茶盞,「有件事情要跟你們說上一說。」

        眾人一聽,紛紛正襟危坐。

        「我年輕時經商,經過江南,被親信友人所騙,不但貨物全無,銀子也是一兩不剩,偏偏連日瓢潑大雨,連暫時容身的破廟都坍了,我沒地方去,只好去找以前在書院讀書時的朋友,原本只是想碰碰運氣,借幾兩銀子回京城便是,卻沒想到故友熱情接待,不但安排了住處,還允諾要幫我追討貨物。

        「我一口氣放下來,一病就是一個多月,等我清醒,那批貨已經追回來了,他在當地是望族,官府不敢得罪,傾力之下,不多時就把兩船的貨找回,待賣光了那兩船貨物,我們黎家才算起了家。」說完,一臉和藹的看向邵怡然。

        眾人頓時明白,這故人肯定就是邵怡然的祖父了。

        邵怡然也很意外,因為她從來沒聽祖父說起這些,但仔細想想,這才是祖父的風格,他做好事,從來不會掛在嘴上說的。

        「她現在雖然姓邵,但等她長大後,會成為黎家人,這是我跟邵老爺子十幾年前就約好的,所以她不是孤女,我不准任何人把她當成寄人籬下的客人。」這是將她的身分過了明路,雖然沒說許配給誰,但她這段時間也不會因寄人籬下而受到怠慢。

        黎翠雨連忙說:「當然是自己人啦,祖父沒見我跟怡然一見如故?將來肯定處得好。」

        黎翠娟也附和道:「嗯,一見如故。」

        八歲的小女孩,講話還有點奶聲實在可愛,黎老爺子便嚴肅不起來,笑問:「會用成語了?還不錯,功課寫了嗎?」

        「寫了,一張大字,一張小字。」

        「先生怎麼說?」

        黎翠娟遲疑了一下,「說醜。」

        廳上頓時人人笑出來,黎翠娟害羞摀臉,黎老太太笑著張手說:「過來祖母這邊。」

        小丫頭立刻跑了過去,撲進祖母懷中。

        梅姨娘一臉笑意,倪氏卻是差點把一口銀牙咬碎,她就是不懂,梅姨娘得到丈夫的寵愛就算了,為什麼她生的黎翠娟也能得到公公跟婆婆的偏愛,一個庶女,待遇居然跟嫡女差不多,現在婆婆還摟在懷中親熱不已,真是氣死她了。

        「既然我考了翠娟的功課,那就順便考考她幾個哥哥。」黎老爺子興致一來,現場考校,「子衿,你是大哥,你先來。」

*             *             *

        隔天下午,黎老爺子把邵怡然單獨叫去書房。

        老人家的神情很溫和,桌子上還準備了鮮花餅、荔枝糕等東西,這肯定不是黎老爺子愛吃的,是替她這個小姑娘準備的。

        邵怡然喝了茶,靜靜地等黎老爺子先開口。

        看著茶煙繚繞,聽著窗外鳥啼,風吹樹梢,不一會,黎老爺子先笑了出來,「妳跟妳祖父太像了,都能忍,不過想一想,又像大嫂,大嫂總是很安靜。」

        邵怡然知道這個大嫂指的是祖母,於是笑了,她對爹娘沒印象,但很喜歡祖父母,說她像祖父母對她來說是誇獎。

        笑語幾句,黎老爺子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家裡四個男孩子都見過了,昨天也聽了他們說自己的功課,妳是邵兄唯一的血脈,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妳,這裡沒外人不用怕羞,告訴我,家裡這幾個哥兒,妳比較中意哪一個。」

        邵怡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在這個世代,女子沒有依靠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像這回是她跑得快,不然官府肯定會把邵家錢財判給宗親「保管」,然後保管到後來,不是少了,就是沒了。長輩花晚輩錢,天經地義,她去告官就是不孝,沒人會受理。

        而現在她在黎家,又有未婚妻的名分,就算宗親追到京城來,也不能奈她何,她可是有夫家的人,說白了,不是等著被邵家宗親奪財,就是點頭嫁入黎家,沒有第三個選擇。

        黎家四個男孩,除了黎子均那個色狼小屁孩外,黎子衿是嫡長,嫡長有嫡長的優勢,但相對的,宗婦的責任就要大得多;而黎子軒雖是庶子,但準備往仕途邁進,又是黎宗壹的兒子,將來想必也不會太差。

        至於寄居的黎子蔚,也是挺好的人選,文質彬彬,感覺挺好相處的,而且將來成親了勢必會搬出去。但要選誰,這是要她怎麼開口啦……

        黎老爺子笑說:「當子衿的妻子,好處多,但責任大;當子軒的,好處就是將來會分家,梅姨娘可比大太太好相處得多,子均小妳一點,這就不考慮了,然後子蔚,這孩子出息是有的,若能中舉,我自然會替他捐官。」

        捐官啊,她不想玩這麼大,她只想平平順順過一生,不然憑著祖父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考狀元對祖父來說就跟割白菜一樣,她也早就是官家小姐了,可祖父覺得官場複雜,與其戰戰兢兢的伺候皇上,不如讓學生戰戰兢兢的伺候自己。

        「怡然只想過普通小日子。」

        黎老爺子一聽就懂了,那就從子衿跟子軒挑。

        那要挑誰呢?當然是嫡長孫啊,畢竟這個家以後是要交給他來當的。

        黎家一開始能成功,那是運氣加上天分,事實上做生意得有腦子的。

        就像宗二跟宗壹嘔氣,自請分家,可然後呢?沒那個長處,做什麼賠什麼,看宗二一家人,這幾年房子越搬越小,也越搬越遠了。

        黎老爺子看了也不忍心,不過他能怎麼辦,拿錢給兒子嗎?

        有的人或許會拿大兒子的錢財去補貼二兒子,覺得這樣兄弟都公平了,但他不會,因為這樣是不對的,想要銀子,得親手賺,不會賺,那就得低頭跟父兄請教。

        在家裡時不孝順,又跟他大哥頂嘴,現在受窮了,這才想起本家的好,將來宗壹要是想救濟弟弟讓他去,但現在他還在,那這事就不可能,不然以後孫子們有樣學樣怎麼辦?為了讓孫子出息,他只能捨了這個兒子。

        人貴自知,像子衿,知道生意需要學習,不是砸十兩銀子下去,就能回收二十兩銀子;子軒知道這個家將來要給大哥的,所以他就努力讀書求功名,子蔚更不用說,小小年紀比誰都知道爭氣的重要。

        黎老爺子想了想,「我看還是子衿吧,他將來是黎家的當家,妳就是當家太太,中饋握在手中,什麼也不用怕,有錢,又吃好的,穿好的,不用看人臉色,日子過得舒服了,心裡才能舒服,這樣將來我看到妳祖父祖母,也能無愧地喊一聲大哥大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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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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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4: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婚姻之事真煩人

        兩年轉眼過,邵怡然已經十四歲,是個大姑娘了,這兩年在黎翠雨的熱情帶領下,她順利打入了京城的小姐圈子。

        十幾歲的小孩子家,就算有心眼,也就是覺得對方太漂亮、太招蜂引蝶這種屁大的事情,邵怡然並不放在心上,她最想做的是藏拙,好好過日子。

        穿越女當然有穿越女的優勢,唐詩宋詞信手拈來就是才女,可是那麼出名做什麼呢?她前世太忙,忙學業,忙打工,畢業後進入電視臺,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完全演繹什麼叫做社畜,後來死於一場追新聞的車禍,今生當然要把宅字進行到底。

        懶,就是爽。

         「小姐,黎大小姐那邊的冬青來了。」木樨道。

        「請她進來。」

        冬青年紀已經有些大了,但還沒配婚,「見過邵姑娘,我家小姐說,莊子送來幾隻活蟹,問姑娘要不要去水榭上吃蟹喝酒,要的話,請亥初時分到池塘邊的水榭。」

        螃蟹?這個好,邵怡然笑道:「回覆妳家姑娘,我準時到。」

        冬青離去後,蘇嬤嬤笑著讓鳶蘿拿衣服過來,「真多虧得黎大小姐,事事想著您,想來嫡親姊妹也就這樣了。」

         邵怡然莞爾一笑,「我跟黎姊姊有緣。」

         等時間快到了,換上一套杏黃色的束袖秋裝,邵怡然這便前往池塘。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不用掌燈也看得清楚,一行人到了池塘邊,黎翠雨已經在那了。

        「怡然快過來。」

        邵怡然走入水榭,盈盈行禮道謝,「多謝黎姊姊相邀。」

        冬青打開食盒,裡頭是兩隻剛蒸好的大螃蟹,酒是新釀的桂花蜜,酒香蟹香,遠邊有月,倒映湖中也是月,秋風徐徐,說不出的愜意。

        黎翠雨拿起剪刀跟小槌,邊吃邊道:「怡然今年十四了吧,等過了年,就能說親了。」

        邵怡然覺得這問題有點危險,於是把球扔回去,「黎姊姊呢?」

        黎翠雨臉上頓時一紅,左右看了看,揮手讓丫頭走遠點,然後小聲說:「我娘想讓我嫁給倪家表哥,我祖母又想我嫁給姜家表哥,妳別說我不害臊,可我,我覺得李家公子比較適合我。」

        邵怡然聽出來了,黎翠雨對倪家表哥沒意思,但倪氏想她嫁去娘家,因為那時候公公婆婆就是舅舅跟舅媽,新媳婦會少吃很多苦,而黎翠雨對黎老太太的娘家姜家也沒意思,姜家窮,想娶她不過是需要她這個大小姐的嫁妝,至於黎翠雨,她自己喜歡李公子。

        李公子她也見過,真是一表人才,喜歡上他的人肯定不少。

        婚姻大事,可是一輩子的事,因此邵怡然也不敢貿然給主意,只能婉轉說:「姊姊相貌隨了大太太,家世又好,就算晚一兩年也不要緊,不用急,得慢慢找個好的,不然一輩子就毀了。」

        「是啊。」黎翠雨也不管自己的手上都是蟹膏,就往邵怡然手上一握,「我們家算是簡單了,妳看看姜家表姊,生母是正房太太,卻被一個姨娘騎在頭上,把唯一的女兒放在我家求清靜,姜家舅舅也不管,萬一我嫁給姜公子,他將來也寵妾滅妻,那我怎麼辦?」

        邵怡然莞爾一笑,「這妳倒不用擔心,姜家舅母是因為娘家沒人出頭,才會被欺負至此,妳不管過了誰家的門,想欺負妳,也得看黎家四個少爺允不允許。」

        聞言,黎翠雨就想起了自己三個哥哥一個弟弟,心稍微安定了些,也是,雖然母親跟姨娘之間有點小爭執,但幾個孩子之間倒沒什麼大仇,小打小鬧,過幾天自然就好了,將來若是夫君欺負她,她就回娘家告狀。

        這麼一想,黎翠雨就開心了些,洗了手後突然發現話題扯遠了,便笑說:「又被妳把話題扯開了。」

        糟糕,還是讓這小姑娘想起初衷來了。

         「我跟妳說,我大哥真的是很好的人,不只優秀,對人也好,倪家表哥跟我說,爹在外面都說大哥好話,家裡這一兩年試著讓他作主,生意比以前好上一些,妳成為我的嫂子,一定能幸福的,我知道祖母……不過,祖父在呢,我們家還是祖父作主的,我也會勸母親好好對妳的。」

        邵怡然莞爾,「說,是誰派妳來的?」老爺子都沒這麼積極。

        黎翠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雖然有點對不起祖母,但她真不想姜家表姊變成自己的大嫂,小鼻子、小眼睛的不說,將來成親,有祖母撐腰,姜寧兒哪會把婆婆放在眼底,母親這輩子已經受夠了姨娘的氣,她不願母親再受媳婦的氣。

        而且,她還知道一件事情,祖父原來也有把怡然嫁入官家的意思。

        兩年前的冬天,她去沈姑娘家賞梅,沈家是七品官,那時她不慎弄髒裙子,去客居換衣服,出來時遠遠看到祖父跟沈大人在說話,她一時好奇跟了上去,聽見祖父在推薦一個女孩,她原本以為是自家姊妹,後來才知道,是個故人之女,江南邵大儒的孫女兒。

        沈大人師承邵大儒,自然願意作這親戚,不過沈大人又說:「先生一生不願意進官場,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將孫女嫁入官家,若先生肯,我自然會讓嫡子上門迎娶。」

        黎翠雨聽得瞪大了眼睛,平凡女子要嫁進官家並不容易,更別說是嫁給官家嫡子了,這邵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被這一問,黎老爺子似乎難倒了,然後自嘲一笑道:「倒是我一廂情願了。」

        後來聽聞沈大人的嫡子跟陳大人之女訂親,黎翠雨就知道,婚事沒成,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清楚,那是邵家不願意,不是沈家不願意。

        之後在家裡見到邵怡然,她突然懂了,什麼叫做腹有詩書氣自華,比自己小一歲,卻十分端秀,她知道祖父為什麼會上沈家提親事了,這的確是讀書人會喜歡的媳婦人選。

        後來知道祖父還是決定讓邵怡然嫁自己的親孫子,黎翠雨就想,一定要是自己大哥,雖然二哥對她很好,堂哥對她也不錯,但只有黎子衿才是她的同母大哥,這嫂子她要定了。

        只是,她這心思自然是不能說的。

        黎翠雨拉住邵怡然的手,「妳是我認識的姑娘中最好的一個。」這句倒不是假話,她認識太多草包了,包括她自己也不愛讀書,要她看書她寧願去刺繡,但怡然的書卻是一箱一箱搬入芳藹閣。

        這時,蘇嬤嬤笑著插話道:「時間也晚了,姑娘們洗洗手,這便回去休息吧?」

        聞言,兩人淨過手,又用布巾擦乾淨。

        黎翠雨看了看月色,便道:「我們從假山走回去吧,省得繞園子。」

        黎家的假山很大,都可以在裡面捉迷藏了,又正好位於後院和池塘中間,從假山穿過去,的確可以省一段路,所以邵怡然欣然應允。

        然而當兩人在要進入假山時,卻看到一個丫頭鬼鬼祟祟,左看右看,然後鑽了進去。

        邵怡然心想,喲,偷情?

        黎翠雨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後來想通了,不禁生起氣來,那死丫頭是哪裡的?竟然跑到假山裡面來苟合,萬一把裡面弄髒了,翠娟又鑽進來玩躲貓貓,那該有多噁心。於是她冷著臉說:「冬青,妳去看看是誰,明天一早趕他們走。」

        冬青還來不及說好,秋夜中便傳出一個男人調笑的聲音,「讓我看看妳屁股有多白。」

        山洞造成的回音效果可不是普通的厲害,儘管聲音是遠遠的傳來,可人人都聽清楚了,一時間,一旁的下人們都低下頭,不敢出聲,四周靜得只剩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黎翠雨更是手指攥緊,氣得臉色發青,這麼下流,這麼不要臉的……居然是她大哥黎子衿,她忍不住看向了邵怡然。

        雖然住進黎家已經兩年多,但男女有別,他們兩人平常並不來往,只希望怡然聽不出來,家裡下人多,到時候隨便賴一個就是,怡然不是那種會揪著不放的人,能交代過去就好。

        沈大人家都搶著要,邵怡然一定有什麼優點在,只是她年紀小不明白,倒知道大哥想撐起家業的確需要一個精明的妻子,怡然聰明冷靜,是一個好人選。

        黎翠雨尷尬一笑,「幾個下人苟且不值得我們汙了耳朵,我們走花園回去好了。」然後又埋怨起自己,為了省那一點路,撞破了這麼骯髒的祕密,她寧願從不知道那衣冠楚楚的大哥會跟個丫頭野合。

        黎子衿十七,房中的丫頭半夏和紫苑早已經提成通房,真看中誰,帶回峻雅院,也不會有人多說話,但在假山中,這成什麼樣子,將來他的孩子生出來,也會到假山玩,不嫌髒嗎?

        面對她的提議,邵怡然神色鎮定,「好。」

        黎翠雨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這時候聲音又傳來—— 

        「大少爺成親後,可別忘了我這白屁股……啊……」

        黎翠雨聽了,臉色又是一僵,可看到邵怡然神色如常,突然間又有點不懂了,她是將來的黎大奶奶,大哥年紀到了,給丫頭開臉伺候是應該的,可是再多,那就是打未婚妻的臉,她不生氣嗎?

        當然不會生氣—— 邵怡然成親,這是因為這時代的女人需要,而不是因為她喜歡,相反的,她還挺佩服那兩人的,入秋後,天氣轉冷,假山內的環境又那麼差,居然還有興致玩性感小馬的遊戲,真厲害。

        黎翠雨覺得十分難堪,「大哥肯定是一時鬼迷心竅,等我回去好好說他。」

        「一個丫頭而已,我還不至於把一個丫頭放在心上。」

        黎子均怎麼來的?不就是黎宗壹在花園看到個丫頭霸王硬上弓的嗎,這要說也是黎家傳統,只是是不好的那種罷了。

        她已經想開了,這年代的女人就是這樣,反正她只求安身,等有了孩子就開始育兒樂,她對丈夫的要求也很低,不嫖不賭就行,家中的丫頭?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生在女權低微的時代,除了壓低自己的標準,她還能怎麼辦。

        不提黎子衿,黎子軒身邊的丫頭也開臉了,而黎子均更扯,十四歲就跟朋友跑青樓,大家也都覺得很正常,她自然只能裝沒事。

        況且她身上有很多銀子,她需要一個丈夫做庇護,不然邵家南方的宗親肯定會再來找她,並很樂意替她保管財產。

        「大少爺,奴婢是真心喜歡您,您可別忘了您說過的話。」

        「那是當然,祖父要我娶邵怡然,我娶,祖母要我娶姜寧兒,我也娶,不過不是為了她,是為了妳這個小妖精。」

        邵怡然想起來了,那個「白屁股」的聲音是姜寧兒身邊的丫頭佩蘭!   

        黎翠雨顯然也想起來了,黎家已經有一種默契,邵怡然是黎子衿的正妻,姜寧兒若是拿得出嫁妝,那就是平妻,拿不出嫁妝,那就是貴妾,但無論如何,都是黎子衿的女人。

        沒想到黎子衿苟合的不是普通丫頭,是平妻人選的貼身丫頭!這這這、這太打臉了,若姜寧兒真嫁給了黎子衿,佩蘭肯定不會對她忠心,一旦有機會,她就會陷害姜寧兒。

        邵怡然內心沉了下去,黎子衿這已經不是好色的問題了,而是沒把姜寧兒當人看待,才會這樣打她臉,這要傳出去,姜寧兒還要做人嗎?

        丫頭跟丈夫搞上了都不知道,而且他會這樣對姜寧兒,就會這樣對她邵怡然。

        山洞內不堪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黎子衿興致勃勃地道:「妳這賤貨真放蕩。」

         「謝大少爺誇獎,奴婢是放蕩的賤貨,奴婢求大少爺將來要賞個姨娘名分。」

        「妳這小賤貨,我不給妳,給誰。」

        邵怡然心想,不只野合,還角色扮演?口味真是太重了,她這個現代人都自嘆不如,沒想到黎子衿衣冠楚楚的表象之下,是衣冠禽獸。

        她同情姜寧兒,可轉念一想,姜寧兒真的不知道嗎?也許是知道的,因為整個黎家都知道黎子衿對她沒意思,但今天如果黎子衿喜歡上佩蘭,要得到她,就必須娶姜寧兒過門。

        這是三贏,姜寧兒得到黎子衿,黎子衿得到佩蘭,佩蘭得到了姨娘的位分。

        想通後,邵怡然一轉頭,就見黎翠雨流下了眼淚,想到一個小姑娘目睹一向端莊自持的大哥這麼不堪下流的一面,邵怡然握住她的手,柔聲問:「我們回去吧,明天繼續吃螃蟹?」

        黎翠雨點點頭,眼淚又流下來。

        邵怡然替她擦了擦,笑說:「沒事,別哭。」

        黎翠雨雖然才十五歲,但很多事情不用說明也懂,知道是個丫頭時,怡然還是願意嫁給大哥的,怡然一向看得開,不會在意那點小事情,後來知道那丫頭是佩蘭,自己就知道,婚事沒望。

       好色還好說,但眼下是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了。

        「怡然,我求妳一件事情……」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老爺子對我這麼好,我想他安度晚年,婚事我會另外找說法,黎子衿還是風度翩翩的黎大少爺,這點不會改變。」

        「謝謝,謝謝妳。」

*             *             *

        邵怡然一覺到天亮,夢都沒作一個,上午又抄了些祈福經書,下午才有空想昨晚遇到的事情。

        黎子衿已經不行了,得把他從丈夫人選剔除,那嫁誰好?

        黎子均那好色小屁孩肯定不行,那就只剩下黎子軒跟三房的黎子蔚了。

        當然,以她的身家跟祖父的身分,可以選的人多得是,可是京城中沒幾戶像黎家這樣人口簡單的了,黎老爺子,黎老太太,黎宗壹,倪氏,算來只有四個長輩,沒有什麼嬸娘,叔娘,三房堂弟,五房堂妹的,對新媳婦來說,這可是天堂啊。

        何況,她是孤女,祖父對黎家有恩,講白了,有這層關係,黎老太太跟倪氏就算不喜歡她,也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長輩不難伺候,幾個姑娘也不算心機重,黎家對她來說,是再適合不過。

        身在古代,婚姻求的不是愛情,而是日子,彼此能過得去就行。

        她喜歡小孩子,婚後生幾個小孩,就專心養孩子便行,丈夫?那只是親戚的一種,人品過得去就好,其他的她也不會太要求了。

        那麼是黎子軒?還是寄居的黎子蔚?

        黎子軒的好處是,大樹底下好乘涼,黎家孩子又不多,黎老爺子跟黎宗壹總不會虧待黎子軒的。

        但黎子軒有個致命傷,就是嫡母倪氏不喜歡他,親生母親梅姨娘又是個麻煩精,仗著黎宗壹的寵愛,有時候會「不小心」跟倪氏槓上。

        有幾次她去跟黎老太太請安,堂上哪有一個姨娘說話的分,可梅姨娘不只一次插嘴,偏她又能討老太太開心,所以老太太不罰她,而老太太不罰,倪氏這媳婦又怎麼好意思罰。

        全世界大概只有黎宗壹覺得梅姨娘是小白花,其實梅姨娘根本黑心得很,有這種姨娘很麻煩,分不清楚分際,將來要是她嫁給黎子軒,對梅姨娘好點,梅姨娘就會打蛇隨棍上,真把自己當婆婆,要對她壞,又好像對不起丈夫,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姨娘。

        至於黎子蔚,他的好處就是自己爭氣,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但黎子蔚那氣勢可直逼官家少爺。

        不過他也有個致命傷,就是他爹黎宗三,當時欠了賭債就跑了,也許過幾年黎子蔚發達了,黎宗三便會出現,甚至要求兒子奉養。

        養一個人當然不成問題,但黎宗三這人都惹事惹到被黎老爺子打出家門了,能是什麼好鳥,奉養他,一定要一直給他收拾善後,不奉養,一紙不孝告上去,黎子蔚說不定就會被打回白身。

        俗話說百善孝為先,還有一句話叫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對古代人來說—— 「就算他千錯萬錯,那也是你爹啊」,孝順這頂帽子,是會壓死人的。

        邵怡然一邊喝著新買的太平猴魁,在茶香繚繞中考慮著自己的親事,越想越覺得這實在是個困難的問題,眉頭不知不覺就皺了起來。

        鳶蘿還以為她在氣黎子衿,於是安慰道:「姑娘不用生氣,還好昨日知道了,不然嫁了個人面獸心,那有多糟心。」

        邵怡然一笑,黎子衿還不足以讓她心情不好,不過見丫頭這樣義憤填膺,知道鳶蘿是忠心,笑著解釋幾句,「我跟黎子衿都沒說過幾句話,更談不上感情,有什麼好糟心的。」

        「那姑娘在心情不好什麼?跟奴婢說說,奴婢雖然見識不多,不過聽聽姑娘說話,總是可以的。」

        邵怡然不語,而是道:「妳去給我打聽兩件事情。」

        鳶蘿立刻點頭如搗蒜,「姑娘吩咐,奴婢一定給姑娘辦到。」

        「去問問黎子軒秀才考上沒有?之前聽說黎子蔚中了舉人,妳去打聽打聽,是不是打算繼續考進士?別找小丫頭,小丫頭嘴碎,直接找黎三太太身邊的嬤嬤,銀子給多點,說完後讓她記得把嘴巴閉緊。」

        雖然就住在黎家的芳藹閣,但她真的不太知道黎家的事情。

        京城中男女之防不重,甚至還有七巧節這種活動讓男女出門自己相看,不過因為她是寄居在黎家,名分未定,要是自來熟,倒顯得輕浮,容易讓人看不起,再者,黎老太太也著實不太喜歡她。

        黎翠娟有次說:「然姊姊,我最喜歡妳來請安的時候了,因為祖母一定什麼話都不說,很快就散了。」

        講白了,就是她去問安,黎老太太就不會講任何事。

        住了這麼久,黎老太太還是對她孤女的身分很有意見,一直把她當外人,既然是外人,那就不需要知道黎家的事情,即便那是喜事。

        跟她來往最勤的就是黎翠雨,長房嫡女,自然聰明,祖母不說的,她也不會說,因為一旦讓祖母不高興,可是會連累母親的。

        這是女兒的孝順,母親院中有好幾個姨娘,還有個特別受寵的,母親已經夠煩心了,她不想讓母親為了自己的事情被祖母罵。

        邵怡然自然也懂得,她們在一起,春天賞賞牡丹,秋天吃吃螃蟹,跟幾個大家閨秀一起遊湖,交換刺繡圖案,這樣就好了,不用什麼事情都告訴對方。

        黎翠雨是真心對她,但一個晚輩有晚輩的為難,邵怡然來到黎家,能得到黎翠雨這樣對待,她已經很感激。

        她也不想太過打聽黎家的事情,覺得等那名分定下來,自然會有人細細告訴她,這才導致她對黎子軒、黎子蔚考試之事只有點印象,卻不知道結果。

        鳶蘿聽她這麼說,馬上點頭,「是,奴婢馬上去。」

        小丫頭半個時辰後就回來了,她打聽的對象是黎三太太的奶娘。

        黎子蔚中了舉人,最後一名上的,黎老爺子大喜,但覺得黎子蔚成績不太理想,就想花十萬兩銀子給他捐個清閒的官位,讓他用心再準備科舉,光耀黎家門楣。

        可黎老太太死活不肯,還鬧著要姜家兄弟過來評評理,理由是—— 黎宗三因為行為不檢被逐出家門,收留他的妻小已經是恩情,怎麼能花十萬兩給他兒子捐官?

        鳶蘿一邊笑一邊說:「黎老太太還講,你有十萬兩銀子沒地方花,那分給子衿,子軒,子均,一人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兩。」

        邵怡然跟蘇嬤嬤一聽都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這黎老太太也真逗,那十萬兩又不是多出來的,是要換官位的啊。

        不過退後一步,也能懂啦,黎子蔚是庶子的嫡子,那跟老太太可沒半點關係,嫡子的孩子,那才叫孫子。

        邵怡然心想,老太太眼光真短淺,黎子蔚要是捐了官,黎家就有官老爺,做起生意來那不是方便許多,看在扶養一場的份上,總不能馬上搬出去吧,黎家就有人罩著啦,那好處是誰拿了?當然是整個黎家,不過老太太鬧成那樣,黎子蔚當然不能拿自己祖父的捐官銀,只能繼續考進士了。

        「那黎子軒的秀才呢?」

        「沒考上,老爺子很失望,聽說梅姨娘也乖了一陣子,還有,奴婢聽說,梅姨娘想勸二少爺別讀書了,跟著親爹做生意,免得將來生意都被大少爺一把抓了,自己什麼都沒有,二少爺不肯,母子吵了一架。

        「不料大太太派嬤嬤打了梅姨娘幾個巴掌,說家裡的爺們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姨娘來管教,二少爺心疼姨娘被打,但又不能去找嫡母討公道,自己喝悶酒,然後把房中的文竹打了一頓,文竹被打得好幾天下不了床。」

        邵怡然聽得睜大了眼睛,喝醉酒最多發發酒瘋就算了,怎麼還打人啊,文竹那可憐丫頭是撞到槍口上了吧。

        媽啊,家暴……這這這,絕對不行,將來要是打起來,自己肯定打不過對方,好幾天下不了床,文竹是被揍得多慘?

        邵怡然摸摸自己的胳膊跟腿,這小身板可禁不起打。

        天哪,原本只是想打聽一下爭不爭氣,沒想到居然打聽出意外來了,讀書不通不是致命傷,家暴才是最可怕的。   

        蘇嬤嬤也是一臉嚴肅,「姑娘,恕老奴多嘴說一句,這二少爺可比三少爺更不行。」

        是,黎子均只是比較好女色,常常醉著回來,但他不會打人,就是太醉分不清楚對象,今年大年初一時,大家一起在大廳吃飯,吃到一半,黎子均醉醺醺地進來,衝著一個送菜婆子狂親,醉言醉語地道:「春花,別害羞哪,我是黎三爺,來,再親一口,怎麼渾身蹄膀味?我知道了,剛剛等我太久,偷吃了對不對?」鬧得姑娘們個個低下頭,婆子直喊造孽。

        不打人聽起來好像不錯,可是太好女色也不行,黎子均幾乎天天出門,別的不講,她總覺得黎子均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病。

         「嬤嬤,我瞧三少爺也不行。」

        蘇嬤嬤顯然也想起過年那一幕,那婆子還好是個寡婦,要是有丈夫的,被三少爺親了個滿頭滿臉,要怎麼跟丈夫交代。

        這麼一想,蘇嬤嬤便試探地問:「那就只剩下三房那邊的蔚爺了。」

        黎子蔚今年十六就已經中了舉人,應該沒多餘的時間養出不良的習慣,不過想到那個黎宗三,又覺得有點擔心。

        三太太在邵怡然的印象中就是那種望子成龍的婦人,很普通,不難伺候,只不過母子相依為命,就算不難伺候,婆媳相處間也會有微妙的地方。

        真是有一好沒兩好,偏偏她又不能招贅—— 因為她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夫家,這樣她才能守住自己的財產。

        黎家人口簡單,在京城中又有一定的名聲地位,黎老爺子跟幾個官老爺也有來往,雖然是平民百姓,但如果邵家宗親敢上門要替她保管財產,黎家的人脈便可以讓他們那群貪心的人吃不完兜著走。

        黎子蔚除了讀書外沒有其他優點,但是,他也沒有其他缺點,這樣想想,好像還行。

        「嬤嬤,人家會不會另外有打算?」

        蘇嬤嬤不解,「姑娘是說?」

        「老太太鬧成那樣,就算老爺子堅持替他捐官,他也不能拿那十萬兩,他如今是舉人,要娶官家之女很容易,到時候讓岳父幫忙疏通疏通,也是一條康莊大道。」

        「怎麼會,蔚爺這都十六了,已經是娶妻的年紀,若是想依靠裙帶關係,早請老爺子幫忙找名門淑女了,何必閉門準備考進士?說白了,他只要裝沒事,拿了老爺子的十萬兩,誰能奈他何?且他既然都不走祖父提供的路,又怎麼會想尋求妻族的力量?」

        嗯,好像也對。不過黎子蔚會不會有意中人哪?

        有一點她很欽佩黎老爺子,他說,男兒要端志,所以府中年輕的丫頭,個個賽貂嬋,道理也很簡單,美人看得多了,到外面看到其他女子,自然不會失態。

        黎老爺子心疼黎子蔚這個孫子,所以給他的桔梗跟紫荊,一個是楊貴妃,一個是趙飛燕,要圓的有圓的,要瘦的有瘦的,且都是天仙一般相貌。

        自己一個人在這邊想親事也很三八,說不定人家跟桔梗或是紫荊好得不得了,根本打算將來當官後就扶正呢,那自己不就當了小三?

        再者,黎子衿表面那麼剛正不阿,哪知道他私底下會跟平妻人選的丫頭野合,還大玩角色扮演,搞不好黎子蔚也有什麼小祕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唉喔,想成個親怎麼那麼難,她又不求嫁給梅長蘇,只是想嫁個普通、正常的人,都顯得很不容易。

        去測試黎子蔚?這樣好不尊重別人,不行不行,人跟人之間,要有最基本的尊重,去測試絕對不可以。

        賭了這一把?好像又有點賭得大。

        直接去問你要不要跟我成親?萬一黎子蔚嘴巴不牢怎麼辦?她以後要怎麼在黎家活下去?臉都沒了,只能離開黎家,還得改名換姓。

        蘇嬤嬤看自家小姐心煩,勸慰道:「這幾日秋高氣爽,不如上山走走,順便抽個籤,姑娘覺得如何?」

        邵怡然想,這個好,她有了不能詳述的穿越經歷,那就去問問神佛將來該怎麼辦,誰才是良人,指點指點一下。

        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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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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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穿越夥伴送作堆

        邵怡然乃是客居,想出門不用特地跟誰請示,等到大好晴日,讓蘇嬤嬤安排了些吃食,再讓鳶蘿去跟馬夫說一聲便是了。

        黎家共四輛車子,黎宗壹每天跟大兒子出門打理生意,扣除最大的那輛雙頭馬車,還有三輛單馬車,古代人迷信,出門都得看日子,今天黃曆上寫著「不宜遠行」,好,那肯定有空馬車。

        果然,鳶蘿回來說,馬車空著呢,什麼時候出發都可以。

        邵怡然便帶著鳶蘿出門了。

        黎家不愧是暴發戶,這馬車又大又舒服,錦墊厚厚一層,雖然不是走柏油路,但也不會太顛簸。

        很快的,馬車出了富貴巷的範圍,人聲漸小,不一會兒,喧囂的聲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風聲、鳥聲。

         入秋了,風吹開車窗簾子鑽了進來,乾燥而舒服。

        鳶蘿很興奮,入京之後,雖然有出門,但都是在小姐姑娘們的圈子裡到處喝喝茶、彈彈琴,難得能上山進香,她聽說朝然寺很靈驗,她也要求籤。

        邵怡然閉目養神,再幾個月過了年,她就十五了,應該要開始議親了,原本最好的人選就是黎子衿,黎老爺子最中意的也是他,可是沒想到……唉,只不過想成個親,怎麼就這麼難呢。

        這時,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車夫咒罵一聲,不一會又顛了一下,這下子直接停住了。

        鳶蘿揚聲,「老吳,怎麼了?」

        「對不住啊邵姑娘,這畜生昨晚不知道吃了什麼,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拉稀屎,大概拉了沒力,不走了。」

        鳶蘿著急,「那怎麼辦呢?」

        「姑娘別急,前頭有個交叉路口,來往人車多,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攔到空馬車。」

        「那可不行,這裡荒郊野外的,怎麼能留我跟姑娘兩人在這裡等。」

        邵怡然睜開眼睛,對自己丫頭讚許一笑,這裡既然是城南往朝然寺的路,就不愁沒車子會經過,到時候若是姑娘,給點銀子讓她捎自己一程就是了。

       老吳要是跑去前頭,萬一那馬覺得好多了,又開始走了,那怎麼辦?她們主僕可不會駕車,且萬一歹人經過,那就更糟了。

        黃曆可真厲害,說不宜遠行,還真不宜遠行。

        沒多久,一輛馬車經過,但裡頭是個大老爺,男女有別,不方便。

        緊接著又是一輛,只是裡面已經坐了六個嬸子,沒位置。

        約莫一刻鐘後,老吳突然大聲歡呼,「老趙,老趙,是我啊,停車,停車。」

        「老吳?」老趙頗困惑,「你怎麼把車停這裡?」

        「哎喲別說了,畜生拉稀,你馬車裡什麼人,載邵姑娘一程吧。」

        後來才弄清楚,裡頭的人是黎三太太莊氏,黎子蔚的娘。

        莊氏自然捎了她。

        邵怡然先行了一個屈膝禮,這才上了車,「多謝黎三太太。」

        「不用謝,都是一個屋簷下,不用客氣。」莊氏微笑說。

        這是邵怡然第一次仔細看莊氏,雖然不年輕了,但仍舊漂亮,不過看著沒什麼精神。

        也是啦,寄人籬下,公公原本要拿出來的十萬兩銀子又被婆婆搞沒了,兒子還得繼續拚進士,哪個母親能不糟心?

        試想一下,如果放榜後,黎老爺子馬上給黎子蔚捐了官,現在大概身分都定出來了,說不定黎子蔚連給母親爭取的誥命也都下來了。

        說來說去,都是黎老太太眼光太短淺,只想著十萬兩銀子,卻沒去想家裡多個官老爺能帶來多大的好處,也幸虧黎宗壹是個耳朵硬的,不然攤上這種娘,大概也會很辛苦。

        莊氏看著她,目光頗有同病相憐之感,「我還以為只有我會在今日出門。」

        邵怡然想了一下,懂了,因為今日不宜出門,不宜出門馬車才會空出來,她們這種寄人籬下的,也才方便。

        「我不介意那個。」老實說,身為現代人,邵怡然不太能接受什麼都看著黃曆行事,宜沐浴,這才沐浴,宜土木,這才修房子,簡直沒道理。

        莊氏一聽就笑了,「蔚哥兒也是個不信邪的。」

        不迷信?挺好的,黎子蔚加十分。

        就像所有的母親一樣,莊氏提起兒子,臉色就柔和起來,話也多了,「蔚哥兒什麼都好,就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我總是提心吊膽,只要是黃曆上不宜出門,我會上朝然寺替他求平安,希望菩薩看在我誠心,不要怪罪於他。」

        「眾生這麼多,菩薩可忙得很,沒空怪罪這點小事情的。」

        聞言,莊氏又笑了,「邵姑娘說話真逗趣。」

        「太太喝點茶水吧。」莊氏身邊的卓嬤嬤道。

        莊氏點點頭,接過茶杯,喝了幾口,又拿絹子拭了拭嘴角,這時袖子下滑,露出手上戴著的鐲子。

        邵怡然一看,眼睛突然睜大,全身恍若電流經過,心想,被雷劈到也就是這樣了吧。

        她心跳加速,心道:這鐲子,這鐲子是summer days在她大學時候推出的限量版,它的形象是一枝纏繞的桃花,一體成形,而且特別的地方在於葉子分色,一瓣金,一瓣銀。

        等等,不可能,人能穿越,鐲子可不行,可能只是很像,人都有相似,何況是東西?只是這真的太像了……身為一個女生,她記得summer days推出的每一款首飾!

        這鐲子她超想要的,前生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它,是採訪一個女明星,那女明星手上正好戴著,她就近觀賞了實體,實體比雜誌上漂亮一百倍,當下內心讚嘆,太美了,她好想要,但好貴啊,買不起啊啊啊。

        邵怡然一陣發顫,剛好這時候鳶蘿也替她倒了茶,她趁機潤了潤喉嚨,心想,要怎麼旁敲側擊才顯得自然,她想了想,笑說:「黎三太太的鐲子好別緻。」

        莊氏立刻笑了,抬起手,「妳說這個桃花鐲子嗎?這是蔚哥兒送的。」

        是了,這麼近看,她更確定是summer days的鐲子,不會錯的。

        「黎大少爺真孝順,還親自替您挑首飾。」

        快,告訴我黎子蔚在哪買的,她要去找老闆,找出工匠跟設計者,那很可能就有她的穿越小夥伴,他們可以一起唱泰勒絲的歌,唱一段周杰倫跟費玉清的千里之外。

        邵怡然把黎家通稱黎子蔚的「蔚爺」叫成「黎大少爺」,讓莊氏十分高興。

        黎宗三被趕出去後,名字也從族譜上被除去,所以當莊氏帶著年幼的黎子蔚回本家求收留時,按照黎老爺子的意思,黎子衿為大哥不變,黎子蔚就是新的二少爺,黎子軒往後退一位,原本的三少爺也變成了四少爺,但黎老太太鬧著不能改稱呼,不准把黎子蔚算入黎家的小輩中。

        這事在當時鬧得很大,黎老太太娘家的男人也都上門鬧,還說老子都不在族譜上了,兒子怎麼能算黎家人。

        可說穿了,這不過就是財產問題,原本是三個少爺,突然間多了一個,那就是來瓜分財產的,當了黎家少爺,老爺子以後一定會有一份財產給他,老太太不想給庶子的後代任何一毛錢,何況這次自己站得住腳,自然要大鬧特鬧。

        黎老爺子沒辦法,只能算了。

        如此情況下,黎子蔚和莊氏,算來就是黎家的親戚,不是真的黎家人,也因為已經有了黎子衿,不能喊他黎大少爺,只能含糊的稱呼為「蔚爺」。

        莊氏多年寄居,心態變得十分自卑且敏感,可邵怡然這聲「黎大少爺」不但是肯定了黎子蔚嫡出的身分,還肯定了黎三太太的正妻身分,她怎會不高興。

        於是莊氏笑得十分高興,「這也不是買的,蔚哥兒讀書閒暇就喜歡畫一些圖案,這是他親自畫圖案,請工匠製造出來的,說整個東瑞國就只有這一只,是獨一無二,不會再有第二只了。」

        邵怡然內心撲通、撲通、撲通地跳。

        黎子蔚自己畫的?這句話在她內心無限循環。   

        那黎子蔚也是穿越來的?

        嘶啊,心跳飆到一百八。

        邵怡然都能聽到胸口傳來的怦怦聲,聲音巨大得好像整個馬車裡都是自己心跳的聲音一樣。

        小心臟,安靜點,你跳成這樣,我要怎麼繼續問話?

        「是啊。」邵怡然只覺得口乾舌燥,「讀書之餘,也要有點休閒才好,一味地讀書,效果也不好。」

        「就是,先生也這麼說,所以我從來不阻止他畫些圖樣,何況,十六歲就能中舉子,這就已經很難得了。」

        「恐怕是這二十年來,最年輕的舉子了吧?」

        莊氏臉上滿是欣慰,點了點頭,「先生說,我們東瑞國最年輕的舉子,也就十七歲,蔚哥兒是追上了這個記錄。」

        「黎大少爺真了不起,三太太的好日子肯定就要來了。」

        好聽話誰不愛聽,莊氏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絮絮說起黎子蔚小時候的事,「他出生時,身體弱得不行,我只求他平安長大,哪裡想得到他會有這番際遇,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菩薩才好,只能吃素念經,希望菩薩能感受到我的誠意,多多保佑蔚哥兒。」

        邵怡然盡量讓語氣自然,狀似不經意地問:「黎大少爺小時候身體不好?」

        「總是病,一個月有二十天在發燒,一歲多時,有次嬤嬤偷懶,晚上回耳房睡覺,可我們那時住的房子太破舊,那窗子居然被北風吹破,被冷風吹了一夜,也沒人起來加炭火,等我起來想去看,魂都被嚇飛了,房間好冷,我趕緊撲到床邊看他,只見蔚哥兒臉都是紫的,皮膚冰冷,一探鼻息,好像有氣又好像沒氣,趕緊請了大夫,我抱著他哭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動了菩薩,他終於睜開了眼,雖然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但總算回來我身邊。」說著說著,莊氏眼睛驀然紅了。

        見狀,邵怡然心生愧疚,她只顧著問自己想知道的,卻沒顧忌到一個母親說起這事會有多傷心,忙歉道:「是我不好,惹得三太太難過了。」

        「沒事沒事,蔚哥兒現在不好好的嘛。」莊氏擦了擦眼角,「難得邵姑娘不嫌棄,能跟我聊聊。」

        邵怡然心想,有黎老爺子在,黎子蔚又爭氣,黎家對莊氏不會太刻薄,但畢竟身分尷尬,倪氏這個大嫂不會來跟她聊事情,黎子蔚又住在騰文院,母子倆幾日才見一次面,莊氏平常大概也只跟嬤嬤說話,可一個當太太的人又怎會跟個嬤嬤聊心事?

        說來,莊氏也是很矛盾的,很注重自己黎三太太的身分,但這身分在黎家,什麼也不是,月銀一個月三兩,權力?沒有,尊重?比起老太太或倪氏身邊的嬤嬤,恐怕都還不如。

        邵怡然想了想,只覺得祖父真的很有智慧,祖父雖是讀書人,但他也愛銀子,他曾說,銀子就是底氣,有底氣,才能舒心。

        正想著,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老趙的聲音傳來,「三太太,邵姑娘,朝然寺到了。」

        兩人在嬤嬤跟丫頭的攙扶中,踏著腳凳出馬車。

        然後邵怡然注意到莊氏的金簪上,垂墜了好幾顆金色小番茄。

        這個年代還沒有番茄,但是二十一世紀有。

        注意到她的目光,莊氏摸了摸自己的簪子,笑說:「這簪子也是蔚哥兒畫的。」

        「黎大少爺真是有天分,一般人有天分,就一頭栽進去了,黎大少爺還能定下心好好讀書,真不容易。」

        誇兒子比誇母親還讓莊氏高興,莊氏聽得連連點頭,「有時候我也心疼他,讀書這樣辛苦,都已經十六了,還沒時間成親,可是……他也只能讀書,不然沒將來。」

        邵怡然懂,黎宗三跑了,三房又沒錢,更沒生意讓他們做,想有個穩定的將來,只能靠讀書。

        Summer days的鐲子、小番茄,還有他年幼時的那一場大病,她幾乎可以肯定,黎子蔚也是穿越的,所以,他是那麼小的時候過來的,一個現代人能靜下心讀四書五經,還考過了秀才舉人,真厲害。

        跪在蒲團上,跟菩薩磕頭時,遠處的鐘聲突然響起,悠揚傳遠,這時邵怡然腦中的燈泡突然亮了—— 黎子蔚是現代小夥伴,而現代人跟現代人,應該比較能相處吧,畢竟是同一層。

        眼下她需要一個丈夫,黎家人口少,算起來也只有一房人,環境簡單單純,很適合她這種穿越人居住,她可不想去賭一把什麼汪家、姚家,還是王家的媳婦生活。

        畢竟經過這兩年的社交生活,她也聽說過很多事情,黎家已經夠好了,眼下她也很難找到更好的了。

*             *             *

  回到黎家大宅,邵怡然泡了個有香草味道的澡後,換上今年剛做的秋裝。

  衣服很美,可她內心很亂,要怎麼讓黎子蔚知道自己也是穿越來的?這事不好讓蘇嬤嬤、木樨還是鳶蘿去做,嗯,看來她要自己跑一趟了,雖然男女有別,但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想想,邵怡然叫來蘇嬤嬤,「嬤嬤幫我去一趟騰文院,說我讀詩詞對不岀對子,想去請教蔚爺,問他能不能抽個空。」

  蘇嬤嬤雖然覺得不太妥當,但也沒說什麼,姑娘這麼多年來都沒做過不靠譜的事情,便點了點頭,稱是。

  兩刻鐘後,蘇嬤嬤回來,「蔚爺說姑娘什麼時候過去都成。」

  邵怡然一喜,心想,好,小夥伴,我來啦。

  於是把剛剛絞乾的頭髮盤起,插了一支簡單的白玉釵,佩戴上珍珠耳環,手上各一個玉鐲,帶著蘇嬤嬤便走出芳藹閣。

  最緊張的時候已經過了,邵怡然現在鎮定得很,甚至有空閒可以欣賞園中景色。

  秋日天氣高爽,涼風舒服,花園中金桂飄香,樹葉開始轉黃,小麻雀停在枯枝上吱吱喳喳地叫著,比起蟬鳴盛夏,另有一番趣味。

  約莫一刻鐘,邵怡然主僕到了騰文院。

  守門婆子沒見過邵怡然,但對銀子熟得很,那錠賞銀拿在手中,笑著進去稟告,不一會桔梗來請她進去。

  騰文院不大,就是一個兩大屋的院子前院有個小涼亭,沿著四周種了一圈夏堇,此時季節過了,只剩幾朵還勉強開著。

  從垂花門開始,不過幾十步路,就已經到了大屋的槁扇前面。

  桔梗敲門,「蔚爺,邵姑娘來了。」

  「請進。」

  蘇嬤嬤笑說,「多謝桔梗姑娘。」

  邵怡然本想讓蘇嬤嬤守著門,但轉念一想,她並不清楚桔梗是什麼樣的人,萬一轉頭說出去了怎麼辦?

  就像佩蘭,姜寧兒對她著實不差,可她想轉頭就攀上了黎子衿,女人在這個世代很艱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名聲會變得很難聽,即便兩人後來成婚了,也會被說成是因為撞破醜事才成婚的。

  見邵怡然進了門,蘇嬤嬤也不關門,就這樣開著門,一轉身剛好看到守門婆子好奇朝裡面張望,心想正好,萬一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守門婆子也能當個證人。

  黎子蔚正在讀書,見人進來,繞過桌子邊,客氣的說:「蘇嬤嬤說,邵姑娘想跟我討論對子?」

  「是,還請借紙筆一用。」

  黎子蔚帶她到案頭,邵怡然拿起筆,這便寫下武俠大師金庸先生的書名對聯——飛雪連天射白鹿。

  只有現代人才知道這對子的下聯,古代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黎子蔚眼神驟變,「這是邵姑娘想出來的?」

  「今日出門上香,路上馬車不行,多虧黎三太太捎我一程,見黎三太太的桃花手鐲跟小蕃茄綴飾,突然心有所感,只不過想了上聯,卻是對不出下聯。」

  「小蕃茄?」

  邵怡然點點頭,「小蕃茄」絕對是小夥伴了,百分之八十,不然他應該要問小蕃茄是什麼,像蘇嬤嬤,像桔梗,臉上都寫著問號,可他卻是跟她確認有沒有念錯。

  黎子蔚很溫和的臉突然不溫和了,露出了審視、評量。

  邵怡然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就像她認出那只鐲子後,歷經的震撼,太複雜了,無法一言以蔽之。

  就見黎子蔚拿起筆,看了看她,接著在紙上寫下——笑書神俠倚碧驚。

  邵怡然繼續寫下「千里之外」的歌詞——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

  黎子蔚回——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

  雖然早有把握,邵然還是喜不自禁,大眼中頓時盛滿笑意。

  歌詞對了,是自人,自己人,不過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穿來的,她穿越時,周杰倫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他能對得出來,應該也不會是太早的人。

  讚讚讚,時代越近,共同語言更多。

  她接著仔細觀察起黎子蔚,其實長相只有七十分,但書卷氣息濃,加上眼神沉穩,這就加分很多,能靜得下心念書,脾氣應該不會太差,可以可以。

  邵怡然欣喜不已,揮揮手,讓蘇嬤嬤跟桔梗站遠點,然後壓低聲音說:「我是被生出來的,今日跟黎三太太說了話,你是一歲多時過來的吧?」

  黎子蔚點點頭,他是。

  「我真沒想過可以遇到同鄉。」

  黎子蔚想,我也沒想過。

  「我現在懂了,他鄉遇故知,那真的不是普通的感動,如果不是蘇嬤嬤跟桔梗在,我真想跟你擁抱一下,轉個圈圈來跳舞。」

  黎子蔚有點意外,原來邵怡然是這種個性嗎?他一直覺得她很安靜,與她差不多年紀的有活潑的黎翠雨,以及總是叫囂不公平的黎翠陶,相對之下她這個寄居姑娘就顯得十分透明,沒想到居然是這般活潑的性子。

  邵怡然笑咪咪的樣子還挺可愛的,讓他想起澎湖民宿的那隻白色貓咪。

  「我以前是記者,你呢?」

  「公職人員。」

  邵怡然笑著點頭,「懂懂懂,很像,很像,我剛剛也覺得你有一種熟悉的氣息沒錯,就是公務人員。」

  黎子蔚莞爾,前輩子從十幾歲就被說少年老成,三十歲時就被說像國企老幹部,穿到這裡,從小聽到的也都是成熟、穩重、有定性這樣的評語。

  兩世為人,他個性上並沒有什麼改變,差別只在於今生腦子好,讀書像吃飯。

        「有件事情,我想問你……為什麼不肯接受老爺子的十萬捐官銀,我知道老太太不同意,可是這個家哪有她說話的份,你拿著,找個好前程,不好嗎?」

  「祖父讓你來問的?」

  「當然不是,老爺子怎麼可能讓我過來問這個,只不過是前幾天陪他下棋,聽他說起這件事情,老人家好像有點遺憾,他似乎有種『難道這個孫子覺得我不能保護他嗎』的感覺,不過他肯定不會來問你,你也不像會主動解釋的人,可其實人跟人之間,有時候就因為一個誤會而漸行漸遠,祖孫也是難得的緣分,疏遠了很可惜。」

  關於這問題,不只一個人問過黎子蔚,但大部分的人都是以「你好傻」開啟話題,只有她,是替他跟祖父惋惜,所以他不反感,也就比較願意說心裡話,「我拿了,讓祖母一直抱怨祖父,堂兄堂弟恐怕也會有微詞,害得老人家晚年不安寧,我於心何忍。」

  他是想靠自己努力考上進士的,但祖父說不妨礙,反正有錢好辦事,疏通一個清閒官位給他,他既有時間讀書,有不懂的地方也能詢問同僚,豈不是更好?他這才被說服的。

  的確,黎老太太不像會放過黎老爺子的樣子,家產突然少了十萬兩,黎子矜、黎子軒、黎子均也不可能不心痛。

  邵怡然腦海中燈泡突然又亮了,這人品可以啊,沒良心點的直接就拿了,誰還管祖父晚年安寧啊。

  再仔細看看他,眼睛是靈魂之窗,這麼清亮的眼睛,剛毅正直的神情,好,本姑娘就賭這一回了!

  黎子衿沒道義,黎子軒暴力,黎子均好色,黎子蔚就算差,能差到哪裡去。

  想通後,邵怡然道:「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黎子蔚好笑,自從兩人身分揭開,邵怡然一直自來熟,怎麼突然變這麼客氣了?

  「你需要人脈,我需要丈夫,你娶我吧。」邵怡然眼神亮晶晶地道。

  黎子蔚一怔,這——

  「我的祖父,門生遍佈朝廷,我的舉子夫婿要安排前程,不過小事一樁,這婚姻對你對我都有好處,當然得先約法三章,我生了孩子才能讓姨娘生,抬誰當平妻,抬誰當姨娘,我說了算。

  「當然,我不會虐待你的,像桔梗,紫荊啦,將來要當姨娘通通可以的,只不過得讓我知道,你可不能亂來,更不能從外面隨便帶一個回來就要當姨娘。」

  像黎子衿跟佩蘭那樣,實在太打姜寧兒的臉了,同是女子,她想想都替姜寧兒可憐,她原本還想說這會不會是籠絡黎子衿的方法,但仔細想想,姜寧兒自視甚高怎麼可能這麼做,這不就承認自己不如一個丫頭了。

  「我會好好孝順黎三太太的,也會保護她,男人不知內宅事,若是成親,黎三太太的安全就交給我。」

  黎子蔚雖然很錯愕,但聽到第二點,也不得不思考起這個婚姻的可行性,他們暫時無法搬出黎家,他的確需要一個人替他照顧母親。

  「第三條就是最重要的,彼此尊重。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我絕對不會因為有祖父的門生當靠山就對你頤指氣使,你也不可以因為自己是男人,就對我大呼小叫,我喜歡孩子,只要我生了兩個,姨娘跟通房我會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然而黎子蔚聞言卻皺了眉,他看起來像是這麼好色的人嗎?

  邵怡然見狀卻是想,這樣還不滿意啊?兩個孩子拼一點,三年就行了,又不是一直不讓他收,好啦好啦,看他一臉委屈,自己退一步吧。

  「孩子沒出來前,可以有通房。」這樣總行了吧。

*             *             *

  過幾日,邵怡然正躺在榻上看書,松鶴堂那邊熊嬤嬤過來,說老爺子請她過去一趟。她聽了心中一喜,肯定是黎子蔚跟黎老爺子說了。

  換上琵琶襟浣花錦衣,月白千水裙,又把頭髮梳攏了一下,邵怡然這便朝松鶴堂去,一路上,她想到自己搞定了丈夫人選,忍不住喜孜孜的。

  穿過垂花門,進了大廳,就見黎老爺子正在跟自己下棋,她過去,捻了白子,這便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丫頭奉上綠楊春茶跟四色蜜餞,秋日午後安安靜靜,沒人出聲。

  兩人你來我往,直到邵怡然把黑子的去路都堵死了,黎老爺子把棋面一推,賴皮,「不玩了。」

  邵怡然笑著把黑白棋放回去。

  老爺子拿起白色瓷茶盞,喝了一口綠楊春茶,「你今年十四,過了年就十五了,該訂親了,姑娘家嫁人才是正經,你祖父讓你來京城,也是要我看著你成親的意思。」

  「要在京城立穩腳根不容易,這兩年多謝老爺子的照顧。」

  黎老爺子有點為難,子蔚求娶怡然,真是怎麼都想不到,他自問不是老糊塗,過去兩年,怡然一直潔身自好,跟黎家幾個哥兒都保持距離,他怎麼都想不出子蔚為什麼突然說要娶怡然。

  如果是子矜,長子嫡孫,身分放在那邊,他開口求娶自己一定允,就是子軒,自己也不會猶豫太久,可偏偏是子蔚來說。

  子蔚也是他的親孫,他也疼,但宗三是被逐出家門的人,因此子蔚只能算親戚,將來自己也只能偷偷給子蔚留一點財產,真的只能一點,留多了就怕老妻又要鬧,到時候反而讓子蔚難做人。

  說實話,子蔚身家單薄,但讀書不錯將來可期,就是不知道怡然肯不肯跟子蔚一起熬,不過這孫子著實會讀書,早上說話又那樣誠懇,他這祖父也想著替孫兒完成心願。

  連喝了兩杯茶,黎老爺子這才期期艾艾地開口,「早上,蔚哥兒來找我,說想娶你為妻,你怎麼看?」

  邵怡然一聽,笑著一口應允,「好。」

  見她二話不說就答應,黎老爺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再者,兩年前唯一不考慮的不就是子蔚?不禁看向邵怡然,看她目光堅定,便知道自己沒聽錯,心先放了一半,高興地問:「怎麼這樣乾脆?」

  「我近來想想,我喜歡詩詞書畫,丈夫是讀書人,將來比較不容易離心,女子艱難,能多接近丈夫一分,是一分。」

  黎老爺子一聽就高興了起來,是這樣沒錯,怡然不愧是書香之後,不重財產,重讀書,子蔚有妻如此,有福。

*             *             *

  過幾日,九月一日,黎家照例要大家一起吃飯,飯後的時間,黎老爺子便宣佈,把邵怡然許給黎子蔚。

  一言既岀,眾人錯愕,畢竟,老爺子跟邵老爺子交情好,怎麼想都應該把邵怡然嫁給黎子衿或者黎子軒,將來比較有保障。

  但老爺子話都說了,誰又敢頂嘴,只有黎翠雨暗自可惜,大哥錯過了個好妻子。

  這話一出,黎老太太高興得很,在她眼中邵怡然不過是個孤女,怎麼樣也配不上黎家的長子嫡孫,就算是黎子軒也不行,她自己的親孫最好都娶她娘家的孩子,不然也得娶有嫁妝的名門淑女,邵怡然不配。

  倪氏也稍微安了點心,只論邵怡然這個人的話,倪氏覺得她很不錯,進退得體,又落落大方,挺好的,不過成親是結兩姓之好,是兩個家族的事情,可她爹跟戲子跑,娘親轉眼改嫁,她將來會不會也變了性情,誰知道呢,畢竟爹娘都有問題。

  姜寧兒當然也欣喜,她喜歡大表哥,最大的敵人就是邵怡然,現在敵人嫁了,自己的希望不就大了?

  黎老太太見氣氛不錯,便道:「那也得趕緊把子衿的婚事定下來才是。」

  黎老爺子越看黎子蔚跟邵怡然,越覺得合適,心裡開心,語氣也緩和許多,「也是,你明天開始便找幾個媒婆過來家裡,看看有什麼合適的姑娘。」

  黎老太太笑吟吟,「我看寧兒就很好。」

  被點到名,姜寧兒羞得低頭,一片害臊之色。

  黎老爺子聞言,沉吟不語,寧兒啊……年輕時做生意,本錢不夠,大舅子是幫了忙的,現在姜家大房就這個嫡女,讓子衿好好照顧她,也不枉年輕時大舅子對自己的情義。

  想到過往,黎老爺子很快就下了決定,「好吧,那就趕緊辦一辦,子衿年紀不小,我也想趕快抱曾孫。」

  姜寧兒十分害羞,但還是起來行禮,「謝謝姑祖父,謝謝姑祖母。」

  黎老太太交代,「子衿,你可要好好對待表妹。」

  黎子衿站起來,「謹遵祖母吩咐。」

  黎老太太很開心,倪氏卻是傻眼了,未來媳婦是婆婆的侄孫女,這樣跟自己還會親嗎?但事已至此,又不能說不要,她還沒膽子跟公公槓,然後忍不住又埋怨起黎宗壹,她是媳婦,不好插嘴,他可是親兒子,總不會不好開口吧,怎麼一句話都不吭,子衿一表人才,又前途無量,官家小姐都能娶,幹麼娶個姜寧兒?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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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5: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打得一手好算盤

  一個家要辦起喜事,那時間就過得十分快了,黎老太太彷彿害怕黎老爺子改變心意似的,執意在年前就把姜寧兒娶過門,黎老爺子拗不過,只好不管了。

  三個多月的時間,整得黎家人仰馬翻,黎子衿的峻雅院得重新修整,家具又得訂做,姜老爺不管這女兒,於是連嫁妝都由黎老太太一手包了,妝檯,新床,屏風,一個一個的訂單送出去,又添了不少私房權充姜寧兒的嫁妝,每天都是各種吩咐,各種問話。

  忙,真忙,但錢多好辦事,銀子灑下去,倒也諸事齊全。

  婚禮前一天,姜寧兒這才回姜家,姜太太很安慰,丈夫雖然寵妾滅妻,讓自己過得委屈,但至少女兒有樁不錯的婚姻,於是殷殷交代女兒得孝順公婆、孝順老爺子跟老太太,敬愛丈夫,最重要的是快點生下嫡子,才能立穩腳跟。

  隔天早上吉時,黎家的迎親隊伍便來了姜家,但大雪連天,一路敲鑼打鼓也沒人出來看,迎親隊伍的眾人都想著,那剛好,走快點,天氣實在太冷了。

  四人的紅色大轎,一路鑼鼓喧天,在雪花紛飛中熱熱鬧鬧的進入富貴巷,黎家拆了門檻,開了大門,迎接新媳婦進門。

  邵怡然在黎翠雨的邀請下,也去了新房陪新娘,一屋子都是有往來的親戚跟小姐,沈姑娘,伍姑娘,全姑娘都來了,姜家也有幾個女兒過來。

  姜家敗落,黎家卻是大好,姜寧兒從此是黎家的嫡長孫媳,跟她打好關係,有好無壞,何況黎子軒跟黎子均還沒訂親,說不定自己也有希望。

  黎子衿住的峻雅院是兩進大院,一進五間房,前庭寬廣,有樹有塘,十分氣派,新房也大,窗子上的紅色剪紙十分喜慶,家具都是新的,雕刻繁複,一看就價值不斐,姜家幾個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邵怡然再次覺得黎老爺子真是睿智,富養孫子,貴養孫女,看,姜家姑娘沒見過好東西,乍然看到東西就在外人面前失了態,黎家就算是庶孫,庶孫女,用的也都是好東西,在外頭自然不容易丟臉。

  「恭喜大堂姊。」姜二娘討好地說:「這陣子祖父祖母都在說這樁親事,他們很滿意。」

  姜寧兒微微一笑,她在黎家居住多年,吃飯一直是四葷四素,昨天回到家裡,這才知道,家裡也是四葷四素,但不再分開吃飯,而是姑娘家一起吃,爺們一起吃,大人一起吃,長輩一起吃,好節省開銷,下人也散去了不少,嫡出姑娘只剩一個大丫頭跟兩個粗使婆子服侍。

  母親說,幸好她這時候嫁了,因為姜家撐不久了,再過不久可能要換上小一點的宅子,從小宅子出門,面子上總過不去。

  十五歲的黎翠陶也笑說:「恭喜大嫂。」

  姜寧兒不想理二堂妹的話,卻不能不理未來的小姑子,笑嗔一句,「翠陶別打趣我。」

  內心卻是覺得「大嫂」這兩個字聽起來十分順耳,也不枉自己對大表哥一往情深。

  「大嫂怎麼這樣說,我可是真心的,大嫂娘家跟我們有親戚關係,姜家門戶又大,這樣才配當大哥的妻子,不像有的人,家裡沒人,嫁妝也拿不出來,卻還妄想嫁入高門,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聽到這話,房中幾個姑娘都知道黎翠陶說的是邵怡然。

  邵怡然人如其名,還是一派怡然,微微笑著。

  狗咬我,可是我不會因為這樣去咬狗的,我就靜靜地看著你。

  果然,黎翠陶被她看得受不了,那種憐憫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她應該要難堪,應該要哭泣地跑出去才對,怎麼還可以挺起胸膛的微笑?

  沈姑娘噗哧一笑,伸手挽著邵怡然的手臂,「人也是有分別的,有的人眼中有書,有的人眼中只有錢,高下立判。」

  沈姑娘是官家姑娘,她說的話自然有指標性,於是面對黎翠陶的不禮貌發言,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她,眼中都露出一抹嘲笑。

  黎子蔚是舉人,邵怡然是邵大儒唯一的孫女兒,朝廷上的門生誰不想照顧昔日恩師的孫女,娶了邵怡然,想當官?有官,想做生意?有路,有人照拂,什麼都方便,只有這種沒見識的才會用嫁妝看人。

     黎翠陶一下眼眶紅了,拉住黎翠雨的手,「大姊姊也不幫我。」

  黎翠雨無奈,其實她也不太想讓自己的朋友來,但祖母一直跟她說,表姊沒幾個朋友,讓她把自己朋友帶來,不然新房的姑娘們太少,新娘尷尬,新郎面子上也不好看,她是為了大哥臉上好看,這才請自己的朋友。

  不過黎翠雨也真是不懂,翠陶挑釁怡然也不是一兩次了,但從來沒有成功過,奇怪的是,翠陶從不放棄,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下不來檯,才要她出面挽救。

  抱怨歸抱怨,黎翠雨還是笑著緩頰,「妹妹不懂事,還請大家見諒。」

  「不會啊,我看陶表姊說得挺好的。」姜四娘見黎家光一個院子就這麼氣派,又聽說跟她同齡的黎子均還沒訂親,心思就活絡起來,「大表哥這等人品,本來就要大堂姊才能配得上,門當戶對才能百年好合,黎家跟姜家,真再合適不過了。」

  黎翠雨心想,什麼門當戶對,當黎家人傻子?這是祖父念舊、祖母偏心的後果而已,姜家都幾年沒做新衣服了,姊妹們的衣服,都是大的給小的,小的再給更小的,還門當戶對。

  這時候倪氏走進來,滿臉紅光,是,她是對姜寧兒不太滿意,但奶娘勸她,「大少爺滿意就成,大少爺滿意,孩子便來得快,表小姐屁股又大,肯定好生養,小姐就等著三年抱倆吧!」

  被自己的奶娘這樣勸,倪氏也覺得有道理,能生孩子的就是好媳婦,於是從興致缺缺變得積極起來。

  倪氏帶了四盤一口大的點心,梅花餅,核仁糕,桂花卷,蓮子糖,每個都特意做小,讓姑娘們可以一口吃下去,不會壞了妝容。

  「晚宴還要一會,都吃點墊墊肚子,佩蘭,也喂你家小姐吃些。」

  幾個小姐紛紛謝過,這時候肚子的確有點餓了。

  邵怡然就見佩蘭拿了幾個,從蓋頭下面小心翼翼地喂給姜寧兒,突然有點同情起姜寧兒,姜寧兒不漂亮,沒才學,恐怕也不知道黎子衿為什麼同意娶自己,這佩蘭手段這樣厲害,將來有得姜寧兒受的。

  黎翠陶被黎翠雨一瞪後閉上了嘴巴,房中又恢復熱鬧,就是幾個黎翠雨的朋友說自己的,然後姜家姑娘拼命巴結姜寧兒。

  倪氏也看出房中氣氛微妙,但她想,算了,有人熱鬧一下就好,這新房啊,最重要的是活人生氣,把氣氛熱鬧起來,孩子肯定來得快。

  想到孫子,倪氏臉上就又露出笑容,卻沒想到魯嬤嬤匆匆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話,倪氏一聽,臉色就變了。

  邵怡然才想著發生什麼事情呢,很快的答案就揭曉了。

  黎宗二的妻子吳氏帶著媳婦潘氏,女兒黎翠依上門,聲音遠遠傳來,「大嫂,恭喜你啊。」

  黎老太太生了黎宗壹跟黎宗二兩兄弟,後來兄弟不和,黎宗二自請分家,當時還鬧了一陣子,讓倪氏來說,自請分家,有本事就滾啊,還在那邊吵著要分多少家產,笑話,從來只有兒子欠爹娘,沒有爹娘欠兒子的。

  黎宗二當時還要求要拿三分之一,氣得黎老爺子直接用茶杯丟他,倪氏都還歷歷在目,鬧到後來,老爺子給了一萬兩,將二房打發了。

  一萬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好好過日子,三代不用愁,偏偏黎宗二是個不切實際的,只想著要發大財,要給父兄好看,結果做藥材生意,買到假人參;做瓷器生意,又遇沉船;然後想做染布,買了桑田棉田,遇到蟲害。

  簡單來說,黎完二就是不做任何研究,連那塊山頭兩年前就有蟲害都不知道,又買下來種棉花,能不長蟲嗎?

  朋友提議,就投錢下去,一萬兩銀子短短幾年就所剩無幾,一家人越搬越遠,宅子越換越小。

  這兩年,黎宗二的妻子吳氏就開始靦著臉頻頻回本家,用「夫君也想承歡膝下」、「松哥兒說想祖父母了」等理由,出招頻頻。

  說白了,二房就是想回本家生活,但幸好公公英明,一律不准,當初有本事自請分家,那就當親戚,別把錢花完了又想回來當兒子。

  黎老太太是想黎宗二一家回來的,可是一般事情她敢跟丈夫爭執,真正的大事卻是不敢,只能在吳氏來的時候,塞些私房讓她帶回去。

  吳氏帶著媳婦潘氏、女兒黎翠依進來,滿臉討好地道,「我這俗人什麼也不懂,就祝大嫂早日抱男孫。」

  倪氏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吳氏連忙催促,「叫人啊。」

  潘氏跟黎翠依趕緊道:「見過大伯娘。」

  丫頭伺候潘氏脫了披風,倪氏有點意外,「侄媳婦肚子都這麼大了還出來啊?」重點是,她記得潘氏成親也沒多久,怎麼這樣快就有了。

  潘氏笑說:「大伯娶媳婦,我怎能不來。」

  看到大肚子,倪氏仇恨也忘了,輕輕拉著潘氏到床邊,「寧兒,這是你二房的弟妹,現在有孕,你摸摸,沾沾喜氣。」

  姜寧兒順從地放下蘋果,伸手摸起潘氏的大肚子。

  吳氏笑咪咪,「這就是了,自己人,親熱一點,我這媳婦啊,過門兩個月就懷上,孕中好吃好睡,大夫每次診脈,都說孩子健壯,侄媳婦沾了喜氣,也很快就會有的。」

  這話誰不愛聽,倪氏頓時笑說:「子衿媳婦要是半年內能有,我就謝天謝地了。」

  倪氏跟吳氏又說了一陣,便帶潘氏夫給黎老爺子跟黎老太太磕頭,黎翠依便留在房中。

  房中姑娘個個都穿新衣,布料上乘,款式新穎,頭面更是相互爭艷,黎翠依的衣服卻有點顯舊,儘管布料不錯,款式卻不新,不知道是吳氏以前的,還是潘氏的。

  首飾可以讓工匠重新融過再造,衣服卻不行,總之能看出黎宗二那邊真的不行了,連個嫡出小姐都沒有新衣服,在這華貴的房中,能看出她真的很侷促不安。

  黎翠陶一臉不屑,黎翠雨怕她又出言諷刺,連忙瞪了她,黎翠陶這才消停。

  邵怡然心生憐憫,在最愛漂亮的年紀,卻無法打扮得好看,明明是嫡長女,卻沒被養好,行事過於小心翼翼,恐怕吳氏滿心都想著要怎麼回家,這才沒力氣好好教養女兒。

        眾人說笑聲中,黎翠依顯得格格不入,緊張不已,邵怡然便過去跟她說了幾句話,問她平常喜歡吃什麼,刺繡可拿手。

  黎翠依有點緊張,但還是一一回答。

  邵怡然笑著,這時手忽然一鬆,茶盞滑落,濺得黎翠依裙腳沾上茶漬。

  見狀,黎翠依面露著急,她是有多帶衣服,但那套……更醜。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邵怡然道:「讓丫頭回去拿太麻煩了,上我那裡換吧。」

  見黎翠依猶猶豫豫的,邵怡然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走。

  外面正下著雪,木樨跟鳶蘿細心給兩人打傘,走到了芳藹閣,蘇嬤嬤正奇怪怎麼帶了個姑娘回來,邵怡然便笑說——

  「我弄髒了姊姊的裙子,嬤嬤去找套沒穿過的衣服岀來,我好賠給姊姊。」說罷,邵怡然簡單介紹了黎翠依給蘇嬤嬤。

  蘇嬤嬤可是人精,一看黎翠依的打扮,再聽自家姑娘那奇怪的藉口,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趕緊配了一套衣服,槿紋衣,喜雀桃花襖子,翠煙碧玉裙,又看黎翠依頭髮跟妝容都粗疏,心想這二房真的不行了,小姐身邊連個像樣的嬤嬤都沒有,乾脆從頭幫她弄過。

  這一來一往,待黎翠依回到了新房,居然只有黎翠雨一眼看出來是誰。

  十歲的黎翠娟沒有心機,笑咪咪地說:「堂姊這樣真好看。」

  黎翠依有些害羞,但又有點高興,這幾年家裡不行,她穿的都是母親的舊衣服改的,她知道自己不該任性,可是一次也好,她真的很想穿穿新衣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剛剛,她在邵怡然那邊照過鏡子,她從來沒看過自己這樣,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時倪氏也帶著吳氏、潘氏回來,突然看到黎翠依像換了個人,都覺得奇怪,但也不能直接問,只能假裝沒發現,「好了,喜宴準備要開了,貂裘穿上都到前頭去吧。」

  邵怡然握住黎翠依的手,「姊姊跟我們一桌吧。」

  黎翠依感激一笑,「嗯。」

  宴席很熱鬧,足足上了二十四道菜,鬧新房不是姑娘家的事情,親熱的告別後,又相約春天宴會見,邵怡然這才往自己的芳藹閣中走,卻沒想到在垂花門前看到黎子蔚。

  他穿著大氅,撐著傘,在月色下顯得身長玉立。

  邵怡然不禁感到奇怪,是自己喝了酒,所以覺得他變得好看了,還是知道兩人的命運即將繫在一起,對他感到親切,所以覺得好看了?

  她沒有細思,只走過去,笑問:「等多久了?」

  「才一會。」

  「你不去鬧洞房?」

  黎子蔚一臉嫌棄,「我不喜歡那種惡俗的活動。」

  邵怡然頓時想,同溫層的人就是好,她也超討厭婚鬧的,她前世時還曾想過,萬一有那麼一天,她一定要在新房放支棒球棍,誰敢鬧,自己就打得他滿頭包。

  黎子蔚問:「冷不冷?」

  「剛剛喝了點酒,還熱著呢。」

  「那好,我們走走。」

  邵怡然知道黎子蔚一定是有話跟她說,心想,他們也快成親了,除了約法三章,的確有些事情該說清楚一點,總不能洞房花燭夜再來談吧,那多奇怪。

  但她也不能請他進芳藹閣,男女有別啊男女有別,即便他們三月就要成親,也不能這麼做,不然黎家跟邵家都會蒙羞。

  未婚夫妻房中獨處?不行。

  未婚夫妻園中散步?可以。

  邵怡然揮揮手,讓木樨跟鳶蘿跟遠點。

  「去假山那邊吧。」黎子蔚提議。

  假山?她現在看到假山就會想到黎子衿跟佩蘭,還有那句「讓我看看你屁股有多白」,簡直陰影。

  「還是水榭好了。」邵怡然說。

  黎子蔚欣然同意,「也行。」

  路上堆了厚雪,池塘也結了一層薄冰,天邊的月亮又大又圓,掩映在烏雲間。

  邵怡然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今天是滿月,雪中觀月原來是這等情懷,這時候要是能吟上一首李白,肯定有趣,可惜她酒喝多,腦子有點渾。

  「你那日提的約法三章,我都沒意見,但我這邊想補充一些。」

  他們是合作關係,甲乙雙方都是平等的,她能提,他當然可以補充,邵怡然點點頭,洗耳恭聽。

  「我的父親不負責任,母親扶養我甚是辛苦,祖父雖然對我愛護有加,但畢竟是庶子嫡孫,祖母會有刁難的時候,我母親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受了很多委屈,我時間有限,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她,她不是會刁難媳婦的人,這點你可以放心。」

  「沒問題,你母親愛我一尺,我就愛她一丈,要是老太太或者大太太給她難堪,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我會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敬她愛她。」

  結婚就是找對方優點,看!他沒先提姨娘,先提母親,多孝順的好孩子啊。

  可以,子蔚,加十分。

  「我這陣子也在思考,要繼續考進土,還是直接舉子出仕,我們的喜帖發出後,有幾個大人都主動跟我聯絡,說若想出仕,可以替我寫信,我跟夫子商量後,決定出仕,然後邊準備考進士,先生這陣子替我奔走,沈大人,唐大人,萬大人,聯名替我推薦,若無意外,明年春天就能進入欽天監,擔任夏官正的監侯,七品。」

  邵怡然知道,欽天監就是古代天文單位,掌管歷法,幫皇室算日子,祈福等等,底下又分成春夏秋冬中,五個官正,每個官正底下有兩個監侯,黎子蔚擔任的就是夏官正的監侯之一,只是這裡監侯的品級跟她前世了解到的不同就是了。

  這個職務,不到權力中心,也比較清閒,但妙的是裡面的人個個學問高,如果黎子蔚還想拼進士,那的確是個好去處。

  七品不錯,到時候他身上有官階,人家不敢來惹他,但他又不用陷於權力漩渦之中,這種事情等以後考上進士,階級比較大再來煩惱就好,小官兒禁不起鬥。

  等成親後,她就可以放心趴趴走了,這兩年邵家親戚從沒放棄過要她回江南,第一年找不到她,後來知道她入住黎家,不敢惹政商關係都良好的黎家,就頻頻寫信,一下說堂祖伯父想她啦,一下又是族兄要娶妻,讓她回家鄉喝喜酒等等。

  她又不是傻子,孤身回江南,不就是讓宗親替她這孤女「保管」身上龐大的家產嗎?錢太多她寧願灑路上,也絕不給那些貪婪的親戚。

        其實她記得祖父身子後來不太好時,有一個一表三千里的親戚帶著曾孫前來,說要把曾孫過繼給祖父,嘴上還說:「這樣怡然就有哥哥了,以後也不用怕人欺負了。」

  超不要臉,擺明了就是要邵家的錢。

  她有把握,那群奇葩親戚一定還會繼續出招,不過等有了丈夫,她什麼都不用怕,七品雖然沒多高,但對鄉下人來說,已經足夠威嚇了。

  黎子蔚繼續說:「然後就是最後一點,我們不是真正的這裡人,沒有感情基礎就要成親圓房實在是太難了,如果成親後要分房睡,我是可以接受的。」

  邵怡然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分房?」

  「因為……你不會覺得……」

  「不會,」邵怡然斬釘截鐵,「我要孩子。」

  培養感情還不知道要培養到牛年馬月,她前世有個青梅竹馬,認識十幾年,就是不來電,萬一她跟黎子蔚也是這樣,還想等有感情再上床,那不是不用生了。

  不用延後,不用等,她可以,不過看在他有紳士風度份上,嗯,加個五分好了。

  「慢著。」邵怡然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生?想替她守身如玉?」是紫荊,還是桔梗?

  「沒有,你想到哪裡去了。」十六歲的舉子可不是開玩笑的,就算這身體聰明,他也得狠下功夫,捨棄很多東西才有辦法有目前的成就。

  邵怡然奇了,居然有男人不好色?自己可是長得艷若桃李啊,這都能拒絕?

  想著想著,她心裡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你喜歡男人?」

  這更糟,如果他喜歡的是桔梗或紫荊,她還能打著正妻大旗,想辦法先懷孕,萬一他喜歡男的,就算她是正妻,她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然不是。」黎子蔚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是覺得……我長得這麼美,你不喜歡我,沒有道理……」

  黎子蔚突然有點頭痛,邵怡然怎麼會是這種個性?他只是站在她的立場想了一下洞房花燭夜,沒想到意外勾出她自戀的一面。

  「你怎麼了?」

  「沒事,你覺得不用分房,那就不用。」

  邵怡然笑說:「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心領了。對了,銀子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幫忙,需要的話不用客氣的。」

  雖然是有幾個大人要聯名舉薦黎子蔚,但也是需要一些銀子打通關係,這些不能省,當然是要黎子蔚自己出。

  「不用,這個我能處理。」

  邵怡然心想,哎喲,雖然是現代人,但沒想到是個大男人,不拿女人錢的那種。

  黎老爺子原本要花十萬兩給他捐官,只是黎老爺子的私房肯定沒這麼多,因為要動用到公中,所以黎老太太才會知道,從而大鬧,但現在有幾個大人聯名推薦,大概只要五千兩就能解決,五千兩對黎老爺子來說肯定不算大數目。

  堂堂一個大男人,可以接受爺爺的照顧,卻不能接受女人的照顧……算了,只要結果是好的,那就好了。

  邵怡然有點酒意,仗著酒意側過身問他,「老實說,你對這婚事有沒有一丁點兒的期待?」

  黎子蔚見她雙眼亮晶晶,臉頰紅撲撲的,神情可愛得不行,不知道怎的,就點頭了。

  邵怡然大喜,「真好,我也有期待,我們一定合得來。」

  聽到這話,黎子蔚在心裡想,他們都在這時代生活了十幾年,也改變了很多,還能合得來嗎?可是看她那樣信心滿滿,不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有些同意。

  「你喜歡什麼動物?」這時,邵怡然忽然問道。

  黎子就心想這什麼怪問題?但還是回答,「狗吧。」

  「那我繡個狗荷包給你。」

  「老鷹比較好。」堂堂大男人卻拿一個狗荷包,不像話。

  「老鷹也行,那你等著。」邵怡然笑咪咪的,「我會繡一隻遨翔天際的大老鷹……哈啾。」

  黎子蔚連忙脫下大氅給她裹上,「我們回去吧。」

  邵怡然心想,體貼,這個好,加十分。

*             *             *

  黎家有錢,過年自然十分熱鬧,各種禮物一車一車送出去,然後朋友的禮物又一車一車拉到黎家,忙進忙出十幾天,每回過年,邵怡然就會再次見識到,京城跟鄉下的有錢人到底差多少。

  鄉下也有富豪,但他們不會這樣花錢,而京城的人面子第一,比排場,比誇張,你送我一尺高的玉瓶,我就送你金子做的全套飲茶壺,這些收到的禮物就會變成倉庫裡的一個編號,因為不能拿岀去賣,不能轉送,只能放著長灰塵,也不知道到底能幹麼。

  大概就是午夜飯時,黎老太太跟倪氏會說起哪些禮物比較少見,就像今年,因為黎子蔚即將出仕,萬大人、沈大人、唐大人都送了禮物過來,不過禮物是直接給黎家的大家長,黎老爺子的。

  邵怡然覺得很好笑的是,他們三人送的分別是,鳥鳴礬一方,前朝文人張善之畫軸一卷,絕版的大善古經一本。

  珍貴是很珍貴沒錯,但黎家其他人根本用不到,所以雖然說是送黎家,不過黎老爺子馬上決定全部轉給黎子蔚這個孫子,也沒人提出異議。

  也因為如此,邵怡然聽到的時侯,笑到肚子痛,然後又同情了黎老爺子一把,人家一定知道黎家老太太不講理,所以才拐這麼一個彎。

  扣除這些小狀況,過年還是令人開心的。

  邵怡然喜歡聞冷空氣中的煙花味道,喜歡那種過年就要長大一歲的感覺。

  以前她很不安,因為長大就得成親,因為當時她不知道自己要嫁給黎子衿好,還是黎子軒好,但現在她的婚事已定,心情自然輕鬆無比。

  商家沒太大規矩,吃飯時可以講話,眾人閒話家常中,黎老太太突然道:「寧兒,老太婆知道你才剛成親,但還是得交代你,快點生孩子,女人啊,什麼都是假的,孩子才是真的,有了兒子日子才會好起來。」

        黎宗二的大媳婦潘氏前幾天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據說七斤重,吳氏很快就派人來報喜。黎老太太十分高興,收拾了一些東西送過去,想去看曾孫,但又不敢,只能在年夜飯上提醒寧兒,肚子要爭氣點。

  邵怡然聽了,只覺得古代女人真可憐,妻子不孕,有時候是男人的問題,偏偏古代就一口咬定是女人的肚子不爭氣。

  姜寧兒是新媳婦,自然只能虛心稱是,「孫媳婦受教了。」

  「還有,翠雨,過了年你就十六,婚事不准再拖。」黎老太太繼續發威。

  倪氏陪笑,「老太太,媳婦不一直在挑嗎?」

  「我看其哥兒就挺好。」

  邵怡然聽了頓時傻眼,其哥兒就是姜寧兒的堂哥,黎老太太這是想用黎翠雨的嫁妝去救只剩空殼的娘家嗎?

  黎家的女孩子嫁妝至少五千兩,對於衰敗的姜家來說,這筆錢可以讓姜家緩上幾年,但黎翠雨的幸福呢?

  邵怡然知道黎翠雨不想嫁入姜家,也是,誰想嫁給吸血鬼婆家,一過去就要奉獻所有嫁妝,一點保障也沒有。

  她伸手捏捏黎翠雨,對她點點頭,加油啊,你不開口沒人能幫你的。

  接收到邵怡然的目光,黎翠雨深吸一氣,「祖母,我、我不想嫁給表哥。」

  黎老太太登時懵了,「其哥兒有什麼不好?」

  黎翠雨抬起頭,「孫女兒愛錢,捨不得嫁妝。」

  邵怡然在心中歡呼起來,翠雨,幹得好!

  聞言,黎老太太不由得提高了聲音,「你這是什麼話,你是我孫女,難道我會害了你嗎?其哥兒是讀書人,風度翩翩,又一表人才,跟我們黎家門當戶對,你嫁過去,夫妻倆絕對可以和和美美。」

  邵怡然聽了,悄悄在內心腹誹,那哪是什麼讀書人,明明是遊手好閒,跟讀書沾不上邊的一個人,整天作夢娶黎家表妹好帶進大筆嫁妝給他花的一個奇葩。

  黎翠雨一急,眼眶就紅了,堅定地道:「總之孫女不嫁姜家。」

  倪氏也勸,「老太太,子衿的婚事已經依照您的意思了,翠雨的婚事,就給媳婦作主吧。」

  「我自己的孫女,我無法作她婚事的主?」

  黎翠雨見祖母生氣,覺得害怕,內心又急,眼淚不禁撲簌蔌地掉下來。

  邵怡然正想幫她說些什麼,沒想到黎子蔚先開口了——

  「祖母怎麼不考慮李四爺呢?」

  黎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而且黎子蔚是庶子的兒子,跟她沒關係,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我好好的嫡出孫女做啥去嫁庶出的兒子?」

  黎子蔚一臉理所當然,「憑的是,李四爺跟翠雨彼此有好感,憑的是,李家的庶子聘禮是一萬兩,翠雨過門至少不會被貪嫁妝。」

  黎翠雨抬起頭,淚眼朦朧,三房的堂哥總是在讀書,吃飯時話也不多,他們其實沒有很親近,但她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是他替自己說話。

  這時,一旁的黎子衿也皺眉開口,「祖母,我已經依照您的意思娶表妹了,大妹妹的婚事,還請祖母放手讓母親打理。」

  黎子衿,你總算想起自己是哥哥了,親妹妹都快被賣了,居然還龜縮著等別人先開口。腹誹完,邵怡然這才接著說:「姜家大爺要的只是翠雨的嫁妝,等嫁妝用完了,哪還會對翠雨好。」

  見小輩一個一個反駁自己,黎老太太生氣地道:「我們黎家的婚事,輪不到你來管。」

        這話一出,一直沒說話的黎老爺子重重放下茶盞,「你越說越不像話了,當年若沒有邵兄出手幫忙,就沒有我們黎家今天的盛況。我早說過,怡然是自己人,不是外人,你要作主?好,我也要作主,我問你,這個家是你大還是我大?」

  黎老太太氣勢一下弱了,「自然是老爺子大。」

  「好,我大,那我現在宣佈,這婚事,交給大媳婦自己作主,翠雨,你有什麼想法就跟你娘說,大媳婦,你就負責給翠雨找個好夫家,子蔚說的那個李家就挺好,陳家、文家也都不錯,看翠雨自已意思吧。至於姜家絕對不成,娶窮媳婦進門,最多就是沒什麼嫁妝,要是嫁個窮女婿,那翠雨可是要吃苦的,你捨得,我可捨不得。」

  黎老太太跟姜寧兒被說得一臉難堪。

  其實這是她們昨天商量好的,把黎翠雨嫁給姜大爺,黎翠陶嫁給姜二爺,黎翠雙嫁給姜四爺,這樣姜家就有一萬五千兩的嫁妝,想來有二十年是用不愁的,姜家肯定可以恢復以前的好日子,沒想到今日被黎老爺子這樣打臉。

  倪氏聽了喜玫孜的,「謝老爺子,傻丫頭,快點謝謝祖父啊。」

  黎翠雨吸著鼻子,「孫女兒謝謝祖父厚愛。」

  吃完一頓不是很愉快的年夜飯,大家各回各屋,因為已經訂婚,黎子蔚就送邵怡然回芳藹閣。

  邵怡然一路哼著周杰倫的歌。

  黎子蔚笑說:「你今日又沒喝酒,怎麼心情還這樣好?」

  「我開心啊。」

  黎子蔚,挺好的啊,翠雨那麼艱難的時候,第一個跳出來發聲,明明在黎家身分也很尷尬,明知道黎老太太不喜歡他,但他還是幹了。

  有肩膀者,應若是。

  邵怡然這時候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買了一個保溫壺,本以為可以保溫六小時,沒想到可保一整夜的熱度!

  她原本只想嫁個還過得去的,沒想到那個人這麼有良心跟勇氣,她賺到了。

  到了芳藹閣垂花門前,邵怡然讓他等等,說著自己走進屋,不一會,她又從屋子走出來,但出來時她手上多了個荷包,藍色緞面,上頭繡著一隻遨翔天際的老鷹。

  「喏,收著。」

  黎子蔚借著手上的燈看,圖案很生動,看得出來是下了功夫的,「你居然學了刺繡?」

  「那當然,我可是很努力融入生活的。」

  「我會好好珍惜的。」黎子蔚鄭重地說。

  看到他正色,她實然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只吐出兩個字,「晚安。」

  他淺淺一笑,「晚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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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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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5: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哪來底氣命令她

  二月,天氣轉暖,萬物復甦,下了一個多月的雪,總算停了,池塘邊楊柳依依,正是,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雖然下個月就要成親,但邵怡然很閒,聽說池塘冰融,就出來看魚。

  黎宗三是被逐出家門的人,所以黎子蔚只能算親戚,邵怡然是客居,相較嫡子嫡孫的黎子衿,他們的親事反倒安靜得很,整個黎家最興奮的應該是黎老爺子,孫子跟故人之女,怎麼看怎麼合適,對他來說,只有邵怡然嫁了人,他對故友才算有所交代。

  黎家也還有一樁好逍息,那就是倪氏給黎翠雨選了李四爺。

  消息出來那天,邵怡然過去芳苓閣賀喜,黎翠雨又欣喜,又害羞,拉著她的手說,當日謝謝她也替自己說話。

  邵怡然太替她髙興了,來到黎家,是黎翠雨主動跟她接近,又帶她打入京城的姑娘圈,絲毫不吝嗇善意,她很感謝她。

  既然婚事定了,黎翠雨也開始忙碌起來,她想自己繡嫁衣,邵怡然卻不這樣想,她是會刺繡沒錯,但繡整件衣服太費工了,直接花錢請繡娘做,又快又好,而且只一次而已,不必那樣講究。

  她跟黎子蔚說過了,黎子蔚也同意,不過,跟莊氏說的理由是,時間太緊了,來不及。

  莊氏知道定下親事後,兒子有幾個官老爺舉薦才順利能進入欽天監,這些都是邵家的關係,因此對這準媳婦很是敬畏,自然不會有太大意見。

  老實說吧,寄人籬下,銀子不多,又沒官銜,莊氏自己都覺得兒子要過二十才會娶妻了,沒想到十七歲就能娶,想著二房那邊的潘氏進門兩個月就懷孕,說不定邵氏也能這樣爭氣,哎喲,真想抱孫,小嬰兒軟綿綿的,多可愛啊。

  不是邵怡然自己在臭美,她怎麼看都覺得男生中黎子蔚生得最好,女生中自己長相最佳,如果寶寶能快點來,那就太讚啦!

  想到寶寶,邵怡然又覺得黎子蔚真可愛,居然會想到分房睡,呵呵呵,她這麼想要孩子的人,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她一邊喂著池中的魚,一邊想,等寶寶大一點,她就帶孩子來喂魚,這麼有趣的活動,小孩子肯定會瘋狂。

  「邵姑娘。」一個小丫頭急匆匆的,看來是尋了她一陣子,「老太太請您到大廳上,二太太來了,說想跟您道謝。」

  邵怡然沒問謝什麼,這丫頭一看就是二等丫鬟,不在跟前服侍,怎麼會知道,想想自己今天的打扮還行,便直接往大廳過去。

  大廳中,有小嬰兒的嚶嚶聲,廳上有倪氏、姜寧兒,黎家幾個小姐,吳氏帶著潘氏,莊氏也在。

  各自見禮坐下後,黎翠雨小聲跟她說:「是堂嫂生的,祖母很開心。」

  吳氏把潘氏生的小娃帶來了。

  也是,就沒見過哪個曾祖母可以抵抗曾孫的魅力?一看到曾孫,黎老太太絕對雙手投降,然後一大包銀子讓吳氏帶回去。

  一見邵怡然,吳氏便滿臉堆笑地迎上前來,「今日除了帶壯哥兒給老太太看,也是來謝謝邵姑娘的。」

  「道謝不敢,只不知自己幫了二太太什麼?」

  「就是大少爺成親那日,你給翠依悉心打扮了,沒想到讓郝家公子一看就上了心,只是那日客人多,接下來又過年沒空,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我們家。」吳氏笑咪咪的,「郝家門戶高,我們本來也不敢想,但他們有誠意,翠依也不在意是當續弦,婚事說得很順利,郝家的老祖宗今日壽辰,翠依去那裡磕頭了,這才沒過來。」

  邵怡然懂,古人很迷信,出門要看日子,不是說「今天沒空,那改天」,改天可能要半個月後,但二房經濟真的太緊,吳氏得趕快過來跟黎老太太要錢,因此等不及半個月,才會變成黎翠依這個當事人無法出現道謝的狀況。

  「只是舉手之勞,二太太不用客氣。」

  「要的,嬸子這一兩年都在煩惱那丫頭的婚事,現在能嫁入郝家,郝五爺又只有一個女兒,我是不用愁了。」

  兩人又說了一陣,吳氏這才回到座位上。

  黎翠雨在一旁小聲說:「郝五爺雖然已經二十五歲,不過夫人過世後都沒再續娶,可見也是挑人的,翠依只要能好好侍奉,日子不會難過。」

  聽聞這話,邵怡然淡然一笑,心中也替黎翠依高興,然後想了想,又給自己按個讚。

  堂上一團和樂,旁邊的池姨娘卻一臉哀怨,一樣是十六歲,黎翠雨訂親了,黎翠依訂親了,可是自己的黎翠陶呢?老太太怎麼好像不記得她幾歲。

  「哎喲。」黎老太太忽然笑了出來,「壯哥兒剛剛啵了一下。」

  潘氏連忙說:「壯哥兒開心才啵呢,在家裡時,逗半天才啵一聲,沒想到一回家不用逗就發出聲音,肯定知道這是自己曾祖母,在跟您親熱呢。」

  吳氏補充,「是啊,人家說血濃於水,壯哥兒肯定知道的,不然怎麼都不哭不鬧哦。」

  「我想也是。」老太太看曾孫,越看越愛,只覺得壯哥兒長得真像子松小時候。

  唉,她都好幾年沒看到子松了,宗二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就是分家那天,那倔孩子怎麼這麼想不開,那時子松才剛會走路,可現在,他的孩子都生出來了……

  想到過往,黎老太太擦了擦眼角,拭去淚珠,問,「那爺倆最近可好?」

  吳氏斂眉,「就是想家,想老爺子,想老太太。」

  黎老太太聞言,長嘆一聲,如果這個家是她作主,她定然會把宗二一家叫回來,黎家這麼大,多一口人算什麼,可是想起丈夫,小事情她敢鬧,大事她不敢。

  「老太太,您能不能再勸勸老爺子。」吳氏苦苦哀求,「媳婦也知道是二爺錯了,他是真心想跟老爺子認錯的,我們真的想回家,想一家人在一起,老太太,壯哥兒這麼可愛,您不想天天看到他嗎?」

  一旁,黎翠雨小聲對邵怡然說:「二叔那邊聽說又遣了一批工人,現在整個宅子只有四個婆子跟一個廚娘,堂嫂生了,可連醫娘都請不起,是嬸娘親自坐的月子,當然也沒奶娘,你還沒來時,壯哥兒餓過一回,祖母看到堂嫂自己抱孩子進去裡面喂,人都傻了。

  「要我說,就換小一點的宅子,但二叔偏偏不肯,說那是面子,可誰不知道黎家二房早就山窮水盡,要不然翠依也用不著耽誤到現在。」

  邵怡然聽著,那是挺慘的,但那也是黎宗二自己做的選擇,她都不知道黎宗二當年是哪來的勇氣分家,就算跟大哥不和,氣爹娘偏心,也不是這種蠢法。

        但好笑的是,現在沒錢,想回黎家靠大樹,偏偏死要面子,只會叫老婆跟媳婦回來求情,自己還在家裡當大老爺。

  要她說啊,真想回來,黎宗二就得跪在大門前認錯,而不是要老婆傳達,否則,想回來……他想得美!

  要比脾氣倔,黎老爺子絕對是第一名,老爺子可不缺兒子孫子,是他黎宗二缺個爹,自己缺爹還要爹先說「兒子回來吧」,絕對是想太多。

  黎老太太看著壯哥兒白嫩的臉孔,怎麼看怎麼喜歡,想到只能抱一會,又萬分捨不得,「我再跟老爺子提一提,不過也不用太抱希望,我都沒什麼把握。」

  吳氏感恩地道:「老太太肯提,那就是恩典,媳婦感激都來不及,哪會要求什麼。」

  「好了,時間不早,你們也回去吧,再晚天都要黑了,熊嬤嬤,送二太太跟奶奶出去。」

  人人都看到熊嬤嬤手上那一包銀子,但那是黎老太太的私房,她願意,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麼,就是倪氏一臉不屑,活該。

  黎老太太一臉捨不得孩子,但場面話還是得說:「沒什麼事情的話,就各自散了。」她話音剛落,就見池姨娘突然往前一撲,「求老太太一件事。」

  雖然主母倪氏的臉色不太好看,但為了女兒,池姨娘還是豁出去了,「奴婢想求老太太,今年賞春宴的時候,讓邵小姐替二姑娘打扮打扮。」

  邵怡然心想,這哪招?

*             *             *

  氣得要死,邵怡然在房中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木樨急忙走進來,「蔚爺回來了。」

  今天是吉日,也適合出門訪友,既然春天就要進入欽天監,現在監正萬大人請他喝早春酒,他自然要去。

  邵怡然立刻下令,「去看看,如果醉了就算,如果清醒,就跟他說到桃林等。」

  木樨迅速岀門,不一會便小跑回來,「蔚爺清醒著,說會準備好茶水在桃林等姑娘。」

  邵怡然直接邁開大步往外面走,她太生氣了,需要發洩一下,而同溫層的穿越小夥伴是最好的人選。

  春日風光好,枝上鳥鳴啼,園子欣欣向榮,綠意盎然,不過邵怡然無心欣賞,她現在只想把老太太、池姨娘、黎翠陶都揍一頓。

  桃林中,黎子蔚已經在了,桔梗正在燒水,看樣子預備煮茶。

  黎子蔚仍是那個黎子蔚,一臉愜意。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他那樣悠閒平靜,歲月靜好的樣子,邵怡然氣得快爆炸的內心突然也寧靜不少,如果剛剛她是想把人爆打一頓,現在只要小揍一頓就能出氣。

  黎子蔚一見她就笑,「怎麼了,這麼生氣?」

  邵怡然摸摸臉,「看得出來?」

  「都要殺人了。」

  邵怡然「噗」的一笑,把剛才大廳上的事說了,從池姨娘那驚天一跪開始。

  回憶方才,又氣不打一處來,「你說好不好笑,我又不是丫頭,憑什麼替黎翠陶梳妝打扮,她嫁不岀去關我什麼事情,她又不是我生的,偏偏池姨娘還一臉理所當然,覺得老太太發話,我就要照辦。

  「我是寄居沒錯,但我不是奴婢,老爺子都沒命令我做過事情,一個姨娘也想命令我,而黎翠陶居然還覺得是個好方法,翠依都這樣嫁出去了,她也一定可以,她都忘了,她對我一直很不友善耶,從我到黎家第一天開始,她就各種諷刺,現在發現我眼光不錯,做的衣服首飾都好看,就覺得我應該要幫她了,幫忙?行啊,給我五百兩金子,我考慮考慮。」

  黎子蔚覺得好笑,安慰道:「不過一個姨娘而已,沒什麼見識,何必跟她計較。」

  「對池姨娘我是覺得好笑,對老太太我真是生氣了,池姨娘說:『邵姑娘替翠依小姐打扮打扮,翠依小姐就嫁入郝家了,要是也給二小姐打扮打扮,那二小姐婚事也不用愁』,老太太居然點頭說:『那怡然,下次春宴,翠陶就交給你了。』笑死人,黎翠陶就算到三十歲還嫁不出去,我都不會替她打扮的。」

  拿起茶杯,一口氣咕嚕嚕把茶水飲完,邵怡然還是覺得很不爽,不是對池姨娘,而是對老太太,到底憑什麼啊,她邵怡然是寄居在黎家沒錯,但她不是黎家的下人,居然連商量都免了,直接命令她。

  「那你怎麼說?」

  「我說我姓邵,老太太地位再高也輪不到她命令我,你是沒看到,她氣得臉都歪了,我覺得好愉快。」

  發洩完了,心情真舒爽。這真的只有黎子蔚能懂,因為他是現代人,了解她。

  古代很尊重長幼,不要說她寄居黎家,一個長輩發話,晩輩也不好推辭,可惜她不是古代人,以德報怨這種事情她也做不來,她很了解黎翠陶那樣的人,就算自己替她梳妝打扮找到了好親事,她也不會感激的,反而會覺得這是應該的,是你欠我們黎家的。

  笑話,她可不欠黎家,真要說,她只欠黎老爺子一個人而已。

  也許是心情轉好,邵怡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自己發洩完了,也該關心關心他,於是問道:「今天去萬大人府上,還好嗎?」

  「萬大人一家都挺熱情的,除了我,還有幾個萬大人的門生,沒涉及權力中心,說話倒是輕鬆不少。」

  邵怡然懂,朝堂上,太后黨跟皇后黨鬥得凶,大官都要選邊站,皇上頭很痛,可是拿這兩大外戚沒辦法。

  欽天監是一個很奇妙的單位,沒人會來拉攏欽天監的,畢竟,皇上想起時才召見,有什麼好拉攏的。

  夏官正監侯這官位看似不高,可無論如何,都是個官位,東瑞國一品到七品可以替母親妻子請封,等成親後,她就能享有誥命,以後她是黎夫人不是黎奶奶。

  夫人,丈夫為官者才能稱為夫人,她會是黎家第一個夫人。

  婚事定下後,老爺子開始整修騰語院,騰文院太小了,不過兩間大屋,黎子蔚自己是夠住了,但加上她,以後還會有孩子,那肯定是不夠的,所以開了騰語院的鎖。

  騰語院兩進,一進四大屋,共八間大房,還有個小跨院,她去看過一次挺好的,只可惜不能比黎子衿的屋子好,不然黎老太太會鬧,但以七品的官來說,住處也不能不好,所以開了騰語院,很恰當了。

  要說黎老太太真是奇葩,自從黎子蔚官銜決定後,連黎子矜都來跟他走動了,就只有黎老太太還把他當成討飯的。

        「有件事情,我想託你。」

  「行。」邵怡然答應得爽快。

  「我都還沒說,你就答應,萬一做不到怎麼辦?」

  邵怡然一笑,「那就耍賴啊。」

  黎子蔚一怔,他前世是公務人員,這輩子又只專注讀書,四周的人說話都是正正經經,沒想到會遇到個小賴皮……跟自己個性很不一樣,可是,也不討厭。

  「我這邊有點銀子,想請你置辦幾間鋪子收租,就寫在你名下。」

  銀子?哪來的?老爺子給的嗎?怎麼不直接給鋪子?

  彷彿看岀她的疑問,黎子笑說:「是我自己的錢,但買鋪子會有稅收問題,到時候老太太依然會知道,要是她甚至幾個黎家少爺以為祖父偏心,那豈不是害了祖父?所以我才一直放的現銀。」

  「銀子……哪來的?」

  看她一臉好奇心旺盛,黎子蔚也不隱瞞,壓低聲音,「我賣了好多曲子跟段子給酒樓跟花樓,愛黛兒的『哈囉』就賣了一百兩。」

  邵怡然眼睛圓睜,居然還有這招!愛黛兒唱過四十首歌吧,賣完了,他還可以賣瑪丹娜、碧昂絲,故事自然也多著,他可以賣楚留香的故事,也可以賣楊過小龍女的愛情故事,這這這,簡直是聚寶盆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能想到這樣賺錢,真是大師,同為穿越人,她可從來沒想過要賣周杰倫的歌。

  想著想著,她突然問,「既然都能買鋪子了,怎麼不搬出去?」她是女子,不好自立,可是他不同,完全可以搬出去,不用看黎老太太每天發神經,不是很好嗎?

  「我提過,可是祖父說我年紀還小,讓我安心準備考試,搬家的事情等成親後再說。」

  原來是黎老爺子捨不得,懂了,聰明的孫子誰不喜歡,若說黎子衿是黎老爺子的心頭肉,那黎子蔚就是黎老爺子的眼珠子。

  「行,蘇嬤嬤就是負責幫我把銀子換成鋪子的,我讓她岀門幾天,替你在鬧區找個好地方,放心吧,交給我。」

  見邵怡然臉豪氣萬千,黎子蔚調笑道:「那就託付女俠了。」

  邵怡然攬住他的肩膀,「好說好說。」

  黎子蔚見她心情轉好,便跟她說起萬大人府上的花園,那是歷代欽天監的監正居所,古木參天,花樹環繞,黎家的桃花還在含苞,萬家的老桃花卻已經花滿枝頭,春風一吹,便有幾瓣飄落,說不岀的詩情畫意,在桃花樹下賞花飲酒,聽琴取樂,愜意萬分。

  邵怡然聽得心生向往,「等明年春天,我一定要上門拜訪萬夫人。」

  「明年春天,我自然帶你同去。」

  萬大人幾個門生都年紀不小,也都娶妻生子,今天都是帶著妻子去的,女眷由萬夫人招待,就在桃花林的另一側設宴。

  黎子蔚看到邵怡然一臉期盼的樣子,突然高興起來,覺得老天爺對他著實不錯,雖然有個不靠譜的爹,但有個慈藹的娘,現在也要成親了,娶的女子還跟自樣是穿越人,脾氣不錯,個性可愛,有著恰到好處的俠女心腸,她不會強出頭,不過真的需要幫忙,也不會裝作不知道,就像黎翠雨的婚事,她也不管黎老太太本就對她不滿,還是跟著開口了。

  更別說她是書香之後,對他的仕途大有幫助。

  他並不迂腐,不會覺得這叫靠女人,他們是互相幫助的關係,在黎家只有彼此幫助,才能一起站立起來。

  當下,他對婚事隱隱期待了起來。

*             *             *

  喜服已經送來了,鳳凰栩栩如生,針腳細密,邵怡然仔細看了又看,非常滿意,對嘛,給繡娘做多好,自己繡這些,感覺脖子的骨刺都要長出來了。

  蘇嬤嬤把喜服架好,她原想著可以自己繡,但她也知道姑娘不耐煩這些,她一個下人又怎好說姑娘不是,可現在看到喜服華貴,突然覺得給繡娘做也不錯,姑娘肯定沒這手藝。

  邵怡然低頭看著手中的鋪子契約,這是蘇嬤嬤跑了十八天張羅好的,不禁想,這黎子蔚可以啊,靠著賣現代歌曲跟故事,居然賺了七千多兩,置辦了十間鋪子,月租約莫可以收八十兩,當個大爺的應酬花銷都夠了,而契約上寫她的名字,朝廷查稅便查不到黎家來。

  她名下的財產,是祖父留下的忠心大掌櫃打理,黎家不可能知道,黎子蔚居然想得到這招,還真聰明。

  把契約裝進大信封,邵怡然道:「鳶蘿,你跑一趟騰文院,要親手交給蔚爺。」

  鳶蘿接過信封稱是,隨即退了出去,去尋黎子蔚。

  不一會,有丫頭進來稟告說,大小姐來了。

  邵怡然一聽,連忙讓丫頭去燒水,準備點心。

  黎翠雨因為婚事已定,對方又是她中意的李四爺,因此訂婚後一直是神采飛揚的,但今天卻臉色灰敗,不用開口,邵怡然就知道有事。

  邵怡然揮揮手,讓丫頭嬤嬤都下去,親自給她沏茶。

  黎翠雨拿起茶盞,半晌又放下,邵怡然也耐著性子,靜靜陪她。

  過了許久,黎翠雨這才開口,低聲說:「佩蘭有了。」

  邵怡然一怔,「那嫂子怎麼說?」

  「嫂子怎麼會想留,可是大哥很高興,她是高嫁,不敢拂逆大哥,只能向我娘跟祖母稟告,希望長輩發話說不留,可是……」

  可是太天真了,黎老太太跟倪氏本就盼著孩子,加上那日潘氏的壯哥兒多可愛,剛剛抱過孩子,怎會捨得不要孩子?

  黎子衿可是長子嫡孫,集三千寵愛在一身長大的,他的孩子哪怕是個從丫頭肚子出來的庶子,長輩都是殷殷期盼著的。

  「大哥說佩蘭有孩子,功勞很大,要提她為貴妾,娘說這是他房中的事情,自己作主就好不打算管。大嫂很慌,找我哭訴了一下午,問我該怎麼辦,她自己都還沒孩子,就提了個貴妾,那以後日子要怎麼過?

  「雖然我覺得她配不上大哥,可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同為女子我能了解她的不安,如果我嫁給李四爺不到三個月,他就要提貴妾,我也會受不了的。」說到這,黎翠雨頓了頓,「大嫂讓我替她想想辦法,可我能有什麼辦法?」

        「你大哥對你大嫂無意,她也是知道的,可當時她覺得只要能嫁給大少爺,就什麼都好了,佩蘭是沒良心,但姜寧兒也怪不得別人,都是自己選的。」邵怡然實話實說。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大哥對她無意,整個黎家都知道,她又怎會不知道?撇除佩蘭的關係,在說親的那個當頭,大哥不願意就是不孝。既然成了婚,當了主母,就得下得了手,通房都該喝藥,偏偏她想要賢慧名聲,願意讓通房碰運氣,看吧,運氣來了,現在又到處哭訴,好像我大哥多對不起她一樣。」

  想了想,黎翠雨又補一句,「雖然大哥的確不好,但她自己也不是無辜的。」

  邵怡然也嘆道:「她求得大少爺,大少爺求得佩蘭,佩蘭求得貴妾名份,都是自己求的,高嫁本來就需要冒險,誰都怪不得誰。」

  老實說,其實佩蘭也賭很大,萬一黎子衿只是貪鮮玩玩呢,那她將來要怎麼辦?只能說她運氣好,賭贏了。

  姜寧兒腦子簡單,覺得嫁給意中人就幸福了,卻沒想過齊大非偶,一個沒有嫁妝的奶奶,大少爺又不愛,要怎麼鎮住下人。

  「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氣誰,是該氣大哥跟佩蘭,還是該氣大嫂自己不爭氣。」

  「你別想這麼多了,你大哥對佩蘭上心,她一定會成為貴妾,這不會改變,至於你大嫂,你身為小姑不好說她,但你母親聽到了,自然會開口教訓。」

  邵怡然知道黎翠雨現在心情肯定很複雜,才成親三個多月,就要把丫頭提為貴妾,這真的很亂來,她氣自己大哥沒出息,被一個丫頭迷得暈頭轉向,又氣大嫂到處哭,敗壞大哥名聲,同時也是在擔憂自己。

  畢竟風度翩翩的黎子衿都在假山跟丫頭野合了,誰知道李四爺的端正是不是虛有其表?萬一婚後,丫頭也比自己先有了,留?讓庶生嫡前,實在不甘願,不留?那可是一條命。

  邵怡然拉起她的手,「你大哥大嫂的事情,你爹你娘會出手管教的,你呢,現在好好繡嫁衣就好,不要讓其他的事情影響你,現在已經二月底,離六月不過三個多月,可得睡好吃好,出嫁時才會漂漂亮亮。」

  「我擔心李四爺……」

  「大太太可是千打聽萬打聽,這才打聽到李四爺好人品,你看李家從上到下,都規規矩矩的,沒有哪個爺寵妾滅妻,也沒有誰庶生嫡前,家風如此嚴謹,李四爺總不可能一個人長歪,不用擔心的。」

  黎翠雨想想也是,臉上變明亮起來,「也是,你別笑我擔心這麼多。」

  「女人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不擔心才奇怪呢。」

  像她自己即將要嫁給黎子蔚,莊氏現在看起來是好好的,但誰也不知道成親後會不會因為變成了婆婆,就覺得可以正大光明的挑剔找麻煩。

  她還真知道有這種人,就是她朋友的婆婆,大學交往四年都是個好伯母,熱情大方,一結婚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因為小姑初二要回娘家,家裡要有人,所以不准她初二回娘家,理由也很荒謬——你已經結婚了,就是我們金家的人,凡事要以金家為優先。

  不過她朋友也很猛,完全不甩人,什麼年代了,又不是吃你金家的米長大的,還金家的人呢,笑話!

  邵怡然會尊敬莊氏,但心裡也不是不擔心,可擔心又有什麼用,等遇上了再來說吧,現在想太多,只是自己嚇自己。

  老實說,她已經算不錯了,莊氏就算再怎麼不好也不能拿她怎麼樣,一來不住一個院子,二來這個家不是莊氏當家,就算有問題也不會是大問題。

  兩人說了一會兒,黎翠雨又嘆了一口氣,「我既氣大哥,又見不得大嫂說大哥,我是不是很矛盾?」

  「你很正常。」

  「正常?」

  「氣大哥不夠厚道,可再怎麼樣,那也是親大哥,疼了你十六年,他就算對你大嫂有虧欠,但不妨礙他疼愛你。」

  黎翠雨眼圈一紅,就是這樣,她才不知道要怎麼辦,身為女子她想幫大嫂,可是大哥是她親大哥,自己怎麼能不站在他那邊?

  她真想把那佩蘭丟去鄉下,都是她害的。

  怡然繼續勸她,「夫妻之事得自己解決,你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第二次,擋了佩蘭,可是你大哥身邊還有半夏跟紫苑,那也是萬中挑一的美人,你出嫁在即,難不成以後有事情,她都找你哭訴,你都要幫她解決嗎?嫁入李家後,你得以夫家為重,不然就算李四爺脾氣再好,恐怕你們夫妻也會所爭執。」

  黎翠雨想想也是,爹娘還在,大哥房中的事情,自己的確不好插手,萬一大嫂嘴巴太大傳了出去,李家知道後也不會高興。

  邵怡然寬慰灺,「你大嫂若是委屈了,就聽她說說話、讓她抒發一下就是了,千萬別想要伸手去管,你大嫂總把事情想得很簡單,你若幫她解決,會害到自己的。」

  姜寧兒腦子不好,黎翠雨能幫她搞定一次,再來第二次時,她還是會想著找小姑,小姑嫁入李家?沒關係,上門找。

  姜寧兒從來不會去管別人的處境,只會想著自己需要幫忙,萬一到時候姜寧兒真找上李家,李家人會怎麼看?只會覺得黎家真是亂七八糟,大嫂房中事務居然要小姑出面,丟的可是翠雨的臉,她回來解決是沒規矩,她不回來解決是無情,兩面不是人。

  黎翠雨顯然也想到這點了,苦笑,「是我太慌了,沒顧慮到這個。」

  邵怡然又勸了一陣,黎翠雨逐漸想通,臉色這才好上一些。

  這時小丫頭來說,池姨娘來了,想見邵姑娘。

  邵怡然搖搖頭,不見。

  黎翠雨一臉不解,「池姨娘來這做什麼,她不過一個下人,也想來見你,為了翠陶嗎?她還沒放棄啊?」

  這回換邵怡然苦笑了,池姨娘當年以楚楚可憐之姿迷惑了黎宗壹,從此過上姨娘好生涯,如今大概是想用同一招求她吧,可她是女的又不是男的,女人看到女人楚楚可憐只會覺得對方裝綠茶,只會想打她而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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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5: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開始人生新里程

  三月,天氣轉暖,出門再不用披風,園中春花各自盛開,一派熱鬧景象。

  邵怡然是從萬大人家出嫁的。

  發嫁恩師唯一的孫女兒,萬大人很高興,還特意張羅了一番,自作主張把四人大轎換成八人的,說這樣才氣派。

  出嫁那日天氣晴朗,一路吹吹打打,發送糖果,好多孩子都跑上來要,婆子樂得多給,討個多子的好彩頭。

  花轎繞了大半個富貴巷,熱熱鬧鬧進了黎家大門。

  黎家短短四個月就辦了兩樁婚事,親戚們有點吃不消,但這黎子蔚是準官身,又想拉這關係,所以人還是來得很多,黎老爺子滿面紅光,高興得不行,這要跟黎家熟絡了,說不定有希望。

  吳氏照例帶著潘氏跟黎翠依過來,黎翠依對邵怡然親熱許多,低聲跟她道了謝,聲音有點哽咽。

  邵怡然蓋著紅色蓋頭,看不清黎翠依的臉,只是握著她的手說:「姊姊不用道謝,說來那也是姊姊自己長得好,以後跟郝大爺好好過日子,早生貴子。」

  「應該是我跟妹妹說早生貴子呢。」翠依又低聲說:「妹妹只是舉手之勞,卻改變我一輩子的命運,郝家遠,以後相見不容易,但我一輩子記得妹妹恩情,祝福妹妹百年好合。」

  「那我就承你吉言啦。」

  百年好合得看緣分,早生貴子這個她需要。喔,小嬰兒真的太可愛了,白嫩嫩的,而且小寶寶身上有種特殊香氣,好聞得不行。

  眾人說了一陣子,丫頭便來喊開席了。

  房中一下安靜下來。

  蘇嬤嬤不知道從哪來弄來切成丁的雞腿肉,從蓋頭下面偷偷喂她,眼中欣喜,姑娘終於要成家了。

  邵怡然吃了一隻雞腿,又喝了一杯茶,總算好受一點了,古代婚禮怕新娘跑廁所,直接不給吃喝,她在萬家,一大早只給個干貝雞絲粥,料是很好啦,但只有半碗,幾口就沒了,然後就一直餓到現在,害她差點餓死。

  蘇嬤嬤欣慰說:「老爺子知道一定高興的。」

  邵怡然微笑起來,是啊,祖父一定很開心。

  來到這世界,爹跑了,娘跑了,但是她有祖父,祖父就是她的大樹,給她遮風擋雨,讓她平安長大,黎子蔚人不差,相信她會過得很好的。

  遠遠傳來喧鬧聲,蘇嬤嬤笑說:「蔚爺來了。」

  她話剛落地,可突然間,外頭的喧鬧聲都不見了,只聽得遠遠傳來一聲——

  「黎子蔚,你關門算什麼好漢!」

  邵怡然噗地笑了,他一定是突然發力衝入院子,隨即就把大門關上,省得人家鬧洞房,哈哈哈,黎子蔚,幹得好,她最討厭洞房了,麻煩得要死。

  外頭傳來丫頭見禮的聲音,接著塥扇開了,蘇嬤嬤、木樨、鳶蘿,以及幾個喜娘都齊齊行禮。

  喜娘笑著說吉祥話,「恭喜新郎,恭喜新娘,三年抱兩,好事成雙。」

  三年抱兩?這好,她喜歡。

  黎子蔚拿了喜秤挑起紅帕子,不意外的,邵怡然看到他一臉被嚇到後的鎮定,她知道自己的臉太白了,全福夫人給她上了好多層,鼻孔吸到一堆粉,連鼻孔裡面都是白的。

  「來人,給你家小姐洗洗臉。」

  連換了三盆水,這才洗乾淨。

  紅燭搖曳,窗子上一個個紅色剪紙,襯托得房中喜氣萬分。

  兩人喝了合巹酒,嬤嬤跟丫頭們這便退下了。

  邵怡然笑咪咪的,她今天是危險期。

  黎子蔚提分房,是基於尊重,但既然一個漂亮的女子說願意、沒問題,那身為個有正常需求的男人來說,他會有什麼問題?他沒問題,一點問題也沒有。

  邵怡然,我來了,白天是舉子生,晚上可是健美先生,這是他展現雄風的時候了。

*             *             *

  隔天的重頭大戲當然是奉茶。

  黎子蔚是親戚,不會有大陣仗,兩人去了松鶴堂給黎老爺子跟黎老太太磕頭。

  黎老爺子很高興,喜上眉梢,交代他要好好做事,以後在黎家,兄友弟恭。

  「這裡,一輩子都是你的家。」黎老爺子豪氣萬千的說。

  「是啊。」黎老太太跟著表示,「以後跟你幾個哥哥弟弟,可得好好的。」

  邵怡然暗笑,黎老太太是鄉下女子,字都不認得,故愚蠢非常,一點遠見都沒有,總覺得黎子蔚是想瓜分黎家財產,即便他官銜已定,對他還是沒有半分客氣,因為在她的想法裡,她邵怡然不過是一個孤女,哪有什麼本事幫夫,一定是吹的,想騙她這老太婆點頭給捐官銀,且認為自己精明得很,並不上當。

  可直到昨日婚宴,許多朝廷官員看在邵怡然祖父的份上來了,那一聲又一聲的「某大人到」,震懾了黎老太太,原來邵怡然的祖父真是個人物,原來蔚哥兒要當官是真的。

  晩上,黎老太太跟倪氏講了好久,兩人都覺得,該對黎子蔚跟邵怡然好一些,府中有個官老爺,對自家來說,方便可不是一點點,他們做生意的,朝中有人,萬事大吉,朝中無人,小事也不順。

  一旁的黎老爺子雖然奇怪妻子的態度怎麼變了,但聽著像句人話,便也接著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以後……會好起來的。」

  老爺子話沒說得太凊楚,但黎子蔚明白,等他中了進士,勢必還需要筆銀子安排更好的官位,就算有幾位大人舉薦,一萬兩也跑不掉,祖父不知道他有錢,這是在暗示他,好好考試,不用擔心錢。

  邵怡然也明白,心想老爺子心思單純,不知道孫子有私房,也不知道她身邊有巨款,如果黎子蔚不夠,她自然會出。

  說到銀子,一般人只怕對方花自己,黎老爺子卻是主動暗示「你們安心」,真可愛。

  黎老爺子給了他們一個信封,黎老太太給了一個匣子,黎老爺子知道他們還要去給黎三太太見禮,便讓他們趕緊過去。

  岀了松鶴堂,邵怡然感慨地說:「早知道大人來這麼有用,我剛進京的那天,就寫信請各家太太來看我,讓老太太看看那排場,嚇死她,省得她這些年一直跟我陰陽怪氣。」

  黎子蔚溫和地說:「現在也不遲,我們都還沒二十歲呢。」

  邵怡然又高興起來,「說得也是。」人生才開始呢,她成了親,丈夫是七品官員,上頭還有祖父的舊門生照拂,好日子才正要開始呢!

        「還有,以後得叫祖母,不是老太太。」黎子蔚提醒道,大宅子人多口雜,一個不小心都會被人拿去作文章。

  「哎。」邵怡然歪了歪頭,「一時沒注意,下回會改過來的。」

  「裝可愛?沒用。」

  「你看出來啦?」

  「你裝得這麼明顯,我能不看出來嗎?」

  兩人說說笑笑,這便到了莊氏住的春暖閣。

  婆子看到,飛奔去稟告。

  兩人並肩跨入院子,春暖閣不大,就兩間大房,跟黎子蔚之前住的騰文院是一樣的格局,但莊氏一個人住是夠了。

  莊氏顯然在等他們,兩人才剛進入正廳,莊氏就從裡面出來。

  卓嬤嬤放好墊子,兩人跪給莊氏磕頭。

  「兒子見過母親。」

  「媳婦見過婆婆。」

  莊氏笑容滿面,「好孩子,快點起來。」

  她早上就收到蘇嬤嬤送來的元帕,心裡很滿意,這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貞潔,蔚哥兒娶個清白的好女子,她才能對祖先交代。

  蔚哥兒之前要讀書,她不敢隨便去打擾,後來因為訂親,開始跟官家有來往,卓嬤嬤說他很忙,自己就更不敢過去了,算一算,母子倆已經好幾個月沒能好好說上話了,現在看到兒子,儀表堂堂,媳婦秀美可人,剛剛又特意看了看,屁股又圓又翹,肯定好生養,內心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

  「子蔚,你什麼時候要開始上朝堂?」

  「文書已經下來,谷雨後便開始去欽天監。」黎子蔚恭恭敬敬的說:「等兒子出仕,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母親爭誥命,母親放心。」

  聽見兒子孝順,莊氏欣慰,「也不用什麼誥命不誥命,你有出息,十個誥命也比不上。」

  「要的,以後母親就是黎家唯一一個誥命老夫人,就連祖母都不能給您臉色看。」黎宗三是庶子,當年娶了莊氏後,因為在外面積欠上萬兩賭債,被逐出家門,莊氏連黎家都還沒摸熟,就跟著被趕出去。

  後來黎宗三一心想回來,開始發憤做事,想改變自己給黎老爺子看,可惜他終究是是個懶散性格,幾個月後沒見到轉機,便又故態復萌,跑去大賭特賭,這回欠了幾千兩,還不起,乾脆跑了。

  莊氏當時已經生下了黎子蔚,兩歲大的孩子正要花錢,但她身邊又沒銀子,女子去做事也沒人要聘,只好哭著回黎家求收留。

  黎老爺子見媳婦這樣,心軟,知道庶子縱然有千錯萬錯,但這媳婦是沒錯的,何況還帶著一個小的,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孫子,黎子蔚又長得跟黎宗三小時候一模一樣,黎老爺子不忍心孩子流落街頭,於是不管老妻反對,收了。

  這種狀況下,莊氏的處境不會太好,黎老太太喜歡諷刺她,倪氏也沒把她當妯娌,就連這春暖閣,都是三十幾年沒人住的地方,雖說黎子蔚有出息後,黎老太太跟倪氏在明面上收斂不少,但終究是不當自己人的。

  所以對莊氏來說,她人生唯一的慰藉就是兒子讀書好,過童試,考秀才,中舉人,她懂得不多,但知道讀書是有前途的。看,現在前途不就來了,要上朝當官了。

  兒子現在說要給她爭誥命,心裡大感安慰,但又不知道爭那個什麼誥命會不會很麻煩,於是道:「我啊,這麼多年來都習慣了,什麼也不求,只求你順順利利,然後媳婦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就好。」

  「兒子要娘過得體體面面,至於孩子得看老天爺,兒子可做不得保證。」

  「媳婦啊。」莊氏轉向邵怡然,「我對你也沒什麼規矩要說,只希望你好好侍奉蔚哥兒,然後趕緊生個孩子。」

  邵怡然一笑,「媳婦會盡力的。」

  這是當然的,寶寶這麼可愛的小東西,怎麼可以不生,那天只是看到潘氏的壯哥兒,她都覺得自己快融化了,自己生的一定更貼心。

  莊氏又說了一陣,都是怎麼照顧身體,多吃什麼,總之,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邵怡然也沒不耐煩,一一傾聽,看得莊氏連連點頭,邵家姑娘這樣善解人意,肯定是個好妻子,子蔚當官,事情會越來越多,有個這樣的妻子替他打理,她也比較放心。

  絮絮交代完後,莊氏拿岀兩個匣子,一人給一個,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這裡也沒什麼好東西,就隨意收拾了兩項,給子蔚的是一塊隨身玉珮,給媳婦的是一支珠釵。」

  黎子蔚正色道:「多謝母親。」

  邵怡然打開盒子,拔下頭上的鳳凰展翅釵,換上了匣子中樸素的珠釵。

  黎子蔚見狀,也打開匣子,把腰帶上的玉珮換過。

  莊氏擔憂了幾日,見孩子不嫌棄她的見面禮,這才放下心來,「好了,成親第一天還有很多事情,回去騰語院吧。」

  黎子蔚又帶著邵怡然給母親磕了一個頭,這才離開。

  「你有銀子,怎麼不給母親一些,你看她那樣緊張我們不喜歡見面禮。」

  邵怡然雖然今生不窮,但前世很窮,她知道為銀子窘迫是什麼心情,她曾經窮到去超商刷電子支付時,很怕嗶不過,而當時她買的只是一個飯團跟一盒豆漿,站在櫃台前忐忑到覺得脖子後面發熱。

  黎子蔚都有七千多兩的私房了,也不給他娘一些,就算只給一百兩,手頭上也會寬裕許多,但看他也不是小氣的人,所以覺得奇怪。

  「服侍母親的兩個大丫頭,都是祖母陪嫁的家人,母親若有多的銀子,瞞不過她們。」

  邵怡然聽了有點傻眼,黎老太太也是有病,不喜歡這庶媳,卻還要監視她的一舉一勁。

  莊氏不可能隨身攜帶銀子,而銀子放在房間哪裡都可能會被「打掃」出來,一個寄居太太突然有幾百兩銀子,那可是得追根究底的大事,為了保護莊氏,黎子蔚便不能給她大筆金銀。

  邵怡然想了想,也是啦,他自己都過得很符合爺們的日子,黎家爺們每個月三兩,這個年代,六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只要一兩,所以三兩就可以過得不錯,但要買什麼好東西,卻是不可能的。

  這時,邵怡然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你房中的桔梗跟紫荊……」

  「那是祖父給下來的人。」

  「是可以信任的?」

  「可以信任。」黎子蔚頷首道。

        那還好,她可受不了諜對諜的遊戲,想想莊氏真可憐,身邊一堆奸細,這日子真的很難過,難怪約法三章第一條,他就是要她好好孝順母親。

  莊氏怎麼可能不知道身邊的人是黎老太太的,不過是裝作不知道而已,不忍,又能怎麼辦?

  看黎子蔚眉頭有點緊,她想了想,安慰道:「沒關係,等下個月你就可以大把銀子塞入春暖閣,都說是俸祿,看誰敢說話。」

  「我也是這麼想的。」

  「等我的誥命下來,我就大搖大擺的去松鶴堂跟老太太要珠老姨娘。」

  黎子蔚意外中又有點高興,「你居然知道珠老姨娘。」

  珠老姨娘就是黎子蔚的親祖母,黎宗三的親娘。

  「開玩笑,我是什麼人,我可是現代人。」

  黎宗三不是黎老太太親生的,但也不是蹦出來的,自然有個親娘,邵怡然讓蘇嬤嬤去打聽打聽,馬上就打探出來了。

  珠老姨娘原本是個丫頭,叫做海珠,後來被開臉成了通房,再後來一舉得男,又成了姨娘,現在跟著住在松鶴堂,名稱已經從珠姨娘變成珠老姨娘。

  莊氏心裡苦,珠老姨娘恐怕更苦。

  兒子下落不明,孫子明明在府上,卻又不能相見,姨娘就是下人,連求見的資格都沒有,她只能在初一十五整個黎家一起吃飯時,遠遠看上一眼。

  邵怡然道:「到時候讓珠老姨娘直接在騰語院待著,就算身分不會變,但我們自己怎麼照顧她,別人可也管不著。」

  黎子蔚微笑,這丫頭的心態可真好。

  兩人說說笑笑地回到騰語院,各自見過下人。

  邵怡然這邊簡單,只有蘇嬤嬤、木樨、鳶蘿,跟著她從江南來,一起進入芳藹閣,婚後當然得帶過來,至於黎老太太當時給的粗使婆子就讓管事的趙娘子安排。

  黎子蔚這邊也是簡單,兩個近身丫頭桔梗跟紫荊,粗使婆子有四個,倒是不用見,另外有個管事娘子孫娘子。

  以騰語院的格局來說,下人算少,不過他們還沒有孩子,等有孩子重添就好了。

  彼此認識後,兩個主人家也給了紅包,便命他們退下。

  邵怡然此時已經累癱,倒回百子床上大嘆,「還是被子好。」

  黎子蔚坐在床邊,伸手摸摸她的頭髮,溫言道:「辛苦你了。」

  邵怡然驀地想起昨晚,臉上就是一紅,然後忍不住罵自己三八,明明是自己說一開始就要同床的,可同了床,卻又覺得不好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這黎子蔚可以啊,扮豬吃老虎,說得那麼正氣凜然,結果昨天晚上花招百出,讓她今天腰酸背痛不已。

  想到這,她伸手摸摸肚子心想,危險期讚讚讚,小嬰兒趕快來。

  「你累了,就睡一下吧。」

  邵怡然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

  「去書房讀書。」

  這個準備拼進士的人是來真的,就算才剛剛新婚也不想浪費,身為一個優秀的穿越人,她點點頭,「去吧。」

  讀書要緊,她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說,陪陪人家嘛,反正她十分鐘之內一定會睡著,沒什麼好陪,不如讓他去多念幾篇文章,運氣好點說不定就考出來了。

  他們已經是人生的夥伴,要彼此攜手向前,不可以彼此拖累。

  黎子蔚聽了,拍拍她的頭,走了。

  蘇嬤嬤過來給邵怡然脫下鞋子,又把她頭上的珠釵卸了下來。

  邵怡然拉住繡被轉身,整個人卷成一團心想,婚事總算完結,人生開始進入下一個階段,人妻,然後是人母。

  真慶幸自己當初沒有一時意氣用事就住外面,不然就碰不到黎子蔚了。

  雖然黎家對他們始終不太親切,但住這裡挺安全的,而且方便,想來她心態這麼好,還是因為有銀子,有銀子有後路,姑娘不爽了就搬,但她若是個窮家姑娘,又沒後路,恐怕會住得戰戰兢兢,就像姜寧兒,都沒笑過幾次。

*             *             *

  春花凋謝,夏花盛開,院子中的植物一片蓬勃,朝氣盎然。

  騰語院的大樹下有幾棵常夏石竹,剛開始只有綠葉,春末夏初時,開始結出粉紅色花苞,然後有一天,第一朵花開了,粉粉嫩嫩,看了夏花,真覺得夏天要來了,風不再那樣清冷,而是一種溫暖的舒爽。

  邵怡然的日子過得很滋潤,有大宅的保護,卻不用盡大宅媳婦的義務。

  黎老太太每天早上都要立規短,家中女眷都要到,可她跟莊氏除外,因為她們是親戚,哪有被立規矩的道理,哈哈,開心!

  他們夫婦每天早上起來用完早飯後,黎子蔚去上朝——沒錯,他開始上朝了。

  七品的官,不會太惹人注目,但沒想到第一天就有個將軍過來問他,後來夏官正才跟他說,夏官監侯之位已經空了四個多月,有幾個官家都在替兒子搶這位置,可萬監正誰都沒點頭,沒想到是他雀屏中選。

  萬監正親自看上的人,又的的確確有舉子身分,那還有什麼好說,就算吵到皇上那,皇上也不會說什麼的,因此那將軍也只能過來看看,然後摸摸鼻子走了。

  而黎家最近也有大事發生,就是黎老太太把姜寧兒的嫡堂妹弄進黎家了,十五歲的姑娘,芳名叫做姜寧花,因為姜寧兒已經嫁給黎子衿,她住的月瑤閣空了出來,姜寧花便被安排去住那裡。

  目的也很明顯,黎家還有兩個沒成親的爺呢。

  邵怡然跟姜寧花見過幾次,是一個很難形容的少女,家境落敗,卻裝岀一身傲氣,但你真那麼傲,不要來黎家啊,來黎家不就是奔著好生活來的嗎,像姜寧兒那樣就挺好,大家都知道她是想過好日子,可這姜寧花臉上就寫著「我很有傲骨」。

  邵怡然每次看到她,都覺得她腦子不太好。

  有一次賞花宴,黎翠雨請了幾個交好的小姐來家裡看桃花,喝點果子酒熱鬧一下,但她拗不過黎老太太,只好把姜寧花也帶上。

  幾個姑娘家說說戲曲,彈彈琴,倒也其樂融融。

  等到姜寧花弄清楚哪些是官家小姐,哪些是商戶小姐,態度就差很多了,只跟官家小姐來往,不跟商戶小姐說話。

  黎翠雨窘得要死,這表妹抱大腿的樣子也太讓人難堪了,偏偏還自以為有一身傲骨。

        她對黎老太太也頗有微詞,「雖然說孫女不該說祖母不是,但祖母也太偏心娘家了,姜家落敗,得姜家的男人振奮起來才有用,祖母卻只想著娶黎家女兒、拿黎家嫁妝,然後再把姜家女兒嫁入黎家,拿黎家聘禮,我們是姜家的親戚,不是姜家的爹,憑什麼用我們幾個兄弟姊妹的一生來養姜家一輩子?」

  邵怡然深以為然,不過黎子衿當初都不反對了,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也幸好黎翠雨自己反抗了,不然就要嫁給姜家大爺,號稱讀書人,結果連童生都沒考上。

  古代真的很多大戶家族的孩子自欺欺人說在讀書,其實根本就是當靠爸一族。

  黎家家大,當然不會只有一件事情。

  在黎子衿那邊,繼佩蘭懷孕後,紫苑也跟著懷上了。

  姜寧兒不敢去打擾快要成親的黎翠雨,又太想找人哭訴,不料竟哭訴到騰語院來了,邵怡然便看著她哭了一整個下午。

  「紫苑居然有了,還三個多月,要不是我看她肚子凸起讓大夫來看,她不知道還要瞞我多久,我不想讓表哥覺得我小氣,所以沒給通房用藥,然後佩蘭先有了,成了貴妾,沒想到連紫苑也有了,表哥這次要給她當貴妾,還是姨娘?我才進門半年啊,名份就這麼多了,那我的立場在哪裡?」

  能怎麼辦,自己選擇當大度主母,就得有承擔後果的肩膀,不想庶生嫡前,該給的湯藥就要給,而不是事情發生了才來哭訴,而且,為什麼要跟我哭訴啊,我們真的不熟啦!

  但邵怡然看姜寧兒瘦了這麼多,覺得她可憐,也不忍心趕她走了。

  姜寧兒在府中真沒有說話的人了,她不能去跟黎老太太說你孫子對我不好,婆婆倪氏又不喜歡她,年紀大一點的小姑黎翠雨要結婚,無法去打擾,黎翠陶嘴巴大,她不敢去講,想來想去,便到邵怡然這邊來了。

  因為黎子蔚官銜的關係,邵怡然是官家夫人,不好到處亂說。

  「表哥對佩蘭好,只要我講兩句他就不高興,說我是主母,若不滿意,就把佩蘭送去鄉下,可我怎麼敢,才半年就兩個丫頭有孕了,表哥也不是不來我房中,偏就我沒動靜,我只想知道老天爺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只想要一個兒子好站定腳跟,都這麼難嗎?」

  邵怡然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不只佩蘭厲害,黎子衿也厲害,他越是那樣說,姜寧兒越不可能把佩蘭送走了。

  除了這些,還有妙事一件。

  春天宴會多,是未婚兒女們的相親宴,黎翠依嫁入郝家那是熱熱鬧鬧,因為邵怡然不見池姨娘,所以黎翠陶自己來了。

  只是黎翠陶一來不是客氣地向她道歉,說:「堂嫂,以前處處針對你,是我不好,能不能替我打扮打扮」,而是說「我已經來了,你看著辦吧」。

  黎翠陶算哪根蔥,求人還那麼高高在上,她邵怡然又不是犯賤,這三年來,黎翠陶處處針對她,她還要給黎翠陶打扮得漂漂亮亮好相親,想得美。

  說穿了,大宅生活就是這樣,沒啥大事,但小事多如牛毛。

  不過接下來這件真的是大事,超大事,超超大事——

  她癸水沒來,連續沒來。

  大事吧?大事!

  大夫說是喜脈的時候,她都想跳起來歡呼了,推算回去,就是剛成親那幾天努力耕耘的結果,危險期果然很危險,連續運動就中了。

  但好笑的是,她這個準媽咪沒事,蘇嬤嬤卻激動過度,暈了,害得房中的人一片手忙腳亂。

  她立刻請人去告訴黎老爺子跟莊氏,莊氏接獲消息,一下就跑來了,高興得臉色發光,還一直問她是真的嗎?真的嗎?

  大夫還沒走,正在開補藥,大夫聽了,笑說是真的,脈象很好,孩子十分健康,過年前後會出生。

  莊氏喜孜孜拿出個荷包給大夫。

  大夫也不客氣的說了多謝,開好藥方便走了。

  莊氏喜不自禁,竟然哭了出來。

  邵怡然知道她是高興,笑說:「婆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生個健康的孩子。」

  莊氏含著眼淚說:「是男是女我不在乎,只要孩子健壯,我就心滿意足了。」說完又高興起來,「等中午吃完飯,我就去布莊剪一些上好的棉紗,給我寶貝金孫穿的。」

  卓嬤嬤笑著打趣,「三太太這下有得忙了,小少爺過年出生,衣服鞋襪可是要好幾層,被子枕頭也得準備起來。」

  莊氏喜得不行,「對了,差點忘了還要做小被子跟小枕頭。」

  她交代邵怡然要好好照顧自己,又跟她說了很多懷孕可能出現的情形,這才回去。

  不久,黎老爺子那邊也派了熊嬤嬤親自前來,說老爺子很高興,讓開庫房拿了兩根百年人蔘,交代邵怡然以後千萬以孩子為重,要什麼都可以派人來說。

  邵怡然心中一陣溫暖,黎老爺子還是這麼實際,他並不懂得怎麼照顧孕婦,所以總是說「有需要跟我說」。

  邵怡然給蘇嬤嬤一個眼神,便拿了荷包給熊嬤嬤,「還請老姊姊跟珠老姨娘透個風,說我家夫人身體很好。」

  熊嬤嬤收下,這容易,珠老姨娘是個有晚福的,親孫岀息,連帶老爺子最近看珠老姨娘都親切許多。

  邵怡然看著那百年人蔘,詫異,這、這是人蔘?這蘿蔔長絲吧。

  看著她詫異的眼神,蘇嬤嬤笑得瞇起了眼,「人蔘是長得不好看,卻是個好東西,大夫開的藥方中若是有人蔘,加這百年人蔘,那效果可是比一般人蔘好上許多。」

  下午黎子蔚回來,知道她懷孕了,短暫呆滯後露出一臉喜氣,「我太棒了。」

  邵怡然噗哧一笑,「棒的人是我。」

  黎子蔚喜色難掩,摸著她平坦的小腹,「真有了?」

  「這種事情哪能開玩笑。」

  「我上輩子沒當過爸爸……」

  聞言,邵怡然軟語道:「那我們從現在開始慢慢學,我也沒當過媽媽,我很期待。」

  黎子蔚伸手抱住她,邵怡然將臉枕在他肩膀,只覺得安心平靜,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刻了,他們前世都是有遺憾的人,這輩子卻在因緣際會下握住彼此,開始彌補遺憾,學習人生。

        初夏的微風輕拂,鳥叫蟲鳴,邵怡然想到四個字,歲月靜好,整個人彷彿漂浮在宇宙,全身暖烘烘的,可慢慢地,慢慢地,思緒慢慢地回到了現實。

  她懷孕了,為了孩子,晚上不能伺候黎子蔚,自然要給他安排通房。

  約法三章時她說得豪氣萬丈,還一副很明理的樣子,說什麼通房姨娘都可以一切好商量,可她現在想了想,都不可以,沒得討論,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麼辛苦的時候,他還溫香軟玉抱滿懷。

  沒有這種事。

  「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說。」

  「我……不想安排通房。」邵怡然抱緊他,「其實十個月是很快的,就算加上坐月子也挺快,真的忍不住,你還能依靠自己……相信我,你可以的。」

  聽到最後一句,黎子蔚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提一個讓我們都好過一點的建議……」

  「『我不會虐待你的,像桔梗、紫荊啦,將來要當姨娘通通可以的,只不過得讓我知道』,這些話不知道是誰說的?」

  「……我。」

  「那你現在是?」

  「我反悔了,懷孕是一段神奇的歷程,但也是受苦的旅程,來,我們一起體驗,一起為這個孩子學習忍耐與付出……」

  黎子蔚聽著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果然是個小賴皮,不過,他覺得很開心。

  畢竟他們這樣天天親熱了兩個月,自己對她也諸多體貼,若她還能平心靜氣地給他安排通房跟姨娘,這女人才真的沒良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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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謝絕第三者插足

  六月初,黎家一起吃飯的日子,這也是黎翠雨最後一次跟全家人吃飯,因為再過十天,李家的花轎就會來迎人。

  倪氏既高興又不捨,吩咐廚娘多做幾道黎翠雨愛吃的,於是菜一上來,麻辣松鼠魚,酸菜鮮貝,醋釀野鴨,宮保鹿肉……

  邵怡然大喜,因為懷孕後她就愛吃酸酸辣辣的東西。

  黎老太太開了恩,讓懷孕的佩蘭跟紫苑可以上桌吃飯。

  不得不說,古代的丫頭還是通房懷孕,那真是一步登天,佩蘭是貴妾,據說黎子衿答應紫苑,只要生兒子,就給姨娘名份,峻雅院的好事接二連三,但就是輪不到姜寧兒,她更瘦了,才新婚不到半年,臉上卻一點喜氣都沒有。

  相對於消瘦的姜寧兒,黎老太太跟倪氏是太幸福了,這陣子都紅光滿面,喜氣洋洋,黎老爺子雖然覺得庶生嫡前很不像話,但寶寶這麼可愛的小家伙誰不愛,因此也只是口頭上念幾句,隨後也賞了銀子下去,聽說一人拿了五百兩。

  邵怡然想了想,還是自己這樣最好,不用管事情,別人也管不到她身上。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時辰,丫頭婆子這才撤下席面,上了鮮果跟雨前龍井。

  給三個孕婦的自然是補身茶,還是大夫各自開的,都有些微不同,足見黎家對即將到來的孩子的重視。

  黎老爺子見兒孫滿堂,還有三個大著肚子,很是喜悅,想起孫女兒過幾天也要成婚了,於是道:「翠雨,這李家算是你自己挑的,過了門,可得自己爭氣點,這幾日多去找找怡然,沾沾喜氣,知不知道?」

  黎翠雨有點害羞的點點頭,轉對邵怡然道:「堂嫂可別嫌我煩。」

  「我又沒什麼事,你儘管來。」

  黎老太太想起黎翠雨拒絕自己的娘家侄孫,還是有點不高興,但畢竟也是看著長大的,從小娃兒到會走會跑會撒嬌,都歷歷在目,怎麼可能真生她的氣,於是也說了幾句,「這女人啊,最重要的是孩子,你看子衿、子蔚身邊都陸續有喜事,你自己得爭氣,一定要趕緊懷上,還有,嫡子落地前,通房的藥可不能停,李四爺若是講道理自然不會管這種事情,若是他不肯,你就寫信回來,黎家一定給你爭氣。」

  廳上幾個年輕男子幾乎同時點頭。

  黎子衿這個親哥說:「他若敢欺負你,哥哥饒不了他。」

  黎子蔚這個堂哥表示,「我在朝堂,你不用怕李家。」

  另外兩個雖然反應比較慢,但也陸續表達立場。

  黎子軒道:「李四爺若是管起妾室這種事情,我一定上門問清楚。」

  黎子均向來嘻嘻哈哈的,但也開口了,「姊姊要是被李家欺負,我肯定打得李四爺連親娘都認不岀來。」

  四個男人同聲出氣,黎翠雨紅了眼睛,平常不覺得,可一旦遇到事情,還是兄弟姊妹好。

  倪氏也是一臉欣慰,為什麼說門當戶對重要,女人一定要有娘家當後盾,這樣在夫家才不會被欺負,子衿生意做得好,現在名聲漸起,子蔚又是七品官,李四爺除非腦子裝水,不然不會對黎翠雨不好。

  而黎宗壹這個親爹終於想起來自己也該表示表示,就聽他道:「放心,我跟李老爺也是朋友,他人品可以,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差。」

  一片和樂融融中,姜寧兒卻突然哭出來,相比黎家幾個兄弟爭先恐後地表示要給黎翠雨當靠山,自己的娘家真的太不靠譜了,尤其成為黎大奶奶後,姜家的信上只有一個重點——要錢,要錢,給點錢。

  她是黎家大奶奶,但月銀還是一個月二兩,加之先前姑祖母給她當嫁妝的私房,大半又填回姜家這個無底洞,如今她哪來這麼多銀子?

  姜家老太太卻說,黎子衿做生意做得這麼好,拿個幾百兩回家很難嗎?太不孝了,只想著自己過好日子,不管祖母,不管爹娘,你再不拿錢回來,我只好扣你母親的用度了。

  黎子衿是手段伶俐,但那些銀子根本不是她可以碰得到的,要給銀子,她沒有,她自己也需要開銷,二兩銀子對一個奶奶來說,本來就不夠了,她要怎麼寄回姜家?

  再者,老太太每個月都會給姜家十兩,哪裡會沒飯吃,平常六口之家一個月也只要一兩,不要奢侈,一家子十兩絕對夠用。

  祖母還在信上抱怨,聘金姜家都沒拿到。

  真是的,姜家沒嫁妝,黎家憑什麼真的給聘金,能借來擺擺樣子,讓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已經算不錯了,還想真的拿,太貪心了。

  還有,原本以為姑祖母對自己很好,但黎老太太還是偏心的,佩蘭懷孕時,老太太說要留,說那是黎家骨肉,可當主母換成黎翠雨,老太太卻叮囑絕對不能庶生嫡前。

        姜寧兒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出來。

  黎老爺子一看就不高興了,轉頭就罵黎老太太,「看你選的好孫媳。」

  黎老太太也是一臉怒氣,「好端端的哭什麼,半夏,把你家奶奶扶進去洗洗臉。」

  姜寧兒不敢違拗,跟著半夏去了後頭。

  「以後孩子們的婚事都給大媳婦作主,你不准插手。」黎老爺子氣還沒消。

  黎老太太抗議,「老爺子話怎麼能這樣說呢,萬一子軒自己喜歡上寧花,難道也不准他們成親嗎?」

  黎子軒連忙說:「祖母放心,我絕對不會喜歡表妹。」

  姜寧花尷尬,她一向自視甚高,沒想到被這樣打臉,於是道:「我也沒說會喜歡上表哥啊。」

  黎子軒笑,「那剛好,我們就當表哥表妹,別當夫妻,兩人都不對眼,婚後也不會美滿的。」

  黎子衿跟黎子蔚已婚,黎子軒又不可能,因此當黎子均發現大家都在看他時,不由得心慌慌。

  柴姨娘不過是個粗使丫頭,當年黎宗壹酒醉糊塗硬上,只這一次便有了黎子均,從下人成了姨娘,但畢竟是個不識大字的丫頭,黎宗壹沒再去過她的房間,黎子均也不太受寵。

  娶姜家表妹,祖母會高興,但姜寧花那性子太難伺候了,高高在上的,以為自己是公主,都寄人籬下了還如此搞不清楚狀況,娶這種女人,以後肯定跟嫡母、跟柴姨娘之間都問題多多,他才不要為了討好祖母,得罪嫡母跟親姨娘。

  只是黎子均還沒說話,姜寧花卻先喊了出來,「我可沒想過三表哥。」黎子均花名在外,聽說每天都有青樓姑娘寫香箋來,這種不知道檢點的家伙怎麼配當她的夫婿。

  一聽這話,黎子均鬆了一口氣,「祖母可聽見了,是表妹不要我,不是我不要她,到時候祖母別生我的氣。」心想,多謝表妹不嫁之恩。他喜歡的是那種一口一個「三爺,人家可想死你了」的軟妹子,像表妹這種自命不凡的,自己一邊玩去吧。

  黎老太太氣得臉色發青,這寧花怎麼搞的,一個大姑娘怎麼可以自己講起親事,這樣多沒規矩,多難堪。

  一轉頭,果然就見黎老爺子的臉色更難看了,明明白白寫著「除非我死,不然不可能」。

  黎老太太忙撇過頭,不再看老爺子,但她轉念一想,還有黎子蔚啊,當平妻應該可以,黎子蔚是七品官,聘金肯定不會少,好歹也有三、五千兩吧,收到這筆銀子,娘家應該能緩緩。

  唉,她知道每個月十兩真的不多,可她總不能當著黎家的媳婦,卻一直掏黎家的錢給姜家吧,她也怕過世的公婆會來找她,所以每個月只敢給十兩銀子,就當是把自己的月銀給娘家,這樣就算公婆夢中找來,好歹有個回答。

  這般想著,黎老太太突然轉頭問邵怡然,「子蔚媳婦,你這肚子怎麼沒見大呢?」

  「才三個月不到呢,沒這麼快的。」邵怡然笑吟吟地回答,心裡想的卻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這裡有個想法你聽聽成不成?」

  「祖母有話請說。」

  「你現在有孕,無法伺候子蔚,不如我把寧花給子蔚當平妻,寧花熟讀詩書,也不會辱沒了子蔚跟你。」

  姜寧花聽了一臉害羞,想著,黎子蔚的話,可以,配得上她。

  邵怡然想的卻是,拜託,誰要。正想著拒絕方法的時候,黎子蔚開口了——

  「謝謝祖母,不過孫兒喜歡安靜,院中有怡然足矣。」語氣平靜,卻似有千斤重。

  聽到這話,邵怡然猛地轉頭看向他,心怦怦快跳了起來。

  撲通,撲通。

  這是什麼?是她的心跳聲嗎?怎麼這麼大聲?

  而且他剛剛說了什麼,有怡然足矣,有她就好了?

  他這是喜歡自己吧,那自己喜歡他嗎?

  這是她的小夥伴,能一起唱泰勒絲,能一起唱周杰倫,她直覺得他們是好朋友,但現在,好像又有一點不一樣。

  撲通,撲通。

  邵怡然覺得自己心跳得好快,腦海中不斷回響著他剛剛說的話,心裡又開心,又心安,好像解決了心頭大患一樣,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你胡說什麼,男人要多妻多子,才能開枝散業。」黎老太太嘴角下垂顯示她很不高興,轉而看向莊氏,問:「子蔚還小不懂事,我不跟他說。老三媳婦,你說吧,寧花給你當媳婦,可好?」

  只見莊氏一臉為難,她想尊重兒子,但對黎老太太的懼怕卻是長久積習,讓她不敢抵抗。

  黎子蔚往前一步,表情嚴肅,「祖母不用為難我母親,夫死從子,母親自然是聽從我的意思,我很感謝祖父祖母收留我們母子,但這不代表我得事事聽從安排,若祖母執意如此,那我們就找房子搬出去。」

  這話一出,黎老爺子就對黎老太太怒吼,「要是子蔚搬出去,你也給我搬出去。」

  黎老太太驚呼,「老爺子!」

  黎宗壹眼見情況混亂,連忙出來打圓場,「爹別跟娘生氣,子蔚你也別跟你祖母計較,娘,您若疼愛寧花,給她找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就是了,子蔚都不願意了,您就別逼他了。」

  黎老太太當即叫了起來,「這還是我錯了嗎?我冤枉啊,寧花這樣熟讀詩書,難道配不上他嗎?給他當平妻,還辱沒了他嗎?」

  黎宗壹面色難堪,「娘,您別這樣。」

  子蔚雖然是在清閒的欽天監當差,但說出來那也是官,別人知道黎家出了個七品官,他們在外面做生意都方便了不少,像之前有張大訂單,對方不放心,可是子蔚出面作保後,對方就同意讓他們黎家來做。

  娘不知道子蔚當官給黎家的生意帶來多大方便,還一直想著那幾口飯的恩惠,實在是大錯特錯。

  黎老爺子不理老妻的叫嚷,走到黎子蔚身邊,一臉商量的模樣,「蔚哥兒,好好住在家裡,別搬啊。」

  「祖父。」黎子蔚說了兩個字卻無法承諾不要走。祖父老了,他只想看兒孫在眼前,這要求著實不過分,但祖母那樣強硬塞人,還想壓他娘一頭,這個他無法忍。

  眼見場面一片混亂,這時候黎子矜站了起來,「祖母不就是要我們有人娶寧花嗎,行,我收了,當個姨娘,以後由寧兒管束,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姜寧花都看呆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窈窕淑女,一定能把四個表哥都迷得暈頭轉向,個個非她不娶,還為了她大打出手,可眼見表哥都以禮待之,她告訴自己,他們一定是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仙女,沒關係,本仙女就施捨他們一點。

  卻沒想到原來沒人想娶她,三房表哥為了不收她,寧願搬出去,大表哥也是眼見大家鬧得不像話,這才出面收拾,給了她一個姨娘名份。

  她想說不要,可是不要她也沒地方去了。

  回姜家,姜家連下人都沒幾個,沒有嫁妝的人家,誰會要?

  可是當姨娘?她不願意啊,她以前就跟姜寧兒不太和,給她管束,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至少也得是平妻才是。

  不料黎老太太瞬間同意,「好,那就給子衿。」

  姜寧花一聽,急了,「姨娘,這名份怎麼行呢……」

  黎老太太原想說些什麼,可最後只嘆息了一聲——正妻是祖母塞的,平妻自然要空著,不然以後子衿遇上心愛的女子,就沒名份給人家了。

  事情解決了,黎子矜便笑說:「好了,事情解決了,大家都別生氣,我們是一家人,口頭吵吵也就罷了,子蔚,搬岀去之事可別提了,你應該知曉祖父的心願,就是看著我們四兄弟相親相愛,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禁不起兒孫折騰。」

  黎宗壹連忙說:「對對對,正是這意思,子蔚,你大哥說得有道理。」

  黎子蔚看著黎老爺子期盼的臉,想起這十幾年來黎老爺子對自己百般疼愛,突然心軟,伸手扶黎老爺子回了位子上,「祖父喝喝茶。」

  黎老爺子緊張地抓住他的手,問:「不會搬了是吧?」

  邵怡然笑著走過來,「當然不搬了,孫媳婦現在有孕呢,只想在家裡好好享福。」

  廳上繼續其樂融融。

  說來大戶人家就這點厲害,風波過後,一屋子人都可以裝作沒事發生樣,要說有事,唯有姜寧兒,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去洗個臉回來丈夫就又多了一個姨娘。

*             *             *

  黎翠雨在六月時被大紅花轎抬出了門,成了李四奶奶,同時,姜寧花也是一身粉衣進入黎子衿的院子,變成姜姨娘。

  邵怡然的肚子在這時也漸漸大了起來,剛開始像是吃太多那樣,有點圓,後來慢慢鼓起,看得黎子蔚這個準爸爸,每天晚上都要摸一摸,並且樂此不疲。

  秋天時,邵怡然肚子更大,也開始有胎動了,她能感覺到孩子在踢,滿心都是幸福感。

  中秋那日,黎家辦了賞菊宴,請了不少來往的商家,男女分席,各自敬酒吃菜,邵怡然不用張羅,樂得輕鬆,大吃了一頓。

  宴席一撤,眾人在金風送爽中聽唱曲,幾個女說書人輪流上來說段子,逗得太太、奶奶們大笑,氣氛分輕鬆愉快。

  黎子蔚喝了點酒,但沒醉,就是酒氣醺人。

  邵怡然並不生氣,在這種場合之中,他不喝點酒說不過去,幸好他一向很有節制,會喝,但不會放任自己喝醉。

  回到騰語院梳冼過後,換了衣服,夫妻倆躺上床準備睡覺。

  看著百花帳頂,邵怡然心情好得不行,「孩子真聽話,我到現在不孕吐,也不水腫,除了變胖,也沒其他癥狀,寶寶太乖了,等他出來我要好好親上一親。」

  黎子蔚側過身,摸著她的大肚子,「不知道是男是女。」

  「你喜歡男孩女孩?」

  「想要個貼心小棉襖。」

  邵怡然歡呼,「我也是。」

  「將來給她招贅」

  「沒錯沒錯。」邵怡然激動地拍著床鋪道:「不要嫁人,招贅,女婿敢欺負她,我們就把他往死裡打。」

  她想生個女兒,每天給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還可以穿母女裝,她穿越到古代,也參加過不少宴會,真沒看過哪個奶奶跟小女孩穿母女裝,到時候一大一小打扮得一樣,那多有趣。

  有了小棉襖,在她長大前就抱在懷裡寵,等長大了,替她選個好夫婿,在家成親,爹娘罩著,一輩子也不用怕。

  黎子蔚就想得比她更遠,「以後再給她生全弟弟,就算我們不在,她也不用怕。」

  邵怡然深以為然,想到那日黎翠雨即將嫁入李家,黎家四個爺異口同聲要給她當靠山,說老實話,她看了真的很感動。

  當然,那天最重要的就是黎子蔚跟黎老太太說的那句——「院中有怡然足矣」。

  她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甜,原來這個小夥伴這麼喜歡自己啊,可以借機收一個姨娘都不肯,姜寧花雖然腦子不太好使,倒是個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的美人兒,有這樣的仙女當床伴,大部分的男人只怕都是願意的。

  說來古代的男人可有妻有妾有通房,真是罪惡啊。

  「對了,明天如果天氣好,我要跟大伯娘、姜寧兒去李家看看翠雨。」

  「嗯?翠雨怎麼了?」

  邵怡然側過身子看著他,「那李四爺原來也有個表妹,姓管,翠雨入門後,管家表妹就收為管姨娘,不過李三太太疼愛這外甥女,直接把院子的管轄權給了管姨娘,美其名是讓翠雨好好準備懷孕,其實就是偏心。

  「翠雨爭不過婆婆,又不想去煩李四爺,忍了兩個月忍不住,透了消息回家,大伯娘這才知道女兒被欺負,剛剛問我能不能一起去一趟,我自然說好。」

  「這事情可大可小,你們先走一趟,如果李三太太還是胡攪蠻纏,我就跟子衿去找李四爺,讓一個姨娘掌院子,看是李家丟臉還是黎家丟臉。」

  邵怡然在內心吹了一個口哨,這樣說話的黎子蔚真的很帥,「我準備明天擺官夫人的架子,嚇嚇那姓李的老太婆,有的人就是欺善怕惡,本姑娘就讓她看看什麼是壞人。」說完還齜牙咧嘴的,重重哼了一聲。

  黎子蔚看了只覺得好笑,「懷孕不是坐牢,你哪裡都可去,不過一定要當心。」

  「我會注意的。」

  黎子蔚頓了頓,「其實今晚的宴會,大伯父也問了我事情。」

  「說。」

  「他問我願不願意歸宗。」

        邵怡然心想,這真是大事,黎宗三是被逐出家門,名字已從祖譜上被劃去,連帶著黎子蔚的也被劃去,現在問歸宗,就是問要不要再寫上來。

  跟黎家當親戚好處多多,享受了家人的優點,又不用被管,當然,像黎子蔚或者她偶而替黎家出出面,這沒問題,反正不會少一塊肉,大家都合作愉快,但歸宗就是變回一家人,他們能享受到更多的權利,自然也得盡更多的義務。

  邵怡然問:「你怎麼回答?」

  「我說要跟母親還有你討論一下。」

  「大伯父怎麼突然提這個?」

  「他可能跟子衿也討論很久了,即便有萬大人在,若我想要再往上爬,上下打點疏通的銀錢也要不少,我自己是沒這麼多銀子,可歸宗了,這筆銀子就會由黎家出,我便不用煩惱銀子問題,但歸宗自然得幫忙生意,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親族有什麼事情,也不能缺席,這是交換。」

  「銀子,我有啊。」

  黎子蔚覺得自己聽錯了,「你有?」

  「一萬多兩,我有,我連三十萬兩都有。」

  黎子蔚真的驚到了,「你哪來這麼多錢?」他知道邵怡然的父親很早就離家,祖父又是讀書人,就算過得不錯,在他內心也是幾千兩的身家,沒想到連十萬兩都有。

  「我家祖上幾代都是做生意的,到了我祖父讀書,先祖留下很多財產,而祖父的學生若是進入官場,也會找時間回來探望他,這個送幾間鋪子,那個送幾座園子,二、三十年下來,多得不行,所以我什麼沒有,銀子最多了,你想重回黎家,那就歸宗,若不想,那就當親戚,你不用煩惱。」

  黎子蔚回過神,失笑道:「倒是我小看你了。」

  邵怡然嘻嘻一笑,不語。他們是夫妻,是生命共同體,她很高興他沒有說「我怎麼可以拿女人的錢」,女人的錢怎麼了,男人的銀子也好、女人的銀子也好,能打點前程就是好銀子,等他更上一層樓,她也能過得更好啊。

  黎子蔚沒那麼想歸宗,但又想有好前桯,正覺得難以取捨,突然間問題解決了,內心頓時輕鬆起來,至於銀子,等他將來更上一層樓,有了空,自然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做生意,身為現代人,他腦子中有一百種賺錢的方法,到時侯再還給邵怡然就是。

  他不是只有自尊沒有智慧的那種人,能夠同時衡量眼前跟以後,那才是真正的大人。

*             *             *

  隔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倪氏帶著邵怡然跟姜寧兒出發前往李家。

  李家不遠,坐馬車不用一個時辰,很快就到了。

  李家是超級大家族,光是老爺子就有三個,當然不可能全部的人都在,但跟黎翠雨比較有關的李家女眷倒是都出現了,一個老太太,三個太太,四個奶奶。

  中秋剛過,一夥人先說起中秋的事情,說自家請的戲班子著實不錯,又說女先生的故事挺有意思,十幾個女人在廳上,說說笑笑,就像一般交際一樣。

  邵怡然看到黎翠雨,放心不少,神色平和,看不岀一點不如意。她不由得心想,果然是倪氏精心教導岀來的嫡女,越是遇到事情越是得鎮定,越是吃不下飯,越是要吃完,才不會給人看笑話。

  茶水換過兩次,倪氏這才進入主題,「我雖然在黎家也掌管院子,不過比起親家老太太那真不算什麼,所以有件事情倒是想請教一下親家老太太。」

  李家昨天也開賞桂宴,李三老太太已經累了一天,聽說今天黎家那個官夫人要來,這才勉強打起精神陪著,眼見終於進入主題,內心鬆了一口氣,「我也不過虛長幾歲,親家太太不用客氣,有什麼事情大家說出來一起討論討論。」

  「黎家把女兒嫁入李家作正妻,本是求兩姓之好,但李家卻把院子的賬本跟鑰匙都給了管姨娘,這是何故?」

  李三太太笑說:「哎喲,這不是我疼媳婦嘛,我喜歡翠雨喜歡得不行,希望她快點懷上,才想讓她輕鬆些,這是我身為婆婆的一番疼惜,親家太太可別誤會。」

  邵怡然微笑道:「親家太太,我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您當年可有為了備孕,而把管家權交給姨娘?」

  李三太太被問得噎住了,當然沒有,可她如果說沒有,那不就是自打嘴巴?

  邵怡然繼續問:「看樣子是沒有了,親家太太自己都不願意的事情,怎麼就替我們姑奶奶作主了,我們姑奶奶可不是沒娘家的人,還是說,您看不起我們黎家?」

  「哎喲,黎夫人,您說這話可是冤枉我啊,我家老爺跟黎大爺可是好朋友,我怎麼會看輕黎家呢。」李三太太一邊解釋,內心覺得奇怪,不明白黎家人怎麼說殺上來就殺上來,而且開門見山直奔姨娘管家的問題,偏偏對方是官夫人,自己只能虛與委蛇,得罪不起。

  倪氏見狀,跟著追問:「親家老太太,我只問一句話,這院子的管轄權,李家是給正妻呢,還是給姨娘,若李家的規矩是給姨娘當家,那我們李家也沒什麼話好說的。」

  事情到這邊,李三老太太無法再繼續裝傻下去,只好說:「老三媳婦,你是怎麼搞的,你要安置娘家外甥女,可以,但怎麼樣也不能壓過正妻去啊!」

  李三太太苦著一張臉道:「媳婦回去就讓露兒把鑰匙交出來。」

  聞言,黎翠雨神情一鬆。

  倪氏卻道:「這可不行,萬一我們回去了,親家太太卻不讓管姨娘把鑰匙賬簿交出來,那我女兒不是又要吃虧,我們可不是閒著沒事,天天跑來問,我看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讓管姨娘直接把東西交出來。」

  李三太太無法,只好命下人去讓管露兒將賬簿鑰匙交出來。

  不一會,門外走進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她手捧著盤子,上面有鑰匙跟賬本,一臉不甘不願,頗有倨傲之色。

  倪氏知道這就是管姨娘了,心想,死小蹄子,主母的家人在都這樣囂張,背地裡恐怕也不會聽話,正想教訓,就聽黎翠雨道——

  「母親,我這裡有管姨娘的姨娘契,您拿著,這姨娘我管不來,您帶回黎家替我管教,等聽話了,再還給我。」

  言下之意,要讓倪氏直接把管露兒帶回黎家,不讓她留在李家了。

        管露兒聽了就是一呆,回過神後馬上轉向李三太太,一下紅了眼,「姨母替我作主。」

  李三太太見到外甥女受委屈,立刻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露兒可是給你磕過頭,你也同意過門的姨娘,怎麼可以把她送去你娘家?」

  倪氏立刻變身為護雛母雞,「如何處置姨娘不過是主母一句話,親家太太,我就問你,你這一輩子沒發落過姨娘嗎?看你這神情是有的吧,你都發落過姨娘,怎麼就不准兒媳婦發落?今日我拿了這姨娘契,就要帶管姨娘走,不讓,我就去告官,看律法站誰那邊。」

  李三太太生氣了,「媳婦,你真要這樣跟我作對?」

  黎翠雨神情坦然,「母親放縱管姨娘欺壓媳婦,下人對她忠心耿耿,要什麼有什麼,卻對媳婦虛與委蛇,母親明知道媳婦苦,卻視而不見,媳婦便只能自己給自己爭,不然以後李家後院不會有我的一席之地。」

  聽到這番話,邵怡然心想,黎翠雨被現實逼得長大了,李三太太偏愛外甥女,李四爺又不管後宅事,這樣下去黎翠雨只會悶出病,不會有人感激她賢慧,下人也只會嘲笑她沒用。

  古代的主母很可憐,一旦她鬆懈一點,馬上會有人想騎到她頭上,像李家這樣表妹姨娘,更麻煩。

  邵怡然挺著肚子站起來,從黎翠雨手中拿過管露兒的姨娘契,「管露兒,你的契約在我們黎家手上,你不跟著走也行,我岀門馬上告你是逃奴,逃奴是打死不論的,你想在黎家好好學規矩,還是想被打死,自己想清楚吧。」

  管露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抓住李三太太的衣角。

  李三太太也沒辦法,姨娘的生死就是主母的一句話,黎家人都上門了,還有個官夫人坐鎮,她可沒膽子在這種情形還護著管露兒。

  邵怡然見鎮住她們,又拉起黎翠雨的手,笑說:「我三年前到京城,不過是個寄居孤女,你卻沒有絲毫看輕我,從第一天就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拉我遊園賞花,還介紹好多閨閣姑娘給我認識,每天都過得很開心,現在我們各自成親,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常常在一起,但情感不變,反正我在府中也沒事,你若受委屈,不用忍,寫信回來,我跟大伯娘一定上門替你討公道,黎家四個爺們,你可不是沒有娘家人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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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6: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大房妻妾鬧不停

  解決了黎翠雨的事情,黎子蔚那頭也有大事發生。

  不得不說,古代皇帝就是有錢,一個欽天監就有監正、監副。春夏秋冬中,五個官正,這五官正還有各兩個副手,黎子蔚就是夏官正的副手,夏官正監侯,五官正底下還有九品小官共十五人。

  放在現代,一個算命先生可以解決的事情,在古代卻養了一屋子人。

  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據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欽天監要算出一個好日子祈福,還得入後宮去。

  邵怡然聽得有趣,但聽到要入後宮,不禁感到奇怪,「讓你們去祈福嗎?你們又不是和尚。」

  黎子蔚笑答,「祈福也算典禮,念經會有僧人,但儀式還是萬大人主持。」

  「那你們全部都要到?」

  「九品文吏不用。」

  這樣也得到十幾人,加上宮廷內人,只怕最後上百人都可能,邵怡然捏捏他的手,心疼地道:「辛苦你啦,黎大人。」

  入宮可不是開玩笑的,不是彎腰就是跪,別說他只是一個夏官監侯,就算是萬大人,也得跪跪跪,誰讓欽天監是跟老天爺打交道的單位,面對老天,能不跪嗎?

  這時,邵怡然忽然揚聲道:「鳶蘿,你拿紙筆過來。」

  在旁邊伺候茶水點心的鳶蘿馬上去案頭取東西過來。

  邵怡然咻咻咻就在紙上畫下護膝的雛形,古代沒有鬆緊帶,但可以用綁帶,畫好後,她道:「你給我做這個,兩個……不,四個,夾層多塞棉花,做成能綁在膝蓋上的大小。」

  鳶蘿女紅好,一經解釋就懂了,笑說:「姑娘真聰明,姑爺膝蓋上綁了這個,祭天時就不會疼了。」

  邵怡然坦然接受讚美,囑咐道:「做結實點。」

  「是,奴婢馬上去。」

  邵怡然又對黎子蔚道:「鳶蘿手快,晚上前就能好,你明天也帶兩個給萬大人。」

  男女有別,萬大人雖然不好直接照顧她,但間接照拂卻是沒少過,兩個護膝聊表心意,也免得他跪到痛。

  黎子蔚見她急性子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

  邵怡然不解,問道,「你笑啥,說來聽聽。」

  「我笑你這性子。」

  「我怎麼了?」

  「你剛來黎家時,不怎麼開口,性子也穩重得很,八風吹不動,現在卻急了起來,變得一刻都不能等。」

  被他這麼一說,邵怡然心想,對耶,思索了一會兒,她指著自己的肚子說:「一定是孩子的關係,賀爾蒙改變了我,怪他。」

  黎子蔚微笑,知道她是逐漸對自己敞開心房,才慢慢地不演戲,那個安安靜靜的邵怡然是裝出來的,為了適應這個時代,不得已而為之,眼前這個風風火火的人,才是真實的她。

  說著,邵怡然突然捏著他的下巴,左看右看起來,嘴上道:「宮裡公主多,郡主也會去,你這桃花面相可別隨便亂看,萬一惹得公主情生意動,我們都要遭殃。」

  聽了這話,黎子蔚失笑道:「公主才不會看上我個七品官。」

  「你哪裡不好了,誰敢說你不好,先問問我的拳頭答不答應。」

  看著她舉起來小小的拳頭,細細的手腕,還咧嘴哼了聲,黎子蔚大爆笑,摟著她就往她額頭一親,同溫層的穿越人真好,他要是真娶了古代女子,絕對不可能這樣跟他說笑,他看她,真是越看越可愛。

  這時邵怡然感到一陣胎動,她忙伸手摸了摸肚子,「動得厲害,我懷疑是個兒子。」

  「兒子也行啊,我們的小棉襖有個大哥罩著,以後橫著走,不用怕。」

  這麼說好像也是,邵怡然又高興起來,雖然不能跟兒子穿母子裝,不過哥哥可以保護妹妹,先生兒子也不虧。

  「姑爺,」桔梗過來道:「苗嬤嬤來了,說大爺請您去一趟。」

  黎子蔚一聽就站了起來,「大伯父找我,我去去就回。」

     大概是生意上的朋友來,需要秀他這個當官的侄子,東瑞國官商有別,家裡出了個官爺,自然得大炫特炫。

  黎子蔚今天休沐,黎宗壹肯定也是算好的,不然沒這麼巧。

  自從黎子蔚進入欽天監,黎家也算官家了,和黎家做生意的人明顯變多,黎宗壹跟黎子衿這半年忙得腳不沾地,就連黎子軒也放棄讀書了,跟著父兄一起做生意,忙,可銀子能進來,再忙也開心。

  邵怡然笑道:「去吧。」

  不一會,鳶蘿進來,一臉八卦,「姑娘,婢子剛去繡房要布料跟棉花,聽說大少爺那邊的佩蘭剛剛生了,是一對龍鳳胎,大太太很高興,已經派人去鋪子告訴大少爺了,老爺子跟老太太都親自去峻雅院看孩子了。」

  邵怡然點點頭,龍鳳胎,這佩蘭的命太好了,黎家這麼多年沒嬰兒,就算是庶子,那也是萬千寵愛在一身,更別說姜寧兒到現在還沒懷上。

  說起姜寧兒,她倒是學聰明了,女人在感情上大器就是傻,沒人會稱讚的,才會讓佩蘭跟紫苑先後有孕,六月的團圓飯後,黎子衿身邊又多了個姜寧花,姜寧兒總算開始讓姨娘通房都喝藥。

  姜寧花去跟黎老太太哭,但那也沒用,因為主母還沒懷上,本來就可以這樣做。

  想到這,邵怡然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微笑起來,還是黎子蔚這個現代人好,容易溝通。

  自己穿越而來,爹跑了,娘跑了,只有祖父,不久祖父也亡故,看起來命很不好,可她並不這麼認為,跟祖父相處十二年的時光,她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在祖父的百般呵護下成長,她不覺得自已少了什麼。

  來到黎家後,黎老太太雖然不歡迎她,可是家裡有黎老爺子,黎翠雨對她又好,黎翠娟甜美可愛,現在又得了個好夫婿。

  前世命短又命苦,這一世,她要好好享福。

  傍晩時分,佩蘭生了龍鳳胎的消息已經傳遍黎家,畢竟是黎子衿的第一對孩子,黎子蔚跟邵怡然也打扮妥當,得去看看,於是去春暖閣接了莊氏,三口人便在僕婦簇擁下朝峻雅院前進。

  黎子衿已經回來了,他的好心情藏都藏不住,一臉笑意,「你們快來看看我的一對兒女,雙胞胎卻各快五斤重,姊兒大些,不過哥兒哭聲也很響。」

  邵怡然內心哇了一聲,孩子有這麼重,佩蘭可真厲害。

  她探頭看了床上的小娃兒,雖然比一般嬰兒小了點,卻十分健康,已經喝過奶,現在睡下了。

  看著那一動一動的小鼻翼,邵怡然的心柔軟起來,「大伯可取好名字了?」

  「還沒,先取個小名而已,寶哥兒,珍姊兒。」黎子衿喜孜孜地道。

  又是寶,又是珍,看來黎子衿對這對孩子真的是很喜歡。

  黎翠娟也在奶娘的陪伴下來了,見到小嬰兒,一臉好奇,「大哥,小娃子怎麼是紅色的?跟我們不一樣。」

  黎子衿笑著摸著妹妹的頭,「過陣子就白了,你小時候也是紅色的。」

  黎翠娟一驚,「也這麼紅?」

  黎子衿點頭,「也這麼紅。」

  黎翠娟看著寶哥兒跟珍姊兒,小臉上溢岀喜歡的樣子,卻不敢摸,只輕輕摸了摸孩子的被角。

  倪氏笑咪咪地進來,「好了好了,都來花廳喝茶吃點心,這兩個小祖宗在睡,講話都不能大聲。」

  眾人於是移到花廳,黎翠娟往邵怡然身邊過來,邵怡然笑著摟住她。

  黎翠娟抬起頭,「堂嫂身上好香喔,跟寶哥兒還有珍姊兒有點像。」

  黎子蔚也說過她身上開始有種媽媽香,她歸咎於賀爾蒙的改變。懷孕對一個女人來說可是大事,身體為了迎接這小生命,會做出許多調整跟準備,連胸都變大了。

  姜寧兒進來,神色不太好,但還是打起精神給安排位置跟點心。

  倪氏完全不想管她心情,自顧自地問道:「這兩個小祖宗早來了,冬天又快到,暖房可有準備好?」

  「婆婆,佈置妥當,等天氣一冷馬上可以過去。」

  倪氏點點頭,就算是庶子,那也是金孫,得好好照顧。

  黎子衿也沒管姜寧兒的神色有多差,徑自問:「小跨院那邊都沒問題吧?」

  小跨院就是佩蘭的住處,因為是貴妾,所以給了跨院。

  倪氏問孩子,黎子矜問佩蘭的月子,沒人管姜寧兒這個可憐的嫡妻。

  見狀,邵怡然心想,這也是姜寧兒自己求來的,明知道黎子衿不喜歡她,卻仗著黎老太太的喜歡嫁進黎家,可她多年來對倪氏的不尊敬,如今為人媳婦,困境立刻顯現出來。

  這時一個小丫頭走進來,「回大少爺,蘭貴妾醒了,剛剛吃過人蔘雞湯,醫娘說看樣子還挺好的,月子裡小心別進風就行。」

  「讓她好好坐月子,還有,以後她不是貴妾,是蘭奶奶。」黎子衿理所當然的說。

  小丫頭連忙回答,「是,奴婢會好好照顧蘭奶奶。」

  邵怡然心想,佩蘭當平妻了,那寶哥兒就是嫡子,還是嫡長子,這個家,以後什麼都是他的。

  就見倪氏一臉錯愕後又算了的表情,兒子被逼娶了姜寧兒,她知道兒子委屈,現在平妻之位自然要給他喜歡的女人,所以他開心就好。

  姜寧兒則是一臉大受打擊的樣子,但還是強顏歡笑,「大、大少爺要升佩蘭妹妹為平妻,怎麼沒跟我商量。」

  黎子衿笑了笑,「你跟祖母談論我們的婚事時,可有跟我商量?」

  姜寧兒一臉尷尬,「大少爺怎麼這樣說,那可是大少爺親自允的。」

  「那種情況下我能不允嗎?」

  天哪,夫妻吵架?她不想看啊,邵怡然想走,但這種狀況出聲反而奇怪,於是只能等著,可看著黎子衿夫妻倆針鋒相對,她心想,倪氏怎麼不阻止?

  她轉頭一看,卻見倪氏也是笑笑的,看樣子對姜寧兒不滿很久了,看兒子修理她,內心不知道有高興。

  邵怡然十二歲寄居黎家,姜寧兒當時已經在黎家住了好幾年,其實她們身分差不多,但姜寧兒自詡有黎老太太這個姑祖母,所以凡事高高在上,自以為了不起,那時她就想,沒關係,當不成朋友當是室友就好,見了面,點個頭,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後來姜寧兒在宴上跟黎老太太合作逼婚黎子衿時,她就傻眼了,即便再怎麼喜歡這表哥,但對方連好感都沒有的前提下,他們兩個婚姻怎麼可能幸福。

  可黎子衿也很神奇地同意了,其實他喜歡佩蘭,可以只要佩蘭就好,但他偏偏也同意娶姜寧兒——家裡很安寧,祖母很高興,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身為黎家大少爺,不只享有好處,義務也很多,譬如說,姜寧花的爛攤子他也一並收了。

  倪氏笑意盈盈地問:「子蔚,你媳婦這也快生了吧?」

  黎子蔚回答,「大概再兩個月呢。」

  「奶娘、醫娘都準備起來了嗎?」

  「還沒。」

  「那怎麼行呢,得快,等冬天了,人不好找,得先準備起來,免得手忙腳亂。」

  邵怡然笑說:「我們會注意的,多謝大伯娘提點。」

  窩在邵怡然身邊的黎翠娟摸了摸她的肚子,卻突然縮回了手,語氣驚慌,「堂嫂的肚子在動。」

  眾人一聽都笑了出來,黎翠娟第一次摸到胎動,竟然被嚇到了。

  黎家的人有一種特異功能,就是尷尬過後,所有人都可以瞬間當沒事,包括才十二歲的黎翠娟都有這種本事,剛剛尷尬得要死,現在說說笑笑又沒事。

  就在這時候,黎老太太進來了。

  眾人連忙起身,一陣見禮後,黎子衿開口,「祖母可以去看兩個小家伙了。」

  邵怡然實在很佩服黎子衿,黎老太太嘴角下垂,明顯不高興,但他可以無視,直接說孩子。

  一聽這話,果然,黎老太太凶不起來了,「下人要交代下去,好好照顧哥兒姊兒,天氣轉冷,當心別染了病。」

  「那是當然,這可是我的嫡長子跟嫡長女。」

  黎老太太忍不住,隱隱帶著怒氣道:「這是怎麼回事,佩蘭不過是個丫頭,當貴妾已經到頂了,還要當平妻?」

  黎子衿一臉笑,「孫兒喜歡寶哥兒跟珍姊兒,不想讓他們成為庶子庶女,便提了佩蘭當平妻,祖母是怎麼了,當初不是說好,正妻娶了表妹,平妻給誰,您都不管的嗎?」

  黎老太太被這話噎住了,過了一會才道:「那也不能提丫頭,你是黎家大少爺,多少名門淑女搶著要當你的平妻啊。」

  「我都娶表妹了,提個佩蘭當平妻怎麼了?」

  言下之意,佩蘭雖然是個丫頭,但姜寧兒也好不到哪裡去。

  古代很重視門當戶對,成親之時,雖然有嫁妝跟著姜寧兒從姜家出來,但那些都是黎家的東西,一開始當成聘禮招搖過市,之後權充嫁妝再回到姜家。

  倪氏不忍心兒子被冤枉,出聲道:「老太太也公平點,子衿的正妻給您作主了,平妻他自己提,也不算過分,您下午來看孩子時,不是也挺喜歡寶哥兒跟珍姊兒,那麼可愛的孩子,您忍心讓他們當庶子庶女?」

  黎老太太癟嘴,「那紫苑就算生兒子,也不能再提了。」

  東瑞國,一個男人可以有兩個平妻,邵怡然心想,黎老太太還在奢望另一個平妻的位置可以給姜寧花。

  黎子衿卻是笑道:「祖母說過不管我平妻之事。」

  「堂堂一個大少爺,卻提兩個丫頭當平妻,成何體統?」

  「祖母,孫兒這不是心疼孩子嗎?孩子這麼可愛,當然要有個好身分。」

  邵怡然心想,黎子衿厲害,他不說自己喜歡佩蘭,而是說自己喜歡孩子,黎老太太再橫,總不能說孩子不配當嫡子。

  回騰語院的路上,邵怡然心有所感,「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果然難說,佩蘭雖然是個丫頭,卻得了大少爺的眼緣,姜寧兒雖然可憐,但有一半是她自己作來的,若她當初不要那樣倨傲,現在也不會四面楚歌,誰都不幫她。」

  這話黎子蔚深以為然,姜寧兒以前靠著黎老太太這座山,不只不理倪氏,也不理他,一副很怕他喜歡上她的樣子,他就不懂了,姜寧兒是哪來的自信,可後來看姜寧花也這樣,他一下就懂了,姜家沒把女兒教好,就算靠著關係勉強進入高門,也是要吃苦的。

  邵怡然繼續說:「你猜,大少爺會不會把紫苑也升成平妻?」

  「紫苑要是好命生了個兒子,機率很大。」

  「我也是這樣覺得,現在就看紫苑跟半夏誰福氣大了。」

  兩人都是閉月羞花的美人,又是打小伺候,不但懂黎子衿,而且情誼深厚,差別在紫苑現在大肚子,半夏還沒影。

  邵怡然心想,還是自己命好,桔梗跟紫荊那麼美,黎子蔚還是守身如玉。

  原先她以為他是為了專心讀書,不想讓女色亂了心神才如此,可後來被她逼問出來,原來是他不希望孩子是庶子庶女,低人一等,這樣孩子很可憐,才不要通房的。

  當時他的想法是一個正妻,兩個平妻,孩子都是嫡子嫡女。

  當然,在她的威逼之下,他表示過去思想錯誤,只要正妻就夠了,平妻不應該有,邵怡然當然肯定了他的知錯能改。

  夫一人,妻一人,是謂夫妻也。

*             *             *

  這兩個月,邵怡然的肚子跟吹氣一般,瘋狂長大。

  睡覺的時候開始很難自己躺下去,早上根本無法自己起來,萬一半夜要上廁所,那更是超大工程,怕她摔倒,得先亮燈,黎子蔚再把她從床上扶起,丫頭一左一右攙著她去洗手間,因為要解衣服,丫頭怕她冷,便用布把門縫塞得一點風都進不來,才開始幫她脫衣服。

  從她醒來到再度躺下,至少得一刻鐘。

  很費時,邵怡然便想少喝點水讓大家都好過一點,醫娘跟蘇嬤嬤都說不行,為了孩子,該喝的都得喝,補湯、補藥一碗都不能少。

  有一回,她半夜起來了三次,不禁覺得自己很麻煩,怎麼上廁所上個沒完,突然間就哭了。

  黎子蔚抱著她哄了好幾句,她忽然感到很生氣,不只不領情,還叫他不用管她,自己拉著被子委屈了好久,直到又睡著。

  隔天恢復過來,想跟他道歉,黎子蔚卻是摸摸她的頭,笑說知道這是賀爾蒙的關係。

*             *             *

  冬日到來,原本青磚碧瓦的宅院一片銀妝素裹,園子百花盡枯,只有寒梅迎風綻放,溢出幽幽梅香。

        就在這樣的天氣裡,邵怡然生了,疼了足足兩天,嚎到嗓子都啞了,終於生下一個大胖小子,產婆說孩子很健康,七斤重。

  前世沒經歷過的,今生總算經歷了,痛得死去活來,但結果很美滿,什麼都不求了,只求大小平安。

  看著哥兒吃完奶後安詳的睡臉,邵怡然覺得十分滿足。

  黎子蔚眼眶紅紅的,坐在她的床沿,摸著她收拾過後的頭髮,「辛苦你了。」

  邵怡然拉著他的手,趁機撒嬌,「以後可得對我好一點。」

  黎子蔚連忙點頭。

  「別嫌我肚子上有贅皮。」

  「那是因為我,我知道。」

  「還有,長出來的肉沒辦法這麼快消失。」

  「胖瘦不要緊,身體健康最重要。」

  邵怡然聽了笑咪咪的,小夥伴就這點好,他知道女人產後胸部會變形,肚子會變形,變胖發福,這些都是生產的代價,她不用求他,只要趁機撒撒嬌那就好了。

  兩人相望,都是笑意滿滿,兩人前世都因為意外,年紀輕輕就死了,還有很多事情沒體驗,現在他們要把人生圓滿起來。

  不喜歡孩子可以不用生,但他們都是喜歡孩子的人,所以一定要經過這一個磨練,才能完整。

  外面一陣吵雜,莊氏來了。

  邵怡然疼了兩天,今天又是疼到二更天,莊氏原本陪著,但後來實在撐不住,去後面小房間睡了,去睡之前還一直交代孩子生了就叫她起來。

  莊氏進來後,先到炭盆旁邊烤火,去去寒氣,這才走到床邊,看到哥兒酣睡,滿臉都是笑意,「小家伙睡得真好。」

  邵怡然喜上眉梢,「婆婆,您抱抱他,可沉了。」

  「等會吧,我剛進來,身上還沾著冷氣,怕冷到他。」

  莊氏細細看著孩子,笑得眉眼彎彎,「鼻子像蔚哥兒,我瞧這嘴巴像媳婦,下巴也像蔚哥兒,等下個月真的睜了眼,再看看眼睛像誰。」

  黎子蔚摸著兒子的小光頭,笑說:「母親給這小東西取個奶名吧。」大名自然是黎老爺子這個曾祖父取。

  莊氏喜笑顏開,「我想想,叫康哥兒吧,只求他健健康康,其他什麼都好,平凡一點也沒關係,好好過日子就行。」

  邵怡然笑咪咪,「婆婆跟媳婦想的一樣,以前還沒懷上時,想著孩子要聰明賺大錢,還得讀書當大官,等真的懷上,只求他平安健康,其他都不求,就算平庸點也沒關係,穩穩當當過完一輩子就好。」

  康哥兒這時候動了一下,然後繼續睡。

  莊氏一臉心花怒放,「康哥兒作夢了,剛出生就會作夢,可真行。」

  邵怡然想笑,婆婆這根本就是溺愛。

  莊氏隔著包巾摸摸康哥兒的腳,後來實在撐不住,黎子蔚便命丫頭扶她去後頭睡,年紀大了,昨天熬了一夜,今天又是撐到半夜才去躺下,以莊氏的年紀,已經夠厲害了。

  屋子裡又剩下夫妻倆。

  邵怡然看兒子,即使不白不嫩,還是越看越愛,「雖然不是小棉襖,但我現在覺得兒子也挺好的。」

  「當然,有了嫡長子,至少母親能放心。」

  也是啦,古代傳宗接代的觀念很重,得有兒子,將來才有人送終。

  能讓老人家高興的話,先生兒子也可以,反正現在已經證明,他們夫妻都身體棒棒,她養好身子之後可以繼續生。

  這時,醫娘跟奶娘進來,笑說:「見過黎大人,黎夫人得休息了,兩日沒睡,得好好緩一緩,把月子坐好,以後懷孕也比較輕鬆。」

  黎子蔚也不管有人在旁邊,就在邵怡然額頭上一親,「那你好好休息。」

  一下子,房間空了,只剩下炭盆劈哩啪啦的聲音。

  邵怡然睜著眼睛,她剛剛完成兩世人生的偉業,很興奮,不想睡,要不是現在是半夜,她就要敲鑼打鼓告訴整個黎家——本姑娘當娘啦。

*             *             *

  這個過年,邵怡然在坐月子,因此什麼人都沒見到,不過趁著生子這個大功勞,她終於在黎老爺子來看她那天,委婉的開口了。

  黎老爺子知道她要珠老姨娘時,神色很溫和,「蔚哥兒讓你開口的?」

  「是孫媳婦自己想要的。」

  「姨娘是下人,不過海珠又是你公公的親生母親,你要怎麼對她?」

  「孫媳婦跟她當朋友,大家一起愛著康哥兒。」

  黎老爺子聽就笑了起來,「好,好,好,這答案不錯。」

  當長輩當然不行,會讓黎子蔚跟自己都變成笑話,但當成下人,又很奇怪,明明是黎子蔚的親祖母,所以她覺得當朋友就好。

  黎老爺子回去兒沒多久,珠老姨娘就帶著一個箱籠過來了,臉色非常喜悅,但又顯得戰戰兢兢。

  「我這裡欠一個人,」邵怡然微笑吩咐道:「以後你負責照顧康哥兒,給他洗澡,整理房間,可做得來?」

  珠老姨娘連連點頭,「奴婢做得來,謝夫人。」

  她也知道孫媳婦生孩子了,聽說很健壯,本想來看看這小娃兒,可自己的身分根本不配過來,沒想到剛才老爺子突然要她收拾東西,說騰語院這邊少個人,讓她過來伺候,她作夢都不敢想的事情突然成真,只覺得天天念經,菩薩總算開眼了,這黎家有什麼差事比照顧自己的曾孫更好?

  至於莊氏,她是典型遵從三從四德的婦人,雖然黎宗三對她不好,但她總覺得那是自己的丈夫,珠老姨娘既然是丈夫的親生姨娘,來到這邊,自己能對她好一點就好一點。

  一個祖母,一個曾祖母,下午閒暇,就是給孩子做小衣服、小鞋子,描花繪樣,一做就是一個下午,康哥兒一個小娃娃,衣服已經好幾個抽屜,甚至都做到春衫上了,比邵怡然這個親娘的衣服還要多。

  元月十四,邵怡然正式岀了月子,隔天早上便打扮起來,描黛眉,上胭脂,換上朝陽銀鳳,金累絲雙雀花裙,配了一套白玉頭面,裹上貂裘這便出了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子坐得很好,雖然院子中積滿雪,她卻不覺得太冷,見枯枝上停著幾隻小雀,全部擠在一起,她想,天氣應該是冷的,只是自己沒那麼寒。

  松鶴堂的花廳上,黎翠娟一看就撲上來,「堂嫂,你可以出門啦?」

  「是啊,快不快?」

  黎翠娟抱著她,表示很想念。

  邵怡然摸摸小女孩的頭,心想真可愛,黎翠陶要是有她一半可愛就好了。

        倪氏也過來跟她打招呼,「子蔚媳婦怎麼不多休息幾天?」

  「這一個月都快悶壞了,想早點出來透透氣。」

  這是真的,以前不想來盡孝,但真坐了一個月的月子,想想,盡孝還是比較好,聽黎老太太嘮嘮叨叨可比呆著看床帳好得多。

  坐月子得嚴防寒風,門窗得少開,除了醫娘跟奶娘,連黎子蔚天都只能進來一次,剛開始還很期待他來,但隨著自己不能洗澡,異味越來越重之後就不想他來了,到後來她甚至鬧起彆扭,不想見他。

  太臭了啊,怎麼有臉見他,有一天,她更被自己臭哭了,哭了一整個下午。

  還是蘇嬤嬤怕她哭壞身子,沒辦法,才在第二十三天讓她下水冼澡,也洗了頭,用炭盆燙過的溫布巾慢慢把頭髮絞乾,全身終於乾乾淨淨,讓她那天特別期待黎子蔚回來。

  經過坐月子這段時間,邵怡然今天是抱持著興奮的心情過來的,覺得每個人都好可愛啊,怎麼看怎麼親切。

  黎老太太還沒來,眾人各自說笑。

  倪氏一臉神采飛揚,也是,佩蘭生了一對龍鳳胎寶哥兒、珍姊兒,紫苑也生了一個兒子,全哥兒,身為一個祖母,還有什麼比看孫子越來越多更重要。

  雖然在坐月子,但邵怡然還是掌握了黎家的八卦,佩蘭現在是平妻,下人稱為蘭奶奶,紫苑因為生了兒子,也被提拔了,現在是苑奶奶,後者是姜寧兒提拔的,她跟姜寧花雖然是堂姊妹,但感情不好,知道祖母想把姜寧花放在平妻之位,乾脆先下手為強,寧願提了紫苑,也不讓姜寧花有空子鑽。

  聽說黎老太太氣得要死,姜寧花也去哭訴了一場,不過事實已定,黎子衿三妻已滿,姜寧花從此就是姨娘命,再沒前程可言。

  這時,苗嬤嬤突然過來,聲音雖然低,卻沒隱瞞的意思,於是邵怡然也聽得一清二楚。

  苗嬤嬤說:「二爺一家子跪在大門,說請老爺子消氣。」

  倪氏臉色一沉,「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剛,門房第一時間就過來說了,老爺子那邊恐怕還要晚點才會知道。」

  倪氏哼了一聲,「我就知道,老爺跟子衿這一年生意越做越好,二房那邊怎麼可能忍得住,只是沒想到二叔這次肯拉下臉來跪。」

  邵怡然想,二爺,不就是黎宗二一家嗎?已經想歸宗好幾年了,但都是派老婆吳氏回來示好,後來兒子娶了老婆,兒媳婦便一起過來求情。

  總之,二房是很奇妙的一家人,男人想要享福,又想要面子,於是把要跟人低頭的事情都交給女人。

  邵怡然這幾年陸續看過吳氏好多次,逢年過節都會回來哭訴,求歸宗,黎老爺子都不肯,後來多了媳婦潘氏,之後連壯哥兒都一起帶來,偏偏惹禍始祖黎宗二一直沒出現。

  這回終於出現了,還來大招,下跪。

  黎老爺子每次都拒絕,但這次可就難說了。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她跟黎子蔚這一房,在黎家是超然單位,就算黎宗二一家回來,應該不會輕易招惹他們才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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