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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李葳 -【大房之嫁(大房之嫁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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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7 00:11: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大房之嫁(大房之嫁之一) 作者:李葳

「這孩子不是個天賦異稟的奇才,就是無可救藥的蠢材!」
這是蕭證年幼的時候,一名高僧親口對他雙親說的話。
即使兒子是笨蛋又如何?蕭氏夫妻聽了之後並不怎麼操心,
畢竟只要在他身邊安排個忠心、可靠又機靈的幫手就行了,
於是,聰慧的鄔冬生扛起了侍候特立獨行的大少爺的差事,
轉眼過了十多年,如今冬生的最新任務是替笨少爺找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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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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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7 00:11: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天隼皇朝,天元二十年。

  正值三十有五壯年的十五世皇帝,為了證明自己不輸給眾人口中稱為「戰皇」,好大喜功、頻頻左征右討,積極向外拓展皇國版圖的父親,也為了一雪人們對他存有的「平庸」、「無作為」的太平皇帝印象,決定初次御駕親征,前往北方邊境討伐蠻族。

  想當然耳,在此之前,甚少離開京城,最多到鄰近藩國作客巡視的皇帝,破天荒地進行長達數百里的遠征,事前準備亦非等閒之慎重。

  耗去整整半年的光陰不說,動員的護衛禁軍、隨行的高官,以及為了服侍皇帝與同行家眷們而不可欠缺的宦官、宮女們,加一加總人數輕易地打破皇朝史上的種種紀錄。至於花費的銀兩,更是讓負責掌管歲收的支務官員瞠目結舌、遲遲不敢上呈的天文數字。

  這場在史官筆下被歌頌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大軍事行動,在出發之日,壯觀的龐大隊伍浩浩蕩蕩、綿延了數里長。從最前列者步出城門是午前三刻,到最後一人步出城門已是落日西歸,規模之大可見一斑。

  百年後的史學家則不客氣地形容為:「論出陣氣勢之磅礡,莫此戰役為勝,但論戰果之微薄,亦無其他戰役出其左右。」因此還被記上一筆「史上最勞師動眾、勞民傷財的無用戰爭」。

  但在當時,爭相目睹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事而擠滿街頭、萬人空巷的天下百姓,只知讚嘆,根本不知幾被掏空的國庫,即將使他們在日後七、八年間付出高額稅賦的代價。

  ——除了少數有先見之明者,早已看清這不過是場鬧劇之外。

  她冷眼看著一身閃亮軍袍、意氣風發,騎著駿馬揮手致意的皇帝,在夾道的人群簇擁下,漸行漸遠。

  收回視線,嘲諷地一撇唇,轉頭說道:「一直吵吵鬧鬧得教人受不了,現在總算是走遠了點,真希望他永遠別回來算了。」

  恭敬地跪在謁見廳內的五、六名男女老少,個個低俯著頭。

  其中跪在最前方,年紀最大、髮鬢蒼蒼的男子,略顯憂心地回道:「皇后陛下,人不在這兒,不見得就沒有『耳目』在側。」

  「呵呵,不打緊。」

  她走回到眾人面前,端坐在高台鳳椅上,慈眉善目地要眾人平身。

  「這裡又沒有外人,你們是哀家最信賴的家族。況且,那個怕寂寞的膽小鬼,將所有中意的女人全帶在身邊跟他一塊兒出去了。現在還留在宮內的,全是些失寵、年老色衰的冷宮妃嬪,還有哀家這個……差一點就被趕出宮外,生不出子嗣的廢物皇后,誰會費事來監督我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垂下眼皮,自我揶揄地說道。

  「娘娘……」D_A

  「今日哀家還能安然無恙地留在這宮中,也是多虧有你在宮外替哀家運作,與申暘將軍那老賊對抗,否則哀家早被鬥出宮了……哀家欠你的實在數也數不清,蕭哥哥。」緩了緩眉,輕聲地說。

  男子神色緊張地抬起頭。

  「請娘娘千萬不要這麼說!娘娘自幼小被遴選入宮以來,大大光耀了蕭家門楣,讓我蕭家後代子子孫孫,都可因為娘娘的母儀天下引以為豪。我蕭炎受娘娘之恩,即使為您粉身碎骨都不足為報。往後陛下若有任何需要,務必要給我機會一效犬馬之勞。」

  這番願意為她掏心剖腹的話,皇后聽了自是鳳心大悅。雖然他倆之間不過是表親關係,但是比起那些只知討好皇帝,唯唯諾諾、不中用的文官堂兄弟們,還是在商場上打滾、見多識廣的蕭炎,更值得她信賴與依靠。

  縱使宮內滿佈她的眼線,後宮勢力她依然佔定上風,但宮外的一切,她終究有鞭長莫及之處——沒有值得信賴、腦筋靈活、手腕高明的幫手在外替她處理意圖不利於己的勢力的話,再穩固的地位都可能因皇帝的一念之間而岌岌可危。

  到現在,一想起前陣子差點被趕下後座的茶壺裡的風暴,她的背脊仍會竄過一陣惡寒、簌簌發抖。

  「蕭大哥的心意,哀家銘感在心。」深吸口氣,重綻笑靨道:「罷、罷,休莫再提令人不快的話題。好不容易哀家可得大半年的清靜,所以特地召你們入宮,替哀家想想,該安排些什麼樣的節目,排遣排遣這難得逍遙的好光陰。」

  皇后看著蕭炎身畔的婦人。「蕭嫂子,您有沒有什麼好點子?」

  「這個嘛……」與作風幹練、犀利的夫君恰成反比的蕭氏,溫吞吞地和緩一笑,說:「妾身平時挺喜歡聽聽戲曲,娘娘不嫌棄我的推薦的話,妾身可以喚城內最拔尖兒的戲班子到宮中唱戲給您聽。」

  「嗯,聽來不錯,就交給嫂子您去安排了。」皇后再看著蕭氏夫妻身後的三位姑娘與一位少年……嗯?

  「怎麼少了一個?證小子到哪裡去了?」

  夫妻倆急忙低頭謝罪,蕭氏道:「啟稟娘娘,不肖子因為一場風寒,目前人在家中休養。」D_A

  「哎呀!證染上風寒了?要不要緊?有沒有找大夫去看看?」

  「大夫看過了,沒什麼大毛病,休息個幾天就會好。」蕭炎一拱手。「臣老早就提醒過那不肖子,關於皇后娘娘今日召見一事。誰曉得他竟在召見的前一晚上,與狐朋狗黨出去深夜狩獵,著了涼返家,實在讓臣無顏以對娘娘。」

  皇后聞言卻笑開了臉,道:「深夜狩獵呀?烏漆漆的,能獵什麼?不知他們可有收穫?」

  「有,收穫可大了!」站在父母身後的少年,拔尖的嗓音興奮地說:「他們逮到這麼大的一隻梟鳥,現在就養在大哥房間的籠子裡!」

  「是嗎?」頷著首。「哀家這輩子還沒看過活生生的梟鳥。過來,告訴哀家,牠生得如何?是否像牠的叫聲般鬼魅醜惡?」

  少年欣喜地走近皇后,在她跟前手舞足蹈地比劃道:「一點也不,皇后娘娘。梟鳥面容似貓,圓圓大眼煞是可愛,小腦袋還會這般左右轉動。白晝多半窩在巢中一動不動,到了日落方才出來覓食。」

  「聽你說得這麼有趣,哀家真想親眼瞧瞧。」

  「請娘娘一定要來家中看上一看!」

  「無禮!」蕭炎立刻對么兒叱道:「娘娘身份何等尊貴,怎能請娘娘移駕寒舍?萬一接待不周,爹就算是人頭落地都無法向娘娘賠罪!」

  少年嚇白了臉,噤聲不敢再言,倒是皇后先出面緩頰。「蕭大哥你別嚇著孩子了,哀家知道方兒並無惡意。」並摸了摸少年的頭,特地以淺白的話說道:「不是娘娘不想去,但在這宮中,守規矩是很重要的事。作為後宮之首的哀家,不能打壞規矩,倘若沒有個堂堂的理由,我不能到府上一遊,抱歉了。」

  「堂堂的理由?譬如說是什麼呢?」蕭方純粹是好奇地問道。

  皇后娘娘想了想。「好比長輩大壽之日,或有喜慶之事。」一笑。「可惜你家姊姊們都嫁了……咦,證兒今年幾歲了?」

  蕭炎與妻子對望一眼,重重地嘆口氣道:「回娘娘,他已經二十有二了。」

  「都二十二了?怎麼你們沒替他找房媳婦兒呢?哀家可是十六歲就嫁入了東宮,蕭大哥也是十七歲就娶妻了吧?二十二了都沒討媳婦兒,實在太慢、太慢了!」皇后大呼小叫地說。

  「稟娘娘,臣已經找遍了城內的媒婆,要替那不肖子找媳婦兒,但他偏偏相不到中意的,婚事一拖再拖。唉,臣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妾身斗膽,請娘娘替妾身訓訓他吧!男大當婚,那孩子卻總不把傳宗接代的事放在心上。證兒不把我們夫妻倆的央求聽進耳中,總不敢將娘娘的話當耳邊風。如果您可以罵罵他,相信證兒會懂事一點。」

  皇后擰眉思索了一會兒,驀地雙瞳一亮,彈指道:「來辦一場空前盛大的賞花宴吧!召集天下美女群芳到你蕭府賞花!」

  「賞……花?」

  「是呀!哀家不相信眾豔齊聚一堂,裡面會沒有半個能擄獲證兒芳心的姑娘家。放出哀家可能會出席的消息,舉辦這場宴會,相信收到帖子的姑娘,沒有一個會不到場的。就這麼辦吧!」

  多好的點子,不僅可以替心愛的表姪子覓得嬌妻,期間更可打發許多無聊光陰,可謂一舉數得啊!呵呵呵……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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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7 00:12:34 |只看該作者
  「如花似玉的人兒」之卷

  一

  即使季節接近了夏末,晌午時分的熾烈日頭,照樣曬得路上行人七葷八素,能躲在屋子裡納涼的人,絕不會笨到至屋外找苦吃。相對地,一些旅人、販夫走卒們,則不敵熱燄,紛紛往路旁的茶屋、涼水攤子避避暑。

  這使得平常總是熱鬧非凡的天隼朝首府——天禁城的大街上,變得少見的冷清,也變得不太像是以繁華、富庶馳名天下的第一城了。

  「可惡!這是什麼鬼地方……連個人影都不見!」怪不得揮汗如雨的年輕漢子,會口出此言。

  看著彷彿永無止盡的高牆,前後又無來者的空蕩道路,他焦急兼沮喪地回到那一輛老牛拉的轎子前。由於兩輪轎子的左輪陷入了路旁的深凹中而呈現半邊傾斜的狀況,動彈不得。

  儘管先前他試盡了各種法子,像是催老牛加把勁往前行,自己在後面推,或拚命想在輪子底下塞稻草將陷落的輪子抬起來……全都徒勞無功。他不得不承認,光靠他一個人和這頭老牛是不可能脫離這困境的。可是,就連他最後的希望——想搬救兵,卻連個路過的好心人都找不到!

  怎麼辦好呢?

  夫人、老爺是那樣千交代、萬叮嚀,希望他一定要在今日午前將小姐送到那戶人家,參加這場重要的賞花宴啊!這三天來,他和小姐幾乎是披星戴月地趕路,好不容易順利抵達天禁城門,他心想應該可以趕上開宴時刻,鬆了口氣的時候,偏偏發生了這種要命的失誤。

  莫非是老天爺懲罰他想法太天真,故意考驗他?

  「可惡、可惡!都是你這頭笨牛!你還有閒情在那兒吃草?瞧我回去不宰了你加菜!」

  望著不知大難臨頭,仍悠哉地覓食路邊野草的老牛,年輕漢子忍不住以手中的繩索抽打著老牛厚厚的背。

  「快往前拉呀!大笨牛!喝!快走、快走!算我求你行不行?快拉!快走!」

  老牛搖頭晃腦了好幾下,踏著笨重的牛蹄,試著往前邁步。可是過重的轎子與卡住的車輪依然文風不動,老牛則不停地發出哀怨、委屈的鳴聲。

  「阿財哥,別打牠了。牛兒已經上了年紀,力量不比從前。我到後頭幫忙推車,你去幫老牛往前拉一把,也許會起點作用。」掀開了轎子的布簾門,稚氣未脫的少女自告奮勇地說。

  「不、不行的!我怎能讓小姐您做這種事?老爺和夫人會——」

  「『老爺和夫人』又不在這兒,他們不會知道這件事,又能怎樣呢?」少女開朗地一笑,並說:「況且現在這兒只有咱們在,還用不著演戲給外人看。你我都知道,我才不是什麼小姐,用不著裝秀氣了,阿財哥。」

  「不行!」急忙否決。「這兒離蕭府就差一小段路了,萬一有蕭家人或受邀的其他姑娘打這兒經過,讓他們看到了您在推車……不行、不行,萬萬使不得,您千萬別離開轎子!」

  「被瞧見了又如何?」鼓起雙頰,她埋怨道:「我就不懂,家裡窮就窮,可是我們過得清清白白、正正當當,有什麼地方見不得人了?像這樣打腫臉充胖子,非得租個轎子、託阿財哥護送,做出大戶人家的排場,看來才可笑呢!」

  「老爺、夫人也是用心良苦,希望小姐能被蕭家選中,一舉攀上枝頭變鳳凰。您瞧,這綿延數里長的高牆另一頭,全部都是蕭家的土地呢!裡面據說有座林子能獵狐、有一池泛舟的私人湖,還有好幾座種滿各國名花稀草的庭園,四季皆有花可賞。假使能成為這樣大戶人家的媳婦兒,不要說是您一輩子吃喝不盡,連您的雙親也可一塊兒同享優渥的後半生啊!」

  所以呢?她小臉顯得有些哀傷地一笑。「榮華富貴,人的一生只要有這些,便別無所求了?」

  「小姐……」

  他不懂她怎麼突然露出了這樣寂寥的神情?彷彿不久前,還見她像個野丫頭般地在田野間跑來跑去,不懂世間煩惱為何物,只知頑皮搗蛋。一轉眼間,她已經越來越有姑娘家的味道,展現出早熟的一面。

  「知道了,我不會為難阿財哥你。」安分地縮回到轎子上,隔著布簾子,她說道:「但,我也不許你再為難牛兒了。打從我出生,牛兒就一直替家裡幹活,牠是咱家裡最重要的一份子,要是你累壞了牛兒,我可不饒你。」

  居然說出「不饒他」這句話。搔搔腦袋,他再笨、再遲鈍,也明白自己想必是有什麼地方惹惱了她。

  嘆口氣,一轉頭,對上了老牛一雙黑黝黝的銅鈴大眼。

  「別這樣看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裡做錯了呀?」

  老牛「哞」地叫了一聲,宛如在罵他「笨」似的。

  他揉了揉老牛的肩膀,說道:「好、好,我知錯,我不會再逼你就是。」

  其實他心中已經做了最糟的打算,要是再無法將輪子從大坑裡拉出來,只好捨棄這轎子不要,讓小姐騎在牛背上,自己牽著牛兒走到蕭府去了……

  就在這時,遠遠可聽見的馬蹄聲,快速地朝他們的方向逼近。

  有人來了,說不定是救兵!

  他心中重燃起一縷希望,但願這次不會像最初輪子卡住的那時候,明明有好幾輛馬拉的轎子路過,卻沒一個願意停下來查看、幫忙的。

  那時候還仗著一點骨氣,不想拜託那些冷漠傲慢的傢伙們,因此他也沒積極去求助。但是眼看著時辰一刻刻被消耗掉,深恐誤了小姐的終身大事,他也不敢再逞強好勝下去了。

  「喂——」衝到路中央,他大大地揮動著手,意圖攔住過客的去路。「請你幫幫忙!我們需要幫助!」

  ——為了這個家,妳一定要好好表現,只要他們看中意妳,我們司喬家就可捲土重來,家門再興了!

  十幾天前,娘親興奮地捧著請帖,直嚷著他們終於等到了,老天爺總算注意到他們,賜給他們時來運轉的機會了。

  即使是一向沈默寡言、對親戚間的交際應酬漠不關心的爹爹,在那幾天也是無時無刻不面帶微笑,心情好到言語無法形容。

  她知道,爹爹口頭上雖說不在乎那些勢利眼的村民們,自他們家道中落後,便故意疏遠、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但那只是自尊在說話。事實上他在乎得緊,否則又怎會因為蕭家這樣一小紙的請帖,讓他司喬家再度成為村民羨慕的對象、證明自己還是個人物而高興得春風滿面呢?

  甚至連年幼的弟妹們,也都因為姊姊有幸到京城接受天下第一大富豪人家的款待,而在左鄰右舍間一下子變得大受歡迎。大家都爭相追問他們——「你姊姊會成為蕭家少奶奶嗎?」、「傳說蕭家有養獅子當寵物,是真的嗎?」,或是「原來你們是大富翁蕭家的遠房親戚呀?怎麼從來沒聽你們講過?」等等的問題。

  她再次體會到,金錢的力量真是驚人,不過是張來自有錢大戶的請帖,便能讓家中老老少少沈浸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氣氛中。

  大家彷彿都忘了,大戶人家的門檻有多高不可攀——過年過節送禮的時候,他們這種窮親戚只能走側邊小門,送到玄關就被趕出來;大戶人家的嘴臉有多狗眼看人低——娘親想拜託他們給爹爹介紹個好人家去教書,聽說連大老爺的臉都沒見到,只派了個小執事來應付他們。

  娘親那時候還氣呼呼的,大罵蕭家目中無人,但事後還不是接下了他們介紹的差事?因為再不甘心,也不能和銀子過不去。當時一家子的生活,已經陷入了「今天吃完,不知下一頓在哪裡」的困境,全靠娘親典當嫁妝在過日子了。

  如今「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爹娘過去對蕭家的不滿與埋怨,似乎都隨著蕭家為了找媳婦兒,盛大舉辦賞花宴會一事,一掃而空。光是蕭家沒忘記他們司喬家中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寄來了請帖,就可讓他們鹹魚翻身,從囂張親戚轉為善良富翁了。

  不過家中唯一一個沒被請帖沖昏頭的,就是受到邀請的本人——她自己了。

  大家口口聲聲「恭喜你家女兒攀上金龜婿……」、「當上蕭家的少奶奶之後……」,好像以為全天下就她司喬春一個人受邀到蕭家賞花宴上似的。其實摩拳擦掌,等著搶下蕭家大房媳婦兒位置的姑娘,不知凡幾。

  兩個月前,從宮中傳出了這場賞花宴是皇后娘娘授意,要替最疼愛的表姪子找房秀外慧中的乖巧媳婦兒之後,不光是京城裡的,全天下有未出嫁姑娘的人家,無不想盡辦法要擠進賞花宴的名單上。

  可想而知,裡面不乏錢上加錢、親上加親的有權有勢人家,想要與蕭家結為姻親。也不欠國色天香、自視甚高的馳名才女,想乘機證明自己能擄獲全天下最受矚目的乘龍快婿。

  像她這樣既無月貌花容,亦無億萬身家,只是徒具舊家貴族之名的窮人家之女,妄想從那群野心勃勃的競爭對手中突圍而出,奪下蕭家長子之心,未免有些無謀?

  而且……像我這樣的姑娘,倘若嫁入了這般豪門大戶的家中,真的……沒問題嗎?

  司喬春暗自感到不安。

  關於蕭家大少,外面有不少謠言,一說他出生時,有位得道高僧批說:「不是個大器就是天生蠢材」,所以這些年來不見蕭家大少做過什麼大事業,大家便都說他大概是蠢材的那條命。反正,只要有萬貫家產與皇后娘娘這個表姑作後盾,許多人並不介意嫁個蠢材。

  但假如蕭大少蠢得像傳言中那樣,連回家的路都認不得,連自己娘親的長相都記不住……阿春實在沒自信,能與這樣的人共度一生。

  我可不想嫁一個可能會認不得我替他生下的兒子的夫君。

  若問她想嫁什麼樣的夫君,她倒是能很快地回答——

  那人必須要是誠實的、勤奮的,當然還要對她溫柔體貼,就像是從小在她身邊照顧她的阿財哥這樣。

  ——雖然她盼望能嫁的「夫君」近在眼前,可惜的是,她比誰都清楚,爹娘打死不會允許她嫁給阿財哥。

  縱使吃的是薄茶粗食、住的是寒傖簡陋的屋舍,穿的是樸素棉衣,過著難登大雅之堂的貧困日子,可是爹娘堅持要守住「司喬」這貴族家名的尊嚴,不允許他們這些孩子片刻忘記自己的出身,時時都要他們保持行為舉止的端莊、言談的高雅,絕不可與週遭那些窮民們平起平坐,辱沒門風。

  在娘親眼中,與阿財哥他們一塊兒遊玩,已經是有辱身份的行為,何況論及婚嫁?

  不,阿春知道,只要自己說出想嫁給阿財哥的念頭,娘親定是哭天喊地鬧著說要上吊自殺吧?

  想到可能出現的種種紛亂、吵鬧場面,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怎樣也無法對雙親說出「我不想嫁什麼大戶人家,我想嫁的是阿財哥,我要一個平實、刻苦、腳踏實地的男人當夫君」的真心話。

  另一方面……

  她掀開了簾子一角,偷窺著站在路中央的阿財哥。

  他汗流浹背,身上布衫全濕透了,不停揮動著兩手,大聲喊著「喂」,想攔下路人的拚命模樣,讓她心口隱隱作疼。

  他為了自己,這般拚死努力——他可曾知道,他的努力是把她推入到其他男子的懷中?是將她推離他的身邊?假使他明知道,還這麼做,那麼他未免太殘酷、太無情了。

  憐惜與怨懟,在她年輕未熟的身軀裡,交織出又甘又苦的心疼。

  「請你幫幫忙!我們需要幫助!」

  她不禁向老天爺祈禱,乾脆讓他們繼續在這兒耽擱到宴會結束吧!這樣她既可以向爹娘交代,也可以不必與阿財哥分開。

  但老天爺不肯實現她自私的願望。

  那名騎在一匹高大駿馬上的白衣男子,在接近他們之際,放慢了馬兒奔馳的步子,最後在阿財的面前停下。

  她失望地放下布簾,躲回了轎子裡。

  「……有什麼困難嗎?」

  「謝、謝謝您肯停下來,大爺!我們需要人幫忙,我們的車輪子陷到洞裡去了,這頭老牛拉不上來。」

  「我看看。」

  兩人在轎外討論著狀況,好心人一下子便想出了解決的法子,先將老牛替換為年輕的駿馬,再以木棍頂在轎輪底下,搭配著兩個大男人齊心協力的推與拉,總算將轎輪緩緩地拉出坑洞之外。

  「啊啊,太好了!這樣子總算能趕得上時辰,無愧老爺、夫人的交代了!」感動地頻頻向對方道謝。

  相對於阿財激動的口吻,好心人淡淡地以「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簡短回應,聲音高雅、態度大方,似乎不是泛泛之輩。

  「冒昧一問,您驅車是要前往蕭家嗎?」

  「是呀!我護送的是司喬家的小姐,正要前往蕭府參與今日舉辦的賞花宴。怎麼,公子莫非也要前往蕭府?」

  「在下是蕭家總管,既然二位要到蕭家,這馬兒就不必再換,請讓牠拉著小姐的轎子過去吧。」

  「咦?這怎麼好意思!」

  「小姐這一路顛簸,想是累壞了,請早點送她到府上歇息。招待各位貴客,是在下分內的差事,您千萬不必客氣。」

  阿財猶豫了一下,朝轎子望了一眼,才下定決心地說:「那恭敬不如從命,多謝您的好意。」

  總管優雅地躬身行了個禮,並要阿財安心把老牛交給自己,他會負責在後面牽著牛,送到蕭家馬廄裡。

  「小姐,咱們真是幸運,遇到了蕭家總管!」

  重新上路之後,阿財對男子讚不絕口地說:「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遇到了哪位貴族爺兒,那風采氣度,連同為男子的我都要甘拜下風呢!誰曉得他竟然還只是個管家。假使管家都這麼氣宇軒昂,那蕭家大少不就是如仙人般風姿瀟灑嗎?」

  阿春隔著簾子,只能看到管家隱約的挺拔身形。

  「管家是管家,蕭家大少是蕭家大少,管家好看,不代表那大少爺也長得俊俏。就算大少爺生得俊俏,也不見得就討人喜歡。阿財哥,你就這麼希望阿春我喜歡上蕭家大少爺嗎?」

  「呃?」阿財窘於回話,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地說:「啊,我們到了,前面就是蕭家大門了!哇,好多華麗的轎子呀……」

  她好奇地掀開簾角,頓時被那些以各色琉璃、瑪瑙、青瓷、藍寶裝飾在轎子精雕細琢的寶塔尖頂,煞是絢爛奪目的一頂頂華轎給震懾住。

  由這裡就可以想見,賞花宴上眾家名門千金身著綾羅綢緞、頭戴珠釵鳳瑤,相互爭豔、彼此競美的模樣。

  「這麼多轎子等著停進馬廄裡,我們恐怕也得排上好一陣子了,小姐。」

  阿春低頭一望自己身上這套娘親以她自己的嫁裳改縫而成的、最好的一套衣裳——連人家身邊的丫鬟所穿的衣裳都比不上。

  唉,也許她該趁早叫阿財哥掉頭回家。

  「咦?這不是少爺的愛馬?讓開、讓開,先讓那輛轎子進來!」

  馬廄伕頭的一句無心話,在眾家轎子間掀起了一陣陣騷動,阿春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來的尖銳眼光,彷彿在問著「為什麼那頂破轎子,會由蕭家大少的愛馬拉進來?」、「那轎子裡坐的是哪家的姑娘,能受此特別待遇?」。

  嗚嗚,不過是好心管家借他們一匹馬兒,就被眾人如此敵視,萬一她真的被蕭大少看中意,還有命可以離開蕭家嗎?

  阿春更不敢下轎子了,她生怕自己會被這些不懷好意的眼光給當場刺殺。

  蕭家大門全開地迎接絡繹不絕的賓客之際,同一時間,在蕭家內苑湖畔的一間間獨棟宅子裡,宛如身在另一個天地般,一片祥和寧靜,只聞閑林鳥鳴鶯聲,不見外界喧鬧吵雜。

  在這倣傚王宮而建的內苑中,最大間的宅子自是少主人蕭證的「鷹之屋」。

  屋如其名,一走進「鷹之屋」內,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鳥籠。約有普通人家的一間屋子那麼大的鳥籠裡,放養著三、四隻精悍雄鷹。非生肉不食的鷹,僅是一月的食糧費用,就可讓市井小民吃上整年。

  兩名小侍一人捧著盥洗盆,一人捧著熱茶,越過了鷹籠,直往最內側的寢間走去。

  每日更換的新鮮檀木香氣,飄蕩在深赭色的木造屋宇內。

  小侍將手中的物品擱在床榻旁的矮桌上後,一人將整夜燃燒的火盆移出室外,另一人則把一簾簾遮蔽著燦爛日光的落地長簾揭開。

  刺目的陽光照到臉龐,不消一刻,原本熟睡在床榻上的男子翻了個身,拉長手腳,彷彿一匹生猛美虎從熟睡中甦醒,慵懶地伸腰、打哈欠。

  「……冬生,我的茶。」閉著眼,伸出手說道。

  一名小侍立刻上前,端起矮桌上的茶杯。「證主子,您的茶在這兒。」

  倏地,男子張開清澈的黑瞳。「冬生呢?」

  「呃……」難得有機會伺候主子起床,小侍緊張地吞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回話。「鄔總管臨時被老爺找去辦一件要緊事兒,所以今早由我阿瓶和阿壺兩人伺候少爺。這茶水是按照鄔總管交代的法子泡出來的。少爺請嚐一嚐,您要是不滿意,小的立刻重泡。」

  「免了。」

  一揮手,橫臥在床榻上的醒虎,翻身下床。

  未著寸縷的年輕胴體,毫不羞澀地從侍童面前走過,高昇的旭日映得滿室金輝,隨著年輕雄獸走動而躍動的精悍筋肉,發散出閃閃亮澤,美麗不輸給他豢養的空中猛禽。

  但是下一刻,他從屋外懸空的樓台縱身躍入冰冷的綠茵湖水中,空中王者又化為水中蛟龍,如魚得水地在湖水中穿梭,自在優遊。

  「唉,結果不是鄔總管泡的茶,主子還是連喝都不肯喝一口。」阿瓶遺憾地將冷掉的茶水倒進水盆中。

  「別洩氣,大夥兒都是一樣的,誰也沒辦法讓主子喝下自己泡的茶。誰讓少爺的舌,早給鄔總管的高超茶藝給慣壞了呢!」阿壺邊安慰他,邊整理主子的睡榻,取出等會兒主子上岸後,擦乾手腳用的上等軟布。

  鄔總管高超的,又豈只是茶藝而已?

  阿瓶進入蕭家幫差已經三年。最初阿瓶是在大老爺那兒專職擦鞋的活兒,因為手腳伶俐、細心,半年左右就被調派到「鷹之屋」來。在那之前,他多少耳聞了些證少爺的事蹟。

  譬如,證少爺不太愛開口。

  年幼時還曾經因為牙牙學語比尋常人慢上許多,外界因此傳言證少爺是個大笨蛋。

  譬如,證少爺脾氣很好,無時無刻都是笑笑的。

  但是伺候過證少爺的人都曉得,證少爺的笑臉是最棘手的敵人,往往讓人捉摸不出他的喜好,連想要討好他都不知道該從何討好起。

  譬如,證少爺非常不好伺候。

  這不是因為他喜歡刁難奴才們,也不是他心思特別纖細脆弱,動輒得咎、難以取悅。全因他身邊曾有過被戲稱是蕭府有史以來最稱職的貼身侍從,從小打點證少爺身邊的東西,打點得無微不至,以至於後來的侍從們,沒有人能超越他的表現,讓證少爺嘆息不已。

  ——如今最稱職的侍從,已成為京城裡第一精明幹練的總管。

  他所留下的種種關於證少爺的伺候指南,儼然是一堵難以跨越的高牆,讓試著接替他侍從位置的少年們無一不鎩羽而歸。大家不是無法如他那般完美地達成,便是在證主子認可之前,自己先心力交瘁地投降認輸了。

  鄔總管卸下隨從任務的前半年,由於侍從們接二連三地向他哭訴「小的實在無法勝任」,讓他不勝其擾外,再則極度寵愛兒子的大房夫人耳聞之後,深恐侍從們的頻繁替換,間接造成愛子的照顧不周、生活不便,再三要求鄔總管妥善處理,所以他只好在忙碌的總管差事之外,親自打點大少爺的生活起居,身兼兩職。

  當然,身份不比侍從時代的鄔總管,無法貼身隨侍在側,只能忙裡抽空、三不五時地過來照應,所以另外又派了兩名侍童伺候大少爺。

  只不過……阿瓶嘆咱美其名是貼身侍童,但這兩年多跟在大少爺身邊,咱的工作也只有替少爺打掃屋子、擦擦地、替少爺跑腿捎信等打雜般的小事罷了。

  真正貼身侍從該做的事,仍由鄔總管一手完成。

  阿瓶知道妒忌鄔總管深獲主子信賴和依靠,根本是弄錯了方向——該怪自己不長進,表現不夠好,不夠讓主子喜愛,才無法從小侍童晉陞到貼身隨侍。

  可是想歸想,每當自己的辛勤努力碰了一鼻子灰的時候,阿瓶仍會悄悄妒忌起鄔總管,或埋怨總管留下的門檻過高,讓他們一干小侍不得其門而入。

  阿瓶腦海中浮現了無論是主子或奴才間,都對他柔軟與幹練兼具的手腕、精明聰慧的腦袋讚譽有加的男子身影。

  無論何時見到他,五官工整的臉龐總宛如木刻偶人般少有表情。他漆黑長髮總是一絲不亂地收束在腦後,深藍長袍的樸素穿著,也是從頭到腳一絲不苟,連想雞蛋裡挑骨頭地找出一丁點兒髒污,都挑不出來。

  無論處於何種狀況下,他溫和內斂的說話方式,與那雙秀氣柳眉下黑黝黝、高深莫測的瞳,都是一副老神在在、萬變不驚的模樣。聽在耳中一是令人安心,看在眼裡,一是令人深感敬畏。兩者截然不同,但一樣深擄人心。

  無論在何地,他走路絕對是靜悄無聲,像個影子般存在著,也像呼氣吸息般不可或缺。當他有條不紊地處理手邊的事物時,又如鎖定目標的獵豹般行動迅速精準,保證圓滿達成主子交付的任務。

  ——對手是鄔總管,咱哪有勝算吶?

  阿瓶搖了搖腦袋,光是想要「挑戰」他,自己就會成為全府裡的奴才們的大笑柄了,因為誰都知道阿瓶是必輸無疑,他連鄔總管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呀!

  「阿瓶,你發什麼愣呀?還不快去把布鋪好,一會兒主子就要上岸了。」

  轉眼間人已游到半里外,正在往回途上的主子,那矯捷的身手真是百看不厭。阿瓶鋪好了布,跪坐在露台上,捧著擦身巾,等著迎接結束晨泳的主子。

  「唰」地,甩動著全身的水珠,破水而出的偉岸美丈夫,兩條強健的胳臂往露台上一撐,腿一抬便輕鬆地離開湖水上了岸。

  不待吩咐,阿瓶自動上前捧著布替主子擦拭,從手指尖到髮梢的任何一滴水都不放過,就怕動作太慢讓主子不耐煩。

  但是阿瓶細心的手腳,還是不敵他主子的隨意。他不造作地用手一擰,扭了扭自己潮濕的髮,便往屋內走去。

  「不行呀,少爺,您的髮還沒擦乾,萬一著涼了——」

  「無妨。更衣。」

  鄔總管不在的時候,誰也更改不了主子的心意,遑論是他們兩名小侍童。無可奈何地,他們將總管事先準備好的,今日要穿的全套衣袍——織錦綠緞的外衫、鵝黃水綢的內底衣、白織繡褲與七彩錦玉腰帶——一樣樣依序伺候主子穿上。

  這時,甦醒時的猛虎,也在華麗衣服的裝飾下,搖身一變為五官俊朗、面若冠玉、唇紅齒白的翩翩貴公子。

  「少爺,今日這綠緞色澤挑得真好,完全襯托出您的丰姿,想必賞花宴上,那些姑娘家看您要看傻了眼呢!」阿壺忍不住讚道。

  「證主子本來就俊俏,何須衣裝錦上添花!」

  「是、是,誰不知道你阿瓶最崇拜少爺了!」阿壺取笑完,不忘搶機會求表現地道:「少爺您今日要梳個什麼樣子的髮?」

  「好過分,小的也想為少爺梳頭呀!」

  兩人爭相搶梳子,竟將主子冷落一旁——這一幕映入了前一刻靜悄悄地走入屋內的男子眼中。

  黑瞳掠過了一抹嚴肅的冷光,他悶不吭聲地走到了侍童們的身後,一出手便奪走了兩人爭搶的琥珀梳子。

  「是誰——嚇!鄔、鄔總管!」

  「對、對不起,總管大人!小的們知錯了!」

  臉色由白轉青,徹底嚇傻的兩人,忙不迭地低頭謝罪。

  鄔冬生相信自己突然現身,已經給了兩人相當的教訓,便不多加訓斥。「你們到廚房將少爺的早膳端過來吧。」

  兩人這回不敢再有耽擱,拔腿飛也似地離開。

  「你一早到哪裡去了,冬生?」

  鄔冬生聞言,將視線從兩名侍從的背影,移回到銅鏡中的男子臉龐上,瞅著對方那雙指謫責備的黑眸,微笑道:「小的去辦點事,少爺。」

  「比替我泡茶更重要的事?」

  冬生端來了火盆,擱在男子腳邊,一邊替男子弄乾帶著濕氣的髮絲,一邊梳攏,直言:「請少爺見諒。」迂迴地肯定了他的疑問。

  「爹的事比我優先?」

  隔著銅鏡,瞇細的視線,緊瞅著冬生的雙眼不放。冬生不閃不躲,不卑不亢地迎視著他。

  「——是的。」

  交錯的視線,迸開。

  男子反手扣住了冬生的手腕,硬生生地將他從自己身後拉到身前的地板上。

  「再問一次。」黑眸中躍動著激烈情感,與冬生的面無表情恰巧相反。「爹比我重要?」

  鄔冬生知道蕭證希望從自己口中聽見什麼樣的答案,然而他要的答案,自己給不起。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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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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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20-1-7 00:12:53 |只看該作者
  二

  好細的手腕,握在自己的掌心裡,顯得無比脆弱、不堪一折……

  訝異的情緒上湧,逼退了高漲的激情,褪去了不理性的迷霧,拉回了些許清晰的思緒。

  定睛在冬生的臉上,蕭證自問有多久他們不曾這樣近距離地看著對方了?

  雙瞳來回貪婪地探索著熟悉的線條,似要彌補這好一陣子不曾正眼對望的失落時光。然而,蕭證卻意外發現,在不知不覺中,冬生那曾經滿盛歡喜的黑眸多了憂鬱色澤,一向呈現健康光澤的豐頰也變清瘦了,就連他穩健的腳步,也失去了昔日的活力,輕易跌在自己面前。

  以前他從未替冬生擔憂過他的身體健康,但是今天他忍不住要開口問——

  「冬生,你……是不是操勞過度?爹派給你太多差事了嗎?我去替你向爹講兩句,讓你少些活兒。」

  冬生仰望著自己,雖未陷入恐慌,但大大瞠開的雙眸,已經充分地說明了他對蕭證前一刻的粗暴莽行,以及這一刻的問話,感到多吃驚。

  「多謝……少爺關心。」原本被蕭證用力一扯而趴跪在地的姿勢,冬生挺直腰換為半蹲跪,笑得有些勉強的道:「小的沒別的本事,就是身強體健,請少爺放心,更請您別在老爺面前替我說話,這會讓小的無地自容。」

  普通人誰會不想少幹點活兒、輕鬆點?

  冬生反將自己的好意拒於門外的理由,只有一個吧!

  蕭證斂了斂眉,沈聲問:「你就這麼在乎爹親的寵愛,為了討他歡心,不惜累壞自己的身體嗎?」

  胸口中翻滾著的混沌惡醜情感,猶如絕崖海濤,暗潮洶湧。

  一笑。「您這是在挖苦我嗎?」他作勢抽回手。「時間不多,再不快替您梳好頭,我不但討不了老爺歡心,還會得罪了一屋子的名媛淑女。她們已經等不及要和少爺您見面了。您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寡夫怨男,羨慕少爺的豔福不淺,可從天下美女中挑妻子嗎?您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這些話,蕭證不知聽別人說了幾千幾百次,聽得耳朵都長繭了。可是由冬生的口中說出來,特別刺耳、特別椎心,特別讓人……想笑。

  「冬生。」放開了他的手。

  「是,少爺?」

  思緒千迴百轉。

  ——方纔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老爺(爹)與少爺(我),誰對你重要?

  ——做我的隨從哪一點不好,為什麼你要接下總管的活兒?

  這五年來,我們之間的距離也漸漸地被拉遠了、拉長了。

  ——假使我說我誰也不要,因為我想要娶的人只有一個,你會如何?

  這些話語屢屢繞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D_A

  有些問題是問了又能如何?有些問題是蕭證並不想知道答案,還有些問題是問了,結果不如不問得好。

  蕭證笑了笑,兜了一大圈總是兜回原點:作罷。

  「結髮吧。」

  這聲命令,卸下冬生臉上的防備。

  他話不多說,拾起木梳趕緊替蕭證打點今日最後的一樣裝束——梳整黑緞般的長髮,抹上最高級的核仁搾出的油,高高綁束於腦後,飾以翡翠絲帶。完成之後,披在肩上的髮絲散發熠熠光澤,一絲不苟的髮鬢,凸顯英挺帥氣的輪廓。冬生舉起銅鏡,移到蕭證身後,讓他得以透過鏡面檢視。

  「那什麼……你受傷了?!」

  不經意地,蕭證看到冬生的掌心有著不自然的紅痕,立刻轉頭追問。

  「沒事,一點皮肉傷罷了。」一副自己也是剛剛才注意到的神情,冬生微笑地說:「去替老爺辦事的途中,幫了對趕著牛車要到咱府上的主僕。許是那時推著輪子,一沒留神刮破了皮。」

  冬生將自己受傷的事擱在一邊,講起了那對急需幫助的主僕與牛車。從救助他們的過程,一路聊到自己牽著瘦巴巴、動作又慢吞吞的老牛一步步慢慢抵達蕭家的全部經過。蕭證猜測,那頭牛十之八九是延誤了冬生到他身邊的主因。

  ——為了助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蕭證不會心胸狹小到與畜牲計較,況且現在有別件事更教他關心。

  「傷口讓我瞧瞧。」

  「這不礙事——」

  「讓我瞧。」

  冬生做出滑稽的錯愕表情,不過是個小傷口,不懂蕭證在執著什麼,有什麼可看的?但是再堅持下去,便失了主子與奴才的分際,因此冬生別無選擇地遞出手掌心。

  小心執著他白皙、修長指節間長著老繭的左手,蕭證端詳著掌丘上那小處皮開肉綻、看來頗為疼痛的傷處。

  他居然沒感覺到疼,還說不礙事?

  蕭證責備地一瞪冬生,罵了聲「遲鈍」。這樣的傷口怎麼可能不疼?除非是個木頭人。

  無奈。「傷口看也看了,罵也罵了……少爺,行了吧?我還有許多事要忙。」

  蕭證搖頭,口一張,做出了令冬生措手不及的舉止。

  「唔!」吃疼地悶哼,驚叫:「少爺!」

  他雙唇含著冬生整個掌側,加深了吸吮傷口的力道。

  冬生則相當狼狽、慌張地,不停地說著「快停下,少爺」。

  但蕭證充耳不聞,一直吮吸到口中不再有鐵鏽般的微鹹味道,才將嘴由冬生的掌心上移開。

  「記得嗎?你常說的『痛痛,吸一吸就不見了』。」握著他的手。笑著抬頭看著冬生,說:「現在不痛了吧?」

  冬生黑瞳泛波,猛地抽回手,滿面通紅地後退兩步。「我……小的……還得去給老爺……送東西,恕我先行告退了。」

  轉身,急急往外——途中還撞翻了張矮凳,也沒停下來拾起,彷彿被什麼東西追趕著似的,奔離了「鷹之屋」。

  「少爺!」

  不多時,端著早膳的阿壺與阿瓶接踵而返。

  「您沒事吧?」

  「小的們看到鄔總管低頭走得那麼急,以為您出事了呢!」

  縱使早已不見人影,蕭證的雙眼仍定在冬生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少爺?少爺……」

  羞窘到連耳根都發紅的冬生,自己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吧?蕭證的心中騷動著五味雜陳的複雜浪濤。

  ……脆弱的、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保護的。

  一想到自己初次見到冬生的這一面,但在爹的面前,冬生可能時常露出這樣的表情,心口就陣陣緊縮,透不過氣。

  「糟糕,少爺又開始神遊了。」D_A

  沒有人一出生就無懈可擊。

  但是年長自己三歲的冬生,從蕭證有記憶的四、五歲開始,就一直是個比自己成熟、可靠、值得依賴的對象。

  講起小時候的自己,可不是蕭證愛賣瓜自誇,他是個經常發呆、手腳笨拙的孩子。無論坐著、走路、吃飯或玩耍,動不動就仰頭看著天空,出神發愣,常因此粗心跌倒、受傷。

  幸好受的都是些青瘀、紅腫的皮肉小傷。那時候冬生總把「痛痛,吸一吸就不見了」的咒語掛在嘴上來哄他,邊為他療傷。

  先是溫暖的雙唇,溫柔地覆蓋著刺痛的傷口。

  再以溫潤的舌,舐舔掉髒污的血。

  最終是呵護備至地替他上藥、吹乾,或揉開瘀腫。一個動作、一個動作都是輕柔無比,就怕給他增了痛、添了疼。

  這是少數,以照顧蕭證為責的冬生,僅僅擔心蕭證的身子,完全不在意「奴才該有的分寸」一事,一心為他趕走疼痛的時刻。

  然而,事情總有一體兩面。

  反過來說,說不定年幼的蕭證一直學不來「專心走路別發愣」,三不五時跌倒的理由,是因為一點小傷口就能換得冬生無比溫柔的對待。在還不懂得算計的年齡,蕭證便已經靠本能在製造機會,博得更多冬生的關心也說不一定。

  ——如此看來,小時的我還比現在的我更機靈聰明。

  蕭證最近時而這麼想,人越是長大,便越是想活在過去,而非當下。在當下,回顧的過去也總是愉快而美好的,不帶半點陰影。

  尤其是那段冬生貼身照顧,日夜不分地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日子,自己從未感到一絲寂寞、煩惱與不方便。

  那時候他不必動半根指頭,一切有冬生為他打點好。只要他轉頭,甚至不必他出聲,冬生便會立刻來到身邊。無論是白晝或黑夜,有個心靈相通的人陪伴著自己,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如今蕭證才知道。

  可惜,已經遲了、晚了,來不及了。

  自己懵懵懂懂、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的代價,就是眼睜睜讓爹親搶走了冬生。

  爹不是有許多得力助手了,還搶我唯一的隨從去做總管!

  ——絕食抗議也搶不回他,才落得今日與爹爹共享冬生的田地。

  現在爹還要自己挑選一房媳婦兒,命自己成家立業。

  一旦自己成了親,可想而知往後打點他日常起居的事,便成了他媳婦兒的責任,再也沒理由讓冬生待在他身邊了,冬生終究會給爹獨佔去。

  不!不行、不給、不讓!

  這五年來他不知後悔過幾次,自己當初不該輕易讓出冬生。

  有冬生在,誰需要什麼媳婦兒!

  在這天底下,財富、名勢沒什麼好在乎的,一切隨緣,唯獨這件事,蕭證絕不再退讓!



  失態,自己怎會在證的面前,演出此番失態?太丟人現眼了!

  倉皇走出「鷹之屋」,鄔冬生走到花園無人的一角,扶著牆大口喘息。

  ——都是那句話惹的禍!

  痛痛,吸一吸就不見了。

  方纔證少爺將這句話掛在嘴上時,冬生以為自己會羞愧到當場死去,也再次地深刻體認到人真的不能走錯一步,一旦做錯了事,它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你直到天荒地老。

  還好當時自己及早發現錯誤,並向老爺誠實以告,獲得了老爺的諒解。有了老爺在背後給他支持,自己才能一路將證少爺蒙在鼓裡,未被少爺發現那個秘密。當然,往後這個秘密也絕不可曝光,冬生預備將它一路帶到黃土中,跟自己入土為安。

  鼓動的心逐漸恢復平穩。

  「振作點,鄔冬生!」給自己打打氣,重拾起眾人面前那完美無瑕的總管面具後,冬生離開院子,朝著主屋大宅的書齋走去。蕭老爺正等著他送東西過去。



  叩、叩!

  「老爺,我是冬生。」

  「進來。」

  這間藏有萬卷經書的氣派書齋,在蕭家大老爺蕭炎的眼中,與其說是知識的寶庫,不如說是生財的道具。

  蕭炎能將原本不過是小有家產的蕭家,在二十年中翻了好幾翻,一躍為天下排名數一數二的首富,靠的就是他點石成金的精準眼光。

  他生意的涉獵範圍極廣,無論礦場、鹽田或古董字畫買賣、繡房布莊等,幾乎各行各業能賺到銀子的,都可以看到他蕭家的影子。

  可想而知,要經營管理這樣龐大的家產,要投入多可觀的精力?但蕭炎不但遊刃有餘,還討了三房媳婦兒,生下三女兩男——據說外頭養著、未過門的花魁名妓還有好幾個。

  他除了有天生過人的充沛精力,更有兩種必勝法寶:「知人善用」的獨到眼光,以及「拔擢人才」不遺餘力。

  普通大戶商家了不起三、五名帳房在管帳,就怕人多手雜,給帳房內神通外鬼的機會。但蕭炎不僅在各店舖內設一帳房,還另設一個直屬於他底下,負責整理從天下各地送回的帳本、帳務的總帳房,裡面約有十人,各自有管轄的店舖。蕭炎只需稽核他們整理出來的帳務與店內帳房的數字,便可一手掌握蕭家裡裡外外金銀流通的狀況。

  「這是最新一期的《七星卦》,老爺。」

  冬生走到了蕭炎面前,才將藏於袖中的書卷掏出,交給他。

  「嗯,辛苦你了。」

  不過是區區一本卦書,還勞駕總管去買,全是因為蕭炎不希望讓外人知道,自己迷信這類玩意兒。

  其實他原本也不是迷信之人,翻閱這些書,純粹只是出於好奇。翻閱過了世間流通的各種版本卦書,裡面多是對錯各半,偶有胡寫一通、預言全部失準的。直到三、五年前,他翻到的這本「罡言堂」所出的《七星卦》為止,他都還認定什麼觀星、卜卦的玩意兒是旁門左道,不值一文。

  「今兒個買的人也很多嗎?」

  「是,比起上回又多了不少人,一開張就快搶光了。可能是寫得準確,口耳相傳之下,累積了不少買氣。」

  一咋舌。好東西就是這樣,守不住。蕭炎早在這玩意兒上頭看到商機,偏偏那「罡言堂」的老闆,說好說歹就是不肯讓出此門生意——若是他肯讓,蕭炎保證會讓這卦書暢銷天下,替他們兩人賺進金山銀山。

  只能說,有些人就是頑固,就是笨得將金銀珠寶往外推!蕭炎翻看了下,他並不在意預測吉凶的卜卦文,他想看的只有一樣東西。

  「喔?接下來兩個月氣候會異常炎熱呀?」

  蕭炎抬起頭,徵詢著冬生的意見。「你覺得該怎麼活用的好?」

  「請鹽場加緊生產。天氣一熱,鹽的用量總是大增的。還有布莊那邊,可能得多準備些輕紗。」

  稍加思索後,胸有成竹地回答。

  「很好,就照你說的做吧。」

  滿意地頷首,蕭炎很高興他的想法與自己一致,再度驗證鄔冬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生意方面,託這卦書上準確的氣候預言的福,讓蕭炎這兩、三年來搶得不少先機,一帆風順。

  家務方面,冬生任職總管之後,亦不負蕭炎所望,把府內大小事處理得穩穩當當,沒什麼需要他操心的地方。

  果真虎父無犬子,冬生展現出不亞於他退休爹親的優秀總管能力。

  「阿證呢?他準備好了沒?」

  說到自己人生中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恐怕就是蕭炎最感頭痛的長子——蕭證。他繼承了他母親溫吞的生活態度,自幼就是個慢郎中,學什麼都慢人半拍,態度悠哉得令人火大。

  年紀算是老大不小了,還是成天和一群狐朋狗黨的朋友混在一塊兒,不是深夜出遊、雞鳴才歸,就是關起門鎮日只是寫文作詞。

  倘若他能寫出個名堂或參加個官方考試,就算沒得到狀元及第的殊榮,至少也做個舉人、秀才給他這個爹看看,蕭炎或許會對他荒唐散漫的人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

  甭提了,什麼都沒有!

  一事無成,兩袖清風,就是他兒子蕭證的寫照。

  所以蕭炎已經對兒子失去耐心,他不打算再讓他這樣虛度光陰、浪費人生下去。趁著這次皇后娘娘的大力促成,一定要讓那玩世不恭的兒子娶進一房媳婦,好好地安定下來,最好是一年半載後,還能生下金孫。

  男人嘛,有了妻兒之後,總不會再如孩子般心性不定,屆時安排他到布莊也好、當鋪也好,去接掌一部分的店舖,慢慢讓他有繼承家業的自覺就行了。

  「少爺已經更衣完畢,正在用早膳。」

  頷首。「我就把那孩子交給你負責了,冬生。」

  蕭炎要冬生無論如何,一不能讓蕭證躲在屋內不見客,想辦法讓他多和那些姑娘交流;二是萬一他對哪位姑娘露出興趣,或一見鍾情,便替他記下她是哪家的哪位姑娘;三是最困難也是蕭炎最擔心的——別給蕭證機會,壞了這場賞花宴會。

  「這賞花宴可是皇后娘娘交代的,日後咱們還要向娘娘稟報成果。要是賞花宴上出了差池,豈只是在眾名門間丟了我蕭家的臉面,我更無法面對娘娘。」

  所以,蕭炎再次強調,此場宴會只許成功,要冬生好生看管住蕭證,因為蕭證和他那幫惡名昭彰的損友,能破壞一場宴會的手段多到不勝枚舉。

  「小的明白。」

  強將管好蕭證的重責大任壓在冬生身上,蕭炎對他有些過意不去,可是凡事不在乎,唯獨到現在還想要冬生回去做貼身隨從的兒子,若是知道自己闖的禍,得由冬生來收拾的話……或許會安分一點?

  蕭炎腹中打著如意算盤,叮嚀道:「早日讓蕭證成親,你便可以從他那兒解脫了,對你也是好事一樁。如果證兒不想選,或選不出來,你不妨幫證兒在賞花宴上鑑選,推薦個才色兼備、能跨進我蕭家門檻的好姑娘給他。你說的,他比較聽得進去。一切也是為我蕭家的未來,重要的香火傳承,有勞你了,冬生。」

  年輕人此刻肩膀上,想必感受到了無比沈苛的重擔。但他斂了斂秀氣的眉,清朗的黑瞳不現一絲波動,悶不吭聲地點頭,將擔子扛了下來。



  司喬春從來不知道,光是牡丹也可以有十幾二十種的變化,或有花瓣白底紅紋,或有色澤粉紅、豔菊等多姿多彩之色,更有單瓣花與層層疊疊的多瓣花的分別,煞是繽紛、煞是好看,她可真是大開眼界。

  只不過,今日的賞花宴上,還有不亞於這些多彩紅花的另一主角——從天下各屬國、各地方聚集而來的名門美女,形形色色,看得人眼花撩亂。

  雖然她在宴會前已經稍有心理準備,但實際進了蕭家門之後,仍是大大地吃了一驚。

  百來多名的姑娘家們,被打散為五人一組的小桌,也是佔滿了蕭家數座花園中最大的「牡丹苑」裡面的宴客亭。D_A

  另一個新發現,則是她無法與人分享的心得。那就是無論怎樣教養良好,姑娘家們一旦湊在一塊兒長舌,倒是與街坊上的長舌大嬸沒兩樣。

  最初按照蕭家安排的位子,姑娘們一一入座之後,還勉強維持一陣子寧靜氣氛。而後蕭家夫婦到了主桌開宴之後,隨著婢女、侍童在筵席間走動上菜,源源不絕供應上來的佳餚美酒,讓大家鬆了胃口、放下矜持,宴亭內的氣氛一口氣熱絡了起來。

  難得步出家門外,認識同齡的姑娘們,天性較不怕生的姑娘,很快便與新朋友聊了開來。害羞一點的姑娘,也有隨行的貼身丫鬟可以講話解悶。但是像司喬春這樣誰也不認識,也沒丫鬟陪,看上去又很窮酸的姑娘,被同席的姑娘們漠視與冷落,可是一點兒也不奇怪。

  別小看咱了!司喬春可沒那種「無聊又填不飽肚皮」的自尊,去在乎這些姑娘家的小家子氣舉止,更不會將它往心頭裡擱。

  原本她就不抱什麼攀上大戶人家的偉大希望,而是當自己是來大吃大喝一番的——所以現在當然要撈夠本地拚命吃吃喝喝,好回去說給弟妹們欣羨。

  結果她無視他人排斥,埋頭苦吃的行徑,反倒使得其他姑娘不是滋味,在旁對她的舉止議論紛紛。

  「天吶!那模樣真嚇人,彷彿幾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小姐您別瞧了,會污了您的眼。」

  「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爛得可以,連奴婢都贏她!」

  「呵呵,那妳好心點,脫下妳的衣裳換給她吧,畢竟人家也是『小姐』。」

  「真教人不懂,怎會招待這種人到賞花宴上?一看也知道,她哪配得上家大業大的蕭家?不要說是大房長子了,就算是給三房當妾,都要考慮再三吧?」

  這些冷言冷語雖然刺痛不了她,聽來還是挺刺耳的。

  「唉,姑娘家的妒忌真是醜陋呀!」

  「什麼?!」

  席間一位富態的姑娘開口笑道:「妳們只是因為司喬小姐搭著蕭家大少愛馬所拉的車赴宴,所以才萬般挑剔她吧?但這麼做聰不聰明,妳們自己捫心想想。她可是蕭家的『熟人』,要是妳們欺負她的事,讓蕭家人知道了,我看想當蕭家少奶奶,還是作夢比較快吧?」

  一瞬間,默然無聲。

  彷彿直到她點出,眾人才想到有這種可能性,紛紛陷入困惑與擔憂之中。但是拉不下身段來道歉的名門淑女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當作沒這回事。移開了視線,轉開了話題。

  司喬春暗暗地鬆了口氣。

  「呵呵,妳根本無須忍耐的,對那種不堪入耳的話,直接予以反擊就是了。」富態的姑娘笑嘻嘻地說:「全怪妳太會忍耐,害我幫了妳這個敵人一把呢!」

  「咦?」

  「雖然是輛破舊的轎子,卻比任何一頂轎子都更搶眼呢!」她朝司喬春伸出了柔軟小手。「我是董小羽。」

  猶豫地握住對方的手。「呃……其實是誤會,我並不認識蕭大少,那匹馬是蕭家總管借給我們的。」

  對方好奇地眨了眨眼,阿春便把來龍去脈告訴她。

  「……所以全要感謝蕭家總管的幫忙,我才得以脫困。那時我並不知道那匹馬是蕭大少爺的。」

  董小羽聽完,率直地笑說:「妳真傻,就讓大家繼續誤會下去也無妨呀!不過相信眾人現在都知道總管英雄救美的美談,妳也不必再被大家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了。」

  她本來就不打算爭搶什麼,大家能放過她是最好了。

  「看在妳這樣傻氣的分上,我就告訴妳救了妳的恩人是誰好了。妳不是說,想感謝他,卻不知哪個人才是他嗎?」董小羽道:「瞧見蕭老爺、夫人了沒?此刻站在蕭老爺後方的那一位,就是蕭家總管──鄔冬生。」

  那位就是幫助自己的恩人?阿春不由得張大了眼,阿財哥口口聲聲讚嘆他是個俊雅公子,確實不假。精雕細琢的五官,工整得不似凡人,更似畫中神仙,表情不見喜怒哀樂,更是讓人不敢隨意靠近。

  難以想像那張冷俊臉孔的底下,藏著親切的心。

  「出了名的精明能幹,可惜是個奴才命,不然靠那靈活的腦袋,說不定是個狀元才。」

  董小羽惋惜地說完後,揶揄地說:「我想妳也知道,自己被蕭家看中的可能微乎其微,才會放膽大吃大喝,不顧禮節。乾脆,妳把尋夫目標定在鄔管家身上好了,我看你倆倒有不錯的姻緣,頗為登對。」

  和鄔管家?

  阿春拚命搖頭。她實在無法勾勒出與那樣冰冷冷的男子結髮為夫妻,同床共枕眠的畫面,她怕自己會被凍死!



  賞花宴進行得很順利,但冬生還不敢鬆懈下來,因為真正的重頭戲,現在才要開始。

  為了製造少爺絕對無法逃開的、與眾家姑娘面對面的場景,冬生所想出的萬全之策,便是在飽腹之後的輕舟遊湖之行。

  這座在蕭家內苑開闢的巨大人工湖泊,當初是為了讓皇后娘娘到蕭府拜訪時,有個與蕭家家眷隔絕的睡處所造。所以在湖泊中央的人工島嶼上,那座終年不許人靠近的宮樓,僅十數年前皇后娘娘住過,之後再也沒住過人。

  但是一覽無遺的視野,和風輕生、綠波蕩漾的人工湖,很受蕭家人的喜愛,所以閒暇之時他們總是在湖心泛船戲水,享受不出遠門也能遊山玩水的樂趣,算是不枉鉅資打造。

  他站在岸邊,望著一艘艘載著姑娘們的輕舟,在船伕搖櫓蕩槳的擺渡下,緩緩地駛入湖心──不久後,載著蕭證從另岸出發的一艘船,就會與這一艘艘美女輕舟擦船而過。

  屆時,是公子賞美女,或是美女逗公子,就不得而知了。

  「哈哈哈,這真是個好點子!安排得好,冬生!」

  剛剛才得知他策劃全貌的蕭炎更是不停拍案叫好,直說:「在空曠的湖心中,證兒這下子總沒地方可躲了吧?」

  冬生也是這麼想,奈何心頭仍是騷動著不安。

  一切真會如此順利嗎?少爺雖做出一副悉聽遵便的態度,未持反對意見,可是冬生的直覺一直在訴說著:小心、小心,再小心!

  「鄔總管?」

  時機偏這麼不湊巧的,驀地有人出聲一喊,將他「嚇」地嚇了一跳,也跟著把對方「啊」地嚇了一跳。

  彼此瞪大的眼,映入了對方寫滿錯愕的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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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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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7 00:13:13 |只看該作者
  三

  兩人對視了好半晌。

  冬生絞盡腦汁地想著,這位陌生小姑娘是誰?見她年紀尚小,應該不會是受邀前來相親的姑娘們之一吧?

  她緊張、羞澀得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再道:「對……不起,冒昧問您可是蕭家的總管?」

  「我是蕭家總管鄔冬生。姑娘有何指教?」

  她大大地行了個禮。「多、多謝總管仗義相救,我家的牛兒給您添麻煩了!」

  牛?冬生恍然大悟,微笑道:「不麻煩,那匹老牛相當溫順聽話。能將牠養到這個歲數,真不容易。看得出小姐家惜才愛物的門風。」

  她紅窘的臉,驀地出現羞愧的表情,緊接著雙眼更是泛出了水光。

  冬生也糗了,不知自己說錯什麼,導致小姐如此難過?

  「我阿春錯了,您……您真是個大善人……鄔總管。您是唯一會稱讚牛兒的大好人!大家都嫌牛兒老,嘲笑我家窮得只剩這頭不值錢的老牛,沒有人曾想過也許我們只是惜福……」

  不知是累了,或是沿途受太多委屈了,她越說越是百感交集,哭得越是唏哩嘩啦、涕泗橫流,鼻頭紅通通的還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見您說話時面無表情,我還當您是個冷漠的人,也像那些有錢人家的許多勢利狗奴才一樣,總是狐假虎威、狗眼看人低。真對不住,我竟把自己的恩人想得那麼壞,譭謗您,請您原諒!」

  冬生苦笑在心,誠實是種美德,不過得慎選對象就是了。他掏出了乾淨的手帕遞給她,輕聲安慰。

  「關於表情的事,請您別介意,小的已經被講習慣了。」

  況且奴才本來就不被允許有自己好惡的表情,因此她認為是負面的批評,對冬生反而是種讚美。

  但她還是不停地道歉,讓冬生找不到脫身的機會──去確認蕭證是否按照自己安排的,搭上了那艘輕舟。

  「我、我有這毛病,一哭就停不下來。你不要理我……」

  此話一出,冬生怎能丟下她?自然是說「別操心」、「慢慢來」、「不要緊」的話語,一路安撫到她淚水停歇,情緒不再那麼激動。

  「多謝總管您的陪伴,我、覺得自己好多了。」她抽抽鼻子,說道:「希望我沒耽誤到您。我也該回我們那一桌去,聽說要乘舟……」

  「您要回筵席會場?那邊已經空無一人了。」

  「咦?!那……大家都去哪裡了?」

  此時湖岸邊只剩下最後一艘船,為了等她而遲遲未出發。

  「糟糕!都怪我一人拖累大家……」說著,眼中又冒出淚水。「我真是莽莽撞撞。我還是別去搭船,別給大家添麻煩了。」

  「不要緊的,我陪您過去,跟其他小姐們賠個罪。大家都是出身好人家的姑娘,相信沒有人會刁難妳的。」送佛要送到西天,總不能剃頭剃到一半就不剃了吧?冬生抱定主意,微笑地說。

  她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隨著冬生到了輕舟前。

  事先坐在船上的幾位姑娘,已經不耐煩地抱怨著「要等什麼時候才開船?」、「其他船都離開了,就剩我們了呢!」,等一見到姍姍來遲的她,責難眼神一口氣全集中到她身上。D_A

  見狀,冬生不動聲色地往前一站,庇護著她。

  「……臨時出了狀況,全怪我鄔冬生耽擱了小姐,請各位海涵見諒。」

  身段柔軟地朝著船上的眾家千金道歉,同時也表現出硬裡子的一面,一肩扛起全部責難。他畢竟是蕭家的總管,其他姑娘也怕當場表現得太凶悍,會間接影響自己在蕭家人心中的評價,所以倒也不敢再針對此事窮追猛打。

  一番折騰過後,她總算平安無事地搭上船。

  「再三給您添麻煩了。」無地自容地說。

  「哪裡,請您小心自身安全,放寬心地享受這趟泛舟吧。」

  此事拿來與任性的蕭家人相較,她所製造的麻煩實在稱不上是麻煩。再者,蕭家人也從不把製造麻煩當成壞事,甚至認為是鍛鍊手下的良機──拜此之賜,冬生早習慣「解決麻煩」,和應付不按牌理出牌的老天爺隨興丟出的各種挑戰了。

  畢恭畢敬地行禮送她們出發之後,冬生抬頭示意船伕可以離岸。

  「鄔、總管……不、不好了!」

  聞聲一回頭,見蕭證的侍童阿瓶跌跌撞撞地衝向自己而來。

  「少爺沒上船嗎?」眉頭一皺,才處理完,下個麻煩又找上門了。

  上氣不接下氣地搖頭,阿瓶指著湖心說:「少、少爺不止一個……少爺有五、六、七個呀!」

  為何好的預兆往往是誤報,壞的預感卻總是會成真?



  「在下『蕭證』,美麗的姑娘,請問芳名?」

  身著綠袍的邪氣男子輕佻地眨眼,朝兩艘舟上的十位佳人送出了秋波──宛如毒煙般的魅力,三兩下就讓這些涉世未深的深閨千金們尖叫的尖叫、量眩的暈眩、昏倒的昏倒。

  再看向另一艘船上,同樣載著一名綠袍男子,他巴掌大的臉蛋竟比女子還來得嬌柔甜美,乍見之下會以為是美姑娘女扮男裝所假扮的。但他一開金口,惡毒的口氣不僅徹底地破壞了眾人的幻夢,還使人嘔得狂吐血。

  「醜女、平庸、平庸之下、醜女。」

  他一一點著前方經過的小舟上坐的女子,說道:「這船上全是姿色平庸的,竟也敢來與我『蕭證』相親,還不給我沈到湖底去!」

  第三艘船上的綠袍男子,則是雙手枕在腦下,袒胸露肚地仰躺在軟榻上呼呼大睡,彷彿四週一切與他無干。

  第四艘船上,一口氣搭載了三名綠袍男子,其中兩人隔著棋盤對坐,專心對弈,一人則不停地在場邊下指導棋,並不時抬頭對週遭「路過」的船品頭論足。

  「喔,這個好,奶大臀厚,很會生。那個兩眼兇巴巴的也不錯,俺老子『蕭證』大爺就愛潑婦!」

  他講話低俗有如山賊、強盜,許多千金們不是掩住耳朵,就是轉頭。深恐對看上眼,就會被對方給生吞活剝。

  最後一艘,第五艘船的綠袍男子身形魁梧高大,容貌卻相當的嚇人──鷹勾般的聳鼻、寬闊的嘴、白硬的牙。三分像人,七分像獅。

  他未開尊口前,離他最近的幾艘舟上的姑娘,已被嚇白了臉,等到聽完男子一番「哼,我『蕭證』何許人也?怎能迎娶潑婦為妻!出得廳堂、入得閨房的窈窕淑女是我唯一的選妻條件,嫁給我之後也要以夫為天,我要她跳河她就跳,不許頂嘴反抗!」的高見,好幾位姑娘都被嚇得哭爹喊娘了。

  二十多艘輕舟上的姑娘家們,被這五艘搭載著七名自稱是蕭證,但性格、長相、舉止大相逕庭的男子戲弄得七葷八素、頭暈腦脹。

  畢竟這些姑娘裡面,不是只有沒見過世面的大小姐,還有見多識廣的才女。

  「你、你們怎麼可能都是蕭大少爺!」

  其中一名被捧為豪放女詩人,小有名氣的才女憤而起身,怒道:「耍這種猴戲,是何居心?這可是天下首富蕭家的待客之道?」

  其他名媛小姐立刻附和,紛紛鼓譟起來。

  當鄔冬生與司喬春所搭的最後離岸的那一艘輕舟靠近了湖心時,所見到的正是這一片混亂的場面。

  坦白說,即使是習慣處理麻煩的冬生,見到一百多位姑娘家被惹毛了的場景,下意識間還真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雖然這輩子他從沒逃避過什麼,可是想像湖水都快被這些姑娘們的抱怨煮沸的罕見場景,應該不難理解他怎會有這樣的衝動。

  ──證少爺,你是想要我賠上一條小命嗎?

  冬生瞅著那五艘船裡面,載有真正的「蕭家大少爺」的那一艘。不幸中的大幸,至少他本人也在這團混亂裡面,親眼目睹自己犯下的惡作劇有多過火。

  「荒唐!太荒唐了!」

  很快地,暴跳如雷的人,又增加了一個。蕭炎與三位夫人共搭的畫舫,因體積龐大,划行緩慢,結果變成最晚加入鬧劇的一員。

  「混帳兒子,你在玩什麼把戲?快把你這些狐朋狗黨趕出去!」

  誰知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爹,你說把誰趕出去啊?」

  「你、你是聯合這些傢伙,存心要氣死我嗎?」抖著指頭,蕭炎遙指著五艘船中的其中一艘怒罵。

  偏偏五艘船靠得極近,縱使蕭炎認為自己指著兒子,旁人眼中卻看不出究竟他在罵哪一艘船的哪一個人。

  「公道地說句話,『我』只是按照您希望蕭證做的……去做而已。」離蕭炎最近、容貌甜美的男子,替其他人回話。

  「這是我希望你們做的?!堂堂工部大臣的朗祈家二公子,講話這麼隨便,可以嗎?」

  身份曝光了,朗祈望無所謂地聳聳肩,道:「蕭伯父不是希望蕭證從這一百多位姑娘家中挑出媳婦兒嗎?如果我們不幫蕭證的忙,替他篩一篩人選,難道要他全部迎娶回家?」

  「這……當然不可能全部。」語詰。

  朗祈望兩手一攤。「這不就得了。」接著轉身朝著眾家姑娘說:「覺得自己受辱,不想待的,可以立刻搭那艘空船離開──當然,離開的話,與蕭證的婚事也沒下文了。」

  司喬春訝異地發現離開的姑娘還不少。想想也是,受邀來此賞花是大大出了鋒頭沒錯,可是尋常日子嬌生慣養、自視甚高的大小姐,要她們吞下莫名被人戲耍的恥辱,恐怕比命令她們咬舌自盡還難。

  「呵,真傻。」董小羽在一旁說道:「不過是被揶揄個兩句便招架不住,怎能成為商賈的媳婦兒?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來錯了地方。」

  冬生暗自同意她的說法。

  「天下首富」固然好聽,骨子裡說穿了仍是營商之人,不比書香門第、達官貴爵家的女眷,可以過著養尊處優、足不出戶的日子。應酬、宴客,必要時還得替夫君打點生意,都是商家媳婦兒的必備條件。

  「我就是『蕭證』。」雙手盤胸,身材高大的男子緊接著站起身。「不想嫁給我的,也可以離開了。」

  他當然不是蕭證,冬生對少爺身邊的這幫朋友太熟悉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相貌太嚇人,當場又有十數名的姑娘忙不迭地搭船離開。

  「我敢說,他絕對不是。」董小羽沒走,胸有成竹地說。

  司喬春也沒走。不管他是不是蕭證,她打一開始就不想嫁,假使她離開了,不就好像她是為了要嫁給蕭證而來的?

  「他才不是蕭證,別聽他的。我才是。」邪氣的男子也依樣畫葫蘆地說了同樣的話,又多嚇走了幾位姑娘。

  冬生大概知道少爺的這些損友想做些什麼了。

  「哇,人變得好少!」董小羽道。

  司喬春跟著左右張望,每艘輕舟上還留下的人都不多,最多是一、兩個,也有全艘輕舟空蕩蕩,只剩船伕的。

  不過掐指算算,約莫有二十來位姑娘,仍堅持在原位上。

  「我是『蕭證』。」

  這次說話的男子,笑咪咪地從搖晃的船上伸個懶腰起身。如同曦陽般暖暖的微笑,立刻讓姑娘們的心情從不悅轉為歡喜,慶幸自己留下來的選擇是正確的。

  「糟糕,蕭大少爺失敗了。太早打出王牌,這下子敵人不會減少。」董小羽噘起了嘴說:「如果他就是蕭證,誰會不想嫁他?」

  司喬春在心中舉手。

  可是下一刻,男子所說的話,讓眾人如墜五里霧中。

  「──想嫁蕭家大房長子的,可以走了。」

  姑娘們妳看我、我看妳。

  「我預計在不久的將來,會被父親逐出家門,可能還會斷絕父子關係。想成為蕭家大房媳婦兒,待我繼承家業之後,順理成章做蕭家夫人的……現在就可打消這主意,打道回府了。」

  冬生臉上沒顯露半點訝異,可是心中卻喊了聲「不妙」。

  「臭小子!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再怎麼說為了篩選,你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對得起列祖列宗,不怕遭天打雷劈嗎?」

  蕭證不為父親的話所動,只是看著幾名面有豫色,惶惶不安的姑娘,和顏悅色地說道:「終生大事,慎重點準沒錯。外頭多得是比我可靠的對象,與其賭注在我這懶骨頭、不學無術的蠢材身上,不如另謀出路。憑各位的條件,要找到比我好的夫婿,並不難吧?」

  這一說,原本有意打退堂鼓的,不再堅持留下──可能是不想被誤會為「找不到更好的對象」──於是湖上又減了四、五人。

  「嗯,剩下的人比我想的要多呢!」下棋的其中一人說。

  「我們幫到這兒,也算仁至義盡了。蕭證,你就好好地陪這幾位姑娘喝茶嗑瓜子,認識彼此,找出能當你伴侶的人吧!」下棋的另一人道。

  「喂、喂、喂,這樣就玩完了呀?格老子的,太無趣了!」

  講話最粗俗、有如山賊的叛逆青年,其實是自幼就和蕭證混在一塊兒長大,「天下第一鏢局」的繼承人華鈿青。

  不只他,在場的年輕男子們,每個都和蕭證讀同個私塾。每個人的出身不是顯赫之家,就是名門之後。換句話說,什麼人交什麼樣的朋友,他們都非等閒之輩,近似的家世背景,各自獨特的古怪脾氣,使他們這般臭味相投。

  華鈿青粗嗓子喊完之後,瞄到了冬生的身影,二話不說地蹬腳往船頭上一踹,借力使力地縱身一躍再一躍,跳過了兩艘空舟,降落在他們那艘船上。

  船身猛地受到這波亂流影響,上下劇烈搖擺,嚇得董小羽尖叫連連,司喬春更是直覺地撲到冬生懷中。D_A

  「你有沒有什麼好點子,冬生?幫主子們找消遣,是你的分內事吧?」不懷好意地睇笑。

  冬生腹火升起,少爺的任性自己可以照單全收,但少爺的朋友的任性──另當別論。

  「相信華鈿少爺不乏『消遣』的點子,我豈敢踰矩代勞?」冷冷地說著。

  「呵,這種小事都辦不到,有臉自稱是天下第一精明幹練的總管嗎?」

  以前還是蕭證的貼身隨從時代,華鈿青就愛調侃他,而冬生一概相應不理。

  「你不幫我想消遣也行,但不能不幫蕭證想吧?」

  「華鈿。」蕭證瞇著笑眼,溫柔地插口說道:「你喜歡為難冬生的老毛病又犯了?」

  華鈿微微變了臉色。「知道了,我不說就是。」收拾起放肆的笑臉,縮著脖子一個翻身,回到自己的船上。

  「證少爺……」雖然不想被華鈿牽著鼻子走,但冬生的確已經有了收拾善後的腹案。「小的已經安排好幾間的客宅,如果有必要,可以給貴客們使用。」

  蕭證「很好」地頷首,對剩下的姑娘們說:「一天用來認識各位,時間未免太短。能在寒舍留宿的話,大家可以更瞭解彼此。」

  「不方便留下的人,就不必瞭解了嗎?你好像把我們當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女。」最早發難的盛氣凌人才女,挑著眉反問。

  蕭證笑笑地,不否認也不承認地說:「選擇在個人。」

  「……咱要留下!」才女高傲地說:「我倒要認識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能這麼傲!」

  「我、我、我……」董小羽馬上拉著司喬春的手,高喊道:「我們兩個也要留下!」

  司喬春「咦」了好大一聲,瞪大了銅鈴眼。

  相對地,數名姑娘卻是選擇離去。這判斷也是聰明的,畢竟未得婚約的允諾,便留宿陌生男子的家中──即使清清白白,外頭的人會怎樣看待此事,誰也不知道。

  寧願放棄蕭家媳婦兒的位置,是愛惜羽毛的名門千金們精打細算之下的聰明抉擇。



  「幸好最後還有五位姑娘願意留下來……」

  蕭炎頭痛的按著額,閉著眼說道:「這次的賞花宴差一步就讓他們給全毀了。我不是再三交代,要你特別注意的嗎?結局沒有演變成災難,只是運氣好罷了,你還是得負起監督不周的責任,減俸半年。」

  「是,老爺。」

  再睜開眼,已經重新振作的蕭炎道:「宴會上鬧得這麼大,往後不可能再有媒婆上門了。所以這五位姑娘將是最後人選,也是我們的最後希望。一定要讓證兒從中挑出一位最佳人選訂下婚約,否則我對皇后娘娘無法交代。」

  以蕭家的財大勢大,即使得罪了全部的名門千金,蕭炎仍有自信能擺平她們家的長輩,讓他們不至於採取與蕭家敵對的態度。

  可是,擺不平的是無形中失去的信賴。

  沒有哪個笨蛋,會再讓掌上明珠與一個侮辱了百位姑娘的混帳相親。

  嘆口氣,現在蕭炎不敢再妄想能締結一樁門當戶對、有助蕭家拓展版圖的好姻緣,退而求其次,只要蕭證能娶到一房身家清白的好姑娘為妻就夠了。

  「好好地招待她們,別再給那些惡黨們重演賞花宴上的戲碼,知道嗎?」

  「是。」

  聆聽完了老爺一長篇的訓斥,冬生一離開大屋,便看到雙手盤在胸前,倚著門牆等在那兒的蕭證。

  他凝視著冬生,似乎在等著冬生開口抱怨「全是少爺的錯,害小的被老爺罵慘了」之類的話。

  不過他們倆都知道,冬生不可能會做這種事。

  片刻的沈默後,蕭證笑笑地說:「辛苦了。」

  「哪裡,一點兒也不。一切都是為了成就少爺的婚事,很值得。」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好酸。」蕭證開心地瞇起眼,他喜歡冬生發脾氣的時候。

  一嘆。「少爺,五位姑娘裡面可有你中意的?小的可以去查查那位姑娘喜歡些什麼,替少爺作點安排。」

  「沒有。」

  「少爺!」真的有些火了,蕭證到底打算怎樣?

  「中意的人我有,不是她們。」瞅道。

  接連推掉那麼多上門媒婆提的親,冬生便隱約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少爺早已心有所屬。

  既然有了意中人,卻沒讓老爺、夫人知道,未曾說出「提親」二字,冬生猜測「她」很可能是有夫之婦或風月中人。

  有陣子少爺與友人們夜夜笙歌不返,自己還不只一次奉老爺之命到花樓妓院中把人接回來。說不定,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姑娘……

  「你覺得我該從那些姑娘裡面,挑一個成親嗎?」

  這……冬生遲疑地說:「事關少爺的終生,豈有小的說話的分。」

  「我問,你就答。」

  怎麼辦呢?猶豫再三,試著從老爺、夫人及少爺的三方幸福去思考,冬生提出了個苦肉之策,說道:「是。少爺該與其中一位姑娘成親,然後……再迎娶您的意中人為偏房。」

  「你叫我納側室?」笑容短暫地自他的臉龐上消失。

  「老爺也是這麼做的,相信他沒理由反對。」這恐怕是唯一能讓身份卑賤的意中人與少爺長相廝守的唯一道路了。

  蕭證哈哈地笑了。

  「你……是叫我學爹的做法?你希望我像爹一樣嗎?原來如此。」

  蕭證一個轉身,背著冬生說:「真不愧是爹的好總管,忠心耿耿……爹真是幸福。」

  冬生愣了愣,自己從頭至尾,費盡思量著證少爺的幸福,何以從他口中說出羨慕老爺的話?但是蕭證已經走遠,冬生沒機會再問個究竟。



  自己本來抱著一絲希望,想從冬生口中聽見「不該,既然少爺另有意中人,就不該另娶他人」的話,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冬生會提議要他納側室。

  蕭證感覺像是挨了一記重重傷及五臟六腑的拳頭,也像是滿腔熱情地到花街去向妓女求愛,對方卻說「我不要你的愛,只要你的金銀珠寶」般,淋了一頭一身的無情冷水回來。

  躺在草地上,望著天空無數的星辰,蕭證感嘆自己能看穿天地的奧秘,卻看不穿冬生的心思。

  忽然,「咚!」地一聲,蕭證的腳踝感到一股刺痛。

  「哎喲!」黑暗中,有姑娘發出慘叫。「對、對不住!我急著去找我的車伕,沒發現有人躺在這兒……」

  蕭證撐起了上半身,坐看那位趴跪在自己腿間的姑娘。「誰?」

  稀微的星光勉強勾勒出她小巧的輪廓。「我叫司喬春。您……還好吧?怎麼會躺在這兒?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去叫人過來?」

  喔,就是冬生提的那個牛車姑娘。

  蕭證搖了搖頭,豎起一指,比著上方。「我在觀星。」

  她跟著仰頭看了半天。「咦?上面有關著什麼東西嗎?我怎麼都看不到?」

  這誤解很好笑,不過他懶得解釋。蕭證躺回原處,打算不理睬她。只要她自覺沒趣,自然就會走開了。

  「呃……蕭公子,我可以坦白跟您說一件事嗎?」

  蕭證索性閉目養神。

  「您沒說不行,就是可以嘍?」她再等了等,仍是沒回應,便道:「我不想嫁給您。」

  蕭證打開了一眼,微抬頭,往腳尖方向窺看她。她該不會得了失心瘋,沒人家向她求婚,她便自己幻想?

  「我會留下來,是因為董小姐舉起了我的手。她很想很想嫁您,所以今日一定要留下來,但又要人陪,於是捉我湊數──這些都是她自己說的。我是想讓您知道,我只是陪客,您根本完全不必把我算在內。」她連珠砲似的,一口氣說完。

  呵呵,什麼跟什麼?她以為反其道而行,特立獨行,就可以得到他的注意力?幾時流行起這種新花招?D_A

  「妳不想嫁,又何必來參與賞花宴?」撐起身,吐槽。

  「您不想娶,還不是參與了賞花宴?」歪著頭,回敬。

  蕭證先是張大嘴,繼而開玩笑地說:「我參加是因為我不參加的話,皇后娘娘會砍我全家的腦袋。」

  她嚇一跳地回道:「我沒您那麼偉大,我是因為不想被爹砍掉我的腦袋,所以來參加。」

  噗哈哈地大笑。「妳倒說看看,妳不想嫁我的理由。」

  「欸?」她狐疑地瞟著他。「那一百多位不想嫁您而走掉的姑娘,您都沒有一一追問理由了,為什麼要問我的呀?」

  「因為我覺得妳的答案會非常與眾不同,很有意思。」

  司喬春搖著頭說:「哪有,我的理由很普通。因為我這輩子只想做阿財哥的妻子,所以我不想嫁給您。」

  蕭證一愕,失笑,自己與這小姑娘間竟有這樣的偶然。同樣被逼著不得不相親,同樣心中都另有真愛,他們倆還真是──

  「咱們同病相憐。」

  「……你也想嫁阿財哥?!」杏眼圓睜。

  上天助他,不想笑爆肚皮的話,他得先掐死這小丫頭才行!



  隔日,蕭府裡裡外外都沸沸揚揚著同一個話題──少爺終於淪陷了。

  堅決不相親、趕跑一百多位美女,對誰都不曾動心的蕭家大少,第一次與姑娘家說說笑笑,讓姑娘家靠近他的身邊,還親切地親自帶那位姑娘遊園觀光,在數座花園間飽覽風景。

  說不定,老爺與夫人的願望就快實現了。

  少爺終於找著了能讓他願意安定下來的姑娘家!

  這也意味著,眾人可以從壞脾氣的大老爺手底下解脫,不再需要提心弔膽地過日子,擔心犯個小錯就被老爺遷怒責罵。全府頓時籠罩在歡樂的氣氛之中,無人不予以這對「情侶」祝福。

  「哈哈哈……」

  「呵呵呵……」

  但是遠遠觀望著開心的蕭家大少,與一夜之間被另眼相待的司喬春而深感不是滋味的人,約有四名。

  「她憑哪一點吸引他?」恃才傲物的才女憤怒地問。

  「他怎麼會看上最不起眼的她?」自恃有幾分姿色的美女不平地說。

  「她有什麼是我沒有的?」狡猾多端的千金崩潰。

  「他怎麼可以選她不選我!」未曾失敗過的大小姐氣得翻桌。

  被眾人遺忘的她們,傷心的傷心、不甘心的不甘心,結果有人企圖扳回一城,不惜犯下了無可挽回的大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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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7 00:13:34 |只看該作者
  四

  我盯……

  她瞧著他,瞧到目不轉睛。

  冬生又不是木頭人,自是早早就察覺到那纏繞自己不放的視線。

  之所以放著不去理會,理由是假使她找他有事,那麼她自會開口要求。即使羞於開口,起碼會釋放出「幫幫我」的暗示。既然兩者都沒有,作為一名貼心的奴才,只有隨便主子高興,任由她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總管,預計上貢的乾貨數量在這兒。」

  「好。你們先搬入地下冰窖裡,晚一點我會派人去清點。」

  雖然今日的忙碌與平常別無兩樣,但是施加在背上的視線構成了無言的壓力,讓冬生有處處被監視的錯覺,內心不時冒著冷汗。

  ──不知道我以前在暗中注意少爺的一舉一動時,是不是也帶給少爺這樣不舒服的感受?如果有的話,我這貼身隨從可真是太失職了。

  過去冬生只知隨時注意主子的需要,心細如髮的入木觀察力是一名好奴才絕不可少的能力。今日冬生稍微體驗了下主子這種走到哪兒「被看」到哪兒的滋味後,不禁自我反省著。

  「總管,大廚說……」

  無論是自己移動到廚房。

  「總管,二房夫人問您上回吩咐的布……」

  或是在與其他帳房討論內務之際,冬生都備受司喬春的眼神干擾。最傷腦筋的是,冬生還得應付眾人好奇的眼光。

  畢竟現在司喬春是少爺的未婚妻候補之一,說不定會成為將來的蕭家少奶奶,她這樣子猛盯著一名奴才看,實在有欠妥當。

  「司喬小姐。」經過了一早上的漠視與放縱,冬生不得不委婉地提問:「您有事要吩咐小的嗎?」

  「沒有哇!」大眼眨巴眨巴。

  「那,想必您一定能找到比監督我幹活更有意思的事情做,像是到書齋與少爺說說話。」好心建議著。

  「我們昨日已經說了一堆的話了,今天沒什麼話可說了。」

  冬生相信他們昨天談了很多。昨天好幾度看見她與少爺兩人在蕭家花園中、涼亭裡、字畫廳等等地方相談甚歡的模樣。大家也都說,看樣子少爺頗中意她──年紀而言,她雖是眾家姑娘中最幼的,但是十六及瓜,是可嫁人的年紀了。

  「才一天,就已經無話可說了嗎?」冬生訝然。

  「是呀,該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沒想到蕭家大房少爺,原來和我這窮苦人家的長女有著同病相憐之處,我能體會他有口難言的苦。」

  嘆口早熟的大氣,司喬春又出神地覷著冬生的臉。

  想嘆氣的是小的呀!冬生扯扯唇,既然暗示行不通,只好明講了。

  「司喬小姐,您這樣一直瞧著我,會給小的帶來麻煩的。」

  「咦?」她嚇一跳。

  可見得她平常心中毫無身份之別的見地,完全不知道奴才與主子間該保持著什麼樣的距離。冬生只好解釋給她聽。

  但是她聽完之後,掩嘴笑了。

  「萬一你是介意我會變成你的主子,才要我別盯著你看,那你不用擔心。證少爺是個大好人,我喜歡他,可是非你所想的那樣。我們已經結為忘年之交的盟友了。」司喬春燦爛地笑說。

  這可不會是老爺與夫人樂見的結果。

  不過冬生並不感到意外,昨日看到他們相處的樣子,就像是大老虎與小老鼠在一塊兒──老虎只是把小老鼠當成寵物,連拿來塞牙縫的興趣都沒有。

  「我會希望小姐別瞧我,也不全然只有這個原因。」靦腆地笑了下。「小的不習慣被人一直盯著……」

  「喔!」如夢初醒地頓悟,她馬上道歉。「真對不住,因為我越看總管越覺得您生得太好看了,不知不覺貪看了幾眼。看來我無意間打擾到鄔總管的工作,那我回房休息好了。」

  頭一次有人說他「生得太好看」,冬生苦笑。「多謝您的稱讚。您若有何需要,隨時可吩咐小的。請慢走。」

  司喬春「嗯」地點著頭,揮手與冬生道別。

  她邊踏著小碎步,走向她入住的「蘆之屋」,邊想著「幫人保守住秘密,還真是件辛苦的事」。自己一早上不知有多少次的衝動,想告訴冬生……關於蕭大少爺心中難言的秘密。

  不行、不行,我已經和蕭大少約好了。我不說出他的秘密,他也不講出我的,我們還打過勾勾,所以不能爽約。

  易地而處,換成今日蕭大少將自己喜歡阿財哥的事直接告訴阿財哥,她也一定不會原諒蕭大少,會立刻和他絕交吧?

  呵呵,司喬春掩嘴竊笑,可是她好想知道,鄔總管聽到那秘密時,會有多大的反應。那張處變不驚的臉蛋,應該會無法再維持冷靜而變得慌張、手足無措吧?也許會可愛得令人訝異?

  「司喬小姐。」

  驀地,兩名姑娘堵住了她的去路。

  「啊,各位好。」

  「妳的心情似乎很愉快嘛!」

  「喂,鄉下是不是流傳著什麼邪門歪道,能讓人不知不覺地對男子施咒下蠱呀?否則妳怎麼可能三兩下就收服了那個蠢少爺呀?」

  惡意,就像是一朵烏雲籠罩住前一刻的好心情。

  「蕭大少並不蠢!和他說過話,妳們就會知道他非常博學多聞,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她顫抖著反駁。自己受侮辱早習慣了,可是自己剛結交的朋友被侮辱,她一定要挺身而出!

  她們交換了一眼,其中一人說道:「抱歉,我們不知道耶,誰叫我們想和蕭大少講話,他卻被某個鄉下土包子獨佔了呢!」

  「是不是窮得連鏡子都買不起,才不知道自己是啥德行,厚臉皮地黏著人家不放呀?」

  司喬春緊咬住下唇,不讓眼眶中的熱氣轉換為淚水。這種侮辱根本不算什麼,不值得掉淚!

  「又在欺負弱小了呀?妳們還真喜歡這種後母戲碼。」董小羽適時出現,伸出援手道:「夠了吧?欺負她,也沒辦法幫妳們的醜女容貌加分,妳們這麼想成為蕭家媳婦兒,何不扒光自己送上門去?」

  「低俗!」

  「我們走!」

  「快走、快走!再不走,這兒都快被妳們的滿身狐狸味給臭死了!」

  董小羽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把她們趕跑之後,回頭對司喬春笑說:「妳怎麼老這麼笨!我不是叫妳遇見這種女人,直接罵回去就好了嗎?」

  「謝謝……」嗚嗚地擦著淚水。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們去妳那兒喝杯茶吧?然後我要妳把昨天一個人霸佔蕭家大少爺究竟都聊了些什麼,一五一十地全跟我說。到妳說完之前,我都不放妳!」董小羽幾乎是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走。

  她心想,這下子糟糕了。自己招架得住她的拷打追問嗎?她好怕自己會一不小心把蕭大少爺的秘密給說溜了嘴啊!



  昏暗夜色下,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從「蘆之屋」搬著某樣重物橫越過了花園,直往伙房走去。

  「到了沒?我的手好痠呀!」

  「就快到了。妳小聲點,萬一被人發現,我們就死定了。」

  伙房雖位在主屋後方,中間卻隔著寬有十數尺、深約兩人高的溝渠,非得跨越設置其間的拱橋不可。擔憂過橋時被誰撞見的兩人,死命地以最快的腳程越過了橋。對她們而言,萬幸的是隨著晚膳的清潔告一段落後,各房僕傭大都回去休息了,鮮少有人會靠近這一帶。

  「就是這兒……把她丟下去就行了!」

  指著伙房與食糧倉庫間的地面上,一個正正方方的洞窟,規模約可容納兩人並肩進出。望進那陰暗的洞窟,還可見一排向下延伸的階梯。

  兩人協力將搬運的「東西」抬到洞窟旁,然後捉起包裹「東西」的棉被一角,一掀一拉,腳再一踹,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便由棉被中滾了出來,滾下台階。

  「噯,冰窖的門是開著的,該不會底下有別的人在吧?」

  「這麼晚了,誰會在裡面?八成是粗心的奴才把東西搬進去,忘記將銅門關上了。」

  「說得也是。」

  解開銅門的地上插鞘,兩人協力將笨重的冰窖銅門合上。「就算裡面真有人在,反正也只是個倒楣的奴才,就讓他和那個窮酸女陪葬,兩人到陰間相伴吧!」

  呵呵呵的笑聲,伴著抹去心頭大患的愉快腳步,漸漸離開。



  結束了一日繁重的工作,冬生才找到空檔到地下冰窖核對各地方送來的、預備上貢的貴重乾貨。

  清點到半途,他帶下來的火把突然間火焰忽大忽小,搖曳不定,隱約還傳來了重物墜地的悶響。他警戒地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收起帳本,帶著火把前往發出聲音處查看。

  就在接近冰窖出口的地面上,他看到了橫躺在階梯底下的人兒。

  「司喬小姐?!」

  將火把往壁上鐵圈一插,冬生趕緊探了探她的鼻息。幸好不省人事的司喬春鼻息尚稱穩定,彷彿是睡著了。D_A

  但是她怎會一身薄裳地睡在冰窖中?難道她有夜遊症的毛病,睡著了就會到處亂走,然後一個不小心踩到了冰窟入口,落了空,摔下來?

  老天爺保佑,幸好他湊巧在這兒清點物品,否則她穿得這麼單薄,不需一盞茶的時間就會被凍成活人冰柱了。

  「妳醒一醒,司喬小姐!不要再睡了!」

  他拚命地搖晃、不停地呼喚,甚至拍打她的臉頰。好不容易,她的眼皮打開了一道極細的縫,含糊地發出囈語聲。

  「妳知道這是哪裡?知道我是誰嗎?司喬小姐?」

  但這已經是極限,接下來冬生再怎樣喚她,她仍是無法完全地清醒過來。

  於是冬生改變主意,決定先想辦法將她運出冰窖再說。他一手支撐著司喬春的腋下,一手則拉著她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子,架起了全身軟綿無力的她,一步步搖搖晃晃地爬上階梯。

  為了讓冰窖保持充分的低溫,故意挖得比一般地下冰窖還深了一層,總共約十五台階的高度,平常走來輕鬆得很,但現在扛了「大沙袋」,每一階都是苦戰。

  可是他想也沒想到,爬到接近出口處時,冰窖的銅門竟被合上了!

  冬生心一涼,那道特製的笨重銅門,若沒有人刻意關閉,是絕對不可能「不小心」而誤關上它的。

  ──如果銅門是有心人關閉的,那麼司喬小姐摔下來一事,也不是意外了。

  是誰這麼狠心,欲置她於死地?

  不,眼前最重要的問題,是他們倆要怎樣逃生?這座冰窖僅有這個出入口,而他們被困在這裡的事,誰也不知道。

  現在夜已深,最快也要到明日清晨才會有人注意到「總管」失蹤──也就是說,最少自己得和司喬小姐在這凍骨寒溫中撐上三個時辰,說不定還得撐更久,才有可能獲救。

  三個時辰……他吞嚥下一口絕望的口水。

  不,不能絕望!冬生告訴自己,只要想辦法熬到清晨……一定會有人察覺到他們的失蹤,找到這裡來的!

  在此之前,自己絕不能放棄,要絞盡一切腦汁,運用每一分的智慧,為了活下去奮戰!



  半個時辰過去。

  「哈、哈……哈……」

  冬生的雙手雙腳幾乎都已經沒有知覺了。

  為了維持住溫暖,他拚命地活動著身子,可是寒氣就像螞蟻鑽心似的,從皮膚的每個穴孔中鑽入了骨子裡,奪走他的體熱、強佔他的精神。

  加上擔心火把會燒光了地窖中的空氣,早早就熄掉了火,如今身在黑漆漆一片的地窖內,就像是被困在寒冰地獄中般,時時刻刻都是煎熬。

  不只如此,他越是活動身子,眼皮越是沈重。

  在這種時刻,「睡著」成了難以抵抗的誘惑,只要展開雙臂歡迎睡神的降臨,就可遠離這寒冰凍骨的痛楚。

  而且在眼皮的另一端,他看到年幼時的證少爺,朝著自己揮舞著手,叫著他「快來、冬生!」、「陪我玩、冬生……」。

  「是,少爺……」

  冬生兩眼發直地瞅著黑暗中的童真笑臉。「小的,這就……來陪您玩了。」

  哈……全然的……黑暗……真是舒服……不想再掀起眼皮,不想抬起手指,完全都不想再動了。

  冬生抱著司喬春裹著厚重大衣的身子,倒臥在階梯最上方,降服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一刻鐘靜靜地、悄悄地過去。

  轟!

  「──生!」

  銅門被搬開,溫暖的空氣流入,一道黑影衝下台階,又急急停步。

  「冬──生!」

  這輩子從未怒吼過的男人,宛如虎嘯般吶喊著他的名字。



  「竟然被困在地下冰窖內。」

  儘管深夜,燈火通明的「鷹之屋」內,聞訊趕來的一幫友人們,全坐在裝飾著巨大鳥籠的主廳內,等待著大夫看完診從寢榻出來。

  華鈿青一副難以置信的口氣,怪道:「我看鄔冬生這笨蛋,應該改名為天下第一迷糊總管才是!」

  「我知道你討厭他,可是在他生死交關的緊要時刻,你少說兩句吧。」朗祈望說道。

  「開玩笑,他要是死了,我就少了個逗弄的人了,所以我當然要罵他!」華鈿青氣憤得雙手插腰道:「一個奴才的分際沒守好,竟敢犯下這麼不像他會犯的粗心、致命錯誤,讓我們一幫主子替他憂白了頭!」

  「你會替他擔憂?哇,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朗祈望不客氣地揶揄。

  「你頻頻找碴,想打架呀?!」

  「要打就打!」

  其他人早習慣他們這樣你一拳、我一腿地動武來抒發緊張之情,所以沒人介入仲裁,也沒人阻止他們。

  「這真的是場意外嗎?」

  撇著邪氣的唇角,年紀輕輕已經靠自己的手腕經營事業的茅山輝分析道:「大家認識冬生十多年了,幾時看過他毛躁粗心?那個男人連一帖藥單都要謄寫兩份,是未雨綢繆的細心漢,說他會不小心讓自己困在冰窖裡,我實在很難相信。

  「不是還有一位小姑娘和他同時受困?看那姑娘被救出時,身上裹的都是冬生的厚衣袍,底下才是姑娘家的薄衫,沒人覺得事有蹊蹺嗎?」

  他的一番言論,勾起大夥兒的同感。

  「好呀,假使有人故意謀害鄔冬生,那我華鈿青頭一個不饒他!」

  「現在一心牽掛冬生的蕭證,想必無心追究真兇。代他們尋兇,我們這些死黨責無旁貸。大家分頭進行吧!」



  相對於前廳為了追兇而燃起了熊熊鬥志,同一時間在寢榻內,則瀰漫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沈重氣氛。

  「目前鄔總管的情況,有如冬眠的蟲子,氣若游絲,命在旦夕,出不得一丁點兒的差池。眼前最重要的是保命措施──就是想辦法讓身子回暖。」連夜找來的名醫,一進門便說。

  為了暖身,阿瓶、阿壺照著大夫的交代,在寢榻四周放了數個火盆,搬來好幾床獸皮毛毯,覆蓋在他的裸身上。

  「接下來的才是難關。回暖切記快不得,也不能慢。太快,會讓寒冰衝心,斷了他的血路;過慢,則再也喚不醒他。徐徐地把熱氣由外而內地推送進去……最好的法子,是找他的妻子來,藉著肌膚相親祛寒取暖,最是溫和有效。」

  老大夫看了看侍童害羞的神情,以及蕭證苦惱凝重的表情。

  「他尚未成親嗎?那沒轍了……啊,不如你們著衣躺在他兩側抱著他,效果稍遜,應該也行得通。」

  收拾著藥箱,道:「目前老朽能做的就這麼多。要是他醒了,再喚老朽前來看診。」

  蕭證吩咐阿壺送老大夫回府,差遣阿瓶到主廳去告訴眾人,目前冬生仍未甦醒,不宜見客,請他們先回去。

  可是比起外面的客人,阿瓶更操心著寢榻內的兩人,因此速去速回。

  「證少爺,外頭的客人們都離開了。大家都很替鄔總管擔心,『仁永堂』的小當家們並要我轉達,鄔管家需要任何藥材,只管到『仁永堂』拿。」

  阿瓶見蕭證動也不動的姿勢,守坐在鄔總管床畔的模樣,宛如被掏空的木偶,讓人萬分不捨。

  自己從沒看過那個常發呆、總是笑笑的大少爺,如此愁眉苦臉的模樣。第一次看到大少爺這樣難過的表情,讓人不禁想替大少爺做點什麼。

  「大夫不是說,只要替鄔總管暖身,他就會醒了?這交給咱吧!」故作熱血地,阿瓶拍著胸脯。「我呀,體溫一向很高,分一些給總管,總管立刻會滾跳跳、活生生地──」

  「都出去吧。」

  阿瓶的自告奮勇碰了一鼻子灰。蕭證口氣溫和,但不容反駁地拒他於千里之外,更當著他的面關上了「鷹之屋」的大門,將門內隔為非請勿入的禁地。

  少爺把其他人都趕出來,到底想做什麼?阿瓶深深地感到不安。



  攤開掌心。

  過去的自己太愚蠢了。

  ──以為自己的敵人只有爹,一點兒也沒有想過,也許哪一天冥界之主會越界來跟我搶人。

  可是,絕不再了。

  合上掌心,封鎖住自己的決心。

  蹉跎光陰的愚者,永別了!踟躕不前的懦夫,永別了!為愛徬徨的偽善小人,永別了!

  男人解開衣帶。

  火盆伸出了火紅的妖蔓,隔空在他那具年輕、強健的雄獸肉體上舞動,勾勒著勻稱筋肉的起伏暗影,金澄色的暖靄大量潑灑於光滑、吹彈可破的熱膚上,並添加烏檀的香氣。

  掀開了一條條柔軟羊皮毯,露出隱藏在裡面的、冷冰冰的人兒。

  「冬生……」

  男人無懼那嚇人的寒涼,將自己的身軀滑入他身旁的空位。

  「唔!」

  眉心倏地緊縮,冰化為千針萬刺襲來,寒氣強漫過體熱,凍出一波波哆嗦,相接的部位宛如被火傷到的痛。

  即使這樣,男人沒有一絲猶豫地以自己的手臂穿過了他頸後,促著他依偎到自己懷裡。D_A

  等待著被奪走的體溫,徐徐地與他融為一體。

  感覺就像等待著埋於厚厚冬雪下的花苞,逐漸在春日中融雪綻放。

  一點一滴的熱,沒有一絲一毫浪費,全被吸入了他欠缺生命暖度的身體內,釋放出被凍僵了的骨芯。

  冰得嚇人的觸感,經過半刻鐘後,成為舒適宜人的……沁涼。

  男人盈握他的下顎,抬起。

  無須費力思索,男人無時無刻都能精準地在腦中描繪出這雙緊合的眼皮所覆蓋的、無比清澈美麗的黑水瞳。

  男人的眼,循著眉心、沿著筆挺的鼻樑,到狀若櫻瓣的蒼白雙唇。

  不,不該是這樣慘澹的顏色,應該要是更為水潤、紅豔,宛如剛摘下的櫻果色澤。

  決心為他重新上色。

  男人低下了頭,輕輕地掠過一次、兩次,第三次,深深地覆住、吸吮。遠遠超乎想像的美好滋味,讓男人陶醉地陷入,反覆深吻著。

  驀地,倚靠在男人懷中的手腳,顫動了下。

  「冬生……?」

  雖然只是個微乎其微的徵兆,已讓人欣喜若狂。

  ──回來!冬生……回到我身邊!為了我……回來!

  男人收攏了雙臂,緊抱著拾回了一部分體溫的他,無聲地吶喊著。

  ──還不夠嗎?光是這樣,還無法讓你從裡面暖和起來嗎?

  皮膚與毛毯擦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男人伏下身,在他白皙的身子上,循著他的頸邊向下吮吻。

  透白的寸木冰膚上,一朵朵地飾上了擬似紅花的吻痕。

  男人的行徑像是強行將自己的熱、自己的火透過紅花烙進他的膚、送進他的身子骨裡。

  ──醒過來,快醒來!

  像在呼應著男人的默喚,他的胸口有了明顯的起伏……歙張的鼻翼,緩緩地攝入了溫暖的空氣,微張的唇送出了體內的寒意。

  受到鼓舞,男人得寸進尺。

  舌尖繞著凍縮乳蒂打轉,再將小巧乳實啣入齒間,輕柔地嘖嘖吮吸。

  另一手反其道而行,粗暴地、使勁地戲弄著另一顆硬實,轉動、抽捏、擠壓再轉動。

  於是乎,彙集在胸果的血甦醒了,充血而翹起,如花兒綻放般地鼓起膨脹,連敏感凹縫都被男人的口唾填平,抖動著淫褻的紅媚光澤,無比誘人。

  換邊啃咬,同時大手開始在他微溫的身子上遊走。

  掌心觸及遠比細瓷更柔軟、比絹絲更滑膩的皮膚,便再也不想離手……好似吸附了上來。

  來回地撫弄著瘦細的腰、緊翹的臀。

  時而探入修長的腿間,在大腿內側,由下而上,由上而下,揉弄、舒展、揉弄。

  不期然地,無意識間,他本能抗拒地夾住了男人遊走的手──一瞬間透露了,早他腦子一步,他的身子醒了!

  有了這記回應的推波助瀾,再也沒有事物能阻絕男人一口氣擴張的佔有慾。男人起身,將自己安置於他分開的雙腿間,掬起雙膝、抬高。

  此刻他的私密部位已經無一絲一毫的遮蔽,無處可藏地全面暴露,男人以雙眸火熱地巡禮。

  ──終於讓我……看到你的……全部了。冬生。

  跨越過禁忌門扉的罪惡感,加速了男人鼓譟的慾望。

  無數次地,在夢中強行剝開他的衣物,幻想著能對他肆慾而為,但是即使在夢中也不曾清楚浮現的、他的這一部分,終於被真實所補足。

  撲通、撲通地,男人體內的獸在理性的柵欄裡,歷經一次次的衝撞,脆弱的道德感再也關不住,脫柙而出。

  ──你是我的了。

  就算頂著「乘虛而入的卑鄙小人」的罵名,就算得與爹親決裂作對,被斥為「非人的畜生」、「連父親的人也覬覦的好色混帳」,男人也不願回頭再做那個心痛旁觀的第三者了。D_A

  ——無論你的過去有多少其他人的痕跡,現在開始,這身子上面,只會留下我的足印。

  男人灼熱的視線所到之處,大手隨即而至。

  黑叢裡珍珠色的白玉莖、垂於其下的渾圓雙珠,以及熟睡的花蕾,男人打算全部佔為己有。

  就算他的心另有所屬,自己僅能囚禁著他的身體……那也總勝過一無所有。

  因為,男人早已愛他入骨而癡狂。

  「冬生……」

  ——接受我吧!

  這是,男人從人墮落為非人的一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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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7 00:13:56 |只看該作者
  「他如狼似虎」之卷

  一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因為意識已經朦朦朧朧,所以當時最後所持的那個念頭是什麼,鄔冬生自己已不復記憶。

  誰來救救我?

  ——也許。

  我不想死。

  ——有可能。

  但是冬生沒料到自己恢復意識之後,會繼而希望自己從未清醒。



  近似疲憊感的,沈重。

  冬生的意識與身體像是被切割開來。一個飄浮在半空,一個直往下墜;一邊踩不到地,一邊不知何處為底。

  手腳不聽從使喚的,無力。

  像是取走稻草的空虛骨架,被釘在漫無邊際的田野中,隨風擺盪……直到剎那間,一股靡靡燥熱覆蓋住他。

  難以言喻,宛如熱蟻上身,無孔不入,蝕骨的疼,從恥部暈了開來。

  「唔……嗚……」

  想要訴說出不快感、厭惡感,轉動著舌根,發現自己失去了平常隨心所欲的靈活,只剩笨拙的喑喑呻吟。

  「……張開你的眼睛,冬生。」

  黑暗中,耳熟的聲音,從腦袋後方傳來。

  不知名的生物濕漉漉地爬入了耳窩,它前進——舔入,它後撤——舞圓繞圈。喚起了全身疙瘩的潮熱,哆嗦打不停,腰間興起詭異的硬直感。

  好想要抵著什麼,狠狠摩挲……

  ——才這麼想,彷彿聽得見他的心聲,那裡就被包進舒服的、乾燥的、溫熱光滑的皮質物體裡,上上下下地套弄。

  「嗯……嗯嗯……」

  口唇自然而下地逸出輕嘆,仰頭在柔軟的靠枕上左右摩擦,而搔中癢處的暢快,讓冬生無意識地蜷起了腳趾。

  但,盤旋在冬生腦中的聲音主人,還不滿足於此。

  「……舒服嗎?……流了好多淫水……沒想到你這麼淫蕩……照這樣看,只有前面,你一定覺得不夠看?」

  調戲取笑的言詞底下,潛藏著某樣情感,刺痛了冬生的眼,水氣在合起的眼蓋裡面流動。

  「來,把你最騷的小口打開來……讓我瞧瞧……」

  硬硬的東西,不知客氣為何物地揉弄著他掩在雙臀中央的秘口,冬生無力的四肢像遭到鞭打似的,抽搐地一震。

  不、不要……住手……不要摸那種地方!

  冬生囚在腦海中的自我意識,開始大力抗拒,拍打著通往外界的牢籠,還未與他取得聯繫的手腳,在本能中倏緊、顫抖——也終究得再鬆放。

  在這一緊一縮間,硬硬長物吃進了秘口邊緣。

  受到壓迫,不情願的菊門揭開了指頭大的隙縫,鮮明地送出苦悶微痛。另一邊,冬生腿間被套弄出來的熱脹感,跟著稍微委靡。

  但,那只是一時。

  因為很快地,當那根細長的、前端生著短短光滑硬甲的柱狀物,在秘口裡面的軟肉拓徑、輕彈著某一處核心之際——

  「……哈啊!」

  冬生的十指在空氣中一抓。

  恍惚的意識突然地降臨,感覺就像是出竅的魂忽然歸了位。

  下肢哆嗦的快感,源源不絕地刺激著冬生的感官,終於將他的意識由虛無拉回了光明。

  「……嗯……嗯嗯……」

  邊顫抖著,邊搧了搧長睫,面前朦朧的物體逐漸成型。

  火盆裡燃燒的柴薪、跳躍的星火;暖和空氣裡被渲染成暗金黃色的人影,由地板延伸到布幔上,晃動。

  然後是——

  在自己體內抽送的男人手指,及前一刻淫靡愛撫自己腿間,下一刻抬起來扣住他下顎,引導他轉頭面對面,讓他瞪大了眼的——那隻右手的主人,蕭證。

  「少——」

  蕭證強勢地奪走冬生的舌,及他的訝異喊聲。

  不給他質疑的空檔,宛如自己絕對有權這麼做似的,帶著佔有慾的舌大搖大擺地在冬生口裡攻城掠地。搭配著之前從底下探入了冬生體內的指頭,越來越放肆無度的抽插動作,讓冬生被迫以剛剛甦醒、無法清晰思考的腦袋,迎戰從未體驗的感官風暴。

  尤其是未經開拓的肉襞,在不該入侵的外物刺激下而狂亂蠢動。

  「唔——嗯啊……」

  契合的唇,醞釀出乎意料的甜美暈眩,但是在得到無不戰慄的快感底下……是同等的恐懼。

  假使自己阻止不了這風暴發展下去,那麼接下來等著自己的,是什麼?

  冬生被抱在蕭證火燙燙的懷中,坐在蕭證強悍精壯的大腿上,背貼著胸、腿貼著腿——想逃避都無處可藏。

  因此,在蕭證的雙唇才一移走,只剩哈啊、哈啊喘息力氣的冬生,縱使明知自己發軟的雙膝、無力的四肢不可能成功,仍蒐集了全副的意志,絕壁求生、孤注一擲地從蕭證懷裡掙開,爬也要爬離蕭證身邊,離開這張寢榻。

  但他這可憐兮兮的多餘努力,並未獲得蕭證的同情與憐憫,大發慈悲地放他一馬。

  不過是抬腰提身,蕭證連起身都不必,從後方一把揪住了冬生的長髮,拳頭纏著髮絲一捲——

  「啊、啊啊……」

  冬生就被拉回到他身下,硬扳著肩膀翻身。

  噙著淚光,仰看著自幼服侍的主子。蕭證手下不留情的舉止,嚇得冬生瞪著紅眼,懷疑是什麼惡鬼附上了他的身。

  這不是冬生認識的證少爺,他的證少爺是人見人愛、溫馴和善……

  不。冬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少爺雖然「溫馴」,但是隨著少爺的年紀漸長,那越來越熟成的軒昂英氣,越來越使人不敢小覷——冬生又怎會分辦不出他的證少爺是病貓或猛虎?

  冬生只是不願意,也難以相信,他的少爺有一天會以這種眼光看著自己。

  蕭證炯然的雙瞳沒有一絲徬徨與猶豫,那是下定決心、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標的雄性本色。

  由肉體到靈魂,從裡到外——恐懼到顫抖個不停。之前的恐懼來自未知,現在的恐懼來自確信。

  冬生知道蕭證打算做什麼,他會將自己的理性、自尊與多年來培養出的主僕之情踐踏在腳底,蹂躪到體無完膚、點滴不留。

  屏息,喉嚨內部裡像有千萬隻的飛蛾在蠢蠢欲動著。

  但願自己能聽憑本能放聲呼救,冬生卻不得不詛咒自己,竟還在擔心萬一接下來鬧大了事,弄得人盡皆知,外頭的人會怎樣看待證少爺。

  蕭證嘴角上揚,似笑非笑地鬆開手中的髮絲,改而架起冬生的一腿掛在肩上,下腰處自然高懸,恥部跟著一覽無遺。

  「這裡還沒完全打開,你就醒來了。怎樣?要不要繼續……」

  以拇指戲弄著他微顫的薔色肛蕾,蕭證邊瞅著他「哈啊、哈啊」大口喘氣的模樣,邊道。

  冬生理所當然地搖頭拒絕。

  「是嗎?」

  很乾脆地將拇指從穴緣移開,黑眸捕捉到冬生放下心的剎那,惡戲地說:「有過經驗的人就是不同,自信能輕鬆應付我嗎?很好,這讓我可以拋開顧忌……但我想你會後悔把爹和我相提並論……」

  冬生的臉色倏地發白。

  多年貼身隨侍的他,豈有道理不知蕭證的「傲物」尺寸?讓冬生恐懼得打寒顫、羞得胸口到耳後紅透透的是蕭證的下一句話——

  「你很快就會明白,我不是只有年輕這點本錢。論體力、論精力,都遠遠超過風中殘燭的爹,無論你想欲仙欲死幾次……」一笑。「我都會成全你的心願。」

  再次被硬物撬開的肛蕾,似乎發出了嘶聲。

  「啊啊嗯——」

  眼睛看慣了的大小,體驗起來又是截然不同的認知。

  赭紅色的刃頭滾燙地替鋼刃開路,像要突破冬生的肚皮,一路往深處推。然而,未曾被龐然大物入侵的纖細內襞,不由自主地痙攣,試圖將他封鎖在中途。於是,蕭證唯有後撤……

  「唔嗯嗯——」

  滲出紅絲的肛蕾,隨著向外抽出的熱刃,翻出了胭脂色的媚紅內襞。冬生弓高腰,楚楚可憐地抽搐,眼角迸出了熱淚,只差沒揭白眼暈了過去。

  蕭證的黑瞳染上一絲鬱色,但那只有短暫的須臾之間。不等冬生察覺到,蕭證便又換上鐵石心腸的面具,將抽出的男鋼,挺入到鬆開的肛口。

  「啊!!」

  冬生十指揪緊床榻的毛毯,一扭。

  「啊啊……」

  再抽出。

  「啊……啊……」

  再插入。

  就連呻吟的力氣都被抽光了,剩下嗚嗚的鳴泣。

  在男人一心不亂的攻勢下,冬生像是不小心被海浪沖到岸上的魚兒般,不停地扭動、抽搐、掙扎。

  可是天生防禦本能的抵抗,就像是不停被破門器撞擊的城牆,早晚會瓦解。當城牆崩潰之後,剩下的便是嚶嚶啜泣、任由索求的肉體。

  數不清是幾度抽插。

  當蕭證第一回的熱漿迸射在冬生的肉徑裡面,冬生的意識早已朦朧,昏沈沈地暈了過去……



  阿壺準備了比蕭證平時所用的餐點要多一些的份量,擱在餐籃子裡,提到了「鷹之屋」的前面,然後敲一敲門大聲地說:「少爺,您的早膳,小的給您拿來了。」

  不多時,宅子大門的木閂被移開,蕭證現身在門旁——披著薄衣,散著髮,不修邊幅的他,日常所見的貴公子模樣蕩然無存。他提起餐籃子便要關門,阿壺趕緊上前喊住他。

  「少爺,已、已經整整三日,您都沒有走出『鷹之屋』了,還有鄔總管……小的,該怎麼跟老爺、夫人說呢?」D_A

  「就說我病了,鄔總管在照顧我。」淡淡地回道。

  「但這三天,小的都講同樣的話,已經使老爺起疑心,要鄔總管去見他。大夫人那邊則擔心地直說要找大夫,不准鄔總管自作主張。小的是怕再這樣下去,紙包不住火,他們會自己上門——」

  「到時再說。」

  宅子大門又關閉了。

  阿壺嘆口氣,這和這幾天送飯來的情況大同小異。證少爺連給自己問一聲「鄔總管醒了沒?」、「他要不要緊?」的機會都沒有。

  「嘖嘖,我看他不妙了。」

  阿壺急轉頭。「是您呀,茅山少爺。」真嚇死他了,以為是老爺。「您說證少爺怎麼個不妙法?」

  「不是蕭證,是你們鄔總管。」

  邪氣一笑,藏身於大宅外一顆雕著字的巨石後方,觀看兩人對話的茅山輝走出來說道。

  「你眼睛生哪裡去了?沒看到你家主子關了三天,不但沒有眼神憔悴,倒增添了數段的色香嗎?呵呵,可想見這三日間的如膠似漆……呵呵呵。」

  阿壺覺得茅山少爺的「呵呵」與「呵呵呵」之間那怪裡怪氣的神情,才不妙咧!——但,這不重要。

  「那,您意思是說,少爺花了三天工夫,還是沒能讓鄔總管醒來嗎?鄔總管他……會死嗎?」什麼不妙,這根本是大大大大地糟糕啊!

  「嗯?」茅山輝瞧了瞧阿壺,再瞧了瞧宅門。「嗯……我看說不定已經死了好幾回了呢!」

  阿壺一瞬間石化。

  「喂,傻小子,你別中計,他在逗你玩的。鄔冬生一定活得好好的,不然蕭證怎會是活蹦亂跳的?」天外飛來的聲音道。

  對,說得有理!阿壺這才自我解開石頭狀態。但,話說回來,剛剛是誰在說話?天老爺嗎?

  定睛一瞧,巨石後面走出了第二人。郎祈望拍拂著衣袖上的灰塵,一出來就指道:「茅山你這賊人,故意弄熄了地道裡的火,害我們在裡面都快迷路了!你存什麼心呀?」

  「就是、就是!」

  最後以華鈿青為首,魚貫又走出了幾人。

  「你格老子的沒耍詐的話,俺本來有機會和蕭證說說咱們立下的大功勞。」

  「人都還沒逮到,哪來的大功勞?」茅山輝一點愧色都沒有地笑說:「線索是『仁永堂』兄弟找出來的,證據是我備的,到現在你好像什麼也沒做。你想邀功,起碼也先立下真功勞再說吧!」

  華鈿青想一想。「好,衝著你這句,我馬上去捉那兩人過來!」

  「很好,我們大夥兒就到一旁的花園去喝茶等你。可別茶都喝光了,你人還捉不到。」

  「哼!你在跟誰說話?你茶沒泡好,我已經逮到那兩人了!你等著瞧!」咻地一溜煙,華鈿青的快腳已跑得不見人影。

  「呵呵呵,沒見過比華鈿青更容易使喚的人。」捧腹笑道。

  「我只送你一句話——適可而止。」

  「咱們來下盤棋吧,哥哥。」

  「好,今日必會打得你落花流水。」

  「你們還真玩不膩。」

  說著說著,幾人走遠了,似乎徹底忘記了阿壺還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

  阿壺掐了掐臉頰,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發白日夢,否則這麼多人怎麼可能憑空出現呢!



  些許的雜音,滲透到他的意識中,冬生微微地掀開眼簾,可是白晝之光刺痛了雙瞳,又反射地閉上。

  「早膳送來了……」

  這時,腳步聲由遠而近。

  冬生的心口則驟地緊縮——因恐懼、因慌張,還有因為撲通撲通急遽加速的忐忑不安。

  「但是你八成沒什麼胃口吃吧?」沈穩的溫柔聲音,降到他耳畔,說著。

  冬生蹙眉緊閉著眼,佯裝沈睡。

  「昨晚到現在……」

  顯然睡眠妨礙不了蕭證說話的興致。

  冬生感覺背上的毛毯被掀開,寢床因為男人的重量往下一陷,他猶豫著自己該繼續裝睡,或是乘隙——

  蕭證忽然間無聲無息地,撫過冬生的背。

  ——!!不由自主地一顫。

  冬生覺悟到自己假睡也絕對騙不過蕭證之際,蕭證已經低聲輕笑著,由背部一路撫摸到他隆起的雙丘。

  似在按摩、似在愛撫的色魔之掌,盈盈握住半屏窄臀,扳開了深溝。

  「這裡面不知吃進了多少我的……」

  冬生睜開眼,想要翻身爬起時,已經慢了一步。

  「不——啊嗯……」

  噗滋,蕭證的食指連根沒入了他緋紅腫脹的肛口,咕噗、咕噗地滑動,甚至微微屈起第一個指節,如同勾子,在連日歡愛下變得極為柔軟、淫蕩、敏感的內襞上,騷弄著。

  「啊嗯嗯嗯……」

  鬆弛的花瓣幾乎是毫無招架之力的,在排泄感的催促下,將滿腔男人注入的精水吐了出來。

  緊揪著被褥,趴在軟榻上的冬生,簌簌發抖——彷彿被褪去全身衣裳,赤裸遊街般的強烈羞恥感,啃噬著他。

  「流了這麼多,像是小兒失禁了一樣。」

  蕭證取來了最上等、最軟的草紙,替冬生擦拭。

  「你在哭嗎?呵呵,有什麼好哭的呢?不過是讓我看到了你排出體液,有這麼難過嗎?你從小幫我把屎尿,我從不覺得丟臉呀!」

  冬生忿忿地回頭一瞪。

  大少爺就是大少爺,無須知道「羞恥心」三字怎麼寫。他哪能瞭解他們這些奴才的悲……罷,說破嘴,不懂的人絕對不會懂。

  「小的沒哭!小的只想知道,您到底要折磨小的到什麼時候才甘心?請您放過小的吧!」繼而,改問。

  蕭證的黑瞳染上一抹笑,放柔了聲道:「在你答應做我的人之前,就算得和你在這間屋子裡關上一輩子,我也覺得無所謂。」

  冬生眉心痛苦地揪起。「就算是少爺您命令我,小的也做不到。」

  「因為你無法對我爹交代?但是從你在我懷中甦醒的那一刻起,對爹來說你早已經犯下不貞之罪,早就無法交代了。何不趁這機會,與爹斷了緣分,換我入羅幃?」

  「小的真是百口莫辯,我說了幾次是您誤會了,小的和老爺之間沒有一丁點兒的曖昧,小的真的不是老爺未掛名的偏房。小的,可是不折不扣的男兒身,我不會做老爺的,更不會做少爺您的側室!」

  輪到蕭證不悅地蹙眉。

  「你真頑固,我不是說了,即使你承認,我也不會讓你被爹責難。」

  「頑固的是少爺您,為何就是不肯聽進小的的話!」

  兩人互不退讓地瞪視著。

  片刻,蕭證惱怒地說:「我看到了!這隻眼和這隻眼,兩隻眼都看到一模一樣的事——事實的真相!」

  「什麼?不可能……」

  冬生啞然,除非是天底下有個生得和自己一樣的人,做出了寡廉鮮恥的事,要不就是蕭證瞎了眼看錯!

  他願對天發下毒誓,自己真是清清白白的。

  「你以為自己藏得很隱密?」蕭證扭曲著唇角,搖搖頭,苦澀地笑著。「那一幕太刻骨銘心,我翻來覆去不知失眠了多少日子——看見你衣衫不整地從爹親的書齋裡出來,像現在這樣眼角泛紅、春情蕩漾。爹爹也撫摸你的臉,要你睡不著就去找他。你敢說,沒這回事嗎?」

  冬生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傻了。

  的確是有……有這麼一回事。

  那是多少年前了?五年?六年?是在「那件事」之後,自己拜託老爺讓自己辭了少爺的貼身隨從一職返鄉。可是老爺堅持挽留他,說隨從可以不做,但蕭家不能失去他這個人才,要冬生跟著當時的老總管學習,接下總管的差事。

  蕭證捧起冬生的臉頰,直勾勾地看進他眼中,道:「行了,那些都不重要!這回你驚險地死裡逃生,就是老天爺在給我指路,要我好自為之。再要錯失了你,我永遠也得不到你,所以,我將你從冥間討了回來,也要將你從爹親手裡討回來!」

  情熱如火的唇,挑動著冬生的心房。

  蕭證的強烈索求是冬生難以抗拒的醉人迷藥……

  冬生想起了娘對自己提起過的一件兒時小往事。

  同是總管的爹,看到了冬生自己學步走路都不穩,便試著替襁褓中的蕭證少爺擦拭淌著口涎的小臉蛋時,便笑著對冬生的娘親說「咱冬生也是個奴才命!」

  所謂奴才,就是得把主子的快樂、主子的需要擺在第一位。

  只要能使主子高興的事,奴才都樂於遵命、盡力達成。因為,有了主子的快樂,才有奴才的快樂。這種人就叫天生的奴才命。

  ……但,冬生不是做誰的奴才都好。

  唯有證少爺的笑,能讓冬生心底裝滿喜悅;唯有證少爺的一句「誰泡的茶都沒有你的好,」,能讓冬生無畏寒冬,親自到雪山取泉水,好為少爺泡壺絕頂濃韻;唯有證少爺喊的「冬生」,能讓冬生從大老遠的被窩中驚醒,衝到床鋪前,等著少爺說出他的需要。

  一切少爺「想要」的,冬生都渴望能替他辦到。

  「你提的,要我把中意的人留在身邊當二房。我中意的人就是你,我不許你食言而肥,你要答應做我的人。」蕭證撫著他被吻得紅豔豔的唇,道。

  冬生困惑了,迷惘了。

  「說好,冬生。說你答應。」

  打從證少爺出生,他鄔冬生幾乎可說是為了證少爺而活。每日眼睛閉起想的是證少爺的事,眼睛睜開就是伺候證少爺。怕他餓了、寒了、熱了,時時刻刻都在替少爺打點一切。

  少爺要他說「好」,過去他鄔冬生不曾說「不」。但是現在他得搖頭、他得拒絕,因為這件事——自己若答應了,對少爺是大大的不利、大大的不好。

  「不許搖頭!快說『好』!」

  強忍著淚,冬生還是搖頭,宛如博浪鼓般地搖晃著腦袋。

  蕭證再三逼他,就是得不到冬生的點頭,他決定改弦易轍,黑瞳浮現殘酷的笑。「好,我不再問你上面的嘴,我問你下面的嘴同意不同意。」

  他扣住了冬生的雙腕,緩慢地拉過頭頂,順手取了一條衣帶,一圈圈地捆住,剝奪冬生兩手的自由。

  「打現在起,我會用我的嘴、用我的手,疼遍你身子的每個部位。不管是前面可愛誘人的果實,或底下我見猶憐的小穴。」

  蕭證揪擰了下冬生胸口上的櫻色乳尖。

  冬生渾身一顫,倒吸一口氣,從蕭證笑裡藏刀的表情就知道,他所謂的「疼」是會使出渾身解數地「欺負」自己。

  「但是,我不會把『它』給你……」

  蕭證勾起一邊唇角,毫不羞赧地持著自己半起的分身,道:「我的這個,只給我的人。你不做我的人,我就不給。」

  所以,他才將冬生的雙手綁起來,就是為了預防萬一冬生忍不住,會「自己來」。

  「說『好』,冬生。」最後勸誘。

  「好……個爛點子。」

  嘴巴仍是強硬,冬生撇開了臉,不想讓蕭證看穿他的身子已經像是嗅到魚兒的貓般蠢蠢欲動,由裡面發燙的事實。

  蕭證開心地笑笑。

  「你自找的。」

  ——冬生只嘆千金難買早知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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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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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20-1-7 00:14:14 |只看該作者
  二

  這輩子栽了、毀了、徹底被吃死了。

  雖然對爹很抱歉,但鄔冬生要收回誓言,下輩子再也不想當什麼奴才了。

  管他鄔家人優良的傳統,去他的「天生奴才命」!

  ——罵歸罵,冬生還是逃不掉,得在男人微笑看守的眼跟前,屈辱地烙下誓約的印記。


  「太好了!」

  這一日的「蘆之屋」裡,難得熱鬧。

  司喬春望著將近七日不見的蕭證,以及站在蕭證後方一步之遙的鄔總管,見面第一句即是「我們倆還能活著碰面,真是太好了!」

  「小的和您同感,司喬小姐。」微笑。

  「聽說那日如果不是鄔總管將身上的厚袍子裏在我身上,替我保暖,別說半個時辰了,大概一刻鐘不到我便要一命歸西。」司喬春上前牽起了冬生的雙手,上下搖了搖。「謝謝您了,我的大貴人、大恩人!」

  「不、不,反過來是小的該向您道謝。一想到您留宿蕭家,卻讓您碰上這樣的事,萬一您若有個三長兩短,小的真不知該怎樣向您的雙親交代。多謝您寬宏大量的處置。」冬生深深地一鞠躬道。

  司喬春自是不肯接受這聲謝。「該道謝的是我!」D_A

  「不,該說謝的是我。」冬生有所堅持。

  見他們倆「是我」、「我才是」地爭著道謝,蕭證插嘴說道:「甭吵。你們兩個都謝我就對了。」

  司喬春馬上率直地說:「為什麼我要向蕭少爺道謝?間接說來,您可是把我害慘的原因之一呢!我寧可謝謝鄔總管、謝謝其他幫忙捉兇手,替我出口氣的蕭少爺的朋友們,就是不向你蕭大少爺說謝!」

  蕭證笑笑。「好個囂張丫頭。」

  「囂張又不像食鹽,是你蕭家的專賣,借用一下不行嗎?」

  司喬春可不是仗著「朋友」二字才不怕得罪他,她是知道蕭證的好脾氣,才敢爬到他頭頂上——而且頂上風光真好,舒服極了。

  「妳想借鹽還是借囂張都行,但借冬生不行。」蕭證分開兩人交握的手,一把拉過冬生的腰,佔有慾十足地說。

  冬生故作鎮定。

  「小的去泡茶。」找個藉口自蕭證身旁離開。

  要不是耳根發紅露了餡,司喬春再聰穎,也沒辦法察覺到被冬生的面無表情所偽裝的、「看似尋常」其實是「非比尋常」的曖昧關係。

  「莫非、莫非、莫非……」

  但是司喬春注意到了,所以興奮地掩著嘴道:「您終於成功了嗎?」

  笑著,蕭證比了個不文雅,更不適合做給未出嫁前的姑娘家看的通俗手勢,意味「直搗黃龍」。

  司喬春想要興奮尖叫,又不能尖叫,只好握著兩個小拳頭,雙腳不停踏著地面替代。

  「怎麼成的?他怎麼答應的?」渴望得知詳情,她追問。

  嘿嘿一笑。「乾柴遇上烈火。」

  「不懂,說得再詳細一點兒嘛!」央求。

  蕭證雙手盤胸,一副「待我考慮考慮」的模樣。

  「蕭大少爺,我司喬春求你了!」抱起拳頭,擱在下顎處,裝可憐。

  唉,真拗不過妳——蕭證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實則喜孜孜地開了口。

  「大夫說為了救他,最好的法子就是肌膚相親。我便逼不得已地犧牲小我,抱著他替他取暖,誰曉得他醒來之後,像隻發春的貓,百般磨蹭誘惑——」

  蕭證講得活靈活現,司喬春聽得入神,但端著兩杯茶回來的冬生,卻是氣得渾身發抖不已。

  「少爺!!」咚地在他面前用力放下蓋茶茶杯。「再胡說八道,小心老天爹在您頭上降下熱茶,以示天譴!」

  「哈哈,你聽到了?」

  「小的這耳朵洗得乾乾淨淨,聽得再清楚不過!」

  「嗯,這耳朵長得俊。」

  「多謝少爺誇獎——俊不俊又不重要!」

  司喬春覷著兩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卻也飄蕩著親暱的吵嘴模樣,心頭不禁嘆息:令人好生羨慕……

  原來蕭少爺是自己替鄔總管取暖。不像自己,連在最危急的一刻,阿財哥都不肯握住自己的手。

  「司喬小姐?」冬生遞了條手帕。

  「誰欺負妳了?」蕭證則問。

  搖了搖頭,接下手帕擦乾臉頰。「呵,不是每個人都有好福氣,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

  「妳的車伕怎麼了?」知道內情的蕭證問道。

  「老樣子,他還是做他的車伕,我還是做我的小姐。」

  司喬春想到自己徘徊生死臥榻的七日,阿財哥只來看過她一次,心都冷了。可能在阿財哥的心中,自己根本就無足輕重。

  「我已經不想什麼嫁給誰,喜歡誰的事了,我只想珍惜這條得來不易的二次生命。誰也不知道意外何時發生,自己又會在何時惹來殺機。」

  蕭家少爺的一幫朋友,逮到了企圖除掉司喬春的犯人——沒有別人,就是當日在午後堵著她去路,對著她冷言冷語,後來多虧董小羽出面制止才收手離開的兩位千金大小姐。

  她們收買了「蘆之屋」的丫鬟,在司喬春的晚膳中摻入了迷魂藥。待她昏睡之後,再於夜深人靜之際潛入屋內,將她丟入地下冰窖。


  「她太礙眼了。」其中一人道:「我們這幾個人裡面最為貧窮卑賤,卻最是不知好歹,纏著蕭公子不放。我只想要她從眼前消失。」

  「她憑哪一點與咱們相提並論?論姿色、論才藝……輸給那丫頭,會是咱一輩子的恥辱,絕不能讓她攀上蕭家這門親事!」


  即使被捉到,她們還是振振有詞,一副自己沒錯,錯的全是司喬春。她們仗恃自己的身家背景,並不覺得這滔天大罪會給自己帶來多大麻煩。


  「我爹可是州官,我可是州官之女,你們想怎樣?」

  「我爹經營的藥行有的是錢,他沒有擺不平的事!」


  但,她們這回可是踢到鐵板了。

  蕭家少爺的朋友們,個個來頭都不小。

  像是從飯菜中殘餘的迷魂藥,追查到購入這藥的犯人的,是天下最大藥莊的「仁永堂」兄弟。自然而然,一個批發藥行的富商,得罪了「仁永堂」,關門倒閉是遲早的事。

  另外還有工部尚書剛巧是州官的恩師,女兒得罪了恩師的兒子,那州官想必只能提著烏紗帽來謝罪。

  其實她們千錯萬錯,就是錯在將她丟入了冰窖——讓鄔總管意外捲入,差點陪她一塊兒送命。


  「不過是個奴才,所以死有餘辜?」那位邪氣的朋友,陰陰笑道:「照妳們的說法,在我們眼中,妳們也不過是區區螻蟻,死不足惜。假使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按照排行,鄔冬生這個奴才的命,可比妳們這螻蟻要值錢多了,他是某人眼中的無價之寶呢!」

  「妳們放心,我們不會有樣學樣地將妳們丟進冰窖,一嚐人柱的滋味。等妳們回家,知道自己闖的禍有多大……再好好地懺悔吧!」「仁永堂」兄弟中的哥哥說道。

  「妳們以為已經結束了嗎?呵呵,妳們倆的災難才剛開始呢!」


  不必說,當天她們就被送離了蕭家。據說坐在返家的馬車上,兩人是沿途一路哭回家。

  司喬春其實沒有多大的報復快感,只是非常訝異她們只因一點細故,就要拔除眼中釘,抹去一個人的未來。她們不知人命可貴嗎?

  若不是天可憐見,讓蕭證觀星時,瞧見了一顆尾部拖著長長紅光的極煞之凶星,一個動念去找尋鄔冬生的話……

  改日要向蕭少爺請教一下觀星之術,不能像他那樣精通也無所謂,能夠趨吉避凶就夠了。



  「司喬小姐還是有些無精打采。」

  離開了「蘆之屋」,冬生走了兩步,又回頭擔憂地看了看屋內,道。

  「要不要替她想點什麼開心的事?證少爺要不要帶她去看場戲?也許到京城的鬧市去逛一逛?」

  蕭證笑了。冬生這個愛照顧人的毛病,是一輩子治不好的絕症。他曉得小姑娘現在的心情低落,是妹有情、郎無意造成的。奈何這種事情不是外人能幫上忙的,就像前一陣子的自己一樣……

  「啊!少爺——」

  蕭證見四下無人,強帶著冬生到了楓林中。藉著粗大的樹幹隱藏起兩人的身子,便低頭恣意地吸啜著他的雙唇。

  「嗯……唔……」

  透白的頰現出狼狽的紅。

  突然之間被蕭證的雙唇偷襲,幹練的總管面具驟地被剝落,剩下不知所措的樸實純真青年面孔——眨巴著眼,吁吁喘氣著,惹人愛憐。

  「白晝之下不行……少爺!」掙扎。推開。

  蕭證對他的反抗不理不睬,被推開,他就再追上。

  貪婪地吸吮著冬生的雙唇之外,一手探到他後臀細揉慢捻地調戲著,感覺他貼著自己的結實身子,漸漸融化、癱軟,靠了過來。

  「哈啊、啊嗯……」

  明知不可以,冬生的肉體還是在蕭證的邪惡勾引下,墮落了。

  雙腿間逐漸亢奮的硬物,隔著布料與男人交相磨蹭的快感,將理智推到了角落,一瞬間忘記自己的職責。

  論情事的經驗,冬生敵不過蕭證的技巧。

  尤其是冬生初體驗的三日之間,男人不只挖掘出冬生體內深植的慾望,還在那道燒灼肉體的火焰上煽風點火,讓他明白何謂飢渴、何謂慾火中燒、何謂空虛不得滿足。

  特別是最後一項……讓冬生拋下尊嚴、拋下原則,甚至還印下了恥辱誓約,就因為再不得到蕭證,那一刻他就要瘋了。

  論意志的強悍,冬生顯然也不及慣於任性而為的蕭證。

  也許外貌看來總是望著天空在發著呆,看似沒有主見,但蕭證腦子裡確實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東西在轉動,而一旦在裡面作出了結論,便鮮少會有改變——說是單純也是很單純,可是絕不是構造簡單。

  總的來說,冬生一點勝算也沒有。

  「可惡,為何日落得這麼慢!」

  撫著冬生的臉頰,瞅著仍沈浸在挑逗裡的忘我模樣,蕭證自食惡果地苦笑。

  「好想就這樣子剝開你的衣袍,佔有你。」

  聽到「佔有」兩字,倏地回神,冬生緊捉住自己的衣襟,滿面通紅地說:「不行!我們有約定,你不能——」

  「我知道。」所以自己不是先停下手了嗎?蕭證後悔自己答應他,可是君子一言既出,就收不回了。「你侍寢的時間,只限於日落,總管工作全部結束之後。我不能妨礙你幹活。」

  蕭證當初聽到他的請求時,有點啼笑皆非。

  古代狐媚惑主的側室,為了獨佔寵愛,想盡辦法要使「君王從此不早朝」,但他可愛的、頑固的秘密男寵,倒是反過來要他這主子少點寵愛他的時間,否則他會沒辦法當差。


  ——當什麼差?只要跟了我,不是一輩子衣食無虞?不要說是總管,即使隨從你都不必做,只要讓我疼,讓我愛就夠了。


  想不到自己一番無心的話,挑起了冬生的固執。


  ——要奴才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奴才辦不到!奴才天生是奴才命,您不給奴才幹活,奴才也不給您當男寵!


  當然,最後是各退一步,蕭證接受他繼續做蕭家總管,他則每日都到「鷹之屋」陪寢。為此,蕭證也得設法不使兩人之間的私情曝光,絕對不能讓爹、娘知道,不然別說是蕭家總管——冬生恐怕連蕭家都待不下去。

  「我記得很清楚,自己承諾了什麼。」

  蕭證揚起唇角,湊在冬生耳畔道:「但你也沒忘記自己的承諾吧?昨夜你一到我那兒,就睡得死沈,搖也搖不醒,這可是個男寵該有的作為?」

  冬生微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撇開眼眸。「那是……」囁嚅著。「前前夜裡,不是已經……每日這樣……小的哪有體力?」

  「是你堅持魚與熊掌要兼得,怎能找藉口推託?我可是隨時都可為你拋棄家名,不在乎能不能在這家中待下去喔!」不接受他的說詞,蕭證搬出小小的威脅,伸手探入自己懷中,狀似要取出某物。

  「還是說,你要我現在就到爹娘面前,用你給我的這『鐵證』,掀了我們關係的底?」D_A

  冬生面紅耳赤,拚命搖頭。

  「我去。今夜一定早些去。」

  無論如何,那玩意兒絕不能給蕭證之外的第二人見到,除非是他不想活了。

  笑呵呵地,蕭證把手從懷中移出,偎著耳朵的唇在他耳鬢間廝磨著。「白晝之下,你不許我逾越雷池,那總可以水乳交融地親熱一下吧?」

  大手解著冬生外袍的錦結,褪去。

  「您、您要做什麼?」

  蕭證一語不發,很快地冬生便會知道,自己打算做什麼了。

  「不……啊嗯……少爺……不行……那裡不行……」

  被掏出的桃色果實,經過蕭證雙手的拽弄與擠壓,不一時便膨脹抬頭,頂端的秘裂還汨流著數滴透明淫液。

  咕噗地,蕭證宛如品嚐著仙果般張大口含住。

  「嗯……嗯嗯……」

  擔心在寧靜的林子裡,細碎的喘息聲會被風聲帶到遠方,冬生咬住自己的衣袖,整個人攤靠在楓樹的樹幹上扭動著。

  平常見不到,唯有床笫間才會現出的嬌柔脆弱,跟著動情的紅潮爬滿了他文靜白皙的禁慾面龐。

  不過,捲著舌尖刺激著冬生的歡愉泉口,蕭證看似主宰著冬生,但……也許自己只是想捕捉到冬生在絕頂瞬間的陶醉恍惚,獨佔那一刻的他、確認冬生在自己的手裡,才會這樣不知饜足地,再三勾引著冬生和他體內那敏感又淫蕩的美麗魔物。

  「不……哈啊、哈啊……不行了……」

  向前弓彎了腰,冬生不由自主地微幅搖擺著腰肢,迎合男人吮吸器官的不規則節奏,五指揪緊了男人的髮。

  「少爺……讓我出來……」

  不願髒污了主子的嘴,拚命在高漲、爆裂前的一刻,命令自己得懸崖勒馬。

  男人卻反其道而行地以手指、舌尖,加快節奏地催著他釋放。

  「啊嗯嗯嗯……」不行了的瞬間。

  蕭證幾乎是毫不困難地吞下了他的精蜜。既然不能佔有他柔軟又緊緻的妖嬈器官,那麼改以口唇享受他分身裡芳純可人的精氣滋味,亦能短暫解饑止渴,撐到今夜。



  自蕭家少爺與總管離開「蘆之屋」後,即有一雙隱藏在暗處的眼,如影隨形地跟蹤著他們——當然也把兩人光天化日下在楓林裡大膽偷歡的始末,盡收眼底。

  她有些兒訝異。

  蕭家少爺與總管的「姦情」,透過別的管道,她已事先得知。今日會想跟蹤他們,便是想藉機看看有無可利用之處,也許兩人之間會有什麼秘密對話,讓自己能搶得先機。

  結果,他們卻出其不意地在林間纏綿。

  她知道世間有性好男色之徒,皇室也不是沒出過豢養男寵的皇帝,她甚至看過描繪著此事的春宮圖畫,只是從沒想過自己會親眼撞見,所以才感到訝異。

  ——呵,親眼目睹,此事也沒什麼大不了嘛!

  瞧一些已婚婦人老喜歡說些話來嚇人,像是有多不舒服、有多疼,那總管看來不但沒有不舒服,還舒服得很呢!反而是道貌岸然、面無表情的他,也有那樣嬌羞的一面,讓她有一絲想要加入蕭家少爺助虐的行列。

  當然只是想想而已,畢竟自己還有「名節」要顧,無法像那些不知羞恥的公狗般在林子裡公然饗歡。

  咦?什麼東西從蕭家大少的懷中掉了出來?

  她眼尖地瞥見了,可是專注在總管身上的大少爺似乎沒有察覺。她本來已經想離開了,現在決定先等兩人離開,瞧瞧那是什麼東西再說。



  隔日早膳用完後,主屋那兒派人召冬生與蕭證去見蕭家大老爺。爹要見自己或冬生也沒什麼稀奇,但是兩個一起叫過去,倒是很少有。而且當他們到達之後,發現他們並不是唯二被找來的人。

  主屋大廳中,坐在氣派屏風前的位子上,蕭炎開門見山地說:「今日找你們來,不為別的。這是方才內務公公送到我手上的懿旨,皇后娘娘耳聞你大病一場,躺在床上數日不得動彈的事,非常關心,所以兩日後懿駕親臨本府。」

  皇后娘娘要來?蕭證第一個反應是——

  「……但兒已痊癒,爹沒講嗎?」

  「爹爹當然有向娘娘稟報過,但娘娘似乎仍不放心,結果就送來這道懿旨了。所以後日謁見娘娘之際,記得要謝謝娘娘對你的厚愛。」

  蕭證頷首,這是當然。

  「另外,就是……」蕭炎接著看向屋內的另外兩人。「董賢姪、孫賢姪,這與二位也有點關係,要麻煩你們了。」

  「蕭伯父有何需要,請儘管說。」

  「是呀,我董小羽幫得上忙的話……」

  「其實老朽我一直對兩位秀外慧中的小姐們過意不去,想我蕭家出了個此等任性傲慢的蠢兒子,竟在皇后娘娘指定安排的賞花宴中,百多位的千金姑娘全得罪光了。老夫顏面掃地不說,也為教子無方深感慚愧。

  「幸好,還有像二位這樣知書達禮、心胸寬大的姑娘,不計較我兒在賞花宴上的種種無禮,接受招待地在我蕭府住下。誠如二位所知,我兒想從住下的姑娘裡面,擇一訂下婚約。

  「可是沒兩日我兒便染上一場連我這做父親的都不被允許靠近的莫名怪病,足不出戶地在『鷹之屋』內關了好幾日。與各位姑娘的交流,因此不得不耽擱下來,遲遲無法給姑娘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蕭某僅代我兒,為怠慢與招待不周,向二位表示無比歉意。」

  兩位姑娘此舉,露出不解與猶豫。董小羽率直地問道:「請問,您的意思是要趕我們回家了嗎?」

  「噢,不。不是、不是!」蕭炎撚鬚呵呵笑道:「我是來向兩位姑娘保證,這些不快已成過去。咱會要吾兒在後日皇后娘娘懿駕之前,親口決定哪位是將過門的妻子——也就是兩位姑娘們裡面的其中一位,給皇后娘娘認識,並請皇后娘娘作主挑個大喜之日完婚。」

  兩人聞言心花怒放,喜不自勝。

  自己不僅可親眼見到皇后娘娘的懿容,還能由她老人家賜婚期,這真是天大的殊榮!

  的確,從賞花宴到入住蕭府之後,頻遭冷落的待遇,她們不無埋怨。可是和今日的喜訊一較,過往種種如雲煙消散,她們現在只想趕緊告退回屋,設法在短短兩日之內,挑出一套能給皇后娘娘留下最好印象的雲霓華裳。

  「你也聽見了吧?證兒。」

  蕭炎此刻才使出回馬槍,報復兒子這些日子忤逆不聽話的行徑。

  「皇后娘娘那邊,我也事先向她提了,她欣然同意,且很期待認識這些姑娘,看看你會挑誰當妻子。」

  這回,絕不容許蕭證再閃躲逃避。

  「倘若你想耍花樣,最好多多三思,在皇后娘娘面前打誑語,是欺君重罪。不是你一人,連整個蕭家都會被夷平滅族。你要嘛現在就出了家門,我與你斷了父子關係,要嘛兩日後決定好娶哪位姑娘,向皇后娘娘稟報,等著成親之日到來。就這兩條路,沒別的可選了。」

  蕭炎不等蕭證的回話,便轉頭吩咐冬生。

  「時間所剩不多,你要與皇宮派來的內務總監一起,儘快做好迎接皇后娘娘的準備。」

  冬生的臉色不禁微微發白。

  上自筵席菜色、助興娛樂,下至隨行人員休息之處的安排,需要處理的事多如鴻毛。這恐怕是他接下總管職務以來,最為嚴苛的挑戰。

  還有……冬生不動聲色地覷看蕭證的神色,雖然看似風平浪靜,不知這會不會是風雨欲來前的短暫寧靜?



  不見了。

  蕭證當日更衣沐浴時才發現,自己貼身收藏起來的重要東西不見了。應該塞在袍內的,怎會不見了?

  翻遍了屋內的每一個角落,確定它並不是掉落在屋內,蕭證暗道一聲「糟糕」,該不會是——那個時候,掉在林子裡了?

  因為他翻來覆去地想,只有那時候與冬生假意威脅的玩鬧時,自己有碰觸到它。會不會是一個不小心,手抽出來的時候,一塊兒被帶出?

  「少爺,怎麼了?您臉色好難看。」阿瓶捧著夜寢衣,等著伺候蕭證入浴。「您在找些什麼?」

  「不,沒事。」

  快速地否認,蕭證就怕一個不慎,自己弄丟了那東西的事傳入了冬生的耳朵。當初他要求冬生印下它替代誓約契的時候,冬生可是一再要蕭證發誓,絕不會讓第二人看到它。


  ——要是那東西傳了出去,小的會咬舌自盡,死在你面前!

  何苦小題大作?

  ——你不發誓,我現在就毀了它!


  那時蕭證心想,即使被看到了,外人又怎懂得那是什麼東西?要打迷糊仗的方式,實在太多太多了。

  但耿直的冬生聽不進去,蕭證為了讓他心安,告訴他自己會片刻不離身地放在身上,絕不會被外人看到。

  誰曉得幾日不到,自己竟弄丟了?

  「池子裡的水已經好了,少爺。」

  蕭證苦惱地搔了搔頭,走進氤氳熱氣的浴室。

  裡面一座鋪著花崗石的方池子,裝滿了從地底挖掘出的天然熱泉。侍童們擔心會過熱,便會從冰窖裡運出冰塊,丟到裡面調溫。

  「您覺得水溫還可以嗎?」

  蕭證揮一揮手,讓他們離開。

  唉,縱使想立刻飛奔到林子裡去找,在夜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子裡,找不找得到都成問題。

  看樣子,只有明日清晨一大早,早早起床……

  「……少爺人呢?」

  「在裡面。」

  不一會兒,冬生進來了。

  「今兒個真早。」蕭證瞇眼笑笑。「來給我擦背。」

  捲起了衣袖,冬生默默無語地蹲了下來,拿起絲瓜絡。「少爺……」

  「嗯?」口氣這麼凝重,怎麼了?

  「我絕不原諒您。」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該不會,千不該萬不該,「那個」被冬生給撿到了嗎?「我……」先道歉好?還是先解釋好?

  「假使您做了什麼危害這個家,還有您自身的決定——主因在小的身上的話,小的一生一世不原諒您。」

  呼……蕭證雙肩垂下,原來不是指那個。「我知道。」

  冬生停下刷洗的手,黑眼慎重地瞅著他再次說道:「所以您會在皇后娘娘面前選出大房媳婦兒,訂下婚約吧?」

  蕭證笑笑,不置可否,因為他胸中自有打算。

  「少爺!」

  索性動手將冬生拉入了熱水中,並堵上冬生驚叫的嘴,以行動要他別擔多餘的心。

  關於自己的婚姻大事,該怎麼做,他都知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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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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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7 00:15:04 |只看該作者
  三

  男人大清早地就在楓樹林子裡徘徊。

  過去這種時間,仍躺在溫暖床鋪中,享受著身旁可人兒的陪伴溫存,但是今天幾乎是天未亮,人就醒了。

  躡手躡腳地離開被窩,不想驚動任何人的狀況下,罕見地自己更衣,隨便打理一下,出門。

  急急越過霧氣未散的龐大花園,到了那日留下愉快回憶的地方,男人低頭,左顧右盼地找尋著。

  內心不忘向老天祈禱著:拜託,一定得是落在這兒!定要讓我找到!

  忽地,眼尾餘光掃到了白色四方物,高掛在枝葉中飄蕩,男人趕忙跨大步前去查看。

  不對,不是這一條。男人沒將這條方帕取下前,便知道它並不是自己要找的東西。它只可能掉在地面,不可能被故意綁在樹枝上飄呀飄。可是男人依然取下它,因為這方帕上留著些墨字——D_A


  午後三刻,「臨江閣」,恭候。


  上面既沒寫明自己的身份,甚至也沒寫出是要給誰的。可男人直覺那人明知手中東西的價值,因此要求自己準時赴約——由於「他」手上已經有了最好的人質,即使什麼細節都不寫,男人還是會如同撲火飛蛾般赴約。

  縮起了眉心,面容嚴峻的男人,默默地轉身離開。



  蕭證還以為對方會故意姍姍來遲,再不就是拖到最後一刻才願意現身。可是他人還未到「臨江閣」,已經看到有人端坐在圓石桌畔。那富態矮小的身影,他略有印象。

  「董姑娘。」蕭證跨入架在迷你運河兩岸的閣樓兼長橋。

  「蕭少爺。」禮貌地頷首。

  像要開戰的兩虎,總要禮貌地先以眼神打量一下對方的斤兩,再決定出拳的先後順序與進攻時機。

  「我似乎有失物被妳撿走了。」微笑。

  「欸,小女是撿到一樣東西,但不知道失主是誰,你是來認領的嗎?」董小羽神情愉快地問。

  「假如那是一條染著朱泥紅印的方帕,可否請妳歸還?」

  「我本來就打算要物歸原主。」

  蕭證從女子的狡獪狐眼判斷,事情不可能順如己意,但是不妨加快一下。

  「要什麼代價,妳才願意還給我?」快人快語。

  董小羽哈哈笑著。

  「終於讓我看到你的真面目了嗎?過去數日在我們面前,總是懶洋洋地愛理不睬,傻愣愣地發呆打哈欠,我真要懷疑謠傳你是蠢材的事,其實不假。偏偏你和司喬那丫頭就談得來,說說笑笑,分明在耍人。」

  因為除了司喬春,其他的……蕭證內心自嘲,大家湊在一起根本是蛇鼠一窩,有啥有趣的?有啥好聊的?

  出生為蕭家大房之子,讓蕭證的地位有別於其他兄弟姊妹,少了爭風吃醋,也多了點置身局外的距離。說是隔岸觀虎鬥,好像顯得蕭證坐享其成,可是經年累月看著手足相爭,妻妾互別苗頭,底下的奴僕也結黨分派……大的戰鬥、小的戰役,幾乎沒有一刻停過……他們不累嗎?旁觀者清的蕭證,自己光是瞧都累了。

  所以,也許是同類相斥。

  雖然蕭證不認為「工於心計」必定是壞人,「心直口快」必定是好人,沒有一個人是能以非黑即白來直斷。只能說討人喜歡的部分多一點、少一點,如此差別而已。

  很不幸的,就蕭證眼中來看,司喬春以外的姑娘家,討人「喜歡」的本錢並不多。他親近司喬春是因為她和那些姑娘不同,不會讓蕭證深感疲憊。就像發呆、發愣、看星星一樣,都是件很舒服的事。

  說真的,蕭證覺得自己沒什麼真面目、假面目,他只是開心就笑,無聊就發呆,不是精心算計要給誰「蠢材」或「天才」的印象。無論在司喬春或董小羽面前,純粹是做自己而已。

  「不過你是故作蠢笨,或聰明得瞧不起別人,我都無所謂。」董小羽拍拍自己豐滿的胸口說:「你的寶物,就在這兒。只要我握有這玩意兒的一日,你就得聽我的。」

  蕭證一哂,腹中失笑。若是董小羽知道自己放在胸口,寶貝地溫著的是別人的××印記,準是暴跳如雷。

  「妳當真知道那是什麼?」

  他的嘲弄,讓董小羽狐疑了一會兒,但她很快地振作道:「當然知道。」

  其實蕭證只要逼她說出那是什麼,要戳破她的莫名自信並不難。但後來想想,還是別惹惱她,萬一她惱羞成怒,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那玩意兒只對一個人有威脅的效果,那人不是我。妳想用來對付我,恐怕還得再想想。」總之,試著要她交出。

  「要是我拿給鄔總管呢?」

  眉心一動。

  「我看到了。」董小羽這才掀開底牌道:「你這方帕掉下來的過程。」

  變了臉色。蕭證第一個想到的是,糟糕,冬生若是知道這件事,往後絕對不肯再和自己單獨待在花園裡……那日的事,只能永存回憶了嗎?

  「我也早知道了。呵呵,性好男色,才是蕭大少爺對我們這些姑娘家沒興趣的真理由。」

  不是「性好男色」,而是「性好鄔冬生」。在蕭證眼中,冬生是唯一不能以男或女來區別喜好的生物,也是唯一無二的獨特生物。

  讓我猜猜。蕭證心想,接下來董大千金會說出什麼話呢?你要娶我為妻嗎?

  「不必擔心,我對這種事看得很開,不會說出那種不許納妾、不許淫遊等等殺風景的話。你喜好男色,我也喜好,咱們這不就找到了共通的興趣?所以你正房之妻的寶座,非我董小羽莫屬。」

  雖不中,亦不遠矣。

  蕭證知道,今日自己是不可能拿回那條方帕的。董小羽一定會死守著它,宛如守著蕭家大少奶奶的地位不放。

  多說無益,久留無用,蕭證揮了揮空袖,招呼也不打一聲,轉身走了。

  董小羽呼呼地笑著。

  「沒關係,愛耍小脾氣、耍小性子是大少爺的特權。奴家不覺得被冒犯,您想怎麼氣我都無所謂,反正明日過後你我注定得共度到白頭。」

  想吐氣揚眉,全靠這一役了。

  來參加賞花宴的時候,董小羽在蕭證身上寄予了高度的厚望。

  一來,聽說他傻傻的——不是剛好嗎?傻子又富有,等同聽話的金山、銀山,對愛揮霍無度的她,是再好不過的對象。

  二來,她本來早覺悟了,等媒婆介紹婚事,自己一輩子嫁不掉。好不容易,這回有個傻子大開相親之門,她不把握這良機,更待何時?

  在老家地盤上,只要提起美女,眾人立刻想起董氏姊妹花——每次前往神殿上香朝拜,不知吸引多少男子的愛慕眼光,大家都傾倒在她們楚楚可憐的薄柳之姿下,隔日就是大批媒婆上門的景況。

  可是,她只能看著姊妹們一個個地出閣,因為沒半個媒婆是來向她提親的。

  太過富態。媒婆們異口同聲地這麼說。男人總喜歡小鳥依人的姑娘,您家千金卻是隻大鵰。得有個巨人壯漢,才配得上她。

  真是天大的羞辱,娘親氣得說她是「家門之恥」。

  那段日子她痛不欲生,只能不停地吃、吃、吃來降低心中的痛楚,而將她從地獄日子裡拯救出來的,就是賞花宴的請帖。

  家裡沒人期待她會被看上,更沒人期待她飛上枝頭當鳳凰,可是她向自己發誓,她會用那些姊妹沒有的東西——一個精明的腦袋——攀上這門親事給他們看。

  呵呵,這下子誰才是「家門之恥」?



  迎接娘娘大駕光臨是件非比尋常的大事。五花八門的繁瑣準備工作,似乎怎麼準備,都嫌不夠周全,就怕掛一漏萬。

  到最後,冬生不得不承認「這是小的的準備極限」、「再有不周全,那是小的能力不足」,不再執著於「盡善盡美」四字。

  他結束一日的活兒,返回「鷹之屋」時,巡更鑼響,已近子夜。

  「少爺,您還沒睡?」

  在寢榻不見證少爺人影,冬生於是屋子裡外找了一圈。結果披著薄衫、迎著夜風的蕭證,人坐在屋外露台上,持著小酒杯獨酌賞星。

  回頭見到他,蕭證揶揄地說:「少了暖床的,我腿冷,睡不著。」

  一向早睡的少爺,等自己等到這時辰?冬生愧疚地囁嚅道:「明兒個是大日子,小的實在有做不完的活——」

  「冬生。」他打斷他。

  「是!」

  「斟酒。」雙眸含笑地舉杯。

  「……是。」

  放鬆下來的冬生,坐到了證的身旁,捧起冰鎮過的銀酒壺,徐徐地替他的玉杯注入透明的水酒。

  瞬間,發酵過的濃郁陳年酒香,氣味撲鼻。

  蕭證將酒一口吞入口中,即湊到了冬生的唇畔等待,等著冬生主動靠過來。

  這種故意要冬生易被動為主動的舉動,讓冬生接也不是,不接也……可是在「少爺的面子」和「自己的矜持」間,他還是選擇犧牲後者地接了,因為不想蕭證一整夜含著酒。

  冬生的嘴一覆過去,蕭證旋即將吞入的酒挾著暖舌,移入他的口中。「咕嚕」、咕嚕」地,略帶冷冽的瓊漿,一下子就滲入口唇的黏膜,沒有火卻滾燙地燒灼到喉嚨裡,讓冬生不禁嗆了嗆,嗆出了淚。

  「都灑出了,真可惜。」

  說著,蕭證抬起他的下顎,宛如稚子吸吮著湯汁般,嘖嘖地從他潮濕的顎角,舔吮到唇角。

  「嗯……嗯……」

  然後有著酒味的舌再次伸進口內,舌葉與舌葉、舌葉與內襞、舌葉與口蓋……所到之處無不留下淫靡顫慄。

  蕭證吻得越深,冬生的氣息越紊亂,當冬生意識到時,自己整個人已經躺倒在露台上,但是蕭證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只是瞅著冬生,直到他雙頰不知是因酒力或害羞而發燙。

  「我迎娶妻室,你真的無所謂?」

  冬生沒想到會突然面臨這樣的難題。少爺希望他怎樣回答?

  「也許那女人會視你為眼中釘。處處刁難你。」

  嗯,不是沒可能。

  「我對你所做的這些事,也會對她做。你可以看著我親她、摟她,再替我們收拾弄亂的床榻,清洗我和她睡過的被褥嗎?」

  這些形容,的確讓那場景鮮活了起來。可是冬生仍然不懂,蕭證希望自己說些什麼?

  「不要去想,我要聽什麼。那是你的壞毛病,冬生。」蕭證的十指,深深扣入了他肩膀的軟肉內,一臉渴知地問道:「告訴我,你在想些什麼。」

  冬生心裡一直是證少爺,接著是蕭府上下的事,爹與娘的事。每日光是這些事,就夠他忙的了。

  「您在擔心小的以後和『大少奶奶』處不來嗎?小的隨時可以退出。」

  他一直覺得「男寵」的這份活兒,對自己是難以負荷之重,自己無法勝任。經過這陣子的試行,冬生覺得蕭證應該也有同感。

  ——寵人,受寵之人,不是柔弱無助、就是美麗而能勾起他人的保護慾,脆弱得需要小心翼翼的愛護,在寵愛底下會散發出越來越迷人的魅力。

  反觀他,一不柔弱,二不無助,三不美,完全不適用寵人該有的條件。

  「退出?不做男寵?你嗎?」

  不料蕭證哈哈大笑,由上方俯瞰著冬生,道:「真有臉說。難道還要我再用朱泥塗在你那淫蕩的洞口,再拓一次方帕,你才會知道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男寵命嗎?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稱職的男寵了。你做總管是京城第一,做男寵是天下第一。」

  潮紅著耳後根,冬生咬著唇,逃開了眼,那是自己不願再提的禁忌回憶。

  因為,即使隨著時間的流逝,離那日的種種越來越遠,只要一想起那日的「教訓」,麻癢感觸又從下腹升起。

  「想起來了嗎?」揶揄著。

  哈啊、啊嗯嗯……

  想掩住耳朵,不去聽的媚聲。那是在向男人招手、要男人快點注意到自己,想要男人想要到癡狂的……嫵媚求歡聲。

  「水氣多到連眼睛都濕濕的了,是不是那裡也濕了?」

  男人的手一路由平坦的小腹向下滑,冬生出手試圖阻止,但拉不開,最後掌心停擺在明確鼓起的地方。

  冬生可以感覺到自己沒節操的器官在跳動著、在茁壯著。

  「果然……」揉弄著,衣料摩擦間,隱約可感受到水分所吸附的部分。「不是男寵?」男人彎起了唇,收手。

  可是冬生悸痛的器官,一點也沒有「收」的現象。

  「明日是蕭府的大日子,蕭府的堂堂大總管要是因為縱慾過度,腰桿兒打不直,沒辦法下床——場面會有多混亂,可想而知。」他悠哉地看著冬生說:「今夜,你說該怎麼辦呢?想或不想發生那種事,端看你一念之間。」

  冬生萬萬不能允許此事發生地搖著頭,以眼神求著蕭證。

  這不是老爺的顏面問題,也不是自己的總管職位保不保得住的問題。皇后娘娘少有的蒞臨卻招待不周,這是攸關蕭家和蕭證未來前途的大問題。

  「不想?」

  拚命點頭。

  「那你就必須說服我相信,你沒忘記那一夜,自己是怎樣承諾會做我的男寵。要是再說出想離開、退出之類的蠢話,我可不管是皇帝老子或皇后娘娘來訪,會將你綁在床上從頭到尾再教一次。」

  膽怯地一縮肩膀,冬生繃著緊張的神情。自己要怎樣說服?

  「在這兒,脫下身上所有的衣服。」

  只好照著他的話,冬生坐起身,窸窸窣窣地寬衣。

  「立起你的膝……不對,要打開來……要讓你的主子,能夠看得見你最得寵的部位。」

  冬生瞪大了眼。

  「怎麼?不快點照做,就不給你說服的機會了。」

  一次、兩次地,試著自己掰開自己的雙膝,但是一想到蕭證正灼灼注視著,冬生內心的矜持與責任感不禁進行著天人交戰。

  「冬生。」主人威權地呼喚。

  嗚嗚……冬生豁了出去,咬緊牙關地將自己的腿兒打開。

  在微冷風中,冷縮而起的雙珠看來分外可愛。半抬頭而起的分身前端,則閃爍著潮濕的水氣。

  男人的眼神不只駐留在上方,還往腿間更內側、更隱密的部分……

  「只是這樣而已嗎?應該不只吧?你最受我寵愛的地方,還有一個,我看不到。」

  遲疑地,冬生半往後躺,邊抬起下半身,將那兒挺出——羞恥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這樣,可以了嗎?希望能快點結束,冬生的眼神不時地飄向蕭證。

  溫柔又似惡鬼的微笑,浮上男人的唇角。

  「結束?才剛暖過身而已。要是你覺得冷,這兒有一整壺的酒可以讓你慢慢享用……對了!」

  蕭證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舉起酒壺。「剛剛你替我斟了酒,輪到我回給你了。好好地品嚐我替你倒的酒……冬生。」

  他手一歪,傾斜的壺口流洩出一道透明細水柱,直灌在冬生的身上,嘩啦啦啦地,不停地從他小腹的肚臍眼窩滿溢了出來。

  「少爺!」您這是在做什麼!

  「快喝吧。」

  這酒都從他身上流灑到地上了,要怎麼喝?

  蕭證笑著握住了冬生的一手,一根根移動他的手指頭,拉到他該擺放的位置,操縱著傀儡般地一步步指導著他。

  「喏,像這樣子握住,上下搓動……混合著美酒的頂級佳釀不就出來了嗎……」

  被迫自己套弄著硬挺,遠比被迫在人前裸舞更羞恥。理智因為淫樂快感而舒服地扭動著的腰臀,感到備受恥辱。奈何遠超過理性的野獸本性驅使下,冬生受羞恥心鞭撻的身子,逕自追逐著更多的快感,怎樣都停不下來。

  「啊嗯……嗯……不……」

  蕭證不滿足於此。

  當冬生的手指沾滿了酒與精水的混合物後,蕭證拉著他往臀間蠢蠢收放的秘蕾前進。

  「只是要餵給底下的小嘴吃的時候,要小心。別看那張小嘴很挑食,實際上它更貪吃,常常一把我的指頭吃進去,就遲遲不放開,還一直往裡面吞呢……」

  壓在冬生的拇指上頭,讓他自己在收縮蠢動的花芯上按壓著。

  「不要……啊嗯……」

  搖晃著腦袋,初次接觸到這種狀況下的自身肛蕾,一種異樣魔物附身於此的怪異感受,讓冬生招架不住。

  如同蕭證說的,蠢動的花瓣彷彿有生命般,吸住了自己的指頭,不過是稍微在邊緣碰觸,光滑柔軟的內襞在收合之間,就把指頭誘往深處。同時指頭所刺激出來的快感,又直接穿透了他。

  「假使你能自己靠著這裡,讓前面射出來的話,今日的『活兒』就到此結束,冬生。」

  透過迷離的淚眼,冬生在快感與苦悶的夾縫間,試著捉住蕭證的語意。

  「萬一……沒有?」

  俊魅的臉咧嘴一笑,森森白牙似乎在預告著,失去自我求生的本事,沒有逃跑力氣的獵物,自是落得被生吞活剝的下場。

  照規矩,皇后懿駕出巡,無論旅途是遠或近,排場浩浩蕩蕩不在話下,森嚴警衛與戒護更是非同小可。D_A

  尋常小老百姓,別說是想看熱鬧了,只要一不小心闖進了封閉的街道,就是犯蹕之過,輕則罰金,重則斷腿。所以即使知道皇后將打哪兒經過,誰也不敢貿然地就為看一眼人上人的大貴人而冒險等候。

  這種時候,只有極少數獲得恩寵的人家享有特權,能夠在不妨礙懿駕行進隊伍的路旁跪迎叩送,哪怕磕著頭,所能看到的僅是一片黃沙,對天隼皇朝的子民而言,這已經是天大的榮幸。

  也怪不得此刻蕭府上上下下,會為了懿駕到來的晌午時刻,自天剛亮就進入混亂戰況中。

  各房的夫人、小姐、少爺,無不盡全力將自己打扮得盡善盡美。

  宮中派遣的御廚,在後苑的一角架起了巨大的棚帳,設起臨時的御膳區,早早開始為皇后的餐點單獨作準備。

  想要和御廚互別苗頭的蕭家大廚,不甘示弱地從天色尚暗便殺雞宰羊,為了要以民間的山珍海味挑動皇族的味蕾而燃燒著旺盛的鬥志。

  到處巡視狀況的冬生,眼睛所見之處,所看到的人,幾乎無一不是欠缺冷靜,就是早已沖昏了頭的喪失自我。不過在此刻,給主子多餘的意見也無濟於事,順其自然或許是最好的。

  「總管,不好了,內務官說這種杯子不行……」

  冬生嘆息。

  迎接皇后娘娘的時間越接近,相信這種突發的小問題便越多,所以今日無論如何都得強打起精神,一時都不可鬆懈地度過。

  「恭迎懿駕——」

  蕭炎為首,帶著妻妾兒女在大宅門外跪接馬拉的鳳轎。轎子並不在門口停下,而是直接進入了府內主屋前方的空地。

  緊接著,漫長的隊伍按照各自分配的位置,散在蕭府各處,或是環繞著蕭府外牆作警戒。

  待外界一切安排妥當,轎內的皇后方於貼身女官的攙扶下,步出。

  「臣蕭炎,與妻兒一同,向皇后娘娘跪安,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蕭炎一跪下,身後叮叮噹噹、窸窸窣窣,一片密密麻麻跪下的人,便將寬廣的大廳塞得滿滿的。

  踩著蓮翹高鞋,皇后娘娘坐上內侍官們抬來的鑾椅,道:「免禮,平身。」

  「多謝娘娘。」

  「許久不見,蕭大哥的屋子還是一樣氣派。後面的湖中小屋還在嗎?哀家一直很想找機會再重遊。」先是閒聊了兩句。

  「稟娘娘,小屋一直在,為了您再度光臨,小的每日都派人去打掃。」

  「是嗎?那等會兒,哀家定要過去瞧瞧。」一個轉頭,皇后在人群裡面尋找著。「原來你躲在那兒呀!證小子,快過來!」

  人群自動讓路到兩側,留下中央的通道,讓挺拔男子能夠以最快的動作來到皇后跟前。

  「娘娘好。」

  蕭證身著天藍水緞的長袍,白綢腰綴,簡單又不造作地凸顯出俊美無儔的容貌。只是那煦陽笑臉缺了威風,多了點懶散。

  「你的病怎麼樣了呢?」

  「謝謝娘娘關心,小姪已經全部都好了。」展開雙臂,故意在娘娘面前轉了個圈。「不信,您瞧?」

  「證兒!」蕭炎對這輕佻舉止蹙起了眉。

  「呵呵,無妨、無妨,能活蹦亂跳是最好的了!來,哀家還有好多話要問你,過來。」

  皇后將蕭證拉到身邊敘話。

  一直在大廳與後房銜接處觀察狀況的冬生,走到蕭炎身畔。

  「老爺,牡丹亭那兒的筵席已經備好。隨時可以請娘娘移駕到那兒。」

  「知道了。」

  蕭炎等到娘娘與兒子講話告一段落後,上前請示道:「娘娘,今日外面風和日麗,小的在牡丹亭為您擺了桌水酒,還排了個戲班子表演。我看咱們是不是要移到那兒去?」

  皇后頷首道:「哀家客隨主便,只要讓蕭證這孩子陪在哀家身側就好。」

  「是、是,那當然。」

  蕭炎擦了擦汗水。唉,他實在不知道蕭證這孩子哪來的好人緣,能讓皇后娘娘這般喜愛。往往他擔心蕭證會不會傻里傻氣地冒犯皇威的時候,娘娘都是一笑置之地原諒了他。

  但是娘娘不怪罪蕭證,不代表自己就安然無恙,蕭炎一向謹記著這一點。所以關於蕭證的婚事,蕭炎比兒子還緊張。畢竟是皇后娘娘親口交代的,絕不能出半點差池。

  「娘娘,這邊請。」

  一會兒到了牡丹亭,蕭炎心想那兩位一胖一高的姑娘(至於那個小不點實在與我蕭家太不登對,根本不必考慮),其中一位若能討得娘娘歡心,那證兒的婚事亦大勢底定,自己就可擺脫這重責大任了。

  蕭炎只盼娘娘不會嫌自己動作太慢、太晚就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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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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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20-1-7 00:15:26 |只看該作者
  四

  人未到牡丹亭,一陣陣幽香已隨風飄散。待人走到了牡丹亭,迎面而來的是一團團、一簇簇怒放的、萬紫千紅的花海。

  「哇……」

  情不自禁的,在這般夢幻美景下,如小姑娘家似的,皇后定著大眼讚嘆。

  「好個絕景,竟弄來了這麼多的仙丹花。哀家三日前才決定要到這兒來,這是怎麼辦到的?」

  見到四處蒐羅來的幾百盆花,討得娘娘鳳心大悅,蕭炎在心中直呼幸好自己猶豫一番後,還是決定准了這筆開銷,這錢花得值得。

  「娘娘您喜歡就好。」

  「這是蕭大哥您安排的嗎?」

  蕭炎的「欸」才出口,已經被兒子的「這是鄔總管連夜給娘娘佈置的。他若能親耳聽到您的讚美,不知會有多開心。因為這些花除了美,還另有意涵呢!」給戳破了底。

  「喔,裡面藏什麼意涵?」蕭證的話,徹底挑起了皇后的好奇心。

  蕭證葫蘆裡賣藥地一笑,道:「讓我講,不如讓他自己講.請娘娘召鄔總管一見,親自問他吧。」

  「呵,怎麼哀家有種中了計謀的錯覺?」

  「娘娘說是錯覺,那肯定是錯覺沒錯。」

  「你這小賊肆!」娘娘掩嘴呵呵笑道:「也罷,召就召。你這樣處心積慮要我見,哀家就見。見你這袖裡乾坤,藏什麼戲法。」

  本來沒有計劃謁見皇后——按那些列隊想見皇后娘娘的人數看來,也見不到的冬生,臨時被召見,只好就著一身平素常穿的樸實灰袍,整了整髮,來到牡丹亭跪見。

  「你就是蕭家總管?」

  「是,小的是總管鄔冬生。」

  「頭抬起來,哀家有話問你。」

  雖然可以感覺到皇后打量的目光,冬生仍不急不緩地將視線由地面平抬到娘娘的膝蓋高度,維持不直視娘娘的禮數。

  「娘娘請問,小的知無不言。」

  「告訴哀家,證小子說這些仙丹花另有意涵,是指什麼?」

  「啟稟娘娘,小的惶恐,小的不過是借用俚俗之語,討點喜氣罷了,不到證少爺口中的『意涵』那麼偉大。」他不知道證少爺說了什麼,自己只是前晚順口提了提,想在牡丹亭內滿置仙丹花的理由。

  「俚俗之語更好。哀家出來走動,就是想多瞭解民情。你說吧。」

  「是。」冬生不敢再推卻,道:「一是娘娘如仙人降凡,賜丹妙藥予我,有如仙丹花仙臨人界。二來仙丹花在一部分地方,也有招子花之稱,想藉此祈求娘娘多子多孫多福氣。三為花形圓圓滿滿、團團圓圓,寓意事情完滿順利,娘娘此趟出巡能心想事成。」

  皇后沈默了好一會兒,冬生希望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

  「……嗯,聽過你解釋,這仙丹花顯得更搖曳生姿,更美了。」片刻後娘娘滿意地說:「哀家非常喜歡你這安排,鄔總管。京城第一總管,並非浪得虛名。」

  冬生鼻腔裡有股酸酸的水氣。「叩謝娘娘惠賜金言,小的擔待不起。」

  「哀家期待你繼續為蕭家好生努力。去吧。」

  冬生伏身告退,離開牡丹亭的時候,恰巧聽到皇后道——

  「比起總管,哀家有更想要你介紹給我認識的人,證小子。你應該不會跟哀家裝傻,說你不知道吧?」

  驀地,冬生胸口有絲隱痛。

  無論總管或男寵,自己的身份終究是上不了檯面的奴才,無法在那牡丹亭裡與少爺平起平坐。

  ——我這是怎麼了?以前我不會在乎這種事的。

  冬生急急離開。



  「這位是司喬春、這位是董小羽和孫雅。」

  蕭證所謂的引見,竟只有簡單替她們介紹了名,就結束了。

  皇后嘆口氣,這孩子即使長大了還是像小時一樣,只對星星和發呆有興趣,對姑娘家還是冷感嗎?

  「小女見過皇后娘娘」、「……跟您問安」、「……問好」三人各自報名,各自說道。

  皇后也趁這時打量,卻有些失望。該怎麼說呢?每個都缺了點什麼。

  第一個嬌小、有點太年輕的姑娘,溫厚卻欠缺大方。

  第二個富態的姑娘,活潑欠缺氣質。

  第三個下巴抬得高高的姑娘,氣質有了卻沒有生氣,死氣沈沈。

  倘若三人能打破,重新融成一個,或許會更適合證小子。能再增添點姿色,就更好了。

  皇后忽地想到剛剛下去的總管——就男人而言,有張過分漂亮的臉蛋,和一雙太過水波蕩漾的眼。但,他若是個女兒身,皇后會立刻要證兒將她迎娶過門,靠她細心的手腕,想必會成為很有幫夫運的大房媳婦兒。

  真要從這裡面給證兒挑一個……皇后瞅著面前三名姑娘,暗暗嘆息。

  「讓哀家猜猜,這裡面哪一個是證兒你中意的呢?」

  沒想到蕭證等也不等,斬釘截鐵地道:「司喬小姐。」

  不必說,三名姑娘很錯愕,連皇后娘娘也不免露出意外之色。

  蕭炎在自己面前口口聲聲地說「證兒遲遲不表示他喜歡誰,到現在還沒能決定娶誰」,怎麼現在一下子證兒就挑好了?

  「我最中意司喬小姐,她是位不可多得的伴侶,娶到她的公子,會是天下少數的幸運兒之一。」

  娶到她?怎麼一副自己並不會娶她的樣子?皇后不解。

  「即使我想娶……司喬小姐,妳願意嫁我為妻嗎?」蕭證當眾求婚。

  皇后興趣盎然地等著看那名有點膽怯、微縮著肩膀的姑娘作出決定。

  「……多謝蕭少爺的好意。我……不想嫁。」

  眾皆譁然。

  難道蕭家第一長公子的身價,已經低落到連十六歲的窮酸貴族姑娘都看不上的程度?前不久的賞花宴之際,蕭證可是百來位千金爭相搶奪的夫婿人選啊!究竟發生什麼事,竟讓評價一落千丈?

  「哀家可以問為什麼嗎?證兒哪裡不好?」見蕭證不打算開口,皇后只好替他代問。

  司喬春搖著頭。

  「蕭少爺很好,是個大好人。小女想和少爺成為一輩子的朋友,只是不想成為少爺的夫人。

  「因為小女在蕭家待的這段日子,深深地體會何謂『豪門一入深似海』。這兒與小女生長的家,差太多了,小女沒有自信能成為這樣一大宅子的女主人。還有,再也不想被人丟進冰窖了。」

  「喝」地倒抽口氣,皇后不忍、心疼地說:「哀家似乎聽見了匪夷所思的事。蕭炎,是誰將人丟進冰窖內?你怎麼一個字也沒跟哀家提?」

  「不,這件事其實也是出乎我們意料……」擦著冷汗,蕭炎吶吶地說:「因為不想驚擾到皇后娘娘,幸好也無人受重傷,我才認為不必一一向您報告。」

  輕一拍案。「一五一十地說給哀家聽。」

  「是!」

  片刻之後——

  掌握來龍去脈後,皇后嘆原來小姑娘身上發生過這樣的事。

  皇后可以說並不覺得奇怪,因為這種事在宮中是司空見慣了。登上後宮之頂以來,她不止一次身陷危機,被人扯後腿、被下藥毒害,甚至差點受到政變迫害。這些全是出自嫉妒或野心勃勃的妃嬪、外戚所設計。

  「聽說妳的家族過著並不富裕的生活,不曾遭人謀害,可能會被嚇到吧?不過……其實這不是非常罕見的事,想坐在人人夢想能登上的高位,妳就得接受被眾人羨慕、嫉妒或陷害的麻煩。這是誰都得付出的代價,哀家也經歷過這一遭。」

  言下之意,是要她再想想。

  「啟稟娘娘,今日要小女為理想而死,小女死而無憾。但小女已經明白,蕭家並不是小女該葬身之處,小女才選擇離開。」

  看樣子,她心意已決。

  「真的好嗎?原本妳有機會大幅改善家族的生活,妳的爹娘也正在等妳的好消息吧?」

  「依附著大樹,不如將自己變成大樹。」籠罩臉上的烏雲散去,一片豁然開朗的表情,司喬春抬臉說:「小女不想再依賴姻緣,我想……到皇宮去……想靠著做女官,自己攢錢給爹娘。」

  呵,這倒新鮮!有些姑娘恐怕一輩子也沒有自食其力的念頭。

  「想進宮並非難事,可是真的好嗎?裡面有許多不為外人道,不知比妳在這兒見識到的,要殘酷、凶狠多少倍的事時而發生,妳能受得住嗎?」

  司喬春深深地叩首。「小女會努力。」

  「那讓哀家看看,能給妳作怎樣的安排,妳跪安吧。」

  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她高興地叩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還睇見了蕭證無聲地說了句「恭喜」。

  「證兒,司喬小姐不嫁你。你有打算由這兩位中擇一嗎?」皇后才一指,跪在前方的董小羽立刻一副興沖沖、等不及想撲上來的樣子。

  蕭證搖了搖頭,道:「一直談論我的婚事,娘娘也累了。何不休息一下,看場戲吧?」

  皇后欣然答應這提議,邊享用糕點瓜果甜品,邊喝杯香茶,等著欣賞。

  前方戲檯子的厚重簾幕拉開,戲熱熱鬧鬧地開場——

  故事第一幕由一場賞花宴開始。主角花旦受邀到大宅子作客,在一場賞花宴上,與男小生相談甚歡,兩人私定終身。

  第二幕是由老是在花旦身畔干擾、欺負的三名彩旦開始演。

  「聽我說、聽我說分明……」

  富態的彩旦挺著圓滾身子,對著另外兩名彩旦不停說著花旦的壞話。

  從花旦是狐狸精轉世,如何拐騙男小生,排擠他人,說到花旦背後作法詛咒,才使得男小生對她們愛理不睬。

  「咱還能饒了她嗎?妳們今日不殺她,另日就會被她害慘……」

  「妳說的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富態彩旦還取出了一包藥唆使兩人下毒。兩人最初猶豫不決,富態彩旦於是日夜不分地在她倆耳邊說「不會被發現」、「只是給個教訓」、「那丫頭不能留」之類的話語,直說沒有了她,男小生就會重回她們身畔。兩人忍受不住這番誘惑……

  ——簾幕暫時拉起,中場休息。

  「呵呵,挺有意思的戲,怎麼才進入高潮,就休息了?」

  「很高興娘娘您喜歡。」

  蕭證一個轉頭,對董小羽微笑說道:「董姑娘您喜不喜歡?」

  董小羽瞪著雙大眼,神情恍似厲鬼上身。

  「董姑娘?」

  「……小女……」

  逼不得已地開口。「覺得這戲不怎麼樣。旦角差勁,特別是彩旦演得糟透了。」

  「在下亦有同感!」蕭證一個拍掌叫好。「不愧是董姑娘,立刻就看穿那蹩腳的演技。到底是演過正角的人,和臨時搭上頂替的姑娘,等級截然不同。」

  董小羽臉色發白,一顫。

  「不如等會兒重新開幕,妳上去演吧?劇情妳不很熟悉嗎?因為已經在現實之中演練過一次了。」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才不……」

  這時唰地兩道人影從舞台上衝了下來,宮廷護衛們立刻守住娘娘,但兩名彩旦的目標是董小羽。她們一左一右地拉著董小羽的手臂,不知在她耳畔說了什麼。董小羽一個腿軟,硬生生被她們帶往戲台上去。

  「不——不要!放開——」

  她一邊掙扎著,一邊吼叫著。「我什麼也沒有做!我沒有在她喝的茶、吃的東西裡下藥,也不是我把她推進冰窖的!都是妳們兩個做的……放開我!」

  檯子上的三人,看不出是在演打打鬧鬧的戲,或是真的打打鬧鬧。

  皇后娘娘遠觀著這騷動,蹙起眉。

  無論這姑娘做了什麼,她都不適宜做蕭證的妻子,太不妥當了。

  連續挨了好幾個巴掌後,董小羽哭哭啼啼地說:「妳們要我怎樣?好,我承認迷藥是我買的,是我給的,其他我什麼都沒有做!」

  「董姑娘……」司喬春失望地起身。「妳也和……她們一樣?」

  「哈哈哈哈」地,董小羽拋棄了面具,道:「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比她們聰明多了!我才是最該成為蕭家大少奶奶的人,可是你毀了一切!你演的這齣爛戲,會換得什麼苦果,你自己知道!我要全部抖出來,你這只愛男——嗚嗚嗚嗚!」

  她還未及說完話,又被舞台上的人拖到舞台後方,下台一鞠躬。

  「皇后娘娘,我為這短暫的難看插曲向您致歉,現在一切已經結束了,咱們重新觀賞第三幕吧?」D_A

  「哼,難看?哪裡,演得可是精彩了。」

  皇后好氣又好笑地抄起手邊的象牙雕花小扇,敲了敲蕭證的額頭。

  「只有你這大膽兔惠子,敢將哀家欣賞的戲變為你教訓人的地方,哀家還在中插了一角。」

  「您不喜歡,我保證不會有第二次了。」

  「呵呵,誰說不喜歡了?只是說你太大膽,幸好今日是哀家坐在這兒,才能容忍你的任性呢!」

  蕭證率性一笑。



  申時一到,皇后娘娘的座駕按照預定的時間,即將啟程。

  重演一次上午浩浩蕩蕩的陣仗,不同的是此次送行的,只有蕭證與蕭炎父子倆——這是應娘娘所求。

  「我可不想看到一堆哭哭啼啼的臉,就你們兩父子送我就好了。」她說。

  所以現在他們各站座轎一方。

  「結果今日還是沒能決定證兒妻子的人選,對不住了,蕭大哥。」

  皇后娘娘非常遺憾,此行的最終目的還是沒達成。一位姑娘想當宮女,一位姑娘……中途離席,最後的孫家姑娘前一刻還趾高氣昂,下一刻卻哭喪著臉對她說「娘娘,一山不容二虎,小女無法容忍與人共事一夫。」便自行離開了。

  「不、不、不,娘娘大駕光臨,小的已感非常榮幸!」

  皇后跟著喚來蕭證,道:「這次相親的結果雖不好,還有下次,哀家不會放棄讓你成家立業的念頭,將蕭家香火代代傳承下去。」

  「謝謝娘娘的厚愛。」

  一頓,他靠近了皇后的耳畔道:「但是請娘娘高抬貴手,別再要小的成親了,其實小的已經悄悄成親了。」

  皇后蹙起眉。「這可不是能亂開玩笑的。」

  一咧嘴。「與我成親之人,並不知道我已經把他視為我的『妻室』,但我倆如今過著與一般夫妻無異,如膠似漆的恩愛生活。」

  「那怎麼不帶給哀家瞧?」

  蕭證大膽地直視皇后,神秘一笑。「您瞧過了。」

  「胡說,哀家見——」說也奇怪,一日下來,皇后接見的人沒有成千也有上百,但一下子她腦海中便浮現了個人物。「是他?!」

  蕭證含笑道:「請您取回成命。再讓我爹押著我相親,小的會離家出走。」

  對象竟是他,皇后搖頭一嘆。「茲事體大,哀家不能馬上答應你。但……我答應你會考慮。」

  「小的叩謝娘娘成全。」

  前導的陣仗已經走得差不多,隨行女官放下了座轎的簾門。「起駕!」

  蕭家父子倆並肩目送著皇后娘娘離開。

  「等會兒到我書齋來,我們父子該有一番長談了。」直到轎子的背影已經看不到了,蕭炎說道。

  「是,父親大人。」猶自微笑的蕭證,則顯得心滿意足。

  見到他這模樣,蕭炎更是大大地哼了一聲,自己可是對事態的發展非常、極度的不滿!

  過去自己實在太寵這孩子了,但從今天起,他會洗心革面,絕對不讓這孩子再搞出像今天這樣陽奉陰違的好事!



  短短的一、兩個月內,接二連三發生了太多事,當一切歸於平靜之際,冬生才發現,大地已經漸漸染上金紅的秋意。

  就連皇后娘娘出巡,感覺彷彿昨日才過,轉眼竟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所以當冬生接到這封由宮內信差送來的信,搶在懷念、思念等情緒浮現之前,他最先感嘆的是光陰的飛逝。

  「阿春捎來了信,說她已經順利到宮內,由最下級的宮女司使做起。」

  故意在蕭證的臉上揮動信紙,騷亂他的呼息。

  可是閉著眼,枕在冬生腿上的男人,說不睜開眼就是不睜開眼,僅是懶洋洋地輕哼了哼。

  「你得給她回個信。」

  「麻煩,不必。」

  「你們不是朋友嗎?」微怒。

  「所以才不用。」睜開一眼,覷著冬生的琉璃黑瞳。「但是你給我個好處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商量。」

  這是什麼樣的世界?理虧的比理直氣壯的還要霸道。「您信不信,小的可以隨時把您從船上推下去。」

  「呵呵,魚水之歡不必一定得在水裡,你何必急呢!」

  幸好日已落西山,自己臉上的紅暈可以辯稱是夕陽的錯。

  「……要什麼好處?」有些不甘不願,冬生只能說服自己,聽聽無妨。

  「現在就要你寬衣解帶……你一定不肯吧?」睇笑。

  「你忘了上回林子裡的教訓嗎?」

  蕭證事後還是得乖乖向冬生坦承,那「東西」被人撿走了。D_A

  從以前到現在,自己貼身之物只要有什麼不見了,冬生一向是比他這個當事人更早一步察覺。既然紙包不住火,不如快快承認,快快受罰,來得痛快直接。

  「我沒忘。」

  因為他和冬生訂的男寵誓約裡面,又多了一條「嚴禁野合」。

  「哼!」地,冬生雙手抱胸地說:「少爺腦子裡打什麼鬼主意,誰不知道?你是想說,咱們在水上,不在草裡,就不算野合。」

  蕭證微挑起唇,揶揄地說:「喔,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呢!呵呵,這倒是不錯的變通之道。」

  冬生一愣,慌了。「我、我是說不管水上或草裡,都是野合!」

  「辯辭駁回。」

  揪住蕭證的胸口,搖晃。「我駁回你的駁回!」

  「喂喂,你忘了這只是一艘輕舟,我們可是在水上漂嗎?」搖晃得這麼劇烈,豈不危險?

  可是顯然冬生顧不得身在何方,他試著起身去捉船尾的搖槳道:「不管,我要離開這裡,免得又被你的詐欺話術給騙了!」

  「笨蛋,你那樣搖會翻——」

  蕭證的話才剛出口,輕舟便宛如一片被風擺盪而起的葉子,高高地翻了個面,連同載於上頭的兩人,都一塊兒覆了過去。

  從小在湖畔玩水玩到長大,他們都熟諳水性,只是冬生因為落水時太過慌張,手腳亂揮,以致身子在湖水中失去應有的浮力,連喝了好幾口水。直到蕭證從後面揪住他的衣襟,拉他一塊兒往最近的岸邊——中央的人工浮島游去。

  「哈啊、哈啊……」

  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氣,蕭證先爬上岸,再回頭拉起那條濕漉漉的「美男」魚上岸。

  「咳、咳咳……」趴臥在地上,冬生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出了好幾口的湖水,渾身無力地癱倒。

  可是不一會兒,蕭證便用力翻過他的身,跨在他身上咆哮。

  「你這傻瓜!如果方纔你死了,你不是溺死,而是笨死的!你太不小心了!」

  耳朵嗡嗡嗡地發疼。

  「在你承認自己早就愛上我之前,不准你死!聽到沒?」

  蛤?冬生抬起手,撥開了如海草般厚厚黏在臉頰上的髮絲,瞪著蕭證。

  「怎樣?我『是』知道了。」

  蕭證也撥開自己的髮,好和他對瞪。要比誰的眼睛大就來比!

  「訝異嗎?奇怪嗎?我已經知道一個月多了,只是我還在等著,看哪天某人會自己投降地告訴我。」

  「你……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懂?啊啊,要講那個咒語你就聽得懂了,是不是?」蕭證雙手插腰,撇著唇嘲弄地說:「痛痛,吸一吸?」

  冬生聽到血液在腦子裡退潮和漲潮的聲響。

  蕭證笑覷著他那副被釘在地面上,如垂死蝴蝶般掙扎的神情,捉起了冬生的手,打開他的五根指頭。

  「聽說,有一天你幫我含著指頭吸吮傷口時,卻突然硬了起來,是不是?」

  眼睛瞅著冬生,不讓他轉開視線。

  長長地伸出舌頭,蕭證慢條斯理地從冬生拇指的根處開始舔起。

  「唔!!」

  冬生想抽手,蕭證就捉得更牢。

  宛如生物的熱舌在指縫間抽出、插入。

  「就是因為這樣,當年你才會一聲不吭,突然卸下我隨從的身份,跑去當勞什子的總管。」

  舌尖在掌心上畫圈,雙唇在手腕內側嚙咬。

  「不……啊、啊嗯……」

  冬生扭動著身軀,衣物潮濕緊貼著冰冷的皮膚,卻有個地方像是失火了般地燙。

  這件事為什麼蕭證會知道?除了天知地知我知之外,唯一知道的人是——

  「你……你把我們的關係……告訴老爺了嗎?」

  仍持續在攻擊著冬生的五指,蕭證挑個眉,以示回答。

  絕望地呻吟了下,冬生咬著牙,忍著啜泣的衝動,一手遮住眼睛道:「你答應我……不說的……現在我……再也不能待在……蕭家了……」

  「不能待在蕭家又怎樣?」

  蕭證放開了他的手,改而將他的兩手固定在腦側,好強迫他看著自己回答。

  「……小的就不能陪著您了啊!」

  一口氣吐出,冬生噙著怨憤的淚光,道:「小的只想跟在您身邊照顧您。為此還和老爺約法三章,絕對不會讓您察覺小的對您有渴望。可是您卻打破了這樣的約定,小的冒著失去老爺信賴的危險,試圖隱藏這關係——您又在老爺面前全盤托出,那我還有什麼臉留下來!」閉上眼睛怒吼著。「與其不能做少爺的奴才,小的甘願剛剛溺死在湖水裡算了!」

  蕭證傻了、啞了、呆了。

  冬生知道他方才說了些什麼話嗎?

  他幾乎是在告訴全天下的人「我愛死我家主子了,死都不要離開他!」,而他自己還沒發現。

  天吶,人稱第一精明、第一厲害的大總管,有沒有這麼「笨」啊?笨到魚肚都翻過去了,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在沙灘上了。

  「冬生……」

  試著將他摟入懷裡。

  「不要碰我!」

  我踹、我踢、我打——「你不是不想做我主子?那滾啊!」

  蕭證呵呵呵的輕笑聲,逐漸轉為哈哈哈的大笑聲。沒關係,他的冬生遲鈍了二十幾年,不可能一夜就開竅。所以他會極有耐性、極有風度地,慢慢等他的冬生開花。

  「你、你還笑得這麼開心……」冬生雙眼渾圓瞪大,淚光滾滾。

  蕭證趁此時偷香了他的嘴。

  「唔……」D_A

  然後算準他的怒火稍微退下的那一刻,蕭證才要告訴他,不做奴才,他還有許多身份可以挑選。

  無論是做男寵、愛妾,或是——他的「大房之嫁」。

  這些位置永遠空著等他挑選。

  因為打從他替自己擦口水,自己朝著他笑開沒牙的小嘴,他們相識的那天起,自己的心裡,就只為他鄔冬生一人而留白,除了他,誰也不許踏進來。

  蕭證還敢作大膽預言,無論總管、隨從或新嫁娘,他的冬生都將是天下第一人!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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