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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 -【不良嬌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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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2: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不良嬌妾 作者︰春野櫻

若有可能,她超想走到前夫面前對他嗆聲的啦,
當初笑她穿越是不可能的事,可她就在他車禍喪生的地方,車禍穿越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宿了人家的身體,就得好好活下去,
只是這賀春恩到底有什麼毛病,好好的寵妾不當,要當只斗雞四處斗,
挑釁丈夫霍曉濤的嫡妻不說,還教壞親兒子、欺負二房的妻女,
幸好她來了,不僅及時將兒子的錯誤思想扳正,
又縫制孕婦服、送手工娃娃,修復和二房的關系,
她的轉變讓霍曉濤看見,兩人感情也逐漸回溫,本以為日子變好了,
但、是,她強烈懷疑原主頭部重傷失憶前可能有被門擠到腦,
如今記憶回籠,她驚恐地發現,原主竟戀慕著丈夫的庶弟,
更可怕的是,為什麼霍曉濤會喚出只有她前夫才會叫她的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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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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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3:3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世上沒有不可能

    不可能!就像你愛看的那些穿越劇跟小說一樣不可能!

    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你真是個缺乏想像力跟作夢能力的人!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她真想把她愛看的穿越小說一把砸到前夫葉杰修那張好看又高傲的臉上,告訴他,他斬釘截鐵說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是的,她真想那麼做,但這才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因為葉杰修早在一年前就因車禍而去世,說不定都已經投胎了。

    像他那麼難搞的家伙,誰生到誰倒楣。

    可明明是讓她氣得牙癢癢的男人,為什麼在跟他離婚後,她卻那麼的想念他?

    在他發生車禍事故喪生後,她整整半年無法工作,鎮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甚至三不五時便跑到他出事的地點憑吊他。

    那可惡的男人,他居然一直沒摘下婚戒。當她接到消息趕到醫院時,看見他無名指上還套著他們的婚戒,望著沾染著鮮血的手和戒指,當即讓她心痛到哭不出聲音來。

    前幾天是他的一年忌,她帶著他喜歡的金門陳高到他出事的十字路口吊念他,沒想到在過馬路時,遭到酒駕的休旅車駕駛撞飛,一命嗚呼,然後,她便穿越到這個名叫賀春恩的二十一歲姑娘身上。

    賀春恩是盛京織造名店天羽織霍家,霍家大爺霍曉濤的妾室,同時也是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

    賀春恩在中秋賞月時,從秦月園的樓台上跌下,頭部重創而死的。

    在賀春恩斷氣的當下,在黑暗中飄浮著的她被一道急流卷住,咻咻咻地便鑽進這具年輕的軀體里,重新活了過來。

    她腦中沒有賀春恩的記憶,只依稀記得賀春恩摔下樓台時看見了一只手——那是男人的手,更清楚地看見那男人的袖口上有著金絲雲紋的飾邊,十分精細華美。

    那是誰的手?是要拉她一把嗎?

    醒來後,她見了一些陌生又隱約熟悉的面孔,花了兩三天的時間,終于慢慢地湊齊了一塊角色拼圖。

    她是賀春恩,衛城布商家的麼女,十五歲那年入霍家門,成了霍曉濤的妾室,霍曉濤十分寵愛她,兩人還生下一個兒子,名為霍子琮。

    一年前,霍曉濤一場大病過後性情大變,從前溫情柔軟的人變得冷酷淡漠,還將賀春恩母子逐出他所居的承明院,命他們遷居遇月小築。

    霍家老爺霍騰溪今年正是知命之年,身體硬朗,但半年前已卸下當家一職,將天羽織的事務全交給霍曉濤打理。

    霍曉濤的娘親李氏是霍騰溪的正室,在他年幼時病逝。說來,李氏本就是個體弱的人,霍曉濤那孱弱的身子骨便是緣自于她。

    如今霍家的主母是霍騰溪的妾室崔姨娘,崔姨娘原也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家道中落後投靠姑母,之後在姑母做主之下許給了霍騰溪為妾,代體弱的正室服侍他,甚得霍騰溪信賴。

    照理說,李氏過身,崔姨娘應可扶正,但李氏臨終前為保兒子霍曉濤是「唯一」的嫡子,哀求霍騰溪此生只她一名正妻。

    霍騰溪是憐惜她的,遂答應了她的要求,也因此,崔姨娘雖執掌中饋多年,卻一直沒扶正。

    崔姨娘育有一子霍碧山,娶妻蘇翠堤,生有一女珠落,已五歲,而蘇翠堤肚子里剛又懷上了一個。

    賀春恩既是霍曉濤的妾室,上頭自然有正室存在。

    趙媛,年二十四,是麗水城布商之女,跟陪嫁的周嬤嬤、丫鬟明月住在春華院。

    可能是賀春恩受寵且生下一子之故,趙媛跟賀春恩向來不對盤,這一點,在趙媛跟著崔姨娘一行人來探望初醒的她時,她便看出端倪。

    總之,敏感又慧黠的她隱約感覺到自己落在一個不簡單的大家庭里。

    從前她總羨慕別人家人口眾多,可霍府這大家庭不比一般,以後可有她煩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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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發覺她的不對勁(1)

    醒來已經第三天了,賀春恩還十分虛弱,不太能下床,只要稍稍坐起,頭便暈眩得厲害。

    小茉跟舒眉是她的貼身丫鬟,小茉是跟著她從衛城嫁過來的,舒眉則是他們母子倆移居遇月小築後,崔姨娘撥給她的,兩丫鬟年紀相當,十分貼心勤快。

    罷發現自己穿越時,她連著兩天睡不好覺,看見這陌生的一切,心里忐忑不安,可過了幾天,見過好些面孔後,便慢慢地冷靜下來了。

    她是個沒有牽掛的人,十九歲失去母親,二十九歲時再失去父親,身為獨生女的她沒有任何可以牽掛,或是牽掛她的人。

    對她來說,前夫曾經是她唯一的家人,但他走了之後,她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被落下了。

    既然在二十一世紀已無牽掛,其實去了哪里,成了誰,好像也不是什麼困擾的事。

    「春姨娘。」舒眉走了進來,見她雖躺在床上,但已睜開雙眼,「您醒了?餓嗎?」

    「有一點。」她有點虛弱。

    「我已經備好粥了,正等著放涼。」

    「子琮呢?」這幾天,她昏昏沉沉地,老听四歲的子琮在床邊吵,有時候听他對著小茉跟舒眉呼來喝去的,她真想起來好好教訓他一番。

    想必是個受寵的孩子吧?也是,他雖是妾室所出,卻是霍曉濤目前唯一的兒子,可矜貴得很。

    「小茉帶小少爺去跟老爺請早,應該快回來了。」舒眉趨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坐好,又趕緊到外面的小花廳將還冒著熱氣的藥膳粥端過來。

    舒眉坐在床邊的繡凳上,輕輕地用調羹翻了幾下熱粥,「這益腦開竅粥是崔姨娘讓廚房特意給春姨娘熬的,加了一些能幫助春姨娘恢復記憶的食材,有枸杞子、松子、大棗、蓮子、胡麻跟桂圓……」她努力背齊了那些食材的名字,一個個說給賀春恩听。

    「崔姨娘有心了。」春恩說。她醒來後,崔姨娘是第一個來探望她的人。

    崔姨娘今年四十二,清姿雅質,只看那身形容貌,決計猜不到她已經有一個五歲的孫女。

    封建時代的崔姨娘三十七歲便當了奶奶,而二十一世紀的她……連媽都還不是。

    因為家里人口少,又沒有兄弟姊妹,所以她總羨慕別人家熱熱鬧鬧,每天都像是要把屋頂掀開似的。

    她在三十二歲那年認識前夫葉杰修,知道她是孤兒,沒半個家人,他只說了句——真好,多清靜。

    交往的兩年間,她慢慢明白他為何那麼說。

    他家有四個兄弟姊妹,兩男兩女,真的是父母、兄弟姊妹俱全的家庭,可他們四個兄弟姊妹是資源競爭對手,彼此之間親情淡薄,互相斗爭算計。

    他厭了,什麼都不爭不要,便自立門戶,開了家服飾貿易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

    婚後,她一直希望能趕緊生兩三個孩子,讓家里熱鬧些,可他卻避之唯恐不及,為此,他們不知吵了幾回架。

    「如果你不要孩子,我們干麼結婚?同居就好了!」

    「結婚是為了生孩子嗎?結婚是因為我需要你,不是因為我要孩子,要生孩子,我跟誰生都行!」

    她吵不贏他,他總能用強勢中夾帶著甜蜜的話語征服她。

    其實除了「繁衍後代」的問題,他們在工作上也總是取不著共識,他是個牡羊男,沖動又執拗,一跟人杠上,就用那尖角直鑽人心髒。

    她對他,真是又愛又恨。愛的是,他在日常生活之中總是將她當女兒一般在照顧;恨的是,他也總把她當女兒在管理、控制跟「教訓」。

    「春姨娘?」舒眉一臉驚疑的望著她,「您怎麼了?您……」說著,她指著自己的眼角,暗示她。

    春恩回神,伸手一摸,竟發現自己眼角泛淚,她猛抽一口氣,抹去眼角的淚水,故作輕松狀,「沒什麼,只是想到自己撿回一命就覺得很慶幸。」

    舒眉聞言一笑,可不知想起什麼,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春姨娘,您……真是什麼都記不得了?」

    她無奈地點點頭,「是呀,大多都忘了,這一撞可撞得不輕。」

    舒眉若有所思地道︰「大夫說春姨娘傷了腦,可能會喪失記憶,看來不假……」

    「也許我只是暫時喪失記憶,會慢慢想起來的。」她樂觀地說。

    舒眉望著她,微笑不語,繼續喂她吃粥。

    霍府的廚子真不是蓋的,這益腦開竅粥听著明明是藥膳,可吃進嘴里卻一點都感覺不出半點藥味,還清爽甘美,十分順口。

    吃了半碗,外頭傳來聲音,是小茉帶著子琮回來了。

    穿著一襲藍緞竹紋小袍的子琮蹦蹦跳跳地進來,見她已能起身喝粥,立刻朝她奔了過來。

    「姨娘,您醒來了!」他手腳俐落地爬上床,伸出手便要抱她。

    「小少爺……」跟在他身後的小茉一把拉住他,「春姨娘現在晃不得,您輕點。」

    子琮氣呼呼地瞪著小茉,「不要拉我,臭小茉、臭肥豬!」

    听見子琮這麼對小茉說話,春恩秀眉一擰,語調一沉,「子琮。」

    從沒听過她這般嚴厲的聲音,子琮不由得一怔,「姨娘?」

    「跟小茉道歉。」春恩神情嚴肅地直視著他。

    不只子琮愣住,小茉跟舒眉也呆了,狐疑地看著她,因為她向來寵溺子琮,總是由著他胡攪蠻纏,出言不遜,從不見她如此嚴厲過,再說了,先叫小茉肥豬的也是她呢!

    「快跟小茉道歉。」她態度強硬。

    子琮皺著小臉,一臉倔強委屈的表情,「我不要。」

    「不道歉就去面壁思過。」她指著牆角,「等你願意道歉才能離開。」

    子琮從沒讓娘親這般訓斥懲罰過,哇地一聲便哭了起來。

    見狀,小茉急急替他求情,「春姨娘,算了,小少爺他……」

    春恩眼珠子一瞪,聲音雖虛弱卻強勢地道︰「我教孩子呢。」

    小茉跟舒眉看著突然變得如此明理又嚴厲的她,還真是不習慣。

    「我不要道歉,姨娘……姨娘也叫小茉肥豬的,為什麼子琮要道歉?」子琮不服氣又不甘心地哭嚷著。

    聞言,春恩這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沒給孩子做好身教言教的罪人。雖說錯不是她犯的,可如今她宿了賀春恩的身子,過去種種她都得概括承受。

    「你過來。」春恩語氣稍稍緩和。

    子琮抽抽噎噎地走到床邊,小臉委屈得很。

    春恩拉著他的手,目光澄定地直視他,「子琮,是姨娘錯了,姨娘不該叫小茉肥豬,不該無禮,不該羞辱別人,咱們做人得有禮貌,得尊重別人,知道嗎?」

    聞言,子琮似懂非懂地望著她。

    至于一旁的小茉跟舒眉听了,則是又驚訝得互看一眼。

    「姨娘先跟小茉道歉,然後你也跟小茉道歉,行嗎?」她問。

    子琮听著,遲疑了一下,然後訥訥地點了頭。

    春恩抬頭望向小茉,衷心地、誠意地道︰「小茉,對不起,我再也不會那麼無禮了。」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道歉,小茉一時也慌了,「春姨娘,您、您這是……」

    「你可以原諒我嗎?」她問。

    「那是當然,我……」小茉不知所措。

    「謝謝你願意給我改過的機會。」春恩向她道歉及道謝後,立刻轉向子琮,「子琮,姨娘已經跟小茉道歉並得到她的諒解,該你了。」

    親眼看見、親耳听見母親向小茉道歉,子琮沒再撒潑耍賴,他轉過頭看著小茉,用童稚的聲音老老實實地道︰「小茉,對不起。」

    「沒關系的,小少爺……」小茉一臉尷尬。

    「子琮真乖。」春恩摸摸他的頭,「我們一起改過,好嗎?」

    子琮點點頭,看著春恩那溫柔臉龐及和藹的目光,露出淺淺的笑意。

    「姨娘。」他歪著臉,眼底有著不安及憂心,「您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帶子琮去花園玩?」

    「快了,姨娘會盡快好起來的。」她想,子琮雖頑劣,但終究只是個四歲孩子,看見平時健康的母親忽然臥床不起,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姨娘,方才子琮去給祖父請安時,看見爹了,我請爹來探望娘,可是爹說他很忙。」

    此話一出,春恩這才想起從她醒來至今,丈夫霍曉濤都沒來過呢!

    真是奇怪,一個他曾經專寵過、又為他生了兒子的女人受了重傷,他卻用一句「我很忙」便打發了,這夫妻倆是有什麼誤會還是仇怨?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

    話說回來,他們夫妻倆感情失和也好,要是他們感情融洽,如膠似漆,她才真的頭大。

    應付一個四歲孩子跟一群不熟悉的家人已經夠麻煩了,若還要應付一個完全沒有感情基礎、卻要跟他恩恩愛愛的男人,她肯定會瘋掉。

    躺了一個月,春恩的身子慢慢養好,也能在小築里走動。

    因為重傷之故,霍騰溪允她早上不必過去請安,如今已恢復八、九分,也該到照雲院去露露臉了。

    一早梳洗過後,她便帶著子琮前往照雲院請早。

    她到時,剛巧霍碧山跟妻女已請安完畢,正要離開,可見著她,霍碧山整個人警戒起來,臉上雖然沒太多表情,身體卻向她說明了一切。

    至于蘇翠堤,之前隨崔姨娘來的時候都站在崔姨娘身後不說話,如今正面踫上,竟立刻低側過臉,一臉顧忌。

    這賀春恩從前在府里是個什麼樣的人?討厭鬼,還是橫著走的女惡霸?難不成是因為霍曉濤專寵她,她又母憑子貴,所以在這偌大的霍府之中為所欲為?是因為這樣,霍曉濤才將她驅出承明院的嗎?

    可據小茉說,在霍曉濤大病初癒之前,對她是十分寵溺的,怎麼一場大病後,他對她便無法容忍了?

    看來,她得花不少功夫才能將「賀春恩」這個人洗白呢。

    「二爺,二太太早。」伸手不打笑臉人,縱使她從前有再多的不是,如今先釋出善意就對了。

    霍碧山置若罔聞,邁著大步便走開,他身後的蘇翠堤緊緊拉著珠落的手,畏畏縮縮地跟春恩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跟上丈夫的腳步。

    春恩沒擱在心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必是從前做了太多「顧人怨」的事了。

    「老爺,春姨娘跟小少爺來了。」一名管事見著他們,立刻往里頭通報。

    她帶著子琮進入花廳時,正要準備用早膳的霍騰溪擱下了手里的筷子。

    「老爺、崔姨娘,妾身來跟您們請安了。」春恩領著子琮恭謹請安。

    霍騰溪看著一個月沒見的賀春恩微微一怔,她還是他所熟悉的她,可這麼端詳著,又覺得哪里不對勁,不一樣了……

    「春恩,怎麼不在遇月小築多休息一些時日?」霍騰溪說著,跟子琮招了招手。

    見狀,子琮立刻朝爺爺靠了過去。

    霍騰溪將他攬著,塞了兩顆糖球給他。

    子琮一喜,馬上塞了一顆到嘴里,一臉滿足。

    「是呀,春恩,你傷得那麼重,流了那麼多血,大夫說你至少得好好靜養三個月。」崔姨娘取笑道︰「怎麼?閑不住也坐不住了?」

    春恩不疾不徐,嫻熟應對著,「回老爺跟崔姨娘的話,總那麼躺著也不是好事,動一動活絡血脈及筋骨,反倒有助恢復。」

    霍騰溪看著她,微微一笑,「看你的氣色確實不錯。」

    春恩又道︰「托老爺和崔姨娘的福,我臥床時,崔姨娘三天兩頭讓人給我煨粥,妾身反而長膘了呢。」

    她說完,霍騰溪認真地打量了她一下,「還真有那麼一點。」

    「長點肉好,你從前太清瘦了。」崔姨娘話鋒一轉,語帶關心地道︰「可有稍微想起些什麼?」

    春恩不加思索地搖頭,苦笑道︰「什麼都記不起來,有時太刻意去回想時就會暈眩得難受。」

    「是嗎?」崔姨娘蹙眉一笑,「那就別勉強自己了。」

    「是。」春恩溫順答應,「妾身不打擾老爺跟姨娘用早膳,先告退了。」說著,她跟還賴在霍騰溪懷里的子琮招了招手。

    子琮朝她走過來,她牽著他,再向霍騰溪跟崔姨娘行了個禮,旋身便走出花廳。

    母子倆剛走出照雲院的院門,春恩便停下腳步,伸出手,忽地道︰「子琮,拿來。」

    子琮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她,一旁的小茉也是滿臉的疑惑。

    「祖父給你的糖球。」春恩神情略顯嚴肅地說︰「一大早就吃糖,不只會有一口爛牙,還會變笨。」

    子琮搖搖頭,把抓著糖球的小手往身後一藏,「這是祖父給我的。」

    「我知道是祖父給你的。」她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但是不能現在吃。」

    「以前都可以……」他不甘心地抗議著。

    「以前是以前。」春恩神情嚴肅,語調平和冷靜,「以前是姨娘沒正確地教養你,現在姨娘決定痛定思痛,要好好矯正你的壞習慣。」

    子琮一臉倔強,「不要。」

    「小少爺,听話……」一旁的小茉小心且輕聲地勸著他。

    他拗起來了,轉頭狠狠瞪著小茉,伸出手就要往小茉身上招呼。

    見狀,春恩一把截住他的小手,目光一凝,直視著他,沉聲道︰「霍子琮。」

    子琮被她的聲音跟表情嚇著了,哇地一聲便大哭,引來正在院子里忙著的僕婢們。

    春恩兩手一伸,一把就將他抱起。

    「祖父救我!」因為是霍家這一代目前唯一的男丁,所以盡管是庶出,但子琮一出生便備受霍騰溪的疼愛。

    孩子精得很,知道向著誰就能得償所願、為所欲為,可春恩不依他。

    抱著他,春恩快步離開照雲院,不讓他呼天搶地的哭聲引來霍騰溪的關注。

    小茉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她,一時也不知如何反應,只能滿臉焦急地緊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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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發覺她的不對勁(2)

    然而才走離開照雲院沒多遠,春恩便撞上正好前來請安的霍曉濤。

    「唉唷!」她驚呼一聲的同時,整個人也往後仰倒。

    見狀,霍曉濤忙伸出一雙勁臂,及時地揪住恭著子琮的春恩……

    在霍曉濤拉住自己的那一瞬,春恩還不知道抓著她的是誰,可當兩人接觸的瞬間,她的腦海中出現了片段的畫面。

    因為失去許多原主的記憶,霍曉濤在她腦海里的樣子是很模糊的,可這短暫的接觸,她在床邊悉心喂他喝藥的畫面,就像是影片花絮般在她腦海里播放,她一口一口溫柔的喂他服下湯藥,他眼中滿溢愛意,深深凝望著她,彷佛她就是他的女神。

    原來他們的感情曾經和美呀,只是曾經的形影不離又是如何變成今日的形同陌路?

    「大爺。」一旁的小茉恭謹地喊著。

    霍曉濤見她已經站穩,便松開了手。

    春恩回過神,抬起眼便看見站在她眼前身形高大,體格精實的霍曉濤。

    方才在她腦海中的霍曉濤,雖然身量頎長但身子瘦削,說白話一點,就是藥罐子的模樣,可眼前的他,有著強健的體魄,濃眉大眼及高挺的鼻子,是張好看的臉,但如今他唇角抿著,唇角微微往下壓,眉頭皺出三道折子,看起來嚴厲又局傲。

    不知怎麼地,模糊了一整個月的臉瞬間在她腦子里變得鮮明起來,還讓她想起了某個無緣的人……

    「鬧什麼?」還沒走近照雲院,霍曉濤便听見子琮尖叫哭鬧的聲音,更沒想到他們母子倆就這麼撞了上來。

    見到霍曉濤,原本鬼哭神嚎著的子琮突然安靜下來,明明兩行眼淚還掛在小臉上,卻是半點聲音都不敢再發出來。

    春恩見狀,在心里哈哈笑了兩聲,原來這小鬼頭也有克星呀!不過也難怪他沒敢哭出聲,瞧霍曉濤此刻板著臉的樣子,就跟鬼見愁似的。

    「我要他跟小茉道歉,他不肯,還想討救兵,我只好把他拎走。」她說。

    聞言,霍曉濤怔了一下,她向來慣著孩子,把他養成一個小岡王,如今竟要他向小茉道歉?看來她真把頭給撞壞了。

    不過,「撞壞頭」的她讓他萌生出好奇心。

    「道什麼歉?」看著眼前明明熟悉的臉孔,他卻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陌生及熟悉。

    「老爺一早給他兩顆糖球,我只是要他交出來,他不肯,還遷怒小茉,所以我讓他跟小茉道歉。」她簡單交代著。

    霍曉濤听完,挑了挑眉,「不過是吃了兩顆糖球,你什麼時候如此在意了?」

    「一大早就吃糖,別說是孩子,就連對大人都是不好的。」她道︰「以前我不在意,那是我失職,但是以後不行。」

    她這番話讓霍曉濤忍不住地瞪大眼楮,要不是親耳听見,他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她嘴巴說出來的。

    她以前每個月都要天羽織的伙計給她送來上好布疋,月月替子琮裁制新衣,子琮吃好用好,又寵得他沒大沒小,她卻以嬌養出這樣的小岡王為傲,甚至這彰顯了她在霍府的地位。

    但他只是冷眼看著,從不說話,也從不插手。

    他忙著開疆闢土,讓織造的霍家在短短時間內華麗變身,成為盛京一流的訂制服名店,根本沒時間理後宅那些小骨子小眼楮的明爭暗斗。

    他向來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且自他「脫胎換骨」後,那些在暗地里運作的勢力都消沉,甚至消失了,敵不動,他也不動,眼下表面上的平靜,有助于他專注開拓事業版圖。




    對她,他從來沒有半點興趣,尤其是在發現她跟他異母弟弟霍碧山似有曖昧後,更覺嫌惡。那嫌惡不是因為她的情感不忠,畢竟他有著不同于封建時代男人的思維,他認為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不愛了就是不愛了,沒什麼對錯,他對她的嫌惡是因為他不喜歡她這種性情脾氣的女人。

    她恃寵而驕,母憑子貴,在府里,對著誰都是頤指氣使,高高在上,被他驅至遇月小築後,因為面上掛不住,竟然更加變本加厲,不可理喻。

    他有的是法子能銼銼她的銳氣,消消她的氣焰,可他又不想把時間花在這不重要的事情上,所以他視她如無物,甚至在她從高處摔下,身受重傷時也不曾聞問。

    可這一刻,坦率承認自己是個失職母親的她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睇著一旁的小茉,似笑非笑地問︰「她真是你主子?」

    小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其實自賀春恩傷了腦後,她也常覺得賀春恩不對勁,明明還是那個樣子,卻又像是徹頭徹尾地變了個人一樣。

    「我都不認識你了。」霍曉濤直視著眼前的春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笑,讓春恩有種不舒服、像是被扎了幾針的感覺,讓她本能地開口回擊,「也許你從來沒真的認識過我。」

    「也是。」他唇角一勾,略帶尋釁地道︰「看來我是得重新好好地認識你。」說罷,他都沒多看他們娘兒倆一眼,越過他們,踏進照雲院。

    隨從貞平急忙跟春恩點頭致意,然後快步跟上主子。

    越過照雲院的大門,貞平低聲道︰「春姨娘像是變了個人,跟以前很不一樣。」

    霍曉濤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你又多了解以前的她?」

    心髒緊縮著,像是有雙手穿過他的胸膛,狠狠地掐住一般,讓他不能呼吸,也清楚地感覺到生命正一點一滴的流失,他想掙扎,四肢卻漸漸麻痹,沒了知覺。

    他瞪大著眼楮,看著眼前那張美好又熟悉的臉龐,那是他寵愛的女人……

    她眼底有一絲驚懼,唇角微微的抽動,像是在笑,又像是想哭。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似乎在確定他會完完全全從這世界上消失。

    春恩,救……救我……

    他發出微弱聲音的同時,知覺及意識也離開了他這身虛弱消蝕的身軀。

    「嚇!」霍曉濤猛地睜開眼楮,喉間灼燒乾澀,心髒……用極不尋常的速度狂跳著。

    又是同樣的惡夢。這一年多來,他總被這惡夢糾纏著,但那不是他的恐懼及怨恨,而是霍曉濤的。

    一年多前,他發生一場車禍,傷重不治,之後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議地穿越在被妾室賀春恩毒殺的霍曉濤身上。

    他保有霍曉濤生前的記憶,清楚地記得,在他斷氣之前一如往常地喝下賀春恩為他熬的湯藥。

    她已經讓他喝多久的毒湯了?對于毒殺親夫這事,她絕非臨時起意,而是謀劃已久。

    為了自保,他命她及霍子琮移居遇月小築,不管是對她還是霍子琮,他都沒有半點的難過不舍,因為他對她沒半點情感,而且他也不喜歡小孩。

    穿越在封建時代的大戶人家,還是這霍家唯一的嫡子,他自然是備受期待及重視的,只不過,過去的霍曉濤是個藥罐子,個性又溫吞遲頓,霍騰溪雖寄望于他,卻又無望可期。

    成了霍曉濤後,為防再有人伺機下毒,他在承明院砌了個灶,弄了間小廚房,更暗中找尋游醫為他開藥調養身子,自己也努力鍛鏈身體。

    他是個聰明人,悄悄地摸清了府里所有人的底,了解自己的處境。

    賀春恩在霍家是得寵的,就算他是個無趣的藥罐子,但只要他在的一天,她在霍家就能昂首闊步,是什麼原因讓她計劃毒殺他呢?

    為財?不,霍曉濤從沒讓她吃少用少,再說她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光是這點,就夠她這輩子錦衣玉食,花用不盡。

    謀殺不外乎情、仇、財,她不缺財,與他無仇,那麼就只剩下情了。

    于是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就算是微不足道的線索都不放過,這才終于尋到她毒殺他的原因——她愛上霍碧山了。

    只是她以為他死了,她便能跟霍碧山光明正大的相愛嗎?

    這可不是二十一世紀,就算他死了,世俗禮教也不允許她從了霍碧山,她再笨都該明白自己是什麼身分及處境,可即使知道,她還是做了蠢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給了她足以教她行險的誘惑。

    他懷疑霍碧山是毒害霍曉濤的同謀,但自他穿越在霍曉濤身上後,霍碧山就安分守己地守著織坊,並無異狀。

    說起來,何只賀春恩,他不得寵的正室趙媛跟表哥高天晴有私情之事,他亦知悉。

    說到這高天晴,他是天羽織在京城分號的二掌櫃,此人長袖善舞,精明練達,雖有長才卻又安于蟄伏,不貪權奪利也不爭功諉過。

    他是因為跟趙媛娘家有親戚關系才進了天羽織,卻是從基層的伙計干起,憑靠著本事及成績,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

    此人交游廣闊,上至達官顯要,下至販夫走卒,他都能輕松應對,更深得客戶的信任及喜愛,簡單來說,他是個能做事、能替天羽織創造收益的人。

    他從沒戳破高天晴跟趙媛的事,一是他對趙媛並無感情,不會生妒怨之心;二是高天晴乃是可用之材,他不想失去一個可以幫自己賺錢的人。

    所以,他對每三個月至盛京呈報,卻又在府外幽會趙媛的高天晴睜只眼閉只眼,也放任總以愛戀眼神追隨霍碧山的賀春恩。

    他得說,他對賀春恩的想法是不同于趙媛的,趙媛頂多心不在他身上,倒還認命安分。可賀春恩這個看似無害的柔弱女子,卻選擇毒殺親夫。

    霍曉濤待她不薄呀,雖說霍曉濤這破身子跟無趣的性情,于一個對愛情充滿幻想的年輕女子來說確實是讓人苦悶,但……她下手也太狠。

    那日秦月園夜宴,他提早離席,之後不久便發生了十幾條大狗沖上亭台,賀春恩在一片黑燈瞎火之中失足墜落的意外。

    據貞平說,她被送回來時,頭破血流,氣若游絲,命在旦夕,可他心里沒半點感受,就連做做樣子去探望都沒有。

    昨兒早上是她傷癒後他們第一次踫面,她,還是她,卻又不像是她,光是對霍子琮那小岡王的教養,她完全不像他認識的賀春恩。

    現在的她有著強大的氣場,但不是從前那種驕橫強蠻,她沒了往昔的盛氣凌人,眼底綻放著自信的光采。

    那一摔看來不輕呀,摔得她連性子都轉了。

    他睡不著了,從來沒有誰讓他難以成眠,除了……他下意識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著無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刺青。

    那是他穿越後找人給自己紋上的,即使離了那麼遠,他還是不想忘記「她」。

    他是愛她的,在遇上她之前,他只愛自己,從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可當她來到他的生命里後,孤單無依的她沒有讓人我見猶憐的柔弱氣質,只有積極正向的氣場,她活得像是顆太陽,再冷再傲的他,都能讓她焐暖。

    可他有太多執著,太多習慣,太多自以為,即便愛著她,始終不肯為她退讓半步。

    你太愛自己了。

    苞他提出離婚的那天早上,她這麼對他說。

    他用自以為的方式愛她,他以為那便足夠維持支撐婚姻,卻不知道那正一點一滴消蝕著他們的愛。

    離婚後,他消沉了一些時日,直到他戴回被他收到抽屜最深處的那只婚戒,他知道自己還愛她,卻又不敢去找她,因為他拋不開那該死又毫無意義的男性尊嚴。

    他後悔,他若及早體悟到生命是如此無常,那麼他會在生命終結前讓她知道他愛著她。

    有沒有那麼一個人?時時佔據你的心,四肢只為他舒展,笑顏只為他綻放,眼波只為他流轉,心脈只為他搏動,人生只為他前行,余生只要他一人。

    從前看著這幾句話,他只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可如今他卻感到惆悵。

    有的,曾經有這麼一個人,但他已經失去了。

    「呿。」想著,他不自覺地輕啐自己一記,賀春恩怎會讓他想到他無緣的前妻去了?

    他有點懊惱地躺下,閉上雙眼,長嘆了一口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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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挽救原主的人緣(1)

    春恩是個閑不住的人,身體剛有起色,便開始在府里活動起來。

    有感賀春恩本是個人緣差的姨娘,子琮又是個討人厭的小岡王,她決定帶著他走出遇月小築,接觸更多的人,好讓大家看見他們母子倆的改變。

    讓子琮睡過午覺後,趁著陽光還暖,春恩帶著子琮,領著小茉跟舒眉來到霍府的暢春園走走。

    暢春園是霍府最大的庭園,一年四季草木扶疏,即使是在這深秋九月,還是草綠花紅,園中有假山,還有兩個大小不一的水池,兩池間有一紅橋相連,中央有座小茶亭。

    餅往,霍府不管是府內的家宴或是對外宴請,都會選擇在暢春園舉行,這里可說是霍府的交誼中心。

    春恩帶著子琮來到暢春園,遠遠地便看見蘇翠堤帶著珠落,跟幾個丫鬟嬤嬤在茶亭里談笑,想起之前蘇翠堤在照雲院看見她時的反應,春恩心想,這是個釋出善意的好機會。

    「子琮,咱們去跟你嬸母及珠落姊姊玩,你可要乖。」她叮囑子琮一聲,立刻拉著他往茶亭的方向走去。

    原本說說笑笑,喝著茶、吃著小點心的蘇翠堤一見他們遠遠走來,頓時笑意一收,竟急急忙忙地吩咐起丫鬟嬤嬤們收拾東西,打算準備離去。

    可她們收拾的速度趕不上春恩跟子琮的腳步,還沒能從橋的另一頭離開,春恩跟子琮已經上了橋面,打了招呼……

    「二太太,請留步。」春恩漾開笑顏,加緊腳步趕上前去,因為她已經看見蘇翠堤急忙想離開現場了。

    天啊,這賀春恩從前到底是有多惡質霸道?

    「春姨娘……」蘇翠堤眼見走不了,只能硬著頭皮留步。

    「前幾日在照雲院來不及跟你說上話,真是可惜。」春恩走向她,笑盈盈地道︰「之前我受傷臥床時,你來看過我,還沒跟你道謝致意呢。」

    蘇翠堤不敢直視她,只是搖搖頭,一副畏縮模樣,「春姨娘言重了。」

    「難得今日秋陽和暖,子琮也在小築悶了好些日子,所以特意帶他出來走走,不想便遇見你跟珠落……」春恩從她面上表情及眼神便可看出她是多麼急著想離開。

    就算是霍曉濤的寵妾,又生了一個兒子,賀春恩也不該霸道到蘇翠堤得這樣回避她吧?再說了,她都失寵一年多了,蘇翠堤還如此顧忌著她嗎?

    看來,要改變賀春恩的形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太太,我們可以聊幾句嗎?」她用商量的、央求的語氣對蘇翠堤說。

    她的態度跟語氣讓蘇翠堤感到疑惑,怯怯地道︰「聊、聊什麼呢?我……」

    「二太太,我撞傷頭後忘了好多的事情……」她殷切地注視著蘇翠堤,「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從前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如果你願意,可以同我聊聊嗎?」

    听到這話,蘇翠堤愣住,就連她身後的丫鬟跟嬤嬤都呆了。

    「我雖忘了很多事,但從你及大家的態度和反應看來,我從前似乎做了很多不討喜的事,我是真心誠意向你道歉的。」

    「春姨娘,過去的事就……」蘇翠堤話未說完,身後忽然傳來珠落大哭的聲音。

    大家轉頭一看,見因為大人停下說話便逕自走到一旁看魚的珠落正哇哇大哭,而子琮就站在她面前。

    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蘇翠堤便急忙走上前,一把抱起珠落,領著丫鬟跟嬤嬤們快步離去。

    「娘,子琮打我,嗚……」

    春恩听見珠落對蘇翠堤的哭訴,倏地轉頭看向子琮,問︰「子琮,你欺負珠落?」

    「我沒有。」子琮說。

    「珠落明明說你打她。」她神情嚴肅地道。

    子琮抿著小嘴,眼眶泛紅,「我……我沒有!」

    「不準哭。」她直視著他,「你犯錯還哭?」

    子琮倔強地迎著她的目光,強忍著委屈的淚水,「我只是想拉珠落去玩,可她就哭了……」

    春恩微頓,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

    「我真的沒打珠落。」

    她神情凝肅地看著他,沉默須臾,嘆了一口氣。蹲下來,她拿出手絹輕輕擦拭子琮眼角的淚水,「別哭,姨娘相信子琮就是了。」

    她語氣一軟,子琮反倒掉下眼淚,撲進她懷里。

    春恩拍撫著他的背,心里感到歉疚,她方才對他實在太嚴厲了,應該要先听他解釋的。

    「對不起,娘不是存心凶你的。」她由衷地向他道歉。

    「姨娘從前總說我可以欺負珠落,因為珠落是不值錢的女孩,不及子琮矜貴……」子琮抽抽噎噎地說︰「可是我剛才沒……沒有打她,真的沒有……」

    听見子琮這番話,春恩的胸口抽痛了一下。

    賀春恩是這樣教育他的?慫恿、鼓勵自己的孩子去霸凌別人的孩子?

    「好孩子。」她將子琮拉開,溫柔笑看著他,伸手輕輕地拭去他臉上的淚,說道︰「子琮把姨娘說的話听進去了,真的很好。」說著,她再度將子琮深擁入懷。

    他在賀春恩的教養下成了欺負別人、無禮蠻橫的小岡王,看來是加害者,但實際上也是受害者,幸好他還小,讓她還來得及導正、療癒他心里的傷。

    「子琮,是姨娘從前太不懂事了,才會那樣教育你。」她輕輕撫著他的背,溫柔地道︰「這世界上的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人特別低賤或特別尊貴,每個人都有他的價值,你懂嗎?」

    價值兩個字對他來說太抽象了,他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

    見狀,春恩繼續說明,「士農工商,每個人都在做自己該做的事,例如你身上穿的衣服,便是農人或養蠶人養蠶種棉花,再由織工制作成布料,由裁縫裁剪縫制,才讓你有衣物蔽體御寒,若沒有這些人在他們的崗位上努力,我們就沒有衣服可穿了,是不是?」

    這說明,子琮听明白了,他點了點頭,自己抹去眼角的淚水。

    「我們每天睜開眼楮所吃所用的,都是這世界上的人所努力的結果,每個人都很重要,沒有誰是低賤的、沒有價值的,明不明白?」

    子琮頷首,「子琮明白。」

    看著他那可愛的小臉蛋,她溫柔微笑,「珠落誤會你想打她,才會嚇得放聲大哭,改明兒我們帶禮物去跟珠落道歉,好嗎?」

    子琮用力點點頭,「嗯!」

    珠落是個五歲的小女孩,春恩心想,這年紀的小孩應該很喜歡布娃娃吧?于是她決定縫一對布玩偶,讓子琮送給珠落好向她賠罪。

    孩子不記仇,只要見了喜歡的東西,很多不愉快的事就會忘記。

    她看得出來蘇翠堤非常疼愛珠落,只要討好了珠落,蘇翠堤應該不會拒她于千里之外。

    決定了之後,她問小茉跟舒眉可有現成的布,然後在兩人的引導下,走進了遇月小築的側屋。

    進入側屋,春恩當真被嚇了一大跳,之前她以為這里是堆放雜物的儲物間,因此沒特別注意,沒想到房間里一個疊一個的木箱里面,全是子琮的新衣跟一些少見的布疋。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全是她過往要求天羽織的工坊送來的。

    天羽織的伙計每個月會送布進府讓她挑選,她挑選之後便交由工坊為子琮縫制新衣,但這些新衣有些只穿了兩三次,有些甚至連打開多看兩眼都不曾。

    她實在太驚訝了,賀春恩到底是怎麼回事?身為霍曉濤的妾室,是不必儉樸度日,但也不能如此豪奢浪費吧?

    揀了幾塊較為普通的料子,再拆了一件子琮的舊單衣,春恩只用幾個時辰的時間便縫了一對漂亮的布娃娃,讓小茉跟舒眉都驚呼不已。

    「春姨娘,想不到您的手這麼巧!」小茉是跟著她從賀家嫁過來的,卻從來不知道她家小姐有這樣的好手藝。

    「是呀,春姨娘,你縫制的這布娃娃都能賣錢了,瞧它們身上的小衣服多精美呀!」自被崔姨娘調撥前來侍候她至今,舒眉還不曾見她動過針線呢,沒想到她這一出手,便是驚人之作。

    一旁,子琮滿臉新奇地看著她縫的兩個布娃娃。

    春恩將布娃娃交給他,摸了摸他的頭,「子琮,這是給珠落姊姊賠不是的禮物,明兒就由你交給珠落姊姊好嗎?」

    子琮用力地點點頭,然後有點不安地問道︰「這樣……珠落就不會哭了嗎?」

    「肯定不會的。」春恩溫柔一笑,語調輕柔和緩地道︰「子琮,珠落是你的堂姊,也是你目前唯一的兄弟姊妹,你們要和平相處,相親相愛,知道嗎?」

    其實子琮似懂非懂,但只要是從娘親口中說出來的話,他都听從。

    「姨娘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很是寂寞,所以特別羨慕別人家有兄弟姊妹一同讀書玩耍,你要好好跟珠落姊姊相處,明白嗎?」

    「明白。」子琮用力點點頭。

    「子琮真是姨娘的乖兒子。」春恩笑著,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子琮看著她,漾開歡喜的笑意,姨娘以前從來不曾對他做過這樣的動作。

    他非常喜歡受傷後的姨娘,受傷後的姨娘雖然對他很嚴格,反而讓他覺得很溫柔,她會給他說床邊故事,會在睡前對他說「祝子琮好夢」,然後在他額頭上親吻一記……

    他真的真的好喜歡現在的姨娘。

    可听見她剛才那些話,小茉卻露出狐疑的表情。小姐說她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奇怪,賀家除了她,還有三男四女,共計八名子女,小姐怎會說自己沒有兄弟姊妹呢?

    小茉歪著頭,想了想,猜測這應是她為了教導子琮要與手足相親相愛,才隨口編出來的吧?

    向陽院,花廳。

    「珠落姊姊,送給你。」子琮很有精神地,笑容滿面地將手中的一對布娃娃遞出去。

    挨在蘇翠堤身邊,原本一臉驚惶不安的珠落一蟣uo蹲×耍 窖鄯 鋇乜醋拍嵌宰齬ぞ 賴牟紀尥蕖

    不只她,蘇翠堤以及此時在花廳里的其他僕婢也都一臉不可思議,觀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二太太,這是我自己縫制的布娃娃。」春恩神情誠摯地道︰「那天子琮嚇哭了珠落,我心里很是過意不去,特地縫了這對娃娃向珠落賠不是,還請笑納。」

    蘇翠堤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手足無措地看著一旁的王嬤嬤。

    不知從何時開始,賀春恩對她便充滿了敵意,一開始是收斂的、隱諱的,可後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甚至放任子琮欺負珠落。

    身為母親,她當然生氣也不滿,但賀春恩是霍曉濤寵愛的妾室,又為他生下一個兒子,舉止囂張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不明白的是,做為霍家庶子的媳婦,一向謹守本分,事事順應,未敢出頭,對賀春恩也素來敬讓守禮,進退有據,為何賀春恩還要到處針對她,甚至打壓她呢?

    原以為遭受這毫無道理的欺壓,丈夫能為她出頭,可當她向霍碧山提及此事時,霍碧山卻要她隱忍、閃躲及回避,不只他,就連親婆母崔姨娘都要她知所進退,不得生事。

    她本就不是個好惹事的人,若不是賀春恩處處針對她,她也不會拿這事去煩霍碧山。

    只是出嫁從夫,既然丈夫要她躲、要她忍,她就只能遵從。

    賀春恩受傷之後聲稱自己失憶,對她釋出善意,這固然是好事,但一個人突然轉性變成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卻也令她心驚膽顫。

    「小小姐。」王嬤嬤輕輕在珠落背上推了一下,「小少爺給您的,快收下吧。」

    王嬤嬤是蘇翠堤陪嫁的嬤嬤,是看著珠落長大的,因此珠落向來听王嬤嬤說的話。

    珠落怯怯地接下子琮熱情遞過來的一對布娃娃,雖然有點不安,目光卻被那對精致的布娃娃而吸引。

    「珠落,喜歡嗎?」春恩笑問。

    珠落不敢說話,還是王嬤嬤提醒她,「小小姐,春姨娘問您呢。」

    珠落微抿著唇,點點頭。

    春恩抬起眼,正視著蘇翠堤,「二太太,我受傷後失憶,實在是記不得從前的事了,不過看你及大家看待我的眼神及態度,我幾乎能確定自己從前是個討人厭的人……」

    「不……」蘇翠堤語塞。

    春恩蹙眉苦笑,「我是失憶了,但並不傻,我知道自己從前肯定是個萬人嫌。」說罷,她正色並彎腰一個鞠躬。

    這舉動,嚇得蘇翠堤幾乎要跳開。

    「對不起。」春恩發自內心地說︰「我為從前做的事向你道歉,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接受全新的我。」

    此時,不只蘇翠堤,其他人也都是一臉震驚。

    「二太太。」春恩繼續道︰「你我都是嫁進這個家的人,若能以姊妹相稱,真誠相待,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春姨娘……」

    「如果你願意,我們私底下以閨名相稱,這樣親近一些,如何?」她說。

    面對如此友善親和的她,蘇翠堤有點不知所措,盡管意外、不解,但性情溫順的蘇翠堤還是回應了她的善意,「既然春姨娘希望如此,那就……」

    不等她說完,春恩主動且熱情地牽住她的手。

    蘇翠堤愣了一下,瞪大眼楮看著她。

    「過去的都過去了。」她眼底綻放著熱情的花朵,笑盈盈地道︰「現在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夜深人靜,一道瘦瘦的身影竄進了承明院,然後熟門熟路地朝著還亮晃晃的書齋前去。

    「大爺,是我。」說話的是個女子,聲音听起來很年輕。

    「進來。」書齋里,霍曉濤正在抽查各分號呈上的帳冊,對于門外女子的聲音,他不陌生,那是蓮心,向陽院的粗使婢女。

    蓮心推門,輕移步伐地進了書齋,但不敢靠近他的案桌。

    「什麼事?」

    站在幾個大步外的她,小心翼翼地道︰「大爺,是關于春姨娘……」

    聞言,他一頓,終于抬起臉來看著她,「她怎麼了?」

    「春姨娘最近常往向陽院走動。」她說。

    聞言,他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做什麼?」

    「都是帶著小少爺去找二太太跟珠落小姐。」她說。

    「噢?」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蓮心是向陽院的粗使丫鬟,他是幾個月前才收買她當眼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隨時向他報告霍碧山院里的事情。

    蓮心今年十六,是盛京人士,家貧,她十二歲就進了霍府做事。

    他知道她家有一病母及兩名弟妹,生活困頓,急需救援資助,于是他提供她家里足夠的生活費,讓她做他的眼線耳目,而她也非常機靈,為他提供了許多消息及線索。

    賀春恩過去一年來不曾去過向陽院,霍碧山也始終跟她保持距離,大概是因為求愛不成,賀春恩便將怒氣轉嫁至蘇翠堤及珠落身上,對她們母女倆不甚友善,甚至放任子琮欺凌珠落。

    如今她卻多次前往向陽院拜訪蘇翠堤?為的是哪樁?

    「她去向陽院都做了些什麼?」他好奇了。

    「第一次去,是帶她親手縫制的兩只布娃娃向珠落小姐賠不是,第二次去,又送了自己縫的絹花頭飾送給二太太跟珠落小姐,第三次,她說想幫肚子越來越大的二太太縫制舒適的孕衣……」

    听到這,他更覺訝異了,不管是他所知道或是殘存記憶中的賀春恩,都不是一個如此心靈手巧又賢慧友善的女人吶,摔了那麼一下,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脈,教她脫胎換骨了嗎?

    「除了二太太,她還接觸了誰?」他問。

    蓮心微頓,「大爺是指……二爺嗎?」

    他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蓮心迎上他凌厲的目光,心抽了一下,忙道︰「沒有,春姨娘從沒遇到過二爺,不過二爺知道她近來常去,似乎不甚歡喜。」

    「唔。」他神情有點嚴肅,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蓮心恭謹地一欠身,旋身走了出去,並帶上書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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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6: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挽救原主的人緣(2)

    才出書齋大門,蓮心便看見貞平站在廊下跟她招手,她趕緊走向他,低聲道︰「貞平哥,有事嗎?」

    「沒什麼。」貞平將手上用油紙包著的幾塊酥餅遞向她,「剛才看你進書齋,我趕緊回房拿這個給你。」

    蓮心微怔,疑惑地看著他,「這是?」

    「是京城珍味齋的杏**桃酥餅。」他說︰「今兒京城分號的大掌櫃帶來的伴手禮,大爺賞我的。」

    「原來如此。」蓮心一笑。

    貞平定定地望著她,心思一目了然,「你肯定沒吃過來自京城名店的點心吧?」說著,他將用油紙包著的酥餅塞到她手心里,「拿著。」

    雖是借花獻佛,可蓮心知道這東西並非唾手可得,心里很感激及感動。

    「謝謝貞平哥。」她露出甜甜的一笑。

    貞平抓抓自己的頸腦杓,羞澀地笑道︰「這沒什麼……啊,對了,我前天幫大爺跑腿時,順道去了你家里一趟,你娘親跟兩個弟妹都安好,你不用擔心。」

    蓮心一听,紅了眼眶,「是嗎?我娘親的病……」

    「她好了許多,氣色也紅潤了些。」貞平見她紅著眼眶,心里一揪,「你放心,我若沒事就去幫你瞧瞧,若有什麼都會立刻告知你的。」

    蓮心眼角含淚,滿心感激地道︰「貞平哥,真是太感激你了。」

    「小事,別放心上。」貞平溫煦一笑,「你快回去吧。」

    「嗯。」蓮心點頭,將酥餅牢牢地抓在手中,旋身走了出去。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貞平看傻了,笑痴了。

    在他身後不遠處,霍曉濤已打開門並站在那兒,看蓮心走出承明院後,他這才清了一下喉嚨。

    听見聲音,出神的貞平倏地一驚,連忙回頭,「大爺?」

    霍曉濤唇角一勾,取笑他,「少男情懷總是詩吶。」

    貞平搔搔頭,難為情地傻笑著。

    這是霍曉濤將春恩驅至遇月小築後,第一次踏進這里,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進這里,許是他听到、看到的賀春恩勾起了他的好奇及興趣吧?

    深更半夜地,所有人都睡了,但側屋的窗戶卻透出光亮,他思忖了一下,邁開沉穩卻小心的步伐,不驚動任何人地走向側屋。

    門半掩著,他自門縫中往里面一瞧,只見春恩就著燈火,正在一方工作台前縫制衣服。

    那工作台是塊木板,底下堆砌著磚塊做為桌腳,一個又一個的箱子堆疊在牆邊,有兩個箱子擱在工作台邊,上蓋打開,里面似乎存放著布料。

    許是縫得眼楮酸澀了,春恩揉了揉眼楮,又伸展起腰脊,搥搥自己的肩頸,突然間,她視線掃過屋門,恰好與他四目相對,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

    「啊——」她驚叫一聲。

    霍曉濤知道自己嚇到她了,可不知為何,她的反應讓他有點想笑,他推開門,「嚇到你?」

    春恩余悸猶存,氣呼呼地瞪著他,突然看見一雙眼楮盯著自己,誰不會嚇著?

    「人嚇人,嚇死人,你不知道嗎?」她質問他。

    「我不知道你如此膽小。」他以為膽敢毒害親夫的她應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三更半夜,有兩只眼楮靜靜盯著你,你不怕?」

    「你也知道已經三更半夜?」說著,霍曉濤走了進去,因為他對她台上的東西感到好奇。

    只見工作台上擱著裁好的衣片,一旁還散著兩三張圖稿,他拿起一看,竟是一件類似韓服的衫裙及細部分解圖。

    「這是什麼?」

    「是翠堤的孕服。」她說。

    翠堤?叫得可真親切,她何時跟眼中釘蘇翠堤處得如此好了?是真心還是假意?假使是真心,她是哪來的真心?若是假意,她又存著什麼心思?

    「這孕服是你自己的靈感?」他問。

    「是。」她從他手中將圖稿搶回,「你別打擾我做事。」

    挺嗆的啊,他挑眉一笑,「能聊聊你的靈感嗎?」

    「你幾時對我的靈感有興趣了?」她還為他剛才嚇她而生氣,語氣跟表情都不太友善。

    可一回神,她突然想到一事,那就是……他怎麼會踏進遇月小築?就連她深受重傷,奄奄一息時他都不曾來過,現在是哪條筋不對,居然三更半夜跑來。

    「你睡不著?」她睜著大眼,一臉嚴肅地問他,「不然為何三更半夜地跑到這兒來?」

    「你是我的妾,我的女人,我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吧?」他興味一笑,還故意強調「女人」二字。

    瞥見他那高深莫測的一笑,她心頭一驚,喔不,他該不是欲火焚身睡不著,才會三更半夜摸到這兒來找她滅火吧?

    她警覺地緊縮著全身的肌肉,兩只眼楮防備地看著他。

    霍曉濤從她眼底覷見了防備及警戒,也從她的身體語言讀到了她的「拒絕」,他本不該在意,卻不知為何竟感到有點不是滋味,他下意識就故意地欺近她……

    見他突然靠近,春恩嚇得起身想躲,可動作太急,竟不小心絆到了腳,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後仰去。

    「啊!」她驚呼出聲的同時,霍曉濤行如閃電般的伸手撈住她,然後一個振臂將她撈進懷里。

    余悸猶存的春恩,反射性地揪住他的衣襟,抬起頭時,發現他也正低頭看著她。迎上他那深邃幽黑的眸子,她不自覺地吞咽了口水,心跳漏跳了一拍。

    見鬼了,她怎麼有種觸電的感覺?這感覺,她曾經有過,那是前夫第一次把她當貴賓狗摸的時候。

    她趕緊推開他,往後退了兩步,「謝謝。」

    「我們曾經非常親密,你……為何怕我?」他直視著她。

    「我……」她強自鎮定地迎上他的視線,「我沒怕啊。」

    「你剛才分明是在躲我……不,應該說是拒絕我。」他說著,兩道視線猶如電光般射向她。

    她心頭狂跳,「我、我只是……我們已經一年多沒什麼接觸了,不是嗎?」

    據她所知,自他將賀春恩驅至遇月小築後,就視她如空氣,這一年多來,他沒來看她,對她亦不聞不問。

    如果他今晚是來求歡的,那她可以用「分居年余已生疏」為由拒絕他吧?

    「你這是在怨我冷落了你?」他深沉的眸子像利鉤般,勾挑得她心驚肉跳。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要命,他該不會以為她這麼說是在跟他抱怨,怪他讓她獨守空閨,孤枕難眠吧?

    「我只是跟你有些生疏了,覺得尷尬,所以……」春恩試著解釋,但她發現她越解釋,他的表情越是難看。

    霍曉濤定定地不動,目光冷冽地看著她,她真以為他對她有什麼想法?

    這一年多來,霍碧山躲她躲得遠遠地,任憑她故意去找蘇翠堤麻煩,他也沒出聲,表明了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的糾葛。

    她……還對他念念不忘?她多次接近蘇翠堤,難道是安著什麼壞心眼?

    看她躲的樣子,霍曉濤心里一陣不快,寒著臉,他冷笑問︰「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咦?」她一怔,他沒打算做什麼嗎?那他剛才干麼一副意有所圖的樣子?再說了,他若沒什麼想法,三更半夜跑來干麼?

    「我對你一點想法都沒有,你大可放心。」他說著,逕自地看著她工作台上的半成品。

    我對你一點想法都沒有。听到這句話,她應該松一口氣,感覺自己逃出生天才對,可為什麼她心里有種……受傷、受挫的感覺?

    賀春恩到底做了什麼惹他生氣,教他厭憎她到這種程度?他們從前明明很恩愛,他也很寵愛她的啊。

    好奇心的驅使讓她努力地想回想起一切,可當她想找回屬于賀春恩的記憶時,頭就痛得像是被電鋸切到一樣。

    「你……」霍曉濤睇著她,故作不經意地問︰「听說你最近常往向陽院走動?」

    「是。」听說?他听誰說的?向陽院的人,還是她身邊的誰?她心中警鈴大作,問︰「你在監視我?」

    听到這話,他微頓,狀似輕松地道︰「這霍府里沒有我問不到的事,何須監視你?你不喜蘇翠堤是眾所周知的事,為何如今卻特意接近她?」

    「我不知道自己從前為什麼不喜歡她,還故意找她麻煩,可現在……」她一臉真誠篤定地說︰「我喜歡她。」

    霍曉濤先是詫異,緊接著便勾唇一笑,「喜歡她?」

    「翠堤是個溫和良善、貞靜嫻淑的女子,相處起來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她說︰「如果我以前不喜歡她,那一定是因為我從前是個令人厭憎的人。」

    听到她這番話,霍曉濤忍不住地睜大了眼楮——他實在不樂意讓她發現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這霍府中,除了小茉、舒眉跟子琮,我沒什麼親近體己的人,難得她性情如此溫煦,我有什麼道理不跟她好好相處?」她繼續道︰「再說,府里除了珠落,子琮並無年紀相仿的玩伴,珠落跟他是有血親關系的堂姊弟,我希望他們能互相友愛。」

    在他眼前的明明是賀春恩,可他卻感覺她像是一個陌生人,而且是一個「討喜」的陌生人。

    她真的變得他都不認識她了。

    「你可知道互相友愛對霍家這種豪門大戶人家來說有多麼的奢侈?」他想起他的原生家庭。

    其實他的原生家庭跟霍家相差無幾,兄弟姊妹為了家族事業、為了資源分配,互相猜忌算計,對彼此充滿敵意,尤其是在各自婚嫁之後,情況更加惡化……

    「兄弟姊妹彼此是競爭的關系,為了爭產、為了更多的利益及資源,彼此變得毫無情分可言。」他冷聲道︰「珠落是女孩,將來會出嫁,自然跟子琮沒太大的利益沖突,但如若蘇翠堤現在懷的是個男丁,將來他跟子琮便是……」

    「不會的。」她打斷他,「我會好好教育他,讓他知道齊家的重要。」

    他頓時沉默,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這些話好熟悉呀!

    「我差點以為跟我說話的是別人了……」他蹙眉一笑,「這些話曾有一個天真的人對我說過。」

    他是說她天真?她才不是天真呢,是他的想法太負面、太偏激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剛才說的那番話還真像她前夫會說的,難道親情對他們這些生長在有錢人家的小孩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嗎?

    「總之我會好好教育子琮,絕不讓他在猜忌及惡斗之中成長。」她語氣堅定地道。

    「是嗎?」他好整以暇地一笑,饒富興味地說︰「我拭目以待。」

    她不甘示弱地道︰「你等著瞧吧!」說罷,她話鋒一轉,「時候不早,我要歇下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聞言,霍曉濤挑了挑眉,對他下逐客令?真行。

    他沒有為難她,也沒有羅嗦,旋身便走了出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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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6: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性格大變惹人疑(1)

    「唉呀,這襲孕衣真是好看。」

    「可不是?看起來既舒適又漂亮。」

    穿上春恩親手設計縫制的孕服,蘇翠堤得到了大家的贊美。

    這件孕婦裝是春恩以韓服為發想所設計的,將腰線提高至胸下,再配合胸前裁片,不只能托住孕期豐滿的胸圍,也能讓日漸突出的肚子得到喘息的空間。

    布料選用保暖柔軟,延展性較好的棉布,舍棄了一般富裕人家喜愛的絲綢及緞料,但為了不使其單調乏味,她又挑了幾塊織錦在袖口、領口、裙擺及腰間做了點輟。

    「娘,您好漂亮。」珠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蘇翠堤。

    蘇翠堤藏不住笑意,「是嗎?」

    「嗯!」珠落用力地點點頭,「珠落也想要一件這麼漂亮的衣服。」

    听著她的童言童語,大伙兒都笑了。

    「小姐,瞧你說的是什麼話。」王嬤嬤笑道︰「這是有身子的人穿的。」

    「可是珠落喜歡。」珠落拉著蘇翠提的袖角,一臉失落。

    見狀,春恩溫煦一笑,「珠落也喜歡嗎?」

    珠落看著她,誠實地點了點頭。

    春恩彎下腰,指著自己的臉,「來,親春姨娘一下,春姨娘就縫一件送你,讓你跟你娘穿一樣的衣裙。」

    珠落一听,立馬快步走向她,捧著她的臉,在她臉頰上親了一記。

    此舉讓所有人都是一驚,可緊接著都忍不住笑了,雖然大伙兒嘴上沒說,但心里都有著同樣的感受,那就是——這位春姨娘真的變了。

    從前的她渾身帶刺,誰見誰都覺得不舒服,可現在的她,像是冬日里的暖陽,教所有接近她的人都覺得心窩熱烘烘的。

    正當大家說笑之際,趙媛來了,看著花廳里歡聲笑語,一票主婢們臉上都是愉悅的神情,她不禁愣了一下。

    听聞賀春恩近來跟蘇翠堤走得近,她原先還不信,可如今,她算是親眼見著了。

    「還真熱鬧。」她略略提高聲音以吸引眾人的注意。

    身為向陽院的女主人,蘇翠堤立刻趨前,「大嫂怎麼來了?」

    「你們一個個歡聲笑語地,哪會發現我的存在?」趙媛說著的同時,已注意到蘇翠堤身上的衣裙,「嘖,你這一身是……」

    蘇翠堤笑意隨著唇角漾開︰「這是春恩……春姨娘幫我量身縫制的孕服。」

    听見蘇翠堤剛才直呼賀春恩的閨名,趙媛心頭一頓,從何時開始,她們已好到可以直呼彼此的閨名了?

    「你剛叫她……」她不自覺地將目光掃向站在幾步之外的春恩,「春恩?」

    蘇翠堤先是一頓,然後小心翼翼地道︰「是的,春姨娘說大家年齡相仿,私底下這麼稱呼比較親切。」

    听著,趙媛心里很不是滋味,雖說過去她跟蘇翠堤也不到交心的程度,但關系還算友好,怎麼在她不知道的時侯,蘇翠堤跟賀春恩就成了好姊妹了?

    「你還真的轉性了。」趙媛視線直射向春恩,「從前你總看二弟妹不順眼,彷佛她礙著你什麼的……」

    這是她穿越以後第一次跟趙媛直球對決,趙媛倒是爽快,一點都不隱藏其敵意,這樣的人春恩不討厭。

    「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看來在你身上不適用……」趙媛說話的同時,眼楮也上上下地打量著春恩。

    盡管趙媛說話夾槍帶刺,但春恩不打算跟她硬踫硬,「我受傷失憶後,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只希望大家能盡棄前嫌,重新來過。」她望著趙媛,微微笑道︰「若我先前對大太太有任何不敬沖撞,也請大太太大人有大量,讓我有補償及修復的機會。」

    趙媛聞言,一臉驚疑地看著她。從前,賀春恩總是氣焰高張,張牙舞瓜地與她廝殺到底,如今竟是如此不卑不亢,謙和有禮……

    習慣了與春恩作對廝殺,面對突然變得溫和的她,竟教趙媛尋不著施力點展開攻擊了。

    「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趙媛以冷嘲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居然能從你嘴巴里听見這些話?過去仗著自己受寵又生下兒子,你……」

    「大太太。」春恩打斷了她,「妾身再有萬般不是,那都已經過去了,受了那麼重的傷,也算是死過一回,如今你就當我是個全新的人吧!」

    「什……」趙媛被噎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溫和善良的蘇翠堤見狀,趕緊打圓場,「大嫂,咱們三人都是霍家的人,有道是家和萬事興,若今後能情若姊妹,那自然是好事一樁。」她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生怕得罪了過往和平相處的趙媛。

    但趙媛不領情,也不順著她搭的梯子下,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若有意指地道︰「二弟妹,你拿人家當姊妹,卻不知道人家圖的是你的依靠。」

    此言一出,春恩心頭一震,趙媛這話是什麼意思?又是在暗示著什麼?什麼叫她圖的是蘇翠堤的依靠?

    「大嫂,你這話是……」蘇翠堤一臉困惑。

    「大太太。」趙媛身邊的周嬤嬤警覺地低喚她一聲。

    周嬤嬤是趙媛的奶娘,早年喪夫,膝下無子女承歡,趙媛出嫁時便跟著她到霍家來了。

    趙媛對她十分依賴,與她比與自己的親娘還親。

    意識到自己一時氣憤嘴快,趙媛故作無事地道︰「罷了,我先回去了。」說罷,她旋身走出花廳。

    步出向陽院,周嬤嬤神情一凝,「大太太,您別引火上身。」

    趙媛雖自知沖動,卻還是不甘心地道︰「我也沒冤枉她。」

    「您是沒冤枉她,可您也別忘了您……」周嬤嬤沒把話往下說完,話鋒一轉,「總之您別沒事找事。」

    趙媛心知周嬤嬤是為她好,盡管心里還是惱著,卻認分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就別叨念了。」

    夜已深沉,一彎新月懸在天邊,安安靜靜地伴著在燈下為珠落縫制新衣的春恩。

    今兒下午,春恩便將紙版畫好,裁好布片,想盡快地將珠落所期待的衣裙趕制出來。要是有縫紉機,這不過是一天的工作。只可惜在古代,她就只能一針一針的縫。

    你拿人家當姊妹,卻不知道人家圖的是你的依靠。

    趙媛的這句話再次鑽進春恩的腦海里,這話是什麼意思呢?她說得那麼斬釘截鐵,一副有所本的樣子,實在不像是隨口胡說。

    趙媛說她圖的是蘇翠堤的依靠,蘇翠堤最大的依靠應該是什麼呢?錢、權,還是……

    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蘇翠堤嫁人了,丈夫也還沒死,肚子里懷的還未知是男是女,那麼……

    突然間,一個念頭鑽進春恩腦子里,驚得她連拿在手上的針都忘了,狠狠地戳進指腹里。

    「嘶!」她疼得嘶了一聲,卻無暇關注自己扎出豆大血珠的手指。

    趙媛說的依靠是指霍碧山嗎?難道……

    一陣涼意從春恩腳底板間往上竄,直沖到她的心窩,她倒抽一口氣,心髒狂震不已。趙媛那番話是在暗示她對霍碧山有「企圖」嗎?賀春恩過往處處針對蘇翠堤,還讓子琮欺負珠落,是因為她對霍碧山……

    喔,不!這實在很可怕,霍碧山是霍曉濤的弟弟,霍曉濤從前又是那麼寵愛賀春恩,她卻對霍碧山有了不該有的情愫,甚至還因此妒恨蘇翠堤並處處針對為難。

    那樣說來,霍曉濤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才對他們母子如此冷漠,甚至將他們驅至遇月小築,不再聞問嗎?

    那霍碧山知道嗎?如果不知道,他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女遭到不理性、不禮貌的對待?如果他知道,那又表示什麼?他跟賀春恩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情事?

    想到這,她頭皮一陣發庥,霍曉濤對子琮如此淡漠,該不是因為……老天爺,莫非子琮不是霍曉濤所出?

    她腦海里頓時浮現八點檔灑狗血的各種不倫劇情,教她一陣頭暈目眩。

    「天啊……」她扶著額頭,神情糾結痛苦。

    「你怎麼了?」這時,霍曉濤低沉的聲音陡然傳來。

    她身子一震,抬起頭來往門口看,霍曉濤不知何時站在那兒,正用一種疑惑的眼神注視著她。

    面對他,再想到剛才在她腦子里打轉的那些事,春恩莫名地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盡管犯錯的不是她。

    「身子有恙?」霍曉濤走進側屋,見她扶額閉眼,面露不適,心頭不自覺地一震,心想她是不是熬夜過勞了。

    自上次後,霍曉濤便囑咐蓮心,只要賀春恩去了向陽院便要向他稟報。

    方才蓮心進承明院告知他,今天賀春恩將親手縫制的孕服送至向陽院,得到大家一致贊賞之事,還說趙媛也突然去了向向陽院,卻一臉不悅離開的事情。

    問蓮心是不是趙媛跟賀春恩起了口角,蓮心卻說,自己只是粗使丫鬟,當時在院里干活,並不知道她們在花廳里發生了什麼事,但從頭到尾都未听到任何爭吵聲。

    真是奇怪了,過往里,趙媛跟賀春恩就像是兩尾無法見容對方存世的斗魚,只要踫上了,就算不爭個你死我活,也必然是唇槍舌劍,機鋒百出,可這次,蓮心卻說沒听到任何爭吵的聲音?

    除了這些,蓮心也從別的丫鬟那兒听說珠落十分喜歡春恩為蘇翠堤縫制的孕婦服,春恩還因此答應也給她縫制一件,好教她們母女倆能穿上同款式的衫裙。

    縫了孕婦服,她現在還要縫制童裝?

    正計劃著在盛京開設第一家童服店的他得知後,忍不住想知道,關于童裝,她會有什麼樣的發想。

    此時,她臉上帶著愁色,眼神復雜,他無法立刻讀懂她現在的情緒。

    「我……」正猜疑著賀春恩跟霍碧山可能有不可告人之事時,霍曉濤的突然現讓她慌了。

    他走過來,見她神色不安,微微皺起眉頭︰「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沒事。」說著,她故意裝忙,收拾起工作台上的對象。

    他瞄了一眼,看出那必定是件孩子的衣服,便問︰「听說你縫制的孕服得到太家的贊賞?」

    「沒什麼,大家沒見過,只是覺得新奇罷了。」她說、

    「確實是新奇,從前你從沒展現這樣的天分。」

    「沒有什麼天分,只是設想翠堤的需要,將常服做一些改良罷了。」她不想花太多時間跟他討論自己的設計,畢竟賀春恩從前不具有這樣的專業,甚至是興趣。

    「這麼晚,有事嗎?」她話鋒一轉,反問他道。

    「沒事就不能來?」霍曉濤唇角一撇,徑自抓了把椅凳坐了下來。

    「……」春恩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是說對她一點想法都沒有,那麼近來三番兩次毫無理由地往這兒跑是為了什麼?他將賀春恩母子倆驅出承明院,甚至在她重傷之時都不曾關心聞問,如今趙媛的話在她心底發酵,令她想探究他對她的喜惡為什麼如此絕對?

    「我……」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果敢地道︰「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他微微挑眉,「說。」

    「我受傷後忘了許多事情,從前的事,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我全都不記得了。」

    霍曉濤眼底閃過一抹懷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是的。」她目光澄澈地直視著他,「我也很想記起一些什麼,可每當我努力去回想,頭就像是要爆裂開來似的。」

    看著她臉上無奈、無助又懊惱的表情,霍曉濤還真想相信她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他心里有個聲音卻提醒著他,不可失去戒心及防備。

    「大夫說你可能會短暫或是永遠失憶,或許有天你會想起過去的你是什麼樣的人。」思及她對他下毒之事,霍曉濤的眼神驟地冷厲起來。

    餅去的你是什麼樣的人。這話听起來就有針對性,看來賀春恩是真的犯了什麼天大的錯,教他無法諒解。

    賀春恩真的跟霍碧山「有一腿」,然後被他發現嗎?

    天啊!一定是因為家丑不外揚,霍家丟不起這個臉,她才沒被拉去沉塘,但話說回來,就算真有此事,知情的人也應該是少之又少,否則賀春恩哪有臉面在霍家橫著走路?

    霍曉濤選擇隱瞞此事,只將她跟子琮趕了承明院,這是因為他對賀春恩還有一點情分?還是……

    「你對過去很好奇?」他的聲音毫無起伏,但眼神卻銳利如鷹。

    「我……」春恩老實地道︰「我很想記起一些事情,記起自己從前是什麼樣的人,但又覺得害怕。」這麼說時,她眼底確實透露出惶然不安的情緒。

    覷見她眼底的憂疑焦慮,霍曉濤不自覺地胸口一抽,下意識問道︰「害怕什麼?」

    「害怕我忘記的事情都是不好的事情。」她誠實地道。

    聞言,他眉梢微微一挑,聲音仍舊毫無起伏,「例如?」

    春恩秀眉顰蹙,沉默須臾,像是內心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掙扎,半晌後,她抬起眼,迎上他正注視著自己的黑眸,心頭不覺一跳。

    事情是她所猜想的那樣嗎?若是,她這臉要往哪兒擺?可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就由愛生恨,他們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雖說內心不安,但她實在不想這樣不明不白地活著,讓往後的日子全被這灘水攪渾,反正他早就厭憎她了,再多些討厭也不算什麼。

    下定決心,春恩直視著他,直白地問︰「子琮是大爺你的親生兒子嗎?」

    听到這話,霍曉濤不由得一怔,隨瞪大了眼楮,「你怎會這麼問?」

    在原主各式各樣的記憶里,他百分之九十能確定子琮確實是霍曉濤的。

    賀春恩一開始的心思的確是在霍曉濤身上的,至于她是在什麼時侯變的他不太確定,但應該是在生產後。

    「你想起什麼了?竟讓你懷疑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他一臉興味,語帶促狹地笑睇著她。

    他唇角懸著的那抹笑,讓她渾身都不自在,尷尬地道︰「我什麼都沒想起來,只是你對他漠不關心,所以……」

    「我沒讓他餓著、冷著,也由著你對他寵溺縱容,難道還……」

    聞言,她眉心一擰,激動地打斷他的話,「那不是愛。」

    他一頓,目光冷冷地看著她。

    「不是滿足他的物質需求,寵他、縱容他便是愛,我們移居遇月小築以來,你不曾聞問,就連最近兩次突然到來,也不是來看他,為什麼?」

    為什麼?很簡單,因為他不喜歡小孩,不渴望有小孩,而那小鬼也確確實實不是「他」的小孩。

    可這事,他無法告訴她。

    「我是什麼事情都忘了,但所有人都告訴我……從前你是寵愛我的,直到你生了一場大病後就與我形同陌路,一個人從愛到不愛是有理由、有原因的,告訴我為什麼,是我做了什麼讓你憎惡的事嗎?我……我對不起你嗎?」

    听她連珠炮般的說完這一長串的話,他的情緒沒有太多起伏,只是定定地看著眼前激動的她。

    直到他生了一場大病?她是真忘了吧,若她這是在裝傻充愣,那她肯定能奪下影後的獎杯。

    「今天見到大太太時,她說了一些話,我听著……覺得很奇怪、很不妙。」

    「她說了什麼讓你覺得奇怪跟不妙?」

    她輕咬嘴唇,一臉掙扎苦惱的樣子,「她說我……我意圖搶走翠堤的依靠。」

    聞言,霍曉濤微頓,眉梢微挑,不語,但目光深沉地注視著她。

    她抬起眼,怯怯地望著他,「我很喜歡翠堤,如果我從前真的有什麼不好的想法,那也是從前了,現在的我……等等。」發現自己開始語無倫次,她深呼吸了一氣,「我有點混亂了,讓我喘口氣。」

    看著她彷佛真的很憂愁、擔心,不知所措的模樣,霍曉濤竟突然覺得她很可愛。

    從前他覺得她是蛇蠍,可現在的她看著卻像只單純的小狗。

    不妙,他對她真的松懈了。

    努力整理了腦子里紛亂的思緒後,春恩再次望向他,「總之,我想問大爺的是,是不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例如與人私通、紅杏出牆之類的,所以你才厭憎我,把我跟子琮驅至遇月小築?」

    終于說出自己內心的疑惑,她松了一口氣。可松了一口氣的時,又害怕他會說出什麼讓她崩潰又羞愧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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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20-2-9 00:1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性格大變惹人疑(2)

    霍曉濤沉默不語,在她澄澈純真的眼底讀到她的不安。

    她是真的全忘了,是真的在怕呀!她忘了自己別戀霍碧山,忘了因為妒嫉而處處針對蘇翠堤,忘了她曾膽大妄為到毒殺親夫……

    要是她知道她從前的那些事,她會如何羞愧求去,還是一死謝罪?

    「你以為的那些事都沒發生過,我要你跟子琮遷居小築,只是因為……」他目光一凝,「我對你膩了。」

    她先是一怔,然後驚喜地道,「真的?真的只是因為這樣?」

    「是。」看見她那瞬間綻開的笑顏,霍曉濤不禁呆了一下。

    這麼燦爛、彷佛擁有全世界般心滿意足的笑容,他曾在一個人的臉上看過,想起她,他左手無名指上那圈淡青刺青彷佛隱隱灼燒起來。

    從他口中證實賀春恩並未做趙媛所暗示的那種事,她心中大石才真的卸下,太好了,要是賀春恩從前真跟霍碧山有什麼私情,又因為妒恨而處處針對蘇翠堤,那她往後怎麼坦然地面對蘇翠堤呢?

    看來賀春恩從前對蘇翠堤不好,單純就是她個性惡劣罷了。

    「真是太好了,」她拍撫著胸口,笑說︰「要是我從前真做了什麼,我都不知道往後拿什麼臉去面對翠堤了。」

    「原來你只是擔心沒臉面對她?」他挑眉一笑。

    「喔,也不完全是……」她尷尬地看著他,有點難為情地道︰「我也在意你不再喜歡我的原因是什麼,又為什麼連子琮都不得你歡心。」

    「那對你重要嗎?」

    她微頓,想了一下,「倒也不重要,只是你不喜歡我沒關系,但你可以喜歡子琮嗎?」

    說著,她用懇切的眼神注視著他。

    他沉默不語,若有所思地想著,喜歡那小鬼?

    認真說起來,他也沒討厭霍子琮,只是不喜歡小孩子而已。

    「從前他被我寵壞了,可他現在很乖、很體貼也很懂事,還知道要分享,所以你可以偶爾來看看他、關心他嗎?」她以近乎哀求的吻說著。

    他得說,她的誠懇讓他有種難以拒絕的感覺。

    「子琮其實很渴望你的關懷,他常問我說爹為什麼不來看他?為什麼不喜歡他?」說著,春恩眼眶不禁開始濕熱泛紅,「听到他這麼說,我心里很難過也很內疚,我怕是因為我不得你歡心,才連累他也……」

    霍曉濤打斷她的話,「行了。」看見她那眼眶里正打轉著的淚水,他心頭驀地一緊,怪了,他竟心疼起她的眼淚了?自己這是怎麼了,就算她真的什麼都忘了,但也抹煞不了她曾經做下的那些事。

    「我走了。」他旋身就往門口走去,然而才出門,他卻又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快去歇著吧,這種光線下做針線活,你遲早會瞎。」話落,他邁開步子離開。

    春恩愣愣地望著門口,盡管他已經不在那兒,但想著他方才臨去前的叮囑,他……是在關心她嗎?不知怎麼地,她覺得心窩有點暖暖的。

    棒天一早,蘇翠堤來到遇月小築,還帶著春恩幫她縫制的孕服。

    「春……這個……」蘇翠堤臉上有著憂懼、不安及歉疚,支支吾吾地道。

    「怎麼了?翠堤,這是……」看著蘇翠堤雙手微微顫抖地捧著那襲孕服,她面露疑惑。

    「這身孕服還你,謝謝你,讓你費心了。」蘇翠堤一臉愧疚,「珠落的衣服,也請你不必……」

    「翠堤。」她打斷了蘇翠堤的話,不解地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春姨娘。」這時,跟著她來的王嬤嬤說話了,「是二爺的意思。」

    「咦?」她一怔。

    「二爺昨兒晚上回來看見我們太太穿著這身衣裙,知道是姨娘你所縫制之後便大發雷霆,還要我們太太今後不得與你往來……」

    聞言,春恩身子一震,居然有這種事?她從前處處針對蘇翠堤,若是霍碧山惱她也是人之常情,但如今她跟蘇翠堤和平相處,他應該高興才對呀!

    「我跟你是妯娌,是家人,他不希望我們好好相處嗎?」她拉著蘇翠堤問︰「是不是因為我從前待你不好,他氣惱我?」

    蘇翠堤面有難色地道︰「我也不明白,可是他……他總有他的道理。」

    「什麼道理?」

    天啊,這些古代的女人還真好操控,丈夫干涉她的人際關系,她居然說他有他的道理?若蘇翠堤是到外面去「交友廣闊」就罷了,她只是在宅子里跟自家人好,這都不行?

    「是因為我從前處處針對你,他惱我,才不準我們往來嗎?」她有點激動地道︰「若是這樣,我可以親自跟他致歉,讓他知道我如今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好的。」

    「不,若是你去找他,我怕他會生我的氣。」蘇翠堤一臉不安又困擾。

    「怎麼會呢?家和萬事興,我們感情好,難道他不樂見?」自霍曉濤口中確定賀春恩並沒做出對不起丈夫的事後,她唯一能想到從前待蘇翠堤不友善的原因就是——賀春恩真的是個性情惡劣的人,可能還有公主病,但再怎麼樣,都好過她跟霍碧山有見不得光的情事。

    而霍碧山對她的排斥及不諒解,也再次證明他們之間應無不倫之事,霍碧山一定是心疼妻子從前屢遭針對,才會對她這般厭惡。

    「女子以夫為天。」蘇翠址眼底竟滿是歉意,「真是對不住,辜負了你一番心意。」

    「翠堤……」

    「我先回去了。」蘇翠堤對丈夫的話言听計從,不敢拂逆,丈夫要她遠離賀春恩,盡管她心里不願意,卻也只能遵從。

    「翠……」春恩想拉住她。

    「春姨娘。」王嬤嬤無奈地道︰「您就別為難我們太太了,二爺不是好說話的人。」

    聞言,春恩再看蘇翠堤眼底及面上都有著無奈及惶然,也不好再多勉強,只是目送著蘇翠堤及王嬤嬤離去後,心里生出另一個打算。

    從前院回到向陽院,會經過一處小庭園,春恩守在這必經之路上等著霍碧山。

    餅去,天羽織由霍騰溪親手打理,剩下的兩家店交由讓霍曉濤及霍碧山各自掌事。

    霍曉濤體弱但勤奮,只是行事溫吞、不具決斷能力,而霍碧山,卻是心大且過分躁進。霍騰溪認為兩子皆歷練不足,不能獨當一面,

    大權向來攬在手中,但霍曉濤一場大病之後,性情脾氣丕變,轉而變成一個行事冷厲,銳意革新的人,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他為天羽織開闢了不同以往的道路,初時對他抱持懷疑的人們刮目相看,贊佩不已。

    如今霍騰溪將天羽織交到霍曉濤手中,而霍碧山仍舊守著那家僅有二十名織工的織坊。身為霍家二爺,霍碧山自然是衣食不缺,可眼睜睜看著大哥呼風喚雨,他至今依然只能做小伏低,心里可說真不是滋味。

    上離開織坊後,霍碧山沒回府,而是同幾個朋友到酒樓喝個小酒,听听小曲,這才在隨從三喜攙扶下回來。

    他一路哼著小曲,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三喜看見春恩在園中站著,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喊了聲,「春姨娘。」

    原本歡悅地哼著曲兒的霍碧山發現春恩的存在,立刻戛然而止,神色也跟著一沉。

    春恩是來求和的,當然要先釋出善意。

    「二爺。」春恩趨前,身後的小茉也立刻跟上前。

    霍碧山見到她,酒醒了一半,像是見了天敵的刺蝟般,將全身的針刺一豎,「你……你做什麼?」

    見他有這樣的反應,春恩不意外,之前在照雲院照面時,他就沒給她好臉色看。

    「二爺,我這會兒是來跟你道歉賠罪的。」她說著,誠心實意地彎腰、一個深深鞠躬。

    見狀,霍碧山驚得倒退兩步,「你這是……」像是害怕又像是憤怒,他一個箭步上前,怒氣沖沖地質問她,「賀春恩,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要親近翠堤?」

    「我喜歡翠堤。」她說。

    「什……」霍碧山瞠大著雙眼,驚得說不出話來。

    「翠堤性情良善溫柔,我與她相處之後十分投緣,可听說二爺不讓她跟我往來,所以我……」

    「賀春恩。」他打斷了她,怒視著她,「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二爺別誤會,我絕不是因為不安好心才接近她,而是真心實意想跟她成為好姊妹。」

    她想,霍碧山一定很維護妻子,他是擔心她不懷好意,才不讓她與翠堤接近吧。

    霍碧山眉心一皺,「好姊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自己從前惹人厭,對她很不友善,你生我的氣也是理所當然。」她臉上滿是歉疚,低聲道︰「我摔傷後,從前的事都不記得了,只想一切重新來過,所以還請二爺大人有大量,讓我有補償的機會。」

    听著她這番話,霍碧山眼底閃現復雜的神色,就像是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生物般看著她,嘴唇幾度掀合,卻發不出聲音。

    「二爺,請你原諒我過去的不是,別阻止我跟翠堤往來。」她語氣央求。

    「你……你真的忘了?」霍碧山半信半疑,情緒顯得激動,「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直視著他,肯定地道︰「是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做戲?你……」霍碧山話未說完,忽傳來崔姨娘一聲輕柔卻又威嚴的低喚。

    「碧山。」

    听見母親的聲音,霍碧山陡然一震,轉頭朝著聲源望去,只見母親跟隨侍的丫鬟福瓶遠遠地走過來。

    「這是在做什麼?怎能這樣說話?」崔姨娘不護短,過來便是輕斥,「遠遠地便听見你大呼小叫地,姨娘是怎樣教你的?」

    春恩擔心霍碧山挨了訓會更加厭惡她,急忙為他說話,「崔姨娘,是我從前做了太多惹人嫌的事情,不怪二爺。」

    「家和萬事興。」崔姨娘以怪罪的眼神瞥了霍碧山一記,幽幽一嘆︰「春恩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如今是個全新的人了,從前再有不是,你也不該擱在心里。」

    霍碧山悶悶地低下頭,「兒子知錯了。」

    看見霍碧山在崔姨娘面前乖順的樣子,春恩有點訝導,因為蘇翠堤跟王嬤嬤口中的他,似乎是個誰都要對他言听計從的大男人,可到了親娘跟前,他卻連話都不放多說一句。

    訓斥完霍碧山,崔姨娘轉而望向春恩,眼底竟帶著歉意,「春恩。」她輕輕的牽握起春恩的雙手,「你不怪碧山,那真是太好了,從前的事你也別記著了,往後大家一起好好的過日子吧。」

    當崔姨娘溫柔慈愛地牽握起春恩的手時,她感到一陣暈眩,後腦杓也一陣一陣地灼熱、刺痛起來,緊接著腦海中浮現了一些畫面。

    崔姨娘給了她一包藥材,細細地叮囑,「這里頭是十天份的藥,每天給他喝一盅便可。」

    他?是指霍曉濤吧,她先前想起賀春恩溫柔喂著霍曉濤喝下湯藥的事。

    那些湯藥是崔姨娘她的嗎?這麼說來,霍曉濤是喝了崔姨娘給的這些藥才得以痊愈的?崔姨娘雖不是霍曉濤的親娘,卻也是對他十分用心呢。

    「春恩?」見她出了神,崔姨娘疑惑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春恩回過神,搖頭一笑,「我沒事,只是突然有點頭暈。」

    崔姨娘眼底漾著笑意,「你先前傷了頭,許是落下病根了吧,改明兒我讓人給你送幾服安神補腦的藥。」

    「妾身先謝過崔姨娘。」

    「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回去歇著吧,」崔姨娘說︰「如今翠堤跟珠落怕是歇下了,你明早再來。」

    她點頭答應,「是,那我先告退了。」

    崔姨娘頷首微笑,「去吧。」

    春恩旋身,領著小茉走了。

    崔姨娘面帶笑意地目送她離開,直到見不著她的身影,笑意倏地自她臉上消失,她轉頭,目光冷厲地射向霍碧山,沉聲道︰「福瓶,三喜,你們先退下。」

    埃瓶跟三喜答應一聲,立刻退到听不見他們母子交談的地方。

    「姨娘,為什麼……」

    「你住口。」崔姨娘怒視著他,盡管福瓶跟三喜已經退開,她還是刻意壓低聲音,「瞧你這出息,斷頭台在那等著你,你還自個兒洗淨了脖子往刀口上擱?」

    「姨娘,您這話是……」

    「你大哥還是從前的霍曉濤嗎?」她神情嚴肅,「這一年來,我要你小心行事,安分守己,怕的就是東窗事發。」

    「姨娘,我……」霍碧山訥訥地道︰「我只是怕她接近翠堤是有其他目的,她先前是如何威脅我們的,姨娘沒忘吧?」

    「我自然是沒忘,」崔姨娘神色嚴然,「舒眉說你大哥曾兩度深夜造訪遇月小築,這事太不尋常。」

    霍碧山一怔,「大哥他……」

    「自他病愈,便將賀春恩母子倆驅至遇月小築,這一年多來不曾聞問、就連她先前摔下樓後他都沒去看她一眼,可如今卻兩度在深夜前去遇月小築,實在可疑。」崔姨娘繼續道︰「賀春恩傷後,彷佛變了個人,就像一年多前的你大哥一樣……」

    「姨娘,您擔心什麼?」

    「我也不知道該擔心什麼。」她難掩內心的不安及疑慮,「你大哥清醒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將賀春恩驅出承明院,當時我便擔心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可在那之後,他除了致力于擴充天羽織在盛京、京城及各地的版圖,對內倒不曾有過什麼動作,要不是賀春恩把咱們逼急了,我也不會……」她警覺地沒把話說下去,盡管周遭並無他人。

    「姨娘,賀春恩真的失憶了嗎?」霍碧山滿臉懷疑,「我怕她是佯裝失憶接近翠堤。」

    「看著倒不像有假,舒眉待在她身邊,大大小小的事都躲不了她的眼楮,我比較懷疑的是,你大哥如今突然接近了她會是……」

    「這個我倒認為姨娘不必擔心。」霍碧山打斷她,一派輕松地道。

    崔姨娘微頓,「此話怎說?」

    「大哥終歸是個男人,興許是因為她跟以前不同,令他感到好奇跟新鮮吧。」

    聞言,崔姨娘也覺有點道理,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雖說眼下風平浪靜,可面對難以捉摸的霍曉濤,她覺得還是警醒一點為上策。

    「總之凡事看著辦,你別在這時候給為娘的添堵,也莫再去招惹那女人。」說著,她不忘再叨念他一句,「還有,喝酒誤事,少喝一點。」

    「明白了,姨娘。」霍碧山訥訥地答應一聲,「兒子會小心的。」

    崔姨娘沒再多說什麼,跟福瓶使了個眼色。

    埃瓶見著,立刻小步地趕了過來,跟在她身後離開了向陽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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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8: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為兒教育起爭執(1)

    翌日上午,春恩便帶著蘇翠堤退回的孕服前往向陽院。

    這回,崔姨娘也在,有她這身為當家主母的婆母做主,蘇翠堤安心接受春恩的心意,崔姨娘也告訴春恩,往後盡管往向陽院來無妨,一家人就是要和和樂樂。

    稍晚,照雲院差人來傳,要春恩帶著子琮前去見霍家老爺。

    春恩帶著子琮去了照雲院,發現花廳里有客人。

    見春恩帶著子琮來了,霍騰溪漾開慈愛笑顏,對著子琮招招手,「子琮,來。」

    春恩松開手,跟子琮使了個眼色,他便快步地走向霍騰溪。

    霍騰溪一把拉著子琮的手,對著客人說道︰「買夫子,這便是我霍家獨苗兒霍子琮。」

    滿頭白發,又蓄著白胡,一副仙風道骨般的買夫子細細地端詳著子琮,「小少爺看來聰明伶俐,將來一定不得了。」

    「買夫子過夸了,這孩子調皮得很。」听了買夫子的夸贊,霏騰溪盡管得意,卻還是謙遜地道︰「以後還盼買夫子能嚴加教導。」

    听著他們的對話,春恩明白了一件事,霍騰溪要聘請眼前這位買夫子至府中為子琮授業,也就是說,這位仙人般的老爺爺將是子琮的家教。

    瞥見春恩一臉驚疑,霍騰溪笑道︰「春恩,這位是買夫子。」

    買夫子轉過頭來看著她,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她恭謹地一福禮,「妾身賀春恩見過買夫子……」

    買夫子微頓,沒直接響應她,而是轉向霍騰溪問道︰「這位是……」

    「春恩是子琮的生母,是我兒霍曉濤的妾室。」

    「噢。」買夫子知道她是妾室,只淡淡地應了一聲,再沒多看她一眼。

    呵,看來九成九是個迂腐封建的老學究。天啊,子琮在這種老學究的教導下會成什麼樣啊?

    霍騰溪一臉歡悅欣喜,「春恩,買夫子可是前朝探花,飽讀詩書,學富五車,讓他來為子琮授課是再合適不過了。」

    「霍老爺過獎,老夫愧不敢當。」買夫子一揖,「承蒙霍老爺抬愛,老夫才有幸為小少爺傳道授業解惑。」听著他們兩人你捧我,我捧你的對話,春恩頭皮一陣發麻。

    子琮自出生便養在霍府中,因是霍府目前的獨苗,故而人人嬌寵著、慣著、讓著,早已將他養刁,雖說現在有她嚴格地矯正教導,可有時從旁觀察還是能發現他有一些不好的習氣。

    在這府中,除了珠落,再沒有其他年齡相仿或是稍長于他的孩子,因此他並沒有可以一起讀書玩耍、互相學習的對象。

    這位買夫子年紀一把了,雖是學富五車,學識淵博,但哪來的體力對付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而且會讀書、能考取功名,也不見得就是一個專業的教育者。

    再說,買夫子來到府中授業,恐將因為子琮是霍家長子長孫而多有顧忌,不敢訓誡,子琮若是犯錯卻無人指正,長久下來將會養成不可一世、我行我素的壞習氣,而這是她所不願看見的。

    她認為孩子應該社會化,應該多接觸外面的人,讓他擁有合群、理解別人、體貼別人的能力,只是她人微言輕,這事由不得她做主,她得把大魔王請出來。

    「老爺,妾身有一事要說。」春恩道。

    霍騰溪問︰「怎麼?」

    「昨兒大爺到小築去,也提了這事。」她說︰「大爺意欲將子琮送至府外的學堂學習,似乎也已覓得合意的學堂。」

    聞言,霍騰溪微頓,尷尬地看著一旁的買夫子。

    這事曉濤沒跟他提過啊,而且話說回來,曉濤自病愈後便將他們母子倆遣至遇月小築,之後不再聞問,如今卻跟她談論子琮就學之事?

    「曉濤他……他去找你?」霍騰溪語帶試探及疑惑地問。

    春恩知道霍騰溪心存疑問,立刻解釋,「老爺,大爺先前雖對我們母子倆冷淡,但子琮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他還是關心的。」

    霍騰溪神情苦惱,有點無所適從。

    買夫子倒是識趣也通情達理,見霍騰溪為難,先給自己搬了梯子。

    「霍老爺。」他一揖,「既然霍大爺另有安排,老夫便不湊趣了。」

    「這……」霍騰溪面色尷尬又慚愧。

    買夫子拈須一笑,「霍老爺不必介怪,此事也講機緣,或許老夫跟小少爺機緣未至。」說著,站起身,「老夫先行告辭。」

    霍騰溪有點慌、有點難為情,「那我差人送買夫子回去吧?」

    買夫子又是一揖,「有勞霍老爺了。」

    于是,霍騰溪急忙喚來管家備轎,並吮咐務必恭恭敬敬地將買夫子送回家去。

    買夫子一走,春恩立刻跪在霍騰溪跟前,「未能及時告知老爺此事,讓老爺如此為難,妾身真是罪過。」

    「起來,」霍騰溪笑嘆道︰「這不怪你,是曉濤沒跟我提及此事。」

    春恩起身,低頭默默不語,滿腦子想著的是該如何情商「大魔王」配合她演這出大戲。

    見她低頭不語,霍騰溪幽幽一嘆,「曉濤總算是對你跟子琮有一點心思了。」

    聞言,春恩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曉濤病愈後性情丕變,也是委屈你跟子琮了。」說著,他以憐憫慈愛的眼神看著懷里的子琮。

    「不委屈。」她不以為意地一笑,「受傷後,妾身失去記憶,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不過自旁人眼中及嘴里,知道自己是個令人厭憎之人,或許大爺便是因此而厭棄我……」

    是的,受傷之前的她不會有如此溫和沉靜的眼神。

    他是霍府主心骨,對他,她自然是謹守分際,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但對別人,她卻總是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氣揚的樣子。

    他看在眼里雖是不喜,但因為霍曉濤喜歡她,她又為霍家生了一個男丁,所以他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別說是訓斥她,就連規勸都不曾。

    當初接掌家業時霍騰溪才十八,正室也未生育,他戰戰兢兢地經營著天羽織,就怕父親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在他手上毀了,後來當兒子們長大成人,以為霍家得有人後繼,可嫡子體弱,庶子無能,他無所寄望,明明是該含飴弄孫之齡,卻還是一日都不得閑。

    但這一年多來,天羽織已完全轉交到霍曉濤手上,他終于過上種花養草的清閑日子。

    大兒子性情敦厚殷實,本是可寄予厚望,但他體弱多病,也始終令他不安,一年多前大兒子身體日漸敗壞,就算請來盛京最好的大夫,用了最昂貴的藥材,還有春恩日夜隨侍照顧,就還是不見起色。

    他本以為這兒子就快被早逝的妻子接走了,卻沒想到他突然清醒了、精神了,整個人都與往日不同。

    病愈後的霍曉濤像變了一個人,他總覺得這不是他兒子了,只是他也說不上那是什麼樣的改變,所以他心里就算有著疑慮,卻也感到慶幸,因為天羽織在霍曉濤的打理下,在短短時間內便有著截然不同的改變。

    仔細想來,他霍家這一兩年,「截然不同的改變」這件事還真是一樁接著一樁,先是霍曉濤的改變,再來是天羽織的改變,現在就連在他眼前的賀春恩也……

    澳變通常令人不安,但慶幸的是,這些都是好的改變。

    「既然曉濤已有定見,這事便由他做主吧。」

    「謝謝老爺。」春恩松了一口氣,趕緊謝過霍騰溪,帶著子琮離開。

    霍騰溪這兒搞定了,接下來,她得在霍騰溪未跟霍曉濤對上話之前,先跟霍曉濤商討此事。

    上,春恩差人去承明院打探,一知道霍曉濤回府了,便帶著子琮速速趕到承明院。他們抵達承明院時,霍曉濤正在書齋里看著一些關于展店的書面情資,為了籌備童裝工坊,他這兩三個月可真是夠忙的了。

    貞平進來通報,「大爺,春姨娘跟小少爺來了。」

    他微怔,本想問「他們要做什麼」,卻又覺得這話太過尖銳,這陣子,他對春恩已有了不同的感覺及想法。

    這幾天他听天羽織的掌櫃說,她退掉按月送進府里的布疋,也讓工坊不必再為子琮制作新衣,此事令他十分訝異,從前的她浪費無度,每月都要工坊為子琮縫制幾襲新衣,那些衣服裝了一個又一個的箱子,穿都穿不完,如今她卻不要了。

    種種反常,讓他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變了一個人,一個全新的人。

    「讓他們進來吧。」說著,他也擱下手中幾冊書面資料。

    貞平回頭去將春恩跟子琮請進來,問了要不要上茶,春恩婉拒了。

    霍曉濤一回府就埋頭在書齋里,想必是把公事帶回來了,為免打擾他做事,春恩並不打算久待。

    「有什麼事?」霍曉濤問。

    她也不嗦,直接切入正題,「老爺今天讓我帶著子琮到照雲院去,見了他預備聘請至府中為子琮授課的買夫子。」

    「是嗎?」他微頓,「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可我希望將子琮送至外面的學堂學習。」她說。

    听到這話,霍曉濤疑惑地看著她,他其實不在意子琮是在府里學習還是到府外學習,總之這事若是他爹有定見了,便由他爹做主便行,他不解的是她為何希望將孩子送出府去求學?

    「聘請夫子入府授課是平常之事,我跟碧山都是如此,為何你……」

    「我希望子琮可以學習團體生活,學習如何與別人相處。」她正經八百地道︰「若是請夫子入府,他就只能在閉塞的環境中學習,可接觸來自各種不同環境及家庭的孩子,則有助于他習得情緒管理。」

    聞言,霍曉濤陡然瞪大了眼楮,她一個封建時代的女子,竟有如此新穎的思維?慢著!她……她該不會跟他一樣都是來自于遙遠的未來吧?

    不不不,穿越哪是如此稀松平常之事?若然,那古代肯定塞滿了一海票來自未來的不速之客了。

    「身為子琮的親娘,我期許他是個善良、友好、自信、懂得欣賞別人、體恤別人的人,而非一個只懂功名利祿的庸俗之人。」她直視著他,「所以我希望可以將他送到外面的學堂求學。」

    他沉吟須臾,興味地、好整以暇地睇著她,他唇角一勾,道︰「看來你已有想法,何不對父親直言?」

    「我只是個婦道人家,哪有我說話的地方?」

    「既然自覺無說話的地方,接受父親的安排便是,何必來找我商量。」

    「因為我跟老爺說,將子琮送至府外求學是你的意思,而且你也已經覓好了學堂。」她睜著明亮又率直的大眼直視著他。

    迎上她那無畏又理直氣壯的眼楮,他心頭一跳,「什……」

    「我自知人微言輕,所以拿你當擋箭牌了。」她道︰「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認了這事,別跟我有出入。」

    霍曉濤懵了一會兒,驚訝地看著她,眼前的賀春恩絕不是他記憶深處里的賀春恩,從前的那個她已經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眼前這人是多麼聰慧、多麼率真多麼燦爛耀眼的一個女人呀!听她理直氣壯的說著這些話,一臉「不管如何你都給我認下」的霸氣表情,他都看愣了。

    「尋覓合適學堂之事,我自己來不會勞煩你的。」她說︰「只要明早老爺問起此事,你說是你的意思便好,萬事拜托了。」

    霍曉濤听了,故意刁難她,「拜托?你這不像是拜托,更不像是商量,根本是硬上。」

    「這種一畝三分地的小事,本就不用勞你費心,總之……」春恩話未說完,就被子琮吸引走了目光。

    她看見被自己晾在一旁,因為無聊又好奇的子琮不知何時已走到霍曉濤的書案前,並好奇的爬上椅子想一窺霍曉濤案上的幾冊本子。

    「子琮,不……」她一出聲制止,霍曉濤也倏地轉頭去看。

    猛地對上父親的眼,子琮嚇了一跳,手要收回時不小心翻倒了一旁的熱茶,茶盞一翻,咖啡色的茶液便漫了一桌,濕了案上的幾冊文件。

    見狀,霍曉濤兩三個箭步沖了過去,一把將子琮從椅子上拉了下來,急著將幾冊文件抓起,可茶液已將冊子弄濕,那些字也暈開了。霍曉濤不由得怒目瞪向子琮,可他還沒說話,子琮已被嚇到哇哇大哭。

    「子琮。」春恩趕緊上前將子琮拉了過來,「有沒有燙著手?」

    子琮搖搖頭,才一會兒便哭得鼻涕眼淚直流。

    春恩看向他正用上好宣紙按拭著被弄濕的冊子,怯怯地問︰「沒濕得太嚴重吧?」

    他正在氣頭上,听到這話,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說呢?都給我出去!」

    春恩一听這話,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是,孩子翻倒茶水,弄髒他的東西確實是有錯在先,但哪個孩子不犯錯?此時就算是罵死了孩子也于事無補,還不如趁機對孩子機會教育,不是嗎?

    只是當著子琮的面,春恩不想跟他吵,于是她牽著子琮的手走到門外,並喚來听見里面的聲音而一臉疑怯的貞平,「貞平,幫我送子琮回遇月小築。」

    「姨娘,我不要……」子琮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子琮听話。」春恩堅定又溫柔地道︰「先跟貞平走,姨娘隨後便回去,乖。」

    「姨娘……」子琮原本不願,可突然想起姨娘教他要當個懂事的好孩孑,便點了點頭,抽抽噎噎地跟著貞平走了。

    他們一走,春恩又走進了書齋。

    正拯救著文件的霍曉濤見她又走了進來,臉色不甚好看,「不是讓你們走嗎?」他說著,繼續擦拭文件。

    春恩不發一語地走過去,搶走他手上的那團宣紙。

    霍曉濤陡地一震,驚愕又不悅地看著她,「你做什麼?」

    「我才要問你在做什麼。」她說。

    他眉頭一皺,「那小鬼污損了重要的文案我不能生氣嗎?」

    「可以。」她直視著他,「但你需要有智慧地來處理這件事情。」

    她這是在怪他沒智慧?要不是她把那好動的小鬼帶過來,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吧?

    「茶已經翻倒了,你覺得當下最重要的是什麼?」她問。

    「當然是盡快地把文案救回。」他說。

    可惡,這里不是二十一世紀,所有的文件檔案都是手寫記錄,沒有備份!

    「錯!」她語氣堅定地道︰「是好好外理你自己的情緒,跟孩子的情緒。」

    他瞪大眼楮看著她,他敢說,她要是活在未來,搞不好會是個兒童心理學家。

    「子琮不是故意污損你的東西。」她說︰「只要不是存心、惡意的犯錯,都該被原諒,都該有改正的機會。」

    文案被搞得一團糟,霍曉濤已經夠惱了,她居然還對他開訓了?好你個賀春恩,她可真有惹惱他的本事。

    「你沒把那小鬼帶過來就沒事了。」他說︰「以後不準再帶他過來。」

    「那小鬼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有教育他的義務,而就在剛才,你錯失了一個教他的機會。」

    「我現在只想教訓他,不想教他。」他說起氣話︰「所以我才討厭小孩,全是惹禍精。」

    「別忘了你也曾經是小孩。」她絲毫不畏懼他的強勢及霸氣,用堅定又強大的目光直視著他,「瞧,你就是一個沒好好學習情緒管理的大孩子,」她毫不客氣地指正他︰「你們都以為世界是因你們而存在,只想到自己的感受。」

    「你……」霍曉濤惡狠狠地看著她,卻說不出話反駁。

    「這正是我想把子琮送到府外學習的原因,我不希望他變成另一個你。」

    「賀、春、恩。」他氣得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她的名字。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神色坦蕩,無畏地迎上他彷佛要殺人般的目光。

    「你知道那些文案花了我多少時間嗎?」他沉聲問。

    「不知道。」她誠實地說︰「但我知道,你連一點時間都不願花在子琮身上。」

    「我討厭小孩。」他對她吼出聲。

    春恩聞言,秀眉一擰,「你討厭也好,喜歡也罷,總之你已經是個父親了,就該學習當個稱職的父親。」

    春恩的伶牙俐齒惹怒了霍曉濤,他一把攫起她的手腕,兩只眼楮像利刃般射向她,她整個人被他提了起來,但還是毅然又無畏的迎向他的視線。

    「如果你是個稱職的母親,就不會讓他污損我重要的東西。」他聲音低沉且駭人。

    「是,我不是稱職的母親。」她揚起下巴,直視著他的眼楮,「因為不稱職,所以我也還在學習如何當個稱職的母親,你也應當如是。」

    她的無畏、她的直接、她的堅定、她鏗鏘有力的一番話,教他心頭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她所言甚是,但向來心高氣傲的他卻不願意服軟認輸。

    霍曉濤承認他對她是有了不同的想法,她的改變讓他驚訝,甚至是驚艷,可也因為如此,他對她有著種說不上來的……害怕。

    他怕自己對她的判斷有誤,怕自已失了防備。

    先前她詢問自己是否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遭他驅出承明院時,因為不想她慚愧、無地自容的模樣,因此避重就輕地搪塞了她。當時他便在自己心上敲了警鐘,提醒自己不要太過松懈,他甚至告訴自己——

    霍曉濤,你是因為還不知道是誰對她施餌,以誘使她毒殺親夫,才未對她吐實,絕不是因為心疼她、憐惜她,怕她難過。

    可即使這樣告訴了自己,從不懷疑自己的他,卻因此讓他感到莫名的惶惑。

    「我修正我剛才的話……」他欺近春恩,鼻息噴在她臉上,憤怒地道︰「你跟他都不準再進承明院。」說罷,他振臂震開了她,指著書齋的門,「出去,立刻!」

    方才被他那麼抓著,又近距離地逼視著,春恩腦子里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他虛弱又神情痛苦地在床上,彷佛用盡最後一口氣地伸出手對她說——春恩,救我……

    那畫面好可怕,可怕到她不想再看見,她按著自己的胸口,奪門而出。

    等跑了承明院,春恩這才慢慢地冷靜下來,回想起剛才跟他的沖突,不禁暗叫不妙。

    完了,她是來拜托他配合演出的,如今想惹惱了他,明早他跟霍騰溪見了面,肯定立刻戳破她的謊言。

    「賀春恩,你就不能忍一忍嗎?」她懊惱地拍了自己的腦門,垂頭喪氣地回到遇月小築。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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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9 00:18: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為兒教育起爭執(2)

    一大早,春恩便懷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前往照雲院向霍騰溪及崔姨娘請安。

    路上,她想象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最糟的情況就是霍曉濤已經跟霍騰溪告狀,而霍騰溪如今正板著臉等著訓她。

    春恩不禁心想,不過有崔姨娘在,應該會替她說幾句話吧?

    但她擔心了一整晚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霍騰溪對于子琮到府外學堂求學之事毫無異議,還說霍曉濤已經「授權」讓她負責接送子琮上下課……

    她喜望外,簡直不敢置信,她還以為在經過昨的事情後,霍曉濤會狠狠跟她算賬,教她吃不完兜著走,沒想到……

    昨她還很氣他呢,可現在,她真心覺得他人還不壞。

    她心想,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縱使他昨晚再惱再氣,氣過了,還是以孩子的利益為優先的,雖說他不是個稱職的爹,但他興許正往成為一個「好父親」的路上邁進呢。

    離開照雲院後,春恩立刻帶著子琮前去承明院向他道謝,卻得到他已經出門的消息。

    知道後,她也沒多待,反正都住在這個家,多的是時間跟機會能說,不急在這一時,眼下最重要的是立刻去打听這盛京的學堂,有哪家是適合子琮就讀的。

    打定主意,用過早膳後,春恩便帶著子琮跟小茉出門。

    霍騰溪派了頂轎子給她及子琮,可她到路口便下了轎,拿了一點碎銀給兩名轎夫,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歇腳喝茶。

    她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因為她不想讓學堂因為她出門的派頭,進而對她及子琮有什麼特別待遇。

    就這樣,春恩花了一整天的時間走訪城里多家學堂,最後舍棄束修昂貴的私塾,選擇了盛京的公學堂。

    鮑學堂收的都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在這兒沒有階級跟尊卑,眾人平等,她當天便給子琮報了名、並先繳了三個月的束修。

    鮑學堂只收五歲以上的塾生,子琮雖未及五歲,但夫子見春恩誠懇熱忱,便行了個方便給她。

    她沒讓夫子知道她跟子琮的身分,只說自己是在天羽織工坊做事的女裁縫。

    夫子見她也不是可疑之人,便沒再多問下去。

    就這樣,子琮成了公學堂的學生。

    回到家後,春恩利用之前的一些簡布,給子琮縫制個置放書冊筆墨的書袋,還縫了幾個夾層,讓他可以將書冊及筆墨分門別類的裝好。

    子琮背著那新書袋,歡喜得很。

    稍晚,給子琮說了睡前故事,哄他入睡後,春恩再次前往承明院,想為昨天的事向霍曉濤致歉,也為今天的事向他致謝。

    來到承明院,想起他昨天說以後不準她跟子琮進到承明院,腳步不禁頓了一下,雖說他今天沒在霍騰溪面前拆穿她,又將子琮就學之事交由她全權處理,但這並不表示他原諒了她昨晚的冒犯沖撞。

    「他會不會給我一頓排頭吃啊?」她在院外來回走著,幾番掙扎。

    話說回來,要是他真給她排頭吃,為了子琮,她也得吞下去,畢竟往後他們還是得為了子琮的教養問題進行討論及溝通,如此想著,她鼓起勇氣,邁出堅定的步子走進承明院。

    承明院只住著霍曉濤跟侍候他的貞平,此時,院里一片安靜無聲,只書齋跟小廚房亮著燈火,春恩一時不知往哪個方向走,站在院子里發了一會兒愣。

    這時,貞平自小廚房里走出來,手上端著一盤香噴噴的炒蔥蛋。

    見著她,貞平一頓,正要出聲喊她,春恩跟他比了個「噓」的手勢,接著快步地走向他,輕聲地問︰「大爺在書齋吧?」

    「是。」貞平也小聲地回話。

    「這是?」她指著他手上那盤炒蔥蛋。

    「大爺說肚子有點餓,但又不想吃太多,讓我給他隨便弄盤炒蔥蛋。」貞平說︰「我正準備給大爺送進去呢。」

    她想也不想地道︰「給我,我進去。」

    「咦?」貞平先是一怔,面有難色地道︰「我怕……」

    「不怕,有事我扛。」她說著,接過貞平手上那盤蔥蛋,轉身便朝書齋的方向走去。

    書齋的門沒掩上,春恩往里面探了一下,只見霍曉濤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案上的冊子,她猜想應是昨被子琮弄髒的那些。

    似乎是聞到香味了,霍曉濤頭也沒抬,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把東西擱下,先去歇著吧。」

    她未發一語地往前走,行至他書案前,然後將淺盤擱下,「趁熱吃吧。」

    聞聲,霍曉濤倏地抬起頭來,見她站在案前,表情有點……難懂,不像是生氣,但也沒有半點喜悅,嚴格說來,只有「驚」。

    也是,他都喝令她不準來,她卻還是來了,他肯定很震驚。

    不過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從前她媽媽總說,一個女孩子不管美丑,笑就是了,常笑的女孩是不會讓人討厭的。

    「先吃吧,不是說有點餓了?」她努力把唇角往兩邊延展。

    「做什麼?」他語氣有點淡。

    冷淡不要緊,至少沒劈頭蓋臉地一頓罵,然後把她轟出去。她涎著笑臉,帶點討好意味的語氣,「我是來謝謝你的。」

    霍曉濤听了,微頓,謝他?應是為了他沒在父親面前拆穿她的事吧?話說回來,早上父親問起時,他為何沒拆穿她的謊言呢?明明昨晚快被她氣到腦中風,他為何那樣輕易地原諒她,還配合她,為她圓了那個謊?

    或許……是因為他沒那麼惱她,其實她昨晚離開後,他一夜難以成眠,反復思索著她說的那些話。

    她是有理的,因為有理,他自覺沒理由破壞她的育兒計劃。

    且她說的那番話,他並不覺得陌生,從前,前妻每次跟他提起生兒育女之事時,總是會發表一篇大道理以說服他乖乖配合生產大計,只是她從沒成功說服過他。

    他常想,如果他當時理解她、配合她,他們的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只可惜世間沒有如果,已成事實之事,再難回頭。

    「我以為你會在老爺面前戳破我的謊言……」她尷尬地笑了笑,「我苦惱了一整晚呢。」

    霍曉濤听見這話,淡淡地瞥了她一記,原來睡不好的不只是他呀!這個意外讓他心里舒坦了一些。

    從前跟前妻吵架後,他總是惱到徹夜難眠,可她卻是轉身就呼呼大睡,那時他時常心理不平衡,恨不得把她抓起來打一頓。

    「我沒你以為地那般小肚雞腸。」他放下手邊的工作,拿起木箸夾取蔥蛋吃著。

    看他似乎消氣了,她心中大石卸下,立馬湊到案前,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享今天訪視各家學堂的心得。

    「我今天走訪了好幾家學堂,你想听嗎?」她興沖沖地問。

    「我沒興趣。」他冷冷地回應她,「你決定了就好。」

    她有點沮喪地道︰「你不想知道我給子琮找了什麼學堂嗎?」

    他抬起眼,瞥見她失望又失落的神情,突然有些想笑,她的情緒總是寫在臉上,半點都藏不住。

    「我吃完蔥蛋前,你說。」他說。

    「嗄?」她听得一愣,瞥了眼盤子里的蔥蛋,心中暗道︰啐!那點蔥蛋他若真要吃,恐怕兩口就沒了,擺明就是不想听她說吧?

    「快呀。」他催促她。

    好吧,就算是說兩句也好。

    「我今天跑了好幾處學堂,師資不差,學堂的地點跟設備也都相當高級,里面的學生看著都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但我給子琮選了公學堂。」她說。

    聞言,他停頓了一下,好奇地看著她,「公學堂?」

    「是呀,」她點頭,「公學堂收費便宜,收的都是尋常人家的孩子,這些孩子都是家里好不容易湊了分子給他們交束修的,所以格外勤學。」

    「你的用意是……」

    「我的用意是讓子琮接觸更多來自不同階層的人,讓他了解理解更多跟他不相同的人事物。」她頓了下繼續道︰「他是霍家人,將來要結識富貴人家、官宦子弟都是輕而易舉之事,可我希望他也能結交販夫走卒,他必須了解這世上是有許多跟他出身及背景不一樣的人,每個人都有他們存在在這世上的價值,進而學習欣賞別人、並向他人學習。」

    說到這,她總結道︰「總歸一句,我期待他是個接地氣的孩子,而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穿著金衣、戴著玉冠,卻只能坐井觀天的青蛙。」

    她這番言論新穎,也展現她開闊的胸懷,她的思維更跳脫了傳統,讓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氣,想沖著她問一句——你到底是誰?

    他目光定定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春恩見他盤里還有半份蔥蛋,微微一愣,他沒兩口塞完?是為了給她充裕的時間解釋說明嗎?

    看來他不過是嘴巴厲害,表情冷淡,但還是打心底在乎子琮的。

    是了,他只是對她厭了、膩了,可子琮是他兒子,沒有老爸會厭棄兒子的。

    「好了,我說完了。」她一臉輕松地道︰「你繼續忙,不打擾你了。」說罷,她旋身就要走。

    「賀春恩。」他喚住她。

    聞言,她轉過身,「還有事?」

    他神色略顯懊惱,「你說完了就走,不看我有沒有話說?」她當這兒是哪里,當他是什麼人,她說來就來,說走就**拍拍走人?就那麼不把他當回事嗎?

    她听得一愕,「喔……那……你要說什麼嗎?」

    不知為何,霍曉濤忽然發起幼稚脾氣,「無話可說,你走吧。」

    她眨了眨眼楮,一臉「你高興就好」的表情,道了句,「走了。」忙轉過身子,快步地走出書齋。

    他愣愣地看著書齋那兩扇對開的鳶色雕花木門,她……走了,就這麼瀟灑的走了?

    霍曉濤發現自己在生悶氣,而更令他生氣的是……他居然被她左右了情緒!

    她是第一個能讓他生悶氣的女人,他壓根兒沒想到,都穿越到古代、成了另一個人,竟然還能遇到一個讓他生悶氣的女人。

    一早從照雲院請完安離開,春恩遇見了趙媛。

    雖在同一座府邸之中,但因為遇月小築在西邊,春華院在東南邊,兩邊又互不往來,所以春恩要踫上趙媛的機會其實並不多,自春恩穿越這兩三個月以來,兩人不過才見過五次,而五次當中能說上話的,只有趙媛到向陽院那次。

    趙媛是不樂見春恩的,兩人雖無爭寵的問題存在,可從前賀春恩得勢時對她並不客氣,因此便也結下了梁子。

    盡管趙媛不搭理她,可春恩每回見著她還是以禮相待,今天也不例外。

    見趙媛遠遠地過來了,她趨前問好,「早上好。」

    趙媛一如往常不理會她,只是用眼尾覷了她一記。

    一旁的周嬤嬤跟丫鬟行事周到,立刻福身問早。

    「子琮,快跟母親請早。」春恩提醒著一旁的子琮。

    子琮從前沒有跟趙媛問安的習慣,但現在在春恩的教導下,變得很懂禮數。

    「子琮跟母親請安。」他听話地行禮作揖。

    趙媛挑了挑眉,「唷,這小岡王現在可有家教了。」

    「孩子是要教的,我以前疏漏了,往後還請大太太不吝指導。」春恩不卑不亢地道。

    「我哪敢,子琮雖是庶出,卻是霍家長孫,我這個不受寵又膝下無子的女人哪有資格指正他什麼。」

    「大太太此言真令妾身惶恐。」春恩只要一想到從前的賀春恩是個討厭鬼,就能忍受趙媛這毫不留臉面的冷嘲熱諷。

    「太太太與妾身都是霍家人,不管是你生的還是我生的,都是霍家的子孫,我的孩子便是大太太的孩子。」春恩微笑以對,「若子琮有什麼不對,大太太只管教誨。」

    看著眼前的春恩,趙媛微微擰起兩道細致柳眉,露出不可思議又難以置信的表情,任她再如何冷言冷語,眼前的賀春恩還是面帶微笑,心平氣和,她到底是怎麼了?

    這個女人,真是她從前所熟悉的那個賀春恩?

    「太太太莫再說自己是不受寵的女人,妾身如今也是個不受寵的女人呀。」春恩說著,不知想起什麼,忍不住一笑。

    趙媛心頭一驚,急問︰「你笑什麼?」

    「大太太別誤會,妾身只是突然想到你我同病相憐,是不是該互相取暖才是?」

    趙媛一听,臉色倏地漲紅,心里想著︰這女人真是惡心,從前在她面前趾高氣揚,經常以陰陽不調,雨露不沾這種話嘲諷她,還說她膝下空虛,將來恐怕是晚景淒涼。

    然而往日里嘴巴那麼惡毒的一個人,如今說要跟她一起取暖?真令她作嘔!

    她一顆心雖沒在霍曉濤身上,卻也沒三心二意,至今仍一心向著她未能相守的情郎,可她賀春恩呢?對霍碧山動情求愛未果,如今又回頭對霍曉濤獻媚,以為她不知道嗎?

    「跟我取暖?」趙媛冷哼一記,「免了吧,你不是又重新巴上夫君了嗎?」

    「咦?」春恩听得一愣。

    「何必裝傻充愣。」趙媛不以為然,語氣不屑地道︰「昨晚明月還見你從承明院出來呢,想必是害怕兩頭都落空,才回頭……」

    「大太太。」話未竟,周嬤嬤已打斷了她。

    趙媛微頓,意識到自己差點又說了不當說的氣話,立刻打住。

    「罷了,總之你我二人還是各過各的安生日子,別互相打擾才是真的。」說罷,趙媛便領著周嬤嬤跟丫鬟走進照雲院。

    她們一走,身後的小茉便低聲地說︰「春姨娘,我看您就別拿熱臉去貼大太太的冷**了,瞧她多不給面子。」

    春恩沒搭腔,只是咀嚼著趙媛剛才說的話。

    兩頭都落空?哪兩頭?霍曉濤嗎?那另一頭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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