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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荻 - 《謎樣情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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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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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7 00:17: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謎樣情挑 作者:蘇荻

美女半夜找上門,這是飛來的艷福嗎?
看看這嬌俏的臉蛋、惹火的身材,
最重要的是——
她只想玩場愛情遊戲。
正中下懷啦!
早在心已傷痕累累時,他一切都不在乎了。
可……迷惑了……
她究竟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還是成熟嫵媚的小女人?
這兩面截然不同的性格,竟惹得他屢屢無法自製。
他開始懷疑——
他到底是在玩遊戲,還是在搏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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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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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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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7 00:1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彰化秀水鎮

「找哪位?」透過鐵門鏤空的縫隙,一名身形佝僂的老婦操著濁重客家音朝來人問道。

昂首站在門外的,是個穿著雪白襯衫、洗得泛白牛仔褲、戴白色圓邊帽、背白背包、腳踩白皮鞋的女孩。她揚起手裡捏著的一張紅紙,點頭致意。

「我是看了這張紙來看房間的。」她有禮的一字」字道。

老婦吃力的瞇眼瞧了那紅紙幾秒,歪著腦袋蹙眉想了想,這才轉頭朝屋內大聲嚷嚷,粗嘎難聞的嗓音煞是刺耳:

「阿帆哪,有人要來看房子,你快點出來瞧瞧。」邊說邊踏著木屐往門裡走,逐漸沒了聲音。

女孩皺著鼻子挑挑眉,對這樣的待客之道很是不以為然,但心想既然碰上了,也得等一等。

須臾,一個同樣穿著T恤牛仔褲的男子從樓房走出來,見她候在緊閉的門外很是緊張,急忙跑過來敞開鐵門。

這男孩相當高姚,有著一張稚氣的娃娃臉。然而兩人首次四目相對,突然都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側著頭,女孩注視他好一會兒,見他滿臉呆愣,忍不住掩嘴淺笑起來。

那個叫阿帆的男子這才驀然回神,略為青澀的抓抓頭。

「呃……對不起,請問是你要租房子嗎?」他不好意思的問。

「是的,不過我想先看看。」女孩大方回答。

「好……不過房子不在這兒,我帶你過去,走路的話大概要二十分鐘,你不介意吧?」他邊說邊退出來,順便將門帶上。

「沒關係。」

他頷首走在前端,體形相當雄偉,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十分健壯。

「你好高啊,有沒有一八○?」女孩忍不住問。

阿帆笑笑,瞇起眼睛有著笑紋。「一七八而已,」直覺望了她一眼。「你也不矮呀!我看至少有一六七吧?很符合模特兒的標準。」

「女孩子太高不好。」她聳肩。

阿帆帶她走在乾硬的田梗裡,沿路半是黃油油的稻田、半是櫛比鱗次的房舍,以及稀稀疏疏的竹林果園。

「很遠嗎?」女孩又問。烈陽驕縱,曬得人頭腦暈暈沉沉的,她用手朝臉上揭著風,試圖攢些涼意。

「快到了。」他過意不去的道,伸手指著前方。「就在那兒,旁邊有幾棵榕樹的那棟。後邊是小學,騎腳踏車三分鐘可以到雜貨店、十分鐘可以到市場、二十分鐘到公車站,也有到彰化火車站的直達車,交通還算方便。」他順便說。

女孩扶著帽沿張望一下,果然在一片田寮旁邊覓到一棟兩層樓的房子,雖然有些老舊,但屋身保持的還不錯。

「就是那棟房子吧?」她也跟著一指,纖細的手指白淨修長。

「嗯,那棟房子有四間房,其它三間已經分租出去了,你不介意有別的室友同住在一層樓吧?」

「當然不介意。」

「那三間住的分別是兩個小學老師,另一個是我哥哥。」

「你哥哥?」女孩有些奇怪。

「他喜歡獨處,再加上睡覺時間不固定,怕吵到我爸爸。你知道,上了年紀的人都睡不好,所以我哥便自個兒搬到那裡住,反正離家也近。」

「原來如此。」

「你呢?很少有人來這兒分租房間的,這紅紙已經貼了一年多都沒下落,你可別告訴我你是那所小學新的老師。」他開玩笑說道。

「不,當然不是,我只是個流浪到哪就住哪的人。」她淡雅輕笑,眼光置放在天邊的一朵卷雲上。

她的回答讓阿帆有些驚愕,看著她細緻妍麗的姣好側臉,以及那微帶夢幻的朦朧美麗,一時之間不覺有些坪然心動。

不久,他們已經到達房子裡邊。

樓房一樓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幾輛腳踏車、幾個碾米用的工具、幾袋裝著不知名東西的麻袋,和一組掃帚畚箕。不開燈的話,大白天也顯得十足陰暗。

走上二樓,四大扇老式格窗照亮整個走廊,連續相鄰的四間雅房,全用厚實的水泥牆加以隔開,他帶她走到走廊頂端最後一間。

掏出鑰匙,阿帆打開房門讓出通道,讓她進去瞧個仔細。

四坪大的空間寬窄適中,裡邊的傢俱還算一應俱全,床墊、壁櫥、茶几櫃、書桌、椅子、小冰箱、熱水瓶……很是方便。

「真齊全。」女孩忍不住說。

「是嗎?」阿帆很高興她這麼說。

「好,我決定租了。」女孩點頭轉身說道。

「那麼,月租五千,包含水電費,押金兩個月,至少簽半年約,可以嗎?」

「可以。」女孩很乾脆。「那麼我明天就搬過來,行嗎?」

「當然,這鑰匙就先給你。」他很放心的直接將鑰匙交付到她手中。

「謝謝。」

「對了,我還沒請教你的名字。」他在要走之前才想到要問。

回過身,她露齒一笑。「我姓曲,曲淨楚。」

「曲淨楚?好特別的名字。」

幸好他不覺得耳熟,她放心地想道。

「你呢?我該稱呼你什麼?」

「你叫我阿帆就可以了,帆船的帆。」

曲淨楚點點頭,先一步邁出房門,準備下樓去。

阿帆尾隨她身後一塊兒下樓梯,才驚艷的發現她有一雙勻稱、煞是完美無瑕的長腿,膚色白裡透紅,教人看了莫不讚歎。

「你很喜歡白色嗎?」走出房子前,他問了這麼一句。

「是啊,我喜歡白色,白色代表純潔,掩飾掉許多污穢。」她答的順口。

「呃……是嗎?」

半晌,他們走回較熱鬧的鎮內,曲淨楚客氣的向他揮手告別,掉頭離去。

而阿帆盯著她的背影凝望好久,才甩甩頭回到屋裡。

台北大安區

寬敞明亮、傢俱簡樸的客廳裡,坐滿了六個人。

橘黃色的長型沙發上坐了一男一女,男的濃眉大目、眼神銳利、氣勢凜然有威,頭髮卻已花白,年紀約莫六十出頭,而這人就是赫赫有名、曾經叱吒金融界的企業大亨——曲雲刀。

坐在他身旁,一名年約三十出頭、長得異常溫柔美麗的少婦,即是外界評論為「絕色情婦」的了夢薔。只不過如今的她,已是曲雲刀名正言順的妻子。

坐於右邊沙發上的兩個人,則依次是曲飛、曲淨安兩兄妹。

曲飛是個沉穩內斂、正直寡言的男子,打自他二十二歲那年早婚,二十五歲同時失去老婆兒子,他就變得更加沉默與憂鬱。即使都過了這麼多年,他依舊無法走出陰霾,開啟心扉接納別的女人。

對於他的家人,他不曾吝嗇於付出,但必要的威嚴和脾氣他還是有的,正如他一心想管好曲淨安。

曲淨安是個聰敏絕倫又伶牙利齒的小女人,長得極像她母親歐陽曼蘿,但她卻完全沒有母親鎮定、果斷、理智的種種特質,反而在個性上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好玩、喜新厭舊、愛交男朋友、更愛揮霍,是個一分鐘也靜不下來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愛漂亮,而且愛死了。

坐在另一邊沙發上亦有兩個人,為歐陽曼娟與童瑞方。

歐陽曼娟是歐陽曼蘿的姐姐,她與妹妹一樣,是個商場上的女強人。論經營手段、處世態度,她們倆都如出一轍;所不同的是,歐陽曼娟更為精明、更為果斷,甚至還有些陰險狡詐。必要時,她是不惜出賣周圍的人來墊高自己。雖然親人是例外,但不保證以後也是如此。

童瑞方則是歐陽曼蘿事業上最好的搭檔,許多歐陽曼蘿開創起的江山事業,都是童瑞方陪她一起打下的。

童瑞方是個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的人,雖已年屆五十幾歲,但他卻至今未娶,也無意娶妻。

煮飯的傭人樸嫂在端上茶點與水果後,便靜悄悄的退回廚房裡。

沉寂許久的廳內,也由歐陽曼娟打破僵局。

歐陽曼娟環顧一下眾人,神色高傲地開口道:「已經一年了,卻還是找不到淨楚,我們還要繼續找下去嗎?」

論輩分,曲淨安好歹也得叫歐陽曼娟一聲阿姨,但是,她就是討厭她那副自以為是的嘴臉和趾高氣昂的架勢,讓她一個不爽快就想去反駁頂撞她。

「當然,不找到她那怎麼行?難道我媽第一份遺囑是寫假的嗎?要全部的人到齊!全部到齊你懂不懂呀?傻老太婆。」她一向沒什麼「敬老尊賢」的觀念,尤其針對這個惹人憎厭的老女人。

歐陽曼娟的臉色一陣青白交斥,但她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不屑與」個黃毛丫頭計較,逕自將瞄頭轉向曲雲刀。

「曲雲刀,對於我上次所提的意見你到底是決定得如何?去偽造個死亡證明書又不困難。雖然淨楚是生是死我們不知道,但哪能這麼乾耗著等她出現?」

曲雲刀面色一沉,字句鏗鏘有力:「我敬你是曼蘿的大姐不跟你計較,但你也別以為我會答應你所提的這個意見。」

「沒錯,」曲淨安鼻子一哼,說起話來夾槍帶棍的。「淨楚好歹也是我們曲家的人,怎麼可以任你這不相干的老傢伙說死就死?」

歐陽曼娟努力憋著氣。「少來這一套,誰不曉得你們曲家早就四分五裂、東奔西散了。」她一推鼻樑上的眼鏡,繼續鄙夷的說:「尤其是淨楚,早在十七歲那年就離家出走,不曉得死到哪裡去了。說不定呀,她現在長什麼鬼樣子你們都不記得了。」要毒就大家一起來毒吧,反正她也沒疼過這個外甥女。

「喂!你少挑撥離間,誰說我們不記得她來著!你這喜歡興風作浪、亂傳謠言的老查某!」曲淨安又腰挺胸,相當不爽的瞪著歐陽曼娟。

「你……」歐陽曼娟氣得咬牙切齒,忿忿的瞪向曲雲刀。

曲雲刀也知道女兒罵得太過火了,因此對她一聲輕喝:

「安安,夠了!」

歐陽曼娟抓到機會立即數落發洩:

「曲雲刀,你自己瞧瞧吧!你這三個兒女之中,只有淨安是跟著你過日子的,沒想到也只有她最沒家教、最沒氣質,你教育的可真是成功啊!」她冷冷諷刺。

曲淨安氣煞白臉,當場不甘示弱的反擊回去:

「喲,是啊是啊,要不然你是想怎樣?我就不信你這個胸部、屁股下垂的歐巴桑多有氣質。」

這句話確實夠毒夠狠,在場所有人皆驚愕的皺起眉,也把歐陽曼娟氣炸了。

然而她無需反罵回去,曲飛就開口了。

「安安,你罵夠了沒有?還不閉嘴!」曲飛沉聲斥責她。

曲淨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對她發怒,因此她立即悶悶的垮下臉來,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上嘴巴。

「廢話少說!我為了這分未公佈的遺囑已經等了一年,可沒有耐性再這麼耗下去了。」歐陽曼娟恨恨地說。曲淨安剛才的那些話實在讓她氣得心裡發火。

「歐陽曼娟,你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童瑞方不慍不火、面無表情的說話了,他」派冷靜、有條不紊的。「能不能公佈遺囑,全憑能否找到淨楚,畢竟她是關鍵人物,找不到她,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也得等。」

「問題是,要是一輩子都找不著她,或者是她早就不曉得死在哪裡,那我們豈不是死了都甭想公佈這分遺囑?」歐陽曼娟火大的叫嚷。

「喂!你少詛咒她,她福大命大,而且你沒死之前沒人會進棺材的!」曲淨安氣不過的又開口反激一句。

不過這回曲飛沒說什麼,或許是她的這句話正中眾人的下懷。

歐陽曼娟青筋暴跳的握緊拳頭,這丫頭擺明代替每個人和她作對,偏偏自個兒孤軍無援只得獨自奮鬥,真是氣死人了!

「好,那麼你們說,有沒有更快的方法找到淨楚?」她強捺下一肚子火。

「登報、廣告、徵信社我們都試過,還懸賞了一百萬,但就是沒她的下落。」曲雲刀靜靜的答。

「報警呢?那你們報過警沒有?」她尖銳的再問。

「淨楚又不是通緝要犯,報個啥屁警?」曲淨安存心找碴。

「但是……但是有警力的幫忙,要找人至少可以快一些。」歐陽曼娟極力忍耐,其實她已恨不得將曲淨安用菜刀剁成肉塊。

「開玩笑,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耶!警察局要是會為此而大肆展開搜捕的話,我頭給你。」曲淨安譏嘲的冷笑,似乎愈講愈得意。

歐陽曼娟怒沖沖的瞪著她:

「那你說,有什麼方法可以快些找到她?」

「依我說呀,」她有些沾沾自喜,好像她接下來要講的想法有多偉大。「倒不如找人冒充成淨楚,再弄張假身份證,這樣不就萬事OK、皆大歡喜了?」

豈知她話一說完,許多人的臉色就變了。

而歐陽曼娟則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這也讓曲淨安由得意轉為忿怒的表情瞪向她。

「你笑什麼?」

「哈,我還以為你多有姐妹愛咧!原來……原來你也挺卑鄙的嘛!」歐陽曼娟拚命笑著,還故意笑得十分誇張。

「你……」曲淨安臉色驟變,目光噴火的怒視她。

「安安,從現在開始你都不要再說話了。」曲雲刀正色對她說道。

「不說就不說,我倒要看看誰有好方法來著。」曲淨安賭氣的閉上嘴,靠在沙發上不再說話。

「或許,我們可以在各地設下尋緝網,並提高賞金,這樣願意提供線索的人該會比較多。」童瑞方提出建言。

「童叔說得沒錯,這是個可行之道。」曲飛凝肅的點頭。

曲雲刀猶豫一會兒,輕輕轉過臉問一直沒有發言的了夢薔:「如何,你覺得怎麼樣?」

雙眼失明的了夢薔在聽到童瑞方的建言後,面有難色的輕聲說:

「這個想法是不錯,但是這筆錢……依我們目前的經濟狀況來說,恐怕無能為力。」

「哼!我看還是我出好了,瞧你們這副窮翻天的德性,真教人哽心。」歐陽曼娟不肩的環視這個房宅一眼,故作大方的暗諷著。

其實這樣中等的一棟洋房並不寒酸,但在歐陽曼娟的眼中,卻和乞丐住的小窩是相等價值的,尤其住的人又是當年鼎鼎有名的富豪曲雲刀。

「但是我要聲明一點,我只能再等一年,一年過後要是再找不到淨楚,很抱歉,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都非得看遺囑不可,而且是不擇手段。」歐陽曼娟一字一字道,並傲然的昂起下巴。

然而也沒有人反駁她,算是認同了,畢竟沒有人喜歡等。

至於未來會如何變化,誰也不知道。

深夜時分,顧洛航騎著摩托車緩緩回到住處,將車子停好放在騎樓裡,踏著有些陰暗的階梯拾步上樓。

在剩下幾格樓梯尚未走完時,他的目光猛地被一道春光給吸引住了。

一個穿著白色絲質睡衣,身材曼妙、曲線玲瓏的女子自浴室走出來,邊走邊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

燈光有些暈黃,周邊的聲音如此靜寂,而他只來得及看到她的側面,就見她扭開門把準備進房。

他的呼吸有些不穩了,她走進的是最後一間房,難不成……

幾乎是出於直覺反應,他奔上階梯衝了過去,在女子錯愕的神情中攬腰抱起她,然後看也不看、想也不想的用腳關上門,將她往床上一丟,熱切的吻立即印上了她的,一方面又蠻橫地抓住她不斷掙扎的雙手。

然而,女子的唇是那樣冰冷,並且在激烈扭動過後放棄掙扎,身體像死屍一樣動也不動,她沒有被馴服,只是完全的無動於衷。

就這樣過了約莫一分鐘,顧洛航帶著怔仲與懷疑的眼神離開她的唇,仔細端看她的面孔——也在這一刻,他全身的血液都為之凝結,身體也立刻僵硬。

他……他竟然認錯了人?!

曲淨楚目光炯炯的看著他,一瞬也不瞬的冷著聲音道:

「如果這是強暴,那麼,我保證你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的一句話,教他當場面色鐵青、義憤填膺的跳離她的床鋪,連帶火冒三丈的質問她: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曲淨楚冷靜的坐起身,一邊用手勾起滑落的肩帶,將裸露的白嫩香肩藏回睡衣裡,再瞪視著面前這個莫名其妙的闖入者。

「這句話該由我來問你才對。」揚起不悅的兩道眉毛,她非常理智的控制著情緒。

「回答我!」卻見他霸道而粗聲的大聲咆哮著。

曲淨楚不甘示弱的站直身軀與他對恃著,結果發現這男子竟出奇的高,她必須仰著臉才有辦法與他對視。

「應該是你要回答我,請你搞清楚狀況!」她沒有理由任一個陌生人的氣勢壓蓋過她,尤其是一個沒禮貌又侵犯了她的男人!

「該死的你!」他怒意攻心的吼。「我是這棟房子的主人,所以該回答的人是你!而你若是再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不保證不會將你丟出窗外!」

本欲立即反駁的曲淨楚,在聽到他的話後愣了愣。

怎麼,他是這棟房子的主人?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望住他。

「說!你快說!」他咄咄逼人,毫不鬆懈的節節逼近她。「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雖然還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她曲淨楚可不是被嚇大的,因此仍無畏的站著不動,並昂起臉慍怒的一字一字道:

「先生,你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你莫名其妙的強行抱我、吻我、意圖侵犯我,我都還沒來得及找你算帳,你憑什麼趾高氣昂的反過來責問我?」

「你……」顧洛航惱怒的咬咬牙,感到十分羞憤,這點他倒是佔了下風。

幾秒過後,他按捺住滿腔怒火,咬牙切齒的自嘴裡迸出一句話:

「我叫顧洛航,這棟房子登記在我的名下,而我就住隔壁那間房,這麼說夠不夠明白了?」

「登記在你的名下?」曲淨楚微蹙眉頭,沉頓一會兒。「那麼……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阿帆的人?」

「阿帆?」他也皺起眉。

「是的,這房間是他租給我的。」她立即轉身去找來契約書。「喏,這是我昨天才跟他簽下的租屋契約。」

顧洛航定眼一看,整個人頓時呆住。

「這……」

「如何?應該沒有錯吧?」她冷冷挑眉。

顧洛航不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只要有錯,他絕不推卸責任。他滅了火焰,有些啞口無言,沉默許久,他將契約書還給她。

「抱歉,是我不好,我沒想到房間在空了一年後還有人會住進來,我……我向你道歉,真對不起。」在這瞬間,他的神情變得萬分落寞與孤獨,說完這些話後,他黯然的轉身,準備開門離去。

真不愧是個敢作敢當的男人,還滿有氣魄的。曲淨楚心想。

她見他已經開了門,便開口喊住他:「喂!」

顧洛航站定一會兒,才慢慢的回過頭,不動聲色的問:「你還有事嗎?」

她倚著櫥櫃,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你剛剛說你叫什麼來著?」

他悶悶然的看著她,沉吟許久才答道:「顧洛航。」

「那麼阿帆是……」

「他是我弟弟。」

「再恕我冒昧問一下,你為什麼會對我有這樣的舉動?」她將手指舉起輕壓一下唇,看著他的眼神有一股玩味的性質。

他的身體頓時又僵硬起來,逃避的別過臉答:「我認錯人,就是這樣。」

「嗯哼!那麼你的意思是……我只能自認倒楣嘍?!」

「我只能說我真的很抱歉。」他自認已經夠低聲下氣了,但眼前這名女子似乎存心找碴。

她聳肩,兩手交叉於胸前。「如果你今天碰上的是別的女人,說不定她早就大喊強姦救命,讓你被抓去派出所了。」

他不吭聲,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視她。

曲淨楚露齒一笑,乾脆灑脫的說道:「算了,我自己自我介紹好了,我姓曲,曲淨楚,你的新室友。」

顧洛航看她的眼神十分怪異,卻冷冷的沒接腔,一隻手還停留在門把上沒有動作,像在忖度著什麼。

曲淨楚利用了一點時間仔細打量他,心裡很是驚歎。

他肩膀很寬,有一身結實的肌肉,皮膚曬成古銅色,腿很長,看起來俊逸挺拔。尤其他還有一張極為出色的臉孔,即使刻意冷漠,但仍掩飾不住他身上所散發出屬於男人的陽剛氣息與魅力。

「看夠了嗎?」他不悅地打斷她的注視。「如果看夠了我要走了。」說罷,他打開門轉身離去。

而曲淨楚依舊只是聳肩,唇邊露出一抹詭裡一的笑容。

仲夏的午後,蟬兒大聲的在枝頭吟詠鳴叫著,火炙的太陽,將大地烘烤得炎熱無比。

曲淨楚伴著阿帆走在阡陌縱橫的田埂上,她仍是一身雪白,頭戴著一頂米白色淑女帽,談話間總是巧笑倩兮。

「怎麼想到要找我出來散步?」曲淨楚開口,並好奇的側過頭問他。

阿帆靦腆的別過臉眺望著一大片又一大片黃澄澄的稻田,她望向自己的炯亮目光,令他心跳不期然加速。

「在……在家間著沒事吧。」他隨便找了個借口。

「你是大學生嗎?」她直覺的問。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斯斯文文的書卷氣。

「是啊。」他點頭。

「哪一所?——噢,先不要說,讓我猜猜。」她多瞧了他幾眼,一手支撐下顎,歪著腦袋瓜思考著。「嗯……是不是東海?」

他驚訝的睜大眼睛。「怎麼立刻就被你猜著了?」

「隨便猜猜,而且中部最知名的大學就這所呀。」她對他回以一笑。

「說得也是。」他搔搔頭也笑了。

「呼,今天真是熱得要命,」曲淨楚掏出了粉色手帕擦拭汗液。「這兒有多久沒下過雨了?中部的天氣都是這麼好嗎?」

「是啊,除非有颱風,否則還真不容易下雨呢。」

「看得出來,瞧我都快曬暈了。」她笑說。

「對了,你一直是這樣到處旅行嗎?」阿帆忍不住好奇問道。

「是啊!」

「那麼你一定到過許多地方嘍?」

「嗯,幾乎跑遍全省了,但每個地方的停留時間不一定。」

「為什麼?」

為什麼?這問題好多好多人問過呀!只見她無奈的垂頭苦笑,又強振精神的抬起頭:

「很多原因,」方面也怕被熟人找到。」

「被熟人找到?」阿帆有些迷糊,表情微帶緊張的皺起。「什麼意思呀?」

「你放心,我不是逃家也不是被通緝,更不是你腦子裡想的種種可能,」看他那副老實樣,曲淨楚不禁開懷的笑了。「總之,我喜歡一個人自由自在的,而且一旦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我的警覺心就會催促我立刻離開。」

「離開?你會離開這裡?」他一愣。

「這是一定的啊。因為我是飄浮不定的浮萍,沒有歸屬,沒有根源,沒有目的,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該是我最後停留的地方,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我死了,非落腳不可。」她笑得燦爛,沒有一絲顧忌。「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用火化的方式,將骨灰灑向大海——唉唉,這樣似乎太過污染環境,你覺不覺得?」

看著她,阿帆不覺有些怔忡與突兀,她的年紀,應該比自己小呀,但她說的話,卻是這麼樣的豁達開朗。

「反正人生就是這樣,總有些現實問題會讓你不想面對,而我,就是不想面對,所以選擇了逃避。」語調一轉,她沉重的說了,卻不忘帶著灑脫的神情。「我像不像縮頭烏龜?」

「我只能說,你的生活模式很特別。」搖搖頭,他感慨的說。

「或許吧。」她輕聲回答,視線駐留在遠方彎曲上升的炊煙。

「喂!」沉默一會兒,曲淨楚突然岔開適才的沉默氣氛,調皮的側身看他。

「嗄?」他嚇了一跳,站定腳。

「你有沒有女朋友啊?」她扶著帽子問。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吹動她的發稍。

他一怔,有些尷尬的抓抓頭,讓人一瞧就知道他的答案當然是沒有。

曲淨楚很高興,她走過去牽住他的手,再往前走去。

阿帆被她這麼主動的一拉,怪不好意思的,又不曉得她的用意如何,心跳的速度一時躍動得好快好快,臉也有些赧紅。

二十三歲的人了,不僅沒談過戀愛,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呢!表現得不免純情又忸怩不安。

「你……要帶我去哪呀?」

「沒有啊!就是這麼一直走一直走。」她聲音清脆的答著。

阿帆的心情像被她鼓動起來,原本想追她的念頭,這時更加堅定了。

他趕上前去來到她身邊,換他握住她的手。

「我們去彰化看電影好不好?」

「好啊!」

「那……我們坐公車去,你不會介意吧?」他小心翼翼的詢問。

「當然不介意,說走就走吧。」她開朗的點頭答應。

這一刻,阿帆以為她對自己也別有好感,當下更認定追她並非難事。他想,要是讓他朋友們知道他交了這麼一個美麗大方、個性又爽朗的女孩子,肯定會嫉妒得要命吧?

他不禁邊走邊笑,愈笑就愈開心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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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7 00:1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電影散場後,擠在紛杳人群裡,阿帆帶著淨楚來到一家披薩店。坐定後,曲淨楚去廁所補了下妝,過了會兒才返回位子上。

「覺得電影好看嗎?」他在淨楚坐下後問她。

她微蹙眉頭想了下,搖搖頭。

阿帆驚訝極了,那是一部大卡司、大製作的文藝愛情片,在美國拿下三周票房冠軍,在台灣也屢創票房佳績,影評人更是大力推薦這部難得一見的浪漫愛情故事,怎麼竟不合她的胃口?

「你覺得不好看?」

「嗯。」喝了口杯裡的可樂,她一臉理所當然的點頭。

「不會吧?!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歡這部片,有的還邊看邊流下眼淚呢。」

「是嗎?我不覺得這片子有值得我掉眼淚的地方。」聳肩似乎是她的習慣動作,她不以為然的放下杯子,照舊表示不予置評。

「為什麼?」他不禁問了。

「因為這部片的劇情太無聊也太平淡無奇,看得我直打呵欠想睡覺。」她十分坦白的回答。

「怎……怎麼會呢?」阿帆真是嚇了一跳,忍不住替那部片子抱屈。「你不覺得劇中男女主角的愛情很轟轟烈烈、感人肺腑嗎?」

「我只覺得他們很懦弱、很愚蠢、很不值得,為了愛情,什麼都願意放棄、什麼都可以不要,甚至還乾脆私奔,可笑的是,最後的結局居然是雙雙殉情。」她搖搖頭,十分認真的注視他。「我會逃避現實,可是不會用死解決問題,所以我無法同意這種愛情。表面上很偉大,實際上卻空洞得可以,他們為什麼不想想週遭活著的人作何感受?母親辛辛苦苦生下你,難道就是等著你愛上別人然後自殺嗎?」

「淨楚……」阿帆傻了、呆了,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樣精采絕倫、感動人心的一部好片,居然……居然被她批評成這樣!

她見他愣住的樣子,便皺著眉將臉湊到他面前。「喂,難不成你覺得這部片很好看?」

他本來想點頭,但看她用著天真爛漫的模樣裝成凶神惡煞的表情,不禁將話嚥了回去。

「不,我當然也是覺得……呃……還過得去。」

「我說嘛,這種片不會有幾個人覺得好看的,對吧?」坐正身子,她笑著為自己的看法沾沾自喜。

此刻,服務生送來烤好的香蒜麵包,接著海鮮總匯與夏威夷披薩也送上桌。

「想先吃哪」種?」他問。

「夏威夷!」她高興的說。

於是他體貼的幫她將一片被薩盛到她的盤子裡。

吃了幾口,曲淨楚突然抬起頭。「對了,我前幾天見過你哥哥了。」

「我哥哥?」他怔忡了下,好像不曉得該怎麼接話的樣子。

「你們家族的人都長得這麼高嗎?」

「大概吧!我沒注意這些但我跟我哥確實高了些。」

她點點頭,又唱起可樂,一口氣喝得精光,稚氣地一笑。「嗯,好喝。」

他頓了頓,忍不住追問:「你跟我哥是怎麼……怎麼認識的?呃……我的意思是說,他不是經常回那裡睡覺,就算是回去,也是三更半夜的事,所以……」

他的支支吾吾讓曲淨楚心裡有了個譜,她揚起臉,裝得一臉惘然。

「我也不清楚耶,不過他那天好像十二點多回來的。」

「十二點多?」他愣愣的問。「那你們還能見面打招呼?」

「我剛好洗完澡出來嘛!他認錯人,就這麼誤打誤撞認識了。」幾句話簡單帶過了當天尷尬的情形。

「噢。」不曉得怎麼搞的,他的心裡有一點點不安。

「咦?你怎麼都沒在吃呢?」她用刀子切了一小塊,叉子一叉遞到他嘴邊,甜甜的說:「嗟,我餵你吃一口。」

阿帆又驚又喜,沒想到淨楚會對他有這麼親暱的舉動出現,受寵若驚的同時,心裡更有著難以言喻的甜蜜。

他不好意思的湊上前,一口咬掉。

「好不好吃?」她笑盈盈的問。

「好吃,當然好吃。」他拚命點頭,先前的不安一掃而空。

「那就趕快吃吧!別餓著了。」

「嗯。」他感動的又接連點頭。

「還有,我再問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

「我現在所住的那間房,以前是不是有什麼人住過啊?」

阿帆猶豫的抬起頭。「你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

曲淨楚技巧的眨眨眼掩飾著。「只是隨口問問嘛……不能說嗎?」

他停下刀叉,有些苦惱的歎了口氣。「也不是啦,只不過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噢,有發生過什麼事嗎?」她好奇的傾身向前。

「當然有,而且還是有關於我哥的。」阿帆」時沒想那麼多就脫口而出。

「真的?我想聽耶,告訴我好不好?」她撒起嬌來。

阿帆本來有點顧忌,但想想事情都過了兩年,講出來也沒什麼關係了。

「那間房原本住著一個從台北調過來任教的小學老師,」他娓娓說道。「因為近水樓台的緣故,她成了我哥的女朋友。她叫徐麗潔,長得還不錯,個性也很好,幾乎沒什麼大缺點。他們交往了兩年,這期間也幾度論及婚嫁,但後來,她莫名其妙突然變心,考上空姐就此一去不返,連帶騙了我哥不少積蓄。」他難過的搖頭,繼續道:

「因為她的狠心拋棄,我哥整個人從此萎靡不振,對感情不再抱持希望,覺得天底下女人都是一樣的,個性也變得孤僻冷漠,連我這個作弟弟的也幫不上忙。」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卻又覺得故事不夠精采。

「怎麼換你都沒有在吃呢?」甩甩頭,阿帆不想去提那些傷感的事情,慇勤的替她又弄了一大塊。

「有有有,我在吃,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吃了,你瞧。」她張大嘴巴一口咬掉披薩,鼓起的腮幫子漾著笑容,那嬌俏可愛的形影,讓阿帆一時看傻了眼,覺得心神已讓她整個收去。

然而曲淨楚的心裡,不曉得正在盤算些什麼……

瞄了眼手腕上的表,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兩點。

剛吹完頭髮的曲淨楚卻沒有任何睡意,姿勢慵懶地臥趴在床上瀏覽著一本時裝雜誌,翻過一頁又一頁,心思全然不在書裡頭。

奇怪了,隔壁的顧洛航怎麼還沒回來?

儘管出身豪門,她卻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女孩。何況她的父母從來也不是什麼好榜樣,外遇出牆、勾心鬥角、惡言相向、利慾薰心,在這樣的環境下她耳濡目染了什麼,可想而知。

像現在,她對這個顧洛航就很有興趣,滿腦子都在打他的主意。反正她這陣子勢必要待在這個小鎮上,整天沒事做也怪無趣的;再者,她的夜晚需要有人陪著打發,而顧洛航又是個不錯的對象,所以,她決定對他拋出「愛」的魚餌,就看他上不上鉤嘍。至少他的條件符合她的胃口。

兩點半了,她無耐的翻身下床,跟上拖鞋開門探首,沒開燈的時候,空蕩蕩的長廊黑漆漆的,看來有些陰森恐怖。

就算自己沒做過虧心事,曲淨楚還是害怕得趕緊縮頭將門關上。

然而她門才關上,就聽見樓下鐵卷門啟動的聲音,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獵物上門」的愉快笑容。

「嘿,總算等到你了。」她開心的自語,兩手忙不迭的來到全身鏡前撥撥頭髮、拉拉睡衣。

嗯,她對自己滿意極了,尤其雪紡紗的白色睡衣裡還穿著黑色性感內衣,若讓他瞧見,能不血脈賁張才怪。

待有腳步聲踩上樓梯、步上長廊,曲淨楚等在門邊,等他掏出鑰匙準備插進門孔時,她出其不意霍地打開門。

「哈!」

正如她所料的,顧洛航被她給嚇一大跳,驚魂甫定後,他不悅的繃緊臉。

「你在做什麼?!」他惱怒地低喝。

「給你一個驚喜呀!」紅潑潑的唇畔斜掛著既美麗又邪氣的笑容。

他強忍住氣一語不發,轉頭繼續著開門的動作。

「喂!」

她卻眼明手快的將嬌軀挪到他與門中間,讓他立刻戒慎的退了幾步,臉色更形陰沉。

「我長得還可以吧?」她巧笑倩兮,壓低了聲音輕問著。

他咬著牙不說話,用瞪著怪物般的目光瞪著她。

「那——我的身材也還不錯吧?」語調一轉,她索性勾起撩人心湖的淺笑,桃花般攝人心魄的眼瞳遞送著秋波。

這一著,讓先前在PUB裡喝了不少酒的顧洛航忍不住瞥了眼她曼妙的好身材。絕美嬌甜的容貌配上忽隱忽現的姣好曲線,還有那雙修長勻稱的美腿,確實讓顧洛航難以抗拒的呼吸一窒。

「你在繁華複雜的城市裡待過沒有?」挑著眉,她問了個很特別的問題。

顧洛航再度蹙眉退了步,背脊已然靠在牆壁上。直覺告訴過他,這女孩的出現將會改變他的生活;沒想到,她卻在這個時間,穿著這樣的睡衣出現在他面前,還問了這樣突兀的一個問題。

看出他眼底的疑慮,曲淨楚又露出了一個性感十足的笑容。

「懂得城市人的遊戲規則嗎?」

顧洛航一怔,深沉黝黑的雙眸覆上一層薄霧。她的暗示很明顯,但是,他卻不相信這樣荒謬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想你是懂的,對不對?」昂起小巧的下巴,挑逗性的目光在他身上放肆游移,竟惹得他心理、生理上一陣悸動。

「你到底想說什麼?」極力壓抑著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他神色鎮定的厲聲反問,但冷靜的偽裝早已瓦解。

「有沒有意思跟我上床?」她乾脆直說,舉手投足間半是迷人半是純真的味道,矛盾得令人難以接受。

「你……」他想再退一步,無奈已經抵到了牆。但,這算什麼?他的腦子亂烘烘的,什麼都拼湊不起來。

那些個人道德、理智,在這瞬間全不曉得逃逸到哪兒去。

「要不要隨你,只不過,我現在真的很想有個人能陪我在這一刻,曲淨楚不再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話了,她溫柔而認真的望著他,很誠懇的望著他,希望他瞭解,自己並非是在說笑。

而他也真的猶豫了,看著眼前這個自恃美麗而遊戲人間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成為她的獵物。

「你放心,我不會害你或要你負責任的。我只是一個寂寞的異鄉人,好不好呢?洛航……」她輕輕地、深情地喊出他的名字,彷彿他們是一對親密情侶,彷彿他們正熱切的愛著對方。

當她喊著自己的名字,顧洛航只覺渾身像通過一道電流般的戰慄,有多久,他不曾再去深愛著一個女人,有多久,他忘了要再試著接納別的女人。

是的,就算明天他會後悔,現在的他也不管了。

他低吼一聲環住了她纖腰,渴求的吻印上她的唇,情慾的狂潮一下子就將兩人淹沒,他們進了燈光昏暗的房裡,關上門,開啟了這一夜的醉人呢喃……

凌晨五點,頭痛欲裂的曲淨楚從沉睡中醒來,下床走到桌子前,在固定的抽屜裡摸索一番,找著了盒未開封的頭痛藥,將包裝撕掉後,擠出一顆藥丸,連水都沒喝就直接吞進肚子裡。

再轉身時,發現顧洛航已經醒了,並且坐直了身子深深凝視她。

穿回睡衣又罩了件編織衫的曲淨楚拉了張椅子坐下,知道他看她的眼光裡,有著許多複雜的情緒,但她不在乎。

「你現在才吃避孕藥?」他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這豈止蠢,簡直太好笑了!曲淨楚噗哧一聲笑出來。

「笑什麼?」顧洛航神情嚴肅一絲不苟的,看來相當認真。

「不是避孕藥,是頭痛藥。」她一字一字笑著說,接著起身窩回被裡,親暱的依偎到他身後,為他按摩頸部肌肉。

「你頭痛?」他凝重的微微側過臉。

「你關心?」她很快的反問。「對一個陌生人?」

此刻的他就像陷入了一池泥淖中,難以抽身。「我們還算是陌生人?」持平而僵硬,隱約透露著他的不滿。

「要不然呢?」掌形成刀狀的擊在他肩膀上,她的臉上似笑非笑,回答得既輕鬆又愉快。「你瞭解我多少?我又瞭解你多少?」

「即使我們互不瞭解,也不該還是陌生人。」他的聲音聽來更加冰冷。

「哦,難道你要告訴我,經過這一夜,從此以後我們就是男女朋友了?」兩手交握有節奏感地捶著他的背脊,不管兩人在談論什麼嚴肅話題,曲淨楚照舊沒停下手上動作。

他沒立刻回答,因而讓她繼續開口說道:

「我想你也不是那種老古板,在這個時代,除了速食愛情、網戀、一夜情、外遇,哪還有至死不渝的真感情?我不相信世上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所以,我也不認為咱們之間會因這一夜而多了什麼牽連。」說是灑脫,其實只有她明白自己內心裡的寂寞。

搖搖頭,曲淨楚半挪動位置,伸手將他的臉朝向自己,不再嘻鬧,不再玩笑,認直而沉重的輕輕說了:

「受一次傷學一次乖,別說我沒提醒你,我曲淨楚不懂得愛人,也不想被人絆住。如果你願意與我『各取所需』,我會很樂意奉陪;可是,假如你要和我談感情,那咱們還是繼續當個陌生人。」

他震動的瞪著這張美得罪惡的面孔,不敢相信從她的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以為,該學乖的人是他,該遊戲人間的是他,而不是這個看似單純的年輕女孩。直到這一刻,他發覺自己的憤世嫉俗、偏激極端對她而言,根本是個笑話。

或許,他遇到了一個「對」的人,反正他也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女人,她想玩,他陪她一塊沉溺,一塊打發寂寞的夜。何況兩個不相信愛情的人碰在一起,也就不會再有人受到傷害了。

「告訴我,你今年幾歲了?」沉默許久,他問了這麼句。

「再過幾個月就滿二十二歲了,」她的情緒倒也轉換得快,彷彿剛剛什麼都沒說,聳肩反問:「二十二歲算不算是很老的年紀?」

「當然不算。」

「那我看起來像幾歲?」漾著笑,她好奇追問。

他倒也認真的仔細打量她。「嗯……現在看你,覺得你確實就像二十二歲,但頭一回碰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未滿二十。」

「真的?哇!」她開心的環住他的脖子雀躍不已。「我看起來真那麼青嫩嗎?你有沒有騙我?」

顧洛航還有些不習慣她對自己的熟稔舉動,故而移開了視線望向它處,不自在的皺了皺眉。

「我不需要騙你,而且,我相信這話已有不少人向你說過。」以她狀若天真的樣貌,相信這是無庸置疑的。

「但不知怎的,聽到你嘴巴裡說出這句話,我還是覺得很開心,因為……」她故意停住。

「因為什麼?」他忍不住撇過臉。

「因為你這個人不會撒謊。」她答。

「你從什麼角度覺得我這個人不會撒謊?」

「直覺!」

簡單兩個字,再加上臉上高深莫測的表情,瞪著她,顧洛航覺得她簡直像團解不開的謎。一想到從幾小時前延續至今的每個發展,在在都顯示出她的與眾不同。

「我好像陷入了一種困境。」搖搖頭,他喟歎道。

「顧洛航,再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神情一轉,她又變得嚴肅而認真。

他抬起臉凝視她,緩慢點頭,等著聆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不要追問我的過去、不要設想任何的未來,我們只要把握住現在,把握住相處時的每分每秒。」然後她輕輕地笑了,柔情似水:「好嗎?」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為何會被這雙溫柔卻充滿魔性的眼眸給完全吸引,跌入無邊際的漩渦裡,但也在這一刻,他認定自己愛上她了,深受蠱惑的心,再無法輕易抽離她布下的陷阱裡。他不由自主的點頭,掌心微微滲出汗,臉上表情卻是不著痕跡的冷靜。

「我很喜歡你,顧洛航。」饒富磁性的嗓音,款款落入他的心裡,她面含微笑,盈滿幸福笑意的眼看不出是否真有感情。

但他想,這不過是她一時興起說出的話,他不該認真,也不該天真。

正如她說過,她與他之間是個「遊戲」,在於「各取所需」,若他想與她談感情,那是癡心妄想。

然而愛情這玩意兒實在太過奇妙,他覺得自己在短短一瞬間已被她蠱惑,連帶跌入這場荒謬的遊戲裡不可自拔了。

凝注她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顏,他情不自禁伸手托起她小巧的下顎,同樣款款深情的微笑回答她:「我也很喜歡你,淨楚。」

遊戲開始了,曲淨楚這麼確信著。

對她而言,談情說愛就是這麼回事,感覺平淡的就牽手散步、看看電影、逛街吃東西;感覺強烈的,就翻雪覆雨、耳廝鬢磨,再說些甜言蜜語,完全仿造連續劇演的、小說裡寫的、或者是電影的情節,這是她玩遊戲時的最佳範本。

她發過誓,這輩子不再觸碰血淋淋的愛情,不再付出,只用狂蕩不羈的歡愛來麻痺自己的神經,墮落自己的靈魂。

這就是她!驚世駭俗、離經叛道的曲淨楚。

然而這場遊戲卻即將脫軌,引發一場狂肆風暴,只要被捲入,就別想脫逃。曲淨楚不知道,顧洛航更不知道。

未來太遠,卻一步一步逼近。

在一陣纏綿俳惻的火辣激情後,偌大的臥房裡漸漸瀰漫著一股奇特的香味。

套上雪白色絲質睡衣,再披了件粉紅色針織衫,曲淨楚離開溫暖的床被逕自前往浴室去沖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顧洛航翻了個身,嗅出這股類似茉莉花香的味道似乎愈來愈濃,他坐直身軀左右顧盼,這才發現梳妝台上擺了個荷花形狀的薰香座,香座下方點著小小燭火,冉冉上飄的精油香氣盤踞了整間房。

遲疑了幾秒,他下床去將火苗吹熄,接著坐到床鋪靠牆壁的位置,動作熟稔的點燃一根煙,視線虛渺,神思不屬的緩緩抽著。曲淨楚回來時,很驚訝他的舉動,但她沒說什麼,只是從梳妝台上拿了把梳子,然後從另一邊的床沿擠進顧洛航的身邊。

「你在做什麼?」他稍稍挪了下位置,瞇起眼不解地看著她。

「梳頭髮呀!」

「我的意思是你幹嘛要和我擠這個小角落?」他似笑非笑的問。

她故意不回答他的問題,卻將梳子丟到他腿上,指著自己的頭髮,禮貌問:「親愛的,可以麻煩你幫我梳頭嗎?」

「我在抽煙。」實際上是懶得動手。

她二話不說搶走他手上只抽了半根的煙,轉身捺熄在煙灰缸裡。「戒掉!」又將他從房裡帶過來的煙灰缸丟進垃圾筒裡。

他怔了怔,臉色微變。「太霸道了吧!」他不太高興的預備起身。

她不理會他嚴肅的抗議,反而將那把梳子塞到他手裡,笑容甜軟的哀求著:「好啦,幫人家梳頭啦,算我求你。」

瞪著她純真嬌柔的模樣兒,顧洛航在心裡舉了白旗,歎口氣認輸,將她身子扳正背對著自己。「好,我幫你梳頭髮。」認命的梳了起來。

「喂,你煙癮是不是很大?」她突然問。

「嗯。」

「一天抽幾根?」

「大概半包。」

「半包?」她瞠大眼。

「嗯。」梳著柔細滑順的烏黑長髮,他心不在焉的哼了聲。

「所以我若要你戒掉,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嘍?」

「嗯哼。」他懶洋洋的應。

「噢——」尾音拉長了陣,她再問:「那你想不想戒煙?」

「當然不想。」他毫不考慮的答。要他戒煙,比要他的命還要來得痛苦!

「如果我要你為我而戒呢?」

「不戒。」蹙著眉,他鏗鏘有力的答,顯然沒有妥協的餘地。

「可是,抽煙不但有害健康,也會殘害別人的健康耶。」曲淨楚不是個老古板說教級的人,但她從不做殘害身心健康的事,而且她喜歡「香噴噴」的味道,對於二手煙當然避而遠之。

「如果不抽煙我會發瘋的。」他咕噥道。

「既然這樣,我們來約法三章。」

「怎樣的約法三章?」

「我不會逼你戒煙,但在我房裡、在我面前,你就不可以抽煙,行嗎?」

顧洛航頓了頓,停下梳頭的動作仔細想了想。嚴格說來,這個要求執行起來並不困難,反正他也不是二十四小時全和她膩在一塊。

「好吧,我答應你。」

「太好了!不過要打了勾勾才算數。」聽見他乾脆的回答,她眉開眼笑的轉過身,伸出拇指與小指頭。

「打勾勾?」不會吧?

「是啊,快點!我可不想你日後賴皮。」

「我真要賴皮,打完勾勾也是可以反悔的。」他不以為然。

「不管,快把手伸出來啦!」她抓住他的手掌,將食指中指無名指扳住。

「唉,勾就勾吧。」他無奈的與她打了勾勾,連帶用掌心相擊表示蓋了印章。

有時他不免懷疑,眼前的她,究竟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還是個成熟嫵媚的小女人?

或許,他一輩子都無法摸透她的個性,也或許,他與她連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不過是場遊戲,能玩多久呢?

梳好頭髮,顧洛航躺回床上準備就寢,曲淨楚卻一頭栽進他懷裡,都半夜兩點了,她精神還旺盛得很。

「喂!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無業遊民一個。」

「騙人!無業遊民能戴上萬塊的Gucci手錶?」她調皮的拆下他價值不菲的手錶,朝空中拋了兩回。

顧洛航似乎並不介意他那昂貴的手錶被她當作玩具拋來拋去。「我和幾個朋友在市區合夥開了間茶藝館,幾年下來生意還不錯,不過我很少過問店裡的事,但每個禮拜至少會去一趟。」

「聽起來挺不錯的,悠哉悠哉,可多出來的時間你在幹嘛?」

「我們家是做觀光果園的,說穿了只是讓我爸用來打發時間,只要我有空,大概都在那裡幫忙。」

曲淨楚的眼珠子溜了溜,洩露出詭譎光芒。「嘿嘿嘿,那你幾時帶我去你開的『摸摸茶』呀?」

他沒好氣的敲了下她腦袋瓜。「什麼『摸摸茶』,我那是讓人泡茶聊天聚會的正當『茶藝館』,不是你想的那樣!」

「真的?我看不出你是個正當生意人耶。」她嘻嘻地笑。

「不信的話,我帶你去瞧瞧。」

「耶!太好了。」正中下懷,她開心的在他身上扭來扭去,扭了半晌又抬起頭來。「可以在店裡頭白吃白喝嗎?」

「嗯……我考慮考慮。」他一板一眼道。

「做老闆的人對自己『七仔』這麼小氣,要傳了出去……」

「傳出去也好,讓大家知道我是個吝嗇的人,就不會有人強拉我請客了。」他倒是樂意得很。

曲淨楚扁扁嘴,這回詭計沒得逞,她擺出臭臉。「哼哼哼!」

「別哼了,明天就帶你去,有空吧?」

「有空是有空,可是我想吃免錢的。」還是笑也不笑,隱藏在被子裡的手卻不曉得在幹嘛。

察覺了她的意圖,顧洛航只能乖乖豎白旗。「是,一定讓你白吃白喝,這樣總行了嗎?」

「這還差不多。」

反身將她壓在床上,被挑起的慾望纏繞著火熱激情,墜陷的靈魂,遊蕩在綺麗荼靡的迷宮裡,終究失了方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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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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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7 00:19: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淺酌軒

來到這個仿清代庭園設計的茶藝館,大手筆的樓閣迴廊、假山魚池,精緻造景令人咋舌,更甭說裡頭的擺設與佈置有多麼奢華。

穿著簡單利落的白襯衫牛仔褲,曲淨楚彷彿錯置了時空,站在古色古香的迎賓廳裡,清裝打扮的宮女來來去去,她看得傻眼,心裡不得不重新估算起這個顧洛航的身價。

在廳裡待了陣,總算瞧見顧洛航領了個生面孔從二樓姍姍來到。他說要介紹個好朋友給她認識,想來就是這個男人了。

望著來者,曲淨楚的神情迅速掠過幾抹訝異。

怎麼說呢?好看的男人她見過許多,就沒見過這等俊逸瀟灑又鷹揚勃發的「人中極品」,深邃輪廓搭上炯亮星眸,眉毛既濃又挺,看起來帶了點侵略力。鼻子鷹勾,下巴剛毅,身上散發出的男性魅力足有迷倒眾萬女子的本事。

他的頭髮長過肩膀,用條黑色繩子束在腦後,皮膚呈現健康又性感的麥芽色澤,魁梧體格有著與顧洛航對等的身高。

然而,感到驚詫的似乎不只她一個人,對方在看到她也明顯的眼睛」亮,隨及半羨慕半嫉妒的瞥了顧洛航一眼,這才豪爽的朝她伸出手。

「你好,敝姓關,關冷樓。」

曲淨楚大方的伸出手來與他輕握,笑容可人二你好,我是曲淨楚。」

關冷樓刻意將握著她的手加重些力道,手指不規矩的滑過她的細嫩手心,曲淨楚面不改色,狠狠施力回握一把,不著痕跡縮回玉手。

「我聽阿航提過你一次,沒想到這麼快就看到你了。」他邪氣的笑容裡有著濃濃的興味。

「噢,可惜我沒聽洛航提過你。」

「那邊的包廂已經清好了,你們先過去聊,我到櫃檯點些東西,順便察看一下員工的出勤狀況。」拍拍關冷樓的背膀,顧洛航似乎並不在意他們兩人間不尋常的火藥味。

「沒問題,我們會聊得很愉快的。」他挑眉回答。

「我要吃毛豆和芋泥球!」她趕忙在顧洛航身後喊著。

他舉手作了個OK的手勢,便鑽進了一道屏風後面。

「走吧,我們進房好好聊聊。」關冷樓故作紳士的擺出個「彎腰你先請」的動作。

曲淨楚昂然闊步,朝迴廊外第一間獨立樓閣走去。

鋪了兩層籐制軟墊,曲淨楚安穩的跪坐下來,四敞的窗台透過竹簾拂進涼風,加上屋頂現代化的空調,炎夏的熱情全被阻絕在外。

「算算時間,你和阿航認識還不到兩個禮拜吧?」在她還在觀賞欄杆外池潭裡的鯉魚時,他已經打開了話匣子。

曲淨楚頓了頓神日首望住他,一臉的不置可否。「然後呢?你還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和阿航的進展很快。」他揚眉聳肩,弧度優美的兩片薄唇輕佻地勾起,目光則如追隨獵物般緊緊扣住她。

「果然是哥兒們,他還一一跟你報告我們的近況呀。」她率性巧笑,燦若媚星的眸子與他平行對峙著,片刻交戰險些迸出火花。

「那當然,我和他可是無話不談,半點『秘密』也沒有喔!」

聽他把「秘密」兩字說得特別清楚,曲淨楚半斂起唇邊的甜笑,側首斜睨著關冷樓,這個狡黠可惡的男人。

「我倒不知道他還說了我什麼。」

「他說的可多了,關於你們之間發展的大小細節,我都點滴不漏。」用食指點了點太陽穴的地方,表示他腦袋瓜記得可清楚了。

「那又如何?」她甚覺好笑的哼了聲。

「你竟然問我如何?」他表情誇張的瞪眼撐鼻孔咧嘴歪一邊。

看著他逗趣的臉孔,曲淨楚忍俊不住笑了起來。「不好吧?像你這麼帥的人居然扮起鬼臉醜化自己。」

「為了博卿一笑,就算要我關冷樓穿小丑裝踩高蹺也在所不惜。」他討好的說,立刻又變回那俊逸非凡的大帥哥。

曲淨楚卻不捧場的跟著止住笑容。「我還是不懂。」

「哎呀,像你這麼聰明世故的女孩子,怎可能不懂我的心意呢?」關冷樓好生懊惱的擊了下手掌。

「什麼心意?」她對他的無厘頭總算感到有點興趣了。

「真是!」他一副「不來了」的忸怩作態。「話都說得這麼明瞭還不懂,難道你看不出,我才是真正長年在城裡打滾的人嗎?」

「嘎?」加倍迷糊。

「而且我最懂得玩遊戲的規則了,絕不犯規!」他吹噓的拍著胸脯。

「喔——」終於聽出弦外之音,曲淨楚機靈的溜了溜眼珠子,瞟了他迷人的一眼,一眼過後轉為滿臉的索然無趣。「唉,你想太多了。還有,我真沒想到他連這個都跟你說,你們之間確實是沒有『秘密』。」

「別這樣,你不覺得我此他更適合同你玩遊戲嗎?」擠出迷死人不眨眼的帥氣笑容,勾魂眼眸放肆的釋出電波。

他的暗示夠明顯了,曲淨楚再打量他一次、發覺他這一型的男人最容易將那些個無知小女生迷得神魂顛倒,只可惜她早跳過受誘惑的無知期。

曲淨楚舉起玉手打個呵欠,連帶撥了撥柔柔秀髮。「我說過,你想太多了。」

「為什麼?」他驚訝的下巴都快撞上桌面。

「因為這遊戲你不能玩。」

「那又是為什麼咧?」他還是哇哇叫。

「因為我很會挑人。」有為什麼就有因為,她不時的望向門口,奇怪顧洛航怎麼還不進來。

「那又如何?」他不可一世的挑挑眉毛。「我可不認為我會輸給阿航,他長得沒我帥,個性又孤僻冷傲。」

「孤僻冷傲?」她很訝異他的說法。他們真的是好朋友嗎?她果決的否定他的話:「你錯了,他是外冷內熱。」

「而我是內外兼熱。」他很快的接下去自我推薦。

她掀唇一笑,眨眨美眸。「關先生,你會不會覺得你表現得太過火了?」

「別生疏,請喊我冷樓。」他笑瞇瞇地糾正她。

「OK,冷樓先生,我對你沒有興趣,非常非常、超級超級的沒興趣。」她強調再強調的道。

「噢,天哪!你真是大大打擊了我的自信心,我以為我很有男人魅力的。」拍著額頭,他像個被遺棄的小貓咪躲到牆角自我舔舐傷痕,可憐兮兮,等著有人同情。「唉,沒想到我這致命的吸引力只對恐龍女有用。」

「別這樣,多情又濫情的調情高手,你還是很有魅力的,只不過我對你這種男人已經免疫。」扯了半天話,曲淨楚對他的無厘頭已慢慢適應。

「呼,好累!」彷彿演了一部氅腳戲,關冷樓從陰暗角落裡坐回桌前,擦擦冷汗吁口氣,總算日復正常!

「一直沒意思,竟然騙不到你。」他有些挫敗的攤手。「罷了!我認輸就是。」

邊說邊從外套口袋裡找出一張名片給她。

「嗟,給你一張我關某人的名片,多多關照啊。」

曲淨楚接過名片,看也沒看便收進白色毛料的圓形手提袋裡。「謝了。」

「記得收好喔,上頭有我的手機號碼,也有公司電話、地址,當然啦,假如你有特別需要的話,我願意把家裡的電話地址也一併抄給你。」到了這會兒,他依舊不改本性的眨著曖昧的眼睛。

「謝謝你。」她還是微笑。

一秒不差,顧洛航這會兒正好脫了鞋踏上榻榻米,後頭跟著兩名女服務生送上泡茶用且一及七、八道可口茶點。

「你們聊到哪了?」他的神情難得如此愉快,選在曲淨楚的右手邊坐下。

「嗯,不怎麼樣。」關冷樓煞有其事的搖頭。

「什麼東西不怎麼樣?」他不解。

「就是我們聊到你的床上功夫不怎麼樣嘛。」關冷樓惡劣的開他玩笑。

顧洛航有些錯愕的望向曲淨楚,卻見她已舉起筷子開始攻取心愛的芋泥球,才不管那個壞胚子又說了什麼聳動的話題,一臉若無其事,只有吃著芋泥球的滿足表情。

他轉回頭瞪著關冷樓。「連這個你也扯!」

「不扯不行呀,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不關心一下你的房事,會讓人覺得我不夠義氣。」

顧洛航不爽的。「不用了,你關心你自己要怎麼解決一大票愛你愛得死心塌地的小女生就好,用不著關心我的事。」

「嗚,果然是有了異性沒人性。」關冷樓擠著眼故作哭泣狀。

「你怎麼去那麼久,出了什麼事嗎?」曲淨楚一邊吃,一邊問他。

「我調閱了出勤表,看到有個新進員工有半個月都遲到,所以把她找過來問了下。」兩人也不理會關冷樓,逕自一問一答。

「然後呢?」

「她說她摩托車很舊,時常半途罷工,如果送到機車行好好修理一番得花不小錢,但現在才剛上班沒什麼錢,所以……」

「所以你讓她預支了薪水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想也知道。不對,是用不著想也知道。」

「喂喂喂,你們倆夫唱婦隨的還真狠耶,完全不顧我這個旁觀者。」關冷樓終於出聲抗議了。

「咦?你還在呀,」曲淨楚訝異的停筷。「我以為你待不下去走了呢。」

「是啊,你傷心這麼久肯定肚子餓了,來,先吃些茶點,我已經吩咐廚房炒幾道家常菜,一會兒就送來。」顧洛航道。

「你可真不夠意思,咱們十多年的老交情,現在淨楚出現了,你就把我踢到一邊涼快去!」關冷樓臭著臉扁嘴埋怨。

「結果你讓那個員工預支了多少薪水?」二度不理會他酸葡萄的話,曲淨楚又扭頭問著顧洛航。

「我先讓她預支了兩萬塊,往後再每個月扣五千塊,免得她沒錢過生活。」將滾開的熱水稍稍燙過茶杯與茶壺,他開始認真的泡起茶。

「真奇怪,那她家裡人呢?」

「她好像沒和家裡人住吧,這種私人的事我一向不探問。」

曲淨楚頓了下。「你應該有讓她寫個借條吧?」

「嗯。」

「那就好。」她點頭。「你還不笨嘛。」

「才兩萬塊而已,她就算拿了錢從明天起沒來上班,我也沒吃多少虧。」他不以為意的。

「喂喂,我們聊點別的行不行?這個話題好問哪。」關冷樓二度按捺不住的搶白。

「譬如呢?」

「譬如你要好好向我討教床上功夫,免得淨楚很快就棄你而去。」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顧洛航與曲淨楚對望一眼,不約而同長長一歎。但沒料到,顧洛航又說了句出人意料的回答:

「其實不管我在各個方面表現好壞,她遲早還是會棄我而去,我又何必掙扎?」淡若清風浮雲的語氣,隱沒著苦澀淒涼。

耳聞這話,曲淨楚有些心悸,腳底莫名地抽上一陣寒意。

禍從口出啊!關冷樓難堪的看看顧洛航,又歉疚的看看曲淨楚,百感交集,好似想通什麼,又似摸不透什麼。

在市區晃了一下午,曲淨楚的兩手提滿戰利品。

重得很哪,二十一本書,夠她認真啃上一個月。下了公車,循著阡陌小徑朝目標建築物走去,不一會兒,瞧見有個人在門口揮舞著雙手。

是阿帆,嗯……她親密愛人的弟弟。

「怎麼來了?」

羞赧搔搔臉的阿帆咿唔了下,見她拎著重物,趕緊伸手去接。

「我幫你拿,你手指都紅了。」

「謝謝。」曲淨楚微微一笑沒拒絕。「你是來找我的嗎?有什麼事?」直接就問了。

「呃……」阿帆又搔搔頭、搔搔耳,活像全身爬滿跳蚤。「是這樣的,明天星期六,我們社團辦了個活動,我想說……」

「什麼樣的活動?」

知道自己支支吾吾的十分失態,阿帆窘困地脹紅臉。「我們要去溪邊烤肉露營,如果……如果你有空的話,我……我想邀請你一塊來參加。」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出口。

「好啊,幾點在哪裡會合?」微聳肩膀,她大方的點頭。

「你答應了?」他喜出望外。

「你都特地跑來找我了,我若不去,你一定很失望。」她純粹如是想,別無半點意思。

但對阿帆而言,這意義大不相同,她肯答應和他一塊去參加社團的活動,肯讓他將她介紹給他的朋友認識,這代表什麼?

呵,這代表她願意當他的女朋友啊!阿帆天真的想著,完全不知道曲淨楚和自己的哥哥早有了更深一層的關係。

單純的他,哪裡明白自己愛上的這個曲淨楚,是多麼危險又不可捉摸的女人。

是個風和日麗、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天空很藍、雲很白、風很柔,高懸的烈日雖毒辣了些,頂上濃密的綠蔭卻遮去不少酷熱的烤曬。

一到假日,這處郊外溪谷擠滿攜家帶眷、闔府出遊的人潮,人人手提大包小包,全為烤肉戲水而來。

會合完畢,阿帆細心的為她介紹社團裡的朋友。

一長串的人名,記的曲淨楚頭昏眼花,只能意思意思的點頭微笑致意,化解初識的種種不自然。「你們好,我是曲淨楚,很高興認識你們。」

「阿帆,要蟬聯豬頭寶座也不是這樣,你這種介紹方式沒幾人記得住的,除非她是速記高手,一眼晃過去全部記到腦子裡,否則我們這十幾個人,恐怕她」個都認不住。」

說話的是個鳳眼單眼皮、顴骨上有著可愛雀斑的女孩,頂著一頭褐色自然髻短髮,說起話來頗有份量的感覺。旁人則是一股勁兒地點頭。

阿帆尷尬的脹紅臉。「噢,我也沒想過真要她一一記住呀。」

曲淨楚卻揚起興致盎然的眉眼,望著這個有趣的女孩。「如果你現在再說一次自己的名字,我想我會牢牢記住的。」

「我是季紹薇,」她一本正經地道。「當然,你選擇在這堆人裡先認識我是對的,因為借由我,你會知道每個人的饃事,然後重新記住每個人的名字。」

「嘿,夠了你!」一個看來斯文秀氣的男孩抗議。「你這個饃事大王也敢扯別人的後腿,真不要命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搶著要出頭。」雙手一攤,季紹薇擺出莫可奈何的表情,對著曲淨楚悄聲道:「他是莊智文,我們都叫他莊肖維,他自以為是團裡的大帥哥,其實,他不過是蛇大得比較好看的大便罷了。」

聽到她這驚人的解釋,曲淨楚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真覺得他們這些人有趣極了,讓她有了一天的好心情。

在笑聲不絕中,阿帆突被兩個鬼祟的人給死拖活拖拉到林子裡。

「快說!快說!到哪釣到這麼漂亮的妞兒!」生得一張圓臉瞇瞇眼的張家嶺興奮追問著。

「是啊,我真不曉得有多久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生出現在我眼前了。」涎著口水,瘦巴巴又滿頭亂髮的李敏冬同樣猛點頭。

「哎呀,別扯我的手嘛!」阿帆咕噥地把手抽回來。

「你究竟是在哪認識她,快給我從實招來!」張家嶺威脅加恫嚇的再問。

「就是……她是我們家的新房客嘛。」

「新房客?」李敏冬睜著亮晶晶的眼。「哇塞,新房客呀,果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硬是了得!」

阿帆緊張的連忙搖手。「你別亂說,她住的是田寮那兒的房子,我住在家裡,才沒有近水樓台呢。」

「不過你還是有正當理由認識她、接近她呀,你說是不是?」兩人嘻皮笑臉的撞著肘摟著腰,怪不正經的。

「別鬧了,你們要是在她面前胡言亂語,我可不饒你們。」阿帆難堪又不安的警告著。

「放心好了!你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絕對不會毀壞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安啦安啦!」張家嶺拍胸脯保證著,和李敏冬交換狡猾的一眼。

「你們真是……」阿帆被他們兩個搞得好氣又好笑,心裡卻不免覺得驕傲,畢竟淨楚是他的女朋友,也難怪他們羨慕了。

另一方面,在結束了天南地北的開槓之後,大夥兒捲袖開始動作,進行烤肉前的慣例步驟——堆石頭、放木炭、生火、準備烤肉的東西……七手八腳,忙得不亦樂乎。

沒烤過內的曲淨楚佇在一邊有些茫然,壓根兒不曉得該幫什麼忙。一群女孩賢慧地擠在食物邊申著豆乾、丸子、甜不辣,似乎也沒她容身的位責;而阿帆和幾個男生忙著搭帳篷,沒空顧及到她。

閒得發慌的她只好坐到一塊大石頭上,看著週遭還算山明水秀的風景,拾起小石子,丟進潺潺緩緩的溪水裡。

突然,一個強勢凶悍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喂!你有空坐在這欣賞風景,沒空過去幫忙嗎?」

曲淨楚怔忡了半晌,左右顧盼,發覺這聲音是針對她發出來的。深吸口氣,她慢慢的、不悅的轉過頭,心想誰會無緣無故對她這麼發火

喝!是個體格碩壯、肌肉強健、長得很像黑道份子的男生。一臉的凶神惡煞以及憤恨不平,剛剛那群人裡並沒見到他,讓她不免一頭霧水。

「請問,你是在說我嗎?」她小心翼翼的指著自己。

「廢話!」

曲淨楚呆了呆,不太明白的皺起眉。「我不懂,你剛剛那一番話,是什麼意思?」

他挑眉瞪眼罵了一句粗話,有夠不客氣的,又道:「還沒見過像你這麼厚臉皮的女生,來烤肉也不動手幫忙,坐在這裡擺pose納涼丟石頭,你以為你是來度假曬太陽的嗎?」

厚臉皮這三個字讓曲淨楚的表情徹底僵硬與繃緊。長這麼大,她還不曾被如此羞辱過,而且是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

「很抱歉,我沒烤過肉,不知道該幫什麼忙。」她冷冷答道。對於沒禮貌又沒風度的男孩子,同樣吝於施予好臉色。

「不知道不會問啊?你又不是啞巴,連這點基本方法都不懂嗎?」他不爽的大聲反駁,那樣態可凶了。

「是!我不是啞巴,但我就是不懂這種無聊的基本方法,不可以嗎?」她嘲諷的微笑反問。

「你……」他氣炸肝肺。

「怎麼了怎麼了!」這時,阿帆在覺察到不對勁後,匆促跑來。

「阿帆?」長得像黑道份子的男人指指曲淨楚,態度更形鄙夷:「這女的不會是你今天帶來的馬子吧?什麼事都不做,就坐在這納涼,她以為她是千金大小姐嗎?只要等著吃就好!」

阿帆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還沒來得及開口,其他人已經湊上來,張家嶺與李敏冬更同時拉開那個粗暴的男人。

「幹嘛呀志剛,一來就發脾氣!你這個遲到的人火氣也太大了吧?」

「什麼遲到!」薛志剛抓狂的鬼吼鬼叫。「我可是去張羅你們的睡袋,要不你們今晚怎麼睡?」

「好好好,你別這麼嚇人,好歹她是阿帆的女朋友,也是大家的新朋友,來者總是客,你不分青紅皂白的罵她,未免太不給阿帆面子了!」

女朋友?淨楚愣住,直覺的望了阿帆一眼,卻見他對著那個叫志剛的男人猛點頭,一臉理直氣壯:

「是啊,我頭」回帶她來見見大家,你這麼凶會嚇到她的。」

「阿帆!」薛志剛將矛頭指向他,目光犀利如刃:「咱們認識了三年,我的個性你應該很清楚,我最討厭女人只曉得擺高姿態坐享其成,卻不願放下身段主動幫忙,她如果不想餓肚子的話,就動手做事,否則,我薛志剛不歡迎她來參與咱們團裡的活動!」他一字一字斬釘截鐵地道。

「這……」阿帆面有難色,不知如何是好。

「我說志剛大老爺,你幹嘛這樣龜毛呀?」季紹薇出面了,沒和大家一樣臉色凝重,她還是帶著愉悅清朗的笑容來到薛志剛面前,拍拍他的肩,緩和緩和火藥味。「是我們不讓她幫忙的,而且咱們人多,她真要幫忙也沒事做,你在發脾氣前請先想想,值不值得為這點小事破壞快樂的氣氛?值不值得為這事小題大作,弄得大家不歡而散?」

薛志剛牛眼一瞪,最討厭的女人又出現了,老是用四兩撥千金的輕鬆話來為他降火,偏偏她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

「但我就是痛恨這種不做事卻搶著吃的女人!」他還是不甘心的想力挽頹勢。

「我好像什麼都還沒吃吧?」因為欣賞季紹薇的聰穎慧黠,曲淨楚也用大方的語氣為自己的窘境補上一句。

「就是說嘛,」張家嶺總算達到適當時機說話。「你也不瞧瞧人家這種瘦巴巴的身材塞得了多少東西?志剛,你不會是怕吃不夠吧?」

「去你的!」薛志剛啐他一句,大夥兒也笑開了。

「好了好了,事情告一段落,」季紹薇舉起手道:「我肚子餓得很,大家再不加緊趕工,恐怕開伙的時間要延到下午茶去了。」

「無論如何,請務必讓我幫點忙吧,我可不想再被人指責想吃不想動了。」曲淨楚再添上這句,揶揄之餘不忘掃了薛志剛一眼。

「哼。」他別過臉,不認錯也不領情。

隨著大夥兒一個個離開,曲淨楚正想走,阿帆卻攔住了她,歉意清清楚楚寫在眼底。

「對不起,讓你平白無故受這委屈。」

「委屈?」她故作驚訝的搖頭。「怎麼會呢?這事確實是我不好,我怕自己的笨手笨腳礙著了大家,沒想到反而道來那男人的不平。」

「他是我們的團長,叫薛志剛,平時就有點大男人,不過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只不過脾氣大了點。」

「罷了,反正我已經不介意了。」

「你真的不生氣?」他還是惴惴不安。

她苦笑。「我怎麼會生氣?只是,你怎麼跟人家說我是你的女朋友?」雙眸」瞬不瞬地注視他。

「啊,這……」雙頰湧起困窘的紅,阿帆滿心惶恐的口吃起來。「我、我以為……」

雖不忍毀滅他的希望,但也不能任事情誤會下去。

「不管未來如何,我想我們還是從最單純的朋友作起,好不好?」她試著委婉地說明兩者差距。「畢竟我們認識還不深,不該己經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了。」

「那以後……」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難道你不願意和我作朋友嗎?」

「我當然願意!」他急急喊著。

「這就對了,我們先作朋友,其餘的先別去想,好嗎?」

「……嗯。」

雖然失望,但阿帆仍舊大力點頭,他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何況多給她一點時間來看清自己的為人也是對的。他不敢說自己是十全十美的,但他對自己信心滿滿,一定經得起各種考驗。

「那我們快去幫忙吧,我可不想再被罵一次了。」她帶趣的說道。

「嗯,走吧。」他也恢復了笑容附和。

惹上這個單純癡心的男孩,曲淨楚即使心裡不願,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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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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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7 00:19: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爸,我回來了。」

伴著輕快愉悅的嗓音,阿帆推開一大扇黑鐵門,橫過大片果園直抵一棟兩層雙併式的白色樓房,拖了鞋子進到客廳,將背包順手擱在衣架掛鉤上。

「噢,你下課回來啦。」坐在張圓木桌前的中年男子微笑回首,花白的頭髮配合著溫和慈祥的臉龐,一看就是個心腸軟的好好先生。另外旁邊還坐了幾個熟面孔,阿帆禮貌地向他們打招呼。

這幾個人是他父親多年的好友,瞧他們現正一邊泡茶一邊下棋,退休後的生活雖一成不變,倒也悠哉悠哉。

「老顧真好命呀,兩個兒子都生得一表人才,哪像我那三個兒子,一個瘦巴巴像竹竿,一個整臉長滿大痘小痘,一個胖的連三層肚子都出來了,叫他節制點就是不聽。唉,看他們這樣,我真擔心他們以後找不到適合的對象。」福福泰泰的富伯煩惱地歎氣。

「這都要看緣分啦,而且你兒子才念高中而已,你也太早操煩了。」阿帆的父親顧易鈞笑著搖頭。

這時,隱約聽見廚房傳出切菜的聲音,阿帆有些錯愕地睜大眼。

「咦,張婆不是沒做了嗎?是誰在廚房?」

「噢,是洛航,他昨兒個和朋友通宵海釣,今天特地拿了幾尾魚日來,說要煮鍋魚湯給大家嘗嘗。」

「是嗎?這可真是難得,我去瞧瞧。」

興致勃勃的鑽進廚房,果然瞧見大哥正操刀賣力的刮除魚鱗,阿帆躡手躡腳地來到他身後,冷不防地搭上他的肩,以為他會嚇一大跳,但顯然這個如意算盤打得太早。

「怎麼,想毀容嗎?」抓著刀柄,顧洛航在他眼前晃了晃。

「嘿,小心點!」

「你以為放輕腳步走進來我就不知道了嗎?別忘記我耳朵好得很。」

阿帆尷尬的乾笑兩聲,趕緊放開搭著他肩膀的手。「是是是,我錯了,大哥請饒命!」

「你今天好像比較早回來。」

「是啊,因為我們團長有事,所以臨時取消了社團活動。」轉而打開冰箱,他取出礦泉水仰頭直接灌,那沁人心脾的感覺,舒服極了。

「既然如此,那你替我切一些姜絲吧。」他指了指擱在流理台上的生薑。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也許是心情好的緣故,阿帆臉上始終掛著燦爛如艷陽的笑容,顧洛航若有所思的瞧了他兩眼。

「今天統一發票開獎嗎?」

「開獎?」阿帆將放在窗邊的砧板取下放在一塊鋪平的抹布上。「沒有吧,今天才十五號而已。」

「或者你交到夢寐以求的女朋友了?」他聳肩隨意問道。

「咦?」

像被人抓到小辮子般,握在手中的生薑差點掉到地上,阿帆半心虛半尷尬的擦了擦額上汗滴,支支吾吾老半天。

「怎……怎麼,很……很明顯嗎?」

頓住動作,顧洛航望著他過分「明顯」的反應,怔了怔,頗為訝異的揚起眉。「這麼看來,我還真料中了你這燦爛笑容的原因。」

「哎呀,其實也不算是女朋友,我還在追求,還在追求。」他不好意思的解釋著。

「那很好啊,你都這個年紀了還沒交過女朋友,我以為你有什麼問題來著。」他輕描淡寫的笑,利落去完魚鱗,洗淨抹上鹽巴去去腥。

「哥,你也知道的,我個性比較內向,一碰到喜歡的女孩子總不擅辭令,不像你……」突地止住接下來的話,深怕自己無意間又觸痛他的舊傷口,阿帆連忙轉移話題:「我切好了,這樣夠不夠?」

其實顧洛航對於這件陳年往事已漸漸釋懷,但他只選擇沉默無言,不想多去解釋心底的感覺。

「夠了,放在這碗裡給我吧。」他遞了個乾淨的碗過去。

「好。」

「是社團裡的同學嗎?」他隨口問道。

「嗯?」

「那個女生是在社團裡認識的?」

「噢,不是,」阿帆似乎想起了什麼。「嗯……我想你應該見過她。」

「我見過她?」

阿帆誠實回答,但一陣陌名的不安湧進胸口。「是啊,她是咱們田寮那間房子的新房客,叫曲淨楚,你有印象嗎?」爐上鍋裡的水已經沸騰冒著氤氳熱氣,顧洛航卻瞪著那尾魚呆立著,一動不動,喉頭梗塞,強烈的震驚在心底翻滾著。

淨楚和阿帆?這肯定是場惡夢!

「哥?你怎麼了?」

深吸口氣,將魚放進鍋裡,撒下姜絲,火勢轉小,再抬頭時,顧洛航一臉的若無其事,不讓他輕易瞧出端倪。

「沒事了,你出去陪爸聊聊吧。」

「……噢,好。」不明就理的阿帆點著頭,慢慢走出廚房。

瞪著那尾在滾水裡飽受折磨煎熬的魚,顧洛航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這尾魚,深陷著難以自拔。

不懂為什麼她連單純的阿帆也不放過?

日落後,曲淨楚窩在房裡邊聽廣播,邊吃7-11販賣的三色涼面,吃到一半有人敲門,她吞下嘴裡的面,光著腳站丫跑去扳開鎖鏈,然後又跑回來。

「請進。」忙不迭喊了這句。

進來的是一臉陰鬱的顧洛航,關了門,從小冰箱裡拿了罐啤酒喝,沒說話,悶著氣將啤酒一口氣喝完,壓扁鋁罐扔進垃圾筒,在床沿一隅坐下來。

曲淨楚挑著眉觀看他「不大對勁」的一舉一動,照舊吃著可口涼面。

「淨楚,我有話問你。」抬起臉,他心事重重的注視她。

她也乾脆得很,直接把椅子拖到他面前來,正對著他縮短距離與空間。

「嗯,你問吧。」

他卻沉吟許久,不知如何開口。「你……」

「說呀,為什麼支支吾吾的?」

「……你是不是也和我弟在一起?」吐出一口氣,他力持鎮定的問。

見她頗為吃驚的愣了愣,「跟你弟在一起?」隨及諷刺的漾開柔媚笑容。「是他自己說的,還是你猜的?」

他擰住眉。「你覺得這很好笑?」

「是挺好笑的,你問了我一個怪問題。」

「那麼你可以認真的回答我嗎?關於這個怪問題。」他繃著臉不苟言笑,身上透著股壓抑的危險氣息。

「我沒有回答你嗎?」她聳動肩膀。「答案是——沒有!我沒有和你弟在一起,我只是未曾拒絕他的邀約。」

「你……你不應該這樣。」顧洛航咬著牙道,胸膛隱隱起伏。

「不應該怎樣?」斂起笑意,她將手中涼面放到桌上去,神情倨傲。「我不能交朋友、不能出去玩嗎?因為這個人是你顧洛航的弟弟?」

「阿帆是個很單純的人,你或許無所謂,但他會對你認真。」

「那我應該怎麼做?告訴他:很抱歉喔!我是個遊戲人間的花心女,你別接近我,別喜歡我,別妄想有一天上我的床……」

「淨楚!」他低吼一聲喝阻她接下來的話。

「而且我和你哥哥早已有了非比尋常的關係,因為他玩得起我曲淨楚訂下的遊戲規則,而你顧洛帆玩不起。」她不理會他繼續道。

「夠了!我不是要你說這些!」他暴跳如雷,額上青筋突兀,幾乎要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搖晃。

曲淨楚抿住唇,神色森冷,雙眼清澈無底,停了數秒才又重新開口:

「顧洛航,你還不瞭解我嗎?我什麼都不在乎的,你或你弟,我可以統統都不當一回事,而我真要玩弄你弟的感情,他也絕對逃不過我的手掌心。但我沒有,我只是很單純的在和他交朋友,你如果覺得我存心勾引他的話,那麼,你這個作哥哥的難道不應該去點醒他嗎?」

「我點醒他?我……」

「還有,你若怕他受傷害,就請發揮作兄長的責任,去告訴他,我是怎樣的女孩子,請他別再來找我,我也不會主動去招惹他,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昂起下巴,艷麗無儔的容顏凝著懾人的驕氣。

「淨楚,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他難以接受的激動反彈。「我在乎的是阿帆若知道我們的關係,他會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別開臉,她依舊淡漠。「笑話,我又沒有給過他任何承諾,他會單純到一古腦兒愛上我?」

「問題他就是會!他就是會!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思嗎?」他再三強調,聲音不自覺上揚。

這一刻,曲淨楚心情大受波動,雖然她自覺並無做錯,但她知道,顧洛航為了保護阿帆那脆弱的心靈,甘冒與她決裂的後果來與她談判。

是談判嗎?或者,他比任何人都痛苦。

因為,比起他的反應,她內心裡的自責並沒有甦醒。

「我已經說了我不會去招惹他,我會和他保持距離,你還想怎麼樣呢?」她定定注視他。「或者你要我離開?離開你們兄弟倆的視線範圍?」

顧洛航劇烈震動,在聽到「離開」兩字。

「你真是個傻瓜,自以為在保護自己的弟弟,殊不知,往後他若碰到相同的情形,還是得被傷一次的,假如他永遠這麼天真的話。」她看也不看他。

他無言以對,話轉了一圈回到原點,其實誰也沒有錯,錯的只是他不該愛上這樣的她。

「你希望我走?」他遲不開口,她只好冷冷的問。

「不……」他無力的蠕動喉管迸出這個字。

「既然如此,你去和阿帆說吧,說我們現在在一起,請他別再來打擾我,我已經沒興趣和他作朋友了。」

「淨楚?」他錯愕的抬起臉。

「你覺得告訴他事實真相很困難嗎?」

他又停頓了許久,一臉挫敗與頹喪,久久才終於理清思緒,理清每條脈絡,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沒有解決之道的事。

「罷了,我和你不過是場遊戲,好合好散,是我們早說好的,而你總有一天也會離開這裡,既然如此,告不告訴他有何重要?畢竟你也不可能和阿帆在一起,我也不可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看著他眼底沉重的苦澀,曲淨楚只覺胸回襲來莫名的刺痛,明明該逃開這不該有的情愛束縛,但不知怎地,她還不想離開他,她還不想。

「你想通了?」她泰然自若的揚起眉梢。

「是,我想通了。」他垂首雙手緊握著,目光卻空茫的望著鞋子。

「想通了就好,我一向不喜歡讓事情變複雜。」沸騰的滾水一下子關閉,火藥味瞬間趨散,只殘留淡淡的無奈。

是的,這事不該複雜,她說過他們之間是場遊戲,既然如此,他有何資格管她的事?況且她也說了不再招惹阿帆,那麼他還想爭取什麼?

若他認真,痛苦的人會是他,他最好離她遠一點,至少暫時離她遠一點,讓自己好好想想該怎麼做。

歎口氣,他突然低低說了聲:「對不起。」便起身走向門邊。

「顧洛航!」曲淨楚轉身喊住他。

他停住步伐,背對著她沒回頭。「還有事嗎?」

「為什麼話說完了就要走?」

他頓了頓。「我有點累,想回房休息。」

「你可以在這裡休息。」

「……不了,我怕吵,你忙你的吧。」說著伸手開門,但說時遲那時快,曲淨楚已經迅速來到他身側,將門壓住。

「不許走!」兩道清眉下一雙晶瑩澄眸,水蕩蕩的似要勾人心弦。

他移開視線,不去看她嫵媚動人的容顏。「難道我連想回房休息都必須得到你的允准?」聲音僵硬而緊繃。

「你在生氣,對不對?」

他用力搖頭,任沉默的網將自己包圍。

「既然沒生氣,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對我感到厭惡了?」

他眼底閃過痛苦光芒,卻還是搖頭。

「別這樣,我不想搞砸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我很喜歡你,你別惱我說過的話,好不好?」

像只溫柔的小貓咪,她環住他結實腰身,軟綿身軀輕抵了上去,淡雅馨香穿透靈魂引來騷動,她在他顎下蠕動磨蹭,暖烘烘的情熱氣息,隔著單薄衣衫傳遞著,他不自覺地閉上眼。

「別抱我。」他虛弱的說了這麼句,想把她的手臂移開。

「你喜歡我抱你的,不是嗎?」她惹人憐的仰起臉蛋。

「現在不喜歡……」阻止不了她的火熱糾纏,他已無法思考。

「但我喜歡你,真的……」貪戀著他獨特的陽剛氣息,曲淨楚順勢攀上他寬厚的臂膀,掌心滑溜地撫過他的胸膛,在他不及阻止之際,她迅捷解去他襯衫的鈕扣。掠到背膀,在那片小麥色的肌膚上留下細碎吻痕,繼而攻陷他無力守備的脆弱心防,奪下勝利旗幟。

他突然扣住她的雙肩,帶著懊惱與痛苦糾結死死的瞪視她,強烈起伏的胸口,搭著他難以克制的喘息聲。

此刻的她雙頰如火,眼裡是燒灼的熱情,大膽而直率,如夢似幻的美麗暈眩了他的理智。

她的熱情擊潰了他的顧忌,俯下頭,他的唇落在那柔軟的唇上,狠狠輾轉嚴懲著,」手攫住她小巧的下顎,輕往上抬,舌尖滑入她咽喉深處,瘋狂蹂躪她的唇舌,品嚐她的殘酷與甜蜜。

下一秒,他又猛地放開她。

「答應我,如果你要離開這裡,一定要告訴我。」不顧飽受情慾折磨的身軀,他暗啞的說著。

睜著迷濛嬌柔的眼瞳,曲淨楚漾開一抹好美好美的笑容。

「嗯,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低吼一聲,他抱住她往床上送,激情纏繞,又是難分難捨的一夜……

「一、二、三「……嘻!」

瞪著機台螢幕上顯示的拍照結果,左邊那張表情僵固生硬的笑臉,讓曲淨楚沒好氣的捏住情人的鼻子恐嚇著:「拜託你笑自然點,好不好?再重拍我就脫光衣服走出去!」

「脫光衣服?」顧洛航果真駭一大跳。

「是啊,廢話少說,快笑!快笑!」親暱地摟住他的腰,曲淨楚對著鏡頭巧笑倩兮,燦爛無比。

「嘻……」勉強擠出一個露齒而笑的表情,他只希望這回拍出來的成果可以令她滿意。

照片出來了,曲淨楚滿意地拿著數張大頭貼,欣賞著他不甚自然,卻很有意思的各種笑臉。

「你果然不常拍照呀。」

找了家綠意盎然、室內室外植滿盆栽的咖啡館歇腳,他坐在她正對面無奈苦笑,執起鬱金香形狀的咖啡杯輕啜一口。

「唔!怎麼這麼苦?」酸澀的苦味難以入喉,只瞧他擠皺了一張臉,連忙抓起水杯猛灌兩口。

「怎麼,自己開茶坊所以不喝咖啡呀?」她笑著掀開精罐,在他杯裡加了兩塊方糖,又撕開兩顆奶油球倒進去。「這可不是罐裝咖啡,要自己加糖加奶精。啖,這樣應該夠甜了,你喝喝看。」

用小銀匙攪絆了兩下,他才又喝了一小口。

嗯,香甜濃郁、清新甘醇,總算符合印象裡的咖啡味兒。「這樣才像咖啡。」舒緩了眉心的糾結,他鬆口氣道。

「你錯了,真正懂得喝咖啡的人,大多喜歡黑咖啡或Espresso,才不喜歡加了這麼多甜味兒的東西。」

「Espresso是什麼東西?」

「義式濃縮咖啡啊,沒聽過嗎?」

「那你喝的又是什麼?」他不以為然的盯著她手上那杯漲滿白色泡沫的咖啡,充斥著小時候常喝的牛奶香味。

之坦個呀,叫作Cappuccino!」沒加任何調味品,她舉止優雅的啜飲一小口,一小圈泡沫沾在唇瓣上,她輕吐粉紅色舌尖將其舔去,狀若天更無邪的可愛樣態,惹得他心蕩神馳。

「呼,好喝!」她甜甜一笑,稚氣的放下咖啡杯,眼中飄浮著快樂的滿足感,一手支著下顎,稍稍湊近他輕語:「跟你的感覺好像。」

「跟我的感覺好像?」

「嗯,香香濃濃,讓人愛不釋手。」她作了個嘟嘴親吻的動作,嬌俏自然,搭著落地窗外投射進來的耀眼陽光,竟教他怔忡著無法移開目光。

兩人對視許久,觸碰的視線糾葛纏繞,像打了十幾重死結。

接著,他深邃的眼眸變得好溫柔好深情,伸手托起她尖細下巴,款款凝視,彷彿時間靜止就此定格不動,不顧週遭人投以異樣的眼光,濃情對視,彷彿他們真是一對相戀許久的愛侶。

「我愛你。」饒富磁性的低沉嗓音,傳遞著濃烈情感,不若咖啡溫醇,倒似清酒看似內斂其實豪放。

「我也愛你。」甜入心坎的回答,揉合她同樣不矯揉造作的濃情蜜意,黏膩著彼此,卻掉了旁人一地的雞皮疙瘩。「呵!」她忍不住掩嘴輕笑。「好好笑喔,瞧臨桌那幾個人都呆掉了。」

顧洛航從沒在大庭廣眾做出這麼肉麻的事,自覺孤僻冷傲的他,舊有的性子一旦遇上她,就像冰山被太陽熱情擁抱,全部融化,化為寬廣海洋。

他只是微笑不語。

「幹嘛這麼瞧著我?」她側首輕點他鼻尖。「這麼樣的噁心肉麻,別人會反胃嘔吐的唷!」

「我記得我認識的曲淨楚一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是不在乎啊,」她嬌俏的皺皺鼻子。「我是為你擔心呀,憑你這副面孔,可以迷得一票女生團團轉呢,可不希望你為我自口貶行情。」

「你生日什麼時候?」他突然有此一問。

「我呀,三月四日,你呢?」

「忘了。」

「忘了?哪有這種事!」她嗯著嘴兒抗議。

「我們待會兒去挑個生日禮物吧。」

「生日禮物?誰的?」她詫異的睜圓眼珠子,把剛舉起的杯子又放下來。

「當然是你的。」

「我?」訝然的眼笑瞇成線,她歪著腦袋瓜,換了個性感的坐姿,純白色的細肩帶洋裝隱隱小露溝線,養眼得很。「沒搞錯吧?我的生日是明年的事,你竟要買生日禮物給我?」

因為他怕這個遊戲無法玩到那個時候。他在心裡苦澀地想。

「先送嘛,當作認識禮物也好。你喜歡什麼?皮包、鞋子、化妝品、保養品,還是手飾、項練?」念了一長串,卻見她猛搖頭。

「怎麼,你都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而是那些東西送人沒紀念價值。」她咕噥著。

「哦,那你喜歡什麼?」

「我呀……」她認真思考了一陣,見服務生走過來,突然就舉起手:「麻煩你,再給我一杯Cappuccino。」

「好的,馬上來。」服務生順手收走空杯。

「我想要拍情侶沙龍照。」

在顧洛航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迸出這驚人的一句。

「嗄?」

「怎麼樣?我們一塊去拍藝術照,可以穿婚紗美美的那種。」她笑靨如花,彷彿兩人論及婚嫁準備拍結婚照了。

「你想拍藝術照?」

「是呀,留作紀念吧。而且我想看你穿西裝打領帶的樣子,一定很好看,」她癡癡盼住他,微蒙的眼眸裡開始想像他西裝筆挺的俊挺模樣。

「我不穿西裝的。」他搖頭。

「那就為我破例一次嘛,好不好?」她撒嬌的輕呢。「我真的很想看你穿西裝呢,你這種模特兒身材不穿西裝太可惜了,雖然,你不穿更好看……」纖指敲著臉頰,她故意挑逗地瞟他一眼。

「淨楚!」他微窘的按住她的手,不讓她說下去。

「你也會害羞呢!」她好愛看他滿臉尷尬的樣子,畢竟在別人面前,他是冷僻的、是淡漠的、是沒有溫度的,惟有在她面前,他毫無保留。

她甚至貪心的想,他之前的女朋友有沒有看過這麼真實的他?

有沒有呢?

「那你究竟帶不帶我去拍藝術照呢?」

「這是你要的生日禮物?」

「嗯!」她很用力的點頭。

「好吧,」算是被她打敗了,又不想收回自己的話。「你說拍就拍,我沒有意見。但是,我還是不想穿西裝。」這點他十分堅持。

「噢,不穿西裝是吧……」她別有心機的沉吟著。「也好,總會讓你穿點別的上鏡頭……」

「什麼?」

「沒、沒事。」正好服務生送來咖啡,曲淨楚含糊的笑帶過去。

「肚子餓不餓,我瞧別的女孩子總會吃點蛋糕或點心。」他微微環顧週遭,三三兩兩結伴上咖啡館的女孩子,在tea-time總是很眉開眼笑的點了草莓蛋糕、楓糖布丁,但她卻連喝兩杯不加糖的咖啡。

「喂!」曲淨楚嘟嘴仰起臉,醋意十足地挑高眉毛。「我就在你面前,你在意別的女人做什麼?」

他回過頭,靜靜注視她幾秒。「你不是真的在乎吧?」

「我當然在乎。」她斬釘截鐵的點頭。

他愣著,不懂她嘴裡的在乎是什麼,但這顯然是遊戲規則的一部分。

開始懷疑,這個遊戲將在何時畫下句點?

他也開始懷疑,這個遊戲對自己而言——

真的只是一場遊戲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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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然後呢?」

「然後就是這樣,我想我暫時離不開她。」有一著沒一著的剝著瓜子殼,顧洛航很平靜的敘說著他與曲淨楚的事。

相較於他的淡然神情,關冷樓臉色倒是有些難看,少了平日的吊兒郎當二你是怎麼了?上回徐麗潔給的教訓還不夠嗎?這日又惹上她這號人物。你明知道自己不是玩玩就算的人,怎麼輕易又陷進去了?」

「她和徐麗潔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講白話點,徐麗潔是玩陰的,曲淨楚是玩明的,一個拐騙你的感情,一個誘騙你的感情,哪裡不一樣?」

「徐麗潔為的是錢,淨楚和我出去時卻總是搶著付帳。」

「嘿,那表示她更高明,小錢不去、大錢不來!」

「她若真貪圖錢財,憑她的姿色,她可以找上條件更好的男人。」

關冷樓不以為然的哼了聲。「是啊,她長得漂亮,你長得也不賴,雖不是什麼富賈之子,和你在一起她也夠有面子了。」

他仍舊剝著瓜子殼,面不改色。「或許吧,我不是她,無從猜測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阿航,我是站在一個好朋友的立場在勸你,真的!別踐這渾水,直覺告訴我,這曲淨楚不是個普通人。」他口乾舌燥搖頭歎息,從坐下來到現在,一口茶都沒喝。「何況你已經不是在和她玩遊戲,而是在搏感情,我好不容易看你從徐麗潔的陰影裡走出來,不希望你再受一次傷。」

「我也想過,假如今天她遇上的人是你,或許這結果會好得多。」顧洛航突地停住剝殼的動作,深邃望住他。「你同樣遊戲人間,不談感情,你們會是很好的對手,說不定,你會成為她的敵手。」

「喂喂,你扯到哪去了?」關冷樓繃起臉,完全不像平常愛開玩笑的樣子。「我是好心勸你,你倒把矛頭轉到我身上了。」

「你瞞不過我,那天你見到淨楚,一雙眼虎視耽耽,盯緊獵物,心裡可惜著獵物不上鉤,還有別人看守著。」

關冷樓錯愕著,一時語塞,大半天想不出回應的話來。

「誰都有可能成為她下一個遊戲對象,即使是你,我也不會口出惡語。」

顧洛航低下眼繼續剝殼,瓜子內已經堆成小山丘,他卻一個也沒吃。

「愈說愈離譜,可不可以別說了?」關冷樓懊惱地道。

他來不及回答,有人掀開珠簾探頭,是這家茶坊的副店長小腓。

「航哥,夏櫻已經來了,你要找她嗎?」

「夏櫻?」顧洛航一時想不起這人是誰。

「就是每天遲到的夏櫻,你不是說她來了告訴你一聲?」

「好,我待會兒過去,請她在辦公室等我。」

「知道了。」

小紛走後,關冷樓蹙起眉頭。「是上回和你預支薪水的那個員工?」

「嗯。」

「她還是每天遲到呀!」這麼囂張。

「是呀。」他無奈的起身。「我過去看看,你去拿點書報來打發時間。」

「別擔心我無聊,去忙你的。」他擺了個手勢。

進到辦公室裡,顧洛航一眼就瞧見那個燙著令人咋舌的爆炸頭女孩。

她背對著自己坐在沙發裡,穿著簡單的。恤牛仔褲,手裡翻著一本口袋書,杯口大的白色耳環則不時輕晃著。

聽到關門聲,名喚夏櫻的女孩急忙將書塞進帆布袋裡,正襟危坐。

「很抱歉,你今天排休我還特地要你過來一趟。」他走到她面前的位置坐下。

「不要緊,我都待在家裡。」她囁嚅地答上張臉低垂著不敢抬起。

「知道我請你來的目的嗎?」

「我知道。」她慚愧的抿了抿唇。「因為我還是三不五時遲到,對不對?」

「是啊,薪水也讓你預支了,為什麼你還是遲到?」他的語氣緩和而持平,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感覺。

夏櫻怯怯地正視他,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眨動著無辜的光芒。

「我……我花光了。」

「花光了?」

「我把預支來的錢,都花光了。」她鼓起勇氣實話實說。

「你花到哪去?不是說要修車子嗎?」

「我男朋友覺得我穿的太寒酸,要我去買幾套新衣服和新鞋子,不然他覺得帶我出去很丟臉,會被朋友笑。」她不安的扭著衣擺。

「什麼?」她的理由令他無比錯愕。

「所以我把預支來的錢拿去買衣服和鞋子,其中有一萬塊則被他拿去還朋友錢,還有當生活費。」

他的震驚維持了足足一分鐘,待平靜後,他面色凝重的說了:「夏櫻,你今年才十八歲,對不對?」

「嗯。」

「那你知不知道,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全花在責衣上,有多不值得?甚至,還要供給男朋友花用。」

「我知道,可是他現在沒工作呀。」她甚為苦惱的說。

「他大你幾歲?」

「他……他剛滿二十歲。」

「那他肯定還沒當兵吧?」積聚在他居間的陰鬱更深了。

「他不用當兵,他出過車禍,左腿習慣性骨折,所以……」

「夏櫻,」他壓抑的深吸口氣。「我問過茶坊裡的員工,他們都說你工作認真、對待客人笑容可掬,同事間的相處也十分融洽,因此我深信你很喜歡這分工作,可是我希望你明白,習慣性遲到會帶給大家許多不必要的困擾。還有,我可以再讓你預支一次薪水,讓你把車修好,但你必須對我保證,不會再把錢花去沒必要的地方,可以嗎?」

聽到他要讓自己再預支一次薪水,夏櫻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沒兩秒便盈滿了感激的霧水。

「謝……謝謝老闆。」

「別喊我老闆,這兒每個人都喊我航哥。」

「謝謝航哥。」

「你明天來上班時去跟小腓拿。」他嚴肅再道:「讓我再提醒你,一個男人若不工作,只曉得伸手向女朋友拿錢,還要你穿得漂亮才帶你出門,那麼他肯定不是個值得托付的男人。」

夏櫻又何嘗不明白這點?但她就是離不開他……她點點頭:

「我知道,我會要他盡快找到工作的。」

「那麼沒事了,你回去吧。」

「嗯。」拎起帆布袋,夏櫻離開了辦公室。

望著她年輕姣好的身影,顧洛航不知何以陷入沉思中,忘了關冷樓還在等著他。

凌晨三點多,顧洛航拖著疲憊身影回到田寮樓房。

抬首望著黑鴉鴉又暗無星子的天空,如同心裡」片寂寥與空蕩,甩甩頭,想把今日與關冷樓的對話驅趕出腦海,不想步履也跟著沉重起來。

掏出備分鑰匙開了淨楚的房門,一盞微弱的燈台釋放出幽美的光線,她側臥著身軀熟睡著,波濤起伏的玲瓏曲線只蓋了條薄被,披散的黑髮攏到腦後,滑落的肩帶垂躺在床上,裸露引人遐思的雪白香肩。他窒息著不敢呼吸,深怕一個小小的喘氣都會驚醒她。

但他站在床前凝視她不到一分鐘,她就嚶嚀了聲緩緩睜開眼,半夢半醒的她,確實是楚楚動人。

他怔忡半晌,沒料到她會這麼醒了過來。

「我把你吵醒了?」

「嗯?」即使一雙美眸朦朧帶霧,她甜美可人的笑容仍證明了她的意識清醒。「沒有,我在等你回來呢,一直睡睡醒醒。」抱著枕頭挪了挪嬌軀,她大概也十分疲倦,沒什麼力氣坐起來。

「對不起。」挪動步伐,他動作輕慢的坐到床邊,手掌溫柔的撫過她的臉頰,極其憐愛地凝視她這少見的軟柔模樣。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因為我讓你等我等到這麼晚。」

「是我自己要等的,跟你沒有關係。」她善解人意的搖頭。

「剛睡沒多久麼?」

「嗯……你是不是很累?我聽你聲音有點沙啞。」她纖手覆上他手背,關心輕問。「晚上有沒有吃飯?」

「嗯。」

「別用這微醺的目光瞧著我,我快醉……」

她話未說完,就見他突然俯身埋進她飽滿誘人的胸口,像只激渴的猛獸,又啃又咬,狠狠撕裂她絲質睡衣,吞噬她挺立蓓蕾;她則像只待宰的羔羊,溫馴嬌弱,唇邊卻揚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她喜歡他這偶發的失控與爆動,這代表她對他仍有一定的吸引力。

她更喜歡他主動親吻她、佔有她,讓她確信,他對她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航……」激情高亢中,她不自覺的喊出他的名。

在情慾慰借與情感淪陷的雙重痛苦中,他沒有快樂,沒有滿足,只是理智崩坍的緊緊擁住她。

「這一秒,你是屬於我的。」在她耳邊,他不斷重複這個宣告。

「你睡了嗎?」

天快亮了,曲淨楚卻沒半點睡意,賴在他胸膛上數著他平緩的心跳,兩人赤裸的身軀親密地交纏成一體。

「還沒。」他的聲音從頂上傳來,有些飄渺,有些遙遠,像有什麼心事。

「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想聊什麼?」

「我們給彼此一個深入瞭解對方的機會,各問一個問題,但都非答不可,你說好不好?」

「什麼樣的問題都可以?」

「嗯。」

沉頓數秒,他同意了這個提議。「好,你可以先問我。」

「我想聽聽你的戀愛史。」

「我的戀愛史?」他倒沒想到她對這事感興趣。

「要毫無保留,滴水不漏。」

他失笑的搖頭。「我不知道怎樣才叫毫無保留,但你想知道我的戀愛史,不需條件交換,我便會全數告訴你。」

「既然是我吃虧,那麼,你更要仔仔細細交代清楚。」

頓了頓,記憶這才拉遠到好久好久以前

「我第一個女朋友,是在高二那年暑假交的,大家都喊她貓咪,因為她是個文靜優雅的女孩子,白白淨淨的,笑起來有顆小虎牙,還有點潔僻。當時有不少男孩子在追求她,但她暗戀的卻是我這個悶石頭,收到她寫的告白信,我們便在一起了。我們兩人的交往過程十分順利,順利的沒什麼火花,高中畢業後我申請提前入伍,就這樣慢慢斷了聯絡,大概有聽說她在那時候有了新的對象,現在大概也結婚生子了。」

「這應該就是兵變吧?」

「是兵變沒錯,但我倒不怎麼難過,或許是我對她並沒有付出感情的緣故,以致於知道她變心也不想責怪任何人,只想祝福她,希望她過得好。」

「那第二個女朋友呢?」

「第二個叫作徐麗潔……」一提起她的名,他臉色陰霾的止住口,深吸一口氣再輕吐出來。「一個被我當作老婆在付出感情的女人,只可惜她對我不是認真的,從頭到尾都是虛情假意,但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對她的工作、私事完全不瞭解。對外,她落落大方、應對得體;對內,她溫柔賢慧、善解人意,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誰會料到兩年後,她在結婚基金得手後,考上夢寐以求的空姐一職,分手的話也沒說,就這麼走了。」

「結婚基金?」

「她說女人一輩子只結一次婚,鋪張點是應該的,於是飯店酒席、禮車、婚紗照、蜜月旅行的錢,我全交給她去打理。說難聽點,那筆錢對我而言算不了什麼,但她卻為這筆小錢拋下兩年多來的感情,令我徹底覺得心寒。」

「你很愛很愛她?」

「是,我很愛很愛她,曾以為這輩除了她,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無需思索,他確信自己深愛過徐麗潔,只是他沒說,這樣的愛早已停止。

不知怎的,有股寒意竄上腳底,曲淨楚情不自禁再將他摟緊些,心似劃開一個大缺口,隱隱作痛著。聽他敘述著對別的女人的深愛,竟成了自我懲罰,她閉著眼,極力排斥著心底翻攪的酸楚湧上鼻腔,惱人的失落感卻揮之不去。

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違背了遊戲規則,她只想霸道的抱著他的身體,佔有他的靈魂,強烈的妒意催促她再問些什麼。

「如果她回頭來找你,你還會要她?」咬著牙,她語氣平靜的問。

「不會有那一天的,我知道。」

「萬一!我說的是萬一呀。」

「你非得問出個答案不可?」

「嗯!」她態度強硬的點頭。

他看似沉吟許久,其實心裡並非真去思考。「或許吧,或許我還是會和她在一起,走進禮堂。」因為不覺得她真的在乎,也就不覺得這個答案對她殘忍。相同的,因為自己已不在乎,怎麼回答也無所謂了。

剛答完話,驟覺溫熱身體突然撲了陣涼,晃眼間,曲淨楚已坐在床沿,拉開抽屜翻找另一件睡衣穿上。

「怎麼了?」

「一身汗,去沖個澡嘍。」她回首拋給他一記嫵媚笑容,仍是印象中的那個曲淨楚,甜美若夢,毫無異樣可言。

她果然是不在乎的,他的心與人同時湧上涼意。

出了房門的曲淨楚,確實還是一臉不在乎。

不想在乎,不願意在乎,也沒資格在乎。

獨自平衡心裡的酸鹼度,讓淚不去落下,是她惟一能做的在乎。

「Cappuccino,謝謝。」

「那我要一杯柳橙汁。」

「需要來份鬆餅或糕點嗎?我們這兒的『提拉米蘇』非常好吃,而且限量供應,每天只有二十五個。」穿著粉紅色圍裙的女侍者佇在桌邊熱絡推薦著,揚起的燦笑露出一口漂亮白牙。「或者兩位要叫一份水果鬆餅?鬆餅加這位小姐的咖啡正好符合下午茶的套餐特價,比較便宜。」

阿帆望向正對面的淨楚,臉上綻了抹溫笑。「那我們叫一份吃吃看好了,正好我肚子有點空,中午吃的飯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

「嗯。」曲淨楚沒有異議的點頭。

侍者離去後,阿帆有些緊張的搓搓手,東張西望,極力思索著要聊什麼好。

「今天下午沒課?」曲淨楚神情沉靜的注視他一舉一動。

「是啊。」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特地找我來這咖啡館,是不是有話要說?」

沒兩下就被瞧中心事,阿帆窘態畢露的脹紅臉,又開始期期艾艾。

「這……」失去以往亮麗甜美的光采,今日的她秀顏端凝,不苟言笑,眸光深沉,唇線緊抿,全身透著股難以接近的疏離感。

察覺這股異樣,阿帆不禁收斂笑意,怔忡表情,竟不知怎麼接下話。

「讓我們作一輩子的朋友,好嗎?」在他不及意會的時候,這句打破沉寂的言語逸出她口中,委婉而堅定。

「朋友?」突來的打擊,震傻他的表情。

「您好,幫兩位送上餐點。」

仍是笑容可掬的侍者端上Cappuccino與柳橙汁,不一會兒,剛烤好的水果鬆餅也送上桌面。四片烤得酥黃的鬆餅搭上水蜜桃、蘋果、櫻桃、草莓、鮮奶油,將白色餐盤點綴得繽紛,誘發人的視覺與味覺,但他早失去食慾。

「是,朋友,永遠只是朋友。」把話說清楚,是她今天答應他出來的主要原因,再繼續牽扯不清,恐怕事情會持續惡化。

他呆坐著,腦子一片空白,培養了數天的勇氣在這刻全數瓦解,被一股難言的挫敗沮喪取而代之。

毫無預警的拒絕擊潰了他的自信,他弄不懂哪裡出了問題,在此之前,他還天真的以為淨楚會接受他的感情,如今……

「阿帆,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我,但你可知道,你喜歡上的這個女人,根本不值得你付出感情。」淡淡扯了扯唇角,她攪動著杯裡熱燙液體,腦中湧起上回與洛航去喝咖啡時的畫面,心頭一陣激盪,她強吸口氣,迫自己平靜下來。「我不懂怎麼去愛一個人,也不曾想過要去付出真心,更遑論為誰停留。」

「我……」他頹然的想說什麼,喉頭卻發不出話。

「打從我十七歲離家,我便開始浪跡天涯,希望這島上的每一塊土地,都會留有我的足跡。但每個落腳處,都不是永遠,有的待上一整年,有的只有半個月,也許不久的將來,我便會離開這裡。」

「不!」好不容易硬逼自己喊出這個字,他急急說道:「雖然我還不瞭解你的家世背景,但你總有一天要安定下來的,不是嗎?」

「或許真有那麼一天,但絕不是這裡,我十分確信。」儘管不想傷害他,但為了讓他徹底死心,她讓自己徹底無情。

「那麼,你為什麼對我好?又為什麼答應跟我出去?」扭曲著臉,他渾身顫抖的輕問。

「因為我喜歡你這個朋友,想交你這個朋友。」她答的雲淡風清,啜飲燙口的卡布奇諾,稍稍紆解眉間的糾結。

像是平白無故挨了幾拳,他的臉色顯得更加難看與臘黃。

「你認為這樣的理由很牽強嗎?或者,我從一開始就得和你劃清界線,告訴你,約我出去可以,但我們只能作朋友?」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亂了方寸、慌了心情,他已經拾不回鎮定與志氣,屈居下風不堪一擊。

「阿帆,」放下瓷杯,她坦蕩蕩的直視他的眼睛。「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但無論如何,我不會接受你的感情。如果你不能死心,痛苦的也只是你自己,至於我,挺多同情你,卻不會內疚。」

他難過的垂下頭,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別這樣!我們又不是在談分手,而且你不會因為這樣,就和我反目成仇吧?」她試著讓僵凝的氣氛好一些。

「淨楚……我真的很喜歡你,」他低低地道。「雖然你已經說了這麼多,但我實在無法接受……對不起,我不是個很聰明的男人,不擅於處理自己的感情……我想,我想過陣子就會沒事。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再來纏著你的。」他的聲音聽來啞啞的,似乎有些哽咽。

F誰說你纏著我來著?阿帆,你已經不小了,要試著成熟點,感情這東西本來就勉強不了,但我們還會是朋友,不是嗎?」

「我知道,」他吸著鼻子,還是垂著臉。「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我沒有辦法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我真的……真的沒辦法。」

「好吧,我明白了,我不逼你。說不定我們再也見不著面,我沒必要非讓你點頭和我繼續作朋友。」

他卻猛然抬起頭。「你……你真的會走嗎?」

「難不成你還認為我在說笑嗎?」她無奈的。「我不是為了拒絕你才故意說那種話,我今天說的每個字,都是認真的。」

事已至此,阿帆即使想多作掙扎也是徒勞無功。這會兒,他突然間挺直腰桿,一口氣將那杯柳橙汁喝完,彷彿他渴了許久、餓了許久。

「還有鬆餅,記得吃完。」她提醒他。

他沒有吭聲,只向女侍者多叫來一杯柳橙汁。

於是這頓下午茶,就在阿帆狼吞虎嚥中草草結束。

這算不算是解決了問題?

對曲淨楚而言,說清楚講明白,是她該做的事;但阿帆是否聽進心底,她是管不著的。

最起碼在面對顧洛航時,她可以問心無愧、理直氣壯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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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台中冷樓徵信社

將一隻牛皮紙袋擱到桌上,一個戴茶色墨鏡、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坐進擦得油亮的皮椅裡。

「我們要委託貴社找的人的資料,都在這紙袋裡頭。」平板的聲音沒半點情緒,只陳述著簡單字句。「由於她高中畢業後便離家出走,因此除了幼年時的幾張學生照,我們沒有她成人以後的相片。」

關冷樓拿起牛皮紙袋,沉穩抽出裡邊的資料夾,翻開第一頁,入眼的第一行字,也就是托尋的人名,使他有些震驚。

曲淨楚?!

「我先支付貴社五萬塊基本費,倘若你們能在一個月內找到人,籌金就是一百萬;兩個月內找到人,籌金五十萬;三個月內才找到人,籌金二十萬;如果過了三個月都還未找到人的話,那麼很抱歉,我們就會取消托尋。」語畢,中年男人自雪白襯衫裡取出一張支票,平實到桌上:「這是五萬元即期支票,你看看有沒有別的問題。」

關冷樓怔忡著望向那張支票,心裡震愕至極,一百萬?這曲淨楚的行蹤價值這麼多錢?

「有問題嗎?」中年男人冷冷問道。

「沒有。」他很快抬頭。「我沒有任何問題。」

「好,若你找到了她,紙袋上有我的電話和名字可供聯絡。就這樣,希望很快能有你的消息。」

銳利眼神透過鏡面注視著他,關冷樓竟感受到一絲寒意。

「我盡量。」

待那位中年男人走了後,關冷樓仔細讀著關於曲淨楚的資料

曲淨楚,一九七九年三月四日生,AB型雙魚座。

父親曲雲刀,曾名列人口灣十大風雲人物排名第一,為金融界叱吒風雲的龍頭老大。年輕時操作「曲氏集團」在業界呼風喚雨,手執牛耳,舉足輕重;後因金屋藏嬌的風流韻事曝光,致使事業走下坡。

母親歐陽曼蘿,別號「冷風女羅剎」,在業界是個女強人,其能力手腕堪與曲雲刀並駕齊驅,同樣是個不可一世的人。

在曲雲刀耗資上憶闢建「雲夢山莊」小兀王后,這位「絕色情婦」丁夢薔被揭發於世人面前,竟是名年不過二十三歲的失明少女,但其美貌令人驚艷。

在談判破裂後,歐陽曼蘿要求曲雲刀支付她天價的贍養費,於是曲雲刀將其名下財產全轉移到她名下,會一告破產,兩人正式簽字離婚。

五年後,歐陽曼蘿因公事搭機欲到紐約,結果飛機失事,屍骨無存。

此外,曲淨楚尚有一個哥哥曲飛,及一個姐姐曲淨安。

而她於一九九七年離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大名鼎鼎的曲雲刀和歐陽曼蘿?關冷樓簡直呆掉了。

那個曲淨楚是他們的女兒?

是同一個人嗎?會不會只是同名同姓?

他瞪著手中那張國中畢業照,相識的輪廓與五官,清楚表示他認識的曲淨楚,就是照片裡的曲淨楚!

沒錯,是同一個人呀!何況姓曲的人不多,奇怪的地方只在於她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

一百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從開社到現在,他還沒接過條件這麼優渥的case,而且唾手可得!摸著下巴沉思許久,關冷樓站起身,毅然而然的離開辦公室。

打定主意,開車往彰化秀水鎮而去。

關冷樓開著他那輛寶藍色的日產轎車,一路奔馳在公路上,沿途行過稻田、樹林、溪流、彎道、小路,看盡田園風光,來到那棟田寮邊的樓房。

循著階梯上二樓,看看手錶,時間下午三點半,雖然不確定她會在,但還是決心碰碰運氣。

有四間房,他毫不考慮的步向最後一間,因為他知道曲淨楚就住在徐麗潔住過的那間房,完全不需要考慮。

敲門等了半晌,裡頭靜悄悄的沒任何反應,看來他撲了個空,只好轉身下樓回到車裡,扭開音響收聽廣播,預備捺著性子等她回來。

時間分秒過去,太陽已快下山,周圍的光景變得昏黃荒涼,卻還是沒瞧見她的人影。想想,先去吃個晚飯再回來找她好了,餓著肚子不好辦事。

啟動引擎後,他以緩慢的速度前進,就在快駛離這片稻田之時,瞧見前面不遠的水泥橋上站了個人。遠看是個身材高軌的女孩子,穿著米白色洋裝,一雙均勻白宮的美腿交叉站立著,在晚霞彩雲的籠罩下,有著難言的氣質美感。

即使他無法確認這女孩就是曲淨楚,但他還是迅速將車停到乾旱的土地上,下車朝女孩的方向走進。

在距離女孩約莫一百公尺的時候,她突然回頭,讓他原本稍顯不安的情緒落定下來。

「嗨!」故作瀟灑的舉手打了招呼,關冷樓露出迷死人的俊朗笑容。

看著來人,除了意外還是意外,曲淨楚只是平和的淡笑。「怎麼是你!」

「一個人在這裡看夕陽也太寂寞了。」停步站定在她面前,他刻意保持五十公分的安全距離。

「寂寞是很好打發的東西,我只是在享受難得的安詳。」

「安詳?」他莞爾一笑。「等你死了便可以安詳一輩子,何須現在享受?」

她挑了挑眉。「你還沒說出你來的目的。」

「一定要有目的?」他不置可否。

「你看到了,洛航沒和我在一起,或許他去了茶坊,或許他回家裡……」

「我不是找他。」關冷樓扯開一個高深莫測的哂笑。「我,可是專程來找你的,『曲淨楚』。」

他把曲淨楚三字特別強調發音,她只覺無趣,不想理會。

「找我有事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大家不都是這麼說的?」

「那你就說吧,單刀直入會痛快些。」今天的她其實沒什麼心情與他談笑風生,這一秒更愉快不起來。

意識到她眼眉間凝了層憂鬱,他斂住嘻笑臉龐。「看來你先前說的喜子受安詳*是個借口,怎麼,心情不好?」

「不好也不想跟你報告。」簡單一句就叫他吃了閉門羹。

「好吧,我不拐彎抹角了,你是不是雙魚座AB型的?」

「專程跑來研究星座血型?」她微哼,望向紅霞滿天的邊際。

「一九七九年三月四日生的?」

「那又如何?」

「大名鼎鼎的曲雲刀是你父親?」

當他再補上這句,她渾身一震,神情不變,轉過身,目光炯炯的望住他,嗓音屈地寒冽。

「你調查我?!」

她這一刻的轉變讓他頭頂發麻,打自心底的感到恐懼,卻不得不強自鎮定。

「我像是那麼無聊的人?」

「你確實很像!」她一字一字不留餘地。

「別、別這樣,雖然咱們不見得是朋友,但是……」他有些驚慌。

「我不想聽廢話。」

她這個樣子實在嚇人,在害怕中,他硬逼自己擠出一抹無奈苦笑。

「我猜你一定沒看我給你的名片吧?我開了家徵信社,而今天有人帶了你的資料來托尋,所以我才知道這些。」

驀地,曲淨楚突然一聲不吭的掉頭離開,而且走的速度很快,快得教人措手不及。

他當下一驚,忙追過去喊她:「喂!喂!你要幹嘛?」

「離開這裡。」她頭也不回的冷聲答。

「沒、沒這麼嚴重吧?」他震駭的。

「多少錢?」她倏地停步回頭瞪視他。

「什麼?」

「找到我可以為你賺多少錢?」

「這……」

「到底值多少?」她更加不脫的打斷他。

「好,我說,一個月內是一百萬。」他想他不說是不行的。

「很好!」她高傲地把臉一昂,繼續往前走。「你可以立刻去說,賺取這一百萬。」

「曲淨楚!我有說要出賣你嗎?」關冷樓沒好氣的喊。

「一百萬不是筆小數目,沒人抵得住這個誘惑。」

「別把任何人都想得這麼市儈好不好?至少我不是這種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解釋,本來他是很動心那一百萬的,但一到她面前,再想到阿航,忍不住又為自己辯護起來。

「是不是這種人你心裡明白,我不相信任何人。」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如果我真要說,還用得跑來通知你嗎?」

「哼,你只是想來證實我是否真是那個曲淨楚,因為你確實想得到那一百萬。」她輕易的就透視他的動機,正確無誤的料中他當初的想法。

「你……唉……你不會是真要馬上離開這裡吧?」他焦急萬分的跟在她身旁,臉上十足懊惱。

「對!」她斬釘截鐵,人已進了樓房步上階梯。

「那阿航怎麼辦?你連一聲再見都不跟他說嗎?」關冷樓急出一頭汗,使出渾身解數想說服她別說走就走,他不想成為罪人呀。

「遊戲結束時,他自會明白的。」開門進房,從床底下找出一隻行李袋。

壓抑在心底的不滿這刻爆發,關冷樓憤慨的拉住她,一個反轉鉗制住她的雙手。

「你好殘忍!你說走就走,有沒有想過阿航的感受?你嘴裡強調這不過是場遊戲,有沒有想過大家相處久了都有感情,不管是不是愛,至少你們也過了段快樂的日子,你難道不應該和他說聲再見嗎?」他忍無可忍的低吼。

受鉗制的手腕傳來痛意,曲淨楚咬著唇不吭聲,但她心裡明白,關冷樓說的不無道理,何況……何況她答應過洛航,要離開一定會告訴他。

「但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我。」

「不會的,他們委託我找的地方是台中,而這兒是彰化,他們即使要找,也不會今天就找上門。」

反覆平息著胸口劇烈的起伏,曲淨楚挫敗的頹坐在地,關冷樓也跟著鬆開手,蹲在她身後,靜靜看著她。

「無論如何,你和阿航的這場遊戲總該做個完美的句點,假如連你也一聲不吭的離開他,我怕他會承受不住。」

猛被點醒的曲淨楚,聽到他這句話,終於同意的點了頭。

是的,她不能和那個徐麗潔一樣,因為她和徐麗潔是不一樣的。

「謝謝你。」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值得信任,但說了這三個字,她便決定冒險了。

出於直覺的反應,關冷樓感激地朝她一抱,屬於朋友間的溫暖擁抱。

「該說謝謝的是我,我真怕你一走了之,那麼我闖的禍就大了。」

怎麼曉得,他還是闖禍了……

「夏櫻,今天你和大頭、小鈞負責C區廂房的收拾工作。」忙進忙出的當班組長在夏櫻打卡時吩咐了句,話一說完就離開休息室,半分鐘也不多耽擱。

「嗯,知道了。」

周休二日的午後,川流不息的客潮讓整間茶坊動了起來,上至店長,下至Parttime的工讀生,像是持續轉動的陀螺,個個暈頭轉向,忙得焦頭爛額。

將難馴的爆炸頭用橡皮筋束成馬尾,夏櫻站在鏡子前,為自己那張略顯蒼白憔悴的容顏化上淡妝,抹上口紅。

休息室的門又被打開,衝進來的是副店長小腓,她個兒不高,體形瘦削,卻是個幹勁十足的拚命三郎,一見到夏櫻,她有些驚訝的眨眨眼,邊把包包塞進實物櫃裡,邊脫下外套。

「夏櫻,你今天來得好早。」

從鏡裡看到小腓那張神采奕奕的臉,夏櫻垂下頭,將口紅收進一隻泛黃的東口袋裡。

「嗯。」

「幹嘛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外邊客人多,可要打起精神,知道嗎?」小腓套上制服,沒去注意她紅腫的眼袋,動作飛快的夾好安全帽壓塌的瀏海,又摘下耳環項練手錶,身為副店長,她對自己的要求加倍嚴格。

夏櫻只是點頭,而小腓在拍完她肩膀後便出去了。

不能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的場合裡,是她惟一能做的努力,她大大的吸了口氣,抬頭挺胸,隨後也離開休息室,用笑臉掩飾所有的痛苦。

一天下來,夏櫻像被小緋傳染一般,拼了命工作不說,而且還搶著事情做,見到哪裡髒了、亂了,便主動去收拾;看到其他同事忙得抽不開身,也二話不說伸手幫忙。在以往,她是個動作勤快的人,然而今天,她不但勤快,而且未曾間斷的一徑找事做,旁人也許忙昏頭不覺異樣,但顧洛航發現了。

從他一進茶坊,就瞧見夏櫻那雙醒目的紅眼睛,在進進出出間格外引人注目,還有捲起袖子的手臂內側,有著幾處暗紅瘀傷。在這裡工作,碰撞瘀青在所難免,但她的傷卻出現的太過突兀,尤其這樣的忙碌與強顏歡笑,很難讓人忽略。

下班交接完畢打了卡,夏櫻虛脫的攤軟在休息室的籐椅裡,其他同事一個個離開,獨剩她一個人。

顧洛航在外頭等了陣,見她沒出來,於是開門進了去。

她身體半晾在椅背上,臉兒低垂,兩手鬆散的掛於椅把兩側上腿伸直,一腿斜放,顯然累得不省人事。

顧洛航走過去輕拍她的肩膀,試著叫醒她。

「夏櫻?」

喊了幾聲,夏櫻緩緩睜開疲憊的睡眼,看到來人,連忙揉著眼睛坐直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這兒睡著了,窘得兩頰腓紅。

「對不起,我……」

他施予一個諒解的淡笑。「今天辛苦你了,瞧你累成這樣,還有辦法騎車回家嗎?」

夏櫻緊張的瞄了眼手錶,急忙站起來。「我沒事,睡了一覺精神好多了,我……我回去了。」

說著去置物櫃裡拿她的帆布袋,怎料一個沒拿穩,袋子整個翻轉掉下來,滾出一地的瓶瓶罐罐。

「啊!」她無措的低叫一聲。

「我幫你撿吧。」他蹲下身,然而一瞧見掉在地板上的一小包東西,他錯愕的呆住,直覺就拿起來。

當夏櫻猛然想起袋裡那東西而倉促轉頭時,顧洛航已面色凝重的發出疑問:

「這是什麼?」

她臉色發白,一時腿軟的坐在地上。

問話同時,顧洛航光看她的表情就證實了心中想法:「這東西是哪來的?」

夏櫻無助的搖頭,緊抿不帶血色的唇辦,神色悲愴而絕望,眼底翻了朵淚花,愈蓄愈深,頃刻間順勢滑下,大顆大顆淚珠如潰堤洪水,濡濕了她的臉頰與衣襟。掩住臉,她無言的啜泣起來。

「是你男朋友的,對嗎?」他倏地指間收緊,已經猜測到事情是怎麼回事。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但他知道,她默認了。

「所以你身上的傷,是他幹的好事?」

「他已經失去理智了,當時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掙扎許久,她嗚咽地開口說道。「我想阻止他,反而惹他抓狂,他才會推我去撞桌角。」

「夏櫻,你不能這麼過日子,雖然我不瞭解你跟你男朋友的感情,但你必須離開這個男人。」

「我……」她神色哀戚的抱著帆布袋,又開始撿東西。「我曾想過要離開他,可是,我的東西都在他的住處,我要走,也沒有地方去。」

「那你家呢?你難道不能回家嗎?」

「我……我根本沒有家,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我如果有家,又何必待在他身邊委曲求全?」她苦澀的笑了,笑得既空茫又淒涼。

「夏櫻……」他心裡一痛,她悲憐的遭遇實在無法讓他置之不理。當下站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當他回來時,手上那一小包白色粉末已經不見,不知是扔了還是暫時收押。

「你不要再回那個地方了,先到我住處屈就幾晚,我再想辦法替你找適合的雅房。」

「嗄?」夏櫻思緒縹緲的抬起頭,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住我住的地方,我回我老家睡,不然你男朋友肯定還會找你麻煩。」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或許覺得我多管閒事,但不管怎麼樣,你是我的員工,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回那個混帳的身邊,何況那包粉你打算怎麼處理?光憑你會留到現在我也猜得出,你預備回去再還給他,因為你若不給他,他會繼續打你,而你根本沒勇氣將那東西丟掉,對嗎?」

夏櫻的身子隱隱抽蓄著,狼藉的臉孔不見血色,她咬住唇瓣,黯下眼眸。

「就算我躲去別的地方,他知道我在這工作,還是會找上門的。」

「找上門又如何?他真敢找你麻煩就等著被送進警局。非法持有毒品,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想吃免費的牢飯。」他冷峻的說。

「我……我真的不想害到大家,也不想害到你。你已經幫了我許多,我真的不能連累你。」

「你不想害到大家就跟我回去,走吧。」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他一把扶起她,讓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航哥……」

「我不是個怕事的人,這一點你記住了。」再說了這麼一句,顧洛航攬下了發生在夏櫻身上的種種不幸。

兩人坐上車,朝田寮而去。

至於命運還有如何荒謬的安排,誰也管不著了。

隔壁有動靜了。

一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坐在化妝台前翻著書刊雜誌的曲淨楚直覺瞄了眼桌上咕咕雞鬧鐘。

三點零二分,他今天又回來晚了。

匪夷所思的是,他選擇回自己房間,而不是回她的房間。

這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勁,她忖度半晌走出房外,剛舉起手準備敲門,門卻正好打開,一臉凝重的顧洛航從裡頭走出來。

儘管門已經被他隨及帶上,但在那短暫一瞥中,她確信自己看到他房內有人,而且是個髮型嚴重蓬髻,有著爆炸頭的女人。

垂下半懸在空中的手,她靜靜地望著他走向自己房內。

她有預感,他們之間出了事情,他的一言不發,以及那名陌生女子,都讓她知道他們的關係有了變化。

她把門慢慢關上,貼著門板,幽深的眼眸凝視他孤寂的身影,那張毫無起伏的臉孔,沒有喜怒哀樂。

「怎麼了?你今天怪怪的。」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的放在腿上,許久才抬起頭,作了此生最痛苦的決定。

「我想,我們之間的遊戲該結束了。」

她震動的渾身顫慄,瞠目錯愕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我不想再玩下去了,就是這樣。」

錯愕過後,曲淨楚很快就找回了鎮定與從容。「是嗎?看來你是膩了。也好,碰巧我也打算離開這裡。」

「離開?」一人各給一個打擊,換他心驚的瞪住她。

「是啊,等我把東西收拾好,也許明天就走了。」努力按捺著胸口那股不甘心與不捨得,她輕描淡寫的聳肩,挪動步伐坐到床沿。「到時再麻煩你跟阿帆說一聲,我預繳的押金應該足以賠償你們的損失。」

他額頂的青筋隱隱浮動,拳頭握緊,像在忍耐些什麼。「就這樣?」

「就這樣。」

「……你什麼都不想解釋嗎?關於你要離開的這個決定。」他力持鎮定的壓抑著聲音。

「那你呢?遊戲結束的原因,是否也該告知我一聲?」她諷刺反問。

「結束就結束了,還需要原因?」

「也對,反正我也猜得出大概的原因,不在乎找到另一個迷人的小女孩,雖是蓬蓬頭,看那背影倒是弱不禁風得很。」

「你……」他一愣。「你看到了?」

「是啊,很不湊巧就是瞄到了,但這也沒什麼。」她故作灑脫的笑說:「反正我跟你之間純粹是場性愛遊戲,好聚好散,誰也不欠誰。」

這樣的灑脫與暗諷,逼出他心底的妒意與苦澀。「沒錯,好聚好散,接下來你便可以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即便這人是我的好朋友也無所謂。」

「你說什麼?」她一時僵住,臉色驟變。

「我也很不湊巧瞄到了那一幕,你們親暱的摟著、笑著,活像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明明心裡痛苦得要命,他硬是裝出不在乎的表情。「就跟我當初猜測的一樣,你們會是很適合的一對。」

「等一等!這事你誤會了……」急於解釋的她,失了方寸的站起身子。「我和關冷樓並不如你想的那樣,雖是你親眼所見,但這是有原因的。」

「你為什麼要緊張呢?」見她手足無措,他出奇的淡漠與沉穩。「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事實上你也沒有必要向我解釋真相是什麼,不是嗎?」

「但是我……」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她痛恨那種被誤會的感覺。

「就這樣了,我話就說到這裡,時間不早,我要回家去了。」

「回家?」

顧洛航沒回答,走出這曾經糾葛愛慾情火的地方,關上那扇開啟遊戲按鍵的門,讓自己孤獨的身影就此被隔絕在外,遠離她的視線,阻斷她的呼喚。

做了ending,他的心像被卡車輾過一般,再也拼湊不起來。

但這樣的結果,是他惟一能作的抉擇。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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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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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7 00:2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等車的時間總是漫長,尤其在這鄉下較為偏僻的地方,等公車更是件不容易的事,就算想搭計程車,恐怕也招不到。

坐在雜貨店擱在外頭的木板凳上,曲淨楚難得穿了件黑襯衫與牛仔褲,長髮飄逸任風吹亂。她神色落寞地望著遠方,一管管工廠排放的白色濃煙,熏染了半邊天空,她的視線緊盯著那白茫茫的幛幕,根本沒去注意是否有公車到來。

在她併攏的腳邊,置放著只簡單的行李袋,從凌晨整理到天亮,她所能帶走的,不過也只有這麼些東西。會造成她負累的、多餘的,統統都沒帶走。

渾渾噩噩整夜沒睡,使她看來有些憔悴,渺茫渙散的視線像是失了焦距,找不到依循的方向。枯坐在凳子上,忘了攔下半小時一班的公車,即使錯過後又得等待半小時,她卻像沒有痛癢一般,繼續等下去。

不知怎的,她覺得自己的心空空的,空的沒有跳動的跡象;腦子裡也空蕩蕩的,遺落的思緒被深切的情感扯著走。她不想回顧,不想後悔,不想質問自己怎能真的離開?但結束了這段遊戲,她確實疼痛難當,情願麻木所有的喜怒哀樂,也不去想未來的路怎麼走。

恍惚的神思裡突然闖進機車的引擎聲,拉回的目光前多了一輛摩托車,而且就停在眼前。

她下意識的望住那條再熟悉不過的頎長身影,正好迎上顧洛航那雙凝肅清泠的臉孔。

他將一頂安全帽不偏不倚的拋進她手裡,見她接住,他用眼光余角瞥了眼後座,語氣淡然的道:

「上車吧!我送你去火車站。」

曲淨楚愣了愣,難以置信還會再見到他,手裡抱著那頂安全帽,猶豫了足足一分鐘才站起身,另一手拎起行李,卻沒有立刻走過去。

「你是專程來送我的?」她定住不動,想從他漠然的深眸裡看出一點在乎自已的成分,不想就這麼沒頭沒腦的上了車。

「是不是並不重要,就當我正好騎車路過,順便送你一程。」他面無表情的答。他將心裡的痛苦掩飾得很好,已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我還以為你知道我今天肯定會走,所以特地來挽留我。」現在分明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但她卻故作輕鬆愉快的聳肩,綻放一個嬌俏的甜笑。「看來是我自作多情,還以為可以見識到你求人的樣子呢。」

顧洛航仍舊什麼表情起伏也沒有,只是靜靜凝視她偽裝出的笑臉。

「要是有人求你,依你的個性,想必也只會嗤之以鼻罷了。」

「是嗎?我真有這麼無情?」她還是一徑地笑。

「你不是無情,你只是不懂得什麼是情。」

她的臉色刷地一變,卻是短短瞬間之事。揚起臉,她故作瀟灑的笑答:

「是啊,我本來就不懂,懂得愈多愈容易受傷,我可不想成為感情的奴隸。」

深吸口氣,他努力遏抑著臉部表情,不讓她的話影響自己的情緒波動。「快上車吧,我沒心情和你在這兒聊天。」「你對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就算沒送我一程,你也很對得起我了。」她向他走近,卻是將安全帽還到他手中。「我還是自己搭公車吧,方便又安全。」

在剎那間,她似乎捕捉到他臉上那抹心痛的神情,接著便瞧見他撐住摩托車,硬是從她手中拿過行李。

「上車,就當我們朋友一場,大家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是你沒讓我有選擇的餘地吧。」

「別忘了這不過是場遊戲結束,而非深愛對方的情侶談分手。」他不看她,重新跨回車上。

他再度把話說得殘忍而不留餘地,她不再吭聲,僵持半晌後乖乖坐上後座,圈住他的腰,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

車子奔馳在略顯冷清的街道上,顧洛航一直沒再開口。

閉上眼,曲淨楚忍不住將頭靠在他的背上,雙手緊擁著他的身軀,想借此懷念從前的美好,甚至是求得一點僅存的溫存。畢竟他們曾經火熱過、纏綿過、激情過……那種種的甜蜜愛戀,是她」輩子都忘不了的珍貴記憶。

當她將柔軟豐滿的身軀貼附在他後背時,顧洛航幾乎要當場咒罵起來。

天!她這樣親暱的舉動無疑是在引誘他將車子掉頭,回到田寮,回到他們天雷勾動地火的小小天地裡。

他努力按捺著痛苦煎熬的情緒,想靜靜送她走出自己的生命,但她卻不肯放過他,即使事已至今,她還在勾引他。

他的心已被忿怒與嫉妒給燒灼得體無完膚,卻還是不捨得她離開自己。他想自己永遠都無法弄明白,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在飛掠而過的猜臆中,顧洛航的視線有些模糊了,真的有些模糊了。

積鬱在心底的酸楚,在這一刻幾乎要淹沒了他。有太多太多的思緒壓迫擁擠在他作疼的腦子裡,使他痛苦的閉起眼睛。

老天爺!他為什麼總是在承受這種愛情的折磨?為什麼?

之前是徐麗潔,現在是曲淨楚,這究竟是為什麼?想得到一份安定而長遠的感情,真有這麼困難嗎?

突然,坐在後座的曲淨楚猛地抽離他的後背,由於車速不尋常的催快與彎斜,令她頓時間悚然心驚。

然而才一瞥眼,驀地驚見車子即將撞上前頭正要轉彎的轎車,她駭然睜大眼,立即扯開喉嚨放聲尖叫,手裡急促搖晃著顧洛航。

「小心!」

但,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車子在短短一瞬間奔撞過去。

混亂、嘈雜、議論、驚懼……

飛離車身滾臥在地的兩人,一個失去意識,一個卻……異常清醒……

【記者呂曉沙彰化報導】失蹤足足五年之久,前「曲氏集團」董事長曲雲刀之么女曲淨楚,於昨日上午十點三十多分,於彰化秀水鎮因一樁車禍被送至市立醫院時而被找到。據瞭解,曲淨楚於高中畢業後毅然而然離家出走,未曾留書、了明理由,數年來也未有文字片語。為了尋找她,曲氏動用無數財力與勢力,這期間雖有些許音訊傳出,但最後總是撲了個空。

兩年前,白淨楚的母親歐陽曼蘿,即馳騁商場、別號「冷風女羅剎」的女強人,因公搭飛機至紐約途中失事死亡,然而曲淨楚未如預期出現喪禮現場,傳出諸多揣測議論,沒人確定她是生是死,何以親生母親去世,她也漠不在乎?之後,曲氏眾人為處理歐陽曼蘿遺留下的數億財產,找上歐陽曼蘿的專屬律師譚凱軒,才得知她早在數年前擬妥遺囑,似乎早料到自己終有一日會死於非命。

在拆開第一封遺囑後,上頭言明,關於財產分配問題,必須等待所有人到齊才可公佈,而這所有人包括:曲雲刀、丁夢薔、由飛、白淨安、曲淨楚、歐陽曼娟與童瑞方,缺一不可。於是,所有與遺產有關的人全卯足全力尋找白淨楚,並跑遍全省洽請各個徵信社托尋,提供下落者,最古向甚至有一百萬的賞金。即便如此,曲淨楚的行蹤仍是個謎。

而今令人意外的是,曲淨楚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人找到,幸而在這場車禍中,她受傷的情形不太嚴重,除了腿骨關節脫臼及手腳多處擦傷外,其餘皆無大礙。附帶一提的是,與曲淨楚同行出車禍的另名男子顧洛航,由於傷勢較重,且有內出血的情況,病情尚在觀察中,今在加護病房由專人照料。

當阿帆帶著父親與關冷樓趕至醫院時,愕然發現大批的媒體記者將醫院走道擠得水洩不通。關冷樓面色沉重的詢問到病房號碼後,三人才步出電梯,就被一波波湧上前來訪問的記者給擋住去路。

「請問你就是顧洛航的父親嗎?你知不知道你兒子與曲淨楚是什麼關係?」名女記者激動的衝上前質問著,接著後頭閃光燈一陣亂問,阿帆挺身而出擋在父親面前,一臉凝肅與憤慨。

「抱歉,我爸什麼都不知道,請你們讓一讓!」

「先生,你是顧洛航的弟弟顧洛帆吧?那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和曲淨楚交往到什麼地步了?」記者消息靈通的速度教人咋舌,才一天的時間,他們已將顧洛航的家世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阿帆火大的推開採訪記者與攝影師,拉著老邁不知所措的父親朝病房走去。

「拜託你們不要耽誤我們探視病人的時間,拜託!」關冷樓也不悅地喊著。但那些記者仍像蒼蠅般揮之不去,眼見寸步難行,他只好大聲變臉吼叫:「喂,叫你們閃開聽不懂嗎?」

記者們不死心的追著顧洛帆逼問:「請問你們先前知不知道曲淨楚的身份呢?她失蹤的這五年,是否都是和你哥哥有關?」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們如果還要擋路就別怪我不客氣!」脾氣甚好的阿帆很少如此抓狂,這些記者確實搞得他火冒三丈。

「你哥哥騎車載著曲淨楚出車禍當時,曲淨楚還拎了一隻行李,他們兩個是不是打算私奔?令尊是否反對他們來往?」

「該死!你們少胡說八道,事情根本不是這樣!」

其實最該死的是,他確實什麼都不知情,只知道一接獲哥哥與淨楚一同出車禍時,他呆了又呆、傻了又傻,不明白他們倆為何會在一起?更不明白她為何一聲不響的走?

「你們煩不煩!我們什麼都不會說的。」關冷樓氣憤難耐的擠開一個個擋路的記者。

「請問你是顧洛航的朋友嗎?那麼你認不認識曲淨楚?你……」不識相的記者達到機會問他。

關冷樓不再開口,只是一徑地撥開人群往前走。

好不容易擠到加護病房前,向當班護士表明身份後,三人總算擺脫那些煩人的記者進了房裡。

只見顧洛航臉色蒼白的安躺在床上,四肢包裡一層層紗布,床邊有成排儀器與設備,麻醉退後,他已醒了有半晌的時間,見他們到來,他努力擠出不礙事的從容表情。

「哥!你不要緊吧?」阿帆緊張的沖k前問。

他搖搖頭,將眼光投向滿臉擔憂與焦急的父親,內疚的喊了聲:「爸,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讓你擔心了。」

看著全身傷痕纍纍的兒子,顧易鈞難掩心疼的眼眶微紅,緩緩坐到床邊椅子上,仔細審視他。

「怎麼會傷成這樣?你騎車一向小心,怎麼……怎麼會這樣呢?」他搖著頭,難過的輕握住兒子的手。

「你別擔心,我沒事,不過受點皮肉傷而已。」

「這還叫皮肉傷?你……」顧易鈞想說什麼,想想還是歎口氣作罷。「算了,至少你這條命還在,要不,我直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你死去的母親。」

「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和淨楚在一塊呢!她……她是不是打算搬出田寮,又為什麼沒跟我說一聲?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所以她要走?還是……」阿帆急切的連串發出疑問。

關冷樓按住他的肩膀,沉聲阻止了他未完的問題。「你哥才剛動完手術,這些問題等過幾天再問吧。」

顧洛航深邃而感激的望著他的摯友,不帶一絲責難的,他想冷樓或許還不知道,他已經曉得了他與淨楚的事。

「那她沒事吧?」終究抵不過內心的煎熬問了這麼句。

「放心,她的傷勢比你還輕,只是左腿關節脫臼而已,其餘都是些擦傷。」關冷樓說道。

「你去看過……咳咳……她了嗎?」說到這裡,他氣若游絲,有些吃力的咳了幾聲,每回說話皆會牽動胸部的傷口,引來陣陣痛楚。

「這……」關冷樓有點猶豫。「我聽說她誰也不見。」

「你別管她了吧,自己傷得那麼重。」顧易鈞皺著眉說。

「爸,她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得負這個責任。」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她是那個什麼有錢人的女兒,他們自己會好好照顧她的,你就別替她擔心了。」

「有錢人的女兒?」他一怔。

「你還不知道嗎?她……」

「伯父,先別跟阿航說這些,他需要休息。」關冷樓再度阻止顧易鈞要說的話。

儘管心裡有些疑惑,但顧洛航仍是面不改色。「冷樓,就麻煩你替我跑一趟吧,至少讓我知道她現在的情形如何。」

「好,我去看看就是。」他二話不說點了頭。

「我也去!」阿帆連忙跟進。

【記者蔡添清台北報導】在得知白淨楚在彰化發生車禍因而身份曝光後,曲雲刀帶著愛妻丁夢薔、兒子曲飛、女兒曲淨安,火速南下趕至市立醫院,除了擔心愛女傷勢,顯然那數憶財產才是真正目的。

自與歐陽曼蘿簽下離婚協議書,曲雲刀在一夕間由一介富豪貶為凡夫俗子,可說是一無所有,若非靠著兒子曲飛仍為集團大股東之一,他恐怕無法過著同樣豪奢富裕的生活。而歐陽曼蘿的姐姐歐陽曼娟,排除萬難同樣立刻前往;至於另一位同與公佈遺囑有關的童瑞方,則表示會抽出空檔下去看她。

十四年前,曲雲刀的風流史跡一直是民眾茶餘飯後閒話家常的話題之一,他與前妻歐陽曼蘿間的勾心鬥角、報復激戰,更是精采絕倫。家變後的醜聞雖對曲雲刀造成不小傷害,但如今他與現任妻子了夢薔卻成為羨煞人的一對伴侶,不曾再傳出花邊新聞。而歐陽曼蘿也因飛機失事香消玉頊,可歎世事多變化,生死難預料。

這一場勢伏兩年多的財產分配問題,因由浮楚的出現再度引起各方矚目,名門富商內的黑暗醜陋面,戲劇般呈現在眾人眼前,任誰也猜不出,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在經過一番交涉與安排後,憑恃著身份獲得特殊待遇,曲淨楚轉進醫院最頂層的特別病房,位置幽靜隱匿,輕易隔離那些不受歡迎的閒雜人等。

因此當關冷樓與阿帆連袂來到頂樓時,意外這個通道上沒半個記者採訪,卻有幾個穿黑西裝、高派頭的男人擋住去路。

「這兒禁止通行也不接受任何採訪,兩位請回!」

「呃,我們不是記者,我們是曲淨楚的朋友。」關冷樓忙說道。原來這兒有人過濾進出份子,難怪半個記者也沒有。

「那麻煩兩位雙手舉高接受檢查,我必須確定你們沒帶任何裝備與攝影器材,」守衛不苟言笑的嚴肅說道。「否則一律不許進入。」

「好,我們接受檢查就是。」

在被徹底獲了身之後,兩人被允許通行,還未走到特別病房,遠遠便瞧見等在門外的那幾個人。

那個不是大名鼎鼎的曲雲刀嗎?關冷樓有些吃驚的瞪大眼。還有那個絕色情婦丁夢薔,果真長得沉魚落雁,纖弱氣質我見猶憐。旁邊還站了些男女老少,看來應該是淨楚的親人。

才剛走近,一名面貌清秀、神情高傲的護士懶洋洋盯了兩人一眼。

由於車禍發生後,曲淨楚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因而運用了一點手腕與金錢為自己聘請了特別看護,但那幾個保鏢顯然是曲雲刀僱用的。

「叫什麼名字來著?」看護冷淡的瞥著兩人。

關冷樓奇怪的指著自己。「你在問我嗎?」

「廢話!想見曲小姐得先報上名字。」她態度極差的道。

雖然被她這麼回斥有些不爽,但他也只能忍耐。「我叫關冷樓,他叫顧洛帆。」

女護士拿起手上的一張白紙輕瞥兩眼。「關冷樓可以進去,另外一個不可以!」

「什、什麼意思?」阿帆緊張的問。

「意思是曲小姐不見你這號人物,就這麼簡單。」

「為什麼?她……」

這時,一個看來尖酸刻薄、很不友善的中年女人走到護士面前。

「喂!你開個價好了,看要花多少錢才能見她一面,你儘管說沒關係,我有的是錢!」高昂著勢利輕蔑的嘴臉,歐陽曼娟憤懣的叫囂著。

護士小姐不屑撇唇冷哼:「抱歉,我是病人特別僱請的護士,只按照她個人的意願辦事,不接受這種無理的賄賂!」

歐陽曼娟挑眉瞪眼,氣惱的大聲叫嚷!「有沒有搞錯啊?你這個小小的護士居然敢這樣對我講話?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一我管你是阿貓阿狗,反正我是奉命行事,恕難破例,就算你是總統夫人也一樣!」這護士的脾氣倒也執拗得很,但她的年紀看來應該不過二十出頭。

「護士小姐,真的不能再去和她說說嗎?我是她的父親,她沒理由不見我的。」曲雲刀挽著了夢薔急如燃眉。

「對不起,不在名單內的就是不能進去。」她冷淡日絕。

「所謂的名單是……」關冷樓倒也有些錯愕。

「曲小姐只見名單上列出的人,他們全不在名單內,就是這樣!」護士有些煩躁的瞪向關冷樓:「喂!你想見她就進去,不然就請走人!」

「好好好,我進去就是。」轉過身,關冷樓歉疚的看著阿帆:「我看你先回去陪你哥哥,我去和她談談,看怎麼樣再說。」

「……嗯。」阿帆黯然的點頭。

見那個不相干的男人進了病房,這下曲淨安也不爽的鯛了起來:

「喂,你這個護士是怎麼回事?好說歹說就是不讓我們進去見她!」

得不到回應,她又罵了一堆難聽話。

護士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回病房前的椅子上,懶得和這個凶巴巴的女人回嘴,反正她只是照著受僱人的話去做事,才不管這些人的威脅恐嚇。

關冷樓一進到病房裡,就見曲淨楚正坐在病床上發著呆,見他進來才回過神。

「你來了。」她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她看來病懨懨的,以往的意氣風發已蕩然無存,眉眼間流洩出淡淡的無奈和悵然,揚起的唇角如此無力與苦澀,教人不由得心頭一緊。

「你沒事吧?」

「我很好,倒是洛航,聽說他傷得很重。」

「他動完手術,現在已經不礙事了。」

「你坐啊,幹嘛這麼拘束,一直站著和我說話。」她聲音略帶沙啞地說。

關冷樓確實有點拘謹,拉著椅背坐定後,有許久不知該說什麼好。

「嗯……你為什麼沒跟阿航說明自己的家世?我以為你會告訴他,但直到剛剛我才知道,他仍然被蒙在鼓裡。」

停頓良久,她故作堅強的揚起臉。「那是因為他沒讓我有機會說。」

「我不懂。」他蹙起眉。

「他帶了一個女孩回來,接著就告訴我遊戲結束,所以我毫不猶豫的決定走人,而讓他在站牌處遇上我,繼而送我一程,然後出了車禍。」四兩撥千金的說完大概,她保持鎮定顯得十分灑脫,素淨而美麗的臉龐卻多了點淒然的落寞感。

「阿航帶了個女孩回去?」關冷樓聞言有些驚駭,看著她的目光,摻進同情而理解的意味。

「結束就結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會以為我在難過吧?」為了表示自己的不在乎,她開朗的笑了起來。「別這麼看著我,真的!我跟他不過是場遊戲,就算他另有別的女人,也是正常的。」

「你真的不在乎?」

「當然!」她答得爽快。

關冷樓聳著肩膀沒去看她,一臉的不置可否。「或許吧,反正我已經弄不懂你們兩個在想些什麼了。」

「他提過嗎?」

「提過什麼?」他不解的望向她。

「提過那天他看到你抱著我的情形。」

「什麼?!」關冷樓當場失控的霍然起身,由於動作過大而翻倒椅子。「你說他看到我抱著你?」

「是他主動提起的,難道還會有假?」

「那你有沒有跟他解釋,這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僵著四肢,他驚惶的臉都綠了,難以置信自己肇下這樣的禍端。

「我曾經試著要解釋,很可惜他聽也不聽。」她自嘲地道,唇畔勾起了抹諷刺冷笑。「我想他是認為沒有必要吧,反正他也有了新對象,就算我真和你在一起,他大概也是樂見其成。」

「不!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這樣!」關冷樓嚴肅的打斷她,角色彷彿掉換一般,變成她在嘻皮笑臉,他則正經八百。

「也罷,總該告一段落的,何況我現在被家裡人找到,還有堆麻煩等著我。」她整了整神情,其實是不想讓氣氛太過迫人。

「你打算怎麼辦?」

「至少我也過了好一陣的單純生活,爭名奪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這些令人厭惡的事最起碼讓我遠離了五年,已經夠了,該面對現實的時候,還是逃不掉的。」她幽然歎息。

「你會離家出走,就是這個原因?」

「一半一半吧,我不想多說。」

他沉頓了下,明白她的意思。「那麼,你打算去看看阿航嗎?」

「我會去看他的,等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畢後。」

「你始終不和他們見面,怎麼處理?」

「不對。」她搖頭。

「不對?」

「我不是不和他們見面,我只是在等你來。」

「等我?」

「在沒把事情和你談清楚前,我不想讓他們的事干擾了我的情緒。」

「我不懂,這是兩碼子事……」

「你要知道,一旦我和他們面對面之後,我就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和你談這些話了。」曲淨楚鬱抑難歡的黯下眼睫,聲帶苦澀的道:「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我只能說是不幸……」她隨及揚起臉,露出了堅強的表情,定定的望著前方的白色粉牆。之」樣也好,等我母親的遺囑公佈後,我更可以順理成章的浪跡天涯。」

浪跡天涯?他不由得一愣。

「我要對你說的話就是這些了,謝謝你來看我,再見。」她輕輕地下了逐客令,不讓他發出更多疑問。

他頓了頓,轉身將踢倒的椅子扶正。「好,我走了,希望你保重,再見。」

「再見。」她又說了一次再見。

在她百感交集的目光中,他離開了視線之外,徒留一室空寂。

想著這幾個月來發生的每件事,竟是這五年來改變最多的一段日子。

是因為顧洛航嗎?

那個她一眼就選上的遊戲男主角,又不小心砸下感情的男人?

她的心沉甸甸的,覺得極度疲憊。

愛一個人果然需要十足勇氣啊,所以她一直不允許自己動了真情。只可惜愛都愛了,沒得後悔。

等處理完這些當人的家務事,再來處理她的愛情事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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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7 00:2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外頭守候了足足一天一夜,板著晚娘臉孔的看護小姐這會兒走出病房,總算說出令在場人精神為之一振的話。

「好了,我總算卸下重擔,曲小姐願意見你們,你們可以進去了。」

「全、全部嗎?」曲雲刀有些激動的問。

「是的,不論是誰都可以進去看曲小姐。還有,請自己開門,我的工作已經結束,不打擾各位探病的時間上護士小姐頗有個性的丟下話,轉身氣勢凌人的甩頭走人。

進入病房後,曲淨楚的氣色已好了許多,安坐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澄澈的眼眸裡沒什麼情緒,擺明在等著她的「家人」到來。

見到數年沒見的父親、繼母、阿姨、哥哥、姐姐,她沒有喜悅、沒有激動、沒有起伏,靜穆的不起一絲漣漪。

比起她的冷漠,她的家人們顯然熱絡多了。

「淨楚,爸爸總算見到你了,你這傷要不要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曲雲刀喜形於色的來到床邊,但她過於冰冷的神情,卻讓他接下來的話就此打住。

看到一雙雙屏息汪祝她的眼睛,她的視線掠過每張陰晴不定的臉孔,最後停在她哥哥曲飛的身上,但只停駐了三秒便又別開。

「我沒事,我很好,你們都看到了。」她語氣僵硬的回答,不讓父親在眾人面前過於難堪。

他承認在三個兒女當中,他最忽略的就是淨楚,但這並不表示他不重視她,由於她性格上的孤僻與偏激,讓他自小在管教她時就已束手無策。現在她長大了,父女問原就疏離的感情更是漸行漸遠,更何況她還離家出走了五年。

歐陽曼娟見狀連忙說幾句客套話圓圓場面。「唉,淨楚,你真是愈來愈漂亮、愈來愈標緻了,這麼多年沒見……」

「謝謝你的老套奉承,但今天這種場合併不受用,請你留給自己吧。」曲淨楚殘酷的駁回她的好意。

原以為一個曲淨安就已經夠討人厭了,沒想到這個曲淨楚同樣不給她好臉色看,歐陽曼娟在短短一瞬間差點翻臉,但為了那分遺囑,她只得按捺下來。

「這樣啊,既然你不愛聽,我不說就是。」她陪著笑臉。

曲飛佇在一旁,靜靜的汪視著他這個失蹤五年的小妹,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淨楚,你也真是的,一離家出走就是五年,連媽媽出殯你也沒來,這未免太不孝了吧?」曲淨安不爽的發話了。

「我對媽媽的孝心一直都擺在心底,我沒去祭拜她,相信她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我。比起某些人擅作表面功夫,我自認對得起媽媽,用不著你來教訓我。」

「那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找得有多麼累?你在外頭逍遙自在,有沒有想過我們有多麼辛苦?」

「何必說那麼多廢話呢?你們找我不過是為了媽的遺產吧。」她諷刺冷笑。「也好,反正都被你們找到了,那就請譚律師來公佈遺囑吧。」

「淨楚,」曲飛忍不住開口輕斥!「你說話為什麼一定要帶刺呢?大家是真的關心你,不是單單只為了媽的遺囑問題。」

「恐怕會這麼想的只有你一個吧,哥哥。」曲淨楚定定的望住他,一聲「哥哥」,讓每個人皆有些怔詫。

從剛剛到現在,她沒喊爸爸、沒喊姐姐、沒喊阿姨,但她喊了曲飛哥哥,證明她心底惟一尊敬的只有他而已,其餘的,她不屑一顧。

「也罷,事情總是該解決的,我總不能再躲躲藏藏的逃避下去。」她故作瀟灑的聳肩冷笑。「我也想過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等遺囑公佈、財產分清楚後,我希望你們也別再打擾我。」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是不回家嗎?」曲雲刀神情一凜,身子不由得」顫。

「是,我不想回家,有我在,只會破壞家裡的和樂氣氛。而且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恕我不能與你們一家子『團圓』。」

「淨楚,你不要再嘔氣了,你生爸的氣也生得夠久了,回家吧,你不能永遠在外頭流浪。」

懷著贖罪的心情,曲雲刀努力的想挽回女兒的心。他知道當年自己的出軌毀了這個家庭,儘管事過境遷,他已獲得了兒子與大女兒的諒解,但由於淨楚與母親的感情格外深厚,因此她至今還不願原諒他。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管是嘔氣還是生氣,我對你的怨恨早已過去。」她深吸口氣堅定的道:「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你……你一定要這樣嗎?」捂著喘不過氣的胸口,曲雲刀心痛的再問。「五年了,你還是不肯回家嗎?」

「你逼我回家也沒用,只會讓我更不快樂罷了。我保證,等我做完想做的事,不用一年,我一定會回家的。」或許旁人不覺得,但她山口忖已做了最大讓步。

那個曾經讓她深惡痛絕的家,如今因為母親的死,而讓恨意煙消雲散,是解脫也好,是背棄也罷,她在外奔波的這五年,已讓她心力交瘁。

「爸,你就隨她吧,勉強她只讓大家更不愉快。何況淨楚作了保證,我想她會說話算話的。」見父親難過的無以復加,曲飛上前安慰著。

其他人都沒再出聲,心裡各有打算。

曲雲刀神色哀戚的沉默許久,那張蒼老的臉龐寫滿失望與沮喪,好半晌才又抬起臉,看著他這個孤傲不馴的女兒。

「那麼你答應爸爸,不管你要去哪裡,至少和家裡保持聯絡,別再無緣無故消失,好嗎?」

「……嗯。」她沉默了許久才勉強應了聲。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請譚律師來?」歐陽曼娟心裡只掛念著這事。

「喂!再怎麼說淨楚身體還沒康復,你問這問題不覺得很過分嗎?」曲淨安劍拔弩張的反駁,一副捍衛自家人的模樣,和先前質問曲淨楚的態度判若兩人,立刻與歐陽曼娟劃清界線。

「喲,怎麼的,這會兒就曉得手足親情了?」歐陽曼娟嘲弄的嗤哼。「我不過是想把事情快點解決,這樣也礙著你曲大小姐了?」

「你們要是真等不及的話,就請譚律師來病房裡直接念遺囑吧,我不在乎。也省得我在住院期間你們怕我跑掉,還得被監視著。」曲淨楚冷冷說道。

「好,這可是淨楚自個兒說的,你們大家都聽到了。」歐陽曼娟笑逐顏開地道。「我待會兒就去和譚律師聯絡,咱們明天就可以知道遺囑的內容了,如何?」

「你……」曲淨安難掩氣憤的瞪著她。

「就這樣子,你們別在我病房裡吵架,我很累,想休息了。」曲淨楚微微挺直背梁,將枕頭放平,面無表情的躺下,將眼睛閉上。

「好,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來看你。」曲飛深怕淨楚會和阿姨吵起來,因此帶著父親與始終未發一語的繼母先行出去。「淨安,我們走吧,別再爭了。」

「哼!」曲淨安甩頭就走。

偌大的病房在一陣嘈雜後又恢復原有的空蕩與靜寂。

想入睡的靈魂,卻不斷折騰著紛飛的思緒,這樣的一夜,多麼難熬。

三個人面對面將話說清楚,解釋、坦白,為的是讓彼此得以釋懷,還是陷入更深的泥淖裡?

顧洛航的話很少,很少,少得可憐與可悲。他甚至不為自己爭辯什麼,全是關冷樓一個人在為他未完的話多作說明。

而阿帆自始至終都呆呆的,茫然若失望著灰色的地板,神情恍惚,從激動歸於平靜,從搶白沉於無言。

打從曲淨楚闖進了他們的生活裡,一切就改變了。該說她是罪魁禍首,還是歸咎於自己的自作多情?

阿帆黯然而心痛的一手掩住臉,難過的久久無法抬起頭。

聽著他們口中所謂的「遊戲」,他幾乎沒法兒再振作起來。怎麼會?淨楚怎麼可能是那種遊戲人間的女子?

經過了約莫十多分鐘的沉澱與思緒掙扎,阿帆突然站起身往門外走。

「阿帆,你要去哪裡?」關冷樓緊張的跟著站起。

阿帆的手停在門把上,聲音僵硬。「我回家去了。」頭也不回的開門離去。

「阿帆……」

見門「砰」地一聲關上,關冷樓直覺的將目光移向未發一語的顧洛航,他臉上的平靜帶給人莫名的壓迫感。

「你是怎麼回事!阿帆難過成這樣,你還什麼都不說?!」關冷樓氣惱的蹬返椅子上。

「過陣子他就會沒事了,就算我現在說了什麼,相信他也聽不進去。」調整許久未動的坐姿,他淡漠回應。

「你幹嘛變得這麼怪裡怪氣?」顧不得他還是病人,關冷樓忍無可忍的朝他低吼。「是不是就因為我抱了淨楚那麼一下?都解釋了N遍你還聽不進去嗎?」

「就算你沒有解釋,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你不會覺得有什麼?」他忿忿不平的冷哼。「少來!別表現得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你明明在乎,又何必在我面前裝無所謂!」

「在乎又如何?」他薄唇微揚,眼底凝成深墨的合夜。「再怎麼在乎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尤其在知道了她的家世背景後,我跟她之間更是形同天和地,你認為我還能在乎什麼?」

「至少她也同樣在乎你!」關冷樓堅定而肯定的喊出這一句。「雖然你們兩個互不承認在乎對方,但我知道,你們兩個早就破壞了遊戲規則。」

「遊戲都已經結束,在不在乎對我而言已不重要。」

「那你該死的為什麼要我去探望她?」他咬牙切齒,真想一把揪起這個滿臉漠然的傢伙的衣領。「就因為你載著她摔車,又害她被家裡人找到,所以心裡過意不去?還是因為你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感情,怕當初愛上徐麗潔的錯誤會重蹈覆轍?」

「不要提徐麗潔!」

「我為什麼不提?還有,你到底帶誰回宿舍來著?淨楚說那晚瞧見你房裡有人,你是故意要報復還是怎樣?都幾歲的人還做出這種幼稚的舉動,太無聊了吧?」鼻孔噴著氣,關冷樓一副受不了的翻著白眼。

「就如你說的,我沒那麼無聊,那女的是我員工。」

「員工?那你帶她回去幹嘛?」他照舊鬼叫。

雖然懶得解釋,但看關冷樓那張牙舞爪的模樣,無奈之餘,顧洛航只好簡略將事情說了一遍。

「既然如此,那你幹嘛跟淨楚提分手?」

「我和她不算是分手……」

「廢話少說,如果你不在乎我抱了她,為什麼要和她分手?」他執拗的追問,硬是不讓顧洛航有喘氣的機會。

「冷樓,你一定要這樣追根究柢嗎?」

「那當然!禍是我間下的,我不替你們倆解決那怎麼行?」

「解決了又如何?」他反問。

「這……」關冷樓倒沒想到這個問題,一時語塞的呆愣了下。

「你若當我是你的好朋友,對這事就別再管了。」

關冷樓不知還能說什麼,事已至此,他不乖乖閉上嘴巴也不行了。

正當兩人的討論有了結論,一陣敲門聲適時的出現,顧洛航喊了聲請進,一個穿藍色洋裝的身影進了病房內。

望著來人的清秀臉孔與技散直髮,顧洛航愣了好幾秒,才認出她。

「夏櫻?」

將一頭蓬鬆髻發洗直後,夏櫻那原就素淨清純的臉龐顯得更為稚真脫俗,搭著白裡透紅的肌膚,像尊洋娃娃似的。

她手裡提了個包裝精美的水果籃,粉紅色絲帶纏繞著木籐把手,她忐忑不安地走到床邊,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流露出深切的關懷。

「航哥,我聽說你出車禍,所以特地來看你……」抿抿唇,她鼓起勇氣迎視他的深邃目光。「這個……這個水梨送給你,希望你能很快痊癒。」

「坐吧,不必拘束。」收起低潮的情緒,顧洛航對她微微一笑。

夏櫻怯怯地瞥了眼旁邊這個帥得不像話的男子,然後拉了椅凳坐下來。

「怎麼把頭髮洗直了?」

「噢,」夏櫻尷尬的摸摸頭。「其實我也不喜歡頂著爆炸頭的感覺,而且又是他逼我去燙的,現在既然下定決心要離開他,就得徹底一點。」明顯的,她口中的「他」,便是她的「前」男朋友。

他憂心地蹙起眉。「那他有沒有去茶坊找過你麻煩?」

「沒有,不過我已經主動去和他談清楚了。」揚起輕鬆的笑容,只見她纖弱的五官上閃耀著堅定的神色。「我告訴他,假如他還敢纏著我,我就去報警,雖然他看起來很不甘心也很火大,不過到後來他還是放我走了。」

「真的這麼輕易就解決了?」

「嗯,這全都得感謝你的幫忙,否則,我現在也許還處在水深火熱中不可自拔。」她低低說道。

「別謝我,如果你自己沒有立下決心,我就是硬把你關起來也沒用。」

夏櫻正要開口,卻驀地驚覺那位帥哥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你……你是……」愈看愈覺得眼熟。「啊,你是常來店裡和航哥泡茶的那位。」

「哦,沒想到你對我有印象呢,是不是因為我長得特別英俊瀟灑的緣故?」關冷樓嘻皮笑臉的問。

又來了!顧洛航白他一眼,卻還是得替他們作介紹。「夏櫻,他是關冷樓,我的好朋友。」

「你好,我是夏櫻。」夏櫻禮貌的點頭致意。

「你好,你好。」關冷樓擺出迷死人不償命的俊朗笑容,沒料到夏櫻早已把臉轉回去。

「你這傷要不要緊?要住院很久嗎?」

「大概還得躺上一個月吧,看復原狀況,我倒希望能盡快出院。」他答。

「我……我看了報紙……」躊躇半晌,夏櫻還是說了。「上頭說你載著一個失蹤五年的名門千金……」怕自已說這話極為唐突,她末了又加上句:「沒事,我只是好奇問問,你、你可以不必回答我。」

「沒什麼不好回答的,事實確是如此。」

「是嗎……」夏櫻垂下臉,逐漸沒了聲音,自己也不曉得問這做什麼。

「對了,你住我那兒還習慣嗎?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雖然我還在住院,不過冷樓可以幫你。」

夏櫻怔忡地看了關冷樓幾秒,突然間急忙搖頭。「沒有,我都已經弄得差不多了,沒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幹嘛這麼緊張的樣子,你怕我吃掉你不成?」不甘心被冷落,關冷樓一臉不爽的出聲抗議。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麻煩你。」夏櫻微窘地紅透雙頰,手足無措的連連擺手。

「不管!」關冷樓立刻從口袋裡掏出皮夾,將一張名片硬是塞給她。「喏,這是我的名片,不管你遇上什麼麻煩都可以找我,知道嗎?」霸道專制得沒有一點妥協的餘地。

「這……」夏櫻望向顧洛航。

「收著吧,也許真能幫上你的忙。」他笑笑。

「噢。」她坐立難安了陣,覺得自己也該告辭了,於是站起身:「我……我該走了。」

「為什麼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關冷樓故意恫嚇地逼問。

「我、我還有點事。」夏櫻有些畏懼的答。

「回去小心點,我會盡量拖住冷樓,不讓他跟在你後頭的。」顧洛航玩笑似的說道。

「嘿,說什麼呀你!」關冷樓不爽的用力瞪著他。

「我走了,再見。」夏櫻不敢停留,抓起帆布袋快步的離開病房。

「你看!具被她當作登徒子了!」

「你本來就是登徒子,不是嗎?」顧洛航失笑的搖著頭。

「什麼嘛!還有,我看這小妮子八成是煞到你了。」他正經八百的板著臉。

「她?」他驚訝。「不可能,她才剛和男朋友分手,哪可能這麼快就有新對像?而且還是我?」

「很難說,況且你跟她也眉來眼去的,大有問題!」雙手交橫於胸前,關冷樓像在盤問犯人似的仔細瞧著他。

「我們今天的話題非得繞著女人打轉不可嗎?」歎口氣,他顯得疲憊不堪。「如果是的話,那我情願一個人好好靜靜。」

「哼,對我下起逐客令了是吧?」拍著大腿,關冷樓個性乾脆的起身。「好,不打擾你,我也要走人了,你自個兒好好安養。」

「慢走,不送了。」他強打起精神對好友一笑。

「記得想想關於淨楚的事,明天再來看你,拜!」

所有的人都走了,顧洛航總算得以安靜的面對自己,也問問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這答案,恐怕再多的靜夜都無法作出回答。

在病房裡宣佈一份牽涉到數億財產的遺囑,這可是譚凱軒當上律師後頭一日遇上的特例。

「看來人都到齊了。」咳了兩聲,他鄭重而嚴肅的開口說道,那表情雖然一絲不苟,卻含有絲揶揄的意味。

戴著黑眶眼鏡的雙眸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後選在曲淨楚的臉上停駐。

「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找到了你,無論如何,很高興你平安活著,曲二小姐。」

不知怎的,對於譚律師口中似有若無的諷刺,曲淨楚竟半點感覺也沒有,只想盡快將遺囑聽完,然後結束這一切。

「譚律師,請你趕快拆開遺囑吧,我們等得夠久了!」歐陽曼娟不耐煩的搶白,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句廢話。

「好吧,那我這就把歐陽曼蘿女士的遺囑打開了。」譚凱軒瞥了助理小高一眼,小高將那只封鎖緊密的保險箱用一把銀鑰匙打開來,在眾人屏息的目光中,他自裡頭取出幾封信件,轉交至譚凱軒手中。

拆開第一封信,譚凱軒挑挑眉,犀利的眼神超巡過每張臉孔,接著緩緩念出信上的內容:

當你們聆聽到這分遺囑時!想必我已經不在這人世間了,而關於我名下遺產的分配問題,你們肯定十分關心。

首先,我名下動產與不動產已分成三份,我的孩子們:曲飛、淨安、淨楚各擁有一份,細節部分列於另三份署名文件,由譚律師轉達交付;而我在曲氏集團百分之七十五的股分,百分之五十歸我姐姐歐陽曼娟,百分之二十五歸童瑞方所有;至於「雲夢山莊」這個例外資產,轉請譚律師變賣後全數捐出,作為慈善用。

「不可以!不可以賣掉!譚律師,這『雲夢山莊』千萬不能賣掉!」聽到這裡,曲雲刀情緒失控的叫嚷著。

「爸,你冷靜點!」曲飛急忙扶住父親顫巍巍的身子。

「她在報復我!她就算是死也不原諒我才會寧願把『雲夢山莊』捐出去,也不肯留給我這個同樣要死的人!」曲雲刀切切哀嚎著,痛心疾首的捶胸頓足。

丁夢薔在一旁也悄悄地流下淚。

「曲先生,這遺囑是歐陽女士在未出事前就立好的,也難怪她會作此決定,您別太難過。何況只要您能買下山莊,這事便不難解決。」譚凱軒甚為同情的看著這個曾經叱吒商場的老人,為了個女人,落得孑然一身。

「買?」曲雲刀恍若挨了重重一拳,表情扭曲而錯愕。打自他與歐陽曼蘿簽下離婚協議書,他就一無所有了。如今要他花錢買下市價超過億元的「雲夢山莊」,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爸,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把山莊買回來的。」為安撫父親大受打擊的情緒,曲飛保證似的說道。

「譚律師,我可以把我擁有的那分財產轉讓出去嗎?」突然,曲淨楚神色淡漠的朝他問道。

「轉讓?」譚凱軒頗為訝異的望住她。

「可以的話,那些錢我統統不想要,你把它轉到我父親名下吧。」

「淨楚?」一雙雙震驚難以置信的眼光紛紛投向她,誰能料到,這樣「有情有義」的一句話,會出自那向來鄙視父親出軌行為的曲淨楚口中?

她不是很痛恨她父親嗎?不是很怨憤他背棄了她母親嗎?所以離家出走、所以杳無音訊的消失五年,但如今……「這……曲二小姐的意思是,關於你母親給你的遺產,你全部要給你父親曲雲刀?」譚凱軒瞇起眼,不得不重新評估這個看似叛逆無情的女孩,內心裡究竟積壓了怎樣的澎湃感情。

「有問題嗎?」曲淨楚漠然反問,不讓人輕易看穿她心底的想法。她只是累了,身為曲家人所背負的種種壓力,以及離家後經歷的人世無常,已磨滅她年輕時曾有的種種憤恨與不平。

但這突來的變局,確實令每個人一時間呆愣著無從反應。

「淨楚,你……你這是……」在幾度模糊的視線,曲雲刀極困難的眨著眼試圖將女兒的面孔看清楚,胸口激湧著一波波動盪的情緒。「我……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喂,淨楚,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呀,你媽可是最疼你的,你這下把財產都給了你媽生前最恨的這個男人,那怎麼行?」歐陽曼娟極不贊成的尖酸刻薄道。

「過去的都過去了,我不想再聽。」她還是面無表情。

「那麼,你已經決定了嗎?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譚凱軒再問一次。

她點了頭,不再多作解釋。

「好吧,到時我會準備好一份文件請你簽名,這段時間內若你反悔,可以隨時通知我。」他望了望所有人:「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了,後續事宜我會再與你們聯絡,希望你們配合。」

「譚律師,謝謝你了。」曲飛說道。

「不會。」譚凱軒與助手一同走出病房。

在律師走後,曲淨楚難掩疲憊的閉上眼稍作休憩,不想去面對每一雙詢問不解的視線。

「淨楚……」曲飛上前一步,卻不知如何啟口。

她緩緩睜開眼,心平氣和的凝視每個人,聲音透著倦意:

「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你們也該回去了。我說過,等哪天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我會回家去和你們團圓。現在,就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別再來醫院看我,也別讓那些記者來打擾我,我很累,真的很累。」

曲雲刀與兒子相視一眼,雖是百感交集,也不得不照她的意願去做。

「放心吧,一切都會過去的,你儘管放手去做你的事,我們會耐心等待你歸來的那一天。」

他們都相信那一天,很快會到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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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7 00:20: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正納悶都晚上九點多,關冷樓說要來怎還沒來的時候,顧洛航吃過了護士送來的藥,準備早些就寢,但就在這節骨眼,外頭有人敲門了。

「請進。」

直覺來的人是關冷樓,因此他不假思索的應聲,並吃力的撐起身體背倚床頭,總覺得躺了太久,下半身就像癱瘓一樣快失去知覺。待他調整好坐姿,奇怪來人都進來了怎沒出聲,一抬頭,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他受到不小的驚愕。

「怎麼,已經忘了我是誰?」曲淨楚盈盈一笑,款款朝他走來。

「你……你沒事了嗎?」想不出更好的問候句,他表情僵硬的瞪著她在自己面前坐下來。

「嗯,好得差不多了。」

像沒事人一般,曲淨楚臉上眼眸亮燦,倩笑如常,未施脂粉的素淨麗顏,有著說不出的蒼白與消瘦。她身上還穿著醫院裡提供的病患服,外搭一件白色線衫,烏黑秀髮向後梳整綁起,露出纖巧秀氣的耳朵,以及光滑潔白的頸項。

在他略微出神之際,她突然微微傾身俯向他,動作輕柔的為他蓋好被子,並順手將他凌亂的瀏海撥整齊。

看似不經意的小小關懷,全因她的溫柔細心而急遽發酵,顧洛航震動的渾身顫慄,四肢僵住,彷彿受到莫大的撞擊。

「怎麼了?」察覺他忽爾陰霾的深眸,她坦率的莧探他內心深處,嫣然一笑。「是不是覺得既然已經分開,就沒必要對你做出這麼親暱的舉動?或者你是怕被你女朋友不小心撞見?」

語畢,他故作若無其事的望向它方,注意到矮櫃上置了一籃包裝精緻的水果。

「想吃水梨嗎?我削一個給你。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從沒有為你做過什麼。」從籃裡取出一顆圓潤飽滿的水梨。

他沉下臉,不打算接腔。

她灑脫的慧黠一笑,將水梨擱回原處。「放心吧,我只是出自於好朋友的關心,不會造成你額外的困擾。」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平板的答。

「是嗎?」她微垂下眼簾兀自微笑,笑裡凝著一絲淒涼,盯著慘白浮著青筋的十指,想像自己的面貌有多憔悴駭人。

「你的傷還沒完全痊癒,不應該下床走動的。」從出事到今天也不過兩個多禮拜,但看到她,卻覺得她瘦了整整一大圈,單薄的身子彷彿只剩一具骨架支撐著,他凝視著她,眉頭愁緒漸聚。

「我已經不礙事了,再過幾天便可以出院。」

「是嗎?」他躊躇了陣,反覆想著如何將歉意說出口。「淨楚,我想我必須跟你道歉。」

「道歉?因為出車禍?」

「還有讓你費盡心思隱藏很久的行蹤被發現了。」

「哈,用不著內疚,反正我早晚都得面對這事。」她聳肩,心裡了悟著他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倒是你,應該也為我承受不少壓力吧?」

「這就是你之前不願我追問你過去的原因?」他反問。

搖著頭,她笑得苦澀。

「不全然是。一方面是因為不想回首那段回憶,一方面是希望能和你單純的在一起,沒有利益財勢的包袱,沒有那些醜陋的緋聞纏身,我只是我自己,與他們無關。」

「你很討厭你的家人?」

「大致上說來,我討厭的只是我父親的風流與阿姨的勢利而已。回頭想想,也許我憎惡的是身份,我不想當有錢人的女兒,不想到哪都被詢問有關於我父母親的問題,這讓我過得很不自在,走路吃飯都有壓力。不過,這些都已經是往事了,我不想繼續仇恨,這幾年來,他們為找我所受到的折磨已經夠多了,我也想開了。」見他怔忡不解,她淡淡補述道:

「歐陽曼娟是我媽媽的姐姐,跟我媽的精明幹練比起來,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忖度半晌。「但你還有其他兄弟姐妹,不是嗎?」

「在那個家,我惟一處得來的只有我哥哥曲飛而已,至於我姐姐曲淨安,我跟她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她太過驕縱任性,所以,她當大小姐當得怡然自得,不像我苦不堪言。」

「所以你打算永遠不回家?」他蹙起眉。

「家是一定要回去的,但短期內我不想回去渾水。」苦澀在她唇邊擴張。「尤其在那些紛擾尚未平靜前,我還是想過自己的生活。」

「我不懂。」

她大歎口氣,強振精神的對他一笑。「反正遺囑已經公佈了,現在無論我回不回去,他們也不會在乎了。」

「但那終究是你的家,你該回去的。」他認真說道。

「我沒說不回去,我只是說短期內不會回家。」她定睛凝視他。「你呢?為什麼這麼希望我回家?」

「我只是不希望你繼續在外頭流浪。」

「與其待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家,我寧可選擇在外飄泊,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誰也干擾不了我的生活。」

她輕輕的握起拳頭,目光迷茫,彷彿跌墜到過往雲煙中,傾訴起心中不欲人知的種種傷痛。

「你不會明白,我是在怎樣的環境裡長大。從小,我看著我的父母親爭執吵鬧、惡言辱罵,我在他們身上看不到所謂的愛情,所謂的包容,所謂的相敬如賓。我母親的強悍與嚴厲,為她換來事業與名利,也為她換來破碎的婚姻與不忠的丈夫。可她不容許失敗,不容許旁人犯一點點錯,她的一絲不苟,讓我父親在感情上一再出軌,幾度真真假假,弄得人盡皆知,雜誌、報紙、電視……全都一窩蜂爭相採訪與報導,大家都等著看戲,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隔天立刻成了報紙頭條。

「不過他的風流,在碰上丁夢薔後就此打住,雖然丁夢薔失明,但他對她深陷不可自拔,也因此決心和我母親決裂,並訴請離婚。此後,兩人為了財產分配問題爭執不休,煽風點火、推波助瀾的閒雜人等,在家裡出出入入,為的是想分點好處。走出門,一堆好事者指指點點,口裡說著同情安慰的話,心裡卻幸災樂禍、無關痛癢。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家,受不了每天重複上演的戰爭戲碼,所以在勉強念完高中後,我便下定決心離家出走,讓任何人都找不到我。」

當她把話說到這裡,顧洛航的心境仍是吃驚的,對他而言,她曾是一道永遠難解的深奧謎題,如今她卻面對面的闡述關於她過去的點點滴滴,這可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所以你不相信婚姻,也不相信愛情?」

「是的,寧願不相信還好過些。」她摸了摸臉頰,似笑非笑。「像你不也在感情路上受傷過?那麼你還相信愛情嗎?」他認真的思考她的問題。「最痛苦的時期一過,我還是願意相信愛情,畢竟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教人失望。」

「哦,你已經撐過了那段最痛苦的時期了?」

「應該吧,至少在回想時,我已經不恨她了。」

「那你恨過我嗎?」她認真追問。

「恨你?我為什麼要恨你?」

「因為我感情上的殘忍與遊戲人間的態度,傷害了你、阿帆、還有關冷樓,讓你們每個人都有了疙瘩在。」

「你想太多了,事情沒那麼嚴重,過陣子就沒事,誰也不會怨你。」

「是嗎?真不怨我?」

「怨你又如何?我想你也不是真心覺得內疚。」在這段相處的時間內,他早已看透她的許多想法。

「你說得對,我確實不覺得內疚,不過我還是鑽牛角尖了。」她沒去看他,對著旁邊那道刷白的粉牆苦笑,彷彿那是面鏡子,可以讓她清楚看到自已噙在嘴邊的辛澀。

「……鑽牛角尖?」

她不想去解釋那四字背後的涵意,淡笑著遮掩心虛的情緒。

「你往後有什麼打算?」他又問。

「也許會繼續四處流浪,還有許多地方我沒去過。」

「都五年了,台灣每個角落你差不多也走遍了,還有什麼地方是你想去而沒去過的?」

「就算都去過了,還是可以重遊舊地啊。」

有好幾次,他都想放棄自尊的喊出「為我留下來!」這句話,但他沒有,他不想聽見拒絕的聲音,不想看見她委婉拒絕的表情,寧可痛苦的壓抑翻湧的情感,也不想破壞眼前的平靜與友好。

「我們還是朋友嗎?」她突然這麼問他,揚起的笑臉燦爛如昔,可愛的模樣依舊動人。

「當然。」他費力的吐出這兩個字。

「那麼,即使我不再出現在你面前,你也會永遠記得我嗎?」

他臉色倏地一沉,攢起的眉峰烏雲罩頂,眼神沉邃一如莫測的大海。「不再出現是什麼意思?要我永遠記住你又是什麼意思?」

「我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了,那些專門挖人隱私醜聞的好事之徒,不會輕易放過你的。為了不連累你,我必須離你遠遠的。」

「我不明白,就因為你是曲雲刀的女兒,所以他們窮追不捨?」

「兩者都有吧,誰教我做出那麼多離經叛道的事,難怪他們喜歡在我身上挖新聞。」她頓了頓,像個犯錯的小孩吐吐舌頭。「我承認自己年少時是荒唐了些,一個女孩子愛跟人打架、混幫派、當太妹、作大姐頭,還愛搶別人的男朋友,搶到了又一腳踹開。老師主任對我頭痛,我也換了無數間學校,到最後是怎麼畢業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又看了他一眼,諷刺輕笑:

「後來我知道了,是我老爸親自到學校『拜訪』校長,我才獲准畢業的。」

「你現在也還很年輕,想唸書的話,隨時都可以念。」

「不了,再叫我回過頭去當學生,太累了,」她擺擺手。「而且我不是讀書的料,也不認為念到大學畢業就可以改變我的生活。」

「……罷了,你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決定。」放棄了說服她的念頭,他淡然說道。「我只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在勸你,希望你仔細想想自己究竟在追尋什麼?別再漫無目的的遊戲人間。畢竟人都會老,除非提前死亡。」

垂下眼睫的眼眸裡閃耀晶瑩淚光,她遲疑著不抬頭,只想止住酸意蔓延,勇敢面對離別。

「在我走之前,你可以給我一個吻嗎?」

聽到她的請求,他震動的倒吸口氣。「你……」

「我要留著你的吻,伴我夜裡入睡,可以嗎?」

她起身坐到床沿,深情款款凝視他那張憂鬱俊美的臉孔,仰起臉,等著他的吻落下。

他臉上肌肉明顯痙攣了下,死死瞪住這張美麗又蒼白的五官輪廓,渾身緊繃、四肢發抖,萬馬奔騰的情緒幾欲衝破拚命守住的感情防線。

這是個無意義的要求,他明白。但他怎能拒絕她?拒絕自己深愛的女人?

正因為他沒有拒絕,接下來的長吻才會格外渴切與激烈,他崩潰似的猛然擁住她,過遽的力道幾乎撞碎她纖弱的骨骼。

原本,這個吻該是利落不留痕跡的輕啄淺吻,但當他觸上這魂縈夢牽的唇瓣時,所有的自制力拋於腦後,用臂膀把她困在懷中,顧不得內傷未癒,霸氣的視她為己有。

靈敏的鼻可聞到由她身上飄出的淡雅清香,掩去病房內刺鼻的藥水味,翻騰的慾望在頃刻間迸裂而出,縱容意志力失控。他盡情地吸吮,與她的小舌交纏,蝕骨的激狂渴望,全然地迷亂兩人的理智,他的吻愈來愈癡狂,愈來愈強悍,狂囂的激情印證了彼此的想念。

抽離她的唇,劇烈起伏的胸膛有著疼痛,他放開她,難受的捂著胸口,她心驚的急忙扶住他。

「你還好嗎?」

他的氣息渾濁而粗重,黑眸中的火光一下子轉為低沉黯淡。

見他神情痛苦,她焦灼的起身。「我去叫醫生!」

「不要!」他喊,並拉住了她的手腕。「我沒事,別叫醫生。」他喘息的吐出這句,臉色灰敗得嚇人。

「洛航?」她擔憂的回頭,反握住他冰冷手掌。「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很難看……」

他揚起頭,眼裡重新燃起兩道溫熱的火苗,試圖溶解了她心中的疑慮。「只是一時喘不過氣,我真的沒事。」

她震動的注視他,心海裡翻湧著滾滾如麻的浪濤。

「真的?」

「真的。」他保證似的露出一個不礙事的笑容。然而笑容裡的慘澹,沒叫她忽略。

她重返床邊,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手,細細撫著他微有鬍渣的下巴,心疼而內疚,存在她眼底的感情,真實而沉重。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有傷……」

「別說了。」搖著頭,他不讓她再說下去。

抿緊唇,斂起眉,黯著眸,她讓自己歸於沉默,歸於靜寂。彼此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但,開口說什麼呢?

連自己也不明白,這樣的等待究竟是為什麼?

怕被對方的無情拒絕,怕表明心跡後不被領情,怕投注的感情終究是場空……他們都害怕先開口,所以都不願打破沉默。

無言的緘默持續好一陣,曲淨楚開始覺得呼吸困難,沉悶的空氣幾乎令人窒息。深吸口氣,她決定不再等待。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你要走了?」

「嗯,時候不早,我也得回病房。」

「淨楚……」

「還有事嗎?」她微微側過臉,清澈的澄眸凝望他。

幾度欲言又止,顧洛航到底還是沒開口說出心裡的話。他沒有勇氣,是的,他一點自信也沒有。

「……你也要好好休息。」

有一瞬間,她幾乎克制不了想飛奔到他胸膛裡的衝動,咬著牙根,不讓不爭氣的淚水輕易奪眶,只想逃出這折磨人心的牢籠。

即使在她眼中察覺出關懷、在乎、與感情,他仍舊無法確信,那是真的。目送她離開,沒有說再見,更不知道往後有無再見的可能。

這一回,他是否又愛錯了!

出院的日子到了。

褪下藍色病患服,曲淨楚換上乳白色削肩洋裝,頸子繫了條白色絲巾,烏黑直髮用夾子簡單盤起,細白潔淨的清妍姣容,沒半點脂粉與色彩,澄澈如水的明眸,也不再餘波蕩漾。

將病患服折疊整齊擱在被褥上,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也收拾好數日來的不穩情緒,吸口氣,纖細手掌撫平了床鋪上的折痕,曲淨楚偏轉過身,環視這寂寞空虛的病房一眼,拎起行李袋,昂首踏離這特別病房。

步出醫院大門,聞風而至的大批媒體記者如蝗蟲撲面蜂擁而上,喀喳喀喳的快門聲與激烈鎂光燈,瞬間刺痛她的眼睛。她橫起手臂,試圖阻擋他們的蠻橫與侵略,不想自己再成為焦點。

對於他們的驟然出現,曲淨楚並不意外,也因此她在強按下心中不悅後,覆雪的容顏再無任何表情,寒著冰眸,強咽口氣,她氣勢傲人的朝前走去,不打算給予任何回應。

「請問你就是曲淨楚嗎?為什麼你的家人沒來接你出院?」等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等到她曝光,記者們激動得七嘴八舌競相發問。

「你為什麼沒參加你母親歐陽曼蘿的喪禮?」

「請問你這五年來為何都未露面?」

「你這幾年來都在做什麼?」

「那位顧洛航是你的男朋友嗎?你們到達什麼程度了?」

「你與顧洛航的家世差距極大,曲雲刀會允准你們在一塊嗎?」

「你打算與顧洛航結婚嗎?如果雙方家長反對,你會再度離家出走嗎?」

「曲小姐會不會考慮私奔?或者放棄和顧洛航在一起?」

愈問愈離譜!未吭一語的曲淨楚擠出人群,迅速下了階梯,避開另一波攻勢,她揚起手,準備招輛計程車走人。

「嘿,淨楚,這邊!」

對面馬路上傳來的叫聲引起她的注意,佇足望過去,竟是關冷樓,而他的那輛寶藍色日產轎車,就停在旁邊。

她怔忡幾秒,立刻抓緊行李穿越馬路,盤起的長髮抖落幾束,顧不得理會那些纏人的記者又會加油添醋的寫些什麼,她一股作氣衝進車裡。

關冷樓倒也機伶,在她動作時就已鑽回駕駛座,手腳矯健的踩了油門便走。

將行李袋扔到後座,曲淨楚熟練的繫上安全帶,並回首觀望被遠遠拋下的記者、攝影師,瞧他們一個個捶胸頓足的懊惱模樣,實在可笑。

「你是特地來接我的?」

「不,我是正好碰上,」他挑挑眉,轉著方向盤緊急拐了個彎,不疾不徐,可見駕車技術還算不賴。「基於朋友的道義,不得不救你一馬。」

「原來如此,那真要謝謝你了。」

「哪裡。」他神色從容的聳肩。「和阿航談過話了沒有?」

「嗯。」

他點點頭,持續望著前方沒去看她。「很好,那結論是什麼?」

「……沒有結論。」

「沒有結論?」一踩煞車,他吃驚地斜睨她一眼,接著輕踩油門繼續行駛。「為什麼?」他誇張的怪叫。

「不為什麼,因為我和他不適合。而且,我根本沒資格去愛一個人。」她面色平靜地回答。

「狗屁!狗屎!」很不客氣的罵了粗話。「什麼叫你沒資格去愛一個人?別為自己找借口,事實是你放不下身段吧?」目光投注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曲淨楚仍是一貫的鎮定。「放下了又如何?我本來就不可能和洛航在一起。」

「嘿,你們兩個真的很煩耶,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我光為你們倆的事就煩的白了頭髮。」皺著眉,關冷樓沒好氣的碎碎念。「你就不能當是幫我的忙,阿沙力的告訴他:『你喜歡他、你愛他嗎?』這麼簡單的問題,不難解決吧?」「我有說過我愛他嗎?」她不置可否。

「除非我眼睛瞎了,否則我敢保證你心裡絕對是愛他的。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一副非他莫嫁的樣子。」他哼。

「這麼篤定?」

「那當然!我這個情場高手可不是當假的,你想逃過我的法眼,哼哼!想都別想!」說話的口氣得很。

她果然沒去反駁他,只是看著他將車開上不知名的巷道裡。

「你打算載我去哪?」

「我哪知道你要去哪?反正就是隨便亂開。」

「那麻煩你送我到車站吧。」

「車站,你要去哪?」

「哪裡都好,只要不是在彰化台中這一帶。」

「什麼意思?你又要躲到別的地方去了是不是?」關冷樓極為不爽的瞪她一眼。「如果是的話,那我告訴你:你、休、想!除非你和阿航的事解決了,要不你哪裡都別想去!」

「冷樓……你沒這麼霸道不講理吧?」她繃著臉看他,嗓音生硬。

「沒錯,我就是這麼霸道不講理,你不把事情說清楚,我不讓你走。」

「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真的……」

猛的將車停進路邊的停車格裡,他一瞬不瞬地盯緊她。「一句話,你到底愛不愛阿航?」

她深受震撼的當場僵住身子,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是或不是,快點回答我!」他強悍的逼問著。

「我一定要回答嗎?」

「沒錯!而且你已經誤上賊車,不回答不行!」像變個人似的,關冷樓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認真的程度,令她無法敷衍了事。

「是,我是愛上了他,但是……」

「但是什麼?」

曲淨楚偏過臉,凝重的瞳眸與他對峙。「我現在不能和他在一起。」

「這又是為什麼?」

再吸口氣,她輕輕搖頭,溫柔不失剛毅的嗓音透著堅定:「你相信我,只要他還愛著我,總有一天,我會回到他身邊的。」

「我不懂,你這是……」

「是朋友的話,就別再問了,好嗎?」不容抗拒的語氣輕易阻截他的疑問,但她給了他最好的保證:「對我要有點信心,我是說到做到的人,既然我告訴你,我會回到他身邊,我就會履現我的承諾。」

「你的這個承諾,應該是對阿航說,而不是對我說。」他悶悶地道。

「我原本不想說的,畢竟……他有更好的選擇。」她晦暗的側臉沉頓了下,半晌卻又揚起了燦如陽光的笑臉,瞬間逼卻先前的陰霾與憂鬱。「好了,可以送我去車站了嗎?」

「真的會回來?」

「是的,我一定會回來。」

允下的承諾,在心口沉甸印下戳記,無可抹滅,無可消除,無可忘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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