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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 -【半終結單身(徵婚啟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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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0: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半終結單身(徵婚啟事之一)-作者:子紋

徵婚啟事:集團高階經理求偶;年齡:二十……
就算父兄留下的飯店營收慘澹,她也不放棄這充滿回憶的地方,
只是,實在是每天被來找碴的流氓煩到不能再煩了,
她豁出去的回信給登報徵婚的集團經理應徵妻子一職,
因飯店需要有力的肩膀,而失去父母的姪子也需要一個爸爸,
沒想到信才寄出沒多久,他們的溫泉飯店便來了個帥帥的型男,
三兩下的就替她打跑了流氓,原來他居然是那個登報徵婚的人,
他說他忙到沒時間談戀愛,徵婚是最快速又有效率的方式;
他說他必須在母親生日時帶個妻子,所以來看應徵者是否合格,
無論怎麼說,她只知道自己對他一見鍾情,目光不覺跟著他轉,
所以不管他在婚前要訂下什麼協議契約,她仍一頭熱的栽下去,
婚後生活如她所願的甜蜜,就算他無法給她一個婚禮也不介意,
然而在陪他參加媽咪的生日宴時,卻得知他給的幸福全是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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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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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0:4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再三個月就是母親的生日,他並沒有忘記去年在母親生日宴會上許下的承諾,而且當時還有集團的董事在場……

  他是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無意識的翻著桌上的行事曆,他思索著,他不再是毛頭小子,對於愛情早就不懷抱太多不切實際的憧憬。

  愛情可以是生活的調劑品,但未必非得要在婚姻中佔有一席之地。

  漂亮的臉蛋看起來是不錯,只不過靠著男性荷爾蒙挑對象是年少輕狂時才會做的事,他不需要太多的激情,但得要有「性」才能製造出他需要的孩子,讓母親安心,並得到那些董事們的欣賞,這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為了得到國際連鎖飯店亞洲區負責人的位置,這一、兩年來,他夜以繼日的忙碌,不敢有所鬆懈,因為只要有一點差錯,他的努力可能就毀於一旦,所以他根本沒空去玩追求女人的把戲。

  若不是有著種種的壓力,他並不覺得單身一輩子有什麼大問題。

  曾經,他是個不能見光的孩子,生母在年輕時介入他人的婚姻成為第三者並生下了他,他沒有機會對她的所作所為有太多的指責,因為她在他五歲,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時就已過世。

  年幼的他被父親接回家讓元配照顧,所以他口中所言的母親,其實是他的大媽。

  原本這樣的際遇該是注定他此生苦難的開始,卻沒料到大媽竟以無私的關懷接受了他,讓他在幸福的環境之中成長。

  甚至在父親死後,她依然對他視如己出,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有的東西,他也都會有一份,漸漸的,生母在他的人生之中已經淡化成一片空白,自有記憶以來,他認為的母親一直只有一人。

  只是這樣的愛在他成長之後轉變成沉重的壓力。

  他懂事了,他的出身不是祕密,縱使母親、兄長再疼愛他,但他始終無法釋懷。

  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在能獨當一面之後,順利的坐上集團副總裁的位置,一個是美洲、大洋洲區的負責人,一個則是負責歐洲的業務,但是他呢?就在他要接手亞洲區的業務時,卻有董事以他血統不純正為由,認為這件事需要商議。

  縱使同樣身為董事的兩個哥哥力挺,但他們並非佔大多數,所以他只好接受董事會的安排。

  他需要交出亮眼的成績,不然這個位置他一輩子都得不到。

  他的眼神一冷,想起了去年發生在母親生日宴會時的種種。他會替自己找個老婆,但是他沒有時間談戀愛,所以最後只剩下一個辦法——

  他會登報找老婆、會結婚生子,為了自己的未來,他一定會完成這些事,至於用什麼手段娶回什麼樣的女人,這就是他的事了。

  於是他伸手按下內線叫來自己的祕書,將事情交給下屬著手進行。

  第1章

  很難想像不過短短六個月的時間,她的生活竟然陷入一團混亂。

  雙手扠腰,黎朝芸無奈的看著眼前那一大攤像是血液似的紅色油漆染上飯店大門處的地面。

  六個月前,她還無憂無慮的在花蓮市區經營一間小小的瑜伽教室,輕輕鬆鬆的當個瑜伽老師,教學員們如何伸展身軀,藉由簡單的動作讓自己擁有更優雅的體態和更健康的生活,但一夕之間,全都變樣。

  一場車禍奪走了父母親、嫂嫂的命,哥哥在加護病房撐了幾天,最後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個五歲大的孩子跟她相依為命。

  她沒有選擇,只能結束瑜伽教室,返家接手家族的飯店,每天煩惱於她不熟悉的事務,更要面對三天兩頭上門找麻煩的黑道份子。

  深吸了口氣,她看著遠方的綠色山頭,穩定自己的情緒。

  這裡是她成長的地方,祖父在六十多年前買下這片美麗的土地,建造溫泉飯店送給從日本遠嫁來台灣的祖母。

  這裡的存在代表一段跨越種族的浪漫愛情,她與父母和哥哥在此地過了很長的一段美好歲月。

  這些日子以來,黎朝芸的情緒早就從接到家人出意外的震驚、不信、傷痛,到現在望著眼前的一團亂轉化成麻木。

  她有太多事要做,沒有時間咳聲嘆氣。

  對這片土地,她有一份特殊的情感,一草一木都有過去歲月的影子,保有這一切就好像許多美好從來沒有改變過,隱約有個感覺,若是她退縮、放棄,一切便不再完整,而因為這一股傻勁,所以她咬牙撐了下來。

  飯店經過幾十年的變遷,從外觀已看得出歷史,但是仔細品味卻別有一番古樸的美。用檜木建造而成的傳統日式建築,用心栽培的花草,經過幾十年的照料,一年四季總是綠意盎然。

  黎朝芸低頭看著一地的油漆,要清理乾淨可得花不少精神和時間,做這些事的人真是吃飽撐著沒事做,為了奪走屬於她家的飯店可以說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經理,這些油漆是凌晨五點左右從一輛車子上頭潑灑下來的!」正蹲在地上清理的是晚班櫃台陳祥安,看著站在一旁的黎朝芸,他不由得嘆了長長的一口氣,站起身,捶了捶自己的後背,他已經清了大半天,卻還只是清理了門前階梯的一小部份而已。

  「我們一定得做點什麼吧?」此時一個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轉身看著從飯店裡走出來的早班櫃台陳竹芳,黎朝芸對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就算知道有人存心搗蛋,以她現在的處境,也沒有辦法做些什麼。「芳,麻煩幫我拿個水桶和抹布、刷子過來,在客人上門前,我們得快點把油漆清一清才行。」

  「妳的反應就是這樣?」陳竹芳不悅的撇了撇嘴,看著黎朝芸臉上的溫和笑容,真不知道她怎麼如此沉得住氣,「我們應該報警!不然那些傢伙三天兩頭這樣搞,客人都嚇跑了,我們早晚關門大吉。」

  發現陳祥安旁邊的水桶裡還有刷子,黎朝芸立刻親力親為的蹲下身加入清理的行列,她分心瞄了一旁乖乖跟在她身旁,也有模有樣蹲下來想要幫忙的黎斐堯。

  這個小小人兒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為了他、為了自己,更為了父母留下來的飯店,她只能勇敢的面對這一切。

  「若是報警有用的話,早就沒事了。」黎朝芸用力的刷著地板,沉默的宣洩心中無法說出口的無奈,「那一次警察過來僅是拍個照,說他們會處理就沒下文,我相信要收購我們飯店的人,後台應該很硬,沒有人敢得罪,所以還是省下撥一一○的電話費吧!反正只要能夠維持營運,飯店的收支打平,付得了銀行的貸款,任何人都動不了飯店的主意。」

  陳竹芳聞言在心中嘆了口氣,同情的目光定在蹲跪在地上的黎朝芸身上。

  說實話,她真的是個令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美麗女人,縱使是蹲在地上做著粗活,但是她的動作卻有著一貫的優雅,這或許是學了多年瑜伽的成果,到現在她依然難以置信像朝芸這麼崇尚樂活的女人,竟然會二話不說的接手事務繁雜的飯店。

  不過這或許也是現實所逼,莫可奈何。想到這裡,顧不得自己穿著短裙,陳竹芳也跟著蹲下來開始清理地面。

  這是一間很美麗的溫泉飯店,經過歲月的洗禮,雖然還有一份古樸之美,但營運狀況早就大不如前,要打平收支已經很困難,偏偏還有黑道份子三天兩頭上門來鬧。

  「真是人倒楣連喝水都會嗆到!」清了好一會兒,陳竹芳煩躁的咕噥道。

  原本她在台北的知名飯店工作得好好的,但是飯店突然換了經營者,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資遣。不過當時她並沒有感到太難過,反正在異鄉打拚了幾年,她也有些累了,懷念起花蓮的好山好水,於是就趁這個空檔回到故鄉,打算休息一陣子再出發。

  誰知道回來沒兩天,就被自己那個熱情過了頭,在飯店廚房工作超過二十個年頭的母親硬逼著來這裡工作。

  雖說是工作,但她在這裡實在看不到美好的願景。

  薪水少得可憐不說,飯店還因為財務拮据,精簡人事,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之下,雖然一開始說得好聽,她的工作是櫃台接待人員,只要接電話、辦理訂房退房業務即可,但是往往在其他部門的同事忙不過來的時候,就連清潔、打掃她也都得出手幫忙,這累人的工作擺明是做心酸的。

  當初為了不惹火母親,她勉為其難的來工作,卻沒有想到這一做也做了快半年。

  不可否認,黎家一家上下都是好人,還記得當年她爸爸過世,一家子失去最大的經濟支柱時,這家飯店死去的老闆,也就是朝芸的父親二話不說借了他們一大筆錢,還為她媽媽在廚房安排了一份工作,讓她一個女人有能力養活他們家五個孩子。

  陳竹芳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市儈的女人,但現在才知道原來她良心未泯,不然怎麼會願意接下這份撈不到丁點好處,錢少事又多,一個人要當三個人用,每天累得半死的工作。

  「難道妳真的什麼都不能做嗎?」呼了長長的一口氣,陳竹芳看著始終不發一言的黎朝芸。雖然她們身份不同,但因為從小玩到大,所以她是真心把柔美的朝芸當成妹妹在疼愛。

  「小姐,若妳繼續忍氣吞聲的話,我只能說妳的脾氣真的是太好了!要知道,今天被那些討厭鬼一鬧,原本訂房的客人一來看到這景象,十之八九又要退房不住了,這事一旦傳開,誰還敢來住我們飯店?」

  「總會有辦法的。」就算心知肚明陳竹芳的話不是危言聳聽,但她的語氣依然是一貫的輕快樂觀。「這幾天我想了一個企劃,等會兒跟妳商量,只要成功,我們的住房率一定可以提升。」

  陳竹芳看著滿臉笑容的黎朝芸,實在捨不得潑她冷水。這漂亮的女人有張溫暖的笑臉和迷死人的身材,但沒什麼商業頭腦,對數字更沒有太多的概念,要撐起一間飯店,除了熱情之外,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學。

  「還是先解決那些常上門找麻煩的人吧!」陳竹芳很實際的提醒,「不然縱使妳有再好的促銷方案,所能得到的成效都有限。」

  「我知道。」聽到這個,黎朝芸嘟了下嘴,撒嬌道:「不過總會有辦法的。」

  又是這一句話!聽得陳竹芳翻了翻白眼,真不知道她到底是頭腦簡單還是太過樂觀。

  陳竹芳很清楚,母親就是捨不得從小看到大的黎朝芸這麼辛苦,才會找有飯店實務工作經驗的她過來幫忙。

  她目光不捨的望著這棟古樸的日式建築。這是此地第一間也曾是最氣派的一間飯店,多虧黎朝芸的祖父母當年願意留在這裡經營飯店,這個舉動帶動了此地的繁榮,也提供了不少就業機會。

  只是有了人潮,競爭自然跟著變多,附近飯店、民宿一家一家的開,老舊的飯店漸漸失去優勢,生意大不如前。

  為了力挽狂瀾,朝芸死去的哥哥獨排眾議,向銀行貸了一大筆錢,在傳統的日式建築旁建了新館,外觀則是時下流行的氣派奢華裝潢。

  不過這大手筆的投資還沒有任何的回收,一家子就出了意外,面臨巨變,朝芸只能一肩挑起一切責任,憑著一個女孩子的力量苦撐這家飯店,在這個非常時期,要她丟下孤苦無依的朝芸,怎麼想都覺得太沒義氣。

  「是啊!」陳竹芳皺了皺鼻子,順著她的話說著,「總會有辦法的,不過小姐,今天是十號。」

  黎朝芸聞言先是一楞,繼而輕笑出聲,「我知道,放心吧!這個月我們勉強過關。」

  每個月就數十號前後最令她頭痛,因為這個日子代表著她要想盡一切辦法拿出現金發薪水並償還銀行貸款。

  飯店每月的平均住房率若是沒有達到六成以上,支出的金額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不過縱使情況不樂觀,還是有忠心的員工願意在這個時候與飯店一起共體時艱。

  對此,她十分感激,這份濃厚的人情味,令她一輩子都想留在這裡,她相信這也是當年祖父母決定留在這片美麗土地的原因之一。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人不轉心轉,人生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黎朝芸看著自己的小小辦公桌,上頭亂得可怕,滿是文件,有飯店的財務報表以及跟銀行往來的數據,但不管她再怎麼看、計算機再怎麼按,結果都是一樣。

  上個月的收支勉強打平,戶頭裡的餘額發給員工這個月的薪水後便所剩無幾。

  走到窗前,她專注的看著外頭的庭園,深吸了口氣,讓眼前的一片翠綠進入眼睛,安撫自己煩躁的心。

  她是飯店的經理,但這個頭銜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對於飯店事務她算是個門外漢,唯一擁有的便是滿滿的熱情與愛。

  飯店大小事她都得做,眼前這些在她出生前就已經存在的花花草草更是她的最愛,為了維持最好的景觀,她幾乎從眼睛一睜開就忙碌到上床為止,但她從未抱怨,因為這是責任。

  若是沒有那些黑道介入,住房的情況絕對會有所改善。想到這裡,她的眉頭微皺,看著外頭的花草,心情卻無法獲得平靜。

  憤怒只會混淆她的思緒,但她勢必得想到辦法反擊才行,只是憑她一個女人,又能做些什麼?

  她不懂公關、企劃促銷那一套,每天一堆的數據、報表看得她頭疼,洩氣的嘆息一聲,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是個很好的管理人才。

  突然,一架用報紙折成的紙飛機從身後飛來,緩緩在她的面前降落。

  她不由得露出一個微笑,彎下腰撿起紙飛機,轉過身看著門口的小小身影。

  「姑姑!」黎斐堯輕聲一喚,朝她的方向奔來。

  這一聲叫喚使黎朝芸心頭一暖。這幾日,小傢伙終於願意開口講話,這使她鬆了好大的一口氣。

  小小年紀的他一夕之間失去父母,當時抱著他坐在汽車後座的嫂嫂用身體護住他,才讓堯堯只是受傷,沒丟了一條小命,但他小小的心靈卻受到不小的創傷。

  這半年來,他身體的狀況慢慢康復了,然而一到夜晚,惡夢卻緊纏著他不放,讓他變得畏縮不太開口說話,現在還持續在接受心理治療。

  她伸出雙手抱住姪子,懷中的溫暖令她心頭湧起鬥志,腦海中重複著同一句話。一定會有辦法的!為了自己和堯堯,更為了死去的家人,她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飯店,就算她對管理一竅不通,經過學習也能補拙的。

  她抱著孩子坐到椅子上,手中紙飛機上的幾個醒目大字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確定這是什麼時候的報紙,因為要折紙飛機的關係,報紙上方列印日期的地方被撕掉,就連內容也只剩片段。

  她好奇的將飛機拆開,讀著報紙內容,「徵婚,集團高階主管求偶,年齡二十……堯堯,告訴姑姑,這是從哪裡拿來的?」

  黎斐堯的小手直指著外頭。

  她立刻抱起孩子踩著一貫優雅的步伐走了出去,直接停在大廳的櫃台前。

  陳竹芳坐在櫃台後方,好奇的抬起頭看著她,「有事嗎?」

  「這個,」黎朝芸對她一笑,將報紙輕推到她的面前,「這是什麼時候的報紙?」

  陳竹芳看了一會兒後回答,「我不確定,好像是昨天還是前天的,我媽剛才從廚房出來時順手拿了折給堯堯的,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只是……」她指了指上頭的文字。「這是什麼意思?」

  低下頭,陳竹芳瞄了一眼,「喔,這個啊!」

  看芳的樣子似乎不驚訝。「妳看過?」

  她點頭,「是啊!這人在報上徵婚又不是第一天了,妳還真是忙得連看報紙的時間都沒有,我昨晚還跟我媽在聊這個瘋子。」

  「瘋子?」玩味著這個詞,她好奇的問:「怎麼說?」

  「都什麼時代了,還用這種方式找老婆,」陳竹芳撇了撇嘴,「不是瘋子是什麼?」

  黎朝芸眨著大眼睛,有些驚訝,「所以是真的在徵婚嗎?不是什麼廣告噱頭之類的?」

  「老實說,我也不確定,不過看樣子應該是真的在徵婚。」陳竹芳打量著她的神情,「小姐,可以請問一下妳特地跑出來問我這個廣告的目的是什麼?妳該不是想要去應徵吧?」

  她抬頭對陳竹芳露出迷人一笑。

  「別對我露出這種笑容,我不是男人不會被妳迷得團團轉。」雙手抱胸,嚴肅的看著她,「老實招來。」

  雖然是主雇關係,但是年齡相仿的兩人情同姊妹,她一點都不想要朝芸因為頭腦發熱或是想法天真而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為。

  「先把完整的報紙內容找出來讓我看看再說吧!」黎朝芸一臉無辜的看著她。

  「沒必要找,」陳竹芳的手指著一旁的書報架,「因為今天的報紙也有登,三大報的頭條,連續三天,我要不要順便告訴妳,這個人在這幾天單單是登報就花了多少錢?所以我可以很肯定,這個人腦子不正常,有錢沒地方花,妳千萬別去惹麻煩,明不明白?」

  對此,黎朝芸不置可否,她將懷中的姪子交到陳竹芳的手上,好奇的拿起一旁的報紙閱讀著。

  

  徵婚:集團高階主管求偶,年齡二十五歲至三十歲,必須身心健康,喜愛小孩。意者請附上健檢報告寄函至北區郵政信箱28817。

  

  只有通訊信箱,連電話、E-mail都沒有,這人是山頂洞人還活在遠古時代?竟然還要人寫信、寄信?

  她翻著報紙查找,卻找不到更多的訊息。這個廣告確實可以稱之為年度奇人異事之一,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甭翻了,我早就翻過了。」陳竹芳抱著孩子從櫃台後走了出來,站到她身旁,翻了翻白眼,滿臉的不以為然,「這傢伙除了在這上頭寫說自己是集團高階主管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我猜十之八九是詐騙集團,因為如果他真是什麼了不起的主管,根本不需要登報找對象。」

  「詐騙集團不會大費周章花大錢在報紙頭版登廣告。」黎朝芸很實際的表示。

  陳竹芳的鼻一皺,「誰知道,放長線釣大魚,說不定真的會有傻女人或是……」她上下打量了下黎朝芸,「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女人上鉤。」

  黎朝芸聽出她的言下之意,但是她沒有生氣,反而笑得燦爛,「別把人都想得那麼可惡,或許人家只是忙得沒時間交女朋友罷了。」

  「我壓根不在乎他登報的原因是什麼,我只拜託妳千萬別沒事找事做,我們飯店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妳不要再插一腳。雖然我們這裡是缺個強壯的男人來嚇嚇外頭那群流氓,但還不至於需要妳用這種盲目的方式找。」

  「我又沒說我想做什麼。」她無辜的眨著眼。

  「很多事妳不用說,我用膝蓋想都知道妳想幹麼。」陳竹芳嘆了口氣,「有時候妳就像本攤開的書,讓人一目了然。」

  黎朝芸不予置評,她抬起手輕撥了下自己的頭髮,動作依然是一貫的輕鬆慵懶。

  其實她有許多事要做,實在不該花心思去思索這個廣告,若她真的因這廣告而去做些什麼,那就跟這個在報上登廣告的人一樣瘋狂。

  只是仔細想想,這個方法難道不可行嗎?

  她二十六歲了,帶著一個孩子,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是卻是她一輩子的責任,隨著他成長,他的生命中也需要一個男人做為父親來教導他許多事,加上她得管理一間財務不良的飯店,應付那些看她一個女人好欺負便三天兩頭上門找碴的黑道份子,找個丈夫或許不失為一個解決之道。

  再者,對方若真的是什麼集團的高階主管,肯定懂得經營管理。她的眼底閃著光亮,假使可以因為有一層婚姻的關係,花少少的錢請他給點建議,讓自己的飯店起死回生,這不也是一舉兩得……不!她在心中更正,是一舉很多得。

  「黎朝芸,妳在想什麼?」陳竹芳銳利的眼神看著她。

  她回過神,笑得跟天使一樣,默默將報上的通訊信箱給記在腦中,然後伸出手抱走姪子,「放心吧!我什麼都不會做,我只是出於好奇看看而已。」

  陳竹芳一臉懷疑的盯著她,那眼神彷彿想要看透她天使笑容背後的思緒,「妳真的不要傻到去試,妳長得還不錯,又有副會讓男人流口水的好身材,找男人不需要用這種方式。」

  她當然不需要,但以她現在的情況,又要上哪裡去找個可以幫助她的男人?當然,對於找個男人跟她結婚會有什麼樣的成效,她也沒有多大的把握,不過至少是個辦法,總比她一個人想破腦袋,依然找不到出路來得強。

  飯店吃緊的財務令她忙得沒空找對象,這登報的傢伙雖然不知道是圓是扁,但也很難說他不是跟她一樣,忙到只能用登報的方式找老婆,反正這世界之大,本來就無奇不有。

  「拜託!黎朝芸,妳是個人,妳有個器官叫腦袋,作用是思考,」陳竹芳難掩擔憂,「有的時候要用一下,想——好好的想!好嗎?」

  黎朝芸點著頭表示有聽到她的話,帶著一臉甜美的笑容抱著孩子轉身離去,不過一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她臉上的神情頓時轉為嚴肅。

  今天又有幾組客人在一抵達飯店時,看到停車場那幾個兇神惡煞的流氓而情願損失訂金退房,長久下來,飯店真的會倒。

  她若有所思的親了親懷中小人兒的額頭,思緒再次回到那個廣告上。

  腦子閃過一道光,她一隻手拉開抽屜翻找到幾個月前做的健檢報告。這是她成年之後養成的習慣,每兩年都會做一次健康檢查。

  報告顯示一切正常,她有個很健康的身體,符合廣告上的要求。

  寄封信過去,頂多花她五塊錢的郵資,對她不會有太多的損失,而且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因為她未必會被選中。好吧!就算被選中,在見面之前,她也可以打退堂鼓不是嗎?

  眼睛一轉,她迅速的回信,然後牽著姪子趕在自己後悔之前,把信投進郵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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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我真不敢相信你做了這種事?」

  尹文杰面無表情的看著衝進自己辦公室的兄長,一向光鮮亮麗的他現在頭髮凌亂不說,就連脖子上的領帶也都扯歪了。

  他看出異母兄長的綠眸中閃著危險的光芒。尹仲文的生母是個美麗爽朗的美國女人,而他的生母則來自台灣,因此除了同樣高大之外,從外表來看,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共同點。

  尹仲文用力的將報紙給甩到弟弟的面前,「這是你的主意?」

  「不然呢?」他只是瞄了一眼,語氣不冷不熱的反問。

  「哈!」尹仲文誇張的假笑了一聲,「瞧你的口氣,若讓媽咪知道了,她會瘋掉!」

  輕輕一聳肩,尹文杰抬頭看著二哥,「媽咪不會知道。」他相信兄長也不會說出去。

  嘆了長長的一口氣藉以撫平激動的情緒,不過顯然成效有限,尹仲文煩躁的在他面前來回走動,對弟弟這項大膽行徑感到不可思議。

  「你真是瘋了!」他喃喃自語,「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憑你的條件,難道還找不到女人嗎?竟然用登報方式徵婚?」

  「冷靜點。」尹文杰覺得有趣,「二哥,你專程飛來台灣就為了這點小事?」

  「小事」尹仲文的聲音揚高了八度,停下腳步,雙手撐在弟弟的辦公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身上滿是緊繃的張力,「尹文杰,這是你的婚姻,一點都不是小事。」

  一接到消息,他便立刻搭了私人專機從關島飛到台灣,連要飛往法國開會都不理會了,沒料到弟弟看到他,竟然擺出一副他大驚小怪的表情給他看?

  「二哥,放心,我會處理。」

  「處理個鬼!」尹仲文的手一揮,「我已經跟大哥說了,他要你立刻停止這一切。」

  「二哥,我會處理。」他重複同樣的話。

  「我不相信你!」尹仲文咬牙切齒的吼道:「你到底哪根筋不對?」

  「我再正常不過。」

  「哪一個正常人會登這種廣告?而且你是什麼身份?你是我們集團內定的亞洲區負責人,你竟然要登報找老婆?」

  「我還未必是亞洲區的負責人,有可能是路易。」他冷冷的提醒,他還有競爭者。

  「這……」尹仲文一時語塞,最後他嘆了口氣,「你會是負責人,這是早晚的事。」

  「這是你的想法,不是董事會的。」

  尹仲文沉默了,雖然他們不是同母所生,但他是真心把這個弟弟視為一家人。

  他依然記得文杰來到他家那年,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子,而當年的他已經十二歲,但年齡的差距並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他與大哥同媽咪一樣歡迎文杰成為家中的一份子。

  這份情感在父親過世後也沒有任何的改變,而且文杰懂事早熟,這麼一個優秀的弟弟要人不喜歡也難,只是隨著文杰成長,知道自己的身世、在家族之中承受異樣眼光開始,他便變得冷漠而寡言。

  對於外人,文杰有很強的防禦心,這幾年他夜以繼日的努力就是想要坐上亞洲區負責人的位置,跟兩位兄長一樣成為集團的副總裁,但最後結果竟是無法如願,而原因還是他從小就耿耿於懷的「血統」。

  「二哥,你還記得去年媽生日時,我承諾過今年她生日會給她帶回一個媳婦這件事嗎?」

  尹仲文表情陰鬱的看著弟弟。他當然記得這件事,更記得那個時候文杰是因為跟表弟路易爆發些口角衝突而做出這個決定。

  「媽的生日轉眼就要到了,時間很緊迫,偏偏我沒時間玩那些送禮、吃飯、溫馨接送的把戲,我手上還忙著要收購台灣中部、南部各一間商務飯店的事情,連吃飯的時間都快沒有了,更別說去找對象,所以登報徵婚是個不錯的點子。」

  「那根本就是個爛透的點子。」

  「不管是好是爛,但至少是個點子,重點是這或許真會給我帶來一個老婆。」

  尹仲文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我可以跟大哥商量減輕你的工作量。」

  「不需要。」他一口回絕。

  尹仲文瞪了他一眼,「不然你要怎麼樣?你是我們的弟弟,竟然忙到連找老婆都要用這種荒謬的方式,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我跟大哥的臉要往哪裡擱?」

  「跟你們無關,是我的問題。」尹文杰冷靜的看著他,「而且你是怎麼知道我登報徵婚這件事?」

  報上並沒有點出太多他的私人訊息,而且兄長們根本鮮少來台灣,知道這件事的機率基本上等於零。

  這個問題令尹仲文一時啞口無言,不自在的撓了撓臉。

  尹文杰的目光如炬,緊盯著自己的兄長,「讓我猜猜,路易說的?」

  沉默了一會兒,尹仲文勉為其難的表示,「路易也是關心你。」

  嘴角嘲弄的揚起。他知道大哥、二哥是真心的關心他,但是路易‧柏爾——這個與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他名義上的表弟,從來不曾承認過他的身份。

  在路易的眼裡,他根本不配得到尹家的一切,路易壓根不認同自己的姑姑將他這個私生子當成寶貝似的呵護在掌心,更別說從小到大他都得到跟兩個兄長同等的待遇。

  路易打從心眼裡瞧不起他,但是偏偏他們都負責集團在亞洲的業務,兩人是平起平坐也算處於競爭對手,現在的亞洲區負責人要退休,而這個人正是路易的父親,當初也是他建議讓路易與他一起競爭,誰交出好的成績單,誰就坐上這個位置。

  「把你手頭上這些案子全都交給路易負責,你跟我到法國去度個假。」

  「我不需要度假。」

  「文杰!」尹仲文的口氣已經有了火氣。

  「二哥,你放心吧!」他簡短的表示,「或許我會放棄也說不一定,因為我登報之後,所得到的回應並不踴躍。」

  這個結果令尹仲文有些驚訝。

  尹文杰聳了聳肩,「這早在預期之內,畢竟我並沒有透露太多個人訊息。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我還要對方花時間拿筆寫信、回信,你覺得能得到什麼樣的回應?」

  他的話令尹仲文稍稍冷靜了下來,他緩緩的坐了下來,專注的看著他,「所以……你決定放棄?」

  「我已經說了,或許。」他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尹仲文眼底閃著不解的光芒,「如果你早知道得到回應的機率不高,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因為傳統。」

  「什麼?」尹仲文皺起眉頭。

  「願意花時間坐下來回封信的人不多,因為少有,所以珍貴。」

  弟弟的想法往往都出乎他意料之外,尹仲文無力的撫額,「我不管你了!大哥這幾天會過來一趟,你自己想好怎麼跟他解釋吧!」

  尹文杰聳了聳肩,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很清楚兩個兄長對他是疼愛有加,雖然嘴巴會叨唸,但最後總是會對他的決定妥協。

  「有信!」一道嬌小的身影從外頭衝了進來,「阿杰,有你的信!祕書從郵局信箱拿回來的。」

  尹文杰對著一臉興奮衝進來的人挑了挑眉,「怎麼妳也來了?」

  「你做了這麼了不起的大事,」施曉瑜俏皮的眨了眨眼,「我不來看看實在不配當你的嫂嫂!」

  尹文杰假笑了一聲,實在很難想像,自己這個瘋瘋癲癲的同學竟然會嫁給一向穩重的二哥,還這麼幸福安穩的過了好幾年。

  「原本你的祕書要替你送進來,但是我很體貼的替他代勞。」

  明明就是自己雞婆硬說體貼。尹文杰面無表情的將信接過來,懶懶的將目光掃向緊黏在他身旁的施曉瑜,「妳該不會要這麼貼著我跟我一起看信吧?」

  「自己人了,」她抬頭對他一笑,「我不介意!」

  這女人真是十年不變,依然自以為是得很。他瞄了下二哥,就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想也知道,他帶老婆來就是想要讓他吃點苦頭,因為全家上下他最不能招架的,就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二嫂。

  尹文杰沒答腔,將信給撕開,一張簡單的健檢報告掉了出來。

  他只是瞄了一眼,逕自打開了回函,上頭的字句很簡短,透露的事情不多。

  信上只告訴他,她叫黎朝芸,今年二十六歲,身體健康,喜歡小孩。她甚至連聯絡電話都沒留下。

  幾乎才剛看完,他手中的信件就被施曉瑜給搶了過去,她左右翻找著,「沒照片嗎?真的沒照片!不過也對啦,你也沒附照片,基於公平互惠原則,她也沒必要讓你看她長什麼模樣。你要跟她見面嗎?」

  尹文杰瞄了下信封上的地址。花蓮?台灣的後花園,若是他沒記錯,路易最近也有打算將事業版圖擴展到那裡。

  他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兄長,注意到他也看到信封上的地址,看來是跟他在想同一件事,他忍不住揚了下嘴角。

  尹仲文無奈的嘆了口氣,「我一直不想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市儈的商人,而且我記得這個地方好像是路易負責的。」

  「所以?」他一臉好笑的看著二哥。

  尹仲文雙手一攤,「只是你去看看也沒什麼損失。」

  文杰跟路易之間的瑜亮情結家族的人心知肚明,不和的兩個人負責同一地區的業務,表面是相處和平,私下卻是暗潮洶湧,只是他們都有默契,誰先看上有前景的飯店就由誰負責收購,另一個人絕對不插手。尹仲文也很清楚這點,不過他總是私心的站在親手足這一邊。

  「不過可別動路易想要收購的那間飯店。」尹仲文出聲警告。

  「我明白。」尹文杰點頭。

  施曉瑜不解的眨著眼,漆黑的眸子看著自己的丈夫,「親愛的,現在我們在談的是阿杰要找的未來老婆,你怎麼談到什麼市儈的商人和路易?」

  「妳不懂沒關係。」尹仲文伸出手拍了拍太座的臉頰,瞄了弟弟一眼,「他懂就行了。」

  「可是我以為你很反對阿杰這種盲目的作為。」

  「現在依然反對,不過,」他想著措詞,「我們就當阿杰只是去跟個女人見個面……相親!對,就是相親,相親不也是兩個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吃飯,但不可否認,這也是一種開始,也有很多人是因相親而在一起。」

  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看到兄長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尹文杰嘲弄的一揚嘴角,低下頭看著信封上娟秀的字跡。

  「阿杰,你真的要去嗎?如果她長得很醜怎麼辦?」施曉瑜一邊緊盯著他的動作,一邊好奇的問。

  「美醜並非絕對。」在他決定登報徵婚時,外在的條件早就被他撇除在外。

  「不在乎美醜?」施曉瑜懷疑的撫著下巴,「那你在乎的是什麼?」

  「聽話,一切照著我說的話做。」

  她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意思就是你要她往東她就不能往西,要她站,她就絕不能坐下是嗎?」

  「是。」尹文杰隨口應了聲。

  「那你應該養隻狗才對!」施曉瑜嗤之以鼻。

  「差不多吧!」他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回答。

  她不由得對天一翻白眼,「把娶老婆跟養隻狗畫成等號?你這個人真的很解High。」她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他的冷淡。

  尹文杰壓根沒有將她不以為然的神情給看在眼裡,反正他一向為所欲為慣了,他將信紙重新放回信封裡。

  正如兄長所言——不管如何,都是個開始。

  在他打算用這種方式找妻子時,他就已選擇了盲目。

  他決定了,他會去見見這個人。

  

  天際已經露出曙光,遠處的海浪聲不絕於耳,尹文杰起了個大早,搭上最早的一班班機來到花蓮。

  今天下午他還要開會,所以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待在這裡,他打算花一個小時跟這位寄信的小姐見個面,然後趕搭午後的班機回台北,為了方便,所以他攔了輛計程車,直接往信封上的地址而去。

  當他抵達目的地時,時間還不到十點,陽光明媚,灑在身上帶來溫暖的感覺。

  車子停在飯店的大門前,四周並無任何聲息。

  他有些驚訝這裡竟然是間溫泉飯店,用檜木建造而成的招牌醒目的掛在飯店大門上,端正的字體令他眼睛微瞇。

  這飯店的名稱很眼熟,他腦子突然靈光一閃。若說這是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

  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環境清幽,但從外觀看來,飯店已經有些歷史,不過日式的庭園造景仍別有一番風味。

  旁邊還有一棟高聳的摩登建築,看來是這幾年才建立的新館。

  「喂!少年仔,你住房嗎?」

  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不客氣的聲音,尹文杰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個轉身就看到不遠處幾個嚼著檳榔、叼著香煙,穿著花襯衫、藍白拖的人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他看。

  度假飯店裡出現這些人實在很突兀,尹文杰的眼神微斂,不動聲色。

  「這間今仔日沒開,去別間住!」

  他揚起濃眉,沒說話。

  「喂!你是聽不懂國語是嗎?日本人嗎?反正就是今天沒開,緊走,不然對你不客氣。」

  「你們別亂說!誰說我們今天沒營業。」在飯店裡看到外頭動靜的黎朝芸一古腦的衝了出來,「你們不要再亂了!」

  尹文杰冷眼打量著這突然冒出來的人影。以男人的眼光來看,她是個漂亮的女人,還有一副曼妙的身材,一雙令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修長美腿。不過她吸引他目光的原因卻是她渾身散發出來的韻味,縱使此刻她臉上激動難耐,但卻連揮手的動作都有一股說不出的優雅。

  「查某囝仔,長得水水,不要那麼恰!」帶頭的大哥看到黎朝芸不由得吹了聲口哨,「每次看到妳就連講話都沒辦法大聲,黎朝芸,妳要知道,要不是看在妳長得那麼漂亮,我們早就衝進妳的飯店砸得亂七八糟了。」

  黎朝芸這個名字使尹文杰的心一突。

  是她!他轉頭端詳她的臉。黎朝芸——來向他應徵「妻子」的人選。

  倔強的挺直腰桿,她強迫自己不能露出害怕的神色。若是怕的話,一切都毀了。

  「你們眼中到底有沒有王法?」她的雙手不自覺的握起。

  「王法?妳在說什麼?我們什麼都沒做?雖然想打妳,但捨不得打;想要弄壞妳的東西也還沒動手,幹麼說什麼王法!」

  黎朝芸氣鼓著一張臉,「別說前幾天潑油漆的事不是你們做的!」

  「潑油漆?那是什麼?妳說什麼我們聽不懂。」

  「你們……」她眉頭一皺,「算了,誰讓我手上沒證據,就算是你們做的,我也拿你們沒辦法。你們走吧!這是私人土地,再不走,我就報警來趕人了。」

  尹文杰注意到她眸子下淡淡的黑影和略顯蒼白的臉色,緊握的手有些發抖,看樣子她並沒有所表現的那麼兇悍。

  他懷疑憑她一個柔弱的女人有什麼能耐面對這些看來不懷好意的流氓。

  「黎朝芸,進去妳的飯店啦!我實在不想打女人,且還是打漂亮的女人,」帶頭大哥拿出香煙,一旁的小弟立刻上前點火,「我們在跟這個少年仔講話,跟妳無關,走啦!」

  「我不走!你們已經用這種手法嚇跑我們飯店多少客人,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你們凡事適可而止就好,不要欺人太甚。」

  「什麼欺人太甚,我們對妳客氣,還真以為我們拿妳沒辦法!」帶頭大哥不客氣的推了她一把。

  尹文杰立刻上前,一把扶住踉蹌退了一大步的黎朝芸。

  「先生,你要講話就講話,」他冷冷的掃了眼前的兇神惡煞一眼,「別動手動腳。」

  原本以為自己會被推倒在地的黎朝芸微驚的抬起頭看著他。

  「妳沒事吧?」低下頭,他聲音低沉的詢問。

  黎朝芸眼睛直楞楞的盯著他,舌頭像是打了結一樣說不出話,這一瞬間一股陌生的情愫沿著神經末梢爬至全身。

  她震懾住的原因不單是他偉岸的身材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還有他那雙有神的眸子,此刻正專注的望進她的眼。

  她覺得心彷彿被撞了一下,無法移開眼,整個人被他懾人的氣勢纏繞。

  他只是穿著一件質料很好的白襯衫,袖子隨意的挽起,但這麼近看,真的好帥。

  帶頭大哥跨前一步,抬起頭,不客氣的將二手煙吐在尹文杰的臉上。

  沒有閃避,尹文杰收回放在黎朝芸身上的視線,冷冷的轉向對方。

  「你想要仗著人多欺負人是嗎?」他的聲音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是又怎麼樣?我就是人多欺負人少,」帶頭大哥也不客氣的回嘴,「識相的話,快點滾!」

  尹文杰微退了一步,想將黎朝芸拉開,但她卻反應迅速的反手抓住他,他不解的對她挑了下眉。

  「先生,」她的眼珠閃閃發亮,「你別怕!一切有我!」

  怕他好笑的看著她。他沒怕,只是若真要動手的話,她最好走遠一點,免得被波及而已。

  擋到他面前,她清了清喉嚨,強自鎮定的開口。「你們快點走,不然我就對你們不客氣!」

  「妳也幫幫忙,妳能做什麼?我一根手指就可以讓妳倒下了!」

  黎朝芸握緊拳頭在他們面前揮舞,「要試試看嗎?」

  尹文杰看著她的動作忍不住搖頭。這女人長得漂亮,但卻沒有腦袋更沒自知之明。

  「閃啦!」帶頭大哥的手一揮,直接將她撥開。

  她驚呼一聲。

  尹文杰再次伸出手,這回她直接落入他的懷裡。

  「妳讓開吧!」他低頭看她,語氣有點無奈。這女人是來亂的。

  她眨著眼,看著他,注意到他的臉孔嚴肅剛硬沒有絲毫笑意,不過他握住她手臂的溫暖大掌是真實的。

  「少年仔,你這個樣子是要替她出頭就對了?」

  「什麼出頭?這位先生只是我們飯店的客人!」黎朝芸站直身子,不願意自家飯店的恩怨牽連不相干的旁人。

  「黎朝芸,妳也幫幫忙,妳把飯店賣一賣,我們也就不會再來,一個女人家,趁著年輕漂亮,拿筆錢帶著孩子去找個男人嫁,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就好,幹麼把自己搞得那麼累,扛著這麼一間吃不飽、穿不暖的老飯店。」

  「就算要做到累死也是我家的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黎朝芸倔強的揚起下巴。

  直到此刻,她也驚訝自己的勇氣,以前她絕對不敢跟這些兇神惡煞正面對上,更別提這樣一來一往的對話,但現在她什麼都豁出去了,因為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她,若還什麼事都不做,就只剩下坐以待斃一條路。

  尹文杰凝視著她,看出她纖細身軀下的故作鎮定。

  黎朝芸匆匆對他一笑,「不好意思,先生,不如你先進飯店吧!我們櫃台的小姐會替你安排住房,至於這些人,我會處理,請你別放在心上。」

  「少年仔,你最好不要進去,」一隻手不客氣的搭在尹文杰的肩上,語帶警告,「不然我們可不保證之後在路上看到你會怎麼做?」

  尹文杰的眼神冷冷的看著搭在他肩上的手,「拿開。」

  「什麼?」

  「拿開你的髒手。」他聲音沒有溫度的重複一次。

  「操!你講什麼?臭小子,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知道我的……」

  沒讓他把話給說完,尹文杰的手一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一個反折,膝蓋一壓,把對方給壓制在地上。

  黎朝芸雙唇微張,驚訝的看著這一幕。

  「我的手……我的手要斷了!」疼得齜牙咧嘴的帶頭大哥原本的兇狠樣已經不復見,只能趴在地上不停的哀號著。「你們還站在那裡幹麼?還不給我打!」

  幾個小弟先是傻眼,回過神後立刻一窩蜂的湧上。

  尹文杰把黎朝芸往旁邊推,不想要她受到傷害。

  他壓根沒把這幾個人的三腳貓功夫給放在眼裡,搶了其中一個衝上來的小弟手上的鋁棒,俐落的幾個動作就把人全都給打趴了。

  「全都給我滾!」他冷冷的目光掃著躺在地上哀號的人,「不然以後不是你們在街上看我一次打一次,而是我看你們一次就打你們一次!」

  沒有第二句話,大夥拿著散落在地上的鞋子,忙不迭的落荒而逃。

  不過他們離去時,眼中的怨恨清楚顯示,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你……」黎朝芸用力的將口水給吞進喉嚨裡,看著他嚴峻的臉久久,最後才開口詢問,「你還好嗎?」

  拍了拍身上發皺的西裝外套,尹文杰將手上的鋁棒丟在地上,「還好,但衣服要燙一下。」

  他剛才打跑了好幾個不良份子,而他在乎的竟然只是發皺的衣服,真是太酷了!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的笑容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這個節骨眼,她居然還笑得出來?他挑了挑眉,「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笑容滿面的看著他,「能有什麼問題?你替我解決了大麻煩,真是又帥又酷!」

  她甜美的笑容無預警的使他的心猛然一跳,他專注的望進她閃亮亮的黑眸裡。

  在陽光底下,黎朝芸覺得自己似乎在他的眼中看見某種情緒閃動,可是很快的便隱去。

  尹文杰不動聲色的斂下眼眸。

  她發現他臉上沒有半點笑意,看來他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不過她不在乎,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他的身手令她崇拜,「先生,歡迎光臨!請往這裡走。」

  尹文杰不發一言的跟在她的身後,這個角度令他可以大方打量她婀娜的身段,合身的窄裙更襯出那雙修長的美腿,只是款步而行就給人一種搖曳生姿的風情。

  在來此之前,他沒料到等著他的竟是這麼一個迷人的女人。

  進門前,他又瞄了眼外頭醒目的招牌,眼底深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鬱。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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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1:50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在飯店裡懸著心注意外頭動靜的幾個員工,自然把尹文杰俐落的身手全看進眼裡。

  一瞬間,他成了眾人眼中的英雄。

  「少年仔,身手真好!」尹文杰一進門,陳竹芳的母親李金花就滿臉笑容迎了上來,不由分說的握住他的手上下搖動,「真是謝謝你!不然我們飯店裡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拿那些沒天良的傢伙沒辦法。」

  尹文杰不動聲色的想要抽回手,他並不習慣跟陌生人如此接近。

  「你要住房吧?我們給你打個折!」李金花沒放手,逕自熱切的看著一旁的黎朝芸,「經理,可以吧?」

  「當然!」黎朝芸忙不迭的點頭,「這是一定的,他是我們的英雄。」

  英雄?這女人也太誇張了,而且經理?尹文杰不以為然的看著她。她絕對是個美麗的女人,但是當飯店經理,可不能單憑著她那張漂亮臉蛋上的笑容。

  「少年仔,我們經理人就是這麼好,」李金花的語氣有著驕傲,「人又長得漂亮,你說對吧?」

  這個問題,尹文杰選擇沉默沒有回應。

  「少年仔,你跟我來。」李金花拉著他往櫃台走,「坐櫃台的是我女兒,叫做阿芳,你住在這裡的期間,有任何事交代她做就好!」

  「媽!」陳竹芳翻了下白眼,「在工作的場合,我叫做Flore。」

  「我管妳叫什麼波羅蜜,」李金花揮了揮手,壓根不想記那些鬼洋名,「我只知道妳叫阿芳。」

  陳竹芳聽了暗自撇了下嘴,媽媽就只會扯她後腿。「媽,請妳回廚房去工作。」

  李金花瞪了女兒一眼,然後抬頭看著尹文杰,「少年仔,你好高喔!剛才你打架的樣子好厲害。」

  她的熱情實在令人有點招架不住,尹文杰再次試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李金花就是緊抓著不放。

  「那些壞人就是欠教訓,少年仔,」她的口氣帶著滿心的感激。「今天好險有你,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尹文杰勉強揚了下嘴角,放眼望去,飯店大廳打掃得窗明几淨,看著圍在他身旁那幾道熱情眼神,他忍不住問:「這麼大間的飯店,不會就你們這幾個工作人員吧?」

  這句話使得原本的熱絡瞬間僵住。

  黎朝芸的眼珠轉動了下,立刻微笑甜美的回答,「還有幾個晚班的工作人員,不過現在這個時間已經下班了,但您放心,不論人員的多寡,我們絕對會令您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很得體的回答,看著她迷人的笑靨,他偏著頭審視她,不過依然可以看出這家飯店目前人手不足的窘境。

  他專注打量的目光令黎朝芸的臉開始發燙。

  他注意到她的臉紅了起來,一個漂亮還會臉紅的女人——這女人絕對是個驚喜。

  「不好意思,黎小姐,」他淡淡的開了口,語氣沒有太多的起伏,「我可以私下跟妳談談嗎?」

  黎朝芸看著他一本正經的神情,臉上的輕鬆笑意不由得微斂,「當然可以,只是你怎麼知道我姓黎?」

  尹文杰眼中閃過一絲嘲弄,「方才在外頭,他們叫妳黎朝芸,而且妳衣服上有別名牌。」

  「說、說的也是,瞧我……哈!」她尷尬的搔了搔頭,在心中暗罵著自己,怎麼一對上這個男人的眼睛,她就出醜?

  尹文杰從西裝外套拿出信,「我來這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位黎朝芸小姐,應該就是妳吧!」

  看著信封上那再熟悉不過的字跡,黎朝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臉震驚,「你、你是……」

  「尹文杰。」他自動報上名字。

  黎朝芸無法反應,只能微張著嘴瞪他,一顆心差點跳出胸口。

  在將信投進信箱時,她對能否收到回應並沒有太大的得失心,那封回函是她衝動之下的產物,但是他竟然來了!在她投下信件後的第三天……

  在今天以前,這個男人不過是一道虛幻的身影,而現在他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請問一下,這封信是什麼?」盯著尹文杰手中的信封,陳竹芳語氣略微尖銳的問。

  「沒什麼!」黎朝芸回過神,閃躲著她的目光,像個小學生似的開始結巴,「尹……尹先生是……是……我的朋友,對!朋友,他來找我的。」

  「妳騙肖!」陳竹芳一句話便堵了回去,「黎朝芸,妳當我陳竹芳眼睛瞎了是嗎?妳剛才的態度表明根本沒見過這位所謂的尹先生。」

  黎朝芸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一圈,匆匆對她一笑,「哎呀!做人別這麼計較。」她急著想要逃離陳竹芳的追問,「我跟尹先生真的有些事需要私底下談談。」

  「黎朝芸,妳真的……」

  「尹先生,」她拉著他的手臂,「往這裡走,不然火山要爆發了,我等一下會死無全屍。」

  她嘴巴雖然說得嚴重,但臉上卻始終帶著俏皮的笑容。

  一直到離開了陳竹芳的視線範圍,黎朝芸才放心的吐了口氣。

  「不好意思,」她轉身看了他一眼,「讓你見笑了。」

  他聳了聳肩,並不太在意,雙眼緊盯著她生動的五官。她是個很陽光的女人,眼珠裡閃著熱情真誠,母親應該會喜歡這個女人,若運氣好的話,董事會的人也會被她給迷住。

  眼睛閃爍著愉快的光芒,黎朝芸拉著他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不過幾乎在此同時,她才慢半拍的想起,自己那亂成一團的辦公桌。

  今天一早起床,她又努力的跟飯店的財務報表大作戰,然後就接到芳打來的電話,說那些不良份子在大門口欺負上門的客人,她根本來不及收拾就衝了出去。

  她聳了聳肩。管他的,亂就亂吧!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她抬頭對他一笑,「請進。」

  他在小巧的辦公室裡找到了一張單人沙發坐下,看著她動作輕巧得像隻貓似的走到辦公桌旁收拾著桌面。

  縱使在做著雜務,她身上還是散發著一種獨一無二的慵懶。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但就是無法自她身上移開目光。

  「不好意思,我的辦公室有點亂,我從早上忙到現在,根本沒空收拾。」她分心的抬頭看著他說。

  「沒關係。」他的時間很緊迫,不能久留,然而坐在這裡欣賞她的動作卻莫名的令他感到相當愉快。「這是間漂亮的飯店。」

  他注意到她的眼底因為他的讚美而閃過愉悅的光芒。

  「當然!它確實是。」她大方的接受他的讚美,這是此生她最眷戀的土地。

  「很抱歉沒有事先知會就來打擾,但因為妳的回函沒有留下聯絡電話,所以我只能直接過來一趟。」

  「我明白。」她眼睛頑皮的眨了眨,決定先放下手邊的工作,她現在有比整理辦公桌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她走向他,「因為你也沒有留下電話,所以我想我也沒有必要留我的。」

  她的回答幾乎令他揚起了嘴角,「妳的來信十分簡短,完全照著我登報的模式做,我問什麼,妳答什麼。」

  她忍不住發出笑聲,「你因為我簡單的回信,所以感到不開心嗎?」

  看著她閃亮的黑眸,他搖頭。

  「我不相信你,因為你的表情好嚴肅。」她彎下腰,打量著他,「還是生活壓力太大了,讓你忘了怎麼微笑?」

  她的話直接得令他驚愕,若是平時,他可能已經不悅的掉頭就走,但是她輕柔的嗓音帶著某種魔力,他沒有移動,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他沒有回應她的話語早在她的預料之內,所以她只是狀似無奈的攤了下手,站直身體,「要是早知道你會來,我實在應該打扮一下,」她拉了下自己隨意綁成馬尾的黑髮,坐到他的對面,「至少要多點女人味才是。」

  對他而言,她的打扮好極了。

  他的視線滑到她那雙美腿上,她身上的窄裙因為坐下而撩到她大腿的一半,他不知道那雙腿摸起來是否就像看起來一樣光滑。

  見他目光毫不避諱的掃視她的身材,能夠吸引他的注意,令她心中生起一種女性的優越感。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罕見的弧度,將她眼睛下方的陰影看在眼裡,「妳的壓力應該也不小,妳看起來很疲累。」

  「是嗎?」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呼了口氣,「最近是很忙,畢竟要管理一家飯店比我想像中複雜了一點點。」

  在他看來應該不只一點點。,他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剛才外頭的那些人為什麼找你們飯店的麻煩?」

  他的問話使她微驚,她眨了下眼睛,看著他堅毅帥氣的臉龐,現實瞬間回到了她的腦子裡。

  她低著頭,彷彿在研究自己的手指,但實際上,她只是想要隱藏情緒不讓他看見。

  飯店的狀況很糟,而她並不確定告訴他是否是個好主意。

  「很抱歉,」她不自在的扭著手指,「讓你看到了方才的場面。」

  她的柔弱並沒有打消他追問的念頭,「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實在很直接,她抬起頭,雙眼晶亮的看著他。

  她生平做過最瘋狂的其中一件事便是寄信給他,而且他還來了。

  在與他最重要的第一次見面時,她卻在他面前像個潑婦似的跟幾個流氓對峙,甚至最後還讓他在自家飯店門口跟那些麻煩人物打了一架。

  正常人只要看到那群流氓,凡是有點腦子的人,全都立刻腳底抹油逃命而去,而他竟然還願意坐在她的面前,她真該感到慶幸才對。

  「你是個好人。」

  「什麼?」他有些莫名其妙。

  「沒什麼,」她對他一笑。寄信的時候她只想到自己的立場,卻完全沒有思考對方是否應該投身進入這一團混亂之中,這是她的錯誤。「不管他們為了什麼來找麻煩,你都不需要知道,這件事情跟你無關。」

  雖然很細微,但他依然聽出她聲音裡突如其來的低落,他玩味的看著她,「如果我們要結婚的話,我不認為自己能置身事外。」

  她盡力壓抑自己的驚訝,「那先決條件也是如果我們要結婚的話,才會跟你有關,問題是,我現在並沒有這個打算。」

  「妳沒有這個打算?」他嘲弄的輕搧著手中的信封,「所以在投下這封信件進郵筒時,妳是抱著玩樂的心態?我被妳耍了嗎?」

  他的話令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思索自己的處境之後,她覺得若把不相關的他扯進來實在很不公平。

  「你是個好人。」

  尹文杰抑下心裡的不耐,這句話他實在聽得煩了,「所以呢?」

  向他坦誠自己的處境令她赧然,「我並沒有耍你,只是……」她聳了下肩,「算了,我就告訴你吧,反正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祕密。有人想要收購我的飯店,但是我不想出售,對方就派了些人三天兩頭來找麻煩。」

  「妳的飯店?」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妳只是個經理不是嗎?」

  「是啊!」她點頭,「但是我擁有這間飯店一半的所有權,這是我祖父母留下來的產業。」

  她的話幾乎使他皺起眉頭,他沒料到她竟是這間飯店的所有者之一,這將使他的決定變得複雜。

  他的目光打量著四周,「這裡環境優美,但就飯店外觀而言,已經顯得老舊沒有競爭力。」

  他的誠實實在令人洩氣,她開口,「我知道,但在舊館旁有這幾年才落成的新館,若你仔細看過,就不會說我的飯店老舊了。」

  他看著她因為他批評飯店而略顯激動的表情,看得出她十分重視這間飯店,他言詞中肯的續道:「這裡最吸引人的便是典雅的日式建築,你們在旁邊蓋了新館,不單沒有加分效果,反而破壞原本的古樸,成了最大的敗筆。」

  他精闢的分析令她的心一突。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她知道他說的並沒有錯。

  當初哥哥不顧父親的反對硬是貸款在一旁建造新館,用意是想要放手一搏再創飯店第二春,卻沒料到這個重大的投資使飯店原本的寧靜古樸失了味道,新的客人沒招攬到,反而流失了不少老客戶,在她接手這間飯店之後,老員工也跟她提過這個問題幾次,只不過新館建都建了,要再打掉也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再想可行的辦法解決了。

  爸爸跟哥哥生前也為了這項錯誤的投資而起了不少次衝突,沒想到尹文杰初來乍到便一眼看透了這點……

  她振作精神,笑容重新回到臉上。「尹文杰,」她微笑看他,「你不單有打跑流氓的俐落身手,還有一個聰明的腦子。」

  他對她的讚美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她的笑容有神奇的魔力,令人心情不自覺的好轉。

  「不過相信我,」她堅定的目光透過黑密的睫毛直看到他的眼裡,「不管飯店處境有多困難我都不在乎,因為最後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度過難關,我絕不放棄這間飯店!」

  「絕不放棄?」他的眼光帶著有趣又摻雜一絲責備的看著她,「就算我們結婚也不放棄?」

  聽到他再次提到婚姻,她的心跳再次失控。結婚在看清她的處境之後,他還願意跟她結婚

  她的喉嚨發緊,感覺好像一頭栽進無底洞般。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強裝平靜的眼神望著他,「在你知道我目前的情況之後,我還有可能是你名單上的候選人之一嗎?我不單沒有資產,還有不少的負債,更有一堆三天兩頭上門找麻煩的流氓要應付,這樣……你還願意?」

  「或許。」他專注的望著她,「但是跟我結婚也有條件。」

  她好奇的看著他,等著下文。

  「其中一條,結婚之後妳得跟著我離開,到時就得放棄這間飯店。」

  有一瞬間,她無法開口,只能與他對視著。

  「離開?」她楞楞的重複,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沒錯,我的工作需要走訪世界各地,我不會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太久,而我的妻子自然也得跟著我。」

  他平鋪直敘的字句等同於否決了一切的可能,一股無預警的失落突然莫名向她襲來。

  「如果你期望的是個可以跟你夫唱婦隨的對象,我應該不適合。」她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這裡有我的根,我愛這片土地,我有屬於自己的責任,不管跟任何人結婚,我都不會離開這裡。」

  她的聲音輕柔,字字句句滿是深刻的感情,他明白她的認真,慢慢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停下腳步,看著外頭的庭園造景。

  眼前的美麗景觀顯示這裡曾經非常繁榮,但從無數個小地方卻不難看出景況早已大不如前。

  這裡明顯缺少人手照料,樹木需要修剪、草地需要整理,就連人造池旁的大石也該清洗,管理一間飯店並不是辦家家酒,而他懷疑憑她一己之力,真能做到,而且明白這個道理嗎?

  路易的眼光確實獨到,這間飯店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若由他們集團接手絕對會呈現出另一種面貌,這是一項絕對會賺錢的投資,看來董事會將十分滿意路易這次的表現。

  只不過用見不得人的方式收購,卻不是他所樂見的,尤其路易派人來對付的對象是黎朝芸。他抬頭看著藍天,瞇起了眼,這些年來,雖然他們為了在集團有更高的位置而有不少的競爭,但是從不互相干涉,這次——他也只能選擇視而不見。

  思及此,他的臉上重新掛起冷漠的表情,很快的用一貫的理智分析目前的情況。

  黎朝芸確實是十分吸引人的另一半,她不單擁有曼妙的身材、溫柔的語調,還有溫暖的笑容,但是她固執的守住這間飯店就證明了她絕對不會是個聽話的妻子,而他需要的是聽話、不會找麻煩的另一半。

  所以不論她有多吸引人,他都不可能娶她為妻。

  黎朝芸看著他寬闊的背,瀰漫在兩人之間的沉默給了彼此答案。

  不論他到這裡的路上對她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在此時此刻已經注定了他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

  她低垂眼眸。她不該感到難過,她根本不了解這個人啊,尹文杰對她而言就像個陌生人,但為什麼想到他要轉身離開、以後不再見面,就令她感到悵然若失?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用力的推開來,一道小小的身影跑了進來,直接撲向她的懷中。

  一看到可愛的姪子,黎朝芸的心頭一軟,揉了揉他紅撲撲的臉,「睡醒了啊!肚子餓不餓?」

  黎斐堯吸著手指點點頭,怯生生的目光瞄了下窗邊高大的陌生人一眼。

  微微一笑,黎朝芸不著痕跡的將他的手給拉下來。「堯堯,這是尹叔叔,他很厲害,替姑姑趕走了壞人。」

  他沒有回答,只是盡可能的往姑姑的懷裡縮。

  她緊抱了他一下,抬頭對著尹文杰一笑,「不好意思,他有點怕生。」

  尹文杰靜靜的看著這一幕,「這個孩子是……」

  「我哥哥的孩子。」她拍了拍姪子的背,輕聲說道,「守住這家飯店不單是為我自己,更為了他。」

  他在腦中消化她的話,「他的父母呢?」

  黎朝芸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幾不可聞的一嘆,「過世了。」

  他許久不發一言,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和她懷中的孩子,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暖意滑過他的心頭。

  依稀記得在生母過世之後,他也是大概這個年紀到父親家,而大媽無私的給了他無限關愛直至今日。

  深吸了口氣,黎朝芸振作起精神,基於地主之誼,她微笑的對尹文杰說:「你從台北來,有打算在這裡住一晚嗎?我們飯店可以免費提供你一夜住宿。」

  「不需要。」

  他直截了當的拒絕不該使她難過,但她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我會住一晚,」這原本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但是話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但我堅持付住宿費。」

  他簡單的回答,令她的心又雀躍起來,她一臉燦爛的抱著孩子站起身,「好的,請你坐一下,我立刻替你安排房間。相信我,你一定會很喜歡我們飯店的。」

  說完,她踩著輕快的步伐離開。

  她的表情告訴了他,她很高興他留下來,只是他必須實際一點,正如當初他選擇登報徵婚一樣,他需要一個聽話的妻子好向母親交代,他不想浪費時間在沒必要的事務上,但剛剛他竟然忘了下午的會議,選擇留在這裡……

  看著凌亂的辦公桌,他伸出手翻了下上頭的文件,這間飯店的財務狀況就像單純的黎朝芸一樣,根本不需花時間,只要瞄一眼就能了然。

  

  抱著要清洗的被單,黎朝芸踩著悠閒的步伐走向洗衣室,目光因為接觸到窗外尹文杰的身影而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黃昏的氣候舒適宜人,在她的照料之下,庭園裡的花草生機盎然,這是她的驕傲,此刻他的黑髮在夕陽照射下發亮著,看著他放鬆的神情,想必他也喜歡這裡,她不由得微揚了下嘴角。

  她想走向他跟他一起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只不過她手上的被單還需要處理,於是她立刻加快自己的動作。

  「妳這麼匆匆忙忙,該不是趕著要去找那位尹先生吧?」她才將洗衣機啟動鈕按下,就聽到陳竹芳的聲音冒出來。

  黎朝芸轉身對她露出一抹甜笑。「下班了嗎?」

  「剛交接。妳別笑。」陳竹芳瞪了她一眼,沒被她的笑容給敷衍過去。「黎朝芸,妳是哪根筋不對,怎麼會寄信去應徵『妻子』?」

  她臉上閃過一絲心虛,「別生氣,我不是故意要瞞妳,只是我想……妳應該會反對。」

  「我當然反對,這樣太盲目了,偏偏外頭那個姓尹的傢伙也莫名其妙的跑來,你們兩個人的腦子構造應該都異於常人。妳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底細,就讓他住在這裡,他若是什麼殺人放火的通緝犯怎麼辦?」

  看到她激動的樣子,黎朝芸忍不住大笑,「他不是啦!」

  「妳怎麼知道他不是?」陳竹芳皺眉。她真佩服朝芸不管什麼時候都能笑口常開。「妳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天真!妳跟姓尹的很熟嗎?妳也是今天才認識他。」

  關於這點,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芳解釋,但她就是直覺的認為尹文杰不是壞人。

  「他幫我們打跑那些流氓。」她提醒。

  陳竹芳假笑了一聲,「他說不定跟他們是一夥的!」

  黎朝芸嘟起了嘴,「芳,妳這麼說對尹先生太不公平了。」

  她的嘴一撇,「這也不能怪我,我連他是什麼背景都不知道,對一個會登報應徵老婆的男人,我實在沒信心。朝芸,」她專注的看著黎朝芸,「算我拜託妳,腦子清楚一點,別看他替我們解決了個麻煩,就把他當成天大的好人。」

  「我知道,」黎朝芸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沒那麼笨。」

  「妳最好沒有!」看著她的笑,陳竹芳猛翻白眼。

  「我說真的啦!」她搖了搖頭,「而且妳放心,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都跟我無關,因為他已經跟我說了,我不行。」

  陳竹芳聽到她的話楞住。「妳不行?什麼意思?」

  黎朝芸沒有隱暪的表示,「意思就是我不是他理想的妻子人選。其實想想也對,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該跟我扯上關係,妳也很清楚,我們的飯店現在確實是一團亂。」

  「亂什麼亂?哪有多亂,」陳竹芳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那傢伙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長得高又會打架就了不起嗎?妳長得那麼正,願意跟他在一起還便宜了他咧,他竟然拒絕,什麼東西!」

  「妳別激動,」黎朝芸略帶笑意的安撫著她,知道她是為自己打抱不平。「其實也不該說是他拒絕我,應該說我們經過交談,知道彼此要的另一半條件,而結論是我們不是適合的一對。」

  陳竹芳冷靜下來,不解的看著她,「怎麼說?」

  「因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飯店,但是他要的妻子卻得要跟在他身邊走訪世界各地、夫唱婦隨,單就這一點來看,我們就不行。」

  陳竹芳目光銳利的注意到她說這段話時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黎朝芸,妳不要告訴我,妳很難過。」

  努力的讓笑容停留在自己的臉上,她俏皮的比了個手勢,「我最多只願意承認我傷了一點小小的自尊心,只有一點點而已,其他的妳就別再追問了。其實想想,這樣的結果也好,尹先生的身手雖然不錯,但畢竟他看起來出身不差,讓他應付那些兇神惡煞,若是不小心害他受了傷,這可怎麼辦?」

  陳竹芳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長長的嘆了口氣,「人不可能在第一眼就愛上一個人,一見鍾情這種事是在小說或電視上才會發生的,就算現實生活會發生,那機率也跟中樂透一樣困難,而且若要我選,我情願中樂透也不要一見鍾情,因為有錢比有男人實際多了。」

  她的話令黎朝芸大笑,「我認同,以我現在的處境,我應該也需要期望中樂透來解決財務的問題,而不是肖想一個認為我不適合他的男人。」

  陳竹芳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的打氣,「沒錯,我們就當那男人沒福氣跟妳在一起。雖然我實在覺得你們沒有交談的必要,但如果現在去找他聊個幾句會令妳開心的話,妳就去吧!這些日子妳也真的將自己逼得太緊了,放鬆一下,等一下我幫妳照顧堯堯,妳慢慢聊。」

  她感激的看了陳竹芳一眼。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很多事她不需要開口,芳都能明白,要是沒有她和飯店這群死心塌地的員工,她實在很難想像日子要怎麼繼續撐下去。

  

  太陽沉入遠方的山頭,很快的天就要黑了,在這短暫的時刻,抬頭望著的天空是一片映著橘紅的美。

  黎朝芸推開通往庭園的玻璃門,緩緩的走向彎腰正在打量面前榕樹的尹文杰。

  明天過後,他們兩人不會再有接觸的機會,能與他有交集的時光只剩現在了。

  她不知道,他對她是否有任何的想法,但對她而言,他很特別,初見他時那心跳加速的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

  「綠色是生命最原始的顏色,正好位在彩虹中間,色調不冷也不熱,不特別突出也不特別柔弱,」看到男人的大手輕輕撫過綠葉時,她柔聲的在他身後說道,「常接觸綠色的植物可以帶來心靈的平靜。」

  尹文杰站直身,側頭看著她,「很有趣的說法。」

  「這不單有趣還有根據。現代人的壓力太大,」她溫柔的看著他,注意到他時刻都緊繃的肩膀,「我的瑜伽老師是位印度人,她相信色彩的濃淡與亮度可以潛移默化一個人的情緒,直接或間接達到穩定心神的作用,所以我們都該學著善用色彩的能量。」

  「難道就因為妳懂得善用所謂的色彩能量,所以才總是一副就算天要塌下來,終會想到辦法解決的樂觀嗎?」

  她輕聲笑了出來,「或許。畢竟憤怒、憂愁無法解決任何事,只能想辦法解決。」她瞄了他一眼,「你的身軀總是繃得很緊,你可以多接近綠色的植物,讓色彩帶給你心靈平靜,或者也可以多接觸藍色的大海、看看藍色的天空,撥開混亂的心緒,說不一定過一陣子後,你會發現自己的壓力不自覺的減輕不少。」

  「我希望生活真有妳說的這麼簡單,用一個顏色就能代表一切。不如妳告訴我,妳又該接近什麼顏色?」他抬頭望著滿天的霞光。「橘色?」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嘴角揚起恬淡的笑容,「橘色是個好顏色,它是用紅、黃兩個顏色混合而成。紅色是生命的誕生,黃色帶來溫暖的能量,代表著重生。生活中不時有許多令人恐懼害怕的事情,橘色有紅、黃兩個顏色的能量,能帶來希望。」她微微一笑,「你看過西子灣的夕陽嗎?」

  她臉上的生動神情攫住了他的眼光,他搖了搖頭。

  「有機會你一定要去看看,」她對他說:「真的好美!能天天都看到這麼美麗的夕陽,生活真的很棒。」

  「只是夕陽罷了。」他的嘴角因為她的話而揚起淺淺的弧度。她很容易滿足。

  「這美麗的景色是造物者的神奇,大自然的美無須付出,只要多用點心就能發現。橘色,它可以是新生也可以是重生,可以淨化傷痛,迎向喜悅。」她沉默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上閃過一絲黯淡,「你說的對,我確實需要這個顏色所帶來的能量。」

  他正色端詳她的臉,「妳過了一段難熬的歲月。」

  她沒有否認,「但不管多難熬總會過去。」

  四周陷入寂靜,好一陣子,空氣中只有微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當她轉頭看他,就見他抬頭望著遠處的山頭上將要隱沒的太陽冥想。

  突然之間,她有股衝動想要走向他,雙手環住他的腰,將頭埋進他的懷中,跟他一起享受這片寧靜,但她卻只能留在原地,因為她知道這不適宜,更何況她和他才認識不到一天。

  深吸了口氣,她隨興的坐在草地上,雙手撐在身後,閉上眼睛,享受微風帶來滿園的香氣。

  「我真心希望你喜歡這裡。」

  他收回自己的視線,打量著怡然自得的她,「我確實喜歡這裡。」

  閉著眼睛的她,聽出他話中的真心,揚起了嘴角。

  這些日子以來,哀愁與孤單是她太熟悉的情緒,她只能一個人去處理一切,此時此刻,他簡單的一句話卻帶給她許多安慰,不單因為他是個客人,更因為她打從心底喜歡他。

  她睜開眼睛,正好與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目光相接,他的專注令她有點暈眩,她輕聲開了口,「以你的條件,我相信要找到一個愛你的妻子,生幾個孩子並不是困難的事,為什麼你要用登報的方式徵婚?」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學她坐在草地上。

  看到他的動作,她不由得對他挑了挑眉,「你的褲子看起來挺貴的。」

  「那也不過就是件褲子,」他的口氣是壓根的不在乎,這裡舒適宜人得足以令人放下一些不必要的約束,「我的母親認為我到了適婚年齡,需要一個妻子和幾個孩子。去年我答應她,在她今年生日前會帶回一個妻子,所以我得想辦法結婚。我沒時間耍浪漫也沒有興趣談戀愛,登報是個快又可行的辦法。」

  他的回答使她一時啞口無言。他做了這些瘋狂事背後的動機竟是為了給家人一個交代

  「我要一個妻子替我生孩子,」他微側過身直勾勾的盯著她看,「我可以白紙黑字的寫下對她的照料,夫妻之間彼此各取所需。」

  這情況實在可笑,聽他談婚姻,就好像談天氣、談生意。

  但或許對他而言,結婚確實只是一筆生意,不然他也不會一開始就選擇用登報的方式找妻子。

  「看來你的母親對你很好,不然你也不會這麼聽話。」

  「別用這種口氣評論,」他嘲弄的瞥了她一眼,「我可不是時下所稱的『媽寶』。我敬重她,不單是因為她是個很好的女人,更因為她與我沒有血緣關係卻對我視如己出。」

  他的話使她大感意外。

  她臉上沒有隱藏的震驚使他微勾起嘴角。她是個一眼就能看懂的女人,與她相處沒有壓力,可以全然的放鬆。

  他伸長了腿,不經意的碰到她的大腿,她嚇了一跳但是並沒有閃開。

  「我的生母是介入我父親婚姻的第三者,雖然她總說事實未必如同他人眼中所看到的,但事實就是事實,我知道她的說法只是試圖想要讓我好過一些罷了。」

  她搔了搔頭,不太能理解。

  「我父親跟我的生母是青梅竹馬,還有所謂的娃娃親,不過後來我父親到美國讀書時認識了我母親,進而娶了她,婚後幾年,他們夫妻有了衝突,於是雙方協議分居一陣子,就在那個時候,我的父親跟我的生母重逢,我生母為了我父親一生未嫁,我父親或許是基於愧疚也或許是基於喜愛,反正他們最後在一起並生下了我。所以我父親在還沒結束第一段婚姻便有了第二個家,一個在台灣、一個在美國。

  「不過我生母沒有享福的命,她過世那年,我不過才四、五歲,我父親帶我回到美國找我的母親。多年之後再見,他們雙方都變得成熟,深談之後決定再給彼此一個機會,我的母親用無私的愛養育了我,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母親就只有一個人。」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她依然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抹痛楚,「可是這樣還是不夠,對嗎?縱使你的母親再愛你,還是不夠,你不快樂。」

  他的嘴角扭曲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他聳了聳肩,「背著一個私生子的名號並不好受,我得要比別人更努力,證明自己的能耐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她溫柔的對他一笑,「只要有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心想事成,你絕對會越來越好,因為你值得。」

  她嘴角的笑牽動了他唇瓣的一抹笑意,感覺有股溫暖在體內激盪。如果情況不同,或許他們可以有不同的結果,只是有些事情一旦決定了,他就不允許再被撼動改變。

  「我確實是撐過來了,」他收回自己放在她身上的視線,不再看她,「現在我只是想要完成一些該完成的承諾。」

  她的嘴角浮出一抹古怪的笑,「這是關乎一輩子的婚姻大事,你就只為了對母親的承諾?」

  她的語氣幾乎使他嘆息,天真的女人。他轉頭看她,「黎朝芸,我是提到婚姻,但可沒提到一輩子。」

  她漆黑的眼眸茫然的凝視著他,「可是婚姻不是代表一輩子嗎?」

  他穩定的迎著她的眼神,「妳不會還天真的以為結婚就代表天長地久吧?經營一家飯店,難道一對男女登記來度假就一定是正常的男女關係嗎?婚姻只是一張紙,但一輩子——沒那麼簡單。」

  她知道他說的事實,但是他悲觀的想法卻令人洩氣。她當然知道一輩子沒那麼簡單,不過若是他打從心裡就不相信,那就真的很難了。

  「你該對未來抱持正面的想法。」

  「我很正面,只是我不允許自己將事情想得理所當然。」

  她輕嘆,他很固執,不是隨意可以被說服。

  「除了我以外,還有別的人對你的登報有回應嗎?」她轉移話題。

  「有,」他老實的點頭,「妳是第四個。」

  「都不成嗎?」

  「其中有一個可以考慮,她是個國中老師,跟我同年,恰好她也想要改變現在的生活模式,願意結婚之後放棄教職,在家相夫教子。或許我會請她嫁給我也不一定。」

  他的直言令她的心狠狠的被撞了一下。他會娶別人這點並不令她意外,卻還是令她感到失落。

  她深深吸了口氣,克制自己的情緒,抬頭看著天空,一轉眼的時間,太陽已經隱落山頭,夜色降臨。

  園裡的燈自動亮起,散發出暈黃的光線,她突然覺得四周空氣有點冷了。

  尹文杰輕易的看出她的落寞,她是個淺顯易懂的人。或許從第一眼,他替她打跑那些找麻煩的傢伙時,她就被所謂的「英雄」給吸引住,對他一見鍾情,但可惜的是——他們並不適合。

  「妳為什麼會回信?」

  「這裡需要一個男人。」她慶幸燈光在她臉上造成陰影,掩去她泰半失落的情緒,「這裡的員工加上我有十幾個人,不幸的是這裡頭沒有半個強壯的年輕男人可以做些勞力工作,所以找個老公是個可行又省錢的辦法,而且堯堯還小,他也需要一個父親。我還期望有個男人在這裡,那些流氓來搗蛋時多少會產生一點嚇阻的作用。」

  他沉默了一會兒。她的動機跟他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對於婚姻,她的要求不多,就是一個可以幫助她解決目前困境的男人,不過她實在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看來妳的飯店經營狀況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差。」

  「是不樂觀。」她承認。反正他這麼聰明應該早就看出來。

  「或許妳該考慮將飯店交給更有能力的人管理。」

  她臉上的神情轉為嚴肅和防備,「我是絕不會把飯店交給任何人,就算我死也不會。」

  他瞟了她一眼,發現只要一提到這間飯店,她的慵懶優雅就會消失,「我只是就事論事。這裡的環境清幽,若能有效管理,要恢復往日的榮景並不難,但若憑著妳現在的能力,只會讓情況更糟。」

  「你或許很聰明,但你並不是我!」縱使他說的是事實,但卻傷害到了她。在失去親人的那一刻,她選擇義無反顧的孤注一擲,她沒了後路,只有這樣,她才能堅強的帶著堯堯繼續往前走,她這一路跌跌撞撞也不曾想過要放棄,為的只是想保留一份屬於家族傳統的回憶。

  「妳該靜下心來好好想清楚自己的處境,事情沒妳想的簡單,」尹文杰說道:「這世上有一種智慧叫『放手』。」

  「這世上有許多我該懂的智慧,例如好好相信自己,至於放手,我不想有這種智慧。不好意思,不打擾你了!」她試圖站起身,想遠離讓她難過的氛圍,「我還有事要去忙。」

  他迅速的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她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重心不穩的跌進他懷裡,兩人的碰觸令她身軀一僵。

  就算她跌在他身上是刻意的,他也沒有放開她的打算,緊扣住她的手,他目光如炬的直視著她,「我沒有激怒妳的意思,我只是給妳一個對妳最好的建議。」

  「我明白。」她敏感的察覺身軀底下他堅硬的身體,「但我真的還有很多事要做。」

  她並不缺異性朋友,但是她對他們的反應不像對尹文杰這樣,她沒有掙扎著從他的身上離開,堅定的目光與他相鎖。

  他靜靜的凝望著她,她的眼睛黑如子夜,雙唇微微顫抖,他知道自己的直言傷害了她,但卻是對她最好的方式。

  今天早上與他交手的那些人不是善男信女,他也明白路易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更何況下半年度在新加坡召開的董事會應該就會決定亞洲區的負責人,他們兩人這兩年來的努力,為的就是這個位置,路易的手段只會越來越激進,所以就憑她一個女人要面對路易的野心,最終只有吞下敗仗,一無所有。

  今天有他在,她過了一關,但明天等他離開之後呢?情況依然不會改善。

  她眼中閃動的固執令他懊惱。「黎朝芸,妳堅持不放手只會吃苦頭!」

  「那也是我的選擇!」她的眸中閃爍著怒火。

  空氣之中的寧靜消失,充滿火藥味,就算喜歡他,她也沒有試圖隱瞞自己的情緒,她一向直截了當。

  「妳太天真。」

  「沒錯,我是天真,可我只是想要守住我的家!」她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沒了溫度。

  處理飯店雜務的勞累和一連串財務吃緊所帶來的心理壓力,一再的壓在她的肩上,但她總是以笑容面對,她不能去想,不然只有崩潰。

  她別過臉,再度試圖站起身。再繼續談下去,她可不敢保證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然而他卻緊捉著她不放。

  「放開我!」

  「如果我不放呢?」

  嘴一抿,她敏感的察覺自己的情緒已經到了臨界點,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她倨傲的模樣使他的心一陣激盪。「朝芸,我只是就事論事。」

  「就事論事?」黑暗降在他們四周,就像她的心無預警的蒙上了塵,「六個月前我無憂無慮,但是一夕之間我家人全死了,只留下一個亟需照顧的孩子。我哥哥過世前拜託我要替他把孩子養大,將這間飯店好好經營下去,所以我不會把它交給別人!我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但這是我的家,有我的回憶,我只能堅持下去。」

  忍著心頭的激動,她顫抖著繼續說道:「我承認在將回函投進郵筒,甚至看到你之前,我沒有想到自己的處境……不,正確點來說,是我根本不允許自己去想我正面臨的麻煩。我為讓你白跑一趟的事向你道歉,不過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什麼才是我該做的,請你別對一個已經失去一切,只能選擇孤注一擲的人說些不切實際的洩氣話,因為你只是出張嘴,但傷的是我的心。」

  他的眸子半瞇,「妳不欠我任何道歉,而是……」

  「別說了,不管是什麼都無所謂,」她打斷了他的話,高傲的揚起下巴,「反正我們已經有了共識,我不適合你,同樣的,對我而言,你也不適合,所以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我可以娶妳,」他的手稍微用力的拉住掙扎著要離開的她,「但妳得跟我離開這裡。」

  黎朝芸覺得情況實在可笑,她語氣輕柔卻帶著一絲嘲諷,「我絕對相信你體內有瘋狂的基因。不管是誰都不能要我離開我的飯店,雖然我寄信給你,但不代表我非你不嫁!」

  他專注的看著她倔強上揚的臉。這個女人完全不適合他,她擺明了要她放棄這裡就像要她的命似的,他該放手,然而他的心卻有另一個念頭萌生。

  心裡的念頭跟眼前這一團亂令他不由得詛咒了一聲,下一刻便注意到她的雙眼因為他脫口而出的話語而驚訝的大睜。

  他欺身向她,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自己的身下。

  她的心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而瘋狂的跳動著,下一刻更因他低下頭用力的吻住她而震驚。

  她應該掙扎,但是她的手卻只能緊握著擱在他的胸前,興奮在她的體內旋繞,就好像溺水一樣,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猛然的拉她下沉,使她發出嚶嚀聲。

  從沒有任何女人帶給他這種複雜的情緒,黎朝芸是獨一無二的,然而他卻無法擁有這個女人。他全身彷彿在燃燒,但是心頭的理智卻告訴自己要冷靜,他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停下動作。

  可以感覺他鬆開了手,她望著他,強烈明顯的慾望在他的眸中燃燒,她推開他,這次他沒有再捉住她不放。

  她的心隱隱作痛,明白縱使彼此吸引也無法改變任何事,她或許天真,不過還不至於不切實際。

  如果他們認識在六個月之前,事情或許會有所不同……但事實卻已擺在眼前。

  她慢慢的站起身,微微退了一步,用著溫柔的眼神望著他。

  「我很喜歡你的吻,但是我們都知道彼此不適合。希望你一切順利,能夠找到一個適合你的女人,讓你相信這世上真的有一輩子。」

  他的黑眸研究著她臉上淡淡的笑意,注意到其中壓抑的情感。

  她強迫自己轉身離開,直到背對他,她才敢讓失落的情緒浮現在臉上,她的嘴裡依稀還有他的氣味。

  他是一個很特別的男人,可惜他們沒有將來,她很清楚這一點,現在她真的想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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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2:1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我知道在花蓮的那個女人不OK,但我看了今天的報紙,你為什麼不再登報徵婚了?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一看到連門都不敲就衝進來的施曉瑜,尹文杰的反應只是冷淡的瞄了一眼,不太想理會。

  施曉瑜皺了皺鼻子,「花蓮的那個女人嚇到你了嗎?」

  他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的不耐。在花蓮,他輾轉難眠的度過了一夜,一大清早便離開了黎朝芸的飯店。

  沒有回頭,他不帶一絲猶豫的直接上了計程車到機場,回到他熟悉的環境。

  他有太多事要忙,沒時間再去思索黎朝芸,縱使她再吸引人都一樣。

  然而回來之後,他只要稍微安靜下來,思緒就會再回到她的身上,這使他感到心情大壞,抬頭看到藍色的天空,都會想到她跟他說的色彩,害得他現在做任何事都不順心。

  在經過幾日之後,他決定不再放任情況失控下去。

  他辦公室的門被輕敲了聲,祕書走了進來。

  「經理,你交代的資料。」他將資料放在上司的桌上。

  漫不經心的瞄了文件一眼,施曉瑜對公事的關心遠不及對尹文杰的私事感興趣。

  「你還要繼續跟別的女人見面嗎?」她半倚在他的辦公桌上,眨著好奇的目光出聲詢問,「還是你已經決定了人選?媽咪生日你就得帶老婆回家,這是你說的,不會跳票吧?」

  接連的問題令尹文杰感到不悅,「二哥呢?」

  「應該在吃午餐吧!」她不是很在乎的聳聳肩,「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跑來找你的。我只有一點點時間,因為等一下我跟他就要離開台灣了,你知道,他很怕我來找你麻煩,但我只是關心你而已。」

  尹文杰冷冷的看著她,對她口口聲聲的關心感到不以為然到了極點。他打開面前的文件,但入目的資料令他的神色更顯陰鬱。

  注意到他不善的神情,施曉瑜不由得挑了挑眉,自以為不著痕跡的拉長脖子想要一窺他手上的文件。

  尹文杰將文件啪的一聲闔起來,瞄了她一眼。

  看到他的表情,她吐了吐舌頭,「我只是關心!」

  尹文杰將嘴一撇,眼角看到桌上電話的內線燈號亮起,他接了起來,原來是尹仲文發現老婆不見了,已經趕了過來。

  「妳老公來了,快點跟他回去吧!」尹文杰掛上電話,話才對施曉瑜說完,尹仲文的身影就出現在他辦公室的門口。

  「曉瑜!」尹仲文喚著妻子的口氣有些無奈。

  施曉瑜皺起了眉頭,「我只是好奇!」

  「妳什麼都好,就是太好奇。」看著神情不善的弟弟,尹仲文伸出手拉過妻子。雖然文杰的脾氣總是沒太大的起伏,但這種人爆發起來往往最駭人,所以他不是很敢惹火他。「若是有好消息的話,文杰會告訴我們的,走吧!別忘了孩子還在家裡等我們。」

  「可是……」

  「別可是了,」尹仲文對弟弟露出一個淺笑,「今天的報紙上沒有你徵婚的廣告,我很高興這樣的結果,看來你恢復了理智,實在是謝天謝地。」

  尹文杰微低的頭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對兄長的話有回應,而是逕自說道:「二哥,有件事要你同意。」

  「只要你開口,別說一件,縱使百件我都同意。」他答應得很豪爽。

  「花蓮的收購案打住吧!」

  尹仲文聽到他的話微驚,「什麼?!」

  「放棄花蓮的案子。」尹文杰抬起頭,目光如炬的看著兄長,「不然你就把案子交給我處理。」

  他皺起眉頭,「這案子是路易負責的。」

  「我知道,但現在我有興趣。」

  「這些年來,你們都絕對不會去碰觸對方有興趣的案子,怎麼現在……」

  「我明白,如果我要接手,自然會處理他的情緒。」

  這句話聽起來一點都不牢靠,他可不想看到弟弟跟表弟兩個人對幹起來,這不單傷了家人之間的和氣,還有損公司的形象。

  尹仲文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可以問你想要插手的原因嗎?」

  「時間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他簡短的回答。

  他們直勾勾的對視著,尹仲文注意到弟弟發亮眼神底下的堅持,只要他想要做的事往往沒人可以阻止。

  「我會跟大哥談談,」他撫著下巴給了承諾,「過幾天給你答案,而在我給你答案之前,拜託你,千萬別有動作,OK?」

  尹文杰點了點頭,但心頭早就打定主意,不論兄長們的決定是什麼,為了黎朝芸,他勢必插手。

  「你很奇怪欸!」施曉瑜在一旁咕噥,「阿杰想負責,你就讓他負責有什麼關係?虧你剛才還講那麼大聲,只要阿杰開口,就算一百件事你都會同意,才眨個眼的時間就自打嘴巴,一點都不老實。」

  「老婆!」這個節骨眼,尹仲文一點都不想自己的妻子來蹚渾水。

  「本來就是,」施曉瑜的嘴一撇,「我跟阿杰一樣,不喜歡路易那個傢伙,他瞧不起我們是純正的中國人。怎樣?他是個阿豆仔就了不起?金髮、藍眼睛又怎麼樣?我黑髮、黑眼珠哪裡比人家差?你也有一半的東方血統啊!他怎麼不批評?真不知道媽咪人那麼好,怎麼會有這樣的姪子。」

  尹仲文無奈的嘆了口氣。路易對於自己血統的優越感,也令他感到不以為然,只不過畢竟是自家人總不會把話講得太難聽,撕破臉對彼此都沒有太多好處。對弟弟揮了揮手,他拉著妻子離開。

  直到他們離開,尹文杰才重新打開文件。他一向不喜歡路易處理事情的態度,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各司其職的兩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這次插手壞了這份默契,只怕以後的衝突會浮現,但現在他不在乎。

  黎朝芸——他的腦海浮現她的身影。想起那夜她轉身離去時的落寞身影,想起她獨自一人所面對的一切,令他於心難安。

  他將文件給甩到一邊,不再遲疑的撥了她飯店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

  「溫泉飯店黎朝芸,您好,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他靠著椅背聆聽她精神奕奕的聲音。沒想到她一個經理還得擔任接線生的工作。想起她閃閃發亮的雙眸,他的表情微柔,「妳願意嫁給我嗎?」

  彼端一陣沉默,「尹文杰?」她的語氣不太肯定。

  「是。」他問:「妳願意嗎?」

  黎朝芸整個人被震住了。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跟這個男人只是萍水相逢,結果他竟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通電話,劈頭要就她嫁給他

  不過能夠再聽到他低沉的聲音令她的情緒爆炸,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壓抑情緒。清了清喉嚨,她很實際的說道:「我不會離開我的飯店。」

  「我明白,」他一嘆,「我也不可能離開台北和我的工作,甚至我可能長時間不在台灣。」

  「所以……」

  「我相信我們自然可以找到一個平衡點。」

  「我們當然可以,只要協調好,一定可以找到平衡點。」她也認同。

  她的回答就如同她一貫的樂觀,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所以妳願意嫁給我嗎?」

  「可是我的飯店現在有麻煩。」她對於把他扯進麻煩裡還有些遲疑。

  「我為什麼登報的理由妳很清楚,至於妳會回信的目的我也明白。我會要求妳嫁給我,自然會替妳處理妳所擔心的事務。」

  「你確定?」她小心翼翼的問。

  「確定。妳願意嫁給我嗎?」他耐著性子再次重複,心中生起一股壓力,不自覺的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我願意。」她沒有思索的同意。此刻她才不讓自己去想尹文杰這樣的求婚太過直接、公事化,一點都不浪漫。

  反正她想要嫁給他,從他離開之後,她的腦海之中不斷的浮現他身影,想起他們之間唯一交換的那一個吻就足以令她顫抖。

  她的回答使他心頭一陣釋然,「若妳跟我結婚,妳得簽署婚前協議,放棄婚前我所有財產的擁有權,就算離婚也不得索討。」

  這句話實在有點侮辱人,難不成他擔心她還會貪圖屬於他的財富嗎?黎朝芸在電話彼端沉默了一會兒。

  她皺起了眉頭,直截了當的回答,「好,我會簽,不過你也得簽。」

  「什麼?」他有些意外她突如其來的反擊。

  「我會簽你要我簽的婚前協議,但你也得簽我的。把你要我做的事,我要你做的事全都寫得清清楚楚,你的財產屬於你的,我的財產屬於我的,誰也別想佔誰便宜。」

  他實在不是很想提醒她,她所謂的財產不過就是一個空殼子……不,就他手頭上的資料看來,她擁有的連空殼子都不如,全是負資產。

  「可以。」他爽快的同意。

  「好,不過還有一件事!」

  他挑了挑眉。「還有?」

  「對。」她的語氣帶了一絲促狹,「在應徵你的妻子的時候,我已經附上我的健檢報告,基於公平原則,我也要一份你的健檢報告。」

  他感到一陣氣惱,「我很健康!」

  她的嘴一撇,「看起來是,但是誰知道。」

  這女人絕對不像她柔弱的外表一般是個溫馴的小貓。他忍不住揚了下嘴角,確實,有勇氣想要憑著自己的力量撐起一間飯店,獨自面對著一群流氓,她怎麼會溫馴?

  「好。」他很快的同意。「一個星期內,我會準備好一切的文件,簽署之後再找時間跟妳登記結婚。」

  找時間登記結婚?這句話怎麼聽都不舒服?不過她又想指望什麼?對他而言,這不過是一個各取所需的婚姻罷了。

  他需要一個妻子給家人交代,他以為她的急切只是因為要處理飯店的麻煩,根本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強烈到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地步。

  他公式化的態度令她清楚明白這情感只是單向的,不過無所謂,她在心中對自己發誓,他要婚姻,但她要的不單只有婚姻,還有與他相守一輩子的幸福。

  「那就這麼說定了。」忽略心中那道要她細思的聲音,她故意學著他公式化的口氣,「我也會看看我的時間表,然後跟你協調一個適當的時間去登記結婚!」

  她的反擊幾乎使他忍不住要大笑出聲,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住,冷淡的跟她道了再見,掛上電話。

  電話斷了訊,但是黎朝芸還是緊抓著話筒不放,久久,她才呼了長長的一口氣,放下話筒時,感到有點頭昏腦脹。

  簡短的交談,她決定了自己的一生。

  不用他人來提醒,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冒險,但人生本來就是一連串的驚喜之旅,只要是對的——她抬頭望著窗外的一片藍天,就放手一搏吧!大獲全勝或是全盤皆輸,時間會給答案的。

  

  擠了個彼此都勉強有空的時間,黎朝芸來了趟台北。

  因為兩個人談到最後,她不得不承認,尹文杰似乎比她還要忙。

  原來他懂得飯店事務不是偶然,他竟是國際連鎖飯店集團的經理,雖然心裡還是對他公事公辦的態度感到受傷,不過她也能理解他為什麼要她簽署婚前協議,他的資產確實不少,所以他確實有必要這麼做。

  簽署婚前協議並沒有花彼此太多的時間,爭執也沒有太多。

  反正離婚之後保有個人的財產,這點彼此早就有了共識,她要在他的家人面前扮演一個完美的妻子,他要替她解決飯店的那些流氓,只不過就孩子這一點——他們起了口角。

  她不想放棄自己的孩子,而他堅持孩子一定得要屬於他。就在兩個人互不相讓的時候,她雙手一攤——

  「算了,我不喜歡吵架,」她發亮的眸子盯著他有神的雙瞳說道,「就照你說的做吧!」

  她突如其來的妥協令尹文杰感到意外。

  她聳了聳肩,看著他把兩人的婚姻看得如此公式化,心裡實在不舒服,但她很明快的表明自己的立場,「反正結了婚,我就不打算離婚,所以我為什麼要在這些形式上的條文浪費時間。我們的婚姻還未開始,我就跟你產生這麼多不愉快,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她的話幾乎使他失笑。

  他眼角瞄到坐在他們面前的陳律師眼底閃過對黎朝芸的讚賞,這份合約由他單方面所主導,字字句句都是以他的利益為優先考量,結婚之後,分隔兩地的他依然能夠保有單身的自由,就算離了婚,她也無法從他身上得到任何好處,但是她卻沒有任何異議,只除了孩子。

  她能將姪子視為己出就可以看出她很愛孩子,難怪她會就這點與他起爭執,可現在竟然無條件的妥協了?看著她,他不該感到心虛,但心裡卻忍不住生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

  「跟妳比起來,我似乎小家子氣了。」

  「老實說,」她率先拿起筆,「你確實是,不過你該慶幸我的包容度挺大的。」

  「妳確定不再將合約看個仔細嗎?」他伸出手覆住她打算簽名的手。

  她對他微微一笑,堅持的簽下名字,「我看得夠仔細了。不過看得再仔細也沒用,因為我絕對不會離婚。」

  聽到她的話,他挑了挑眉,也跟著簽下自己的名字。

  「對妳而言,我仍然算是個陌生人。」牽著她離開律師事務所之後,他說。

  「當然。我對你而言也是陌生人,」她抬頭看著他,甜甜一笑,一見到他,她的心就雀躍不已。「如果你不怕的話,我也不怕。」

  一個不知道該說是頭腦簡單還是樂觀的女人——但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性子,所以她才會沒有考慮其他細節便投信來應徵他的妻子。

  靜靜的看著她的笑臉,他實在懷疑她是否有沮喪的時候。

  她才失去至親不到半年的時間,每天要面對變成一團亂的生活,但是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

  「快中午了,我們去吃個飯。」

  「恐怕不行,我得要趕回去。」她也想留下來跟他多相處,就算只有一頓飯也好,不過現實擺在眼前,飯店的事務需要她處理。「有太多事要忙,我沒有辦法留太久。」

  她的笑臉令他忍不住伸出手,拉過她低頭吻了一下。

  在律師事務所裡,他公事公辦的態度令她感到不舒服,在婚姻還未開始就有這種感覺實在不是個好現象,但是他吻她的時候似乎真的有點喜歡她。

  他的舉動令她打從心裡產生愉快感覺。

  「我送妳去機場。」他摟著她說。

  「不用了。」她心滿意足的窩在他的懷裡,「你去忙你的,我要去火車站。」

  「火車站?」

  「我是坐火車來的,」注意到他英俊的臉部線條繃了起來,她的眼珠一轉,「有什麼問題嗎?」

  「坐火車?那妳什麼時候出門的?」

  「六點。」她對他一笑,「坐火車其實也挺方便的,像我現在去火車站,若趕得上火車,我四點前就可以回到花蓮了。」

  他的黑眸轉為深沉,拉著她往自己停車的方向而去,「我送妳去機場。」

  她拉住他,搖了搖頭,「我坐火車來的。」

  「我知道。」他索性伸出手環住她的腰,半扶半拉著她移動,「但妳現在可以坐飛機回去。」

  他的舉動略顯霸道,但是她並不介意。只是若要她選,她情願坐火車回去,雖然會花比較長的時間,卻可以省下不少錢。

  眼珠骨碌碌的轉動,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婉拒他的好意又能保有自己的尊嚴。「我覺得……」

  「不用覺得。」他打斷她的話,「機票我買。」

  她一楞,抬起頭正好對上他漆黑的眸子,她勉強的扯了下唇角,「你知道我為什麼搭火車來台北對不對?你那麼聰明,當然知道,不過這沒什麼,只是花多一點點時間而已。你別忘了,」看他冷著臉,她感到無奈。她只是想要省錢而已,應該沒犯到他吧!「我們剛才才簽合約——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不能拿你給的機票。」

  他猛然停下腳步,苦惱的低頭看著她,見她一臉無辜的天真,氣她也氣自己。

  他只想著自己的時間允許,卻沒有考慮到以她現在的經濟能力可能無法負擔一張機票,若是他早點想到這點,就會事先替她準備好,不讓她得要一大早趕火車來台北。

  「今天是我要妳來簽婚前協議,」他費力想要保持一點自持,「所以本來就該由我替妳付來此的交通費,因此妳不用把這張機票放在心上。」

  他揮手制止自己的司機,拉著她的手,親自替她拉開車門,要她上車。

  她微仰起頭,感激的看著他,激動的在他的臉頰上輕落下一個吻,「我就知道你是一個體貼的好人。」

  她的笑容幾乎使他嘆息。不管處在任何環境永遠的怡然自得,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有她這般的豁達。

  她帶著甜甜的笑意坐進車子裡,他坐到她的身旁。

  看著他,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他的。

  他沒有推開她令她臉上的笑意更深。原以為他不過就是生命的一個過客,但是現在他們將要一起踏上人生的另一個階段,雖然心裡還是有點不踏實,卻有種滿滿的溫暖。

  

  在他們決定結婚的前一天,尹文杰搭機來到花蓮,他沒有知會任何人,直接從機場搭車到飯店門口。

  計程車才停下,幾個黑衣人又圍了上來,他的黑眸閃過惱怒。現在都快晚上九點了,他們還真是鍥而不舍。

  他推開車門下車,計程車司機眼尖的看出了麻煩,所以效率超高的替尹文杰拿出放在後車箱的行李之後,連忙離去。

  一看到他的身影,黑衣人很有默契的退了一步,謹慎的看著他。

  他們對上次被打趴在地上的事情可還記憶猶新。

  「少年仔,你怎麼又來了?」帶頭大哥眉頭幾乎都要打結了。

  「以後你們會常常看到我。」他的聲音冷冷的,壓下不耐的情緒,沒有立即發火,「我跟這間飯店的經理要結婚了。」

  「飯店的經理?你是說黎朝芸嗎?」帶頭大哥語調揚高了幾度,「真的還假的?」

  「我沒必要拿終身大事跟你們開玩笑,」尹文杰伸手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黑眸冷得像冰,但語調輕柔,「拿去。」

  帶頭大哥只瞄了一眼沒有任何動作。

  「拿去。」尹文杰重複了一次,「拿去給叫你們來的那個人,讓他轉交給交代他處理事情的外國人,就跟他說——這個地方現在由我處理,若你們再來,就是跟我撕破臉,到時大家看著辦!」

  帶頭大哥懷疑的接過名片,看著上頭的文字,左翻右翻,一串的英文有看沒有懂。

  「好!今天就算給你一個面子,」他只好悻悻然的將名片收下,「名片我會拿回去,你最好別跟我裝肖仔!」

  直到他們走遠了,尹文杰才彎腰拿起行李走進飯店裡。

  今天值晚班的陳竹芳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她毫不隱藏自己的不悅,皺起眉頭,「朝芸知道你要過來嗎?」

  「我沒告訴她。」尹文杰的目光懶懶的掃過四周,「她人呢?」

  「在辦公室。」

  他跟朝芸打算要結婚的消息,飯店上下都知道,但沒人知道詳細的狀況,還天真的以為是尹文杰的英雄救美讓兩人一見鍾情,反正被傳得莫名其妙的浪漫至極。

  想到這個,陳竹芳的嘴不由得一撇,她或許是除了當事人以外,唯一清楚這婚姻背後真相的人。

  「等一下,」她出聲阻止他的步伐,「你們真的要結婚嗎?」

  尹文杰微側過頭,「朝芸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別說得你好像很尊重朝芸似的,我很清楚你的底細。」

  陳竹芳的話令他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

  她冷冷一哼,「我看過朝芸拿回來的名片。不錯啊!國際連鎖飯店的經理,這幾年收購不少飯店,手段一向都是快狠準,對吧?」

  尹文杰平靜的看著她,她渾身散發著對他的敵意令他不解。

  「本小姐之前在台北的飯店工作得好好的,就是你沒良心的把飯店收購,還把我Fire掉,你覺得我對你的評價如何?」

  尹文杰可沒料到這一點,他就事論事的說:「收購飯店之後有一定的流程,該留的留、該走的走,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陳竹芳直視著他的眼睛,「我不像朝芸那麼天真,老實說,我們飯店該不會就是你們想要收購的下一個目標吧!」

  尹文杰的神情一冷,「就算曾經是,現在也不是了。」

  他的回答使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麼意思?你真的對我們飯店有興趣?」

  「我打算跟朝芸結婚,我們簽訂了婚前協議,我不會對她的資產有任何奪取的動作,所以妳大可放心。」

  他冷酷的眼神使陳竹芳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縱使心頭還有不快,卻也只能沉默的看著他拿著輕便的行李走向黎朝芸的辦公室。

  尹文杰抬起手在門扉上輕敲了下,幾乎是立刻就得到回應,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在落地窗前發現了她的身影,她黑色的長髮紮成馬尾,整個人跪坐在藍色的瑜伽墊上,腳背貼地,雙腿幾乎位在同一直線上,右手伸直握住右膝,左手還繞過腦後捉住右腳腳板,她的柔軟度令他大開眼界。

  「現在我知道妳的好身材是怎麼來的。」

  聽到他的聲音,她著實一驚,轉過身,卻因為回頭太猛而重心不穩往前倒。

  他幾個大步向前扶住了她。

  幾乎在他碰到她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就開始雀躍起來,她緊握著他的手臂,大而明亮的雙眸迎向他的眼,「你怎麼來了?」

  「我們要結婚了,記得嗎?」

  她一笑,「記得,不過我們約的是明天十點,所以我以為你大概九點左右才會到。別露出這種不以為然的表情,畢竟你是個大忙人,我可不指望你會為了一場只要簽個名的儀式浪費太多的時間。」

  他微笑的用拇指輕觸她的唇,她的表情毫不隱藏看到他的興奮,「別說得我好像很沒感情似的,這是我們的婚禮。」

  俏皮的對他皺了皺鼻子,她索性拉他坐在瑜伽墊上,「這不是傳統的婚禮。」她提醒他。

  他專注的看著她,「妳不滿意?」

  她搖頭,「重點是人對了就行了。」

  她率性的話令他笑了出來。

  看到他的笑容,她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他是個好看的男人,應該多把笑容掛在臉上才對。

  「我看妳做瑜伽的樣子挺有模有樣的。」

  「拜託!」她甜甜一笑,「別小看我,我可是個瑜伽老師。」

  「妳?!」

  「是。」她點了點頭,「要不是我家裡出了意外,我可一點都不想結束瑜伽教室,不過,有些事自動的出現在我面前,不接受也不成,所以就只能這樣了。」

  他幾乎可以想像當時的她多麼無助,但是她依然靠著獨特的樂觀天性熬了過來。

  「剛才我在門口看到那些流氓了。」

  「他們又來了?」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我還以為今天他們公休。」

  公休她的話讓他差點又笑了出來。

  「他們怎麼又出現了?不過也對,今天我們飯店沒半個客人,他們也沒必要出現。現在我們飯店的客人都被嚇跑了,網路真是討人厭的東西,一傳十、十傳百,搞到都沒人敢來住了。我這就去把他們趕走!」

  「別忙了!」他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阻止她的動作,「我已經處理了。」

  她停下動作,眼珠困惑的轉著,「你處理?」

  他點頭,「他們應該不會再來了。」

  她眼睛閃著興奮的光采,「你是怎麼做到的?」

  「因為我恰好認識想要收購妳飯店的那個人。」

  她的心一突,「真的嗎?」

  他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我有騙妳的必要嗎?」

  「當然沒有,」她感激的看著他,一臉崇拜,「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道謝!煩了我這麼久的事情,一到你的手上就立刻解決,你真是太神了!你解救了我的飯店。」

  看著她誇張的神情,他不由得輕嘆了口氣,「我沒這麼偉大,這一切或許都是命中注定吧。」

  「我喜歡這種命中注定。」她頗有同感,雙手環著他的頸子,「不過你怎麼知道誰要收購我的飯店?我曾經去打聽過,想要跟主事者親自談談,但是他們都不說,甚至連那些來找麻煩的流氓都一問三不知,看樣子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我猜對方的來頭應該不小。你怎麼查到的?」

  他微斂下黑眸,手指無意識的把玩著她散落在頸後的髮絲。她問不出來是理所當然的,路易從不會讓不名譽的事情沾上自己,他總是交代下去,他底下自然會有人出面替他處理。「要查到並不難,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所以你花錢去調查嗎?這怎麼可以?這麼一來,我欠你越來越多了。」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她的身軀,將她拉進懷裡,嘴移過來覆在她的唇上,「妳把自己給我就夠了。」

  他全然的男性眼神令她兩腳發軟。

  「你今晚要跟我睡在一起嗎?」她柔順的看著他,輕聲的問。

  「我們會睡在一起。但今晚……」他的眼神與她交會,「我只要摟著妳就好,等妳真正成為我的妻子,我會徹徹底底擁有妳。」

  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他想要她,至少他想要她,雖然只是她的身體,但最後她會要他也接受她的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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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2:27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黎朝芸,妳給我過來!」陳竹芳衝向正走往辦公室的綽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黎朝芸不解的眨著眼,有些驚訝的看著她,「芳?妳不是下班了嗎?怎麼又來了?」

  「我不來行嗎?我媽打電話給我,說妳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就告訴她——妳結婚了?!」

  「是啊!」黎朝芸沒什麼心眼的點頭。

  「妳瘋了!」

  看著好友,她柔柔一笑,「別激動。」

  「我也不想激動,但是妳結婚了!兩個人只是出門去戶政機關登記一下,連個像樣的婚禮都沒有,這是在搞什麼?」

  「婚禮只是一時的,重要的是一輩子,我不會跟妳說一場婚禮對我而言不重要,但是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只要能嫁給文杰,我就心滿意足了。」

  瞪著她,陳竹芳將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妳發燒了。」

  「我好得很。」她拉下她的手,柔聲說道:「我很喜歡他,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就喜歡上他,妳也知道的不是嗎?」

  「我是知道,可我以為妳至少還能多少保有一點理智,不會隨便賭上自己的一生。」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又一場的賭注,」黎朝芸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論,「有時候贏、有時候輸,但我慶幸有勇氣賭這一把。妳看我的戒指,」藍色的寶石在燈光之下閃閃發亮,「很漂亮吧!」

  「是還不錯,」陳竹芳不太情願的承認,「不過妳總不會指望,結個婚只得到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戒指吧?」

  「當然不是,我指望的是也許有一天,文杰可能學會愛上我。」

  「妳不是瘋了,妳是傻了!」陳竹芳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幹麼要自找罪受,一時心軟留在這裡,我早該回台北去找份單純的工作。我白痴到留在這裡跟你們談什麼義氣,現在搞得我因為這間飯店一顆心七上八下!」

  黎朝芸伸出手,同情的拍了拍她,「別想太多,妳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看著她臉上的甜美笑意,陳竹芳幾乎忍不住呻吟。她的苦惱都來自於她,她竟然還對她露出這種表情,她懷疑這天真的女人了解尹文杰多少,他在商場一向只管掠奪從不管其他,朝芸跟他賭一輩子,在一開始已經注定全盤皆輸了!

  此刻她的眼角瞄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她轉身瞪著尹文杰,「你們都瘋了!」她的手一揮,「算了,我晚上還要上班,我要回去睡覺,不然對著你們,我可能也會跟著瘋。」握著拳頭,她翻著白眼,越過尹文杰離去。

  「芳,紫色可以平衡妳的情緒、緩和妳的怒氣……」

  陳竹芳猛然轉過身,手指直指著她,一臉警告的瞪她。

  黎朝芸立刻閉上嘴,她看得出好友正在氣頭上,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她真的生氣了。」瞧她僵著身子離去,黎朝芸低喃。

  「可以想見。」他把玩著她散落在臉頰的髮絲,「她關心妳!」

  「我知道,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她一直當我是妹妹般照顧。她性子是急了點,但絕對是個百分之百的大好人,不然她早就丟下我和這家飯店一走了之了。只不過,她之前在台北工作時可能受了一些傷害,所以磨去了她對人性的信任,她不太相信這世上的人都有一顆真善美的心。」

  老實說,他也不太相信,不過他不想自討苦吃跟她爭論這樣的事。

  如果她凡事皆是正面思考,他也沒必要給她太多負面的情緒。

  勾起她的下巴,他專注的看著她的眼睛,「我要回台北了。」

  他的話使她一驚,「現在?」

  他點頭,「突然來了通電話,我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

  「一定要今天嗎?」他們才剛登記結婚,他轉個身就要離開,這對一個婚姻而言,不是個太好的開始。

  他摸了摸她的臉頰。他也不願意,但是路易到他的辦公室發飆,所以他一定得回去處理。

  「等我處理好,假日應該有空回來一趟。」

  他的話令她有些失落,不過依然將笑容掛在臉上,她早知道他很忙,忙到沒時間找老婆,才會用登報的方式,她接受了這樣的他,現在再來抱怨好像太遲了。他們的婚姻在一開始就注定了與眾不同,聚少離多,不過他們終會找到一個可以達到彼此要求的平衡點。

  「我送你去機場。」她提振起精神,不想花時間在抱怨上,到機場的路上至少可以多些時間跟他相處。

  他原本想要拒絕,但是看著她臉上的期待,最後他只是輕聳了聳肩,隨她了。

  

  拿了黎朝芸事先給的門卡,尹文杰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房門。現在的時間凌晨一點,他知道朝芸一定睡了。

  在與路易有了一場稱不上愉快的交談之後,他就坐著司機開的車連夜返回花蓮,他沒多去細思這麼做的背後動機,只知道當他離去時,朝芸眼底閃動的落寞令他耿耿於懷,所以他回來了。

  雖然今天是他的新婚之夜,但是他可以等。朝芸睡著了,而且他也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覺。

  他進了浴室,稍微洗去身上的疲累,然後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熟睡的她,小夜燈在她的身上籠罩出陰影,他忍不住心頭的激動,彎下腰親吻了下她的額頭。

  這時,他耳尖的聽到些許聲響從隔壁房間傳來。

  他立刻站起身,這個房間是子母房,中間有道門連接兩間房,在他推開門的同時,一聲更大的尖叫響起,他大步趕到黎斐堯的床邊,就見到小小人兒緊閉著雙眼,慌亂的揮舞四肢,拚命尖叫。

  「堯堯,」他抓住他舞動不停的小手臂,「醒醒,沒事,你醒醒。」

  黎朝芸在姪子發出第一聲尖叫時便驚醒,第二聲尖叫令她迅速的爬下床跑了過去。

  她有些驚訝看到半跪在床旁照顧姪子的男人。

  「堯堯,」尹文杰輕拍著黎斐堯的小臉,「睜開眼睛,姑丈在這裡,姑姑也是,我們會保護你,別怕!」

  黎斐堯不斷眨著眼睛,意識終於回到他的腦子裡,他哽咽著,滿臉淚水的投入尹文杰的懷抱,肩膀因為哭泣而抖動。

  尹文杰緊緊的抱著他。

  黎朝芸緩緩靠近他們,心疼的揉著姪子的頭頂。

  「他常作惡夢?」

  她幽幽的點頭,「從我哥哥、嫂嫂過世之後,醫生說只要讓他安心,情況會隨著時間好轉。」

  「我不知道他的情況這麼嚴重。」他的大手輕拍著孩子的背。

  「他會沒事的。」她擠出一個笑容。

  看著她臉上的神情,他騰出手輕撫了下她的臉。

  直到懷中的孩子睡著了,他才緩緩的將他放回床上。

  她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他的動作,心中有著滿滿的感動。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次,她察覺自己可以放心的依賴一個人,無數個夜晚,她都只有一個人抱著作惡夢的孩子,無助卻又莫可奈何,而今天有他在,好像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抬起頭與她的目光相接,她忍不住低下頭吻了下他的唇,「謝謝你。」

  站起身,他將她摟向自己。

  「你怎麼會回來?」她靜靜的被他抱在懷裡,輕聲的問。

  「今天是新婚夜,」他的聲音在黑暗之中聽起來有些低沉,「我可不想一輩子都被妳叨唸。」

  他的話使她的心一動。一輩子——他根本就不相信所謂的一輩子,現在卻主動提及了。

  她雙臂勾住他的脖子,身體挑逗的向前,讓自己緊貼著他。

  他們的親吻深入熱切,他可以感受到從見她第一眼就想要碰觸她的慾望強烈湧上。

  他打橫抱起她,感受她身上的溫度,他從不放任自己有太多的享樂,但今晚他將放任自己迷失在她的身上……

  

  黎朝芸醒來時,房間只剩她一人。

  她迷迷糊糊的看了下旁邊的時鐘,上頭的時間顯示現在快中午了!她霎時如遭電擊的跳起,她已經許久沒有睡到日上三竿了。

  她連忙起身,當她移動身體時,覺得雙腿間傳來一陣痠痛,昨夜的一切瞬間回到她的腦子裡,她不由得俏臉一紅。

  現在她是他的女人了,這個想法幾乎使她微笑。

  目光不經意又瞄了下時間,她忙不迭起身進入浴室梳洗。現在不是作白日夢的時候。

  「早……不,」她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怯生生的對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打招呼,「該說午安了。」

  尹文杰對她扯了下嘴角,黎斐堯此刻正乖乖的坐在他的大腿上,跟他一起看著電腦。

  「我有些事要處理,」他分心的瞄了她一眼,「妳的辦公室暫時借我一下。」

  「沒問題。」她不介意的揮了揮手,「堯堯怎麼會跟你在一起?」

  「他起床跑到我們房間,所以我就帶著他出來吃了點東西。」他頭也不抬的回答。

  她很訝異怕生的姪子竟然會乖乖的窩在他的懷裡,看來昨夜使他們兩人的關係跨前了一大步。想到這個,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伸出手將姪子給抱起,然後帶著期待的目光看向尹文杰。

  但是他太專注在手邊的工作而沒有看她。

  她遲疑的咬了下下唇。她是不知道新婚夫妻之間的相處該是什麼模樣,但或許他該給她一個吻之類的。

  「妳應該餓了吧!」他頭也不抬的說:「我有交代金花嬸準備東西讓妳起床的時候隨時可以吃,妳去找她吧!」

  「好。」她彎下腰,用力的吻了下他的唇。

  他一驚,抬頭看著她。

  「你不親我,」她對他一笑,「只好我親你了。」

  看著她的笑,他不由得搖搖頭,「去吃點東西,讓我把事情忙完可以嗎?」

  「是!」她誇張的對他鞠了個躬,然後轉過身,牽著姪子踩著一貫優雅的步伐離開。

  尹文杰看著她離開,嘴角勾起一個他都不自知的弧度。

  

  帶著黎斐堯,黎朝芸坐在飯店的餐廳裡吃著李金花特地準備的美味料理。

  今天飯店只有兩組客人,注定又是慘淡賠本的一天。

  「經理!」

  「金花嬸!」黎朝芸笑著跟忙了一個段落,向自己走來的李金花打招呼。

  李金花對她眨了眨眼睛,「不錯喔!結婚隔天睡到十二點,看來昨天晚上很累喔!」

  她忍不住臉一紅,「金花嬸,別取笑我。」

  李金花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有著真誠的喜悅,「甭歹勢!夫妻本來就要這樣相親相愛。本來還想說妳結婚怎麼連個婚禮都沒有,感覺好像是偷偷摸摸的嫁人,不過好險尹先生說,等他忙完會帶妳去英國舉行結婚典禮,聽到這個,我就安心了。」

  她的心一突,但是表面不動聲色。文杰從來沒有跟她提過有過結婚典禮的事情。

  難道是驚喜?一想到這個,她的心頭不自覺的冒出喜悅的泡泡。

  「他什麼時候跟妳說的?」黎朝芸一邊喝著雞湯,一邊好奇的問。

  「就今天早上。」李金花的手指著外頭的庭園,「他帶著堯堯到庭園玩,還幫忙澆水、掃地,人真的不錯!」

  這點大大的出乎了黎朝芸意料之外,「他幫忙做事?」

  「是啊!我弄好早點叫他吃,還趁機跟他聊了一下子。這孩子真的很乖,食量大,把我做的東西都吃光光,得人疼!最重要的是,他跟堯堯處得來,堯堯怕生,但是黏他黏得很緊。

  「吃完東西,尹先生說他有事要忙,我本來要幫忙帶堯堯,但是堯堯硬是要跟他,他也沒生氣,就帶著他一起去,單從這點就看得出來,他這個人喜歡孩子。雖然阿芳一直跟我說,妳這麼快就決定嫁給一個才認識不久的人不是件好事,不過我看這個少年仔,怎麼看怎麼喜歡,他真的不錯!」

  黎朝芸忍不住輕笑。對金花嬸來說,只要能滿懷感激的吃下她所準備的食物的人,都是不錯的人。

  李金花低頭看著小傢伙,「堯堯啊!你今天好乖,嬸婆廚房裡做了你最愛吃的布丁,你要不要跟嬸婆去拿來吃啊?」

  黎斐堯點點頭,對李金花伸出了手。

  一老一小牽著手,開開心心的離開。

  壓抑不住心頭的興奮,黎朝芸迅速把東西吃完,迫不及待的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一看到尹文杰,她直接的勾住他的脖子。

  尹文杰微楞了下,分心的瞄了她一眼,「怎麼了?」

  「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她期待的看著他問。

  他搖了下頭。

  「有關去英國的事?」她提醒他。

  一旁的傳真機有聲響,尹文杰伸出手將她的手拉開,站起身拿起台北傳來的資料,他低頭看著,淡淡的回答,「我母親已經決定她今年要在英國辦生日宴會,所以我們得去一趟。」

  「然後呢?」她屏息以待的問。

  他輕嘆了口氣,無奈的抬頭看著她,「朝芸,我今天有些事一定要處理,明天一大早得趕回台北,如果妳有什麼事,就直截了當的告訴我,我沒有時間跟妳玩猜謎遊戲。」

  她的嘴一撇,只好如他所願的直言,「金花嬸跟我說婚禮的事。」

  「喔。」他的態度沒有太大的起伏,「因為她一直追問,好像沒有婚禮很嚴重似的,所以我只好這麼告訴她,反正我們去英國有沒有婚禮,她也不會太清楚。」

  她僵住,完全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不過她很快的回神,「原來如此……」

  他坐下來,蹺起雙腿,瞄了她一眼,「有什麼問題嗎?還是妳也想要一場婚禮?這也不是不行,我可以交代下去。」

  「不,」她覺得沮喪,但是她強打起精神,連忙搖頭推說:「我對婚禮也沒有期望,只是因為剛才在外頭,金花嬸突然跟我說了一堆,我搞不太清楚,所以才找你問一下。」

  他點點頭,接受了她的說法後,再度低頭看著手上的資料,「如果妳已經問到妳想要問的事,能讓我靜一下嗎?我先處理一些事,晚上應該可以跟妳和堯堯吃晚餐,有事到時再說。」

  凝神望著他深刻專注的五官,她臉上帶著笑,挪開自己的視線,轉身離開,「好。」

  有許多事情是顯而易見的,在婚前,他早已說過他們的婚姻只是為了他母親,是她自己存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婚禮……她竟然以為他會有心替她準備一場婚禮,這令她發窘的念頭使她臉一紅。

  就算要他愛上她也是需要一點時間,她總不能要他在一夜之間就愛上自己吧!是她太心急了。一這麼想,笑容重新回到了她臉上,至少他的態度是有一點點喜歡她的,以目前來說,這已經該令她心滿意足了。

  

  在星期六的傍晚,黎朝芸在飯店門口一看到尹文杰的身影,立刻一臉難掩興奮的衝上前去一把摟住了他。

  他也伸出手抱住她。

  她的心激動的跳動著,她已近兩個星期沒有看到他了,她知道他假日應該會回來,但是她等了一天,就在快要失望的時候,他回來了。

  「這幾天還好嗎?」他低頭看著她問。

  她點頭,賴在他的懷裡。她很想他,但卻又不敢透露太多的訊息令他感到有壓力。

  「點頭?」他低頭打量著她,注意到抱在懷裡的她瘦了一大圈,「我不認為妳好,妳看起來很累?」

  「沒什麼。」她抬頭對他燦爛一笑,「總是有很多事要忙。」

  「忙什麼?」他摟著她的腰進入飯店,看到坐在櫃台後依然沒給他好臉色看的陳竹芳,直接轉向他們的房間。

  今天是周休假日,但飯店四下的冷清,說明了營運狀況沒有因為不良份子沒再出現而好轉。

  「我還能忙什麼,」她語調輕快的表示,「當然是飯店的事啊!」

  「看樣子好像沒什麼客人,所以我看妳都在瞎忙吧!妳瘦了很多。」他對此耿耿於懷。「這個月的住宿率怎麼樣?」

  她的眼珠不自在的轉了一圈,「平均嗎?」

  「不然呢?」他看出她想逃避,一把捉住了她,專注的望著她的眸子,「老實說。」

  「平均住房率三成。」

  「有三成?」他以微帶著危險的眼神問。

  「好吧!你那麼聰明,應該看一眼就明白了,連三成都不到。不過情況已經改善很多,至少那些壞人沒再來找麻煩。」她對他露出甜笑,「我應該要好好的謝謝你,真多虧有了你!」

  「別露出這種甜死人的笑容跟我打馬虎眼。」打開房門,他將她推了進去。

  她嘟起嘴,「這麼咄咄逼人的你一點都不可愛!」

  「我一點都不需要可愛。」他流利的反擊。

  她坐在床上,看著他將行李給放下,「可是你真的是我的大恩人,因為認識了你,所以一切才順順利利的。」

  雖然下個月初,她要付給銀行的貨款還不知道要從何而來,但她依然往好的方面想。不過懸在她心頭上的這件事,沒必要告訴文杰。

  「我可以幫忙。」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

  她對他露出感激的笑容,「不用了,你做的已經太多了,我相信情況早晚會好轉的。」

  「好轉?」以他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可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就憑妳?」

  「你這種口氣,我實在應該生氣,」她帶笑的對他挑了挑眉,「我知道你對我的能力存疑,但我會好好做。」

  只怕她再用心,成效還是有限。他伸出手把她拉向自己,一雙黑眸沉靜的直盯著她的臉,「在想著怎麼好好做之前,妳不如就先把舊館通往新館的區域好好規劃一番吧!」

  她一楞,抬頭凝視他的雙眼,「什麼意思?」

  「舊館的日式建築依然有吸引人的價值。新館外型摩登雖然破壞了這裡原本的古樸,但這並不是不能改善。反正妳一向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東西,應該可以想到藉由一些園藝的改變,營造出獨特的風味。」

  他的話觸動了她腦子裡的某個想法,她的眼珠骨碌碌的轉著,「飯店是我的。」

  他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雙眼落在她的紅唇上,「我很清楚飯店是妳的,妳跟我強調這句話的重點是什麼?」

  她的表情反映出她的遲疑,「我絕對不是個管理人才。」

  「所以?」

  她雙眼閃閃發亮的看著他,「我承認你比我行,若今天飯店是在你的手上,絕對會成功!但可惜飯店的主人是我,所以就只能這麼不上不下的。不過你可以當我的顧問嗎?你給我建議,我可以付你顧問費,可是當然,你得等我的飯店營收開始正常之後才能拿到錢。」

  他的手解開她綁著馬尾的髮圈,手指滑向她濃密的髮內,「我不要什麼顧問費,反正不過是給點意見罷了。」

  「你真是個好人!」她感動的看著他。

  「我底下有個人很擅長園藝景觀設計,」他溫柔的吻了下她的唇,「我可以叫他過來一趟。腦子不用想著要付我顧問費,妳該想的是若是重新裝潢,妳可要花一筆不少的費用。」

  他一針見血的點出最現實的一點,她的財務實在困窘,只是他吻著她的動作使她沒有辦法好好說話,只能低喃,「沒關係,等你的人來一趟,我跟他談過之後,其他我會自己想辦法。」

  他對她挑了挑眉,「妳?能想什麼辦法?」

  「總會有辦法的。」她執拗的重複以前常講的一句話。

  「黎朝芸,」他嘆息,緊緊抱住了她,「從第一次見妳,我心裡頭就一直有個疑問。」

  「什麼?」她甜笑的問。

  「妳到底是天真還是傻?」

  「或許有點天真、有點傻,」她伸出雙臂環住他,「我相信一個人只要願意,他所能做的事,可以是無限的!」

  他的手一緊,她幾乎沒有察覺,只是柔順的依偎在他的懷裡,「我曾經聽過一句話,當時只是覺得有趣,但現在想來,這話用來形容妳還真是挺適合的。」

  「什麼?」她期待的等著他開口。

  「如果這世上有一種傻子俱樂部,妳絕對能勝任會長一職。」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什麼?」

  他沒有重複,因為他肯定她聽得一清二楚。

  「這句話一點都不像是讚美!」她咕噥著。

  他臉上帶著笑意,低下頭吻住了她。

  看著他那雙溫柔的眼睛,她的心狂亂的跳動著,任由他緊緊的貼住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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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2:46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微風徐徐吹來的傍晚時分。

  「這真是個美麗的好地方!」李澤漢興奮的拍了下手,「這庭園是誰照顧的?」

  「我!」黎朝芸興奮的說。

  「妳做得好極了!」看著滿園的花木,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妳真有天份。」

  「我不是有天份,而是我喜歡親近土地的感覺。」

  「喜歡親近土地的感覺,這句話聽起來真是太美了!」李澤漢十指相扣,一臉的神往。

  在一旁看得幾乎起了雞皮疙瘩,陳竹芳微皺起眉頭,在黎朝芸的耳際問道:「這傢伙哪來的?」

  「文杰介紹的。」黎朝芸也輕聲回答,「文杰說李先生是園藝的高手,任何植物到他手中都能化成藝術品。他旗下的飯店,不論國內外,園藝景觀設計都是由他負責,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可是……」看著李澤漢一臉陶醉的這裡碰碰,那裡摸摸的模樣,陳竹芳打了個寒顫,「他好娘!」

  黎朝芸幾乎忍不住笑出來,「芳,妳這麼說太失禮了。」

  她雙手一攤,表達歉意,她也只是實話實說……不過——她看著黎朝芸,「他是妳老公介紹來的人,他人來了,那妳老公人呢?」

  「這個時候他當然在台北啊!」又不是假日,文杰根本就不會回來。

  「瞧妳回答得不痛不癢。」

  「不然呢?」她眨著困惑的大眼睛。

  「你們這樣的日子到底要過多久?妳從沒想過嗎?」陳竹芳嘆了口氣,「一個月見不到幾次面,我看連電話都沒幾通吧!」

  「他很忙。」她逃避這個問題,通常遇到不想思索的問題時,她總是會很快找到一個完美的理由來解釋,「我也是。」

  「他我是不知道啦!但是妳……」她皺皺鼻,「絕不會忙到連打個電話,問一聲『你什麼時候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明天是星期六,不一定明天晚上他就回來了。」

  「妳說不一定就代表不肯定,我已經看過太多次周休假日妳待在大廳裡晃過來、晃過去,從天亮等到天黑,結果還是等嘸人,妳與其這樣等,不如打通電話去問比較快。」

  「我們有過協議不給彼此太多壓力,他也從來沒管過我要做什麼。」

  陳竹芳冷冷一哼,「當然啊!因為一家飯店就夠妳忙得焦頭爛額,妳還能做什麼?但他就不同了,他很有錢也很有能力,而且長得還不錯,妳真不擔心?」

  「他不會啦!」

  「最好是!你們還真是一對互信又自由自在的假日夫妻。」

  「夫人,請妳過來一下。」

  聽到李澤漢的叫喚,黎朝芸著實鬆了口氣。有時她實在無法招架芳,尤其是面對談到有關她與文杰之間的夫妻問題時。

  結婚好幾個月了,他們的關係好像很親密又好像很冷淡,這樣的婚姻關係正好就是文杰一開始所想要的,但卻未必是她所想追求的。

  原本以為文杰早晚會有所改變,但她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有好幾次,在她以為他會回家的日子,她卻從早上期待到了天黑都不見他的人影,漸漸的,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期待了,因為她不想承受一次沉重過一次的失望。

  「別叫我夫人,」她不好意思的對李澤漢笑笑,「叫我朝芸吧!叫夫人怪不自在的。」

  李澤漢溫和的目光柔柔的看著她,「妳完全沒有架子,我喜歡這樣,妳就跟施小姐一樣。」

  「施小姐?」

  「妳不知道嗎?」李澤漢的表情有點驚訝,「經理的二嫂,施曉瑜,她也是個華人,個性很爽朗。下個月總裁夫人的生日宴會,妳應該會去參加吧?到時我們會在那裡碰面,施小姐也一定會出席,到時妳就可以見到了。」

  黎朝芸的笑容雖然還是掛在臉上,但是眼底卻閃過一絲不尋常的光芒。文杰是有知會過她下個月要抽出時間到英國去參加他母親的生日宴會,但是對於他的家族,她了解的十分有限。

  她總把一切大小事都告訴他,然而他的事,他卻險少主動提及。

  「總裁夫人是個溫柔的人吧?」她問李澤漢,只能從這個跟丈夫在工作上時常接觸的人身上得到一些訊息。

  「當然!」他用力的點著頭,「她是我所見過最溫柔的富家夫人,不因為擁有財富而對他人頤指氣使,也不信門當戶對那一套,所以經理他們三個兄弟可以追求屬於自己的愛情,就好像妳和經理一樣。」

  李澤漢語氣裡的讚嘆幾乎令黎朝芸的笑容無法完美的留在她的臉上。她不喜歡騙人,但是在跟文杰有關的人面前,她得要戴著面具做人。

  深吸了口氣,她抬頭看著一片橘黃的天空,「是啊!就像我跟文杰。」

  李澤漢細細的觀察她的表情,縱使他發現了什麼,卻也體貼的什麼都沒說,只是微笑的說道:「我聽經理說夫人……好,」看到她的眼神,他立刻改口,「朝芸,妳想要營造出一些東洋風味。」

  「是!」她打起精神。現在不是思索她跟文杰之間問題的時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處理。「畢竟舊館是日式建築,所以我想要在通往新館的這些小徑上種些櫻花,達到一致性。可是以這裡的氣候來看,你認為種櫻花樹可行嗎?」

  李澤漢彈了彈手指,一旁的助理立刻拿出資料交到他手裡,他低頭翻著,「依據這裡的平均溫度,我想應該可以吧!不如我們就試試MCR或LCR系的櫻花。」

  「MCR、LCR?」

  「就是低溫需求中等或低的櫻花。若是種了HCR——就是低溫需求高,像日本那些八重櫻、八島櫻之類的,溫度不夠低,開花的成果不會太好。」他對她一笑,將資料交回助理的手裡,「妳放心,總之一切有我,我會教妳,我會實際測量這裡的面積,計算後看機率先要移多少棵成樹過來,若好好照顧,可以生存下來的話,我預計明後年就能開花。

  「至於其他部份的話,」他仔細的估量著新舊館之間的距離,「我們就移植一些三十公分左右的樹苗,不過這些樹苗可要花更多的精神和時間照顧才有可能順利成長進而開花結果。妳喜歡花草,所以一定比一般人更清楚,要有一片美麗的花海,不是坐在家裡就會有的,在看到成果之前,妳將會很辛苦,妳可以嗎?」

  「當然!」她不假思索的點著頭,「想要有個美麗的花園,就一定要先有辛勤的園丁。」

  「這句話說得真好!」李澤漢眼底閃過讚賞,「我會盡快處理這件事,我相信跟妳共事會是很愉快的經驗。」

  跟李澤漢交談很輕鬆愉快,他擁有豐富的園藝知識,而這正是黎朝芸最感興趣的。

  直到夕陽西下,華燈初上,黎朝芸依然興致勃勃的跟李澤漢待在庭園裡交換彼此的心得,絲毫不覺時光流逝。

  直到送走李澤漢,抬頭看著滿天星斗時,她才猛然驚覺,她好像很久沒這麼開心過,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從這個人身上更了解自己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所以現在文杰這麼忙,是因為他想要當亞洲區的負責人?」一邊挖著土,黎朝芸問著一旁拿著樹苗的李澤漢。

  「是啊!」李澤漢空出一隻手擦了下汗濕的額頭,順便瞄了下附近他帶來的手下的工作進度,滿意的點了下頭,才繼續說:「美洲、大洋洲方面是由經理的大哥尹柏文負責,歐洲區的負責人則是經理的二哥尹仲文,而現在要退休的這位亞洲區的負責人是經理兩位哥哥的舅舅。」

  「那不也是文杰的舅舅。」

  李澤漢用遲疑的目光瞄了她一眼,「妳難道不知道經理的出身嗎?」

  她聞言一楞,慢半拍的想起那一個夕陽滿天的傍晚,他們兩人在那片橘色天空下的交談。

  「知道。」她微斂下眼眸,「兩個兄長的舅舅跟文杰沒有血緣關係,因為他口中的母親,並不是生母。」

  「是。」李澤漢嘆了口氣,「我認識經理快十年了,我一直看到他的努力,可惜有些東西就是天生注定的,他怎麼努力就是差那麼一點。」

  「誰說的!」她猛然停下自己的動作,堅持道:「只要努力,一切都有無限可能!」

  看著她一副護夫心切的模樣,李澤漢一笑,「看來妳真的很愛我們經理,真令人羨慕。」

  她沒好氣的瞄了他一眼,「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為什麼要說什麼天生注定之類的話?」

  李澤漢無辜的眨了眨眼。來這裡已有段時間了,他還真沒看過她發脾氣,沒想到她卻為了經理拉下臉來。「既然妳知道經理的出身,那妳可知道現在跟他競爭亞洲區負責人這個位置的人是誰?」

  她搖頭。

  「是經理兩位兄長的表弟,他的名字叫路易,也就是現任亞洲區負責人的親生兒子。」

  聽到這個,她沉默了,緩緩的低下頭,無聲的繼續手邊的工作,腦子轉動著。

  「原本位置是內定給了經理,但就是因為路易和他父親有野心,所以破了局。畢竟當初這飯店的成立,路易他們家也出了不少力,董事中也有幾個是挺他們的,所以最後就是讓經理和路易競爭。

  「這一、兩年,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路易和經理兩個人在公事上誰也不相讓。我看今年聖誕節前夕在新加坡召開的董事會應該會針對誰出線做出結論。反正就看誰旗下管理的飯店有前景、營運狀況佳,得到十一位董事們絕大多數的有力支持,誰就會是亞洲區負責人。」

  「難怪他總是這麼忙。」她不由得喃喃自語。

  「是啊!有錢人的生活可沒比較輕鬆。」李澤漢彎下腰,測了下泥土的深度,「還要再深一點。」

  「好。」她繼續挖著,弄得滿手泥沙也沒有露出絲毫不快。

  「所以今年總裁夫人的生日宴會就變得有些商業味。」李澤漢側頭看著她,「那個時候,記得露出妳最迷人的笑容,讓董事會那些人喜歡妳,替我們經理加分!我也是有私心的,畢竟我是經理的人,我當然希望上任的是他,而不是路易。」

  黎朝芸這才知道自己把生日宴會想得太過單純了。

  「去年路易跟經理在總裁夫人的生日宴會上弄得並不愉快,經理當著總裁夫人的面承諾今年一定會給她帶回一個兒媳婦,路易就立刻發出這個消息,搞得眾人皆知,若今年經理沒帶個人回去,不單讓總裁夫人失望,還會被恥笑言而無信,想要當上領導人,言而無信之事可大可小。

  「偏偏經理一直沒消沒息,原本我還以為跳票了,不過前一陣子卻突然聽到他結婚的消息,雖然有點意外,但一看到妳,我就能夠理解了,畢竟妳這麼迷人,經理肯定在第一眼就被妳給迷住了。」

  她有些心虛的逃避李澤漢的眼神,她很清楚自己的婚姻只是一場協議,一點都沒有他看來那麼的美好。

  「要不是他要忙著年底那場大仗,」李澤漢微笑說道:「經理一定巴不得天天跟妳膩在一起。若是你們再有個小孩就再好不過了,我們集團的董事裡有兩個日本人,他們很傳統的,認為男人就是要結婚生子才會有責任感,若是在年底前妳懷孕的話,這肯定加分。」

  她沒有答腔,只是低著頭,掩飾自己的神情。

  李澤漢跟她說的這些事,她全然不知。

  她突然覺得心頭有一絲說不出口的沉重,在他身上發生的點滴她全然不知,她好想給忙碌的他一點安慰,但是他若總是不打開心房,縱使她想擁抱他也苦於找不到路。

  

  「他們已經待在庭園裡一整天了,除了吃飯的時間以外,他倆就帶著幾個工人在外頭忙。」陳竹芳走到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的看著庭園方向的男人。

  尹文杰沒有回答,目光落在黎朝芸的笑容上。

  這張笑臉,他並不陌生,她雖然穿著簡單的運動服,身上有著因為一天的勞動而沾滿泥土的髒污,但她卻絲毫不以為意,依然神采奕奕,他似乎已經好一陣子沒有看到她如此活力十足的樣子了。

  「他們相處得不錯,不過這也不令人意外,畢竟兩個人都喜歡同樣的事物。」陳竹芳雙手抱胸,覷著他,面無表情的他讓人看不出太多內心的思緒。

  這個男人若是在乎朝芸就應該發點脾氣,這樣這段婚姻或許還能看到些許的希望。

  「她是個漂亮的女人,」尹文杰淡淡的開口,「不管走到哪裡,自然都會是別人的目光焦點。」

  「你不在乎嗎?」

  他淡淡的掃了陳竹芳一眼,「妳想要跟我說什麼?我與朝芸雖然是夫妻,但彼此尊重對方的交友狀況。」

  陳竹芳對天一翻白眼。

  尹文杰不理她的逕自推開門走了出去。

  李澤漢率先發現了他的出現。

  「經理!」他興奮的喚了聲。

  聽到李澤漢的叫喚,黎朝芸的身軀先是一僵,臉上閃過驚訝,不過一轉身,她臉上露出笑容,「你回來了!」

  「嗯,」他點了點頭,站到她的面前。「今天是周末。」

  臉上依然是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沒有費心的提醒他,自己等待了他無數個周末,但是最後他並沒有回來。

  「你過來看看,」她拉著他的手,要他看著通住新館的小徑,「這是我跟澤漢這幾天從天還沒亮就開始忙碌的成果,你覺得怎麼樣?」

  他沒有順著她的話看過去,目光只是緩緩的梭巡著她的臉。

  他的沉默使她收回視線,不解的抬頭看他,這才注意到她滿是泥土的手抓住了他,她一驚,連忙鬆開,「天啊!我弄髒了你的手!」

  「沒關係。」他低聲說。

  她匆匆對他一笑,不過手不再碰他,「我就知道你人好!不過你現在看的只是一部份,還有一大部份沒弄,我跟澤漢應該還要再忙兩天左右。對吧?澤漢?」

  「是。」李澤漢在一旁點著頭,有點抱怨的開口,「原本假日我是不想工作的,要不是看到妳這麼積極的拜託,我才不要放棄假期。」

  「我知道。」她伸出手輕推了下他的肩,「謝謝你!大哥。」

  「三八!」李澤漢也有樣學樣的推了下她,「說什麼謝謝。」

  他們之間的自在相處全都落在尹文杰的眼裡。朝芸從不吝於給他甜美的笑容,但卻從未如此輕鬆自在的與他相處過。

  「我有點餓了。」他冷聲說。

  「喔。」黎朝芸立刻回過神,看了下時間,「都這麼晚了!金花嬸晚餐應該準備好了,我去清洗一下。澤漢!」她對一旁的李澤漢交代,「記得六點半開飯,別又說不吃飯,這樣太不健康了。」

  「可是我太胖了。」他嘟著嘴說。

  「真是夠了,」黎朝芸呻吟了一聲,「你是個男人,要壯點才好看,瘦得跟竹竿一樣,很難看。」

  「妳怎麼跟芳一樣都欺負我!」李澤漢輕跺著腳。「我明明很帥!」

  「好啦!大帥哥!快點去洗個澡,等你吃飯!」她大笑的推了他一把,「若你不準時出現在餐廳,小心我叫芳去抓你出來。」

  李澤漢露出大驚失色的神情,連忙走開。

  黎朝芸笑著跟在他的身後,沒有注意到尹文杰眼底閃過的一絲陰鬱。

  

  一進房裡,尹文杰便從背後環住黎朝芸。

  她微笑的閃過,「我很髒,別碰我,會弄髒你的衣服。」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她帶笑的看著他,退了一大步,「若你的衣服洗不乾淨,我可賠不起。」

  「這只是件衣服,就算毀了也不用妳賠。」他陰沉的說。

  這才注意到他有點不太對勁,她的笑容微隱。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輕聲的問。

  「沒有。」他搖著頭,「堯堯呢?」

  「金花嬸把他帶回去給她兒媳婦照顧,他在金花嬸家已經住了好幾天,不過每天早上他都會回來一趟。堯堯也很喜歡那裡,因為金花嬸那三個孫子都喜歡他。對了,我告訴你,最近堯堯的情況好很多,也很少作惡夢,這幾天他有問起你,還問你什麼時候……」她的話聲隱去。

  他挑眉看著她,「怎麼不繼續說了?」

  她聳了聳肩,「沒什麼。」

  文杰看起來好像心裡有事,他要面對的事情比她所能想像的更加複雜,她幫不上忙也就算了,實在不應該再拿這些瑣事煩他。

  「我要先去洗澡,」她拿出換洗的衣物,走向浴室,輕快的說:「我跟澤漢約六點半開飯,若是到時我沒準時到,他一定會跑進房來恥笑我。」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她。

  她驚呼了一聲,落入他的懷裡。

  「他會進我們房間?」他微微擰眉。

  「嗯,」她老實的回答,「只有一次。」

  「為什麼?」他握著她的手一緊。

  「因為堯堯半夜發燒,他陪我去醫院,他送我們回來的時候,有進來我們房裡一會兒。」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堯堯發燒?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星期吧!」他的手抓疼了她,她不解的看著他,「有什麼問題嗎?」

  「為什麼沒告訴我?」他沒有放開她。

  「那天大半夜,我怕吵到你休息,又加上隔天他便退燒了,我就覺得沒必要說了。金花嬸其實就是看我又要工作又要顧孩子,所以才提議把堯堯帶回去。別這樣,我知道你擔心堯堯,」她對他一笑,以為他的怒氣是針對這個,「其實對於這件事我也很內疚,我承認自己最近真的忙得有點忽略了他。」

  「如果妳處理不來,那就不要做了!」他的聲音有著壓抑的怒氣。

  她搖著頭,「我處理得來,只是這一陣子……」

  「藉口!」他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如果妳真的行的話,都能兼顧!如果妳做不好的話,就代表妳不行,應該放棄。」

  黎朝芸沉默了,她不想跟他吵架,尤其是在他們已經分離好幾個星期才能再見面的這個時候。她嘆了口氣,「我以後會更謹慎。」

  眼底閃爍著危險的訊息,他知道自己的指控對她並不公平,堯堯是她的命根子,她不可能會忽略他,但他就是忍不住。

  「把堯堯接回來,妳自己好好照顧,至於外頭那些事,妳就交給澤漢,他會處理好。」

  「他當然會處理好,但我得學,」她好笑的看著他,「種花、種草雖然看起來容易,實際上可是一門學問,花草樹木不是你種下去,不管它,它就會照著你所想的樣子長成。你若去問澤漢,他會很有條理的跟你講一大篇。」

  口口聲聲提起李澤漢令他覺得受夠了,他突然低下頭,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感到他的舌頭探入她的口中,手急切的拉著她的衣服。

  「我們六點半要吃飯,」她掙扎的想要阻止他,「時間來不及了。」

  他的手退開,她以為他放棄,卻沒料到他一把抱起了她,在她來不及抗議之前就把她丟在床上。

  「你到底……」

  「不要拒絕我,」當她試圖推開他時,他輕聲說道:「我想要妳。」

  她全身一震,迷失在他的黑眸之中,她輕嘆了口氣,屈服了,他們之間,她總習慣於讓步妥協,只要他想要,她什麼都能給他,只是他忽冷忽熱,總是與她分隔兩地的情況,已經讓她漸漸失去終有一天他會愛上她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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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3:01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黎朝芸的目光新奇的看著車窗外的景色。

  多虧了金花嬸和芳她們願意替她照顧堯堯幾天,讓她可以跟著文杰來到英國參加這個意義重大的生日宴會。

  「你確定我看起來很好嗎?」收回自己的視線,她有些不安的看著神色自若在一旁看文件的丈夫。

  尹文杰微笑的看了她一眼,「妳看起來好極了,不過我還是不能理解妳為什麼要去燙頭髮?」

  「我想看起來成熟世故一些。」她認為他的妻子不該看起來像個長不大又不會打扮的孩子。

  他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她一定會表現出最好的一面。看著丈夫專注的側臉,她暗暗發誓。

  她絕對不會讓文杰因為她的緣故而有任何可能失了顏面的事發生。

  他雖然沒給她壓力,但是澤漢都跟她說了,她絕不允許自己搞砸他的未來。

  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轉進一個車道,兩旁都是白色的圍籬,遠遠的就可以看到一棟純白的城堡。

  車子最後在城堡前停了下來,黎朝芸一臉驚嘆。全然的純白,這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夢幻建築,也是文杰家族旗下位在英格蘭的飯店。

  為了總裁夫人的生日,飯店大手筆的連續三天都不對外開放。

  尹文杰先下了車,牽著她的手走向大門。

  一進大門,就看到宏偉的樓梯一路延伸到她站的大廳地板,樓梯的頂端有著巨大的彩繪玻璃發出炫目的光芒,挑高的天花板上還有著巧奪天工的壁畫,任何一點小地方都足以顯現這間飯店的歷史與輝煌。

  「這裡好漂亮!」她的目光捨不得移開。

  「我母親最喜愛的飯店之一。」尹文杰的手輕扶著她的腰,「這個時間我哥哥他們應該都已經到了,我們先進我們房間休息一下,妳該累了吧?」

  為了母親的生日,他們全家都從世界各地趕到這座位在半山腰的城堡飯店,這是壽星選定的地點。

  「還好,我想要四處看看。」從窗戶望出去,位在半山腰的飯店有著漂亮的景觀,她拉住了他的手,「趁著天還沒黑,可以嗎?」

  她的表情令他不忍拒絕,他點頭,交代服務生把行李拿進房,牽著她往門外走。

  「還是你累了?」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如果你累了,你休息,我只在附近逛一圈就回房去。」

  「沒關係,我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驚呼聲給打斷。「阿杰!」

  黎朝芸好奇的轉過身,就見一道嬌小的身影出現在樓梯的頂端,只穿著簡單的毛衣、牛仔褲,脂粉未施的她興奮的衝了下來。

  「你可來了,」施曉瑜一把抱住了尹文杰,根本不顧他臉上的不耐,「還帶了你漂亮的老婆!」

  嘴角一抽,他將她給推開,「朝芸,這是我二嫂,施曉瑜。」

  黎朝芸露出微笑,「妳好,二嫂。」她聽過澤漢提過這個女人,也知道她很好相處。

  「妳聲音真好聽!」施曉瑜上下打量著她,「真沒想到這傢伙還誤打誤撞娶了個美人兒。」

  她的爽朗令黎朝芸的笑容更加燦爛。

  「瞧這笑容,別說阿杰,就連媽咪都會被妳迷死!」施曉瑜拉開尹文杰,抱了抱黎朝芸,「嫁給一個沒溫度的傢伙,真是辛苦妳了。」

  「我二哥娶了妳才是辛苦吧!」尹文杰不客氣的回嘴。

  她嘴一撇,「他是燒了三輩子好香才娶到我這種絕色!」

  「絕色?」尹文杰嗤之以鼻,「真是敢講!」

  「事實為什麼不敢講?」

  尹文杰的嘴角掛著一絲詭譎的笑,「其實我是懷疑二哥上輩子踩了妳家的祖墳才娶了妳,這輩子讓妳吸乾了血。」

  「別說得好像很委屈似的,你們這些男人應該也很喜歡被我們這些女人吸乾才對,尤其是在床上。」

  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黎朝芸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我很高興自己有個幽默感不錯的弟媳婦,」施曉瑜愉快的表示,「媽咪跟大嫂一定也會喜歡妳!大哥和大嫂現在才剛到機場,強尼——就是他們的兒子,有一點發燒,所以拖了一點時間。坐了那麼久的飛機,妳應該累了吧?我帶妳去休息。」

  「她想出去走走。」

  「那我帶妳出去走走!」施曉瑜面不改色的接口尹文杰的話,「這裡我來過好幾次,因為我老公負責歐洲區的飯店,這裡當然也是他負責的產業之一,聽到這個,妳應該就清楚了,跟我去逛絕對比跟阿杰逛有趣太多。現在還不夠冷,等下雪之後,後頭那片山坡會變成一片白茫茫,不單可以滑雪,還美得難以用言語形容,我帶妳……」

  「施曉瑜!」尹文杰有些不快的瞄著自己的二嫂。

  施曉瑜像是趕蒼蠅似的揮了下手,「你要做什麼就去做,有些董事已經來了,你可以去打個招呼。朝芸,妳別擔心明天媽咪的生日派對,反正就是一群人,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妳只要對他們露出妳這樣的笑臉就可以迷死那堆人。我們的重頭戲是今天的晚餐,七點半開始,我們有很充足的時間可以逛一下,然後我送妳回房休息一會兒,到時妳就可以精神奕奕的出席了。」

  「謝謝!」因為有她的告知,黎朝芸的心裡踏實了一些。

  「不客……」施曉瑜被尹文杰突如其來伸出的手推得踉蹌了一下,「阿杰你做什麼?」

  「我老婆我自己會照顧,」他的手指往上方一比,「妳老公在那裡。」

  挑高的建築,從二樓白色雕花的欄杆可以將大廳裡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尹仲文不知從何時便站在那裡,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一切,冷硬的表情看不出太多思緒。

  「阿杰,同學一場,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施曉瑜突然壓低聲音在尹文杰的耳際叮嚀,「你最好小心一點!」

  聽到她的話,尹文杰揚起一道濃眉。

  「你兩個哥哥對於你做的某些事有點不爽。」她瞄了甜美的黎朝芸一眼。

  尹文杰大致可以猜到是什麼。要不就是他在沒有知會任何家人的情況下娶了朝芸,再不就是他自作主張的取消了集團想要收購朝芸飯店的計劃,但不管為何,既然做了,他他不會去逃避責難,不過不是現在。

  「不過看了你老婆,我完全可以理解你這麼做的原因,所以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放開黎朝芸的手,施曉瑜踩著輕快的腳步與丈夫在樓梯的半途相遇,「親愛的,我喜歡他太太。」

  尹仲文挑了挑眉,「所以……」

  「就算了吧!」

  尹仲文嘆了口氣,邊下樓邊講,「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現在還有董事會的壓力。」

  「你跟大哥都是董事啊!」

  「我們就算加上媽咪的份,也只佔有董事會裡的三席,根本沒過半,這點妳很清楚。」

  她聳了聳肩,臉上寫著不以為然。

  尹仲文看著大廳裡那一對男女,目光最後落在弟弟緊環在黎朝芸腰間的手。就外表而言,他們夫妻確實十分登對。

  「二哥。」黎朝芸抬頭向他輕喚。

  看著柔順的站在弟弟身旁的黎朝芸,尹仲文幾乎忍不住嘆息。

  「二哥,等媽咪生日過後再談。」尹文杰淡淡的開口。「我現在要帶我太太出去走走。」

  尹仲文揮了下手,「你去吧!」

  「等一下!阿杰,明明是我要帶……」

  尹仲文拉住要衝上前去的太座。

  尹文杰立刻趁這個機會轉身帶著黎朝芸往外走。

  「親愛的!」施曉瑜嘟起了嘴。

  「女兒醒了,吵著要找妳。」尹仲文彎下腰,吻了下她的臉頰,「人家夫妻獨處的機會,妳幹麼硬要去插花?」

  她伸出手勾著丈夫的手臂,「我只是想要看阿杰氣得牙癢癢的樣子,你不覺得這樣的他看起來比較像個正常人嗎?不然總是不冷不熱的,看得好悶!」

  「他的太太會改變他的。」

  「為什麼?」

  他伸出手臂摟著她轉身上樓,「因為愛啊!只要愛一個人,自然會願意改變。他一向最重視亞洲區的負責人位置,為了他老婆,他真的豁出去了。」

  施曉瑜一笑。說的也是,單單想到阿杰方才的表情,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他確實已經在改變……

  

  「妳該知道,」蘇珊伸出手輕撫著黎朝芸的臉頰,看著她的笑容,她幾乎要嘆息,「我一直想要有個女兒,但我只擁有三個兒子。不過老天爺對我不薄,祂讓我三個兒子都遇到好女人,替我帶回三個好媳婦,尤其是妳,我要謝謝妳,妳真是個驚喜!有著甜蜜溫暖的笑容,杰就是需要這樣的女人。」

  黎朝芸眼裡閃著感動的光芒,很難想像由內到外全然是個西方人的蘇珊——這個將尹文杰視如己出的女人竟然講了一口標準的中文。

  「我才要謝謝妳,」黎朝芸真誠的握住了她的手,「要不是因為妳的教導,杰也不會變成一個讓我這麼崇拜的男人。」

  「妳真是個甜心,」她伸出手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我要送妳一些東西,妳一定得要接受。」

  「可是……」

  蘇珊微搖著頭,手一抬,不遠處的服務生立刻拿著一個紙盒上前。

  黎朝芸小心翼翼的接過手。

  尹文杰坐在窗邊的沙發上,長腿伸出,手倚著沙發扶手,黑髮微亂,他沒有與人交談,臉上也沒有太多神情,但從姿勢依然可以看出來他心頭的輕鬆。

  今天的小型聚會屬於私人性質,在飯店的餐廳裡,只有最親近的家人才能進入。

  坐在不遠處的母親親切的拉著朝芸的手輕聲低語著。

  朝芸不知道聽到他母親說了什麼話而露出一個笑容,看著她的笑,他也放柔自己的臉部表情,她的身上總會散發出一種溫柔甜美的氣質,輕鬆自在的處在他最愛的家人之間。

  「這是媽咪送給我的!」過了一會兒,她拿著一個紙盒走到他的身邊,興奮的臉上滿是微紅,「我能收下嗎?」

  他坐直身軀,點了點頭,「當然。」

  黎朝芸的唇角漾開一個淺淺的笑意,心中滿是激動。這一切美好得超乎她的想像。

  在失去家人之後,她成了斷了根的浮萍,但今天她重新有了家的感覺,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

  蹲在他的面前,她將紙盒放在他的大腿上,打開來,「她說我可以穿著這件衣服參加她明天的生日宴會,」她的眼眶紅了,「我真的好感動,她竟然知道我的尺寸。」

  「媽咪打過電話問我,是我告訴她妳的尺寸。」

  他分心的瞄了裡頭的銀色禮服一眼,這是件美麗的衣服,但他在乎的卻是眼前這個紅著眼眶的女人。

  他伸出手招來服務生,要他上前將衣物先拿回房間去。

  「我自己拿回去。」這件衣服將是她這一輩子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他阻止了她的動作,「這些事讓服務生做就好。」

  聽到他的話,她的身軀一僵,「我若自己拿回去就讓你出醜了是嗎?」

  「當然不會。」他拉著她,讓她坐到自己的身旁,「放輕鬆,把這裡當成家裡,不會有人因為妳做了什麼事而嘲笑妳,我的家人都喜歡妳。」

  她溫馴的點點頭。若是明天也能像今天一樣順利就好!

  「媽咪人真好,只不過我剛才聽她的說法,明天似乎會有很多人。」

  「是不少。」他的手輕撫著她的後背,「但妳只要做妳自己就行了。」

  她的眸子帶著俏皮的望向他,在他的臉頰上印上一個吻。

  他側著頭,品味著她唇邊的笑。

  聽到不遠處傳來孩子的哭聲,她轉過頭,就看到大嫂那兩歲大的兒子跌倒在地,大哥看到第一時間衝上前去,不過大嫂卻像沒事人似的,拿著一盤沙拉在一旁哈哈一笑。

  大哥一把抱起了孩子,站起身,先是沒好氣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然後忍不住側著頭吻了下她。

  看到這一幕,黎朝芸忍不住笑了出來。尹柏文和他爽朗的美藉太太實在是令人羨慕的一對。

  尹文杰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看著她的秀髮散在肩頭,他的手插入她的髮中。

  她微驚的轉頭看著他,他眼底的專注令她幾乎移不開眼,這一瞬間這世上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存在。

  他傾身向前,唇輕咬住她的。

  她無法自遏的顫抖著,心急速的跳動,正要加深這個吻時,一個服務生有些不自在的靠了過來,輕聲的開口。

  「對不起,有夫人的國際電話,來自台灣,說是有緊急的事件。」

  黎朝芸覺得臉像火在燒,將尹文杰推開來,有些侷促的從服務生手中接過話筒。

  「不用不自在,」他摟著她的腰,「我們結婚了。」

  她一笑,將話筒放在耳邊。在來英國前,文杰有留下英國飯店的電話給芳他們,有事都可以立刻打來通知。

  彼端傳來陳竹芳的聲音,不過她臉上輕鬆的神色卻因為對方所透露的訊息而微僵。

  尹文杰挑了挑眉,身軀也跟著緊繃起來,見她一把將電話掛上,他便開口問道:「出了什麼事?是堯堯嗎?」

  她搖頭,緩緩轉身看著他,「是飯店。」

  「飯店?」

  她專注的看進他眼眸深處,「那些壞人又來了。」

  「什麼?!」他的聲音不經意的揚高。

  原本嘈雜的空間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聲音而安靜下來,他們還從沒看過一向冷靜的尹文杰揚高嗓音說話。

  「沒關係。」黎朝芸雖然腦子一團亂,卻也沒失態,她對投注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微笑以對,耳語道:「芳說她已經報警了,所以應該暫時不會有問題。你不用掛心這種小事,我會處理。」

  尹文杰咬了下牙。他已經暫停了這個收購案,若是有人再做小動作,就只有一個可能——路易。

  看著在一旁沉思的黎朝芸,他對兩個兄長使了記眼色。

  尹柏文和伊仲文很有默契的往門口移動。

  「別胡思亂想,我說過我會處理,自然會安排。」

  「可是你已經夠多事好忙的。」

  他對她輕輕一挑眉,「妳所謂的事是什麼?」

  「亞洲區的負責人,」她打開天窗說亮話,「澤漢全都告訴我了。」

  他的眉頭一皺,「我的事不用妳擔心。」

  若說不良份子再出現找麻煩令她心煩,他拒人於千里,將她推得遠遠的態度則重重的傷了她的心。

  「我們結婚之初就有協議,那些流氓我會替妳處理,我不會忘了我的承諾。」說完,他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起身離去。

  她微斂下眼神,掩去眼底浮現的受傷。

  協議——對他而言,他們之間就是建立在協議上,看著周遭那些歡樂的人,這些也是協議的一部份。

  她要在他的家人面前扮演一個完美妻子。她深吸了口氣,笑容可掬,不論心多亂,這都是她得做的。

  

  「路易跟舅舅他們應該明天才會到。」在飯店的休息室裡,尹柏文開了一瓶紅酒,一邊看向小弟問:「你找他有事嗎?」

  「他沒有放棄收購朝芸的飯店。」

  尹柏文跟尹仲文對視了一眼,兩人皆沉默。

  尹文杰的目光徘徊在兩個兄長之間,「你們知道?」

  「有些事情,」尹柏文倒了杯酒,遞到他的面前,「是集團的既定策略。」

  「縱使對方是我太太?」

  尹仲文輕啜了口紅酒,輕聲說道:「沒錯,縱使對方是你太太。」

  詛咒了一聲,他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紅酒灑出了桌面。

  「我們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可不知道飯店的所有者是你太太,但我跟你二哥一旦做了決定就不能隨意出爾反爾。而且在一開始我就告訴你,你不能插手,結果你還是做了。你公然的挑戰了我跟你二哥的決定,你又指望我們怎麼出手幫你?」

  尹柏文很實際的分析,「我們若幫你,就不能向路易或舅舅交代,你該知道,若是路易在董事會開始之前收購成功,對你比較有利,我都已經可以預期他若失敗會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你的身上。你因為一個女人棄公司的利益於不顧,你認為董事們會把票投給你嗎?」

  「那個女人是我太太!」

  「你不用一直強調這點,」尹柏文目光如炬的看著他,「我很清楚,她有張很迷人的笑容,還有像天使的心腸,但又如何?她願意把飯店交到你手中嗎?如果可以的話,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我立刻要路易收手。我甚至可以拿我的位置擔保,這亞洲區負責人的位置非你莫屬。」

  「飯店是她的生命。」

  「也可以是你的未來。我們都很清楚你努力了許久,我們很愛你,不過我知道這對你並不夠,過去影響你太深,這個位置代表著家族的傳統,證明你真正是個尹家人,我很抱歉給你壓力,但我是集團的代理總裁,這是我得要做的。」

  「叫路易收手,」尹文杰立刻做了決定,「朝芸的飯店我會處理,叫他不准再派人找麻煩,那裡老的老、小的小,禁不起驚嚇!」

  「你會處理是什麼意思?」

  「那間飯店一定會成為我們的產業,不然你們以為我努力了這麼久會輕而易舉就放棄,然後輸給從小到大都瞧不起我的路易嗎?」

  他們的對話清清楚楚的傳進站在門外的黎朝芸的耳裡,她努力的克制著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她的心好像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她想要推開門問個仔細,但她沒有勇氣。

  她往後退了一步,不經意的撞上拿著托盤走過來的服務生,發出了聲響,她沒有遲疑,頭也不回的立刻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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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3:22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站在白色城堡外,雖然天色已經全暗,但是在暈黃燈光的映照之下,城堡有別於白天,呈現了另一番風情,但已不再是單純的白。

  白色——是純白無瑕,代表著光明、幸福,也是新娘的顏色……

  黎朝芸斂下眼眸,想著這個顏色所包含的所有夢想,而今就好像眼前被打上了燈光,不再是純潔的白。

  「外面有點涼,怎麼不穿件衣服?」

  轉身看著高大的尹文杰走了過來,她覺得心又像要停止跳動般的痛苦。

  她顫抖的將冰冷的手握緊成拳。

  「怎麼了?」他注意到了她臉上的蒼白,「出了什麼事?」

  感到有淚刺痛眼睛,她強迫自己開口,「我想要離開這裡。」

  他皺起了眉頭,「我知道妳煩惱台灣的事,但是我說了,我會處理。」

  她不相信他,在聽到他與他兄長之間的對話之後,她已經不會再相信他了。

  「我會自己處理,」她低聲說道:「不需要你插手。」

  「妳情緒受了影響,」他對她伸出手,「我帶妳回房,妳休息一會兒應該會覺得好點。」

  她躲過了他的手,「若想休息,我自己會知道,不用你費心。」

  「妳這是怎麼了?」

  她滿臉諷刺的看著他,懷疑他怎麼可以如此氣定神閒的問她這麼一句話。

  「我們的婚前協議,記得嗎?」

  他瞇起眼睛,反問:「提這個做什麼?」

  「你不能拿走我的飯店,因為那是我的財產。」

  她的話令他的身軀微僵,「什麼意思?」

  「你一向很重承諾,所以你也不能拿走我的飯店,不管你用什麼手段。」

  他不顧她掙扎的捉住了她的手臂,「誰跟妳說了什麼?」

  「沒有人,是我自己聽到的。」她忍著眼中的淚抬頭看他,他專注看著她的方式往往令她沒來由的心頭一陣顫抖,現在他依然具有這種魔力,但卻已經不再受她歡迎。「我聽到你跟大哥、二哥的談話。」

  他面露驚訝。

  「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你們集團要收購我的飯店嗎?」

  她的聲音溫和,但是他看出了她眼底浮現受傷的神色。「我知道,但是我可以解釋。」

  「不用!」她伸出手,一把推開他,連退了好幾步。「我不想聽。」

  「朝芸,逃避不會讓妳找到答案。」尹文杰堅定的伸出手抓住慌亂的妻子。

  她瞪著他,「我知道,但我只能逃避,就好像我明明知道你壓根不愛我,把我們的婚姻看成一場交易,我也選擇不去想,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找到一丁點支撐下去的勇氣,但現在我就算逃避都躲不開,因為我的婚姻從頭到尾就是一連串的謊話。」

  「妳這麼說對我們都不公平,是妳寄了回信,我才找上門,記得嗎?當時我並不知道妳是誰。」

  他的話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沒錯!這一切確實是由她起的頭。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再跟尹文杰面對面只是折磨自己。「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

  「妳以為這裡是哪裡,妳說要回去就隨時回得去嗎?」

  「我不管,我就是要走!」

  「冷靜點,妳已經引人注意了,今天飯店裡都是對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困擾他們,」他心煩意亂的看著她,「我們回房再談,可以嗎?」

  她的吼叫聲已經引來飯店裡大家的目光。

  這些人確實是他的家人,還有些是可以決定他未來的董事,他做盡了一切始終是為了他的將來。

  她突然面無血色的冷靜了下來。

  熱淚終究滾出眼眶,但才滑下臉頰,淚痕卻冷了。

  她抬頭看著他。一直以來,她都在期望他或許對她能有一絲的愛,但今天只證明了他在乎的始終是自己對家族的承諾與責任。

  「我明白了。」最後,她靜靜的開了口,「我們不用談了。我會參加媽咪的宴會,但結束之後,請你讓我回台灣。」

  將她的蒼白全都看在眼底,他突然覺得恐懼,有股她將從他手邊溜開的感覺,他低聲安撫,「飯店的事情等路易明天到,我會跟他協調出一個最好的處置方式,妳不用擔心。」

  她沒有回答他。他想怎麼做,她根本無力阻止。

  曾經,她堅信他們一定會有未來,在她簽下婚前協議的時候,她相信會有一輩子的幸福。

  一輩子——原來真的沒有這麼簡單,現在這幾個字成了不留情的嘲笑狠狠的向她襲來。

  

  黎朝芸失神的躺在床上,聽到房門被推開,她閉上了雙眼,佯裝睡著。

  她可以察覺他的腳步停到床邊好一會兒,最後他的手輕觸著她的頭,她依然動都不動,最後他收回手,走進浴室。

  浴室門關上的聲音使她鬆了口氣。

  為了不讓任何人起疑心,所以他們還是得要睡在同一個房間裡,但這對她而言卻是說不出口的折磨,現在她只想要遠遠的逃開他。

  浴室門打開,裡頭的燈光流洩出來。

  她立刻再次閉上眼睛,封閉自己的思緒。

  他上了床,躺在她的身旁,「我知道妳還沒睡。」

  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她緩緩的睜開了眼,視線正好落進他漆黑的雙眸之中。

  在知道了一切之後,她睡得著才有古怪!嘲弄的揚了下嘴角,她翻過身,背對著他,沒回答也不想看他。

  他伸出手,將她拉過來。

  他可以感覺她全身僵硬起來,但依然沒有放手的打算。不管發生任何事,這個女人,他都不準備要放棄。

  「我累了。」掙脫不了他的掌控,她只能放棄,轉頭看著他說道:「放開我。」

  她眼裡的疏離令他心驚,她似乎對他已不再抱任何的想法,這令他無法忍受。

  他將他們身上的被子給拉開。

  她有些驚訝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更錯愕被子下的他全身赤裸。

  在她來不及逃開前,他已將她身上的睡衣脫下,壓在她的身上。

  「你以為這樣可以改變什麼?」她的氣息不由得急促了起來,「我很清楚你對我的感覺是性,除了性什麼都沒有,多可笑的夫妻關係,久久才見一次面,然後一見面就立刻上床……」

  他用力的吻住她的嘴,身體快速的落下,這是一個不容反抗的侵略動作。

  指甲刺進他肩膀,她的眼眶有淚,縱使激情的愉悅依舊,但一切都不一樣了。

  

  黎朝芸的手輕撫著柔滑的銀白色晚禮服,這件衣服襯得她的黑髮、黑眸更為耀眼。

  但是她此刻的心情跟收到這件禮服時的興奮相比,已是如同天與地的差別。

  媽咪就如同文杰所形容的是個善良的女人,跟她相處沒有太多的壓力,他的家也很完美,可是她不再作夢了,這一切都不屬於她。

  她待在房間裡,隱約可以聽到樓下傳來的音樂聲。

  她的心已經成了碎片,實在很難再去跟那一張張笑臉偽裝事事都美好的樣子。

  她穿著衣服躺在床上,就算可能壓皺了這衣服,也不想去在乎。

  就算躺在黑暗之中,她依然可以感覺方才在樓下,那些來參加生日宴會的人們好奇的目光。

  對於尹文杰的妻子,眾人有太多的好奇,一個平凡無奇的東方女子,如何綁住這位富家少爺。

  但她綁住他了嗎?想到對方的欺騙,她忍不住瑟縮。

  現在她的婚姻就像眼前這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的將來。

  門被從外頭推開,走廊的光亮洩了進來,從腳步聲判斷,她知道來人是他,但是她依然沒有反應。

  尹文杰走向床邊,看著床上的她一動也不動,心中不由得一陣緊張,他在床上坐了下來。

  「朝芸?」他將蜷曲的她翻成平躺,聲音因為擔心而有些尖銳,「妳不舒服嗎?」

  她的黑眸在陰暗中閃閃發光,看著他眸子顯露出來的關心,心中一疼。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點在乎她,若是以前,她會當成這是一個希望,不過現在不了,這一切都是虛偽。

  她很愛他,只可惜得不到對等的情感。他只是怕沒有一個完美的妻子陪他演完恩愛的一場戲。

  「我沒事。」她緩緩的翻身坐起。

  「妳確定?」他仔細的打量著她。

  「確定。」她深吸了口氣,「要我下樓嗎?等我一下,我補個妝。」

  今天對他很重要,在來這裡的路上,她便對自己發誓絕對不會讓他出醜,她一定會是他最稱職的妻子。

  她的世界就算毀了,但地球還是會繼續運轉下去,不會有人為了她停留下來,包括眼前這個男人。

  深深看了他一眼,她站起身走進浴室。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實在不好看,她呼了口氣,打起精神,將自己打理好,完美的妝容看不出她的蒼白。

  她一個轉身,驚訝的看著斜靠在浴室門口,幽幽看著她的尹文杰。

  「走吧!」她對他伸出手。在外人眼中,他們是一對幸福的夫妻。

  他厭惡眼前的情況,看著她強裝出來的笑容,他情願她對他大吼大叫而不是如此平靜。

  但今天是母親的生日,有太多的人在樓下,縱使他們需要好好談談,也只能容後再說。

  他牽著她走下樓,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人,他緩緩停下腳步。

  黎朝芸好奇的目光跟隨著他的移動,正好看到李澤漢走了進來。

  她露出驚喜的神情,鬆開了挽住尹文杰的手,興奮的衝向他,「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原本是如此,不過我愛熱鬧,所以工作一結束就立刻趕過來了,」李澤漢對她露齒一笑,「妳看起來真漂亮!」

  「謝謝!」看到一個熟悉的溫和笑臉是此刻她最需要的。

  尹文杰從她的身後環住了她的腰,看著李澤漢說道:「餓嗎?先去吃點東西。」

  「好!」李澤漢分心的跟經過身旁的熟悉臉孔打著招呼,「我先去忙了,等會兒再聊。」

  「澤……」

  尹文杰環在她腰間的手臂一緊,使得黎朝芸想要叫住李澤漢的話到了嘴邊全停住。

  她微斂下眼眸,眼底的光采消失。

  他低頭看著她,心頭翻滾著複雜的情緒。她依然在笑,但是笑容沒有到達她的眼底,她看到澤漢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而站在他的身旁,她卻像是落入了無底的深淵。

  他傷害了她,這份認知使他的心一陣瑟縮。今晚的她無疑是他完美的妻子,有幾個董事和董事的妻子告訴了他,他娶到了一個美麗又可愛的妻子。

  朝芸確實如他們所言,只是她雖然柔順的站在他的身旁微笑著,但她的心卻離他好遠。

  

  「澤漢,你什麼時候要走?」好不容易,黎朝芸抓到一個空檔走到李澤漢的身邊。

  「沒那麼快。」李澤漢一邊跟人打招呼,一邊回答她,「難道經理沒告訴妳,他們訂了一艘遊艇要出海幾天嗎?剛才施小姐要我一起去,我答應了。」

  黎朝芸的心一沉,尹文杰什麼都沒有知會她。但不論他有什麼打算都與她無關,她只想要回家。

  「我沒有打算要去,我要回台灣。」

  「這麼快?」喝了口手中的氣泡酒,他定眼看著她,「來了一趟就好好玩玩,過一、兩個月若開始下雪,就不好出海了。」

  她壓根不認為自己以後還有機會跟尹文杰一家人出遊,不過她話沒說出口。

  「我只是擔心飯店那些新種下去的花草。」

  他一笑,「別擔心,我做了一些支架,只要別突然來個大颱風或連續十幾二十天不下雨,我想都不會有問題。」

  她低下頭,渾身緊繃。

  「妳看起來有點不對勁,不舒服嗎?」李澤漢好奇的盯著她看。

  「沒什麼,」她佯裝愉快的笑著,「你替我的飯店做了這多事,我該支付你多少金額?」

  「別放在心上,」他不以為意的揮了揮手,「經理會處理。」

  搖著頭,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由尹文杰來處理,「我的事跟他無關。」

  她的話使他感到有些驚訝,「怎麼了?分那麼清楚,跟經理吵架了嗎?」

  吵架?她也希望事情有這麼簡單,若澤漢方才說的是真的,她還得繼續掛著面具跟著他們一家人出海,她會崩潰。

  她低語,「我想回台灣,這裡讓我好不自在。你可以幫我嗎?因為文杰——他一定要我待到他說可以的時候才能走,但我真的不想。」

  李澤漢看著她,不由得沉默下來。

  遠遠的他看到經理朝他們走來,臉上有些陰鬱,看來他們夫妻之間的確出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問題,但人家夫妻之間的事,他實在不該插手處理,可是朝芸的樣子看起來很無助。

  「就我所知,明天一大早飯店會派車在門口等待以接送要離開的賓客去機場,只要妳的態度自然,我相信妳可以不受任何人懷疑的到機場,而到了那裡,妳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回去了吧!」他很快的說。

  她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是!謝謝你。」

  「不客氣。」回她一笑,他對尹文杰點了下頭,「經理,這麼快就來找老婆啊?」

  黎朝芸的身軀一僵,斂了下眼眸。

  「談什麼?」尹文杰站到她身邊。

  「還不是那些花花草草,」李澤漢微笑說道:「她擔心飯店的事務,可是我告訴她,我辦事,她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看到了個朋友,先過去了。」

  他用眼神向黎朝芸打氣,便轉身離去。

  「以澤漢的能力,」看著李澤漢走遠,他淡淡的開口,「妳確實是可以不用多慮。」

  「我知道。」她柔順的點點頭,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他握住了她的手臂,非常輕柔,不動聲色的不讓她移開。

  「朝芸,妳實在應該罵罵這個傢伙,」就在這個時候,施曉瑜勾著丈夫的手走近,一臉嬌嗔,「妳老公竟然跟媽咪說,明天你們不跟我們一起出海!媽咪可是為了你們兩個才特別安排這個旅程,想要讓你們過個遲來的蜜月,他竟然不知好歹的拒絕了。」

  遲來的蜜月?她的話令黎朝芸感到意外,抬起頭看著尹文杰。

  他只是淡淡的解釋,「台灣有事,我們要趕著回去。」

  「有差這幾天嗎?你把你的生活壓縮得太緊繃了。大哥、大嫂,」施曉瑜看著跟在他們身後到來的尹柏文夫妻爭求認同,「你們不覺得嗎?」

  「有的時候確實如此。杰、朝芸一起去吧!」大嫂沙娜的中文有一種獨特的味道,「一家人在一起才好玩啊!」

  「我真的有事。」尹文杰簡短的表示。

  黎朝芸在一旁沉默不語。

  施曉瑜對天一翻白眼,看著黎朝芸,「妳不說點什麼嗎?這可是媽咪送給你們的旅程。」

  「我已經跟媽咪說了,」尹文杰回答,「我和朝芸要度蜜月不需要勞煩別人準備,我會自己規劃專屬我們的兩人世界,絕對不會帶著你們這麼一大群電燈泡。」

  「所以你還真的有計劃嘍?」施曉瑜問。

  「我不會告訴妳。」尹文杰反擊。

  「我明白了,原來早就有蜜月計劃,只是杰不說,還嫌棄我們。」沙娜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抱怨,但是雙眼閃著愉快的光芒。

  黎朝芸也在一旁陪著笑臉。若是以前聽到尹文杰這麼說,她心裡或許會生起期待,但現在她卻心如死水,起不了漣漪,因為一切都是假的,只是為了應付他這些親愛的家人。

  「嫌棄?好極了,從今天起,我就派人當眼線,一知道你到哪裡度蜜月,就拖著我們一家老小殺過去!」施曉瑜不甘示弱的嗆聲。

  「如果妳能找得到的話。」尹文杰壓根不在乎。

  黎朝芸覺得自己的情緒真的已經到了臨界點,無法再完美的應對眼前這些看起來幸福洋溢的「家人」。

  「對不起,我頭有點暈。」

  她一出聲,原本的歡笑立刻一窒。

  沒料到自己會因為這句話而成了焦點,她怯生生的看著眾人關心的臉色,「我沒什麼事,不好意思,壞了你們的興致。」

  「說這什麼傻話,不過妳的臉色真的不好看。」沙娜關心的看著她,「需要醫生嗎?」

  「不用。」

  「怎麼了?」尹文杰擔憂的審視著她的五官。

  「沒什麼,」她逃避他的視線,「應該只要躺一下就好。」

  「妳確定不用看醫生嗎?」沙娜又問了一聲。

  黎朝芸還是搖頭。

  「阿杰你就帶朝芸回房去,我會跟媽咪說一聲,」施曉瑜頓了一下,目光上下打量著她,「等一下,妳該不是懷孕了吧?」

  黎朝芸的身軀一僵,整個人不自在了起來。「沒有……」

  「我們可以找醫生……」

  「親愛的,」尹仲文拉住了熱切的妻子,「妳讓朝芸不好意思了。」

  施曉瑜這才發現黎朝芸的臉紅了起來,而尹文杰在瞪她。

  她吐了下舌頭,「對不起!我只是很期待新生命降臨罷了。我認為你們一定會有一個漂亮的小嬰兒,因為……」

  「男俊女美!」沙娜接口。

  「對!大嫂,妳也這麼覺得對吧?」

  兩個女人同時因為期待而笑了出來。

  黎朝芸低著頭也跟著笑,但是笑意並沒有傳進她的心裡。

  她知道他很喜歡孩子,看他對待堯堯和他那些姪子的態度就知道,但現在一個新生命的降臨卻只會使情況變得複雜。

  尹文杰的手放在她的腰間,將她輕輕的往前推,「走吧!我們回房。」

  「沒關係,我一個人進去吧!宴會還沒結束,還有媽咪……」

  「我有分寸。」他打斷了她的話。

  他簡短的一句話使她沉默了下來,

  進入了房間,她直直走向衣櫃,拿出自己的睡衣,到浴室梳洗。

  等她出來時,有些意外的看到他半臥在床上,身上的西裝已經脫掉,丟在一旁,她以為他會再下樓去。

  「你怎麼還在這裡?」

  「妳還好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站起身,走向她,手滑過她的臉。

  她閃過他的手,「沒什麼,只是有點頭痛而已。」

  他的黑眸因為她的閃躲變得更加深邃。

  「明天我們便回去,」他沉著聲音說道:「我是妳的丈夫,有事妳可以直接跟我說,不需要求助另一個男人。」

  她的心一突,微驚的看著他。

  「妳很容易就令人一目了然,」他專注的看進她眼眸深處,心驚的發現裡頭沒有以往的愉悅跳動。「在這裡妳沒有認識的人,只能找澤漢幫忙。」

  她坐在床邊,卸掉彩妝的臉上顯得更蒼白,眼中帶著受傷的神色。

  他確實了解她,但是她卻沒有等同的把握。她躺在床上,他伸出手摟住了她,她沒有躲開,可也沒有任何的動作。

  貼著她的身軀依然溫熱,但她的心是冷的。

  

  「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陳竹芳扶著棍子蹲在地上,讓黎朝芸方便將棍子打進土裡,然後綁上繩子固定。

  黎朝芸低頭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妳說什麼,我不懂。」

  「妳最好是不懂!」沒好氣的回她,陳竹芳一邊將飛散到臉頰上的頭髮給撥開。等會兒得先進飯店去找個東西把頭髮綁起來,不然還真不好做事。

  這天氣實在莫名其妙,明明已經是十月天,但是昨天氣象局突然公布台灣外海有颱風形成,而且看樣子來勢洶洶。

  今天一早起來,發現風明顯增大,朝芸一早便開始忙著做防颱的準備。

  因為樹苗雖然已經種下去一段時間,然而畢竟還是幼苗,禁不起太大的風雨摧殘,所以得盡可能的用棍子固定,這份工作很繁重吃力,但是朝芸一句抱怨也不喊,已經下班的她看不過去,只好也跟在一旁幫忙。

  有很多事是很現實的,例如飯店的營運狀況依然沒有好轉,只要不好轉,朝芸就不可能增加人手,很多事她得親力親為。

  看著她臉上浮現的怒氣,黎朝芸不由得輕笑,「別生氣,我是真的不懂,妳明說好不好?」

  她瞄了她一眼,「妳跟妳老公出了什麼問題?」

  提到尹文杰,她的動作微頓了一下,但是很快的恢復。「沒問題啊!」

  「別敷衍我!」她瞇起眼睛打量著她的神色,「以往妳只要看到他就雙眼閃亮光,然而從你們去了一趟英國回來這一、兩個月,你們的關係冷得跟冰一樣。以前一到周末,妳都會一直在大廳晃來晃去等他回來,但現在妳只會縮在辦公室裡,就連吃飯都躲著,不跟妳老公一起吃,妳以為妳瞞得了人嗎?連我媽都說你們有問題!」

  「妳跟金花嬸想太多了啦!我們沒事。」她的口氣四兩撥千斤,實在不想她問太多。

  有很多事變了,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倔強的拒絕了尹文杰所想給予的幫助,打算讓一切回到沒有認識他以前的模式。

  澤漢方面,她只是一通電話禮貌的知會,請他不用再來這裡,因為她沒有能力負擔請他的費用。

  以前是她極力的想要靠近尹文杰,但是現在卻盡可能的想要躲開來,而這份複雜的情緒卻只能在深夜一個人的時候才能讓它浮現。

  她思索著離婚的可能性,不過也很清楚,這一切都得等到尹文杰確定可以成為亞洲區負責人之後,他才有可能同意。

  她嘆了口氣。還有兩個多月,他就可以知道結果了,兩個多月……帶著受挫的心情,她用力把一根傾倒的棍子重新固定好,暫時將煩人的思緒給甩在一旁。

  這個颱風來得無預警,從在外海形成到襲台只不過兩天的時間,若她動作不加快,只怕等風雨真正轉大時,她的工作還沒完成。

  陳竹芳站起身,脫掉手上的手套,拍了拍她的肩膀。

  黎朝芸不解的抬頭看她,瞧見她眼底的關心。

  「妳越是不說,我越擔心,」陳竹芳幽幽的說:「以前妳什麼都會告訴我,有時候我還覺得妳吵。妳一直在我耳邊說那些什麼天大的困難也總會想得到辦法解決之類的鬼話!妳天真得近乎傻,結果現在妳卻變成這個樣子,老實說,我反而懷念那個時候的妳。」

  她喉頭一哽,努力抗拒著哭泣的衝動。

  「我知道妳跟妳老公在一開始有過協議,彼此不能動用對方的資產,但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妳開口借點錢,他應該不會拒絕吧!」陳竹芳勸道:「只要有錢,妳就不用撐得這麼累了。」

  黎朝芸閃躲著她的目光。她也希望事情可以這麼簡單。

  跟尹文杰開口,接受了他的幫助,也代表著她將一步一步的將飯店的經營權一點一點的讓出去,最後呢?如果她真的失去了這家飯店,她怎麼向死去的家人交代?

  「我會好好想想妳的提議。」最後她輕描淡寫的說。

  「妳是該好好想想。」陳竹芳戴上手套,繼續拿起一旁的棍子,「就像我以前常跟妳說的,要用腦子,多用就會讓妳把事情看清楚,明白嗎?」

  「我明白。」她的眸子變得柔和。

  一陣風吹來,帶來了涼意。

  或許她真的不該再像以前一樣,只一味的看自己想看的、堅信自己所堅信的才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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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0 00:33:41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外頭的風雨在入夜之後逐漸轉強,黎朝芸進了姪子的房間替他拉好被子,臉上難掩擔憂的看著窗外,聽著風聲呼嘯。

  園裡那些樹木移株沒多久,禁不起太大的風雨摧殘,可是她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剩下的只有看老天爺的臉色了。

  雖然是這麼想,但她還是無法入睡,脫掉睡衣,她換了身輕便的運動服,走出了房間,坐在櫃台後方的陳祥安見到她立刻站起身。

  「經理,妳還沒睡?」

  「風雨太大,吵得睡不著。」走到落地窗前,她的目光看著外頭的一片漆黑,在暈黃的燈光下,隱約看出那些樹木被大風吹得激烈搖擺。

  看出她是在擔心庭園裡的花草,陳祥安走到她身旁,「經理放心啦!妳已經固定好支架,一定不會有事!」

  黎朝芸沒有回答,只是出神的看著外頭。

  想起以前的自己這個時候一定會笑得比任何人都還要燦爛,比任何人都有信心一定會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告訴所有人,這畢竟只是一個颱風而已,走了就好,不過今天她卻發現自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突然目光掃到一根用來固定樹苗的棍子被風吹拔起來,她的心一驚,立刻轉身拿出手電筒和工具,想也不想的推開通往庭園的門,同一時間灌進的強勁風雨,讓她倒退了一步。

  「經理!」陳祥安一把抓住了她,「危險!別出去!」

  「沒關係。」她拉開了他的手,「我去把棍子重新固定好就進來。幫我注意一下房間的狀況,堯堯在睡覺。」說完,她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

  大風使她連行走都有困難,更別提在這樣的風雨之中固定支架。

  她試了幾次都無法如願,又一股強風瞬間吹來,讓她站不穩,她驚呼了一聲,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跌落在地時,一雙大手從身後把她抱住。

  「妳會害死妳自己!」尹文杰幾乎是在她的耳際大吼。

  她有些驚訝會在這個時候看到他,「我得要將樹枝固定好。」

  「進去!去屋子裡待著!」他在雨中對她怒吼,「我處理!」

  「不行!」她倔強的與他對峙著,「這是我的飯店!」

  他瞪著她,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拿著!」他將她放在地上的手電筒拿起並交到她的手上,自己拿著繩子和工具,固定櫻花樹的樹枝。

  在大風大雨之中做這件事對男人而言都不輕鬆,更何況她一個女人,他的手被折斷的樹枝劃出一道傷口,但是他沒有吭聲。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他喘著氣,轉頭看向一臉蒼白的站在一旁的黎朝芸。

  「今晚到此為止!」他指著飯店的大門,「進去!」

  「可是……」

  「妳想害死妳跟我嗎?這裡有多少樹木、樹苗,若是救不回來也是老天爺的安排,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他的話使她的臉色更蒼白,抹了下臉上的雨水,她默默的點點頭,乖乖的走進屋內。

  不過走沒幾步,他就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妳怎麼了?」

  「沒什麼,剛才固定支架時拖鞋掉了,好像踩到了石頭,沒關係的。」她小心翼翼的走,避開腳上的痛點。

  眉頭一皺,他伸出手一把將她給抱起來。

  她驚呼了一聲,手立刻緊環著他的頸子。

  「就因為妳的愚蠢,所以讓我們彼此都變得狼狽不堪!」

  他的話像鞭子一樣狠狠的打在她的心上。

  他抱著她穿過大廳,直接將她抱進房間。

  「把衣服脫下來。」他放下她之後說。

  她咬著牙,沒有動作。

  「快脫,不然我就動手了。」他走進浴室放熱水。

  等他走出來,就見她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風雨,身上的濕衣物依然沒有脫掉。

  他皺起眉頭,伸出手,不由分說要把她的衣服從她的身上脫下來。

  她躲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她雙肩低垂的走向浴室。這次的颱風夾著狂風暴雨,庭園裡那些新種的樹苗可能都得重新栽種。

  她脫下自己的衣物,沉進浴缸裡。

  已經換好乾爽衣物的尹文杰推開門走了進來。

  看到他的身影,她嚇了一跳。

  她的態度使他的臉部緊繃,「我不是鬼!我是妳的丈夫,妳打算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她盡可能的將自己的身軀隱藏在水面之下,低頭不語。

  從英國回來之後,她的態度就一直疏遠,不再歡迎他的靠近,他若碰她,她就像驚弓之鳥似的逃開,他可以理解她受到了傷害,但他已經擺明了絕對會想辦法解決她飯店的問題,而且不打飯店的主意,她的態度卻絲毫沒有改變,這使他感到氣憤。

  「妳不用去想那些花花草草,」他沉著聲音說道:「再找澤漢來處理就行。」

  「我付不出那筆錢。」她不想要在他的面前現出自己的困境,但這是事實。「所以不用了。」

  「我付。」

  「不要,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他不悅的瞪著她。她實在很有觸怒他的本事。

  在情緒失控之前,他轉身走了出去,替她泡了一杯熱牛奶。

  「她還好嗎?」陳祥安一臉擔憂的站在外頭望著。

  「還可以。」

  「這次的颱風比想像中還要大。真是的!因為人手不足,所以固定的工作才做了一半,這個星期,經理忙得幾乎都沒時間睡覺,現在竟然是這種結果,她應該很難過。」

  沒有答腔,尹文杰看得出陳祥安眼中帶著對他的一絲譴責,他的妻子累得像條狗,但是在台北的他卻渾然不知。

  要不是今天他不顧風雨自己開車回來,今天或許她會冒著大雨跟外頭那些該死的樹木花草耗上一整夜。

  「準備徵一些新人手,明天等陳竹芳來上班,你跟她討論一下,然後跟我報告。」

  「可是經理那邊……」

  「現在事情由我處理,」如果再放任她繼續下去,他根本不配當她的丈夫,「你們經理,我會跟她談。」

  「這真是太好了!」陳祥安的表情像是鬆了很大的一口氣,「其實我們很清楚若沒人伸出援手,飯店早晚不是關門就是易主,只不過我們都不在經理面前說,就怕她難過,現在尹先生願意幫忙,事情一定會好轉的。」

  陳祥安臉上的笑容愉快,但是拿著牛奶離去的尹文杰沒有笑,想到方才她孤苦無依的一幕,他頓感煩躁,因為他不認為黎朝芸容易被說服,他還有場硬仗要打。

  

  他回到房間時,她已經從浴室裡出來,換上乾爽寬鬆的睡衣,坐在梳妝台前吹頭髮。

  站在門口,他看著她慵懶的動作。

  她注意到他了,但是躲開了他的目光。

  咬了下牙,他將牛奶放在她的面前,「喝了它。」

  她看著牛奶,沉默了一會兒,她關掉了吹風機,「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

  「今天風大雨大,我擔心妳一個人帶著堯堯在家,所以我自己開車回來。」

  他的關懷使她的喉嚨一緊,她幾乎已經遺忘依賴一個人的感覺了,只是在這份關懷後有太多令她不敢碰觸的現實。

  他將牛奶拿給她,她柔順的接過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

  「多找些人手吧!那些工作不適合妳。」

  「我會的,」她抬起頭,勉強對他一笑,「只要以後飯店的財務好轉,我就會多請幾個人。」

  他蹲到了她的面前,在她驚得想要逃開之前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上有著不少新舊傷口,這些都是她辛勤勞動的成果。「不是以後,而是明天天一亮之後立刻處理,我已經交代下去了,妳不做,我來。」

  她皺起了眉頭,「你明知道,以我現在的情況,我沒有辦法。」

  「妳沒有,但我有。」

  「但那是你的。」她幾乎畏縮的想要收回被他握住的手。

  他不放,「我們是夫妻。」

  「我知道,」她執拗的看著他,「可我也知道你對我的飯店有什麼想法,如果我接受你的幫助,等你有機會之後,你會毫不留情的把它搶到手。」

  「我對妳的飯店沒興趣!」他的眼中彷彿燃燒著黑色的火焰,「我們的婚前協議寫得很清楚,妳我的財產各屬於彼此,所以我不會動妳名下飯店的腦筋。」

  「你不會,但不代表你的集團不會!」她激動的反駁。「而且你提到婚前協議,就因為你我的財產各屬於彼此,所以我不會拿你的。」

  她的死腦筋令他沒來由的怒火中燒,他們是夫妻,然而卻得分清彼此。這是他一開始設下的規矩,而她只不過是依言照做罷了,結果現在卻令他感覺被自己掐住了脖子。

  「黎朝芸,」他抓住她,要她定眼看著他,「我跟妳談談現實,妳不要再逃避了,靠妳一個人的話絕對不行。」

  不顧她的掙扎,他堅持的繼續說道:「銀行的利息很高,我查過,因為當初妳哥拿土地向銀行貸款,但還是不足以建造新館,最後他索性申請了一大筆信用貸款,每個月單是利息就壓得妳喘不過氣,就算營運狀況好轉,妳每天累得像條狗似的,但飯店的財務依然不會有所起色,因為賺的錢全都落入銀行的口袋,妳知道這點嗎?」

  「我不知道!」逃避的想要掙脫他的手,她不想跟他談論這些事。

  「妳管理一家飯店,要是連這麼簡單的一點都看不出,那妳根本不適合這份工作,光有熱情是不夠的。假使妳真的想要留住這間該死的飯店,妳只能接受我的幫助,不然最後妳只會一無所有。」

  沮喪在她的心頭翻騰,她的自尊最多只能承受這麼多。

  「如果最後事情真變成你所說的那種結果不是更好,」她強忍著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大聲吼道:「你們集團正好可以順理成章得到一切!」

  她的話使他氣憤的雙手握拳。為了她,他已經破壞了許多原則,但是她對他的成見依然不變。

  「妳到底在怕些什麼?」他忍不住吼回去,「妳要做的只是點頭接受,事情有這麼難嗎?」

  「我也很希望事情沒有那麼難,但是……」她搖了搖頭,「我怕自己若接受了你的幫助,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伸出手要抱住她,「妳怎麼可能會什麼都沒有,妳還有我。」

  她推開他的手,再次躲開他的碰觸,「我們之間的關係只是一張契約,你從來都不是我的,我也從來不屬於你。」

  她的話像是打了他一巴掌。

  她幽幽的看著他,「我說對了不是嗎?」

  她站起身,轉向黎斐堯的房間。

  「妳要去哪裡?」

  「我跟堯堯睡,」她壓下心中複雜的情緒,「這幾天我睡得不好,跟你睡,我怕吵到你。」

  瞪著她的背影,尹文杰心煩意亂的看著她關上門,將兩人分隔在兩個空間。

  

  脫掉手套,黎朝芸擦了下自己汗濕的額頭,吁了一口氣。

  颱風雖然已經走了,但是要把那些被連根拔起的樹苗和被打落的樹枝、樹葉清理乾淨得需要一點時間。

  「美女!」

  聽到身後的聲音,她一驚,一個轉頭,就看到李澤漢帶著一臉的燦爛笑容走了過來。

  「澤漢?!」她掩不住驚訝,「你怎麼來了?」

  「這裡需要我,我不來行嗎?」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他俏皮的對她眨了眨眼,「我聽說颱風天妳還不顧風雨出來照料樹苗。」

  黎朝芸一笑,「這是我該做的!」

  李澤漢讚賞的點著頭,看著她臉上沉靜的笑,他微偏過頭,「讓我看看妳!妳看起來有點不一樣,當然妳還是很漂亮,只是……」他撫著下巴,仔細打量著。「哪裡怪怪的。」

  她不自在的閃躲他的目光,「別提我的傷心事,今天我量體重的時候,發現我胖了一些。」

  李澤漢一記彈指,「確實,妳是胖了一點,不過依然是我眼中的大美女。」

  他的讚美使她露出了笑容。

  收回打量她的視線,李澤漢雙手扠腰看著眼前的草木,「看來這風雨真的挺大的,雖然有些樹苗被連根拔起有點可惜,不過別難過,我們再移植一次就好,這次我打算移植更多成樹。若這一、兩年就能開花,到時花團錦簇,飯店就可以順勢推出主題派對,我肯定這裡會美得不可方物,一房難求。」

  望著眼前的景物,她的腦子想像未來可能出現的畫面,但是這樣的遠景,卻激不起她心頭太大的漣漪。

  沒有得到回應,李澤漢好奇的側過身。

  隔了好一陣子再見,朝芸臉上的笑容還是甜美,但除了她自己所言,她胖了一些,臉變得豐腴一點之外,他實在覺得還有些許的不同。

  「老實說,」他端上正色,看著她,「出了什麼事?」

  「沒有啊!」她不解的抬頭回視,「我很好,不過身體有點不舒服是真的。颱風過後,我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一直到今天才有點精神弄這些東西,不然早就該弄好了。」

  「妳若不舒服可得好好休息,不然我們經理會心疼的。」

  提到尹文杰,使她的眼底一黯,但她隨即隱去。此時,尹文杰正好牽著黎斐堯走了過來。

  今天不是周末,她很意外這個時候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小可愛!」李澤漢蹲下來,輕捏了捏黎斐堯的小臉蛋,「好久不見!」

  黎斐堯對他甜甜一笑。看到他的笑容,李澤漢更是開心。

  「瞧瞧這小傢伙的笑容,」他讚嘆,「他長大肯定迷死一堆人,笑起來跟他姑姑一個樣。」

  黎朝芸聞言,眼底閃過慈愛,她抬頭看著尹文杰,輕聲問道:「怎麼會來?」

  「我跟澤漢一起來的,」他伸出手,拿走她手中已經沾滿泥土的手套,「我不是叫妳別再做這些事了?」

  他霸道的口吻使她沉默,低下頭沒有回應。

  這幾天,飯店展現前所未有的朝氣,來應徵的人來來去去,尹文杰就如同他所言,強勢的介入飯店的運作。

  他的舉動,除了引起她不快之外,其他人倒是很樂意的接受了。

  包括芳在內的員工有志一同的全都聽著尹文杰的安排,除了招募新員工,飯店每天還有貨車進出,載來了一件又一件看起來昂貴的器具。

  尹文杰對這間飯店有很多的想法,她就算想阻止,飯店上下也找不到一個人站在她這邊,所以最後她放棄了,唯一能得到一點平靜的時光,就是接觸這些花花草草的時候,而他連這個都禁止。

  李澤漢目光在兩個人身上來回審視。糟,看來這對夫妻的關係比起之前更僵了。

  他對黎斐堯伸出手,露出乞求的神情,「小可愛,帶叔叔進去找芳芳阿姨好不好?我們叫芳芳阿姨給我們布丁吃。」

  提到自己最愛的食物,黎斐堯的眼睛一亮,立刻握住他的手。

  「這個小傢伙真是可愛,越來越得人疼了!」李澤漢爽朗一笑,牽住他站起身,「朝芸,晚一點我再跟妳討論一下這庭園裡園藝的部份,我先帶堯堯進去吃布丁。」

  「我跟你去。」她向前了一步。

  尹文杰動作快如閃電的握住她的手臂。

  她的反應如遭電擊。

  看到她驚嚇的樣子,尹文杰沉下臉,對於眼前的情況已經忍耐到了極點。

  李澤漢笑容微僵,有點尬尷的站在兩個人的中間,留也不是,離開也不是,這個時候他的眼角突然瞄到一個人影。

  「小芳芳!」他立刻對陳竹芳揮了揮手。

  嘴一撇,她一臉不以為然的移動步伐走了過來,「你這樣叫人很噁心!」

  「都認識這麼久了,別這樣冷淡。」他暗暗對她使了記眼色。

  看了下表情幾乎同樣陰鬱的夫妻倆,陳竹芳嘆了口氣,很快的明瞭了狀況。

  雖然朝芸口口聲聲說跟尹文杰之間一點問題都沒有,但他們的模樣,瞎子都看得出問題大條了。

  原本她是不太喜歡尹文杰這個冷淡的傢伙,不過最近他用心積極的主導飯店的營運,讓飯店上下都看到了未來,偏偏朝芸就是死腦筋,對於尹文杰的強勢介入耿耿於懷。

  「我的大小姐,」她語重心長的勸說,「我前幾天不是跟妳說嗎?妳老公是好意,他又不是要搶妳的飯店,他出錢又出力,妳不謝謝他,還認為他多管閒事,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講理?」

  黎朝芸沉默沒有回答。她知道現在飯店所有員工的心都向著尹文杰,只會幫他說話,她說什麼在他們眼中看來都是莫名其妙。

  「經理,你出錢出力」李澤漢露出驚訝的神情,「你瘋了嗎?若是讓集團知道,你死定了!」

  尹文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李澤漢一驚,連忙用手捂住嘴,無辜的眨著眼。

  「什麼意思?」黎朝芸問。

  「沒什麼。」尹文杰的嘴一撇,「我要做的事,誰也沒辦法阻止。集團有集團的計劃,我有我的想法!」

  「你會丟掉工作。」李澤漢咕噥。

  「到底是怎麼回事?」黎朝芸追問。

  「妳不要管!」

  聽到他近乎沒有感情的一句話,她的心向下沉。這就是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永遠只有他想要做什麼,而她永遠不能插手。

  「路易告訴經理,他可以不再找人來找飯店的麻煩,」李澤漢不顧尹文杰的警告,逕自說道:「畢竟這間飯店財務不佳,早晚會關門,到時集團只要順勢收購便成,但是經理要答應一件事,就是不能給予飯店任何援助,不論是人或錢,他叫我來,其實我都替他捏把冷汗,若讓集團內部的人員知道可不得了,現在他還出錢……經理,你真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漢,只要美人不要江山。」

  尹文杰的眼睛微瞇,感到不悅。

  「哇!」陳竹芳一臉驚訝,「經理,以後我也要叫你經理,我真的要對你另眼相看了!英雄,你真是我們飯店的英雄。」

  「到時變狗熊。」李澤漢咕噥著,「我可以想見聖誕節前召開的董事會上,經理會被路易修理得多慘,說不定連現在這個位置都保不住。」

  「閉上你的嘴!」尹文杰皺起了眉頭。

  看到他銳利的眼神,李澤漢不由得退後了一步,躲到陳竹芳的身後。「經理,我也是想幫你,你也該讓自己的太太知道你付出那麼多,別為了一點小事,夫妻就鬧得不愉快,你們可是要牽手走一輩子的啊!」

  「夠了!」看到黎朝芸臉色的蒼白,尹文杰沉下了臉。

  李澤漢暗自的聳了聳肩,「芳芳,我跟堯堯想吃布丁。」

  「走吧!看你這麼幫忙的份上,」陳竹芳很爽快的答應,「你要吃幾個,我都請你。」

  「謝謝!芳芳!」李澤漢興奮的牽著黎斐堯要走。

  「人家這麼幫妳,」陳竹芳牽起黎斐堯另一隻手,離去前不忘對黎朝芸說道:「別再耍脾氣了。」

  黎朝芸無言的看著他們的背影離去直至消失。

  「為什麼要這麼幫我?」終於,她鼓起勇氣問。

  「那不重要。」他將手中的手套給甩到一旁。

  「怎麼可能不重要?如果幫助我會阻礙你的未來,請你現在立刻停手。」她目光堅定的看著他。

  這就是他所擔心的。尹文杰陰鬱的回視著她,所以他並不希望自己的所作所為被她知道,而讓她產生壓力,到時她只會更堅持的拒絕,然後把他推得更遠。

  「記得我們的協議嗎?」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公式化,「我得替妳解決飯店的麻煩,所以妳就放心的接受這一切吧!」

  「協議?」

  「對。妳只要照顧好自己跟堯堯就好,至於我的未來,不是妳需要在乎的。」

  他的話使她心中剛萌生的一絲希望破滅,說到底只是為了當初的協議,一個承諾而已。

  如果今天他能說一聲愛她該有多好。她的嘴角勉強的揚起。

  抬起頭,太陽快要隱沒山頭。

  「你是個好人!」望著眼前一片橘紅,她低聲說道:「好人會有好報。」

  看著她,他想要伸出手擁住她,但他卻很清楚,她只會閃躲他的碰觸,這一陣子,她總是如此。

  「進去吧!一入夜就冷了。」

  「好。」她沒有拒絕,頭一低,越過他走進飯店裡。

  一前一後的兩個人各有所思,卻也都不再有勇氣朝對方跨近一步。

  

  天黑了,黎朝芸踩著緩慢的步伐走過飯店每個角落,望著這熟悉的一景一物。這裡是她承諾一定會保留下來的東西,但現在呢?

  尹文杰要取得她的飯店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他不需要幫忙,只要在旁邊靜靜看著就行了。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反而還好心的幫了她許多,她真的應該感激他。

  其實一開始她內心深處就非常明白,當初他到這裡與她見面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更不知道她擁有這一家飯店,所以說他是有目的的跟她結婚並不正確。

  她緩緩的走進庭園裡,一臉沉思。

  想起一開始他就說得清楚,這場婚姻本是兩人各取所需,是她在這個契約之中失去了自己的心,她無權指責他沒有給她對等的情感。原本以為她能等,但現在發現了自己的天真,她再也沒有把握,自己能夠心甘情願的守候一段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愛情。

  她坐在大理石椅子上,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肚皮。

  她懷孕了,已經快四個月。

  這一陣子她躲著他,藏著這個小祕密,她本來就瘦,所以也沒有任何人看得出來,但接下來,所有人都會看得出來,再也瞞不住了。

  在跟著尹文杰到英格蘭祝賀他母親生日前,她就懷疑自己懷孕了,只不過那份喜悅卻因為接踵而來的事情而消退。

  她知道他會高興她有了孩子,他與她結婚的最終目的便是一個孩子,只是這卻不再是她所希冀的,對於他們之間的未來,她不再有把握,如同初識那時,他用嘲諷的口氣說——一輩子,沒這麼簡單。

  他們簽訂的婚前協議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他會伸出援手是因為承諾,他重視他們之間的契約,縱使這份承諾會讓他之前的努力毀於一旦,甚至失去亞洲區負責人的位置,他依然義無反顧的做了,若他們的婚姻走不下去,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他也會不留情面的帶走。想到這裡,她的心就一陣疼痛。

  他背著私生子的名號,縱使兩個兄長再疼愛他,背後依然存在家族和董事會的壓力,所以他得要比兩個兄長更加的努力。

  在他已經快要得到所想要的位置時,她卻成了絆腳石。

  黎朝芸呼了長長的一口氣。她會想,就像所有人都叫她好好想清楚一樣,她真的會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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