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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下了幾場大雨之後,天氣明顯轉涼,微風吹來了些許的涼意。
黑色的房車停在氣派的大宅前,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才剛下了車,屋子裡的管家立刻機警的提著行李迎上前。
「少爺!」他恭敬的在一旁說道,「這是你要的行李!」
宋靖寧微微一笑,隨手打開後車箱,看著管家將行李放上車。
他撥了下被微風吹落在額頭的黑髮,看著眼前偌大的房子,這是他從小成長的地方,這裡原本充滿歡樂笑聲,但是在父母雙亡、妹妹陸陸續續出嫁之後,只剩唯一單身的他住在這間大宅子裡,所以顯得冷清,沒有人氣。
漸漸的,他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他情願留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大廈,一個人自在的過日子。
至於身旁這個盡責的管家,是他的雙胞胎妹妹宋寧寧出嫁之後自作主張找來的。
說的好聽是多個人可以打點宋家大宅的大小瑣事,但宋靖寧明白,妹妹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希望可以多少探察一下他這個當哥哥的最近都在做些什麼。
雖然嫁了出去,但是他的妹妹們似乎認為他不懂得照顧自己,壓根兒不把他看在眼裡。
「少爺,這是大小姐剛才送來的。」管家拿了一個小盒子遞到了宋靖寧的面前。
聽到是自己妹妹送來的,宋靖寧沒有遲疑的伸出手接過,動作優雅的打開盒子,接著側著頭打量了半天。
「這……」他柔聲的開口,「是什麼?」
「回少爺,」管家看了一眼,然後盡責的回答,「好像是個平安符。」
宋靖寧挑了挑眉,他當然知道這是個平安符,還是很傳統的那一種,紅色的布包裡頭有一個摺成八卦的符咒,上頭還綁著一條長長的紅絲線。妹妹送這種平安符給他做什麼?
「她拿這個回來有沒有說什麼?」宋靖寧分心的問了句。
「大小姐說,這是她到廟裡去求的平安符,家裡每個人都有一個,所以要少爺好好保存,戴在身上。」
「戴這個」看著鮮紅的袋子,他忍下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我放在車上就好了吧!」
「不行!小姐說,她每次看到少爺就要檢查一次,不然……」管家欲言又止。
宋靖寧再次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不然怎麼樣?」
管家不自在的瞄了宋靖寧一眼,又動了動身子。
宋靖寧嘆了口氣,「說吧,我承受得了!」
「大小姐說,如果你不聽話的話,她就打死你,因為你一點都沒有感謝她的一片好意。大小姐還說,」管家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這符她特地請師父加持過,會替少爺招桃花,讓你早日娶妻生子,不然……」
又是不然宋靖寧挑了挑眉,「講下去!」
「不然—」管家上下瞄了優雅的宋靖寧一眼,「少爺難不成還想繼續娘娘腔下去嗎?女人可一點都不喜歡這種看起來只會吃軟飯的男人。」
宋靖寧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死丫頭在外人的面前還真是一丁點面子都不給他!宋靖寧抬起手,輕捏了捏自己的頸子,有這種妹妹,他這個哥哥做得還真是窩囊。
「所以少爺,」管家很快的跳結論,「你還是把平安符戴著吧,大小姐也是一片好意。」
宋靖寧扯了扯嘴角,心中滿是不以為然,但臉上溫和的笑意並沒有顯現內心太多的情緒。
他將平安符放在手中把玩,早在父母親在他就讀高中時被綁匪綁架,然後再沒有回來之後,他就成了無神論者,不再相信這天地的鬼神善惡之說。
對他來說,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他三個妹妹,他盡全力的照顧妹妹,看著她們出嫁,過著幸福的日子,就是最讓他感到安慰的地方。
只是嫁了人的妹妹卻越來越雞婆,自己的老公不好好管就算了,竟然三不五時管到他頭上,他要不要娶妻生子這種小事,她們全都看得跟天一樣大,讓他煩不勝煩。
他緊握著手中的平安符,眼神微斂。他的父母用生命告訴他一個血淋淋的真實感受—愛是一件美好但又恐怖的事情,所以愛不需要在他的人生之中佔有太大或太重要的部份。
他三個妹妹就夠令他腦神經衰弱了,所以他不想再多一個所謂的妻子或孩子給自己添麻煩,更何況若是遇到一個像宋寧寧那種不講理的母老虎,他的一生就雞飛狗跳,毀了一大半了。
「大小姐說,下個星期少爺和她生日的那一天,她希望可以跟你一起渡過!」
宋靖寧將平安符隨意的拋進車裡,提到生日—他的心情驀然變得沉重,不過表面上,他依然隱藏得很好。
「到時我會再跟她聯絡,」宋靖寧一笑,「我現在要下南部去看一塊地,明天才會回來。」
「是!」管家在一旁點了點頭。「少爺要一個人去嗎?要不要叫司機—」
宋靖寧微微一笑,揮了揮手,「不用了。」
他逕自開車揚長而去,車子一走遠,他臉上的溫和神情隨即轉為嚴厲。
偶爾他會享受一個人獨處的時光,看似一個人的孤單,卻是他最感悠閒的時刻,只有這個時候,他可以卸下這張溫和的面具。
下個星期是他和雙胞胎妹妹的生日,卻也是他們父母當年被發現屍體的日子,因為不確定死亡日期,最後便以這一天當成是他們的死忌。
這對才滿十八歲的他們來說是極為殘忍的一件事,多年過去,有些記憶片段已經模糊,但隱約還記得那壓在胸口的痛。
他深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道路,強迫自己將過去拋下,多年來,他早就學習—人要往前走就得丟下某些東西,才能走得輕鬆自在。
他現在下南部要看的這塊地,是他讀大學時認識的一位同學家所有。
他們看準現代人逐漸著重養身休閒,所以想把一整片山坡地規劃成一個飯店渡假村,因為宋靖寧做的是建築,所以他同學才請他跑一趟,看看雙方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性。
宋靖寧握著方向盤,思緒飛轉,若是談成,這該是筆賺錢的生意,不過這跟他們公司以往所承接的建案比起來,只能算是個小Case,根本無須他費心的走這一趟,只不過因為父母的祭日將要到來,令他沒來由的感到心煩,他便臨時決定一個人出去走走,索性自己跑這一趟。
他與同學約談的時間是明天,但他提早前往,他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他打算先去看一下環境,再決定明天該怎麼談出一個對自己有利的條件。
或許他看起來溫和,更有許多人認為他溫柔、沒有殺傷力,但只有他心裡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人需要偽裝,出社會多年,他很清楚一張和善的笑臉會令他更快達到他所想要的目的。骨子裡的他很強悍,只要他想要的東西,他可以不擇手段,只不過他向來高明得從不讓人認為他有害。
他一個人開著車,在黃昏之際,車子已經繞著山路向上而行,到了目的地附近,他目光審視地注意看著四周。
這裡環境清幽又不算偏僻,確實有值得開發的條件。
偶有幾戶人家,但都有些距離,他踩著油門,細心的觀察著,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車子引擎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響,宋靖寧的心一驚,立刻放慢速度往路邊停靠。車雖然順利的在路邊停了下來,但是不管他試了幾次,就是不能再把車子發動。
宋靖寧困惑的下車檢視,平時保養的工作他都交給下面的人處理,從來不過問,照理來說,車子不會出狀況才對。
他下了車,左右張望,四周人跡罕至,他不由得呼了一口長氣,沒料到生平第一次遇到車子故障,是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彎腰拿出車裡的手機,眼睛瞄到離開家時,被他隨手丟到一旁的平安符。
他一手撥電話聯絡車商派人來處理,空著的手撈起平安符,不屑的一撇嘴,什麼鬼平安符,壓根不能保他平安。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也只有他那個母老虎妹妹會相信。
掛了電話,宋靖寧瞄了下時間,大概還得在這裡等待約一個小時,等車商派人來處理,天都黑了。
他深吸口氣,心想既來之則安之,車壞了已成了既定事實,除了平心靜氣接受外,別無他法,他索性鎖上車子四處走走看看。
在山間走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想上洗手間。
他的黑眸打量著四周,雖然他講話溫柔、動作優雅,臉上總閃著溫和的笑容,但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個娘娘腔,但是他實在無法像他人一樣隨地在戶外解決內急。
他想起了上山時經過的民宅,他立刻往山下走去。
那是一棟典型的三合院,曬穀場前停了好幾輛的機車,才走近,他便可以清楚的聽到裡頭有人聲和……麻將聲。
他不由得微揚了下嘴角,這裡的居民的日子過得還挺悠閒的,他推開了紗門,看著裡頭有兩桌人正在打麻將。
「不好意思!」他走進門,裡頭的人忙著打牌,沒人理會他或分心看他一眼,所以宋靖寧清了清喉嚨,逕自揚起無往不利的迷人笑容,微提高音量,「不好意思!想向你們借個洗手間。」
「洗手間」一個背對著他的大叔轉身看了他一眼,「少年仔不是這裡人喔!緣投喔!」
溫和的笑意依然留在臉上,宋靖寧點頭當是回答。
「便所走到裡面就可以看到了!」大叔很爽朗的揮手指了一個方向。
「謝謝!」宋靖寧道謝之後,照著大叔的指示,直走到最裡頭的洗手間。
這個坐落在山間的三合院,外觀已經看得出年代,別有一番古樸之美,只不過……前頭傳來的麻將聲似乎突兀了點。
上完洗手間,走回客廳,宋靖寧有禮的向客廳裡只顧著打麻將的人道謝。
「等一下,緣投少年仔!」突然他的手被方才那位大叔給一把抓住。
宋靖寧先是一愣,不解的問:「請問有事嗎?」
「沒什麼事啦!」大叔站起身,「只是你幫我洗一下牌,我也要去便所!」
幫他洗牌宋靖寧眼底閃過驚訝,搖頭就要拒絕,「我不會打牌,而且我還有事—」
「拜託啦!一下而已。」大叔起身將他推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頭,「快點打一打,我要在我家母老虎發火前趕回去,不然我就死定了!」
他才說完,沒給宋靖寧拒絕的機會就往廁所的方向跑去。
宋靖寧看著他跑開,著實一驚。
「少年仔,快點!」另外三個牌友催促著,「快打一打,我等一下還要回去煮飯!」
「我也要回去顧孫!」
既然都有事,幹麼還要跑來打麻將宋靖寧搔了搔頭,無奈之餘只好在三個牌友的催促下乖乖洗牌、切牌。
他才將牌給切好,大叔就回來了,他立刻站起身,將位子還給人家。
「多謝—」
大叔的手不客氣的拍了拍宋靖寧的後背,道謝的話語還沒說完,客廳的紗門突然就被人由外推開,一下子湧進了好幾個警察。
宋靖寧還沒來得及回過神,手腕就被一個警察給抓住,推到一旁的角落。
「蹲下!」
宋靖寧先是傻眼,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陣仗,心中突然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警察先生,」他連忙替自己解釋,「你誤會了!我不是來打牌的,只是來借洗手間!」
「甭假!」抓著他的警察撇了下嘴,「有人密報這裡有人聚賭,所以全都跟我回去!」
「阿發!」跟宋靖寧一樣被推蹲在角落的一個大嬸忍不住對警察嚷道,「我們只是小小玩,在這玩了十幾二十年了,你明明都知道,有時你阿爸也會來這裡泡茶玩玩,所以你幹麼跑來抓人?」
「還不是怪你們自己!」叫阿發的警察翻著白眼,語調也滿是無奈,手指著蹲在地上的一排大嬸、大叔們,「到底是哪一個人,自己舉手承認—都幾點了!家裡的叫你們回去吃飯不回去,才會有人不爽打電話來密報說這裡聚賭,阿叔、阿嬸,算我跟你們拜託一下,要賭就先把家裡的人搞定再來玩好不好?我接到報案,又不能不來,不來我就要被投訴了!」
「一定是你!」
「一定是妳!」
幾個人開始彼此指來指去,就是不承認自己家人是「抓耙子」。
宋靖寧才不管是誰告的密,因為他只是來借廁所而已,「警察先生,我是—」
「有什麼話到警局再說啦!」阿發不想聽廢話,反正這種事久久就會發生一次,等會兒回警局辦個手續,所有人就可以回去了。
阿發推著宋靖寧往外走,隨口問道:「少年仔,你是生面孔,誰報你來這裡玩的?」
「不是,警察先生!」宋靖寧搖著頭,「我不是來玩的!」
「我知道,你來借便所!」
宋靖寧眼睛一亮,用力點著頭,「沒錯!警察先生!」
「我看起來像白痴嗎?」阿發假笑了一聲,「甭假!愛賭的都嘛不會承認自己愛賭!」
宋靖寧的心直直往下沉。一夥人陸陸續續全上了警車,宋靖寧暗暗叫苦,怎麼沒有半個人替他說說話。
「阿發啊!」一旁的大叔對開車的阿發說道,「這個少年仔真的是來借便所耶!你不要抓他!」
「阿叔,回警局再說啦!」阿發頭也不回的專注著眼前的山路,「剛才通報了一個交通案件,我要趕著去處理,你們先去警局,打電話叫家裡的人來之後,你們就都可以回家了。」
「少年仔,再忍耐一下!」大叔同情的看著苦著一張臉的宋靖寧,「等一會兒就可以回家了!歹勢,要不是幫我洗牌,你也不會被抓。」
宋靖寧勉強的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雖然心中的他已經在猛罵髒話了。
看著外頭漸黑的天色,他懷疑自己在作夢。這輩子沒坐過警車,但現在竟然因為「聚賭」被抓進警局,真是沒有天理!
若讓他的妹妹們和公司的人知道就完了,他的一世英名一定全毀!
被帶進派出所的宋靖寧,無奈的坐在角落看著小小派出所裡的人。
奇怪,這些人是沒有羞恥心的嗎?宋靖寧感到驚奇,明明就聚賭被抓,但一個個都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似的自在,喝茶的喝茶、吃麵包的吃麵包,剛才還要值班的警員還跑去買了隻烤鴨來吃。
要不是警察不同意,他們還打算拿出一副撲克牌,繼續賭下去。
「少年仔,我叫蘇明祥,」一旁的大叔,一臉滿足的喝著茶,「你叫什麼名字啊?」
「宋靖寧。」宋靖寧微笑著回答。
蘇明祥又喝了一口茶,自在的呼了口氣,「這茶不錯喝!等一下要問一下所長是什麼茶,我也要去買一斤來喝。緣投少年仔,你要喝一杯嗎?」
宋靖寧輕搖了下頭,這個節骨眼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食慾和好心情。
「大叔您喝就好!」
蘇明祥忍不住讚美宋靖寧,「少年仔,你看起來很帥又很有教養,怎麼會來我們這個鄉下地方?」
「找朋友。」宋靖寧有禮的回答。
「找朋友啊!」蘇明祥搔了下頭,「真的是歹勢,要不是拖著你幫我,你也不會被捉進來!等一等有沒有人來保你?」
這件事他根本就難以啟齒,所以他沒有找任何人來保他,他微斂下眼,沒有多說話。
看到他的樣子,蘇明祥更內疚了,「少年仔!你不敢找家人是嗎?歹勢歹勢!安啦!等一下我保你出去!」
宋靖寧非常勉強的揚了下嘴角。這大叔自己都缺人來保他了,現在還想著要解救他
「阿爸,」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材略微圓潤可愛的女孩子手拿著安全帽,氣沖沖的衝了進來,「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才會聽?」
正在喝茶的蘇明祥手一抖,杯子差點掉在地上,他連忙把杯子放下,縮到宋靖寧身旁。
宋靖寧看著他一臉的恐懼,神情滿是不解。
「阿爸,」蘇西西衝到蘇明祥的面前,也不顧周遭那些叔伯阿姨們睜大了眼在一旁看著,不留情的罵道,「同樣的事情,小孩子教個一、兩次就懂了,怎麼你這麼大的一個人,一件事跟你說了千百次,你還是犯了再犯!」
「西西啊……」蘇明祥可憐兮兮的從宋靖寧身後探出頭看著女兒,「妳也知道阿爸平時沒什麼別的愛好,就只是喜歡打打小牌而已……」
「是啊!打到連飯都不回家吃,讓媽找不到人,火山爆發,成天吵吵鬧鬧,讓人笑話!」
蘇明祥聞言,脖子一縮,再不敢回嘴。
宋靖寧靜靜的打量著這個把長長的頭髮綁成馬尾的女人,看起來年紀不大,有雙圓圓的眼睛,不算很漂亮,身材也不像時下女人那樣纖瘦,但卻豐滿圓潤,未施脂粉的臉上有另一種純真的味道。
蘇西西火大的雙眼原本死命的瞪著自己的父親,但是眼角不經意的注意到了宋靖寧打量她的眼神,她便直截了當地看了過去。
她的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光亮,沒料到爸爸的那群賭鬼好友裡,竟然也有這麼年輕又帥的傢伙,她雙手抱胸上下打量著宋靖寧,這個男人長得既斯文又帥,那一身打扮看起來好像是名牌,不過會跟這些老人家混在一起,那應該只是看起來像真貨的假東西才對。
看她阿爸躲到他的身後,這傢伙十之八九也是跟她阿爸一起因為聚賭被抓回來的,她的嘴一撇,道不同不相為謀,這種人她不屑打交道。
她直接走向警員辦公桌,雖然滿肚子的氣,但還是替爸爸辦好了交保,然後粗聲粗語的對爸爸說,「可以走了啦!」
蘇明祥興奮的站起身,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他看了下宋靖寧,然後露出乞求的無辜神情,「西西啊,妳可不可以也帶這個少年仔走啊?」
「那個死賭鬼關我什麼事啊!」蘇西西想也不想的回絕,她對愛賭博的人沒有半點好感,還要她伸援手,想都不要想。
「西西啊!」蘇明祥苦著一張臉,「做人不要這麼壞心!」
蘇西西火大的瞪著不知道腦子裡裝些什麼的父親,竟然當著外人說她壞心要不是怕天打雷劈,她真的想要一巴掌甩過去。
「西西,這個少年仔是無辜的,」蘇明祥替宋靖寧辯解,「他真的不是賭鬼,妳幫幫他啦!」
「無辜?少來這一套,會跟你扯在一起的人絕不可能是無辜的!」蘇西西的嘴一撇,看著宋靖寧,「喂!看你長得人模人樣,給你一句忠告,趁年輕去學個什麼一技之長對將來才是保障,不要跟著我阿爸賭博,當個無所事事的混蛋。你雖然還很年輕,但是青春是這麼一回事,看著是挺多的,但一轉眼就沒了,當你想到要後悔的時候,一生也全毀了!」
這女人是在跟他說教嗎?宋靖寧傻眼了,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小姐,我不是,我只是剛好到那裡去。」
「你當我白痴啊!」蘇西西不客氣的啐道。「我阿爸每次也都嘛說他剛好去那裡,你乾脆跟我說是鬼牽你去的!」
宋靖寧一口氣難過的梗在胸口,他絕對是在作夢,到了這個鄉下地方,被陌生人指著鼻子說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也就算了,解釋的話竟然還被當謊言—真是天大的侮辱!
「西西啊,女孩子家要溫柔一點,」蘇明祥忍不住拉了拉蘇西西的手,「妳不保他—不然我保他!」
蘇西西瞪著自己的父親。
「西西,就當阿爸拜託妳……」蘇明祥只是愛賭了點,但可算是有情有義的人,他確實知道宋靖寧的無辜,所以不好意思置身事外。「不然阿爸給妳跪下來!」
「阿爸!」蘇西西無奈的拉住真的要跪下來的父親。
真不知道宋靖寧有什麼魔力,可以讓她阿爸這麼不要顏面的為他說情,蘇西西瞪著宋靖寧。
最後她只能很不情願的替他交保,還難得好心的幫他叫了輛計程車。
「喂!只此一次,」出了警局之後,蘇西西對一起走出來的宋靖寧沒什麼好口氣地說,「下不為例!」
這麼倒楣的事,遇到一次已經夠多了,還要再一次宋靖寧搖了搖頭。
「看你的樣子,」蘇西西嘲弄的說,「第一次被抓對不對?」
宋靖寧已經沒什麼力氣去解釋什麼了,這真是荒誕不經的一天。
「總之不管如何,」一事歸一事,宋靖寧還是有禮的堆起淡淡的微笑面對蘇西西,「謝謝妳替我解危。妳叫西西?蘇西西?」
蘇西西實在很討厭自己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讓她從小被笑到大,不過奇怪,這個男人叫她的名字時,她怎麼覺得自己的名字好像還挺好聽的,真是見鬼了。
「不用道謝了,」蘇西西一臉不以為然,在心中提醒自己,雖然這傢伙說話很溫柔還挺有教養的,不過這都是假象,他是個賭鬼,「像你們這種賭鬼的道謝,我承受不起!計程車應該在外面等了,你快點走吧!」
這女人實在令人好氣又好笑,宋靖寧微揚了下眉,她根本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就先宣判了他的罪。
「西西啊!」完全狀況外的蘇明祥興奮的在一旁說道,「回家了!阿爸肚子好餓!」
「沒牌打就知道肚子餓!」蘇西西沒好氣的數落了一句。
她爸爸就是這種天塌下來也樂天快樂的脾氣,活了大半輩子,口袋沒剩幾個錢,但依然活得開開心心。
「走了!」蘇西西對自己的父親不留情的批道:「回家之後,你就皮繃緊一點,等著被阿母修理吧!」
蘇明祥嘟著嘴,可憐兮兮的看著宋靖寧,「少年仔,你一定要趕著走嗎?要不要跟我回去吃飯?」
蘇西西忍不住推了蘇明祥一把。
「西西啊,妳怎麼推阿爸?」
「帶賭伴回家,你是真要氣死阿母才甘心啊!」
「西西啊,人家—」
「謝謝你,大叔,但是我還有事要處理,」宋靖寧很有禮貌的說道,「改天有機會再拜訪吧!」
「喔!」蘇明祥露齒一笑,搔了搔頭,「少年仔,今天真的很歹勢,你人真的不錯!有結婚嗎?」
「阿爸!」蘇西西沒好氣的喚了一聲。
「好啦、好啦!」蘇明祥連忙陪著笑臉,「不問了、不問了!回家!少年仔電話留一下!」
蘇西西不客氣的拉著蘇明祥往機車的方向走,就算擔心自己的女兒嫁不出去也不需要淪落到隨便跟人家要電話的地步吧!更別提這輩子她看了太多次她的爸媽因為「賭」這件事起的大小爭執,所以打死她,她也不會嫁給一個會賭的人。
「西西啊,妳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再找不到男人的話,沒幾年就會變老小姐,妳總不會還在等那個去台北的小鬼吧?他不行啦!走路、講話都沒個樣子,但這個少年仔不一樣,他很帥,而且我有注意到他洗牌的動作很俐落,手又很漂亮,我覺得—」
「爸!你夠了!」她的手不客氣的指著宋靖寧,「就算趙弘明走路、講話都沒個樣子,都比這個人強百倍!他是帥,但帥不能當飯吃,他跟你一樣愛賭博,所以你殺了我,我也不會看上這種人!我現在就對天發誓,就算我蘇西西一輩子嫁不出去,我也不要這個男人。」
這女人太不給他面子了吧!竟然直接當他是透明人,把他批評得一無是處,不過宋靖寧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有趣,他嘴角微揚,側頭看著這個肉感的嬌小女生。
她真的挺可愛的,有張圓圓肉肉的臉,雙眼因為怒氣而閃閃發亮,他喜歡她的馬尾在身後甩來甩去的活潑樣子,他一直以為自己比較喜歡瘦高的女人,但她嬌小可愛的樣子卻令他忍不住盯著看。
感受到身旁投來的目光,她不解的轉頭一看,宋靖寧溫文儒雅的樣子令她一愣,看到他臉上掛著的淡淡微笑,她才驚覺自己方才那一長串的話似乎太傷人,畢竟他是個陌生人,好壞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臉上的溫柔使她不禁有些內疚。都怪她爸的脫序行為,讓她一肚子火,她忍不住收回視線,瞪向自己的父親。
「歹勢,少年仔,」蘇明祥才沒理會女兒殺人的目光,逕自在一旁賠罪,「我女兒就是這麼沒水準,所以到這個年紀還沒男人要!」
「阿爸!」蘇西西真的想要一把掐死他。
宋靖寧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鬼啦!」蘇西西的雙頰忍不住火燒似的紅了起來,丟臉死了!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父親會跟個外人說她沒人要。
「你們父女的感情真好,」宋靖寧真誠的說,「我很羨慕!」
「你娶我家西西就是一家人了!」
「阿爸!」蘇西西忍不住又再次用力推了父親一把。
蘇明祥踉蹌了下。
宋靖寧連忙伸出手扶住他。「生氣也別動手動腳!」他不認同的看著蘇西西。
蘇西西有些惱羞成怒,「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管我?別忘了,要不是因為有我,你現在還在派出所裡面,不知道還要—」
「噓!」他修長的手指輕點了下她的唇,「別那麼大聲說話。」
他突如其來的碰觸令她倒抽了一口氣。
看著她可愛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他臉上的笑意更深,「妳真的很可愛!不過我真的有事要忙!」他收回自己的手,對她微點了下頭,有些不捨的轉身離開,「若有機會再見,我一定會跟妳好好聊聊!」
「誰要跟你這種賭鬼聊!這男人有病啊!」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蘇西西忍不住咕噥,用力的擦著自己的嘴巴。
「西西,怎麼這麼說人家?」蘇明祥要不是怕被罵,還真想衝上前去跟宋靖寧要個電話,這樣以後三缺一的話,還可以叫他來頂一下。
「我這麼說還是客氣了好不好!」蘇西西依然堅持,張大眼睛責罵,「他跟你一樣啊,被抓進警局,竟然還笑得那麼開心,沒有半點羞恥心!」
「他是無辜的啦!」蘇明祥很中肯的說。
「管他!」蘇西西強迫自己將宋靖寧臉上那抹溫和的笑給拋到腦後,這時地上的一抹紅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彎腰撿了起來。
「這好像是那個少年仔的!」蘇明祥在一旁說道。
蘇西西看著平安符,嘴巴一撇。
賭鬼戴平安符她冷冷一哼。靠著賭博過日子,再怎麼求神問卜也賺不了大錢,若神明會保護投機取巧、心術不正的人,那就太沒天理了。
她隨手將平安符給丟到車前的小置物空間,賭鬼不值得她花半點的心思,就算他很帥也還是個爛賭鬼。
她發動車子,載著爸爸,在夜色之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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