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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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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娘子好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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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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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6: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疑心相公有外遇

  黎宗二一家在黎家大門外跪了一天,黎老太太出去看了兩次,都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讓人送吃的,讓人送喝的,送手爐,送貂襲,直到半夜,黎老爺子終於點頭,二房可以住進來,但不開祠堂,不歸宗,就當多一房親戚。

  倪氏氣得要死,又沒人可以抱怨,找到邵怡然這邊來。

  自從黎子蔚進入欽天監,黎宗壹跟黎子矜的生意都不知道好了多少,黎子蔚的官銜可以拉抬黎家生意,他人又不歸宗搶黎家財產,多好的親戚,所以倪氏越來越把邵怡然當自己人。

  至於邵怡然,她並不想理會倪氏,但她很感激黎翠雨,住進黎家後,是黎翠雨主動跟她伸岀友誼的手,這在她嫁給黎子蔚之前,給了她很大的感情慰藉,因為這樣,她不介意聽倪氏訴苦。

  她對倪氏的耐心,是她對黎翠雨友誼的延伸。

  「子蔚媳婦你說說,這像話嗎?當初可是二叔一家自己要出去的,拿了一大筆分家銀,敗光了就厚著臉皮要回來,哪有這種道理。」倪氏一臉嫌棄,「雖然說他們一家子住在客院,可是老太太心軟啊,說不定哪日就把他們當家裡人看了。」

  邵怡然懂倪氏的不爽,大房這幾年辛苦操持外務,為的是生活安穩,現在眼見人口簡單,日子和樂,突然冒出二叔一家想認祖歸宗,誰願意?

  但她也懂黎老太太,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麼捨得看他們一家挨餓受凍,家裡又不是沒錢,多養一戶怎麼了。

  現在客院裡除了黎宗二跟吳氏夫妻,嫡子黎子松跟潘氏,膝下一個壯哥兒,庶子黎子明,庶女黎翠琳,然後汪姨娘跟陳姨娘,主人家每人一個嬤嬤兩個丫頭,姨娘就只有一個丫頭跟著,月銀待遇跟大房一樣。

  但倪氏生氣,茶水也喝得快,「這二叔一家要是安份也還好,就當多養幾口人,可二叔哪是個安分性子,當初好好的二爺不當,非要出去自己闖天下,還當自己什麼神武奇才,奇才是夠奇才,不過是相反的那種,一萬兩銀子,一般人家可以吃上好幾年,他六年就敗光了,這樣還有臉回來,我要是他,就帶一家老小躲進深山裡,一輩子不回來了。」

  邵怡然點頭,是啊,黎宗壹這十幾年來很是辛苦,萬一老爺子心軟,讓黎宗二歸宗,那財產就得對半分了,兩個都是嫡子,想來不會差太多,自己要是倪氏,肯定也不願意。

  邵怡然安慰道:「祖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大伯娘不用太過操心。」

  「你是沒見過你二伯父,那張嘴巴甜得抹了蜜似的,老太太可喜歡他了,我常跟你大伯父說,也得跟老太太說說好話,他偏不,說什麼男子漢行動比嘴巴重要,真被他氣死。」

  「老太太心軟,老爺子又禁不起老太太求,雖然二房一家子在客院住著,可我聽說潘氏已經在打芳苓閣的主意了,說客院人太多,想跟丈夫兒子過去那邊住,我呸,芳苓閣是什麼地方,她也敢想,那是我以後要給珍姊兒住的,輪不到他們。」

        芳苓閣是黎翠雨的院子,她岀嫁後便落了鎖。

  嫡女的院子就算比不上兒子們的大,也是個好地方,花園涼亭一樣也不會少,潘氏在黎翠雨成親時進去過一次,沒想到這樣就惦記上了,這一家子果然是不滿足的,才剛有地方落腳,馬上就想要搬院子。

  「跟你講這些我也知道不像話,可大伯娘我悶哪,都快悶出病了。」倪氏拍著自己的胸口,一臉苦澀,「丈夫辛辛苦苦賺錢,偏偏輸在不懂得哄老太太開心,身為媳婦又不能去爭這個,自從二房回來,我真沒睡過一天好覺,你看看,我眼睛下面都黑了,粉也蓋不住,那吳氏還有臉問我怎麼睡不好,還不都是他們一家子害的。」

  邵怡然想起黎翠雨對自己的多番照顧,幫助自己融入黎家,融入京城小姐的圈子,她剛來時因為行李簡單,黎翠雨以為她沒帶什麼衣服,勻了好幾件她沒穿過的春裝過來,小姑娘對她這個陌生人滿滿的善意。

  黎翠雨成親前跟她說,請她多多照顧大房。

  自己說好,眼下是該幫忙提點一下大太太了,於是邵怡然道:「大伯娘,我知道您心頭煩,可家事也不能落下了。」

  倪氏不解,「怎麼啦?」

  「二少爺今年十八,三少爺十六,該娶媳婦了,還有翠陶十七歲了,真的也太大,一個當家太太,不是管著自己兒子女兒就好,而是要管整個家,既然已經在黎家住下了,就該給壯哥兒請個奶娘跟嬤嬤,大伯娘對庶子女這樣疏忽,我要是老爺子,即便大伯父表現得再出色,但大伯娘沒把家裡持好,我也不敢把這個家交下去。」

  聞言,倪氏呆了呆,半晌後好像想通了,「你是說,老爺子始終不願意把家權放下,是因為我對庶子女不夠好?」

  「我猜的。」

  倪氏神色一凜,猛地拍了大腿一下,「你一向懂老爺子,一定就是這樣沒錯,哎,我這老糊塗,只想著整治那幾個姨娘,卻沒想過家裡的事老爺子都看在眼底。」

  邵怡然一臉欣慰,聽得懂她的暗示,還算有救,「大伯娘寬容些,到底不會吃虧的。」

  倪氏喜笑顏開,「我今日真是來對了,就算老太太偏愛二房,但老爺子喜歡的始終是大爺,偏我看不開,不料竟是我拖累了丈夫,好,我這就回去給他們說親事。」

  倪氏說到做到,不到一個月,便說了庶子女們的婚姻大事。

  黎子軒娶許小姐,六月過門;黎子均娶柳小姐,明年六月過門;至於年紀真的有點大的黎翠陶,則是嫁給許小姐因為八字而晚婚的哥哥。

  同一天,許、黎兩家同時娶媳婦嫁女兒,親上加親,看在自己女兒也當人媳婦的份上,許家也不會對新媳婦太過刻薄。

  說實話,這樣的親事並不好談,但倪氏發威,竟然被她講成了。

  黎翠陶知道後,高興得容光煥發,真的太好了,嫁給嫂嫂的哥哥,不用怕被夫家欺負,嫡母還給她跟嫡姊一樣厚的嫁妝。

  至於二房那邊,雖然沒有開芳苓閣,但另外開了芳草閣,讓黎子松帶著潘氏、壯哥兒住進去,奶娘嬤嬤都給壯哥兒請了,客院那邊的丫頭也多了幾個下去,除了住得沒那麼好,二房的人都比照大房的待遇。

  黎老爺子雖然沒有立刻把掌家權下放,但對於黎老太太所求「讓二房也跟著大房一起做生意」的要求,卻也沒答應。

*             *             *

  梨花初開,桃花含苞,黎子蔚明天休沐,今天很適合滾床單。

  邵怡然生完已經兩個月多了,她心想,女生有性慾不可恥,她想滾床單。

  下午黎子蔚回來,兩人起逗了一下康哥兒,小嬰兒長很快,不過兩個月,已經白白嫩嫩,表情多多,而且懂得威脅大人,不高興就哼,厲害得很。

  黎子蔚說起欽天監的事情,春天到了,各種祭祀祭典提上日程,但還是沒多忙,閒到萬大人跟春官正棋藝精良。

  邵怡然聽他形容得有趣,忍不住好笑道:「那不是很好嗎?反正你還要考進士,趁著有空多讀書。」

  「是啊,讀不完的書,我已經算聰明了,但狀元真不知道要聰明到什麼樣子,才能考上狀元。」

  「康哥兒以後不知道會不會也喜歡讀書?」

  黎子蔚想得很開,「反正我們不缺銀子,他喜歡讀書就讀書,喜歡做生意就做生意,喜歡當閒人就當閒人。」

  邵怡然大爆笑,「你這根本太溺愛。」

  黎子蔚一副理所當然,「那又怎麼了,哼!」低下頭看兒子,滿臉慈愛,「小嬰兒真有趣,會同時像我們。」

  「DNA厲害的地方啊。」

  「等我以後結交了御醫,一定要把這方面的知識都告訴他,好讓更多人了解,譬如說,性別是爸爸決定,譬如說,有血緣關係最好不要親上加親。」

  邵怡然知道他前世是衛生部門的公務員,這方面的知識學問非常豐富,他以前就說過想寫書,沒寫的原因是沒名望,不是什麼大人物,而且不是學醫的,寫這些東西只會被當成怪力亂神。

  兩人研究結果是,最好能認識一個沒有偏見的醫者,把結論告訴他,讓他慢慢去研究、去證實,然後寫書發表,這樣才有說服力。

  七品官雖然不高,但也是有品級的,若是在適當的場合認識了知名的大夫,甚至是御醫,交談起來時,對方也不會拒絕吸收新知識,如此一來,女人可以少受很多委屈,男人要承擔起嬰兒性別的責任,而不是看女人肚子爭不爭氣。

  摸著康哥兒柔軟的小臉蛋,邵怡然微笑說:「雖然一開始想要小棉襖,不過現在見兒子這樣可愛,突然覺得第一胎還是兒子的話也可以接受,兩個兒子,也可以做成兄弟裝,小孩子穿什麼都好看。」

  「不行,我還是想要小棉襖。」

  邵怡然噗哧一笑,「那得看你啊。」

  黎子蔚苦著臉,「是機率,夫人。」

  「我現在有時候會想起娶媳婦的問題,不禁感到這真的很困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再怎麼仔細,也只能打聽這姑娘的性子如何,又沒相處過,誰知道合不合適,怕委屈人家姑娘也怕委屈兒子。」邵怡然一臉擔憂地道。

        「你也想太遠了,康哥兒現在才兩個月大。」

  「時間過得很快啊,我來黎家時才十二歲,現在十六就當娘了,雖然現在他還小,但要給他說親不過就是眨眼的時間而已。」

  黎子蔚忍笑安慰,「娶媳婦又不是嫁女兒,我們賺到,開心點。」

  邵怡然想想也是,嫁女兒會心痛死,所以招贅好,她只要準備好狼牙棒,女兒一哭訴,她就打得女婿滿地找牙。

  兩人晩飯是去莊氏那邊吃的,屏除下人,讓珠老姨娘也一起上桌吃飯,黎子蔚給自己親祖母夾了蝴蝶蝦卷,珠老姨娘高興得眼眶泛紅。

  邵怡然見狀想,等康哥兒的兒子大到可以給自己夾菜,自己肯定也是百感交集。

  一頓飯吃了半個時辰,兩夫妻這才回到自己住處。

  邵怡然洗了澡,內心想著黎子蔚明天休沐,覺得夜晚會很美好。

  上了拔步床,他沒動靜,邵怡然心想,男人不知道她已經恢復好,沒關係,姑娘來主動,手便伸了過去。

  黎子蔚睜開眼,「睡不著?」

  怎麼是睡不著?是想滾床單啦,於是手慢慢往下。

  黎子蔚一把抓住她,「別鬧。」

  「我是明媒正娶,怎麼是鬧?」

  「我累。」

  「累?」

  「欽天監近日公務很多,忙得不可開交,現在沒心情也沒體力,只想睡覺。」黎子蔚頓了頓,溫言道:「改天吧。」

  邵怡然雖然是現代靈魂,但也是女孩子,主動被拒絕,也不好堅持下去,只好收回手,但她想,欽天監不是很涼嗎,他在累什麼?

  直覺告訴她,他不是累,是不想。再細想下去,肯定還是嫌她胖。

  她月子坐得太好,導致身上還有好幾斤肉沒消下去,伸手摸摸自己的腰,是沒瘦回以前的體態,但最多也只能算有肉,絕對不到胖,而且就算胖了,他之前不是說不嫌棄的嗎?

  男人果然只有一張嘴,嘖。嗯,不對,她想起來了,懷孕的時候,她還會一起幫他解決生理問題,但自從出月子後,卻一次也沒有。

  邵怡然的注意力都被兒子奪去了,現在才想起來這個嚴重的警訊,十八歲的男孩子,怎麼可能一個月都心如止水,不對,肯定有問題。

  她拉起被角,轉個身,內心開始思索起來,洗澡時有丫頭服侍,他肯定不好意思自己解決,房間又有她在,沒道理他鬧那麼大動靜,自己卻不知道,最有可能的是他跟丫頭搞上了。

  不想則已,一想想打死那對奸夫淫婦。

  那個人是誰?

  桔梗跟紫荊嫌疑最大,畢竟服侍他幾年了,長得沉魚落雁,又了解他,她就說他完全不碰丫頭很奇怪,說不定是騙她的,他說沒碰,她也不可能把那兩丫頭叫來問「你家少爺碰你沒?」

  難道是那個姓姚的奶娘,俏麗可人,胸部又大,丈夫跟個寡婦跑了,身邊只有一個一歲多的兒子,要是能攀上黎子蔚,可就是姨娘了,以後都不用愁,電視上不都是這樣演的?

  因為對黎子蔚起了疑心,邵怡然的生活重心也從照顧康哥兒變成抓奸,她不容許黎子蔚在她眼皮子底搞這種事情。

  要搞可以,兩人離婚,孩子歸她。

  反正就康哥兒這個結論來說,她身體棒棒,到時候找個俊俏小面首,繼續生,生到開心為止,可在這一切之前,她得把那對奸夫淫婦揪出來,痛打一頓,才能消氣。

  但這年代沒有徵信社,她該怎辦才好?

  邵怡然在房中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這種事情一定要抓現行,不然他會否認。

  可惡,要是有手機就好了,翻翻手機就知道他有沒有在外面胡來,不用像現在,坐困愁城,想下手都沒地方。

  也不知道那狐狸精長得怎麼樣,那女人如果比她美,她會很生氣,氣黎子蔚居然這麼淺薄,只重視外表,而不管靈魂交流,可那女人若是比她醜,她會更生氣,美的不要要醜的,這是污辱她的美貌。

  結論就是,不管狐狸精長得怎麼樣,她都會火大,而且是鐵扇公主的芭蕉扇也搧不熄的那種。

  蘇嬤嬤看她這樣煩,勸道:「姑娘要有什麼事情,不妨說岀來老奴聽聽,老奴雖然見識淺薄,好歹多吃了幾年飯,說不定能給姑娘拿拿主意。」

  也對,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蘇嬤嬤說不定能提供新思路,邵怡然便道:「蘇嬤嬤,我懷疑子蔚跟誰好上了,他最近都不理我。」

  「姑娘是想揪出那個女人,還是想算賬?」

  「都要。」

  蘇嬤嬤勸道:「哎呦,姑娘,找人岀來還好說,找人算賬那可不行,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姑爺不管跟誰好上,姑娘都只能安排名分,正妻得有度量,把人找出來,恩威並施一番就是了。」

  「誰說的,我偏不,來人世一遭,我可不是為了受委屈。」邵怡然才不管這麼多,就算黎子蔚跟一個男的好上,都不行。

  「姑娘也不看看,大房幾個爺們都如此,大少爺才成親不到兩年,兩個平妻都有了,大奶奶也沒說什麼,其中一個還是大奶奶親自提的呢,度量有多大,至於二少爺三少爺,房中的丫頭更是早早就收房,男人天性如此,好在姑娘已經生下嫡子,不用怕,只是千萬不要因為這樣跟姑爺起衝突,划不來的。」

  邵怡然聽了很不滿,「鳶蘿、木樨,換你們說。」

  「奴婢什麼也不懂,但姑娘有什麼吩咐,奴婢盡力去做就是了。」鳶蘿開口。

  木樨附和,「奴婢也是一樣。」

  蘇嬤嬤伸手一人打一下,笑罵道:「你們這兩丫頭怎能這樣怕死,好好規勸姑娘啊。」

  鳶蘿一臉糾結,「蘇嬤嬤,姑娘脾氣跟牛一樣,我們講哪有什麼用,只怕姑娘早有主意,我們聽著便是。」

  沒錯,她早就想好了,若是家裡的人,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兩個多月,不可能沒人發現,她對騰語院的下人掌握得挺好的,畢竟在銀彈攻勢之下個個忠心,如果他真在騰語院跟誰胡來,自己一定會知道,所以自家人可以從嫌疑名單劃掉。

  那這樣想來,絕對是在黎家以外的所在。

     欽天監是個神聖的地方,古代人很歧視女人,如此神聖的地方自然不會有女人,所以肯定是其他處。

  難道是青樓的頭牌,或棋室的棋娘?

  京城中的棋室琴室真的是很下流的地方,要是看對眼,一兩銀子就能直接帶去樓上小房間,黎子蔚說不定愛上青樓的溫柔鄉,也說不定著迷於琴室棋室的假清高,總之,她都得揪出來。

  「木樨,你等一下就出門,給我找個牢靠的小廝跟著姑爺,我要看看姑爺除了欽天監,還去了哪些地方,不用跟到就回報,讓他多跟幾天,去哪裡、找誰、待多久,我都要知道。」

  蘇嬤嬤還想勸,「姑娘,忍忍就過去了,跟姑爺撕破臉做什麼呢,您看黎家從老爺子到少爺,誰不是妻妾滿堂,外面的有錢人家,誰不養幾個姨娘,嬤嬤知道你委屈,不過這世道就是這樣,我們女人只能忍。」

  「哼,我又不靠他養,我才不要忍。」

  所以說,男女成親門當戶對是多重要的事,今日就是因為她門戶不低,才能跟黎子蔚互槓,不然就只能跟姜寧兒那樣忍氣吞聲。

  姨娘、妾室,想得美,一個都不許有。

  黎子蔚,你的好日子到頭了,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你就等著本姑娘大展神威,抓現行!

*             *             *

  黎家辦了一個只有家人的春宴,就連黎翠雨也回來了。

  她懷上孩子了,快兩個月,現在氣色十分好,看著女兒好,倪氏也滿臉笑意。

  幾盆開得最好的牡丹都被拿出來,粉紅色的,紫色的,大紅色的,爭奇鬥艷,盆大的花朵一層一層往外綻開。

  不管看幾次,邵怡然都覺得牡丹很神奇,可以開到比臉還大,太厲害了。

  頂頭盛開的桃花襯著藍色天空,一片春天嬌色,園子裡的草是鮮艷的綠,倒是讓人想起「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的句子。

  景色美如詩,但邵怡然沒什麼心情欣賞,小廝回報說,已經跟上了,不過黎子蔚連續兩天去不同的地方,問她要不要多跟幾天。

  當然要,跟蹤費用算什麼,姑娘有的是錢,給我跟。

  蔡康永有言「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快樂,而是平靜」,說得一點都沒錯。

  她這幾天不平靜,連作夢都不愉快了,有一次夢見黎子蔚說他的外室懷孕了,要給名份,氣得她從夢中醒來,轉頭看著睡得一臉舒服的他,突然好想揍下去。

  她好佩服黎老太太、倪氏、姜寧兒,她們的丈夫都不只一個女人,身為妻子,一定很氣,但這時代又逼著她們得大度。

  宴席擺開,黎宗二首先就舉起杯,「兒子敬爹娘,祝爹娘健康長壽,兒孫滿堂,過去是兒子不懂事,兒子不孝,多謝爹娘讓兒子回來,兒子會好好孝順爹娘的。」

  黎老太太笑容滿面,「老爺子您看看,宗二多孝順。」

  邵怡然心想,屁,一張嘴而已,難怪倪氏提起這二叔,會這麼生氣,簡直是古裝片中的佞臣。

  「爹,娘,兒子孝順是應該的,您生我、養我,辛辛苦苦扶養我長大,我卻不知道感恩,現在想來十分羞愧,多謝爹娘給我彌補的機會。」

  黎老太太聽得眼眶都紅了,顯然十分感動。

  邵怡然實在忍不住,雖然黎子蔚有外遇嫌疑,但在確認罪狀之前,人人都是清白的,於是小聲跟黎子蔚說:「你覺不覺得黎宗二很像和珅?」

  聞言,黎子蔚一口酒沒喝下去,嗆了起來。

  莊氏關心地問:「怎麼啦?」

  「沒事沒事,母親不用擔心,只不過嗆到。」等緩過來,黎子蔚才對她道:「仔細想想,是挺像的。」

  「伯父就是紀曉嵐。」

  現在就是看黎老爺子是把家交給紀曉嵐這個忠臣,還是……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後說「曉嵐,珅兒,你們一起掌家」。

  黎宗二真的挺厲害的,席間舌桀蓮花,各種哄,逗得黎老太太哈哈大笑,直誇他孝順,乖巧。

  倪氏很不以為然,可是身為晚輩,只能陪笑。

  不得不說黎宗壹還真是個人物,一樣喝酒吃菜,不會因為弟弟獻媚成功就感到著急,沉穩如山。

  酒過三巡,黎老太太歡喜地道:「老爺子,您看這樣一家團聚多好。」

  黎老爺子笑了笑,「人老了,只要孩子們平平安安就行了。」

  「我想,宗二老是在家也不行,不如讓他跟宗壹一起去做生意吧。」

  「我說了不行。」

  「爹,兒子知道錯了。」黎宗二這時走上前,說跪就跪,一臉誠心懺悔,「兒子真心改過,求爹給個機會,讓兒子也替黎家盡一份心意,兒子想幫大哥的忙,想幫黎家的忙。」

  黎子松也往前一撲,「孫兒也想,孫兒都十八歲了,在家閒著沒事也不是辦法,黎家生意忙,給外人打理,不如我們自己人幫忙。」

  黎子明見狀,父親跟兄長都跪了,當然也往前一起。

  原本熱熱鬧鬧、和和樂樂的春宴,一下安靜下來,只剩風吹樹梢的聲音,各房表情,各自精彩。

  邵怡然小聲說:「看,我是不是很厲害,都說他是和珅了。」

  「何必這樣為難祖父。」黎子蔚皺眉,顯得很不滿。

  「現在黎家生意多火,不用我說,大伯父跟黎子衿回家,走路都輕快得要跳起來,我就算不問,也知道那肯定風生水起,和珅怎麼會甘願,在他的想法中,黎家有一半都是他的,怎麼可以便宜大哥一房,如今希望祖父別心軟,一旦安插了這兩個『自己人』一定會捅婁子,拿錢以次充好,賺取價差,或者在外面打著黎家名義自己集資做生意。」

  「我也有想到這問題,如果祖父心軟,我以後是不會幫黎家做擔保的。」擔保就是責任,他信不過黎宗二。

  邵怡然感嘆,「和珅跟老太太還真像,總愛在大家都開開心的時候,突然來逼人服軟,話又說回來,果然人心不足,才剛剛回來就想摻和生意,好貪心,這哪裡算什麼分家,根本就是白拿一萬兩銀子花。」

  「我打小就到黎家住,大伯父對我頗多照顧,西席一個月要十兩,大伯父一句話也沒說就允了,那黎宗二卻是百般阻止,說給我們母子一個落腳處已是大恩,哪用得著請西席,若是祖父想要兩個兄弟齊心,大伯父不好自已說,我就替他說。」

  邵怡然比了個拇指,以德報怨是阿呆,恩怨分明大丈夫。

  這時,黎翠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邵怡然旁邊來,神色也是不太高興。

  邵怡然看見了,拉著她的手,勸慰道:「為了孩子,開心點。」

  黎翠雨勉強一笑,「祖母真的好偏心,以前就喜歡二房,不管爹爹辛苦,她只會說二叔父孝順。」

  「別管祖母了,你懷上了身體可好,害喜嚴不嚴重?」

  黎翠雨摸著肚子,「都還好,能吃能睡,懷上了,總算能放點心了,說來我也是貪心的,原本只想有孕就行,現在又想要兒子。」

  「李四爺呢,可有因為你懷上了,藉機要管姨娘回去?」

  「他倒是沒有,不過婆婆提了幾次,我不想理她。」

  邵怡然微笑,黎翠雨終於強硬起來了,有的人例如李三太太,就是欺人太甚的例子,這種人真的不用去理她,對她好她只會得寸進尺。

  「李四爺對你好就好,記得,你是有娘家的人,真有什麼事情,我跟大伯娘會再殺過去。」

  黎翠雨聽了噗哧一笑,「你對我真好。」頓了頓又道:「李家太大,妯娌很多,幾個比較親近的都很羨慕我,嫁得不遠,娘家人又疼,有事情就來給撐腰,我有個妯娌娘家在麟州,也不知道她爹娘怎麼想的,把女兒嫁得這麼遠,過年都不能回家,唉。對了,你生康哥兒時別怪我沒回來看,那時剛有,大夫說要少點舟車勞頓。」

  「我自然知道你的難處,怎麼會怪你。」黎翠雨在李家是孫媳婦,出門要請示婆婆的,她跟李三太太感情又不好,自然少打交道為妙。

  邵怡然看她好像有什麼想說,笑道:「你我交情不是一般,有什麼事情儘管說。」

  「我、我想跟你要懷孕時的衣裳,討個好彩頭。」

  邵怡然知道她有生兒子的壓力,黎子衿房中的佩蘭跟紫苑雖然也是妻,但畢竟是丫頭出身,黎翠雨一定有心理障礙,便只能來跟她要。

  「那有什麼問題,我明日讓嬤嬤從庫房拿岀來,再給你送過去。」邵怡然想想又道:「生男生女,老天爺注定的,你可別想得太多,多吃多睡才是要緊。」

  「我知道的。」

  另一邊,黎宗二還要苦求,黎老太太在邊敲邊鼓,說的不外乎家族生意大,交給別人不放心,黎宗壹太辛苦等等。

  不得不說,黎宗二一家太厲害了,說跪就跪,說哭就哭,那樣子真懇切得不行。

  黎老太太後來見說不動丈夫,紅著眼睛道:「宗壹,你自己跟你爹說,想不想弟弟回來幫你的忙。」

  黎翠雨聽見了,低聲怒道:「祖母真偏心,爹爹做牛做馬都看不見,二叔父只要說個笑話那就是孝順頂天。」

  倪氏見丈夫一臉無奈,連忙開口,「老太太,這個家是老爺子在當,怎麼問大爺呢,這不是僭越了嗎?」

  「我就偏問他,你要不要你弟弟幫忙,你要是還把我當親娘,就跟我一起求你爹,讓你弟弟一起跟你做生意。」

  黎翠雨氣得握起拳頭,邵怡然瞧見了,給她扳開,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有孩子了,別生氣。」

  黎老爺子一臉無奈,「我說了,讓他們回來,就當是親戚,你是不是忘了宗二一家已經分家了,十幾年前就分家了,你出去問問,看有誰會讓分家的孩子回來幫忙做生意?是我老糊塗,還是你老糊塗?」

  黎宗二撲向前,「爹,兒子知道錯了,您讓我歸宗吧,我想光明正大說我是黎家的孩子,我想好好孝順您跟娘。」

  「你要孝順我,就每天來我跟前盡孝就行,不用去跟你大哥做生意,你娘好哄,我可沒那麼傻,你跟你大哥從小不和,一起做生意,我可不敢想,你大嫂給子松家重新安置在芳草閣,有沒有人去感謝她?給你們一家子快十個下人使喚,有沒有人去感謝她?以前你就愛挑唆你娘去壓制你大哥,現在還是一樣,我讓你回來,是心疼壯哥兒冰天雪地的跟著你們受凍,你可不要以為回來就能分家產。」黎老爺子鏗鏘有力,「我還沒死!」

  黎宗二吶吶的說:「爹,兒子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最好。」終老爺子怒目而視,「宗壹,宗壹媳婦,等會到我書房來,我把鑰匙、賬簿、匣子都交給你們。」

  邵怡然跟黎子蔚互看一眼,沒想到黎老爺子會因為太生氣而把掌家權交下去。

  鑰匙跟賬簿是黎家公中財產,匣子裡放的是各種契約、地契、店契等等,等於動產不動產都要交出來。

  這個家從明天開始,家主就是黎宗壹,當家太太是倪氏。

  黎宗壹還是一臉平靜,倪氏喜不自勝,兩人齊聲說,「是。」

  「還有你。」黎老爺子對著自己的老妻道:「不准你去找宗壹要錢要鋪子要地契。」

  黎老太太一臉委屈,「老爺子怎麼這樣說我……」

  「宗壹,宗壹媳婦,聽凊楚了,你們娘如果要這些東西,都不用給,給了就是不聽我的話,是不孝,都聽明白了?」

  黎宗壹道:「兒子明白了。」

  倪氏道:「媳婦明白了。」

  邵怡然心想,黎老太太會撒潑,但還是黎老爺子厲害,把後路都堵死了,黎老太太就算想逼大兒子,也沒辦法。

  「你的私房要給誰,我不管,但宗二已經分家也拿了分家銀,這黎家的財產就不能給他,不然以後黎家孩子個個有樣學樣,不想被管時就鬧分家,等受窮了又回家分鋪子,這樣誰會上進?

  「一個家要興盛,規矩就得立起來,宗壹十幾年來老老實實,勤勤懇懇,所以我把這個家給他,大媳婦我看著也挺好,對二房也多有照顧,以後就宗壹當家,宗二當親戚,能照顧的自然會照顧,但該分清的還是得分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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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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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6: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第三者竟是小倌

  那小廝效率很好,不過跟了一個月,這就把黎子蔚的習慣列表出來了。

  邵怡然看著紙張,臉色很難看,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去了「艷華館」,他還騙她說欽天監安靜,好讀書,所以留在那邊做學問,原來每天下班都跑去泡妞。

  艷華館,哼,一聽就不是正經地方。

        他還去了好幾次的「聞香下馬樓」,這是看上了說書的小姑娘吧,琴室去兩次,棋室也去兩次。

  「那艷華館在哪?」

  那小廝馬上回答:「就在欽天監往南,坐轎子不用一個時辰就到了。」

  邵怡然挑眉,「那不就是回家會經過的地方?」

  「是。」

  這個黎子蔚心機太重了,在回家途中找了個美人窩,然後說自己每天留在欽天監做學,難怪自己都沒發現,可惡。

  她現在才十六歲,還年輕貌美,他對自己有什麼不滿意,居然在外面找狐狸精,她就不相信那個狐狸精能跟他談論什麼學問,還不就是「大爺,奴兒敬您一杯」。

  身有現代魂,他居然吃這套?好,下次他還想聽她唱泰勒絲,她就給他理一首天淨沙,他喜歡古代是吧,一起朝古代邁進,哼!

  腦海中不禁想起前世,那些兩性專家說,男人都會暈船,女人可以有兩種選擇,談判,讓他懸崖勒馬,或者不談判,直接找證據上法院。

  那個狐狸精手段肯定厲害,不然黎子這現代人不會掉進去,不過人還在艷華館,那就是還沒贖出來,不算陷得深,如果現在跟他攤牌,他說不定會改。

  雖然這麼想很沒用,但她最希望的是回到正軌,可萬一他陷得深,只是礙於沒太多現銀替對方贖身呢?畢竟他的鋪子都在她名下,他想動,就得驚動她。

  想想,還是離婚吧,已嘗過外頭溫柔鄉的滋味,大概就很難戒掉了,畢竟青樓女子就是靠撒嬌吃飯,要說起甜蜜體貼,一般人絕對比不上,要她一口一個「大爺」、「人家」,她大概做不到。

  真想買根狼牙棒,打得黎子蔚頭破血流,然後踩在他身上問他改不改,聽他虛弱的說,「我改」。

  邵怡然自問已經夠美的,會讀書,也有情趣,可還是比不上野花香。

  雖然生氣,她還是繼續盤問:「這個艷華館可有名?專門接待達官貴人,還是有銀子都能去?」

  「黎夫人,」那小廝一臉期期艾艾,「那艷華館是……是……」

  木樨急了,「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是小倌待客的地方。」

  邵怡然傻眼,什麼,狐狸精是男的?黎子蔚是雙?歐買尬。

  老天鵝啊,她想過是自己還瘦不下來的關係,想過是狐狸精懂得撒嬌的關係,就是忘了性別這件事情,他居然男女通吃。

  這樣算多了小三,還是多了小王?

  黎子蔚這混蛋,怎麼可以丟出這麼困難的問題給她。

  邵怡然揮揮手,蘇嬤嬤帶著小廝出去,她又揮揮手,木樨跟鳶蘿也下去了。

  她覺得頭好痛,居然會有這種事情?她需要電腦,需要批批踢,需要靠北老公,需要問問鄉民,她需要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她很喜歡黎子蔚,不只是因為他們是穿越小夥伴,是同溫層,能說得上話,價值觀也相近,哪怕又出現一個男人對她好,但只要回顧十幾歲時的倉皇無助,她想那男人也不會懂周杰倫在她人生中佔有多重要的份量,可是黎子蔚懂,更別說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康哥兒。

  邵怡然在生產完後內心有很大的改變,她再也沒想過一覺醒來回到現代,她想在這個東瑞國,這個黎家大宅,好好過下去,想跟黎子蔚一起養兒育女,一起變老,一起回顧這一生。

  黎子蔚是很好的,也很關心她,兩人在飯桌上時常說說笑笑,十分愉快,她也知道自己會變老,等到人老珠黃時,那時候他若泡上個小丫頭,她或許就認了,可她現在青春正好,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兩人的婚姻就出現問題。

  狐狸精出現得太早了。

  邵怡然越想越覺得生氣,整個人熱得不行,好不容易等怒火漸消,這才想著,小王也好,小三也好,這婚都得離,婚姻中有第三人,這日子沒辦法過下去了。

  這時,鼻涕毫無預警的流下。

  「哈啾!」邵怡然連續幾個噴嚏,內心想著,這算禍不單行嗎,得知老公外面有男人的時候,居然還感冒了,哈啾。

  邵怡然這個傷風來勢洶洶,上午還只是流流鼻涕,下午人就病倒了。

  頭好重,根本站不住,但躺著後腦勺又疼得很。
 
     請來的醫娘正用藥油給她按摩頭,隨著一下一下的推拿,總算有點緩和,但頭實在太痛了,她連午飯都不想吃。

  蘇嬤嬤把雞腿切成小塊,大火蒸熟後灑上點鹽——這是姑娘從小就愛吃的。

  邵怡然見蘇嬤嬤一臉擔心,吃了一些,但一隻雞腿也沒多少肉,算算,還是只吃了一點。

  沒有鼻水,但鼻子塞得很,只能用嘴巴呼吸,整個喉嚨好乾好痛。

  「哈啾!」隨著一聲大噴嚏,邵怡然覺得下身突然一陣濕熱,癸水來了,竟然這時候來了,還是大出血那種。

  邵怡然身後不舒服到了極點,想說話,但因為一直用嘴巴呼吸,喉嚨太乾,不自覺咳了幾聲。

  蘇嬤嬤問道:「姑娘不舒服?老奴再去請大夫來看看?」

  「我,咳,我癸水來了。」

  蘇嬤嬤一聽,連忙喊了木樨跟鳶蘿進來,換褲子,換床褥,被子也沾到,也得更換。

  邵怡然正在風寒中,但房中有血腥氣,沒辦法,還是開了梅花窗跟格扇,邵怡然自然又連續打了幾個噴嚏,直到味道散盡,門窗才重新關起來。

  等重新安置好,她覺得鼻子更塞了,好像連腦子都快塞住。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問好聲,黎子蔚下班回來了。

  蘇嬤嬤連忙去開了塥扇,「老奴見過姑爺。」

  黎子蔚遠遠看到邵怡然躺在床上,笑問:「你家姑娘午睡還沒起嗎?」

  「姑娘病了。」

  黎子蔚笑容斂起,快步走到床邊,見邵怡然滿臉通紅,嘴唇卻是白的,連忙摸摸她的額頭,「請大夫了嗎?」

  蘇嬤嬤解釋,「已經喝了一服藥,熱度沒再上來,但也不退,加上姑娘癸水來,人不舒服。」

  「蘇嬤嬤,你去萬大人府上找大總管,說我要請一位客居的白先生過來。」

  聽到這話,蘇嬤嬤趕緊去了。

  黎子蔚轉身,給邵怡然理了理頭髮,「白先生是年前退休下來的太醫院院判,專精傷寒感冒,等他來開了藥,一定很快好起來。」

  邵怡然點點頭,「你去書房吧,兔得傳染給你。」

        黎子蔚卻沒理會她,溫言道:「好好休息,不然細胞會很辛苦的,現在白血球跟殺手T細胞應該忙得不得了了。」

  雖然整個人很難受,邵怡然還是笑了出來,他講的是《工作細胞》這部動畫,人的身體之所以能維持運作跟健康,靠的就是上億的細胞們努力工作,而一旦主人生病或者受傷,細胞們為了主人就得奮起作戰。

  黎子蔚坐在床沿,耳房的康哥兒突然哭了起來,很快又停下,想來是餓了,奶娘正在喂奶,珠老姨娘很關心這個曾孫,一定會過去盯著,所以倒是不用特別過去看。

  邵怡然皺眉,啞著嗓子道:「你先把康哥兒挪到後面去住,免得被我傳染。」

  黎子蔚回身吩咐桔梗跟紫荊,耳房很快就動作起來。

  「怎麼好好的突然就生病了?」黎子蔚摸著她的臉頰,一臉關心。

  邵怡然心想,還不是被你氣的,氣得我免疫力降低了,不然來到京城四年都沒生過病……

  剛剛知道他去找小倌,馬上就病倒了,真的很可惡,可是他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好像真的很心疼她一樣。

  邵怡然被他看得有點心軟,天生花心嗎?聽說有人天生花心,就是可以一次愛兩個,而且都是真心而且都是最愛,可是她不想跟一個小倌當姊妹……還是姊弟?不管啦,總之不行,愛情是絕對佔有,分享就是個缺口。

  想起去年年夜飯,黎老太太想把姜寧花塞給他當平妻,他一臉正經的說「院中有怡然足矣」,現在想起來好像夢一場,他從霸道總裁變成負心漢,只短短一年多。

  古代對大宅主母的試煉太多了,美貌的丫頭,美貌的表妹,已經讓人接應不暇,現在還多了個美貌的小倌。

  黎子蔚伸手,輕拍她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邵怡然覺得很舒服,雖然頭還是很重,鼻子還是很塞,但她喜歡這種規律的拍動,好像小時候有人在哄她睡覺一樣。

  眼皮重,邵怡然閉上眼睛,半夢半醒之間,隱隱覺得有喧鬧聲入耳,有人在給自己把脈,然後在頭上臉上針灸,鼻子終於勉强可以呼吸,迷迷糊糊被灌了一碗濃厚湯藥,發了汗,還換了兩次衣服,然後又被灌了一湯藥。

  邵怡然是被熱醒的。

  黎子蔚在她床邊閉眼默誦文章,感覺出她有動靜,睜開眼睛,摸摸她的額頭,笑說:「好了不少。」

  「什麼時候了?」窗外天色已暗,房中也燃起燭火,邵怡然覺得身體好了許多,卻不知道過了多久。

  「子時初。」

  那就是晚上十一點,他每天早上三點要起床,趕著五點上朝,卻沒去書房睡,而是守在她床邊背書。

  「你怎麼不去書房睡,讓丫頭看著就好。」

  「我是你丈夫,你病了,自然是我看著你,凡事交代下去,那就變成跟其他人一樣了,算什麼夫妻。」黎子蔚頓了頓又道:「不親自看著你,我也不放心。」

  燒退了,她現在腦子清明,看得出來黎子蔚的眼神滿是心疼。

  他明明是喜歡她的,為什麼還要去那個什麼艷華館,難道真是天生花心,只裝一個人不夠嗎?

  原本想直接放棄的,可是看到這樣的溫柔神色,突然又捨不得,好想這樣一直被他看著,那種把自己當成寶貝的眼神,她好喜歡他這樣看著她。

  邵怡然眼眶驀地一熱,哭了起來。

  黎子蔚嚇一跳,把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來,摟在懷裡,揉她的背,輕聲問:「怎麼了?」

  你能不能只對我好——可她說不出口,他已經快二十歲了,生活在這個時代,也許他也覺得女人應該要大器,認為男人在外面玩玩很正常,只要不帶回家都沒事,就像黎宗壹的池姨娘,不也是他從風月場所帶回來的,倪氏不也活得好好的?

  她知道京城不少大官富戶在家裡養貌美小倌,對太太、奶奶們來說,那是巴不得的事情,因為小倌不會生孩子,但姨娘會,在後宅,只要不生孩子,什麼都好商量。

  可是自己沒辦法這樣想,如果黎子蔚帶小倌回來,她就要拿出她的狼牙棒。

  雙手環住黎子蔚的腰,邵怡然道:「唱歌給我聽吧。」

  黎子蔚笑笑,真的唱了,「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著你,這樣的甜蜜,讓我開始相信命運,感謝地心引力,讓我碰到你……」

  邵怡然雖然心裡不舒服,但還是忍不住微笑,這是周杰倫的《可愛女人》。

  邵怡然這一病就是快半個月,應驗了那句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從沒事到倒在床上起不來,不過一兩個小時而已,但花了十五天痊癒。

  拜這場風寒所賜,她瘦回來了,生完康哥兒後怎麼樣都消不去的小肚子,終於消下去了,她的腰帶又綁回原本的地方,不用特意放開了。

  每次聽蘇嬤嬤說「姑娘,老奴給您把腰帶放開些」,她都覺得內心刺痛,現在好了,她瘦了。

  她要跟狐狸精宣戰,她喜歡黎子蔚,絕對不拱手相讓。

  孫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她得先去會會狐狸精。

  邵怡然讓小廝再去打聽,知道黎子蔚去艷華館都是去找一個姓莫的小倌,哼,好好好,讓本姑娘會會你。

  精神恢復後,邵怡然便帶著木樨岀了門。

  堂堂黎夫人出門是不用跟倪氏報備的,一主一僕直接從側門出去。

  門房覺得奇怪,三房的夫人怎麼不叫車夫,但主人家想幹麼就幹麼,不是下人可以干涉的,於是兩人都沒開口詢問。

  邵怡然主僕倆走了大約一刻鐘,在轉角處上了一輛青蓬馬車,樣式就像在大街小巷穿梭的那種,不會惹人注目,是一個時辰前她打發鳶蘿出來租的,還買了三套男裝跟男靴、頭冠、玉珮等等。

  一主一僕朝著市集前進,找了間客棧換衣服,邵怡然看看鏡子很滿意,活脫脫的小少爺,雖然買的是現成的,但料子上等,再次坐上青蓬馬車,一行人便朝艷華館前進。

  「姑……少爺。」木樨想著岀門前蘇嬤嬤的交代,硬著頭皮道:「少爺,我們還是回去吧,蔚爺肯定只是一時迷惑,等過一陣子就會清醒了。」

        邵怡然嘴角抽了抽,怎麼可能,報紙上都刊登了,男生能清醒都是錢被騙光的時候,黎子蔚現在幫著黎家的生意,黎宗壹肯定有塞私房給他,客人有銀子,小倌就有溫柔,怎麼可能會醒,靠他的自覺還不如靠她的拳頭。

  而且黎宗壹當年被清倌看一眼,就一定要帶回家裡當姨娘,黎子蔚搞不好也有這種基因,禁不起那種「大爺,您救救奴家吧」的眼光。

  木樨繼續勸,「小倌又不生孩子,就算弄進來,也影響不到少爺的地位,您真的不用放心上。」

  「怎麼會不影響,你家爺都被迷得對我說謊了。」

  「蔚爺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少爺要是這時候主動釋出善意,蔚爺一定感激的。」

  「感激?哼,感激算什麼,我要讓他知道害怕。」女人可不是好惹的,敢花心就要有被劈的心理準備。

  見邵怡然一臉殺氣騰騰的樣子,木樨不敢再勸,只能希望自家姑娘跟那小倌見面的時候,不要打起來就好。

  車行轆轆,很快的車夫傳來聲音,「到了。」

  三人出了馬車,鳶蘿給了兩串錢,「一串車資,一串賞你,就在這邊等,我們還要坐回去。」

  那車夫高興的接過,「好好好,小的就在這等,二位放心。」

  邵怡然下車一看,好個艷華館,如果是奢華大樓掛著紅燈籠就算了,但它走的是江南庭園路線,沿牆種著一排櫻桃樹,有些早熟的探岀頭,已經有幾顆小紅果,襯著白牆藍瓦顯得雅趣別致,如果不特別說明,怎麼看都像書館、畫館,誰會知道這裡接待客人。

  門口接待的嬤嬤眼神銳利,看出中間的小少爺衣裝華貴,帽子上的玉珮成色極佳,衣服也是最新的春絲裁成,靴子上的花紋繁復,一看就價值不斐,是個女娃又怎麼樣?有銀子就好。

  那嬤嬤笑著迎上前,「小少爺是第一次來吧?」

  邵怡然點點頭,心想自己真的太遜了,兩世為人,居然現在才第一次來風月場所。

  「那嬤嬤給介紹幾位善於說笑的倌兒?」

  「不,我慕莫先生之名,想見他一見。」

  後頭一個聲音傳來,「誰想見莫先生?」

  邵怡然轉頭,見是一個年輕的……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裝的少爺,皮膚吹彈可破,眼神似水,胸部也明顯纏過,臉上就寫著「姑娘女扮男裝」。

  自己會不會也是這樣?應該還好,大病初癒,皮膚都粗了不少,而且她胸部也沒這麼大,是那姑娘身段太好了,即便穿著男裝也不像個男人,連聲音都清脆好聽。

  大戶人家的姑娘嗎?在閨閣待悶了,所以出來解解悶?

  嬤嬤笑著迎上,「這位小爺,我們這兒講先來後到,既然前面這位爺先點了,就要請您等一等。」

  旁邊一個丫頭道:「大膽,知道我家主人是誰嗎,可是堂堂富泰郡王。」

  邵怡然想,真身是富泰郡主吧,不知道是哪個王爺的女兒,怎麼這麼愚蠢,來這種地方首要低調,就算看到熟人也得裝作沒看見,誰會敲鑼打鼓地進來啊。

  那嬤嬤一臉為難,旁邊另一個嬤嬤往前,「兩位恐怕都要等一等,現在莫倌兒有客人呢。」

  那富泰郡主沉了臉,問:「可是欽天監的黎大人?」

  邵怡然心中起疑,她跟黎子蔚怎麼認識的?她都沒聽過這號人物。正想著,她心頭一震,不會吧,黎子蔚對郡主始亂終棄,所以人家也來抓奸嗎?沾上郡王的女兒卻不理會,膽子也太大了。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那富泰郡主的丫鬟拿出一錠金子,「給我家少爺安排隔壁房間,這金子就是你們的。」

  鳶蘿見狀,也拿出一錠金子,「我家少爺也要隔壁房間。」

  嬤嬤苦著臉,「莫倌兒接待客人通常是在最安靜的邊房,隔壁只有一間廂房。」

  邵怡然把兩錠金子都放入那嬤嬤手中,說道:「那我們就一起。」然後看向富泰郡主,「可以吧?」

  富泰郡主不太願意,但也不想一直在門口被拖住,於是不情願的點頭。

  嬤嬤大喜,「兩位爺跟我來。」

  結果讓人沮喪,黎子蔚跟莫小倌聽曲、講書,說不完的話,好像熱戀中的情侶,就連商秧變法這種嚴肅的東西都可以講得語帶笑意。

  邵怡然就不懂了,商秧變法有什麼好笑,到底在開心什麼?

  還有,這窗紙也太厚實了吧,電視上那種一戳就一個洞,根本不存在,她手指都快痛死了,還戳不破,她想看看黎子蔚那該死的家伙在面對小倌時笑得有多喜悅,可惜天不從人願,窗紙很堅固。

  富泰郡主剛剛還想跟她一起戳窗紙,但很快就放棄了,開始自己吃菜喝酒,看那架勢一副想喝醉了然後過去算賬的樣子。

  邵怡然把耳朵貼在窗上,隱隱約約只聽到一陣哈哈哈哈,真的有這麼開心啊?黎子蔚在家是會笑,卻是那種紳士微笑,沒想到會在這邊聽到他哈哈大笑的聲音,可惡,她真想看看那個小倌,到底有多美。

  這時,富泰郡主一下站了起來,推門而岀,就在這瞬間,邵怡然發現自己終於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大喜,於是也不管富泰郡主去哪,連忙把臉貼在窗子上看。

  那莫小倌長得真太好了,男人的臉,卻美得不行,眉眼嘴唇,無一不精緻。

  邵怡然握緊拳頭,黎子蔚可惡,讀了這麼多聖賢書,還不是過不了美色這一關。

  心中正痛罵著負心漢,就見隔壁房間「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了,富泰郡主進入,一臉要找人算賬的樣子。

  黎子蔚跟莫小倌見了來人,連忙站起來,兩人一起道:「見過郡主。」

  富泰郡主氣呼呼地道:「你們還真開心。」

  莫小倌一笑,「郡主請坐。」

  富泰郡主還真的坐下來,然後很荒謬的三人開始討論起商秧變法,當然,人不對氣氛自然歡樂不起來。

  富泰郡主更怒,我來了你們就不笑,啥意思?

  邵怡然還想繼續看下去,奈何腳太麻,忙叫木樨跟鳶蘿把她架起來,安置在椅子上,然後一個給她按左腿,一個按右腿,稍好一點後,鳶蘿又叫來嬤嬤,把富泰郡主沒吃完的東西撤下,重新上一桌席面。

        菜肴上來得很快,酒更快。

  邵怡然攔住那上菜婆子,給了一兩銀子,「隔壁黎大人什麼時候跟莫小倌好上的?」

  那婆子接了銀子,喜孜孜地道:「大抵就過年後。」

  「自己找上門的,還是有人介紹帶過來?」

  「我們這裡巷子僻靜,都是有人介紹才知道的,從來沒有第一次就能自己找到地方進來的客人。」

  邵怡然想想有道理,鳶蘿租馬車花了些時間,也是說這地方沒人知道,連問了幾個車夫才找到人帶來。

  「然後就常常來?沒跟莫小倌其他客人起衝突嗎?」

  「小爺第一次來不知道,莫小倌雖然不錯,但在我們這艷華館不過算中等,為了搶人起衝突,那是最頂尖的小倌才會遇上的,不過啊,我們這館是戶部王大人的小舅子名下的地方,要鬧事也不容易。」

  邵怡然覺得超驚訝,什麼啊,黎子蔚要找也不找最好的,居然找中等的,太遜了,可話說回來,這中等的長相已經不得了了,上等的恐只接待達官貴人,黎子蔚這七品官,還沾不上邊。

  「那那個富泰郡主是怎麼回事?」

  婆子聽了心想,看來眼前這「小爺」也知道富泰郡王其實是女兒身啊,但面上不顯,笑道:「這倒是不知道,有人說她喜歡莫倌兒,可是王爺不同意,她在跟王爺賭氣,但也有人說她喜歡上黎大人,可黎大人偏生又好龍陽,她內心氣苦,才常常跟過來找麻煩。」

  「你們這兒都是人精,怎麼會不知道實情?」

  「哎喲小爺,我們這是解悶的地方,又不是官衙,給銀子就好了,不會問太多的。」

  也是,開店是為了賺錢,有銀子誰還管這麼多,至於富泰郡主嘛,希望是前者,一個小倌她已經很煩了,再來個郡主,自己會吃不消。

  那上菜嬤嬤退下後,邵怡然又蹲在那個洞偷看,黎子蔚跟莫小倌已經從商秧變法聊到王安石變法,富泰郡主臉上寫著問號,顯然完全聽不懂,卻也不願離開。

  席上有貴客,兩人聊得也就沒那麼自在了,至少,她沒再聽見黎子蔚那心情愉悅的哈哈笑聲。

  多了個郡主,兩人肯定不會再講什麼,邵怡然站起來,帶了木樨跟鳶蘿離開,她們照例在客棧換衣服,扮回出門前的裝扮,才乘坐馬車回到黎家,然後直奔康哥兒的房間。

  她想兒子了,生病這半個月對她來說,最難過的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不能看兒子。

  想念他的小腦袋,想念他的小眉毛,想念他好奇時那圓圓的眼睛,她還很擔心,小嬰兒的記憶力不長久,會不會幾天沒見人,就把她給忘了。

  但大概是母子連心,病癒後第一次抱娃,康哥兒雖然不跟她玩,但也沒哭,邵怡然心想,沒哭就好,她已經很安慰了。

  兒子對她來說太重要了,她到現在沒跟黎子蔚大打出手,康哥兒佔了絕大部分的因素,每次氣得要死的時候,只要看著孩子的睡臉,就覺得內心彷彿得到淨化,那些糟糕的情緒都會不見,讓她從夜叉變回人類。

  邵怡然坐在床沿,康哥兒睡著了,她輕輕摸著孩子,內心的受傷跟憤怒,都慢慢平息,看著一動一動的小鼻子,氣,慢慢消了。

  小孩子真是天使,只是這樣看著他睡覺,就讓人覺得疲憊漸無。

  孩子,你等著看好了,娘一定把你爹搶回來,就算你爹是彎的不鏽鋼湯匙,我也會把他扳直。

  這時康哥兒動了動,小手伸出布巾,邵怡然看著那粉紅色的小拳頭,內心柔軟至極,笑著放回去重新包好。

  奶娘陪笑說:「哥兒食量大,長得好,大概最近就會翻身了。」

  邵怡然一喜,「有快翻身的樣子嗎?」

  「最近冼澡都會用力了。」

  邵怡然一臉欣喜,孩子長得可真快,不過三個多月,就快會翻身了,會爬會走也是轉眼間的事。

  感謝老天爺,這孩子跟祖父是她這一遭人生最棒的禮物。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黎子蔚這才回到家。

  聞到他身上乾淨的氣息,邵怡然猛然驚覺,難怪自己不會發現,如果他去青樓,難免沾上女子香氣,姊兒也會寫花箋到府裡,但小倌館賣的是清雅跟欲擒故縱,香粉跟花箋都不會用。

  邵怡然想著兒子的臉,那麼可愛,那麼純真,將殺氣壓下來,然後笑問:「跟萬大人學習文章,可有進步?」

  「當然有,今日才一起討論了幾篇古文,萬大人不愧是狀元郎,見解非凡,我獲益良多,春官正知道我還想準備考試,也會不時指點我。」

  「那你可千萬別辜負他們。」

  「那是當然,我不是每天都留在欽天監讀書嗎?幾位大人的學問都好,也願意指點,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的誥命再往上提。」

  呵呵呵,是喔,下午在艷華館哈哈大笑的人不知道是誰。

  說謊不打草稿,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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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7: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成啦,邵怡然看著自己繡的白兔吃草圖案,內心十分滿意,雖然婆婆跟珠老姨娘繡工好,但她這個親娘也得表示表示,絞了線,這便喜孜孜給康哥兒換上。

  奶娘巴結道:「夫人繡工可真好。」

  邵怡然心想,說什麼大實話,左看右看,真襯康哥兒。

  康哥兒什麼也不懂,面對親娘的各種寵愛,就是咿咿呀呀。

  饒是如此,邵怡然也很滿足了。寶寶啊,娘是穿越人,本事可多了,等你大了就通通教你。

  正在喜不自勝,外頭傳來聲聲問好的聲音,是黎子蔚回來了。

  邵怡然臉色驀地僵住,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黎子蔚走進兒子的耳房,笑說:「怎麼我每天回家你都在這?」

  邵怡然腹誹,你可以每天去艷華館,不准我每天來耳房?但面上不顯笑說:「孩子可愛嘛。」

  「我可要喝兒子的醋了。」

  哼,跟一個小倌談論商秧變法都會哈哈大笑的人,跟我講喝醋,飲鴆酒吧你。

  古代的聲色場所真厲害,黎子蔚那樣沉穩嚴肅的人,也被迷得不知道天南地北,天天泡在那邊晚回家不說,還跟老婆撒謊。

  邵怡然摸摸兒子毛茸茸的頭髮,揮揮手,讓奶娘丫頭下去,經過這陣子沉澱,她已經想通了,不要鑽牛角尖,要跟他談,她可以把婚姻繼續下去,前提是他得跟莫小倌斷得乾淨。

         「有件事我要當兒子的面跟你說。」

  黎子蔚正在玩康哥兒的小手,「怎麼啦?」

  「我知道剛開始時,是我自己跟你約法三章,那時候我說平妻也可以,姨娘通房也可以,我都會安排,後來我後悔了,你也同意我的後悔,所以我覺得我們院子不該有平妻,也不該有姨娘通房。」

  「我們這裡是沒有啊。」

  邵怡然在心裡想,但你每天班跑去艷華館,並沒有比較好,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地道:「我知道艷華館的事情了。」

  黎子蔚一怔,「你知道了啊……」

  「我不能接受,你別跟他來往了……我、我很難過……」

  「你放心,我不會把他帶回家的。」

  邵怡然知道京城民風開放,不少達官貴人家中都養著美貌小倌,不帶回家也是承諾沒錯,但對她這個現代人來說,這等於是告訴她「我分不開」。

  她心瞬間沉了下去,她在,兒子也在,但即便是這樣,也沒能讓她多一些籌碼,是自己太天真了嗎?以為只要自己開口,他就會迷途知返。

  現在想來,她懷孕時,他的溫柔好像是假的一樣,那時她說太快懷孕了很抱歉,不能跟你啪啪啪了,雖然是這樣,你也不能跟別人啪啪啪喔,他笑說那不是婚姻中最重要的。

  當時她還很欣慰,果然是現代人,懂得忍耐也是婚姻中的一部分,穿越小伙伴,讚啦。

  看他總是那樣高興,樂此不疲地摸著她的肚子,說自己想到什麼好名字,孩子還沒生,男女名字已經各取了超過五十個,還是她提醒大名得老爺子取,他這才想起來,隨即沮喪了很久,那樣子真說不出可愛。

  但那些體貼暖心的言論,不過是一年前的事。

  邵怡然眼眶一紅,「你以前說,看大伯父跟黎子衿那樣,覺得他們很傻,女人一多,院子就亂,哪還有片刻寧靜,找一個最好的彼此真誠相待,才是人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講過這些?」

  「我沒忘,我現在也還這樣想。」

  「那你是怎麼回事,每天離開欽天監就去艷華館,還面不改色的跟我說在做學問,我原本以為你只是一時新鮮,但時間久了,我知道不是,你像一個上癮的人,要去那邊才會讓你好過一點。」

  黎子蔚解釋,「我跟他只是聊聊天,你想太多了。」

  「男人作賊心虛時,就會說女人想太多,我不是十六歲,我看了很多靠北老公、靠北男友,你絕對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你以為我傻到聽不出來你在避重就輕?」邵怡然吸了吸鼻子,「你真那樣喜歡他?」

  黎子蔚沒回答。

  邵怡然的心沉到了谷底,但還是想做最後的努力,「我跟康哥兒加起來,還是不足以讓你準時回家?」

  「我能答應你,我的家,我的身邊,只會有你一個女人。」

  然後有無數的男人?她不是傻子,她聽得懂他那些含糊的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是,我對你還是有愛,但我也離不開他,好好好,我保證,家裡只有你,可是外面會有別人,以後不准生我的氣,因為我沒把話說死。

  混帳。

  她冷靜過,忍耐過,也努力過,但人心一旦改變,真的做什麼都沒用,她還年輕貌美,兒子也白胖可愛,兩個大活人就這樣在他面前,他還是覺得家花野花一樣香,都想帶在身上,也不怕家花野花剛好藥性相衝,混合起來毒死他。

  是,她可以裝沒事,反正發現以前也都沒事啊,不帶回家就好,她依然是黎子蔚身邊唯一的女人,有身分,有地位,人人羨慕。

  可是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在知情的情況下裝作不知道,在別人羨慕時,笑得很幸福?

  或許有人可以,但她不行,忠誠是婚姻的最後底線,在愛情裡,彼此都該是唯一。

  誰管他只是聊天還是幹麼,精神外遇也是外遇啊。

  邵怡然只知道自己求了,然後被婉拒了。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吧,沒辦法稱心如意,倪氏有梅姨娘、柴姨娘、池姨娘來糟她的心,姜寧兒就有佩蘭跟紫苑給她壓力,外人看她這黎夫人幸福無雙,卻不知道黎大人外面有個莫小倌。

  黎子蔚若是把莫小倌帶回來安置,她還可以找藉口說「不尊重我」、「我不同意」,然後大發瘋一頓,解解氣,偏偏他就是在外面約會,誰不逢場作戲啊,若她因為這樣而生氣,錯的就變成她。

  黎子蔚心機真的很重,他大概什麼都想到了,所以她再生氣,卻也什麼氣都不能發。

  邵怡然深吸幾口氣,「那我們和離好了。」

  黎子蔚拉住她的手,「我說了,身邊只會有你一個女人。」

  「哈,哈哈,你能接受我說身邊只會有你一個男人,然後找女人大搞百合嗎?你可以接受,我就考慮你的說法,如果你覺得感情不能分享,那就不該這樣要求我,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做不到。」

  「怡然,我對你,真的是真心的。」

  「如果你的真心是這樣,那太廉價了,真心應該是無價的,而不是可以到處分割,每個人都拿一個。」邵怡然堅定的說:「你如果不願意回頭,那我一定要走,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再給我一點時間。」

  邵怡然想拿岀她的狼牙棒,打得他滿臉是血,看他還能不能那樣有感情的看著她,看得她……心軟。

  媽的,明明就是個劈腿男,自己是在留戀什麼?應該義無反顧的離婚,戶部有她祖父的門生,就算他不肯,她也有辦法拿到和離文件,然後展開新人生。

  可是,他那樣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她又沒用地捨不得起來。

  邵怡然再也不會說那些藕斷絲連的女孩傻了,因為沒有遇到,都不知道自己也能傻成這個樣子。

  事情就這樣僵住了,黎子蔚還是天天跑艷華館,可回到家後又對她溫柔萬分。

  欽天監的荷花池有幾枝開始含苞,便折了一枝回來給她養在花瓶中,得了一塊難得的紫玉,打了一支紫玉釵給她,還親自給她換上,說很好看。

  邵怡然覺得自己很沒用,每個白天都想著晩上要他說清楚,今天是他逍遙的最後一天,他好日子到頭了,一定要逼他做選擇,然而每當接收到他望著她的眼神,突然又捨不得了。

        可惡,長得好果然很有用,她就是個俗人,受不了好看的男生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一看就讓她自動退讓。

  蘇嬤嬤勸她,「是小倌兒才好,是姑娘就麻煩了,姑娘沒看大老爺的池姨娘,仗著自己受寵,給大太太下了多少絆子,蔚爺外面那個不管得了多少寵愛,生不出孩子都是枉然,等新鮮勁一過,那就什麼都沒了。」

  「是啊,」木樨跟著勸,「您看像大少爺那樣,成親不到一年就抬了兩個平妻,蘭奶奶生了龍鳳胎,苑奶奶也生了個兒子,偏偏大奶奶沒動靜,那才添堵,姑娘有康哥兒,什麼都不用怕。」

  她有兒子,有銀子,什麼都不怕,但糟心啊,這倪氏跟姜寧兒到底是怎麼過的,有時間她要去討教一下。

  真懷念成親前的日子,每天跟著黎翠雨吃吃喝喝,跟姜寧兒還有黎翠陶鬥鬥嘴,揉揉黎翠娟圓圓的臉頰,就是愉快的一天。

  她從童話故事中清醒,是看到黎子衿跟佩蘭偷情那日開始,誰想得到外表剛正不阿的黎子矜,居然跟姜寧的的丫頭有一腿,又聽說黎子軒將通房文竹打得幾天下不了床,差點嚇死她,黎子軒看著風度翩翩的讀書人,居然有暴力傾向?至於黎子均,花街柳巷赫赫有名的黎三少爺,外面玩還不夠,院子的丫頭都上了一輪。

  她當時還覺得,幸好黎子蔚是黎家兄弟的例外,可現在回想起來,也好不好哪去,被一個小倌迷得天天往那跑,像什麼樣。

  話說回來,自己也太沒用了,這樣的丈夫不扔掉,難道還要留著過年?

  不行不行,今天是最後一天,等黎子蔚回來,她絕對要逼他,不斷了艷華館,就給本姑娘簽和離書,女的要,男的要,哪這麼好的事情?

  「姑娘不好了。」鳶蘿匆匆進來,一路還在喊,「大事不好。」

  蘇嬤嬤罵:「姑娘好得很,哪裡不好了。」

  姑娘最近是又清減了,她這嬤嬤很煩惱,但知道是姑娘鑽了牛角尖,得等姑娘自己想開,不然怎麼補都不會胖。

  「姑娘,剛剛守門小廝派人來說,有個小爺找上門,說自己是三爺在別處生的兒子,蔚爺的親弟弟,現在想請祖父收留,請哥哥照顧,大管家已經請進去說話了。」

  邵怡然口中的一口參湯噴了出來,什麼?黎宗三欠賭債跑了,還在外面繁衍後代?黎家本來就過得不錯,這一兩年過得更好,每月都有奇怪的親戚上門,求照顧、求幫助,還有的厚臉皮,想直接住下來,不過這些都是交由大管家處理的,因為黎老爺子沒那麼多時間理他們。

  黎老爺子早年辛苦起家,只有妻舅幫了一把,然後在江南貨物丟失時,讓昔日朋友幫忙追回,其他人不是冷嘲熱諷,就是等著看好戲,黎家興盛後他當然不會管那些旁支宗親,但照顧故友的孫女,對老妻拿銀子回娘家的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就是他的報答。

  大管家對於這類事情,經驗豐富,關係近的,吃一頓飯,然後幾兩銀子請出去,關係遠的,直接送客。

  邵怡然在黎家住了幾年,自然知道這種情況,但大多都是一表到三千里的那種表哥、表伯、表叔,說的都是跟黎老爺子的關係,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跟黎子蔚有關。

  她有些傻眼,「大管家真請進來了?」

  「是啊,奴婢去花廳偷看了,那人跟蔚爺真有幾分像,身上還有黎三爺死前寫的信,上頭說有黎家的花押,還拿得出黎三老爺的玉珮,大管家對他很客氣啊。」

  邵怡然大驚,這聽起來很像真的啊,如果只是長得像,還能說人有相似,但信上有花押,外人絕對不會知道黎家的花押是什麼,有很大的可能,這真是黎宗三在外面生的兒子。所以他死了?

  珠老姨娘一定很傷心,莊氏得知這消息,肯定是感觸萬千。

  莊氏是思想很傳統的婦女,就算黎宗三拋妻棄子,但對她來說,那仍然是她的丈夫。黎子蔚得知後不曉得會作何感想,黎宗三這輩子沒照顧過他,死前沒個道歉,死後倒是留了個活人讓他照顧,不過黎宗三也真強,到處留爛攤子讓人收拾。

  沒多久,松鶴堂那邊就派人來說話了,讓子蔚回來後,夫妻倆去一趟松鶴堂。

  邵怡然算算時間,黎子蔚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便先換起衣服,如意翠鳥夏衫,百合月白裙,選了紅寶石頭面,全戴太誇張,只拿了其中六樣。

  黎子蔚回來了,看她一身打扮,有點詫異,「你要出去?」

  「你也要。」邵怡然道:「有個人說是你弟弟,現在上門求收留。」

  饒是黎子蔚那種八風吹不動的人,也驚訝了,「我弟弟?」

  「是啊,快走吧,別讓祖父祖母久等。」

*             *             *

  松鶴堂。

  邵怡然不得不說,基因真的太厲害了,那七八歲的孩子,一看就是黎家的人,黎家有一個祖傳的鼻子,男男女女都一樣,眼前這小孩就有那樣的鼻子,臉型跟眼睛與黎子蔚也有幾分相似。

  孩子乾乾淨淨的,身邊跟著一個女人,應該是他姨娘,大概是一路風塵僕僕,頗有些辛苦之色。

  廳上有黎老爺子、黎老太太,還有黎宗壹跟倪氏這兩個當家的夫妻。

  黎老爺子神色有點感懷,對大管家吩咐,「你給他們說說。」

  大管家往前一站,「三老爺當年逃了後,到臨天府落腳,買了一個姓林的丫頭當姨娘,生了一個兒子,一家三口一直在臨天府住著,去年底,三老爺病重,這才跟林姨娘還有兒子說起自己的出身淵源,讓他們在自己身故後,回京城認祖歸宗,三爺的麼子叫做黎子還,身上有黎家的玉珮,還有一封信,雖然字跡潦草,不過花押卻沒錯。」

  那林姨娘催促著兒子,「快去見見你大哥大嫂。」

  黎子還有些被動,但還是往前一步,「大哥,大嫂。」

  林姨娘繼續催促,「姨娘路上說過什麼?」

  黎子還這才說:「爹爹已經不在,還請大哥大嫂照顧。」

  邵怡然知道,黎家現在面臨一個尷尬的問題——黎子蔚已經是寄居的了,這時候又來個弟弟,這要怎麼算?

  黎家想要黎子蔚歸宗,但沒有哥哥歸宗,弟弟卻歸宗的道理,可是誰知道這黎子還品行如何?萬一頑劣不堪如黎宗三,那不是又自己找麻煩嗎!黎家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可禁不起折騰。

        這時候,外面闖進一個人,「爹,娘,兒子聽說三弟還有個孩子?」是黎宗二的聲音。邵怡然想,這黎宗二怎麼這麼八卦啊,想知道也不等等,就這樣闖進來。

  黎宗二一下進入大廳,看到黎子還,內心十分感觸,「跟三弟真像。」

  黎老爺子聞言長嘆一聲,黎宗三再不爭氣,那也是他養了十幾年的兒子,兒子死在前頭,還是薄棺孤墳,沒人會不感傷的。

  黎宗二摸摸孩子的頭,「你叫什麼名字?」

  黎子還清脆的回答,「黎子還。」

  「這幾年跟爹娘過得好不好?」

  「好,爹很疼我,娘也是,我們就住在臨天府那邊,爹有銀子,所以不用出去找活計,他親自教我念書、寫字,還講起好多他小時候的事情,說有次他進假山玩,結果睡著了,家裡從上到下都沒睡,一夜掌燈到處找,直到快天亮,才被一個老嬤嬤找到。」

  黎老爺子聽了眼眶就紅了,他記得這事,那天是元宵節,吃完湯圓後,幾個孩子還有來玩的親戚提燈到處玩,後來到晚上時,珠老姨娘過來說三少爺不見了。

  一個娃兒不見,當爹的哪有不著急,於是除了幾個孩子跟奶娘得以休息外,其他人都掌燈找,他也是,拿著大燈籠,花園的每個角落,桌椅底下,桃林竹林那種好藏人的地方,都不放過,珠老姨娘都哭兩次,才在天空泛起魚肚白時,傳出好消息。

  黎宗二笑說:「你爹連這種小事情都跟你說。」

  「爹爹很想家,可是說自己犯錯所以不能回來,爹爹還講,小時候祖父做生意忙碌,一年到頭沒幾日在家,所以每次祖父回來,就會特別黏祖父,平常不用人家哄,可是祖父一回來,就要祖父哄著才肯睡。」

  聽到這,黎老爺子心軟了,宗三小時候是很乖的,小時候黏在自己腿邊的景象還歷歷在目,那時他怎麼也沒想到兒子長大後會交上壞朋友,學會賭博,學會說謊,家裡幾千兩幾千兩的幫他還賭債,後來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他逐出家門。

  現在看子還乾乾淨淨的模樣,說起宗三小時候的事情,心裡翻湧著感觸,他想留這孫子下來,但一個家要有規矩,黎子蔚到現在都沒歸宗,這件事情自然得由他這哥哥作主。

  林姨娘對黎子還道:「你爹之前說了什麼,都忘了?」

  黎子還這才想起,往前一跪,「祖父,祖母,請收留孫兒吧,孫兒明明有祖父母,還有大伯父,二伯父,有親哥哥,有堂哥,孫兒不想自己住外面,求祖父祖母成全。」

  廳上各人表情各自精彩,沒人說好,也沒人說不好。

  黎宗三的名字已經從族譜劃去,他的兒子該算親戚,親戚不是留或不留的問題,而是一個家必須有規矩。

  倪氏不愧是當家太太,知道這種事情不是說好說不好就能解決的,便岀面打圓場,「你們趕路幾天,都累了吧,魯嬤嬤,讓他們去客……」說著一頓,她想起客院已經給黎宗二一家了,於是改口,「開清煙閣吧,讓他們梳洗一番好好休息。」

  林姨娘卻哀求起來,「大太太。」

  見人還有三分情,人在都不見得會答應了,何況人不在?倪氏見她推託,就不太高興了,臉上雖然笑著,語氣難免帶上三分脅迫,「林姨娘就算不累,還哥兒年紀小,我看他眼皮子都快打架了,聽我的勸,休息一會吧。」

  說罷,倪氏內心忍不住不滿起來,她這當家太太紆尊降貴跟個姨娘說話,姨娘就只有聽話的份,居然還跟她討價還價。

  黎子還卻說:「你別這樣跟我娘說話。」

  林姨娘頓時緊張了起來,「子還,不可以這樣對你大伯母說話,快點道歉。」

  倪氏笑了笑,「沒關係,孩子不懂事。」

  吵?吵最好,讓老爺子看看,這孫子就這等品行,她這大伯母是讓他們去休息又不是趕出去,居然就這樣大小聲,以後要是住進來,那還得了,出族逆子的孩子,還真當自己是正經少爺了。

  倪氏也知道,老子年紀大了就心軟,所以黎宗二那種拿了分家銀的,能住回來當主人享福,她認了,老太太偏心,這真沒辦法,所幸他們大房因禍得福拿到掌家權,鋪子莊子的地契都在丈夫那邊,官府那邊的文檔也換了名字,不怕轉移不怕偷,鑰匙跟賬簿在自已手上,自己看得牢牢的,更不用擔憂。

  不過最讓人心安的還是老爺子當眾說的那句——「你們娘如果要這些東西,都不用給,給了就是不從我的話,是不孝」。

  這就是一張免死金牌,不然老爺子這頭給,老太太那頭又要拿,還真不好處理。

  老太太也沒讓她失望,得到掌家權後沒幾天,便把她叫去,說二房用度太少了,讓她漲一漲,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黎宗二又跟老太太訴苦了。

  人哪,真是貪心,以前他們住外面,全家一個月也才幾兩銀子花用,這樣都過得下去,可回到黎家後,黎宗二月銀五兩,吳氏三兩,黎子松跟黎子明兩兄弟各三兩,潘氏跟黎翠琳各一兩,衣服跟吃食都由公中出。

  這樣還嫌不夠,想跟大房比,想跟子蔚那邊比,呸,憑什麼!

  所以她也笑笑地跟老太太說,大房也是這種用度,要漲得大家都漲,但這樣老爺子就會知道了。

  於是老太太不悅又說,不然讓她一次拿五百兩出來,笑死人,五百兩老太太肯定有,自己的錢要給娘家,就讓她把公中的錢給她兒子。

  她當然不給,當即把老子那句「你們娘如果要這些東西,都不用給,給了就是不聽我的話,是不孝」拿出來當擋箭牌,說老太太明鑒,老爺子都這樣說,媳婦可不敢不孝順。

  二房真的挺煩的,雖然說沒有正式歸宗,但黎子明跟黎翠琳要成親時,黎家不可能完全不出銀子。

  想到六月要連續辦黎子均跟黎翠陶的婚事,倪氏就覺得累,真沒想到這時候黎子蔚居然冒出個弟弟。

        不過她倒是很感謝黎子蔚,他能跟黎子衿堂兄弟連手,讓黎家蒸蒸日上,可他又不歸宗,將來也不用分財產,多好的一個人吶。

  所以他現在多出個弟弟,她這當家太太就煩惱了,如果只是吃吃喝喝當然沒問題,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說不定住進來後乖兩個月,就開始跟老爺子說想入族譜了。

  不過那都還沒譜的事情呢,這孩子已經會給她臉色看了——「你別這樣跟我娘說話」,怎麼說話了?讓你們去休息也不行,真當自己是大爺了,她客氣是看在老爺子的份上,看在黎子蔚的份上,可不是看在你黎子還的份上,上門親戚算哪根蔥呢。

  「大太太,對不起,是奴婢不會教孩子。」林姨娘連忙道歉。

  黎子還聲音高了起來,「娘,我們又沒錯,幹麼跟她說對不起。」

  林姨娘急得都快哭了,「大太太您別生氣,他平常是很乖的,大概是爹爹去世打擊太大,這才脾氣暴躁。大少爺,您幫二少爺說說話吧。」

  林姨娘口中的大少爺就是黎子蔚,只見黎子蔚還是一臉置身事外的樣子,不緊張、不介意,像在看一個外人。

  倪氏多精啊,一看黎子蔚的態度便明白了,「魯嬤嬤,快去整理房間,被褥都開庫房拿,前陣子下雨怕是有點潮濕,記得用火烤過。」

  魯嬤嬤連忙說:「老奴馬上去辦。」

  林姨娘還在求,「老爺子,老太太,求求兩位發個話吧,我們真沒地方可以去了。」

  邵怡然低聲說:「你不管管?」

  黎子蔚回答道:「管了就是認了。」

  「可、可我怎麼看他都是你弟弟啊。」黎家的基因很強,從黎老爺子到黎宗壹一代,再到黎子蔚這一代,每個人都有七分像,就算長相相似不能證明什麼,但黎宗三的信、貼身玉珮,這些是不可能憑空捏造的。

  「我爹拋妻棄子,我對他可沒什麼感情,他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陌生人的孩子當然也是陌生人,是,孩子無辜,但我娘也是無辜的,她不該那樣沒日沒夜被打。你想想,一個男人整天賭博,回到家就打老婆、吼兒子,欠了一屁股債務就跑了,讓賭場的人上門拿走房契,讓母子流落街頭……這樣的一個男人死了,然後希望大兒子照顧外頭小兒子,你覺得有道理嗎?」

  呃,好像沒有,仔細想想,她爹也是跟個青樓姊兒跑了,現在如果她岀現一個小妹妹,還望姊姊能照顧她,自己一定不會高興的。

  人跟人之間靠的應該是感情,而不是血緣。

  她前世採訪過一個新聞案件就是這樣,一個中年婦女愛心做很大,捐錢給各種慈善單位,也會發起各種愛心活動,是公認的好人好事代表,但她卻不管自己的爸爸,讓爸爸在醫院佔床當老賴皮,後來被收容入贍養中心,然後社福單位起訴她,要求她負起贍養責任。

  她說不要,原因是爸爸從小家暴她,她說:「我全身每一寸皮膚都被他打得皮開肉綻過,從有記憶就一直被打,打到我十四歲逃家為止。」

  那個太太這樣說的時候,可以明顯看見,一個五十幾歲的人講起四十年前的事情,還淚流滿面,甚至痛苦得全身發抖。

  有人求子不得,有人生了孩子卻不配為父母。

  子蔚很少說起以前的事情,但他身上有很多疤痕,從頭頂到腳底板都有,一痕一痕,她也想過他是不是受虐,她想問卻問不出口,也不敢繼續想下去,這是第一次他親口證實小時候的確常常挨打。

  十賭九輸,賭博的人哪有心情好的時候,在外頭不如意,回家就打老婆跟小孩出氣,最後還害得他們無家可歸。

  黎子蔚對黎宗三沒有感情,又怎麼會對他留下的孩子有感情?而且黎子還才七八歲,不到單獨住的年紀,他們要是留下來,就得跟莊氏這主母一起住,那不嘔死莊氏了。

  邵怡然悄悄拉住他的手,沒遭遇過這種事情,沒人可以說他狠心,如果黎家有人要聖母,可以,自當聖母,但是不要責怪他們夫妻。

  林姨娘跪了下來,黎子還想拉母親起來,人小卻拉不動,十分憤怒,但也不說出「娘,我們走」這種話。

  倪氏見了心中發笑,氣什麼呢,還不是假骨氣,想求人又端著架子,真好笑。

  黎老爺子轉向黎子蔚,「你看怎麼樣?」

  邵怡然心想,這不是讓黎子蔚為難嗎,他不留,是當哥哥的狠心;但他要留,這個家又沒他說話的份。

  黎子蔚道:「既然是父親在外面的兒子,我這長子不好不管,但我也是寄居黎家,實在處理不來,不如我給他們五百兩銀子,請大管家幫他們買個宅子,幾個下人,以後彼此當親戚來往就好。在京城,六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只要二兩,五百兩很夠用了,可以讓黎子還甚至是他的孩子,都過上還不錯的生活。」

  邵怡然心想,這樣倒是可以,既不會讓人說無情也不會給黎家添麻煩,否則留下黎子還,天天在莊氏面前晃來晃去,那不是給莊氏添堵嗎?丈夫打人,還得替丈夫照顧外面生的兒子,光想就覺得生氣。

  「大少爺、大少爺,」林姨娘跪著爬過來,「求求大少爺把子還收在身邊吧,大少爺現在有出息,讓子還也會讀書寫字,將來一起給黎家爭光,三爺若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果然,不提三老爺還好,一提三老爺,黎子蔚臉色一沉,正想說什麼,黎宗二卻道——

  「蔚哥兒怎能這樣說,就算你爹不爭氣,但弟弟總歸是弟弟,還是收在身邊好好教導,這才是正理。」

  邵怡然氣道:「二伯父既然這樣想,不如自己教這孩子吧。」

  黎宗二叫了起來,「怎麼關我的事呢。」

  「那您又何必出主意?」

  黎宗二噎住了,惱羞成怒,「蔚哥兒,你看看,你媳婦就是這樣對長輩的。」

  「您不用擠對,我現在不是以侄媳婦的身分說話,我現在是黎夫人,東瑞朝規定,先論朝廷,後論倫常,我丈夫是七品官,您該稱我一聲夫人,還得跟我行禮,這才對。」

  黎宗二氣得臉色通紅,但邵怡然端出官夫人架子,他又不敢說什麼,只好轉向自己的爹,「爹,我們黎家又不缺一個人,您就讓子還住下來吧,宗三小時候很乖的,兒子也常常想起他,爹,難道您都不想的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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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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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7: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富泰郡主找上門

  最後,在黎老爺子的不忍心中,黎子還跟林姨娘還是留了下來,母子倆梳洗妥當後,去莊氏的春暖閣磕了頭。

  林姨娘是妾室,黎子還未滿十歲,按照規矩,是該跟主母住。

  透過蘇嬤嬤的打聽,邵怡然知道莊氏當下就給了林姨娘一個玉鐲子,給了黎子還一個大荷包。

  而珠老姨娘知道兒子死了,很悲傷,當場就哭了,但見到又多一個孫兒,卻也欣喜,說眼神一直放在黎子還身上,捨不得移開。

  莊氏很平靜,開了後面兩個房間給他們母子,安排丫頭嬤嬤照顧,一切行禮如儀,沒有情緒起伏,黎子還跟林姨娘退下後還吃了一些點心,然後漱洗上床睡了,不到一刻鐘就發岀鼾聲,睡得很熟。

  黎子蔚聽到母親沒被影響,稍稍放心。

  回了屋,邵怡然放鬆下來,這才想起一件怪事,「一個買來的丫頭,怎會知道這些大宅規矩?在廳上還會自稱姨娘,她沒有伺候過主母,居然知道要去磕頭?」

  黎子蔚聽她一提,也皺起眉,「你是說,有人教過她這個?」

  「她的出現也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我也這麼覺得。」黎子蔚沉吟,「生病到死,然後讓姨娘兒子回來認祖歸宗,這不是黎宗三的個性,他非常愛自己,一旦倒下,肯定馬上回黎家哭求要治病,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自己病死的。」

  可要說冒充,又不可能,黎子還的鼻子和黎家人長得很像,而且他有黎宗三的書信、玉珮,還能說起黎宗三小時候的故事,他不可能是冒充的,但也因此他們面臨了一個問題——

  三房沒老爺,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所以他們夫妻得照顧黎子還。

  邵怡然忽然覺得頭很大,她現在可能是全世界最懂黎子蔚的人了,黎宗三對大兒子不好,如今卻要大兒子幫忙照顧外頭生的小兒子,而黎子蔚外面有男人,於是她這個老婆得幫忙照顧小叔……

  咦咦咦?咦咦咦?

  邵怡然摸摸自己的胸口,居然不發熱,她不生氣了?

  之前每次講起黎子蔚沉溺小倌館,她都會很生氣,胸口劇烈起伏,常常在腦海中狂揍黎子蔚,幻想著今天一定要跟他提離婚,不能讓他腳踏兩條船這樣好過,可是剛剛居然沒這種衝動了……

  自己接受了這種畸形的相處?好像不是,現在就算黎子蔚想碰她,她也不想跟他有親密接觸,感覺不衛生。

  那是自己對黎子蔚愛情消蝕?好像是……

  對了,她這幾天睡得不錯,雖然之前大受折磨,身體還沒胖回來,神色也還是很憔悴,但已經能一覺到天亮了。

  解脫來得太突然,邵怡然一時間不敢相信,為了測試自己,她開口問,「你天天泡艷華館這都幾個月了,還不膩?」

  黎子蔚有點遲疑,但還是回答,「不膩。」

  「還是莫小倌?」

  「嗯。」

  很好很好,到現在還不覺得火大,邵怡然繼續問:「那裡人多,你也不換個人,說不定別人更好看呢。」

  「我又不是為了求美貌,我是跟他有話說。」

  「不是啊,你去都去了,好歹去見見人家口中上品小倌,我聽說莫小倌在那裡面只能算一般,既然要花錢,當然找最好的。」

  「人跟人之間講求緣分,我跟他有緣,這就夠了。」黎子蔚頓了頓,「跟你也是,你們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怡然,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再給我一點時間,真的,我會解決的。」

  邵怡然轉過頭,內心罵了一句髒話,但她真的不生氣了,聽完剛剛的話,如果早十天,她會氣得全身發抖、腦子發熱,然後在腦海中用狼牙棒打得他倒在地上起不來,可現在她只有一種感覺——啥?是喔。

  原來釋懷是這樣子,真神奇。

  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又不知不覺放下他,哈哈哈,看來老天對她不錯,讓她只掙扎了三四個月而已。

  之前沒離,是因為惦念著他以前的溫柔,跟幻想他會回頭,現在說離婚?可以,他已經不在她心上了,她也不會被約束,她自由了。

  開心開心,感謝自己的堅強,從苦苦掙扎到破繭而岀,不是花幾年,而是幾個月,她覺得自己很棒,捨下了那些捨不得,不再因為他的不忠而暴怒、哭泣,不用再背負那些負面情緒,整個人變得好輕鬆。

  這是黎家,沒道理離婚還住這,她得先讓蘇嬤嬤去外面找個合適的宅子,找個一進三大房好了,前庭後院寬敞些,重點是要有水井這才方便。

  等房子跟家具都打點妥當,這就跟他提,他不允許也沒關係,她有的是方法,讓她想想,祖父在戶部的那個門生叫什麼,陳……陳品思?對,好像就這名字。

  他不離,她就讓陳品思弄個判決文件,官府核准的和離書,到時候孩子歸她。

  等兩年,身體恢復了,就找個俊俏面首繼續生孩子,她才十六歲呢,大好人生正要開始。

  「黎夫人,黎夫人。」倪氏身邊的魯嬤嬤一路跑進來,十分慌亂,一點也沒有管事嬤嬤的威嚴,剛推開塥扇進入,便嚷道:「快,快點換衣服,富泰郡主來了,指名要找您呢。」

  邵怡然正在繪製新家家具,聞言傻眼,「嬤嬤可是聽錯了?」

  「沒錯,馬車已經進門了,夫人趕緊打扮起來。」

  邵怡然心想,魯嬤嬤不會沒事跟她開這種玩笑,連忙放下筆,木樨迅速開了衣櫃,選了才送來幾天的夏衫,鳳尾綢緞上衣,月華裙,想到面對郡主不能疏忽,於是選了冰晶頭面,一套十二樣全上了。

  照照玫瑰銅鏡,邵怡然覺得面色不太好看,畢竟知道黎子蔚泡艷華館後,她這幾個月吃不好睡不好,身體瘦了許多,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不知道何時會消,真討厭。

  到了大廳,富泰郡主一身華貴宮服居中而坐,氣勢驚人,黎老太太跟倪氏陪著,兩人都萬分緊張,黎老太太更是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

        邵怡然連忙上前行禮,「妾身邵氏見過富泰郡主。」

  富泰郡主抬抬手,「免禮。」

  「謝郡主。」

  「聽說黎家園子還不錯,黎夫人帶我逛逛吧。」

  「是,郡主請。」

  入夏了,天氣漸漸悶熱,但今天天氣不錯,天很藍,微風沁人舒暢。

  園中滿是綠意,紫白相間的夏堇沿著石板路兩側種植,一直延伸過去,更往旁邊是參天大樹,有幾縷陽光透過樹梢,映在地上。

  時節還早,雖然有太陽,但不熱,走道荷花池旁的竹籬上,纏著盛開的雙喜藤,一叢一叢,粉色的,黃色的,恣意盛開,富泰郡主看了一下,「這園子我看也普通得很。」

  「黎家是商戶,自然比不上王府。」

  「抬起頭,讓我看看你。」富泰郡主皺了皺眉,「我是不是在哪裡看過你?皇太后的壽宴上?還是趙夫人的春宴?」

  邵怡然第一次去艷華館抓奸是二月,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多月,郡主不記得她也不奇怪,交換一下立場,要不是自己記得富泰郡主的稱號,恐怕也不認得她。

  正想著坦白好,還是含糊好,富泰郡主身邊的嬤嬤便小聲提醒——

  「郡主有次去艷華館找黎大人,那時前頭有個小少爺說要找莫小倌,郡主還跟那位小少爺擠一個房間。」

  富泰郡主一臉恍然大悟,「我就說有點眼熟,原來是在艷華館看過。」

  邵怡然尷尬道:「讓郡主見笑了。」

  「也沒什麼好笑,我自己也跑去了,對了,是有這回事,那天你很早就走了,怎麼,也是去找黎大人的嗎?」

  見邵怡然一臉為難,富泰郡主又笑說:「是我得唐突了,不找黎大人難道還找那個小倌。」

  所以郡主到底來黎家做什麼?邵怡然滿頭問號,卻是不能開口問。

  東瑞國官商有別,雖然不清楚富泰郡主的爹是哪個王爺,但不管怎麼樣,皇帝都是她伯父,她小小一個穿越女可惹不起,古代平民沒人權,此刻就算富泰郡主衝上來賞她兩巴掌,她也只能謝謝郡主教誨。

  富泰郡主細細審視她,「我記得你也才生產過後沒多久,怎麼這樣瘦?這腰比一般大姑娘還要纖細多了。」

  不就是因為黎子蔚那豬哥腳踏兩條船,她又傷心,又氣憤,又捨不得,自己折磨自己,就變得這麼瘦了,如今可是她兩世人生最瘦的時候,可能還不到四十公斤,每次綁完腰帶,都還剩出一大截。

  富泰郡主繼續道:「眼圈也深得很吶。」

  就睡不著咩,翻來覆去一整晩,每天都這樣,心裡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怎麼樣都輕鬆不起來,最嘔的是,睡著後還會夢到那天抓奸的情景,總會浮現黎子蔚跟莫小倌在講商秧變法笑得不行的畫面,她傷心得醒來後都氣得咬被子。

  「外人說黎大人敬重妻子,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院中沒有妾室通房,不過我看黎夫人也是有苦難言,我可有說錯?」

  對啦,對啦,揭人家瘡疤很愉快吧,混蛋郡主,但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我已經不是昔日的我了。

  邵怡然早就脫胎換骨,黎子蔚已不在她生命中,她現在只注重兩個子,兒子跟銀子,有了這兩子,她可以過得踏實又幸福。

  黎子蔚?滾一邊涼快去,姑娘以後要一次找幾個俊俏面首,讓你知道厲害。

  富泰郡主繼續說:「原來你就是那日跟我在艷華館搶房間的人,怎麼,想去看看莫小倌長什麼樣子,還是說黎大人不聽你的勸?」

  男人喔,色字當頭,九頭牛也換不回,邵怡然自問長得不差,不過莫小倌有另一種好看,至於談論什麼的,她實在很不懂,商秧變法她也懂啊,王安石變法她也懂,她還能講到戊戌變法呢,最後一個就算莫小倌再有才,也不可能知道的,因為是清朝的事情,東瑞國並不存在於她所知的歷史上,但從官制和民風來看,和宋、明兩朝較為接近。

  邵怡然和莫小倌比,自然是邵怡然勝,可是沒用,人一旦喜歡上另一個人,就什麼都有趣,商秧變法哪裡好笑了,但因為一起談論的人是意中人,才能讓他開懷大笑。

  這個邵怡然懂,結婚以前,自己給他繡個老鷹荷包,他就高興得要命,現在就算自己給他繡個披風,他都不會那樣喜孜孜的。

  不過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在意他了,他開心就好,只有一點,若是要搶兒子,她是絕對不給的。

  「我今年十五,元宵過後在皇宮的祈福會上,第一次看到黎大人,他那時站在萬監正後面兩排,我在想那人到底是誰,後來問了人,原來是夏官監侯七品,官職小得很,可是他站在那邊卻是那樣好看,我誰也看不見,只看見他。」

  邵怡然傻眼,皇室中人果然厲害,跑到正妻面前示愛了,自己現在要說什麼,「我也覺得他長得很好看」,「不,他沒那樣好看,郡主抬愛了」,怎麼回答都很怪。

  還是繼續裝死吧,她總覺得富泰郡主只是來找一個人傾吐這段時間的心事,而不是真的要她表達意見。

  「我跟母妃說想嫁給他,可後來才知道他已經成親,年前嫡長子剛出生,我是郡主之尊,下嫁給七品官已屬委屈,又怎麼可能當平妻呢,但是我願意啊,儘管上頭有個嫡妻,我卻不認為那個嫡妻敢欺負我,只要黎大人懂得疼惜人,名分又算得了什麼,齊國公的嫡孫再好,我卻是不喜歡他。」

  邵怡然心想,如果富泰郡主真的嫁來當平妻,自己當真沒膽子給她臉色看,當成姊姊伺候都不夠,得當祖宗供著。

  雖然不知道齊國公的嫡孫是什麼人物,但能通過王妃考驗的,應該差不到哪裡去,而且齊國公府的環境以及來往親戚,也比較符合郡主的檔次。

  在東瑞國,官家商家的小女兒們來往並不妨礙,但要說到婚姻,恐怕就沒那樣簡單了。

  「母妃拗不過我,只好允了,偏偏這時候卻傳出黎大人不要妾室通房的原因是他好龍陽,我不信,派人跟了他幾天,發現他天天去艷華館,偶而去棋室、琴室,都是找好看的清秀少年服侍,你說,我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我這正妻都能忍下,你也一定行,而且搞了半天原來富泰郡主喜歡黎子蔚,人帥真好,祈福會往那裡一站,郡主就非君不嫁了,邵怡然心中如此腹誹著,半晌後,又想勸她想清楚,畢竟這個男人不愛女人,您嫁給他,是做不成夫妻的,只能當普通小伙伴。

  富泰郡主細細審視她,「看你的樣子,也是飽受困擾了。」

        邵怡然心想,那是以前,姑娘我現在已經看開了,不過我不會嚷嚷得讓人知道,至於離婚後黎子蔚的臉要往哪裡擺,那是他自己事情。

  蘇嬤嬤已經找到一間宅子,前主人是個讀書人,院子格局很不錯,坐北朝南,有井有灶,一進四間大屋,後頭有罩房,院子也寬廣,就是太久沒人住,得重新油漆,家具那些得換過,園子方面正在找人整修,她要種植滿園花香,一年四季都有花開。

  旁邊一個富貴嬤嬤勸道:「郡主,您也看見黎夫人了,這般消瘦憔悴,總不可能是裝出來的,您還是嫁入齊國公府吧,至少齊國公府的少爺懂得疼人,夫妻才能和和美美,日子才能過下去啊。」

  富泰郡主咬咬下唇,「可黎大人明明有兒子……」

  「哎喲,我的郡主,生兒子跟疼惜人那是兩回事,喜歡在外頭玩,也不妨礙傳宗接代,郡主當然可以入黎家,可是您要知道,這樣的婚姻只有苦,只有等待,只有眼淚,老奴敢跟您說,再過一兩年,黎夫人肯定會再生,但那是因為黎大人需要兒子,不是因為黎大人喜歡黎夫人,黎夫人現在的樣子,就是您以後的樣子。」

  喂,你這個嬤嬤說話怎麼這樣難聽啊,她人還在這裡呢,是啦,黎子蔚是個渣男,但不代表她必須當苦命女好嗎!什麼從一而終,滾一邊去,姑娘有錢,又青春年少,偏偏要享樂青春。

  富泰郡主深吸幾口氣,「我以前總不信黎大人好龍陽,想來是害怕自己求證,認為這世界上也有木家表哥那樣,又愛男人又愛女人的,說不定黎大人也是這種人呢,如果是,我勉强忍了,誰讓我喜歡他,可今天來見夫人,見你面色這般沉重,也算讓我死了心,可以專心備嫁、準備進齊國公府了。」

  邵怡然真無奈了,果然是皇家中人,講話都不考慮別人的,一下說她憔悴難看,一下說她面色沉重,喂喂喂,這樣真的很沒禮貌耶,她是活生生的大活人好嗎,她聽得見。

  饒是內心不滿,但她臉上還是恭恭敬敬的,老話一句,皇家之人惹不起,皇帝就是郡主的親伯父,她這七品官的妻子,能說啥?

  富泰郡主一個眼神,旁邊一個丫鬟馬上捧過匣子,木樨連忙接過。

  富泰郡主道:「這裡面是一枚玉珮,是我小時候皇上賜給我的,送給你兒子,將來若他有難事,讓他拿著玉珮上門,我自會出手幫他。」

  這禮物可貴重了,邵怡然連忙行禮,「多謝郡主。」

  康哥兒,你發啦,天下難事,大概沒幾樣是皇家解決不了的,何況富泰郡主的親哥哥將來會襲爵變成新王爺,將來的丈夫也一定會襲爵成為新的齊國公,她的身分只會更往上抬,更多的榮寵,更多的權勢,這玉珮可是大大有用。

  再者,這是郡主賞下的,也萬萬不能推辭,不然就是對皇家不敬,而這個大帽子扣下來,後果會很嚴重。

  「除非黎大人繼續往上爬,不然我們以後應該見不著了,見你氣色如此灰敗,神色疲倦,也算是讓我死了心,可以好好準備嫁入齊國公府,不然這樣糾纏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盡頭,看在這點份上,我應該感謝你。」

  呃,好,看在玉珮的份上,她忍。

  康哥兒以後不管讀書還是做生意,有這郡主娘娘罩著,她只想到「小甜甜」的片尾曲,自强有信心,前途光明又燦爛。

*             *             *

  邵怡然回到房間,打開那匣子,只有一個感想,哇!

  來到這邊十六年,過的又是富貴生活,也練就了看好東西的眼力,邵家有錢,黎家也不差,可她沒看過這樣好的羊脂玉,真的就像她在紐西蘭欣賞綿羊秀看到的那樣,晶白溫潤,摸上去覺得指尖傳來絲絲涼意。

  想到康哥兒有這個大靠山,邵怡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富泰郡主這種情敵多來幾個多好啊,那她就不用為康哥兒發愁了。

  把匣子蓋起,吩咐蘇嬤嬤,「好好收起來。」

  古人睿智,真的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沒想到黎子蔚每天流連風月場所的結果是,郡主給兒子送了承諾玉珮,想當官能當官,想做生意,有人提點,康哥兒不管選什麼,都是康莊大道。

  她想把黎子蔚抵押給富泰郡主了,玉珮再給她一塊,她要給她將來的小棉襖。

  邵怡然喜孜玫的繼續繪製新家俱,其實她一點都不喜歡花梨木做的昂貴拔步床,她要弄個輕紗公主床,滿足她的公主夢。

  塥扇外一陣喧嚷,黎子蔚回來了。

  邵怡然八風吹不動地繼續畫,他現在已經不值得她起身迎接他了。

  這公主床上的輕紗,要用江南產的,料子好,又透風,夏天睡起來才不會熱……

  黎子蔚走到她身邊,揮揮手,嬤嬤丫頭都下去了。

  見屋內被清場,邵怡然覺得奇怪,什麼事情?這麼謹慎?

  「富泰郡主來過了?」

  邵怡然點點頭,這事情有必要這麼神秘?郡主是大人物,恐怕黎家上上下下都知道這貴人來過。

  「她說了什麼?」

  「說了你不喜歡她,看到我眼圈深,又這麼瘦,她死心要嫁入齊國公府了,對了,還送給康哥兒一塊玉珮,說以後康哥兒若有事情,她會出手。」

  「你怎麼這樣高興?」

  「還不是為了康哥兒,還沒孩子時,只有求孩子,有了又希望他健康,生出來健康了,又希望他聰明,現在不到四個月,我已經開始煩惱他的前途了,現在有人能保證他的將來,那還不好嗎?何況這是郡主給的,也不能推辭,推辭就是不給皇室面子,不給皇室面子後果是很可怕的。」邵怡然頓了頓,「當然,能不用到這玉珮最好,不過難保萬一。」

  黎子蔚勉強一笑,「你是為了康哥兒啊……」

  「不然呢?」希望我為了你嗎?想得美,邵怡然不再繼續話題,開口趕人,「你沒事就去書房吧,我還要畫畫。」別干擾我了,本姑娘沒空。

  見邵怡然拿起筆,黎子蔚抽走放下,「過來這裡,我有話跟你說。」

  好唄好唄,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還是黎夫人,那就聽聽黎大人的話吧,雖然說她對他要講什麼,一點興趣也沒有。

  真想打呵欠,一定是剛剛接待郡主,腦力跟體力透支,好想往床上倒啊,然後叫個醫娘來給自己鬆鬆肩頸,古代沒有指壓油壓,但醫娘用藥油推拿效果也挺好的……

  「我知道自己這陣子疏忽你,你也不好受。」

  唉,怎麼又來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她都會背了,「我會處理好的」、「再給我點時間」巴拉巴拉,都是虛言。

  邵怡然打起精神,「這我知道,不用講了。」要說也說點新鮮的啊,老鄉。

  「我知道接下來說的話你可能很難接受,但都是真的。」

  難接受?不會啦,我都接受你跟莫小倌難分難捨的事實了,沒有什麼不能接受,本姑娘承受力很高的,高到嚇死你。

  能嚇到我就算你贏,邵怡然雙手環胸,心想,來吧。

  「今年元宵過後,宮中有祈福會,萬大人攜帶五個官正,十個五官監侯入宮,當天是大日子,皇族齊聚,一點錯都出不得,所以人人謹慎,也沒人注意到旁邊,是隔了幾天敬王爺、敬王妃讓我過去,我這才知道,富泰郡主喜歡上我了。」

  這算什麼,他是在炫耀自己長得帥嗎?帥得讓富泰郡主一見鐘情,還讓敬王爺跟敬王妃把他找去看。

  「皇族郡主要嫁給我當平妻,照說我只有感恩的份,我無法拒絕,也找不出理由,我那時也很為難,想著要怎麼跟你講,才不會讓你不舒服,而黎家雖然富貴,卻不可能跟王府為敵,我若拒絕,是把一個家押下去賭……王爺講不講理,我的母親,我的祖父,對我和善的大伯父都在這高牆內,說實話,我內心即便不願意,也不能說個不。」黎子蔚頓了頓,「在這個時代,講的是權勢,不是道理。」

  邵怡然懂,對一個王爺說不要他女兒,黎家大概就完了,王爺只要動一根小指頭,就可以讓黎家傾覆,從此無法爬起來。

  現實不是電影,電影的男主角會痴情說不,然後王爺會成全他們,可現實是……他若說不,王爺會掐死黎家每個人,包括康哥兒。

  如果當時自己知道了,為了一家老小的命,恐怕還會幫忙勸他,你就用你的身體換取黎家上下平安吧,眼睛一閉就過去了,乖。

  可是就結果來說,黎子蔚還是沒娶富泰郡主啊,奇怪。

  「我原本也做好準備,想著要怎麼告訴你,才不會傷害你,但萬大人卻跟我說,富泰郡子的性子不好,讓我婚後要小心些,他原是好意提點,卻讓我想起別的事情,於是請人去打聽,打探岀富泰郡主果然是個暴躁又佔有欲極强的性子,小時候她養的狗對王府庶女親近點,她就把狗殺了。

  「祈安郡主不孕,聖上恩准郡馬收妾室,那妾室受寵,祈安郡主偏生性子軟弱,拿那妾室沒辦法,富泰郡主便帶人上門,把那妾室劃花了臉,連帶府中另外兩個通房也一起劃花了;春宴時,見其他姑娘打扮得比自己漂亮,便把人推落水中,嫌棄丫頭梳頭不好看,拉出去就是十個大板,如此事情,層出不窮。」

  邵怡然傻眼,歐買尬,富泰郡主居然這麼可怕?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親近人是它們天性,居然這樣殺了,自己從小養大的,都沒一點捨不得。

  還有,妾室受寵,只要她對祈安郡主恭敬,受寵也不算大錯,就這樣把人毀了容,古代妾室就是以色侍人,劃花了她的臉,人生再無希望,等於是逼她去死。

  春寒料峭的,姑娘落水後就算馬上被撈起,恐怕也要病上一場;十個板子打下去,只怕丫頭半條命都去了,古代的板子是真的會把人打出血的,還會留下後遺症,很痛很可怕。

  「諸如此類的事情層岀不窮,我想,就算黎家恭恭敬敬對待她,也難保她不會發起脾氣,不過因為狗親人就殺狗,她一旦過門,第一個要下手的就是你跟康哥兒,她嫉妒心這樣重,又如何能容許你們的存在?

  「想到這裡,我絕對不能讓她過門,我不能為妻小遮風避雨已屬慚愧,怎麼能給你們帶來災難,王府權勢大,我不能拒絕外人眼中的好親事,我只能想辦法讓郡主自己死心,所以我開始去艷華館。」

  邵怡然眨了眨眼睛,啥?她再次確認的問:「你去艷華館是為了讓郡主以為你好龍陽,進而他嫁,這樣又不得罪皇室,又可以保護我跟康哥兒?」

  「是。」

  「那你可以跟我說啊,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知道這幾個月我過得多寢食難安、多難過嗎?」雖然現在已經不難過了,但想起那些夜不成眠的日子,她就很心疼那個自己,只有被劈腿過的人了解她的糾結跟難受。

  黎子蔚解釋,「我知道她一定會上門會會我的妻子,你若不是面容蒼白,身形消瘦,如何騙得過她?她雖然年輕,卻是在王府中長大的,比一般人敏感,比一般人更懂得觀察,是做戲還是真憔悴,騙不了她,沒有哪個妻子會在這種情況下還面色紅潤,神清氣爽的,我……得折磨你。

  「看你這樣,我也很難過,有好幾次都想跟你講出實情,但為了長遠的日子計較,我只能忍住,直到今天她真的來了,我知道她一定會放棄,才能這樣毫無顧忌地跟你坦白。」

  說完,想摸摸她的頭髮,卻被邵怡然伸手格開——

  「別碰我。」

  「怡然……」

  「你以為我會很感動嗎?喔,原來你都是為了保護我,好棒,好讚讚,錯了,如果我現在手邊有棍子,我會打你,黎子蔚,你的坦白太晚了,如果我就這樣跟你和好如初,我會對不起那些暗自哭泣的夜晚,你把我當成外人,你讓我痛苦,你就得付出代價。」

  黎子蔚看著她,確認她不是一時意氣用事後,一向遊刃有餘的神情岀現緊張,「我知道自己沒處理好,不過我不能冒險,怡然,真的很對不起,給我機會,我們重新來過。」

  邵怡然皺眉,「你還沒感覺嗎,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點感動都沒有,甚至有點想笑。」

  她想起網絡上的一句話——你已經失去本寶寶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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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7: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主動出擊求和好

  和黎子蔚結束一番談話後,邵怡然氣呼呼地想著,什麼嘛,哪有人這樣的,他應該跟她說,她可以減肥,也可以晩上不睡,把自己弄得憔悴蒼白好取信富泰郡主,可他卻選擇下手折磨她,被祖父疼愛了十二年,到黎家又仗著老爺子過得如魚得水,邵怡然絕對不允許有人這樣對自己。

  處理?哼哼,換她來處理,她會處理得很好,祖父那個在戶部的門生陳品思已經回信給她了,說一切沒問題,她想什麼時候離,就什麼時候離。

  邵怡然繼續準備搬家大計,只是她看中的屋子真的太陳舊,要整修沒這麼快,所幸夏日天氣好,油漆、糨糊都乾得很快。

  黎子蔚天天準時回家,但邵怡然已經不在意了,那個在房間走來走去、坐立難安的邵怡然真傻,人生傻一次夠了,不用第二次。

  不過有件事情讓她很生氣——黎子蔚在跟她裝沒事。

  這幾個月的事情好像被黎子蔚直接跳過,忽視了,她生氣,他知道,她對他沒感情了,他也知道,但他完全不去提這件事情,而是直接回到她懷孕的狀態,準時回家,給她帶花,帶零食,挑幾本好看的話本,晚上在院子裡準備棋盤,跟她下棋。

  邵怡然其實不想理他,可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黎子蔚每次都是當著下人的面喊她,她不能說不,不然傳出去,別人會知道他們感情有問題,一來,她不想自己成為下人的八卦,二來,精明如黎宗壹或黎子矜,若是知道他們夫妻不和,說不定會發現她在外面買的宅子,在宅子整治完之前,她不想驚動任何人。

  既然他想演戲,行,姑娘陪你。

  月色下他還是那樣好看,還是那樣深情款款,可是沒用,太晚了。

  看著黎子蔚逗著康哥兒,儼然一家和樂的樣子,邵怡然也難免傷懷,他們剛剛成親時感情很好,那時候只要他出門,她就開始想念他,懷著康哥兒的時候更甚,她會一直跟康哥兒說你爹如何,你爹如何,好像是說給孩子聽,其實是說給自己聽。

  黎子蔚有一雙深邃的眼嘖,每次被他那樣看,她就覺得腦子一陣暈眩,整個胸口都在喧囂著喜歡他,喜歡他。

  前世不是沒戀愛過,但太快餐了,依靠手機,依靠電腦,忙起來一兩個星期才見一次面,中間只能用通訊軟體,吃早餐了,發個圖示,忙工作,發個圖示,加班,發個圖示。

  她很少跟男朋友講電話,因為通訊軟件太發達,她告訴自己這樣很方便,誰也不耽誤誰,多好啊。

  可是,戀愛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應該是要見到對方,跟他說話,跟他微笑,牽著彼此的手,感覺彼此的體溫。

  在古代能跟黎子蔚戀愛,那時的邵怡然覺得真是太好了,這是無法使用圖示的地方,只能靠彼此努力維持,同時起床,一起早飯,休沐時在園子散步或者並肩讀書,或者算錢。

  他當初託付給她的七千兩,她幫買了不少鋪子,看賬本也是娛樂,他們夫妻都愛錢,花前月下,聊銀子最開心了。

  然而等他開始每天晚歸,她開始痛苦,等到她放下了,他卻說一切都是誤會。

  雨過迎來的不會是天晴,而是滿地泥濘,被泥巴弄髒的他們才是真實的,因為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會換來「沒關係」。

  很抱歉,對她邵怡然來說,真的有關係。

  這幾個月實在太痛苦了,而且莫名其妙,那時的她怎麼也弄不明白,他明明對她很好,怎麼突然就不喜歡她了?她一度覺得是瘦不下來的關係,或者是他嫌棄她肚子上的妊娠紋,可不管是腰上的肉,或肚子上的紋路,那都是她身為一個母親的驕傲,因此她覺得生氣,不懂他怎麼可以這樣。

  等他解釋說這一切都是誤會,是為了取信富泰郡主。

  她真的沒辦法說出「好開心」、「沒關係」、「太好了」這種違心之論,這些話她一句都說不出來,她只想說去你媽!

  本姑娘是被你拿來耍著玩的嗎?

  可是黎子不跟她講道理,他跟她玩另外一套,你不跟我從頭再來,不要緊,我單方面的重頭再來。

  她可以控制自己,但她控制不了他。

  黎子蔚跟以前一樣,跟她說起欽天監的事情,大概因為這個單位真的很涼,所以人人培養出驚人的棋力,萬大人甚至能一對二,一心兩用,朝廷裡喜歡下棋的人知道了,會特意來找萬大人切磋。

  萬大人從沒輸過,而這個跟老天爺打交道的人,想跟他下棋可不是誰來就能下的,得賭上十兩銀子他才開棋盤,萬大人光是靠著下棋,一個月可以賺一百多兩。

  邵怡然知道黎子蔚在取悅她,她無感,但也不給他臉色看。

  吵架本來就不是她的專長,看著他一切討好行為,她覺得這就像室友順路替她帶點東西來,有,挺好的,沒有,也沒關係,不用特別期待。

  黎子蔚給她帶花,她收,黎子蔚給她帶書,她也收。要裝她也會裝,反正笑就是了。

  她當康哥兒的娘,他當康哥兒的爹,在下人眼中,黎大人跟黎夫人依然是神仙眷侶。

  外頭的人只會看到——看,黎大人年輕有為,房中連個通房都沒有,黎夫人好福氣啊,但沒人知道黎夫人手上有一根幻想出來的狼牙棒,她常常用幻想中的狼牙棒暴打丈夫的頭。

  就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中,日子繼續過著,黎子蔚演戲,邵怡然也演戲,她有時候覺得,這時代欠他們一人一座奧斯卡。

*             *             *

  六月,黎家迎來了黎子軒的親事,娶的是許家姑娘。

  邵怡然去新房看了新娘子,很漂亮,比起黎子軒身邊那幾個大丫頭都美上幾分。

  俗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家中的大丫頭美則美矣,但就是皮相的漂亮,許家姑娘卻是從骨子裡透出的清靈。

  姜寧兒笑說:「弟妹真好看。」

  許氏害羞,「大嫂謬讚了。」

        佩蘭跟紫苑也在房中,都是平妻了,當然有資格進入小叔的婚房看看妯娌。

  黎翠陶、黎翠雙、黎翠娟當然也來看嫂嫂,尤其是黎翠陶,她即將嫁給許氏的親哥哥,這許氏不但是她二嫂,還是她未來的姑奶奶,因此二人極是親熱。

  二房的黎翠琳也來了,但態度顯得小心翼翼的。

  黎翠娟是黎子軒的同母妹妹,對這親二嫂份外喜歡。

  房中還有幾個跟黎家比較有來往的旁支跟親友,都是年輕女孩子,跟剛剛成親的少婦,說起京城的新料子、新頭飾、新鞋面,一下打開話匣子,女為悅己者容,誰不喜歡能讓自己更漂亮的東西。

  不一會,倪氏也來了,見到紫苑很是驚訝,「怎麼不在房中休息?」

  紫苑連忙站起來,「回婆婆,想著今天好日子,加上也沒什麼不舒服,就出來湊個熱鬧。」

  倪氏壓連忙把她壓回繡墩上,「那可得注意點,要是累了馬上回房,要是累到了我的金孫,我可饒不了你。」

  紫苑笑著回答,「是,媳婦懂得。」

  怡然這才知道,紫苑又有了,然後忍不住看了姜寧兒一眼,果然笑得很勉強,算算她入門也一年半了,紫苑都生過又再懷上,她這主母卻還沒有動靜,壓力想必很大。

  古代女人真的很可憐,生孩子得靠運氣,她以前曾經在報紙上看過這種案例,夫妻檢查正常,年輕,健康,沒有問題,但妻子就是不孕。

  這時吳氏帶著潘氏進來,潘氏手中牽著壯哥兒,壯哥兒穿著紅色虎頭鞋,走路搖搖晃晃的,白胖胖,整個人肉嘟嘟的,說不出的可愛。

  倪氏把孩子接過來,放到喜床上,讓壯哥兒在上面走一走,求個好兆頭,又讓許姑娘摸摸孩子的頭跟腳。

  許氏也聽說潘氏入門兩個月就懷上,然後一舉得男,哥兒還七斤重,想要是能沾沾喜氣,往後就不用擔心了。

  倪氏見壯哥兒把新床走了一圈,這才抱下來,壯哥兒認娘,朝著潘氏跑去,一下抱住親娘大腿,屋子裡眾姑娘看到都覺得可愛。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一陣喧鬧。

  大好日子,熱鬧是有的,但喧鬧就是有事了,倪氏面色變得不太高興,因為不管什麼事,都是當家太太的事情。

  黎子軒不是她親生的,更別說他的親娘梅姨娘這些年還給她這個正房太太使了不少絆子,能給庶子挑這麼好的媳婦,又熱熱鬧鬧地辦婚宴,已經是她這當家主母大度了,因此不管是誰,都不該來挑戰她的耐性。

  魯嬤嬤進來,稟報道:「梅姨娘跑去廳上偷看喜宴,被大管家抓得正著。」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所有人都聽得見。

  邵怡然在心裡嘆息一聲,梅姨娘是生母,自然想看兒子打扮成新郎倌的模樣,可姨娘是下人,哪裡有資格看少爺成親,梅姨娘肯定糾結過,實在是忍不住才跑去看,想著大夥都忙,沒人會注意,卻沒想到管家會發現。

  想到這,不知道為什麼,邵怡然總覺得這是倪氏吩咐下去的,就是想抓這個現行。

  聞言,倪氏笑了笑,神情很是滿意,「姨娘的本分就是伺候爺們傳宗接代,至於其他的事情都不該管,大媳婦二媳婦,你們可都聽好了,我們黎家雖然只是商戶,但也嫡庶分明,不該做的事情,就不該仗著寵愛去做,這姨娘啊要是不管好,個個都能上天去。」

  黎翠娟小心翼翼的說:「母親,梅姨娘大概是想看二哥哥當新郎的樣子,沒惡意的,母親別生氣。」

  「翠娟,母親知道你疼你姨娘,但你也該心疼心疼母親吧,姨娘打臉打到這份上了,你還替你姨娘說話。」

  「姨娘肯定不是故意的,母親消消氣。」

  倪氏嘆息一聲,「母親這個氣要是就這樣消了,你姨娘以後食髓知味,想到就來踩母親一腳,母親怎麼辦,現在廳上的人肯定都在笑呢,笑母親治家不嚴,姨娘才會這樣放肆,柴姨娘跟池姨娘肯定也都睜著眼睛在看,為了黎家,母親不能消氣,懂嗎?」

  黎翠娟一急,眼就紅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拉著倪氏的袖子,一臉哀求,希望她開恩。

  倪氏微笑著拉開黎翠娟的手,「按照我們黎家的規矩,梅姨娘要打十個板子,禁足三個月,打的時候讓池姨娘跟柴姨娘都過去看,以後再有人不知道姨娘的本分,這就是下場。」

  邵怡然聽得一驚,十個板子下去都不用禁足了,梅姨娘絕對三個月都下不了床。

  看來黎子軒真給黎子衿帶來壓力了,所以倪氏要一次就鎮住許氏跟梅姨娘,要告訴大家——我,才是當家主母,不要跟我作對。

  黎翠娟哭了岀來,「母親,二嫂,二嫂你也幫我求求母親吧,梅姨娘是我跟二哥的姨娘,她很疼二哥的,二嫂,你今天是新娘子,最大了,你說話母親一定會聽的,」

  許氏一臉為難,她怎能打嫡婆婆的臉,現在黎家是嫡婆婆掌家,得罪了她,自己還能好過嗎?可是丈夫的親妹妹在求,萬一事後小姑子跟丈夫告狀,丈夫知道自己沒替他親姨娘求情,又會怎麼看她?

  就見許氏期期艾艾的開,「婆婆……」

  倪氏含笑問道:「怎麼了?」

  「不,沒事。」

  倪氏滿意道:「子軒現在有兩個通房,以後會有平妻,有姨娘,規矩都該立起來,要是誰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那還要規矩幹麼,你說是不是?」

  許氏捏緊手上的蘋果,過了一會又開口,「婆婆,那個梅姨娘,十個板子太重了。」

  「哦,那你覺得該打幾下?」

  邵怡然看許氏似乎快暈倒了,又見黎翠娟在哭,在不忍心,出言轉圜,「大太太,梅姨娘跑夫廳上看二少爺,十個板子是得罰,不然這個家沒規矩,但一次十板,以梅姨娘的年紀怕也吃不消,今日大喜,不好見血,不如改為每月初一打一板吧,打完為止,當然,禁足還是要禁的,不知道大太太覺得這樣可好?」

  這樣既不壞了規矩,梅姨娘也不用被打得屁股開花。黎家的板子很可怕,一個板子下去,至少要躺上好幾天才能走路,挨四個板子就會開始滲血。

  倪氏一向高看黎子蔚跟邵怡然一眼,邵怡然是官夫人,但仍然喊她大太太,這點讓她很滿意,加上黎子蔚又幫著黎子衿做生意,如今出面打圓場,這個面子她可以給,反正未來十個月,梅姨娘那小賤人也不會好過。

  「那就這樣吧。」

  黎翠娟一邊哭,一邊說:「謝謝母親。」然後又撲向邵怡然懷中,感謝不言可喻。

        許氏也鬆了一口氣,這樣甚好,要是丈夫追問起來,廳上眾人都是證人,她有幫梅姨娘開過兩次口,雖然婆婆不是因為她而改變主意,但自己也盡過力。

  幾人又說了一會子話,丫頭來說宴席準備開了,一群太太姑娘這才朝大廳去。

  黎家娶媳婦,菜色自然十分豐盛,二十道大菜一一端上,山珍海味,一道一道都各具特色,男子席用的是二十年的陳酒,女子席則是新春剛釀的梅子酒。

  梅子酒香甜可口,邵怡然忍不住喝了幾杯,覺得酒意上頭便趕緊打住,不敢再飲。

  微醺最美妙,喝醉反而沒意思。

  黎翠娟還膩在她旁邊,小丫頭大概是後怕,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邵怡然看了,叫黎翠娟的奶娘過來,吩咐她先回院子去煮柚皮水跟安神湯。

  送客香茗上的是雨前龍井,這茶水一上,意思就是宴席出完,客人紛紛起來準備離開,黎宗壹跟倪氏、黎子衿跟姜寧兒起來送客。

  黎子蔚過來女眷這邊接她,邵怡然摸著黎翠娟的頭,「堂哥堂嫂送你回院子好不好?」

  黎翠娟連忙點頭。

  邵怡然牽著黎翠娟的手,黎子蔚走在前面,丫頭婆子在後面,席上悶熱得很,到院子中夏日晚風陣陣吹來,倒是舒服了不少。

  到了黎翠娟的慧語院,邵怡然又伸手抱抱她,「洗了柚皮水,把安神湯喝完,這便上床睡覺了,別想太多,梅姨娘就是皮肉痛,不會有大礙的,你二嫂今日也跟大伯娘求情了,如果哥哥問起,記得要跟他說。」不然許氏以後日子難過。

  黎翠娟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堂嫂。」

  奶娘岀來接了黎翠娟,邵怡然這才跟黎子蔚離開,回去的路上,便跟他說起今日在新房發生的事情。

  別的不講,黎子蔚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專心,邏輯又清楚,跟他說話其實是滿愉快的。

  黎子蔚道:「身為人母,兒子成親是大事,梅姨娘怎麼忍得住。」

  「這時代的姨娘實在是太可憐,但梅姨娘不罰,恐怕以後會變本加厲地踩在大伯娘上頭,說穿了都是男人不好,妻妾那麼多幹麼,真的很注重傳宗接代,讓大伯娘多生啊,她又不是不能生。」酒勁上來,邵怡然忍不住抱怨,「我也覺得自己很矛盾,姜寧兒以前對我那樣不友善,但現在看佩蘭跟紫苑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就忍不住覺得她可憐,你知道嗎,紫苑又懷上了,這速度多可怕。」

  黎子蔚笑道:「喝了多少?」

  邵怡然吶吶地道:「就一點。」

  「一點?」

  「可能多一點吧」

  「還清醒?」

  「當然」邵怡然伸岀五指,「看,五根指頭清清楚楚。」

  「那你有沒有看到整個黎家張燈結彩、紅色燈籠到處高掛的景象?」

  「有,我還看得清楚上面的字,多子多孫,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個、這個寫的是琴瑟和鳴,全部都是婚儀吉祥話。」

  黎家真的很可愛,完全不掩飾自己對孩子的渴望,也是啦,黎老爺子有一嫡一庶,可現在族譜上只剩黎宗壹。

  古代人嘛,都認為多子多孫多福氣,而且小孩這種可愛的小東西誰不愛,肯定希望每個孫媳狂生,所以這種願望也很直白的顯示在燈籠上了。

  真的太有趣了,人家都會寫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只有黎家寫多子多孫、早生貴子。

  黎子蔚含笑道:「我們成親那天也是這樣。」

  邵怡然呆滯,啥?

  「紅色燈籠掛得到處都是,不過那時是三月,天氣有點冷,園子中春花不香,景色倒是一樣的,說來,我們成親後你那麼快就有了,我們兩人倒是沒什麼相處時間,說什麼都給康哥兒聽去了。」

  邵怡然聽了很想巴他的頭,但想到康哥兒,又氣不起來,「我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就這樣吧。」

  黎子蔚卻是不管她,自顧自地說著,「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天,你到騰文院說想跟我討論詩句,我覺得很奇怪,你入府都兩年了,我們沒有特別的來往,要說親近,你跟在讀書的黎子軒還比較好一點,要問也是該問他,怎麼會來問我,可人都上門了,我也不能拒絕。」

  邵怡然也想起來了,那日在騰文院外,內心如何撲通撲通狂跳的。

  那就好像是尾牙時抽到最大獎時的那種瘋狂喜悅,不,比抽到大獎更好,大獎再貴,最多也就是汽車鑽石,她可以自己買,但在這個異鄉遇到穿越小夥伴,卻是千金不換。

  「看到你在案頭寫下『飛雪連天射白鹿』我真的很驚訝,我原以為自已是唯一一個穿越者,沒想到有人跟我一樣,那感覺很奇特,覺得那是有生以來最大的幸運。」

  「我懂,你看到那句話有多震撼,我看到婆婆手上的鐲子時就有多震撼,慶幸前世我喜歡看精品雜誌,不然也認不出來,那就白白錯過了。」想想又覺得不應該用「錯過」兩個字,好像顯得她多稀罕他,但話已經說出口,又不能收回,只好假裝沒事,反正黎子蔚也不可能揪著兩個字不放。

  為了讓他轉移注意力,邵怡然說:「對了,黎子軒的老婆很美哦。」

  「那關我什麼事?」

  「是那種骨子裡透岀的漂亮,想來大伯娘真的用了心,找了個這麼清靈秀美的,黎子軒肯定滿意,他滿意了,祖父祖母也會滿意,但許氏漂亮歸漂亮,性子卻軟弱,翠娟開口,她才幫忙求情,但一句話也說不完,將來不可能唆使黎子軒做什麼事情。

  「不像二伯娘就很會唆使二伯父,她好像搞不清楚誰是爹,誰是兒子,總覺得祖父欠了二房一個交代,欠二房一筆銀子,真是人心不足,翠雨成親時求著回來,現在回來了,又想要鋪子,老老實實的住著不行嗎?」

  「祖父是知道二房的心思的。」

  「也是啦。」

  所以老爺子才會早早把掌家權放下去,黎宗二從小跟哥哥不和,只敢靦著臉求爹爹求娘、卻沒那個勇氣去求大哥,這樣也挺好的,像這種無賴,就得有人好好治治,黎宗壹除了對女人比較沒輒之外,其他的都不錯。

        黎子蔚道:「月色這樣好,你說這些真太煞風景了。」

  邵怡然有點懵,「那要說什麼?」

  「說說我們剛成親的事情啊。」黎子蔚半哄半騙,「你在新房等待時,都在做什麼?」

  「拿著蘋果發呆,還好蘇嬤嬤給我偷了一些點心過來,不然真要餓死了,我早上從萬大人家出發,萬家只給我一小碗粥,說是怕我跑廁所,所以不能多給,我就靠著那一小豌粥從萬家到黎家,從早上等到晚上,真是餓死我了。」

  黎子蔚好笑,「那你不緊張?」

  「緊張,可也沒那樣緊張,畢竟見過面,這樁婚事也是自己求來的,我很喜歡黎家,覺得黎家人口簡單,好生活,你是黎家四兄弟中最好的,至少我在成親前,不覺得你有什麼大缺點。」

  黎子衿跟個丫頭野合,黎子軒把丫頭打得不了床,黎子均花名在外,比起來,黎子蔚真是上上之選。

  「我最大的缺點是行事不周,富泰郡主的事情,讓你傷心了。」

  「算了。」聽他提起這事,邵怡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之前天天去艷華館,現在突然不去,莫倌不會覺得奇怪嗎?」她甚至想過,萬一莫小倌真的喜歡他呢?他這樣讓兩頭的人都傷心,豈不是更該死嗎?

  「祁大人、李大人、王大人都的常客,賞錢給的比我大方多了,他不差我這個客人,艷華館放到現代就是酒店,你看過哪個酒店小姐會對客人動真心的?」

  也是,他們賣的是笑容,要的也只有銀子,她還想過有朝一日要跟莫小倌把酒言歡,一起痛罵黎子蔚這負心漢,原來人家沒把黎子蔚放心上,只有自己這個阿呆揪著不放。

  「是我傻了。」

  「是你善良。」

  邵怡然打個酒嗝,一時腳步不穩,突然整個人栽入花圃,在婆子丫頭的驚呼聲中,黎子蔚迅速把她從花叢撈出來。

  昨天下過雨,邵怡然現在一臉泥巴,黎子蔚連忙用袖子給她擦臉,「有沒有撞到頭?膝蓋疼不疼?」

  「沒、沒事。」就是吃了點泥巴。

  「我背你回去。」

  邵怡然想說不要,自己可以走,但黎子不由分說把她背上,又吩咐婆子快跑回去燒熱水。

  邵怡然覺得自己很沒用,還忍不住靠了上去,他的背又寬又舒服。

  那一摔雖然沒什麼大礙,頭卻真的很暈,邵怡然酒氣上頭,雙手摟著他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梅子酒的後勁太強了,不過幾杯而已,就讓她感覺腦子裝了漿糊,本想要讓蘇嬤嬤扶她回去,但現在在他背上,她居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             *             *

  媽呀,頭好痛。邵怡然睜開眼睛,翻了個身。

  在旁邊刺繡等著的蘇嬤嬤立刻放下繃子,「姑娘醒了?」

  「醒了。」天啊,她的聲音怎麼變這樣,好沙啞。

  蘇嬤嬤揚聲叫人,馬上有小丫頭端著水盆水杯進來。

  邵怡然梳冼完畢,蘇嬤嬤就端上解酒湯,「一直在爐子上溫著,姑娘一夜沒醒,現在快點喝,好解解酒。」

  昨晚那個梅子酒是二十年陳紹假裝的吧,不是新春剛釀的嗎?她又沒喝多少,怎麼這樣厲害。

  邵怡然忍著怪味喝完,卻見蘇嬤嬤一臉喜色,滿臉含笑,那高興藏都藏不住,看得她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蘇嬤嬤這種笑容只有在少數時候她見過,例如她親事定下時,例如大夫說她懷孕時,難不成又發生好事了?

  她一臉奇怪地問:「蘇嬤嬤怎麼啦,笑得這樣奇怪?」

  「姑娘跟姑爺總算和好,老奴怎能不高興?」

  什麼?邵怡然傻眼,「我、我跟姑爺和好?」

  「是啊。」蘇嬤嬤喜孜孜的,「姑娘昨晩可主動了,嚷得幾個年輕丫頭都羞紅了臉,老奴真心為姑娘高興。」

  聽到這話,邵怡然只覺得晴天霹靂,五雷轟頂,驚訝得連鞋子都不穿,連忙跑到銅鏡前,解開衣衫領口一看,還真的,痕跡斑斑,能在這房中給她弄痕跡的只有一個人。

  而且,蘇嬤嬤剛說什麼,昨天晩上她很主動?所以是她昨天喝高,把黎子蔚給上了。

  黎子蔚怎麼不抵抗啊,就這樣從了她,一點貞操都沒有。

  蘇嬤嬤還在笑,「姑爺昨天背著姑娘回來,給姑娘洗了澡,誰想得到姑娘就在澡間鬧了起來,又一路嚷到睡房,老奴看了看冊子,昨天剛好是好日子,運氣好,說不定康哥兒的弟妹已經來了呢。」

  什麼,自己在洗澡間就把黎子蔚給上了?但最嘔的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蘇嬤嬤也不可能騙她,吼,她要去把釀梅子酒的婆子找出來,好好問問酒裡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居然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就發生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對,她好像想起來了,回到騰語院後,熱水還沒好,黎子蔚給她換乾淨衣服,等到水好了才抱著她往澡間去,自己沒力,在澡桶裡顛來倒去的,濺得黎子蔚一身濕。

  然後她很驚訝的發現,他的肌肉還在,而且線條分明,很是性感,只是胸肌上隱隱有幾條傷疤——那是小時候挨打的痕跡,疤痕隨之長大,去不掉了。

  她知道那些疤痕有多可怕,黎宗三賭輸了,就是打老婆孩子出氣,他小時候受了很多苦,靠著閉門苦讀跟祖父的憐愛,這才有今日穩定的日子。

  之後黎子蔚又開始那種深情款款看著她的攻勢,他的眼中有星辰,有大海,還有很多的感情,她心軟無比,又心動無比,於是伸手把他拉向自己……

  邵怡然哀嚎聲,沒錯,是她主動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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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5 00:07: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冰釋前嫌迎新生

  怎麼辦,怎麼辦,黎子蔚要回來了,她要拿什麼臉對他?

  邵怡然在房中走來走去,想著裝作沒事就好,還是跟他道歉後兩人繼續裝沒事?

  不行,怎麼樣都很奇怪。

  就在她不知道在房中轉了第幾圈的時候,丫頭一聲聲問好的聲音傳入,黎子蔚回家了。邵怡然尷尬得要命,但現在這種情況她也不能龜縮,只能硬著頭皮上。

  塥扇推開,邵怡然咧嘴一笑,「你、你回來啦?」

  黎子蔚還是一派溫和,「我回來了。」

  「喝、喝茶嗎?」

  邵怡然全身僵硬地給他倒了水,他的眼睛現在沒有星辰也沒有大海,而是一種狐狸笑。簡直可惡,這樣不行,再這樣下去,她會被他壓制。

  好,拿出昨晚的氣魄,先發制人。

        「那個……昨天晚上,是我喝多了。」

  「我不介意。」

  「就、就當作沒這回事吧。」

  「你不想負責?」

  「不、不是啦,我們都是成年人,不用為了一次的偶發事件耿耿於懷,我們呢,就當小夥伴就好,都這樣過了一個多月,不是也挺好的,以後就這樣吧,當朋友,別把關係搞得太複雜。」邵怡然說完忍不住覺得自己好像渣女,利用完畢,翻臉不認人。

  黎子蔚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我可是七品官員,朝中大臣,怎麼能這樣玩弄?」

  經過整個白天的平復,邵怡然已經回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有多丟人,只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但身在同個屋簷下,她又能躲去哪裡?只能硬著頭皮說話,「你昨天晩上就不該理我,你力氣比我太大,你不理我,我能拿你怎麼辦。」

  黎子前含笑,「可是我沒辦法不理你啊。」

  邵怡然很想把自己的臉摀起來,啊啊啊——她真想時光倒轉,昨天是哪個混賬婆子倒酒給她,還說新釀的、甜得很。

  哪裡甜了,代價可大了!

  他們在演戲,在裝沒事,在比耐心的時候,她突然主動起來,她還怎麼繼續端著架子,她又要拿什麼臉跟他鬥?

  輸得一敗塗地啊,而且最恨的是,過程中她都迷迷糊糊,只隱約有些印象,怎麼可以如此,這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樣。

  黎子蔚笑著走過來,「怡然,你雖然對我生氣,但也不全是沒有感情的,你昨晚叫了我的名字好多次。」

  邵怡然連忙摀住他的嘴巴,不,別說,她沒臉聽。

  黎子蔚莞爾,拉下她的手,反握在自己手心,「醒著時可以賭氣,但喝醉時最誠實,你都暈成那樣,也沒叫錯我的名字,我知道你心裡有我,只是太生氣了,怒氣大於愛意,這便掩蓋過去了,不過不要緊,我現在知道你真正的心意,我會繼續加油,你可以繼續對我冷淡,繼續給我顏色看,直到你覺得可以原諒我的那天為止。」

  不知道該說酒精誤事,還是男色誤事。

  原本她都可以抬頭挺胸跟他辯的,現在卻沒辦法,因為昨天晚上是她主動的,導致她心中莫名有種理虧感,很難去反駁他說他錯了。

  邵怡然一定要去掐給她倒酒的婆子,那不是梅子酒,是巫婆湯啊,她昨晚暈得天南地北不說,後勁到現在還在,現在被他這樣一講,自己又暈乎乎的。

  一直以來,對於他的示好、求和,她總抱持著「絕對不可以」的信念,但在剛剛那個瞬間,她竟然覺得「好像還可行」。

  「我們不是不能相處,是中間出了意外,皇室的人我們得罪不起,所以我只能選擇極端的方法來避禍,但有一點我要讓你知道,如果可以選擇,我會選擇傷害自己,而不是傷害你,看你憔悴蒼白,我也不好過。

  「我們穿越到陌生的時空,然後在這裡遇到,還有了康哥兒,這是老天爺給的緣分,我不能想像自己跟一個古代女人過日子,我覺得那會很無趣,很無聊,想到這個世界上沒人懂周杰倫跟愛黛兒,我覺得很寂寞,所以我很慶幸有了你,我不需要有人對我卑躬屈膝,我要一個能夠自自然然跟我平起平坐的女子。」

  混蛋,她也是啊,不然她嫁給沈大人家的少爺、萬大人家的少爺都很好,幹麼嫁給他這個連黎家族諧上都沒名字的黎家人。

  邵怡然也不想要丈夫跟她講三從四德,更不能忍受他有三妻四妾,她的丈夫必須知道,兩性之間是平等的,妻子可能更偉大,因為她們負責懷孕。

  這雖然是難得的經驗,但身體上帶來的辛苦也不少,不好睡,腳腫,跑廁所,口味變化,這些不該是女人理所當然要承受的,丈夫應該體貼一點,不該認為這就是女人該盡的責任。

  她沒辦法想像嫁給一個古代人,要承受他對她的頤指氣使,對她沒有感謝,那會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妻子,而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奴婢。

  夫妻應該是對等的,而不是主從,這在婚姻中很重要,但放眼這個世代,可能只有黎子蔚懂她的堅持,並且尊重。

  至少在他上艷華館之前,她是真的滿心都是慶幸。

  回想起那段夜不成眠、吃睡不好的日子,邵怡然還是覺得很生氣,她有一肚子的憤怒,卻不知道怎麼表達出來。

  是,她是咬著舊事不放,但這是她的權利。

  「把城南的房子退了,我們慢慢修復感情,我答應你,以後有什麼事情絕對不自作主張,一定跟你商量。」

  城南的房子?他發現她要搬出去了,她一臉驚愕,「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好一陣子了,一面想著該怎麼跟你說,卻又自欺欺人的想,宅子要重修沒這麼快,可以慢慢想辦法,不過我認為現在是個好機會。」

  邵怡然心想,她應該告訴他,姑娘我才不退,你知道那宅子花了我多少心血,我的公主床都完工了,我要搬進去裡面當公主,只是想是這樣想,偏偏話到嘴邊她又說不出口了。可惡,這種奇怪的氛圍是怎麼回事?

  討厭跟他和好嗎?也不是,但就是不願意這樣原諒他,他折磨了她三個多月,她才折磨一個多月,這樣想想,她很虧……可是兩人相處,不應該是這樣斤斤計較的。

  邵怡然矛盾了,因為她弄不懂自己到底想怎麼樣,沒來由地,她突然生起氣來,氣他,也是氣自己。

  黎子蔚哄著,「不要緊,我們往好的方向,慢慢來。」

  「我可沒說要跟你和好。」

  「我知道,是我想跟你和好。」

  邵怡然一陣心煩,因為早上讓蘇嬤嬤拿了她的小日子筆記在過來,一看一算,這才發現昨天是危險期。

  從康哥兒的出生就能證明危險期真的非常有效,萬一真的……那……

  邵怡然覺得腦子亂成一團毛線,也不是不想和好,但內心又不甘願就這麼放過他,可惡,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又是黎家一起吃晚飯的日子,這次的飯桌上多了個許氏,就坐在黎子軒身邊,跟丈夫低聲說笑,看來感情不錯。

        席後的茶飲時間,黎老爺子手拿香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子蔚,聽說萬大人的小兒子進紫新書院了?」

  「是。」

  黎老爺子撫著鬍鬚,「沒想到這小公子如此受萬大人的寵愛。」

  黎子蔚笑著回答,「小公子會讀書,比幾個哥哥還聰慧,萬大人才想送他進入紫新書院,讓他將來考功名,光宗耀祖。」

  黎翠娟一聽,好奇地問:「堂哥,紫新書院是什麼地方?」

  「是京城中最好的書院,已百年有餘,每回科舉有不少舉子、進士都是紫新書院出身,朝堂上有三分之一的大人是從那裡出來的。」

  「那豈不是很厲害?

  「是啊,所以人人都想把孩子往那裡送,求個光明前程,只不過,書院夫子就這麼多,也不可能多收,這時候就是看誰有辦法了,孩子得聰明,大人得有地位,才能進得了紫新書院。」

  黎翠娟嘆道:「這麼厲害!」

  黎子蔚摸摸堂妹的頭,笑了,這丫頭都已經十二歲了,別家姑娘這年紀,行事已經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就她還像個小孩子。

  黎宗二這時忽然道:「子蔚啊,這紫新書院這麼厲害,你也不幫你弟弟張羅張羅,我看子還挺聰明的,要進去綽綽有餘。」

  邵怡然真覺得黎宗二就是那種典型的不會生雞蛋只會拉雞屎。

  黎子還現在過得不好嗎?挺好的,有丫頭婆子照顧,粗活不用動手,白天去西席那邊跟著二房的黎子明讀書,下午到另外一個先生處,學習琴棋書畫一個時辰,然後回到春暖閣內自己練習,莊氏雖然沒有特別照顧他,但也沒刻薄他。

  老實說,邵怡然覺得莊氏很偉大,如果她的老公家暴,又賭博,然後留下一屁股爛債跑了,她才不想替他養外面的兒子跟女人。

  況且黎宗二是二房耶,管三房的事情幹麼,真雞婆!

  黎子蔚只是笑了笑,沒理這個二伯父。

  邵怡然見狀,心想,不要理他就對了,簡直莫名其妙。

  就在黎家全體使岀「裝沒事」這個絕技時,黎翠雙突然笑了出來,這下可好,黎宗二想算了都不能,因為面子上下不來。

  「子蔚啊,二伯父在跟你講話,怎麼不聽呢?」

  「我會考慮的。」

  「什麼考慮。」黎宗二誇張的說:「親弟弟啊,你這哥哥可不能太狠,做人要有點良心,多照顧弟弟,不會錯的。」

  邵怡然實在聽不下去,黎子蔚不好頂嘴,沒關係,她來。

  「進紫新書院至少要四千兩,這銀子是二伯父要出嗎?」

  黎宗二怪叫起來,「我出什麼,子還是三房的,又不是二房的。」

  「三伯父既然知道子還是三房的,那就不要出這麼多主意了,全天下又不是只有紫新書院一家書院,子蔚就靠著西席張先生指點,不也考上舉子了嗎?二伯父不管子明書讀得好不好,卻來管子還,這是什麼道理?」

  黎宗二被這話噎住,半晌後道:「三弟不在了,我替他管管又怎麼了?」

  「那四千兩銀子您出啊。」

  「我哪有四千兩?」

  「那您就別說話。」

  黎子蔚笑著看妻子替他戰鬥——雖然兩人還是處得卡卡的,但她開始替他生氣了。

  明知道二伯父是胡攪蠻纏,不必理會,但看她為他炮火全開的模樣,他很開心。

  慢慢來,他們會好的。

  伸手拉住邵怡然,黎子蔚溫和地說,「別跟二伯父生氣了,喝點茶吧。」

  邵怡然這才坐回椅子上,還很大聲的嘖了一聲。

  一旁,許氏看得瞠目結舌,她對這官家堂嫂是有印象的,在她新婚之夜替梅姨娘解了圍,也間接地替自己這個新娘子解了圍,以為是個見不得血的軟性子,沒想到是這種脾氣。

  黎宗二覺得沒面子,嚷了起來,「爹,娘,大哥,大嫂,你們看看子蔚媳婦,我是她二伯父,她竟然這樣跟我說話。」

  黎子蔚朗聲說:「二伯父不用擠對我的妻子,她這樣說話是我允的,我的立場跟她一樣,二伯父若願意幫子還出疏通費我自然幫忙,若不願就請二伯父管好自家就好,我爹是不在了,可是我在呢。」

  黎宗二氣得跳腳,「子蔚,你怎麼也這樣說話?這媳婦不行,把你帶壞了,我得好好訓訓她,不然她都不知道規矩。」

  黎子蔚冷了臉,「我的妻子自有我管教,輪不到二伯父來訓,我順便提醒二伯父一句,我們不是一家人,都是寄居的親戚,各自過好日子就行。」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一片好心喂了狗啊,爹,娘,兒子再不才,今日也得討個說法,我有沒有資格訓子蔚媳婦?」

  黎老太太馬上偏袒自己親兒子,「那是當然。」

  「當然沒有。」黎老爺子重重的說:「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子蔚那邊輪不到你指手劃腳,張先生教出了子蔚,現在子明跟子還跟著張先生學,要是自己真能爭氣,將來也能跟子蔚一樣有出息。」

  黎宗二什麼都不怕,就怕他爹,黎老爺子一訓,便退縮了。

  黎宗壹心想,這弟弟還真會鬧事,閒到去管三房了,以為銀子天上來的嗎,說穿了還不是看三房好過,想給人家添堵,這麼想著,便對倪氏使了眼色。

  倪氏懂丈夫,這便笑著打起圓場,「老爺子別生氣,二叔只是比較傻,對外面的事務不了解,把上紫新書院想得太簡單,倒不是心存惡意,子蔚,子蔚媳婦你們也是,你們二伯父老糊塗了,別跟他計較,大伯母可沒把你們當外人,這點你們小倆口子可要明白。」

  倪氏左一句「比較傻」,右一句「老糊塗」,說得邵怡然超想笑,她知道倪氏對二房不滿,沒想到如今連這點面子都不給了。

  就在黎宗二要發作時,倪氏又笑著說:「二叔你也真是的,四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可直逼您當年的分家銀的一半呢,怎好讓子蔚夫妻出這錢,張先生學問淵博,跟他學,也不算虧待子還。」

        講起分家銀,黎宗二的氣焰就消了,倪氏就是在提醒他,別嚷,別囂張,你可是拿過分家銀後靦著臉回來的,別把自己當兒子看,祖譜上明明白白寫著,他們就是親戚,子蔚夫妻對這個家貢獻那麼大,都不說話了,二房只會吃,還意見這麼多。

  黎宗二猶不服氣,「張先生怎能跟紫新書院比。」

  黎子軒放下茶盞,道:「張先生上一個學生也是舉子,前兩年又教出子蔚,二叔父倒是說說,這樣的先生哪裡不好了,非得讓子蔚把子還送入紫新書院。」

  妻子許氏已經跟他說了成親那日的事情,邵怡然岀手幫他親娘梅姨娘求情,他很感激,眼見二叔父纏上他們夫妻,忍不住便幫了一把。

  黎宗二哎喲一聲,「娘啊娘,您看看,現在連子軒都開始對我有意見了,兒子冤枉啊,我只想宗三的兒子有個好出路,我錯了嗎?」

  黎老爺子一臉怒意,「你有完沒完?好,你拿四千兩銀子的擔保銀出來,我就讓子蔚安排子還進紫新書院。」

  「兒子哪有四千兩。」

  「那就閉嘴。」黎老爺子滿臉不高興,「子軒媳婦第一次跟全家人吃飯,你就要鬧,萬一子軒媳婦以為我們全家都不講理,你要負責嗎?」

  被點到名,許氏連忙說:「祖父,孫媳婦不會這樣想的。」

  「那就好,你二叔父就是愛鬧,你不用管他,我們家都講道理,除了他以外。」

  邵怡然超想笑,老爺子親口開訓,黎宗二就算想耍賴也沒辦法,他總不能反駁自己的爹吧。可笑完之後她又忍不住捶自己的大腿,邵怡然,你沒用,你應該當個旁觀者就好,怎麼跟黎子蔚站在同一陣線了。

  但一起生活騙不了人,他們的相處的確在回溫,他全身散發出種「我等你消氣」的氛圍,而且自己才對他硬來就轉頭馬上不認人,感覺也太渣了……

  好啦好啦,她就是……就是心軟。

  轉頭看他,見他一臉平靜,覺得他真是厲害,面對黎宗二的死纏爛打,不僅無動於衷,還隱隱有種威嚇,她相信,如果黎宗二讀得懂他的神色,一定不會繼續惹他。

  可黎宗二就像倪氏講的,不但是老糊塗,還比較傻,眼見無效,居然道:「子還,你自己跟你哥說,想不想進紫新書院,若想就跪下來求你哥,我不信你哥不答應。」

  邵怡然傻眼,這算什麼?

  但更傻眼的是,黎子還還真跪了,「咚」的一聲,清脆的說出,「哥,我想進紫新書院,求哥哥想想辦法。」

  在後頭伺候的林姨娘也跪了下來,「求大少爺,大少夫人,小少爺真的很聰明的,如果能進紫新書院,將來肯定能跟大少爺一樣,有個好前程。」

  邵怡然心中一萬匹草泥馬過,當初不該收容這兩母子,應該直接丟出去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也沒人給臉色看,現在倒好,順竿子爬上來了。

  黎老爺子生氣了,「你們這是做什麼?」

  林姨娘還在磕頭,「大少爺,求大少爺成全,三爺若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將來子還入了官場,跟大少爺兄弟攜手,三房才會興盛。」

  黎子蔚驀地站了起來,對著黎老爺子道:「祖父,孫兒不孝,要讓您傷心了。」

  眾人被這話弄懵了,現在是林姨娘跟黎子還在不知好歹,怎麼變成黎子蔚不孝了呢。

  黎子蔚轉過身,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林姨娘跟黎子還一眼,「我是不會幫你們想辦法的,要想法子,找黎子還真正的爹去,別找我。」

  聞言,廳上黎家人臉色各自詫異,什麼意思?

  黎子蔚的語氣毫無起伏,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這林姨娘,是二伯父的外室,黎子還是二伯父的兒子,我有證據,二伯父是六個腳趾,子松是,子明沒承襲到,不過子還襲到了。」

  當初和邵怡然說起林姨娘和黎子還的怪異之處,隔天他就私下派人去查證這兩個人的來歷,不久前,證據就送到了他書案前。

  聽到這話,吳氏先是一呆,反應過來後立刻衝向前,一把拉下黎子還的靴子,一看果然是六個腳趾,跟丈夫還有大兒子一模一樣,登時大怒,拳頭就往黎宗二身上落下,罵道:「你這老不死的,這孩子七八歲了吧,當時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你騙我當首飾、當衣服,卻養了外室?」說完便哭泣起來。

  「二伯父不敢承認有外室,又見我已經入朝為官,便想把這孩子賴到三房,還想讓我打點,我是怕祖父知道了傷心,這才沒揭穿。二伯父,你若沒有這般貪心,為了祖父晚年安寧,我自會演完這場戲,不過今日我就知道了,紫新書院只是開始,以後你會吵著要我給子還捐官捐前程。

  「我不能讓你這樣掐著我的脖子不放,子還小小年紀,說謊就能如此面不改色,我自問不能教導,你還是領回去吧。」

*             *             *

  「姑爺人真好,孝順,厚道,也不會一味的讓人欺侮上來。」蘇嬤嬤笑說,「嬤嬤記得姑娘那天替姑爺撒氣,姑爺很高興呢。」

  哎喲,那是她一時沒注意啊。

  話說回來,黎家人都這麼少了,二房還沒發言權的情況下,能整天雞飛狗跳,那些真正的大宅,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蘇嬤嬤說,黎宗二被禁足了,林姨娘跟黎子還從春暖閣搬到客院,跟黎宗二一家擠在一起,吳氏正在氣頭上,自然不會給好臉色看,二房的孩子見多了一個小弟,都很傻眼,家裡那麼窮困,爹還能養外室?

  然後姜寧兒終於懷孕了,黎老太太很高興,賞了不少東西。

  但幾乎是同時,佩蘭也有了。

  聽到這消息,邵怡然心中驚嘆,黎子衿效率真高,都三個娃了,現在院中還有三個孕婦。

        如今天氣變得十分炎熱,就算黃昏,仍舊熱氣蒸騰,除了下人,大家沒事不會互相走動。

  而邵怡然也沒心情管其他事情,整天逗兒子,任憑高牆內院鬧出多大的事情,她都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感受歲月靜好。

  小家伙真可愛,手臂跟大腿都肥肥的,小肚子大大。

  奶娘說康哥兒吃多拉多,這種孩子最好養。

  是啊,都長牙了呢,出生時那個紅通通的小娃娃已經變得很精了,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會認人,特別愛撒嬌,視線範圍內一定要有人,不然就會哭得震天響。

  小嬰兒的眼淚可真多,明明沒事,卻哭得好認真。

  說來她這當娘的也沒用,一看孩子哭就心疼。

        每天黎子蔚出門,她就命奶娘把哥兒抱來她房間床上,跟他講故事,康哥兒總是睜著大大的眼睛,似懂非懂,那模樣可愛極了。

  真想要有照相機啊,想把孩子每個瞬間都拍下來,將來才能回憶,想到康哥兒這麼可愛的樣子只能存在回憶,她就覺得可惜。

  「姑娘啊。」蘇嬤嬤小心翼翼的問,「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不用。」

  是,她的癸水晚來半個月了,那又怎麼樣?

  蘇嬤嬤無奈,「您跟姑爺賭氣,可不能跟孩子賭氣啊。」

  不用大夫,肯定有了。她懷康哥兒時也是這樣,胸口悶、想吐,症狀一模一樣,請大夫還得花錢。

  居然一次就中,該說自己好棒棒,還是該說他很厲害?

  希望這次是小棉襖,雖然康哥兒很可愛,但她想要個女兒,這樣她就可以設計好多可愛的衣服給女兒穿,然後做一套大的,一起穿母女裝出門……

  「見過姑爺。」塥扇外傳來木樨的聲音。

  黎子蔚推門而入,就見愁眉苦臉主僕倆,心中感到奇怪,揮揮手讓蘇嬤嬤下去,親自燒水,準備給邵怡然煮她最愛的太平猴魁。

  卻見邵怡然搖了搖手,道:「我不喝。」

  「怎麼?不舒服?」黎子蔚正色起來,「請大夫了嗎?」

  「不用。」

  黎子蔚沒理會她,「來人。」

  「真不用。」

  「你這樣跟我說沒事,我怎麼信。」

  「我也不是真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我自己知道原因,沒關係的。」

  黎子蔚卻是誤會了,「生理期來了?」

  邵怡然含糊道:「……類似吧。」

  「還是請大夫來吧,生理期不是都會頭痛、肚子痛什麼的嗎,讓大夫開點藥,喝了比較舒服。」他知道女孩子生理期來,很多人都會不舒服,劇烈的頭疼、腰酸,甚至沒來由的心情不好。

  邵怡然見他還是一副要叫下人請大夫的樣子,連忙按住他,心想,總是得讓他知道的,畢竟她肚子會大,瞞不了人,偷偷懷孕根本不可能。

  哎,肚子裡的小家伙怎麼這麼會挑時機,簡直就像在跟她說「你們快點和好吧,我要來啦」一樣。

  邵怡然期期艾艾,黎子蔚耐性等著。

  大概過了半刻鐘,她這才說:「我……好像有了……」

  「有了?」黎子蔚瞬間反應過來,大喜,「真的?」

  「大概……」

  「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好像、大概。」黎子蔚揚聲道:「來人,去請大夫。」

  大熱天,大夫趕來時也都滿頭大汗,但見是高門大戶就十分高興,喜脈?簡單,喜脈最好診斷了,而且診後都有大紅包,是每個大夫都喜歡的好差事。

  一診,果然有了,開了幾服藥,這便拿了個大荷包回家。

  大夫走後,黎子蔚命人分別去跟黎老爺子還有莊氏報喜,又命蘇嬤嬤給騰語院的下人一人多一個月的月銀。

  邵怡然原本還在尷尬扭捏,但看黎子蔚那樣開心的吩咐這個吩咐那個,心裡不知不覺軟了下來。

  他高興的樣子真好看。

  原則沒有了,一定是賀爾蒙的關係。

  黎子蔚笑容滿面,「我真行。」

  聽到這話,邵怡然噗哧一笑,「要行也是我行。」

  他摸摸她的頭,「我的心裡在放煙火,一朵一朵,炸得滿心都是彩色。」

  什麼形容啊,不過她喜歡,她喜歡小娃娃,想多生幾個,他是放煙花,自己則是小天使在唱歌,孩子來了,你還在猶豫什麼,嘿嘿嘿……

  她懷孕了,這是個幸福又辛苦的過程,但她迫不及待想重新體驗一次,她得把重心放在寶寶上面,而不是跟他置氣上,她不能一邊懷孕一邊還跟他嘔氣。

  好啦,對啦,她也覺得他們應該正式和好了,只是她應該要怎麼開口?

  「我決定,我們和好」,什麼啊,超欠揍的語氣。

  「我們和好吧」,這樣好像又太軟了。

  還是什麼都不說,直接撲上去親一口?

  這招應該有效,但她做不出來,她就是江湖中傳說的死愛面子達人。

  她可是驕傲的小孔雀,要繼續驕傲的抬著頭。

  黎子蔚好像讀懂了她,不在意自己先低頭,笑著說,「我已經徹底的反省過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

  邵怡然順梯而下,點點頭,這個好,她不用低頭,他們又可以恢復邦交。

  「我都笑了,你不笑一個?」

  邵怡然笑著舉起手,「打你喔。」

  「你打,我不痛,可是你有孩子了,要小心一點。」還能不能更肉麻啊,可是,她喜歡啊。

  只有她知道,外表清清冷冷的黎子蔚說起情話來會讓人掉一地雞皮疙瘩,前世公務員,今生讀書人,他到底從哪學來這些甜言蜜語的啊,難道說這也算天賦,可以無師自通?

  黎子蔚摟住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邵怡然閉著眼睛,心想,可以。

  那些日子的痛苦是真的,但慢慢接受彼此的過程衍生出的小喜悅,也是真的,說穿了,他的在意是為了保護她,雖然她很痛苦,卻很有效的保住她跟康哥兒的命,他們都是穿越人,面對古代皇室的滔天權勢,他也許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愛情本就是學習,這是一堂很寶貴的課。

  「以後不管什麼事情,我們都要彼此坦白。」

  「好。」黎子蔚的聲音帶著笑意。

  「還有,我說的還是有效喔,沒有姨娘,沒有通房。」

  「好。」

  「剩下的我還沒想到,想到再跟你講。」

  「好。」

  邵怡然滿意了,閉上眼睛,把臉枕在他的肩膀上。

  黎子蔚擁著她,輕輕搖晃起來,開始唱起歌,「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著你,這樣的甜蜜,讓我開始相信命運,感謝地心引力,讓我碰到你……」

  邵怡然笑了,這是她最愛的歌,周杰倫的「可愛女人」。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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