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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李葳 -【老天爺的壞心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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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0: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老天爺的壞心眼 作者:李葳

「小美與小強要永遠在一起喲!」
兩小無猜定下終身誓約的隔天,命運硬生生地拆散了他們。
十年後,一個自稱小美的人現身在小強——童可強的面前,
身高一八三、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性感奪目的容貌——
小美出落得遠比他想像的更美麗千百倍,但……小美竟是♂的?!

夏老大也跑來客串了一下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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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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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0:38 |只看該作者
序幕

  嗶嗶嗶叫個不停的擾人鬧鐘,眼也不睜地,伸手一巴掌將它打扁。

  哈啊~~暖洋洋的日頭曬在屁股上,滿足的呵口氣的童可強翻了個身。這才叫人生一大幸福嘛!重拾耳根的清靜,他眷戀地往舒服的枕頭蹭了蹭。

  熟悉的適中軟硬度,光滑的觸感,總能讓他安心地遁入夢鄉……

  嗯?

  大腿上怎麼有東西在蠕動著?懷中的枕頭居然在動?

  「唔啊現」屁股被狠狠一掐的瞬間,童可強馬上與周公分手,倏地睜開雙眼,翻身坐起。

  氣喘吁吁、亮瞳圓睜,他揪住薄被,火冒三丈,指控地看著他的「枕頭」

  「茂、茂偉哥!你、你在幹什麼呀?」

  噙著笑,方才伸出魔爪的犯人,縱溺地眯細眼說:「你還好意思問?是誰自己跑到我的床上,擠得我幾乎沒地方睡覺,還擅作主張地搶走我的被子,害我在冷氣孔底下吹風,快要著涼的?我沒用踹你下床的方式叫醒你,已經是大發慈悲,手下留情了。不過是讓我掐你一把屁股罷了,你在大呼小叫什麼?」

  不過是?不過是童可強在心頭嘀咕道:與屁股被掐的驚嚇相較,我還寧可被踹下床,起碼那樣不會心臟病發!

  「好了,別再嘟你的小豬嘴,你還想被我掐第二把是嗎?快點起床吧,小懶豬,今天不是你的開學日嗎?」摸摸可強的腦袋瓜子安撫、安撫。

  「知道了啦!你別再摸我的頭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抗議地揮開茂偉的手,可強不願意被當成小鬼看待。

  「你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小可。」

  「拜託!茂偉哥自己在十七歲的時候,會高興人家形容你很可愛嗎?」

  「我是我,你是你啊!小可要是不再可愛,不光是我,連老爸、老媽都會想哭呢!」笑嘻嘻的,率先下床的童茂偉伸展了下懶腰。

  與時下一般年輕人不是瘦得像皮包骨,再不然就是被高熱量的速食品養出和飼料雞般虛胖的體格截然不同,自幼參加網球俱樂部且勤練劍道多年的茂偉哥,儘管擁有書卷氣十足的外貌,但脫去衣服後就是一身扎扎實實、令人瞠目結舌的勻稱肌肉,不是勤練健美的那種突出、誇耀,可是從胸膛到下腹間漂亮的塊狀肌肉線條、發達的雙腿曲線,讓可強羡慕到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自卑地摸摸自己凹陷又軟趴趴的肚皮,似乎不管自己怎麼練伏地挺身或仰臥起坐,就是沒法子達到茂偉哥那種六塊肌的標準。

  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它老人家在分配資源的時候一定是閉著眼睛隨便分發,才會讓所有好處都集中在茂偉哥一個人頭上。論長相、論身材、論腦袋……樣樣都出類拔萃的人,根本不該存在這世界上,刺激平凡人的自尊心,引人嫉妒、羡慕,卻又不得不甘拜下風!

  「小可。」察覺到身後的目光,童茂偉轉過身,挑起一眉道:「你還一臉癡呆地坐在那邊幹什麼?時間,不要緊嗎?」

  懶懶地瞄瞄鬧鐘上的數字……七點十分可強大叫一聲,跳下床。「他X的,我要遲到了!」

  呵呵笑著,童茂偉揶揄說:「剛剛還說你都已經是高中生了,結果不是一樣這麼莽莽撞撞的?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從國小畢業的。」

  從衣櫃裏翻出制服,可強沒空再和老哥閒聊,火燒屁股地沖向盥洗室。

  一段再普通不過的清晨時光。

  睡眼惺忪、剛起床不久的小兒子,急急忙忙地準備出門上學。

  廚房裏,忙著替孩子們張羅著便當菜色的母親身影。

  餐廳的桌上,擺放著習慣早起晨跑的父親順手帶回來、巷口早餐店買來的現磨豆漿與饅頭、包子、燒餅油條。

  明明離出門時間還早的大兒子,不知怎地也加入梳洗、換裝的陣容。

  十幾分鐘後,全家人都聚集在餐桌旁,共用早點,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小事。

  乍看之下,與其他家庭並無二致的童家,其實有一點點與眾不同之處。

  或許童家的雙親與長子早把這一點忘記了,可是他們的次子一天也沒忘記過,自己能身在這個家中,能擁有健全的慈母嚴父、手足親情,全要感謝上天沒有棄他於不顧。

  一場不幸的意外,他失去了親生的父母。相對地,一場幸運的相逢,他獲得一雙天底下最好的養父母作為彌補,還讓他多了個夢想中的完美哥哥。他們給他的愛,讓他知道自己雖然不是養父母所生的孩子,可他的的確確是屬於這個家族的一份子,是他們所疼愛的孩子。

  「小可,吃慢點,小心噎著了。」童母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兒子秋風掃落葉地將饅頭塞進嘴裏的動作。

  「偶肥喔蘇豆哦……」含著滿嘴食物,可強一手拿著豆漿準備將它灌入口中。

  「你在說什麼呀?」童母好笑地搖搖頭。

  「他說他快要遲到了。」和可強成強烈對比的,是悠哉地享用著燒餅油條的茂偉。手中的油條蘸了點鹹豆漿,送入口中,細嚼慢嚥地吞下肚。「小可,今天早上我沒事,可以騎車送你到學校,你不用這麼著急沒關係。」

  正猛灌豆漿的可強,高興地張大眼。「華特?真的嗎?超LUCKY!又可以坐茂偉哥的CBR了!」

  聞言,向來沉默寡言的童父,放下手中閱讀到一半的報紙。「阿偉,你騎那種翹屁股的機車不好載人,而且太危險了。爸爸那輛淩志車今天早上不開,給你開去用吧。」

  可強原本興奮到發亮的雙眼,瞬間熄火一黯。嘖,他超哈茂偉哥那台拉風到不行的黑色CBR1000,平常想拗茂偉哥載他都被打回票,難得茂偉哥主動說要送他上學……即使知道養父是出於關心才這麼說,但可強還是壓抑不住滿心的失望。

  這時茂偉再度扮演救星說:「爸,小可又不是第一次坐我的車,沒問題的。」

  耶,知我莫若哥!可強重燃希望地抬起頭,加入勸說陣容道:「爸的淩志車沒地方停啦!開車的話,茂偉哥就不能直接載我到校門口,這樣我鐵定遲到的!?,我們還是騎CBR去就好?」

  拗不過兩個寶貝兒子的求情眼光,童父讓步地說:「那麼騎車要小心,不要騎太快,轉彎時多注意。」

  喲呼!萬歲!帥呆了!可強喜形於色地站起來說:「茂偉哥,快點、快點,我們走了!」

  「不是不用擔心遲到了嗎?小可,你早餐都沒吃完,急什麼?」童母納悶。

  「媽,這小子一聽到CBR,哪還有心思吃飯?他的魂早飛出家門嘍!」似笑非笑地瞅了可強一眼,茂偉早把他腦袋裏的東西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這樣怎麼可以!」雙手插腰,端出母親的架勢。「小可,坐下,把你的早餐好好地吃完!」

  吐吐舌,可強曉得在養母下最後通牒前,最好先投降,不然後續可有得瞧了。一屁股重新坐回位子上,乖乖將那剩下一半的饅頭拿起來啃。

  「哎呀,我的娛樂新聞重播時間到了!孩子的爸,幫我開電視!」才教訓完兒子,童母現在又像個追星族少女般,緊張地直嚷道:「今天有蕭潔和她兒子合拍新戲的記者會,我昨天沒看到,今天可不能再錯過了!」

  可強實在不明白,平常迷糊到連自己家人的生日都不記得,卻能對藝人的身家資料如數家珍的母親,腦子裏面究竟是哪一種構造?坦白說,他對螢光幕上的人一點興趣都沒有,總覺得那種世界和自己距離很遙遠,而且幕前幕後誰知道是不是兩種樣子?光憑一出戲就能愛那些明星愛得半死的人,不知在想什麼?

  長年看著超級追星族的母親長大,可強這個答案依然無解,只能說,怪不得那些明星還是有飯吃、賺錢賺翻天。

  意興闌珊地掃了掃電視螢幕裏,知名女星帶著一名高大年輕人進入記者會場,接著此起彼落閃爍著鎂光燈的畫面後,可強低下頭繼續狼吞虎嚥。好不容易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後,他焦急地等著茂偉起身。

  「我們走吧。」規矩地收拾好碗盤,茂偉拎起車鑰匙說:「爸、媽,我們出門嘍!」

  「掰掰,騎車小心點。」

  戴著全罩式的安全帽,可強坐上夢寐以求的CBR後座,雙手環抱住茂偉的腰。「哥,快一點,我真的要遲到了啦!」

  「別擔心,你只要扶好就是,哥一定不會讓你遲到的。」

  噗嚕嚕地,強力引擎聲中,流線車體轉了個漂亮的半圈,宛如一道黑箭緩緩地騎出童家車庫。

  天上的爸、媽,你們好嗎?

  我是小可。今天是我高二的開學日。

  童爸爸和童媽媽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我很好。還有,茂偉哥今年要從T大法律系畢業了,他正積極地準備畢業考與司法考試。只要通過考試,以後他就是檢察官或法官,很酷吧?

  茂偉哥的腦袋真不是蓋的,他一定會過關的!我光是想像他穿上黑底白線的法官袍或檢察官服,就覺得很有說服力,想必這是茂偉哥的天職吧!

  我自己則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念書、運動、沒事打打電玩。所以你們不必為我擔心,我會健健康康、朝氣十足地努力過每一天!

  老樣子,請爸爸媽媽保佑我和童家的每個人都可以過得幸福。

  那,下次再說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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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國內的電影業不景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曾經拍過十幾部賣座商業電影,最風光時一年開拍四、五部片,叱吒電影界好長一段日子的導演林安萍,在婚後退休的這段時間內,眼睜睜地看著國片日漸雕零,心裏頗不是滋味。現在不僅是好萊塢洋片,甚至連日、韓電影都逐漸瓜分掉這塊大餅,使得國片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

  這樣下去還得了嗎?身為一個熱愛國片的電影人,她決定放下鍋鏟重執導演筒,再為這個圈子奮鬥一回。

  聚集過去合作多年的編劇組,或是召回合作過的工作班底並不是太難的事。他人視為畏途、最困難的籌措資金問題,林導演也靠著電子業新貴的老公出資與舊人脈贊助,三兩下就募得百萬美金的資本。

  反倒是,挑選出領銜擔綱的「要角」讓她傷透了腦筋。

  這部以女英雌為主角的懸疑動作片,不僅得要有張漂亮的臉孔,還得有點功夫底子,才能勝任片中多場俐落、扣人心弦的武打鏡頭。光是這樣也還不夠,「她」必須有著令男人激賞、女人傾心的超越性別魅力,能讓所有的人(無論片裏片外)都不自覺受她的一舉一動牽引的萬人迷風采……

  最後,在過濾了兩岸三地將近六、七十名女星的名單後,林安萍才鎖定了一人。經過一番大力遊說,總算使「她」答應接演這部片。

  「她」就是十幾年前移居到歐洲,在那之前可是國內家喻戶曉、導演心目中最想合作女星NO.1,如今專心在一年一出舞臺劇工作上的傳奇人物——蕭潔。猶記得她宣佈息影不再拍片的消息,在當時的影壇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事實證明林安萍的策略是奏效的。

  當蕭潔複出拍片的消息一出,如野火燎原般的速度,馬上就佔領了各大娛樂新聞的頭條,甚至還上了新聞頻道的跑馬燈。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便宜的「宣傳」了。還沒開拍就有這麼強盛的氣勢,林安萍信心滿滿地相信這部片子能再創自己畢生事業之高峰。

  況且,這部片還有另一個壓軸賣點。

  那是她直接殺到法國去找蕭潔商談時,意外發掘到的天大寶藏。她一眼就明白了這個「寶藏」一定會在不久的將來發光發熱,成為最閃爍耀眼的明星!

  真的,在影劇圈打滾、鍛煉了這麼多年,林安萍對自己的眼力可說有相當的自信。這絕非老王賣瓜的虛誇、無中生有的自我膨脹,而是有過去的實績為佐證。這個人是不是塊明星料子,她瞄過便知道。

  她不可能看走眼!

  那種心境該如何才形容得出呢?就宛如在賽馬場上看出一匹即將大爆冷門的黑馬,又或是明天要開獎的大樂透號碼在今夜的夢中出現。當林安萍看到「他」的瞬間,興奮顫抖到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立起來了。

  就是「他」了!

  非他莫屬。

  能讓死寂已久的電影界沸騰起來的新星勢力,就在她觸手可及之處!

  **               ** **             ** **             **

  「他真的有導演說的那麼好嗎?」

  飛回臺灣後,緊急召集工作小組,要求編劇更改設定,在裏面安插一個能讓「他」活躍的第一男配角的角色時,那些狀況外的工作人員還曾一臉懷疑,以為她是想耍噱頭想瘋了。可是就在昨天,當他們親眼看到他,感受到他渾然天成的魅力後,現在已經沒有人再質疑她的決定了。

  無庸置疑,這是一著險棋。

  但是林安萍願意將自己的導演生命賭注在他身上。她相信等電影殺青,公開試映之際,不會有人再抨擊她是企圖以蕭潔的陳年舊「緋聞」來炒作電影,也不會有人懷疑「他」只是利用母親的名聲,企圖仗著母親的光環闖蕩影壇,本身卻一點實力也沒有的漂亮空殼草包。

  謠言會粉碎在真相之前。

  她選中蕭美虢的理由,與蕭潔是他母親、或是他不名譽的私生子身分是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她深信自己第一眼所感受到的超凡魅力,透過自己執導拍攝的每個鏡頭,都將向每位觀眾強力地證明這一點。

  叮咚、叮咚,她按著門鈴。

  對講機的彼端傳來惺忪的沙啞女聲。「哪一位?」

  「是我林安萍。」

  「喔,林導演,請上來吧。」

  進入不輸給五星級飯店的豪華門廳,警衛上前迎接,確認過身分並留下資料後,安萍才能走向裝潢高雅的電梯間。

  為了保障蕭家母子在拍攝電影的期間,能獲得清幽不受閒雜人等干擾的休息空間,安萍精挑細選後,租下了這棟位於大直、建造完成沒兩年的豪宅大樓的一戶,不惜每個月六位數的租金,也要給他們最舒適的生活環境。

  本來這些費用安萍想自掏腰包,不料蕭潔卻說了句「我自己付就行了,我可不是來享受,而是來工作的。重要的是怎樣才能拍出一部好片,林導演還是把錢留著拍片用吧!」,讓安萍感動不已,更發誓不會辜負蕭潔的這一番心意。

  搭乘電梯到頂樓,剛走到蕭家的門前,大門便開啟了。

  「早啊,林導演。」似乎剛睡起不久的女明星,素著張淨臉,微笑地說:「你把我嚇了一跳,我以為睡過頭了。我記得我們是約好下午三點開會的,不是嗎?」

  「是三點沒錯,可是我想起你剛回到臺灣,家裏的冰箱也是空洞洞的,如果沒人來填飽你們的肚皮,你和美虢會不會像昨天一樣,到記者會結束前都沒吃東西呢!」舉起另一手上的餐盒。「所以我跑去鼎豐外帶了些熱食送來給你們。」

  「哇!謝謝,我好久沒吃到鼎豐的小籠包了!」樸素的大明星霎時笑容燦爛的說:「你居然知道我喜歡這家的點心!」

  「那當然,以前我也是你的影迷。有回你接受專訪時不是說你最愛吃這兒的小籠包嗎?可能你比較喜歡到店裏吃現做熱騰騰的,但今天就先屈就我的外帶吧!」殷勤地把紙盒放在餐桌上,一樣樣地擺好。

  「不會、不會,這會兒出個門都要勞師動眾的,麻煩死了。十幾年沒回來,都不曉得臺灣多了這麼多的新聞媒體,連狗仔都有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被記者包圍,還真讓人不習慣,我都快吃不消了呢!」

  隨興地用手捉起一個餡餅咬了口,汁多味美的內餡,立刻讓蕭潔豎起大拇指道:「啵!棒,回來臺灣最高興的,就是不愁沒東西吃了!不過這也是最危險的地方。一沒留意,讓體重直線上升,等到戲開拍時,臉在鏡頭裏會發得像祭拜用的紅米龜呢!」

  「討厭,聽你這麼說,我今天晚上回家一定會開始作惡夢了!」林安萍嚷嚷道:「求求你,在戲拍完前,千萬要維持住目前的完美體態啊!」

  「唉,我這個人最不懂得如何忍耐了。」蕭潔一手搭在臉頰上,傷腦筋地說。

  「你別跟我說笑了,這可是生死交關的問題!」雙手合十,求神拜菩薩地說:「拜託、拜託,等戲拍完你想怎麼吃都行,就是千萬別在開拍前這個禮拜大吃特吃!」

  「呵呵,我知道啦,你別擔心。」

  暗中下定決心要吩咐蕭潔的貼身助理,得特別加強管理她的功能表卡路里。安萍轉頭左右望瞭望。「怎麼沒看到美虢?他還在睡嗎?」

  「噢,美虢出門去上學了。」

  「上學?」

  不解林安萍在大驚小怪什麼,蕭潔解決完餡餅後,拿出湯匙吃起小籠包說:「小孩子就該上學啊!美虢還是個高中生呢!」

  「可、可是他不是辦理休學了嗎?為什麼不乾脆讓他休息一年,回法國後再繼續學業就好?讓他讀臺灣的高中,怎麼想都會水土不服吧?何況一旦戲開拍了,他有辦法兼顧課業與工作嗎?」

  「這點我已經和美虢談過,他自認為有辦法兼顧。幸好那所私立高中的校長是我父執輩的一位熟人,他接受美虢以寄讀的方式轉入。課程無法銜接的部分,已經知會過老師們了,在成績上多少可以通融些。」

  蕭潔聳聳肩道:「美虢可是很期待呢,他有位許久未見的朋友,據說在那所學校就讀,他迫不及待地想和他見面。而且在法國是沒有制服這玩意兒的,他今天穿上那所學校的制服還覺得挺新鮮的。我猜再過兩天他就會沒興趣了,那孩子天性就是熱得快、冷得也快。」

  喂,不是這個問題吧?

  依林安萍看,蕭潔是太久沒做大明星,徹底把自己當成「普通」人了。她也挺佩服那個校長,敢收美虢這位學生——有蕭潔這麼大名氣的母親就夠嗆人了,何況美虢自身便是超級發光體,倘若他真的坐在一群平凡高中生之中,豈不是像烏鴉群裏的一隻鳳凰,其他學生真能專心地上課嗎?

  可是要阻止也為時已晚,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快指向中午,在這時間那顆「原子彈」早就在校內爆發開來了吧?

  「喂,你聽說了沒有?隔壁班那個新來的寄讀生的事!」

  「有啊,你是不是聽馬痞說的?超扯的,我才不信,有沒有太誇張了點?世界上有帥到讓老師上課都上不下去的傢伙嗎?」

  「可是小馬口口聲聲地發誓,說那個數學女老師的聲音都嗲起來了,在叫那個新來的寄讀生上臺做演算的時候,還故意教他怎麼拿粉筆寫字,這扯不扯?人家又不是白癡,用得著她教嗎?分明是想大吃人家的處男豆腐!全班都看見了,把隔壁班的女同胞氣得半死。」

  「呵呵,這我也聽說了。沒想到那個數學書呆子也愛老牛吃嫩草。」

  「喂,你好不好奇那個傢伙究竟是長什麼德行啊?我們到隔壁班去瞧瞧。」

  「說的也是,百聞不如一見,走吧!」

  趁著下課時間補眠的可強,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納悶地抬起頭。

  在班上被列為獨行俠的他,幾乎不太常被人打擾,可是在看到拍他的人是誰後,可強也不訝異了。少數幾個會找他講話的人之一就是班長呂文橋,尤其這學期自己被選為風紀股長,兩人講話的機會也變多了。

  這人是不討厭啦,待人接物客客氣氣、身段也軟,偶爾會天外飛來一、兩句虧人、損人的毒語,但無傷情感。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可強討厭的言之無物、偏偏又很長舌的特性。有些人就是有本事講了十句、百句不帶重點的話,讓缺乏耐性的可強忍不住火大。他們難道不懂得什麼叫做生命寶貴嗎?

  「在這麼鬧烘烘的時候,只有你還依然故我地在睡你的覺,不愧是被封為『C中』酷哥一號的人啊!」揶揄道。

  可強懶洋洋地揚眉說:「今天教室裏特別安靜,沒人在,更好睡覺。」

  呂文橋望望四下,噗哧地笑說:「你說的也沒錯,大家全跑到隔壁班去看熱鬧,我們班上也剩沒幾人。」

  「全是為了那個什麼大明星之子的寄讀生吧?」

  「喔?」呂文橋吹了聲口哨。「連向來不愛八卦的你都曉得這消息,可見得我們全校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有什麼辦法,不管是上廁所時,或是到福利社買麵包,總之走到什麼地方都有人在討論這件事,即便他不想聽見都不行。

  「現在外頭的走廊擠得滿滿都是人,很壯觀喔!好象全校都把隔壁班當成教學參觀日,全跑來『欣賞』那位王子殿下了。同時還散發出一種詭異的粉紅色光芒,到處都飄著女生們求愛仰慕的媚眼。」呂文橋嘖嘖地搖著頭說:「奉勸你要出去時得小心點,要遊過那大片粉紅心海而不被淹死,可是種高難度特技。」

  「多謝你的勸告,我會記得繞道。」

  女生愛看帥哥,可強能理解,卻不懂班上的男生跟著起哄什麼?是否因為「輸人不輸陣,輸陣歹看面」……想去給新來的傢伙下下馬威?總之,無聊人真多,有這麼多閒工夫,不會去做點有建設性的事嗎?

  呂文橋嘻嘻一笑。「你對這八卦似乎一點興趣也沒,童可強。」

  「廢話!」翻個白眼,可強咋咋舌根。「再怎麼帥不就是一張臉皮,看了也不會多塊肉,有什麼好看的?一堆人吱吱喳喳地耍白癡!」

  「聽你講話真得戴上安全帽,好狠啊!」呂文橋揮揮手,換個話題說:「下堂課的英文抽考,老師說是第幾……」

  呂文橋突然間沒了聲音,宛如蠟像般凍住,可強怪哉地縮起眉,循著他目瞪口呆的方向看過去——

  「不好意思,聽說童可強在這個班上,可以幫我叫他一下嗎?」


  仿佛天神降臨般的光燦暈圈,罩在那頭格外引人注目的金棕色自然鬈發上。

  堂堂超過一八○的身高,被迫低著頭越過教室門框。

  無比合身的白色襯衫在寬厚的肩膀上撐出美麗的倒三角狀,鬆開了兩顆鈕扣,可以看到那厚實的胸膛,已經與一般成年男子無異(有過之而無不及)。有「超級」衣架子的襯托,便宜的制服也被穿出了名牌的架勢。

  工整面容上有著英氣凜凜的五官,鑲著一對琥珀褐色的美眸,媲美洋人的高挺懸鼻,下方的寬闊豐唇綻放著親切、迷人、讓人不由得跟著微笑開來的和煦笑意。

  ……王、子、殿、下。

  忽然間,可強腦海中飄蕩著這四字。

  一分鐘前還覺得這稱號非常愚蠢、可笑至極,現在可強嘗到了自掌嘴巴的滋味。這可不是從哪張海報上走出來的人物,而是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的「王子」。可強沒看過一個人光是站在那兒就可以使得周遭的人事物全然褪色,理所當然地主宰著每個人的視覺神經。

  不。這種傢伙不算什麼,他身邊可有一個茂偉哥能和此人一較高下。茂偉哥沒有此人的「華麗」魅力,但是論「知性」、「深度」,絕不會輸給這種長得像少女漫畫男主角的傢伙。

  等等……那雙褐眼,他怎麼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童可強,他在叫你耶!」呂文橋悄悄地用手肘一頂可強。

  無可奈何地,可強沐浴在無數好奇的眼光下,慢吞吞地開口說:「找我幹麼?」

  混血兒少年驚喜地挑高眉,迅速跨步來到可強身前。「小強啊,照片沒有本人可愛,還是真人好!」

  可愛X的,這人是想找他打架嗎?步出家門外,他童可強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硬派鐵漢,除去童家的人,誰都不許說他可愛!

  「你是哪根……」

  聲音斷在陌生人的懷抱裏。

  「我好想你喔!小強!」

  事發突然,腦筋一時轉不過來,可強的臉頰呆楞楞地貼在寬厚的肩畔,從頭到腳都和「王子」粘在一塊兒,被「緊摟」在那雙強勢的手臂裏。

  直到一陣嫉妒的尖叫聲從門口傳進他耳中,可強才從震驚中轉回現實世界裏,第一個反應除了雙頰怒到爆紅外,他揚起拳就往那張俊美無儔的天使臉孔K下去!

  本以為自己使用的力道,足以將對方打飛出去,哪想到他K完後,對方只是摸摸臉頰低喊著:「好痛,你打我做什麼?小強。」

  靠!這傢伙的臉皮底下是鋼鐵煉成的嗎?他打得自己拳頭都痛了,為什麼那張臉上只是紅了一塊而已?

  這時外頭的尖叫轉為群情激憤的叫囂。一堆女生在外頭嚷著:「天啊,他打了他!不敢相信!」、「好粗魯喔!」、「野蠻人!」、「暴力!」……此起彼落的指責聲聲控訴。可強以最「兇惡」的眼神掃向門外、玻璃窗前的女性觀眾,狠狠一瞪便讓她們消聲禁口。滿意地撇撇嘴,可強看回眼前這莫名其妙的「王子殿下」。

  「喂,你眼睛是長在屁股上啊?沒事想抱抱,不會去找外頭那堆瘋婆子,抱到我頭上,你找死!」

  「小強,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一臉委屈的王子殿下,傷心欲絕地說。

  「誰認識你這笨蛋!」

  「我是小美啊!」揪起怨懟的俊秀雙眉。「我們不是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嗎?你好無情,居然把我給忘了。」

  哈啊!!

  可強瞪大眼睛。

  小……美?他說的「小美」不是「小美冰淋淋」的「小美」吧?那難道是美得很天然的自信美?不對、不對,自己唯一認識的小美是……咽下一口口水,拒絕相信這種可能性。

  「你、你怎麼會是小美?你騙我,小美明明是個……」

  微微一笑,進入「C中」不到四小時已經成了校內風雲兒的蕭美虢伸出一手,扣住童可強的下顎,低頭說:「我們終於又可以在一起了,小強,我好高興喔!這次我們一定不會再分開了,對吧?」

  能夠表達出心中這份喜悅的行動,當然只有一種。

  美虢在不知道這是可強珍貴的初吻的情況下,不假思索地掠奪他柔軟的雙唇,為這場久別後理應感動的重逢,刻下可強終生難忘的錯愕驚嘆號。

  小美的本名叫什麼,他們認識時才四歲多的可強哪里會記得?

  那時候自己家裏還有爸爸、媽媽在,那場意外還沒有發生,自己也不姓童而姓柳,叫做柳可強,小名則是「強強」。到了幼稚園裏,老師們給每個小朋友都冠上「小」的匿稱,小美、小強、小華、小剛……回頭想想,還真是超級偷懶的叫法,不過小孩子哪知道抗議,老師這麼喊,自然而然地小朋友間也學著這麼喊。

  可強是在幼稚園裏認識了小美。

  小美是幼稚園裏頭最可愛、漂亮的小女生,每回都有司機送她上下學,她總是穿得整整齊齊、梳著兩條小辮子,像個香噴噴的小公主般來上幼稚園。當年,她就已經是許多小男生偷偷愛慕的小小偶像,這裏面也包括了可強。

  一般小男孩會有的小毛病,就是愛捉弄自己喜歡的小女生,可強也不例外。

  幼稚園裏,他戲弄小美戲弄得最凶。偷偷扯她的髮辮、玩躲貓貓時第一個去捉她當鬼、她和小女生們玩堆沙堡玩得正高興時,他就從後面把沙堡推倒……到這邊為止,兩人的關係還形同水火,小美越不愛理他,他便越是欺負她。

  可是終於有一天,小美忍不住了,她像發火的母老虎般沖向可強,以不輸給小男生的氣勢和他打起來。天昏地暗的一戰結束後,可強老實地向小美道歉,而小美也很大方地握住他的手說:「我們一起玩吧!」。於是乎,「小強」和「小美」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在幼稚園當中形影不離地玩在一塊兒。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年代裏,小孩子總以為世界是永遠的、不會有任何改變,開心的事情、眼前的幸福都不會消失。

  然而可強升上幼稚園大班的那年秋天,措手不及的一場火災,奪走了經營餐廳的雙親的性命,也一舉改變了可強的世界。四周的大人們不斷地向不明白死亡是什麼的可強解釋著他的爸爸、媽媽已經去了很遙遠的天上,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為什麼?

  爸爸、媽媽要去天上,為什麼不帶我一塊兒去?他們為什麼丟下我?天上要怎麼去?我要去找他們!

  無論大人們怎樣絞盡腦汁地說給他聽,小小年紀的他就是無法理解「死亡」的意義。他只知道分離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獸,它將爸爸與媽媽吞噬了,讓他只剩孤孤單單的一人。

  「我會在你身邊!」那時候小美這麼說:「小美會一直陪著小強,勾勾手,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喲!」

  天真的一個約定,無邪的一個誓言,可強不曾遺忘。

  即使事實上他們在隔天便被命運無情地拆散,但可強記得很清楚,有這樣一句話讓他從孤單中被拯救出來,他在孤兒院所待的半年中,一直都覺得心中有小美在陪他。

  ……那個小美,怎麼會是她的呢?

  可強拚命想回憶起小美當年的模樣,問題是,兒時的記憶可靠嗎?

  他所記得的小美,有一雙顏色與眾不同的榛果巧克力色眼睛,以及色澤比黑色還要淺的頭髮。硬要和現在的蕭美虢連在一塊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可強不太願意相信而已。

  如果他就是小美,那……可強的初戀情人不就是個男孩嗎?

  *                   ** *           ** **                 **

  叮噹叮噹的下課鈴聲宣告午休時間到來。

  浪費整堂英文課沒聽講,可強考慮再三後,下定決心走向隔壁班。他的現身讓教室裏登時鴉雀無聲,眾人有志一同地轉頭看向蕭美虢。

  上一堂下課時所發生的事,早已轟動校園、驚動萬民了。這會兒可強體會到「一夕成名」是什麼感受,短短幾分鐘內,自己已成為全校女生心目中「毆打王子」的頭號敵人。好笑的是,有些男生反倒因此而將他當成英雄,覺得自己不怕觸犯女性眾怒的行徑,真是他們男生的典範而崇拜起他來。

  不管崇拜或敵視,這些根本都不重要,可強只想厘清腦子裏這一團糟的情緒。

  「蕭美虢,跟我到外頭去!」站在門邊,不多浪費唇舌地冷冷指名。

  「幹麼?他該不是又要修理人家了吧?」

  「耍什麼流氓啊?真討厭!」

  「美虢同學,你別理他,不要去!小心又被揍了。」

  無視議論紛紛的眾人,微笑的美虢沒多問什麼就走出教室,在可強的身後隨他爬上樓梯,推開安全門到樓頂。在這個地方,不會被路人甲乙丙打擾,兩人可以好好地談談。

  一回頭,可強開門見山地說:「你真的是小美嗎?沒騙我?」

  「我沒有理由要騙你啊!」

  「那,你那時候為什麼會穿女生的衣服,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女孩子?」可強撇撇嘴。

  「哈哈,那是我母親的興趣。她比較喜歡女孩子,所以就把我當成女孩子在養。後來我媽帶我到歐洲去,直到上小學時才將我換回男生的樣子。」在大人面前,小孩子就只能任憑擺佈,被當成洋娃娃也是身不由己。美虢以一臉「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表情,說。

  「你可以告訴我你是男生呀!」

  「小強又沒問過我是男生或女生。」

  這……任誰看到綁著小髮辮、穿著粉紅色衣服的小鬼,都會自動將性別設定為「女」吧?

  可強頭痛地咬咬牙。「首先,你別再叫我『小強』了,我們都不是小鬼了。」

  「但在伊媚兒上頭你還不是都一直署名小強。」

  小美與母親移民到歐洲後,可強以為他再也不會有小美的消息了,可是約莫過了一年,他突然又收到先從老家轉寄到孤兒院,再轉到童家的一封信。上面以注音、國字交雜著生嫩的筆跡,寫著簡單的話語……高興的他根據小美第一封信上的位址,也寫了回信給她,兩人就這樣斷斷續續寫了三、四年的信,上國中後就改用伊媚兒互通消息。

  回想自己邊寫伊媚兒,邊幻想著長大後的小美的模樣,就覺得自己像個呆子一樣。難怪自己跟「小美」要相片,小美老是推三阻四地以「不會弄網路相本」、「照片很醜」、「我不喜歡拍照」的理由搪塞,從沒給可強看過他長大後的樣子。

  「文字是文字,被喊的時候不一樣。你少給我囉嗦,總之以後在眾人面前,不許用『小強』叫我!」

  完蛋了!

  可強想起自己曾寫在伊媚兒中的無數蠢事,眼前的傢伙全部都知道……他沒想到「小美」有回來臺灣的一天,所以一直把小美當成心中的知己,無所不寫、無所不談。遇上什麼困擾的事、煩惱的事,往往都會在信件中找小美商談、倒垃圾。也就是說,這個傢伙比誰都知道可強「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麼,私底下我還可以叫你『小強』嗎?」美虢眨眨溫柔的金眸說:「小強,你不高興我回臺灣了嗎?故意在伊媚兒上隱瞞這件事,是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可是你好象不是很高興。難道我是男生,你就不喜歡我了?」

  唔!可強語結。

  「原來我不是女生,你就不當我是朋友了。」他眼一垂下,天地轉眼黯淡無光。

  不要一臉這麼失落、沮喪的樣子好不好?我拜託你!可強在心中歎息著,假如現在有旁觀者在,自己肯定又會被當成「窮兇極惡」的大壞蛋了。

  「笨蛋,誰說我在不高興?我只是嚇一跳而已。」可強認命地扁扁嘴。「我是那種會看性別挑朋友的人嗎?管你是男的、女的,小美就是小美,我們當然是朋友!」

  「真的?」

  「再問我就翻臉!」

  美虢給了他一抹足以令豔陽相形見絀的燦爛笑容。雖然和他想像過的「小美長大圖」不太一樣,但小美出落得遠比他所想像的還要美麗上千倍……可惜美女原來是美男子。

  可強的初戀迎接苦澀,傷心地落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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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幾年前「C中」的福利社改裝為便利商店的開架式販售後,大受學生們歡迎,只要下課時間一到,這裏就成了全校人潮最洶湧之處。特別是第四堂課結束的午休,這兒擁擠的程度與捷運尖峰時段不相上下,為了搶奪各式各樣的便當、麵包,福利社裏是一片殺氣騰騰。

  可強托熱愛下廚的童母之福,每天都有母愛便當可吃。原本他是過著與福利社戰爭無緣的日子,不過今天很難得的,童母一大早就和童父趕搭早晨六點的飛機出遠門,無法替可強準備好便當。

  嚇死人了!哪來這麼多饑餓的「難民」啊?

  看著小小十坪大的福利社裏萬頭攢動的景象,向來討厭人擠人的可強在門邊卻步了。他沒自信擠到這堆人海裏,搶個麵包或飲料,再擠開眾人到櫃檯結帳……一餐沒吃也不會死人。可強掉頭想走,結果不小心與一名女學生擦撞到。

  「好痛,你走路不長眼睛的呀!」在可強道歉前,對方先潑辣地開罵了。

  「喂,欣欣你不要命啦,敢罵他?他可是那個……」女學生身旁的友人一看到可強,立即神色大變地把朋友拉到邊邊嘀咕。

  「啊?他就是那個扁了美虢殿下兩次的流氓學長呀?!哎喲,我會不會被打?」女學生有著非比尋常的大嗓門,她指著可強的鼻子,以拔高三度的音階嚷著,轉眼放送到福利社的每個角落。

  ?那間,萬籟俱寂。

  別又來了!這個禮拜以來,可強已經受夠了這種「千婦所指」、「萬人唾棄」的待遇了。明明當事人美虢都不生氣、不追究了,偏有這麼多好事者喜歡一而再、再而三地散播、傳遞,好像不逼得可強發飆一頓都不行!

  繃起臉,可強正想藉機澄清自己不是「流氓學長」,如果不是受到「意外襲擊」,他也不會隨便出手傷人。

  但,突然間,一隻手搭上他的肩,帶點法國腔的軟噥中文,搶在他之前朗聲道:「沒這種事,可強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亂揍人的傢伙,他只是性子急了點,大家不要把他當成壞人嘛!」

  有著天下一品颯爽笑容的王子登場——美虢親熱地勾著可強的肩膀,幫他向眾人求情。

  「呀!是美虢學長耶!」

  「哇……學長怎麼會到福利社來?你要買什麼?我們可以幫學長代勞!」

  「大家快點讓開,讓美虢學長進福利社買東西啊!」

  「美虢學弟,我支持你,你一定會紅的!」

  戰場一下子化為蕭美虢影友會,大家爭先恐後的目標不再是便當與麵包,而是近距離目睹美虢免費大放送的「天使微笑」。

  ……逐漸習慣了這種景象,現在可強也不再目瞪口呆或存有任何的匪夷所思。總而言之,只要是美虢所到之處,在他身旁的人都會自動被降格為無關緊要的路人,而誰會在乎那個路人蒙受了百口莫辯的不白之冤,誰還會對路人的解釋有興趣呢?

  也就是說,美虢的求情根本是白、費、功,夫。

  **               ** *                 **               ***

  「嗯,我可以咬你一口嗎?」

  筷子挾住一塊炸豬排停在半空中,可強愣住。

  他的臉前方不到五十公分的距離,仿佛無邪孩童的金瞳閃爍著誘惑,凝視著他……和他手上的豬排不放。

  「你自己不是也有嗎?咬你自己的那一塊!」否認自己曾心慌過一秒,可強沒好氣地說完後,示威地咬了一大口。

  「可強看起來好好吃啊!」

  「麻煩你,講話不要刻意忘記『的』這個重要助詞。『你的』、『可強的』,講話要講清楚!少一個字意思就差很多耶!」

  「……」美虢執拗地看著他只剩一口的豬排,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可強嘖地一彈舌,將剩下的那一口往前一送,省得一頓飯吃得沒完沒了。

  畢竟自己今天能有便當吃,全靠這傢伙賣弄性感魅力所賜。那之後,如入無人之境的美虢,順利地買了兩人份的豬排便當+綠茶飲料,現在他們兩人才能悠哉地並肩坐在餐廳裏吃午飯。能填飽肚皮,可強也不願再去計較四周數不清的刺人眼光。

  美虢漾開了笑,張開編貝白牙,就著可強的筷子卡滋地咬下,津津有味地品嘗著。

  「好好吃喔!」仔細咀嚼完,吞下之後,美虢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貪婪地說:「我可不可以用這顆鹵蛋換你的香腸呢?」

  事到如今,感歎自己誤交損友有個屁用?可強完全束手投降地說:「隨便你愛吃什麼就吃什麼。」

  「這樣我會不好意思的!」美虢挾起自己的豬排,依樣畫葫蘆地送到可強的嘴巴前,柔情款款地說:「來,咬我一口吧!」

  喂,喂!大爺,你也看看左右吧!我若是吃下你這塊肉,准會被那些女生砍成肉塊的!

  雖然外頭太陽高照,但餐廳裏面冷氣很強,可強的額頭上會冒出汗的原因,與外界的溫度無關。

  「來嘛,張開嘴巴……啊……」

  如坐針氈的戰慄,從腳底爬上了可強的腰尾椎。他發誓不是他多心,也不是他有被害妄想症,他相信此時此刻肯定不只一人正暗中詛咒著他,渴望他吃下那塊肉時活活被噎死。原來「羡慕」和「嫉妒」的眼神砸在身上,是這麼的痛。

  「童可強,你命真好啊!」

  驀地,一道身影插進兩人間。笑嘻嘻的呂文橋說:「居然有王子殿下親自喂你,這麼榮幸、好康的事,怎麼都不會發生在我們這種平凡人身上咧?呵!」

  天堂有路你不去,跑來地獄火上加油?可強皮笑肉不笑地攀住對方的一手說:「你覺得好康,那你和我交換。美虢,你喂他!」

  呂文橋忙不迭地推辭說:「不、不、不,我們升鬥小民開不起這麼大的玩笑。拜託你別設計我,童可強!我不像你有個絕對靈驗的護身符在,不會有人敢對你怎樣,換成我,可會落得死無全屍!」

  「我是想成全你的美夢啊!你不是等著這種好康等很久了嗎?」挑眉。

  顫抖。「童老大,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我認錯、我道歉、我該死、我下跪,你就放我一馬吧!」

  被冷落的美虢微蹙起眉。「可強,你們在說些什麼啊?」

  「沒什麼,王子殿下!」呂文橋旋即四兩撥千斤,轉開話題地說:「對了!蕭同學,過了一個禮拜的臺灣高中生活,還習慣嗎?」

  美虢淺淺地掀唇說:「大家都很親切,還有我最喜歡的可強在我身邊,我每天都很愉快。」

  聞言,不慎被口水嗆到的可強咳了兩聲,不自然地紅了耳根。

  奉上一朵憐憫的眼神,呂文橋以「辛苦你了」的態度拍拍他的背,轉向美虢說:「蕭同學好直率又和藹可親。你長得這麼帥,又身為大明星之子,竟然一點架子都沒有,真是太難得了,怪不得走到哪里都這麼受人歡迎。」

  「會嗎?」聳聳肩。「我沒感覺啊!」

  沒感覺?你的眼睛是長在哪里呀?!可強的眼球瞪得都快凸出來了。

  呂文橋笑嘻嘻地說:「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有多受人歡迎?」

  可強一瞥呂文橋,懷疑他想幹麼?

  當美虢不置可否,聳聳肩代替回答後,呂文橋忽然爬上椅子,圈起手向著四周的人說:「各位同學,蕭美虢同學有個請求,他想要吃吃看我們福利社賣的各類便當菜色,如果有人願意喂他吃的,請到這邊排隊!」

  霎時間,人聲鼎沸、一位難尋的餐廳裏,座位以奇跡般的速度空了下來。大部分的女生(還夾雜了少數的男生)全擠上走道,自動自發地在美虢座位旁的走道邊排成一列,那陣仗和百貨公司周年慶有得比。

  「好了,王子殿下,請接受你的仰慕者獻上的試吃品吧!」

  美虢默默無語,掛在臉上的微笑隱去。

  可強看不過,動了點肝火說:「喂,這玩笑也開太大了,這麼多人的菜,叫他一個人怎麼吃得下?又不是大胃王比賽,你想撐死他啊!」

  呂文橋張開嘴,美虢卻先他一步說:「可強,我沒關係。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我會努力,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本人這麼說,可強也沒立場繼續抗議。眼睜睜地,看著他開始接受第一個人的獻「菜」,可強不禁擔心他會不會太逞強,萬一吃壞肚子怎麼辦?

  「不愧是王子殿下,能做到這種程度,除了說這位王子是貨真價實,挑不出毛病之外,我都不敢再懷疑世上是否真有完美無缺的王子了。本來想抓他演技的破綻,這會兒倒是適得其反了。」呂文橋在可強身邊,眨眨眼道。

  「你在瞎扯什麼?小美他從以前就對誰都很好,才不是那種故意裝作乖寶寶的假仙人。」

  「唉呀,別生氣嘛!往好處想,起碼今天你不會被人蓋布袋啊!那些女生會把你當成眼中釘的唯一理由,不就是因為你受到王子的特別青睞?這種時候,如果大家都分了一杯羹,得了公平好處,就沒有人會再把不滿發洩在你頭上了呀!」

  「……我看你是為了你的自身安全著想吧!」一瞪。

  哈哈一笑。「現在否認太假了,我就老實認罪,但是最大得利者可是你啊!你以為……」鏡片後的雙眼小心謹慎地掃過四周,呂文橋小聲地道:「和王子殿下當眾親吻的畫面,有那麼容易被寬恕嗎?」

  被人點出最想遺忘的「往事」,可強羞惱地一掀眉。「呂……文……橋!」

  「我保證不說出去,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吧!童老大。即使王子是公的,可是被稀世美型的人抱住,做口對口人工呼吸,對方還無時不刻都在你耳邊說『我最喜歡……』你真的能保持住理性,一點點都沒有想入非非或心跳加速的感覺嗎?」

  「你、你在說什麼蠢話!」

  「喔,今天我真有眼福,居然拜見到慌了手腳的童可強。」

  可強齜牙咧嘴地撲上前去,揪住呂文橋的脖子。「你想試試看被強,說一聲,我隨時都照辦,好奇寶寶!」

  噘起的嘴逼近呂文橋跟前,呂文橋哇哈哈地左閃右躲。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從後頭推了可強一把,陰錯陽差地成就了假戲真做的插曲——可強的雙唇不偏不倚地碰撞到呂文橋的嘴,兩人四目相接地互看一眼,慘叫!

  「呸呸!你、你在幹什麼啊?!」可強猛吐口水,拼命擦著嘴唇。

  呂文橋嘀咕地說:「我才是招誰惹誰了咧!明明就是你主動靠過來的,怎麼一副人是我殺的?哎,你別再擦了,我又沒有病毒,這樣很傷人自尊耶!就算我的嘴巴比不上王子嘴巴的美味多汁,也沒這麼誇張吧!」

  「少囉嗦!第一次是意外也就算了,連第二次也栽在男人手上,我真他X的有夠倒楣!」

  可強忿忿難平地抱怨,沒察覺身後踩著重重腳步的另一個傢伙,正在快速縮短兩人間的距離。當美虢使勁地扣住他的肩膀,將他轉過身時,可強錯愕地瞪大眼。籠罩著靜謐怒火的金瞳,魄力驚人,讓人不由得心生恐懼。

  你生氣什麼?想哭的人是我!真是莫名其妙!反射地瞪回去,可強不馴地說:「厚,你幹麼亂抓人,會痛的!」

  美虢斂斂眉,垂下金色長睫覆蓋住迸射怒芒的眼,緩慢地放開手。「我……突然覺得不舒服,大概吃太多了。可強,你能不能帶我到保健室?」

  一愣。原來自己會錯意了?他是肚子痛,不是在生氣啊!

  「笨蛋,就跟你說吃那麼多會撐死的。還可以走嗎?要不要扶著我的手臂?」伸手攙扶住美虢,可強乘機還以顏色地對呂文橋說:「你搞出來的爛攤子,就交給你自己收拾了,呂同學。」

  啥咪?呂文橋臉色慘白地望向一長串正殷殷期盼著與王子「親密分享便當」的人龍。「這……這……這麼多人你叫我要怎麼辦啊?」

  「請自求多福嘍!」

  無情的童可強已經攙著蕭美虢走向校內餐廳的出口。

  「怎麼回事?就要輪到我了耶!」,「為什麼王子殿下走掉了?」、「好過分,人家等了這麼久!」……女同學們一擁而上地將呂文橋包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地表達不滿。這輩子從未一口氣受過這麼多女性青睞的他,無福消受地高喊著:「誰好心點兒,來救救我啊!」

  到了保健室,保健老師詢問了美虢的狀況後,說道:「聽起來問題不大,暫時先躺著休息吧!過了三十分鐘後,如果肚子依舊痛得受不了,老師會幫你開假單,讓你到醫院給醫生檢查。」

  聽從建議,可強將美虢安置在保健室的床上沒兩分鐘,上課鐘聲就叮噹叮噹地透過播音器傳送出來,看樣子午休時間結束了。

  考慮該不該丟下他,自己回教室的可強,放在床畔的手忽而被緊緊握住。

  「在這邊陪我,可強,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兒。」漾著多層次波光的金瞳,深深凝睇可強地央求。

  「我說你啊……」

  是有心?或無意?這傢伙究竟知不知道他的眼神很有殺傷力?動不動就盯著人家瞧,隨隨便便加重他人心臟的負擔。這種危及他人健康的生物,是誰放他在外頭閒逛的?

  「不可以嗎?」美虢揚了揚長睫。

  可強搔搔頭,嘟起嘴說:「好啦、好啦,反正我也沒多喜歡上歷史課。」

  「謝謝,我愛死你了,小強!」

  夠了吧,別再亂拋媚眼了!可強豎起凶巴巴的兩道劍眉,說:「閉嘴!給我乖乖休息。」

  美虢微笑著點點頭,合眼小寐,可強總算能喘口氣。這個禮拜自己的學校生活,因為多了一個「他」,不復昔日的規律、單調,變得處處是驚奇,處處有變數「好比方才吃個飯也能弄出一場無端的風波」,害他覺得自己活像是誤闖夢境的愛麗絲,不時都處於心驚肉跳中。

  第一次能這麼悠哉地打量他,可強心裏五味雜陳。不管小時候他們是多麼的親密,時隔已久不曾相見,這張俊美的臉孔對他而言與陌生人無異……

  然而,小美一直在我心中的某個角落。

  什麼事都可以與他分享,發生了什麼樣喜怒哀樂的事情,也都會在伊媚兒中告訴他;心靈上,他們照說是沒有距離的,他瞭解小美,就像小美也深知他的一切,他們「曾經」在信中無所不談。

  但,現在我卻沒辦法對小美百分百地敞開心懷。也不是不把小美當作朋友看待,只是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這是為什麼呢?

  就算以前誤會了他的性別,就算小美已經不再是六、七歲時的小美,但小美就是小美啊!

  那個曾經在自己傷心無助的時刻,握住自己的手;在其他不懂事的小朋友以「你沒有爸爸媽媽」的話語傷害他時,率先挺身而出仗義執言,保護他不受欺負;當自己執意不相信大人所說的話,決定偷偷去找爸爸媽媽時,什麼也不說地陪他一塊兒在街上流浪的最好朋友——這輩子最重要的知己。

  面對這樣不可多得的好友,竟感到「不好意思」?他一定是哪里有毛病了。

  「小強……」床上的人兒睜開眼。「我睡不著,你可以陪我說說話嗎?」

  「咦?唔……要說些什麼?」

  琥瞳認真地瞅著他,問道:「剛剛在餐廳裏頭的那個男同學……你們很要好嗎?」

  「普通啊!」

  「可是你們親嘴了。」

  操!什麼不好提,一提起來可強又想擦嘴巴了。「鬼才跟他親嘴!那是意外,不知哪個豬頭在我背後搞鬼,害我失去平衡才發生的意外!」

  「是嗎?!這麼說來,你不是喜歡他才和他玩親親的?」

  「媽啦!誰會喜歡和男生玩親親,你當我是GAY啊?」可強不假思索地否認。

  美虢靜了下來,空氣吊詭地停滯了好半晌後,他才又開口問:「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當然有啊!」在世界上要是連一個喜歡的人都沒有,不是孤單寂寞到嗝屁了?

  「誰?」

  厚,今天是追根究底大會嗎?可強耐著性子說:「我的養父、養母呀、茂偉哥啊!」

  「茂偉哥?就是你常常在伊媚兒中提到的童家長男嗎?」美虢霍地坐起身。「那麼,除了童家人以外呢?你還喜歡誰?我也在你的名單上頭嗎?我和你的茂偉哥比起來你更喜歡誰?」

  「喂,你這種白目問法我很不喜歡,好像我劈腿被抓到一樣,這叫我怎麼回答?」真不像小美會問的問題。

  突然間在意起喜歡的多寡,為什麼?喜歡一個人要怎麼秤斤論兩?又為什麼非得分出什麼高下不可?可強真不明白。縱使他偶爾的行動會欠缺一般人的「常識」,但這麼沒大腦的問題也不該出自他的口中。

  「對不起,是我失態了。」悶悶不樂的美虢,低下頭。

  「算了,你有反省到就好。」

  自顧自地,他繼續喃喃自語道:「好大的一個打擊,沒想到小強一點都不知道我的心意。原來這些年來,都是我一廂情願,你根本沒把我當一回事……」

  「你陰陽怪氣的在念什麼?我又是怎麼打擊到你了?」瞠著眼。若不把他當一回事,現在坐在保健室裏幹麼?誰像他是吃飽撐著——這是事實陳述。

  美虢歎口長氣。「我不敢說,萬一說出來連朋友都做不成,那我豈不是只剩一條路可走。」

  「你知道我這人沒什麼耐性,還故意跟我玩文字遊戲?」可強跳起來。「限你一分鐘內招出來,不招我要掉頭走人了!」

  「說出來……好嗎?」美虢揪起眉心。「我並不想讓你討厭我、避開我。」

  「喂喂,萬人迷殿下講這麼沒自信的話,是在諷刺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啊?」可強一咋舌。「我們不是永遠的朋友嗎?我可是打算和你做一輩子朋友,你對我們的友情多少有點自信嘛!」

  遲疑半天,吞吞吐吐的美虢細語道:「……喜歡……我喜歡你。」

  啊?還以為自己聽錯呢,這不是他成天在自己耳邊說的話,怎會說不出口?可強傻愣愣地看著那雙似有千言萬語在其中的深瞳。

  「喔,就這個啊?」

  美虢幾許惆悵、幾許嘲諷地扯唇,搖頭。「你果然不懂,小強還是個BABY嘛!」

  「喂!你和我同年吧?我若是BABY,那你就是包尿布的尿尿小童了!」脹紅臉,可強不是死要面子的人,只不過聽到他用「BABY」形容自己,男性尊嚴不禁受創。

  「我再問一次,你是真的想知道嗎?」這回,美虢靠近他幾公分。鼻對鼻,眼對眼,眉心對著眉心。

  濃稠到化不開的琥珀轉為深巧克力色,掉進去,仿佛會直墜而下……

  狂肆的風暴等著吞噬獵物。

  微量靜電在兩人間亂竄。

  理智命令他快撤,自尊卻咽不下被人譏嘲為「BABY」的恥辱。可強故作鎮定地清清喉嚨,仰起下顎說:「你說啊,我洗耳恭聽。」

  被挑釁的早熟少年笑了;邪惡,但不下流。

  輕揚起一手,攫握住小巧可愛的下顎,以悅耳飽滿的渾厚音色親昵地低語:「我所說的喜歡……和你知道的不同,我的喜歡是更貪心的、更獨佔的,非常肉欲的那一種。」

  肉……?!可強雙唇愕張的同時,覆上來的唇已密不透氣地深吻住他。這一刻,可強不再懷疑「肉欲」兩字是不是被錯用了。媽呀,這已經遠遠超越過「吻」的等級,而是用舌頭在臨幸他的嘴巴了!

  厚實熱燙的唇輾壓在他上頭,刁鑽靈活的舌輕而易舉地挑開他的齒列,猝不及防間,自己的舌被活逮到,三兩下的吸吮,不費吹灰之力地榨幹了他的力氣。

  無法呼吸……

  **             ** **             ** *                 **

  生平最淫褻的色情體驗只有和自己右手打交道的純情小處男,哪里抵抗得了這麼激情火熱的法式舌吻?被迫開了眼界的可強,不到一吻結束已經癱瘓在美虢的胸膛裏,從腰開始往下的地方都像是一攤爛泥,軟綿綿地使不上勁。

  在自己的雙唇重獲自由之際,可強甚至沒辦法罵人,他覺得自己像只被撈上岸的魚兒,正張著大口拼命地吸取新鮮空氣。

  「和我所想的一樣,你好甜啊,小強。」

  啾、啾地,意猶未盡的美虢持續在他的唇邊、頰上,嘖嘖地碎吻著,還以牙齒磨蹭著他的下顎邊,輕輕啃咬。

  「這個禮拜以來,我忍得好辛苦,好想這麼做,可是怕剛見面就這麼猴急會讓你討厭,所以我才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那就給我繼續忍下去!可強的脖子上一涼,沒料到得寸進尺的傢伙已經舔到他的喉結處,唔唔唔……不要啃那種地方啊!

  像只被咬住致命弱點(咽喉)的獵物,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我多希望自己是吸血鬼,只要這樣輕輕一咬,就能讓你永遠屬於我。」

  男人以牙刮搔過頸間脈動的血管上方,不穩的潮濕鼻息撫過皮膚表層的每個毛細孔,猛烈刺激著敏感到不行的神經。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脖子有那麼敏感,敏感到男人咬住一小塊嫩膚,含到嘴中吮吸時,有股泫然欲泣的衝動在眼底發酵著。

  「這是我留在你身上的第一個印記。」愛憐地舔著他脖子上小小的櫻花痕,雙手忙著解開他襯衫上的幾顆鈕扣。

  再這樣下去還得了?推著厚實的胸,拉遠兩人的距離。「等,等一下……」

  放肆逞壞的唇,遊回到他的唇畔。「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又是一記瓦解大腦語言中樞的纏綿熱吻。

  「唔……」哈啊哈啊地喘息著。「一……一個禮拜而已……哪算久?」

  在他眼前輕晃著優雅長指,笑得甜美的夢幻王子,NO、NO地糾正他道:「不只是一個禮拜。自從我在法國的時候,就經常看著你的照片當性幻想的對象了。在我的白日夢中,你總是敞開雙腿,羞怯又熱情地勾引著我。但是再棒的幻想也沒有真人來得好,這樣生澀、僵硬、怯生生又放不開的你,可愛到不行,甜進我心坎兒裏。」

  「哇啊,你別再說了!」雞皮疙瘩掉滿地。

  「我也不想說話,我比較想做——」大手攀回他的下顎。

  「哇啊啊啊!你說,繼續說,愛怎麼說都隨你!」掙扎得像只野貓,可強舉起雙手擋在那張又要靠過來的俊臉上。

  本來想要兩害取其輕……

  「我喜歡你,最喜歡你,小強,我愛你。」被恩准打開話匣子,卻只曉得不斷重複著這幾句的天使,做出疑似性騷擾的低級舉動,大手在人家腿間不正經地鑽動。

  ……豈料換來的是更淒慘的雙管齊下。

  「呀!色狼!你不要偷襲我的在室雞!」

  慌張地用手去遮擋下半身,這下又被逮到上半身的空檔,男人揪住他襯衫下的小乳蕾,以指腹揉搓著。

  「啊嗯……」

  見鬼了,這麼娘的聲音,是他的呻吟嗎?

  可強黔驢技窮地求天拜菩薩,X的,保健室的老師跑哪里去了?他們製造這麼多聲響,也不見她來關心一下。難道老師開溜了?……靠北,什麼時候不蹺班,不會故意挑這時候開溜吧?要是再沒人現身,他、他、他就要貞操不保了啦!

  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絕望的哀求上達天聽,嗶、嗶嗶的溜子鬧鐘聲,在千鈞一髮間響起。

  隔著一道簾子外的保健老師,揚聲問道:「蕭同學,你有沒有好一點呢?」

  可強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以手肘撞開美虢,狠狠的一瞪加警告地說:「快點離開我身上,老師要過來了!」

  「蕭同學?」遠遠地又聽到她的聲音。

  美虢不得不抱憾地鬆開手,看著可強七手八腳焦急地將扣子扣回去。

  錯過這一幕的保健老師從簾後現身,她邊摘下MP3耳機,邊走向他們。再一次重複前面的問題,並補上一句:「不過你看來臉色好多了。」

  「雖然不像剛才那麼難過,不過我想我下午還是請假回家休息好了,老師。」美虢露出說服力十足的虛弱微笑道。

  「要我通知你的家人過來接你嗎?」女老師連絲毫的懷疑都沒有。

  「不必麻煩,小強『答應』送我回家。」美虢緊緊地扣住可強的手,笑容可掬地說:「他很擔心我的情況,不親自送我他會吃不下飯。」

  胡說八道!睜眼說瞎話!可強巴不得指著他的鼻子,揭開這無恥的謊言。

  女老師認真地點頭,嚴肅地吩咐可強道:「童同學,在路上要隨時注意蕭同學的情況,有什麼問題要馬上聯絡他的家人,知道嗎?一定要確定家裏有人在,你才可以離開,否則發生什麼狀況就無法做即時處置了。」

  問題是,他在這邊說破嘴,有誰會相信他呢?

  「謝謝老師。小強,太好了,你可以送我回家了。」彎彎如月的溫柔微笑,不知能迷走多少芳心。

  哭笑不得的可強,一顆心直往下掉。天底下有叫「小紅帽」送「大野狼」回家的道理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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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童茂偉!」

  飄蕩著歷史氣息,古色古香的磚瓦建築。數間大教室的門敞開,陸續走出的男男女女中,有一人停下腳步。文雅的眉宇靜謐地揚起,深不可測的黑瞳裏是難以捉摸的神秘,鮮少有情緒波動的細緻臉龐優雅俊俏,此刻他的表情也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的喜怒哀樂。

  喊住他的女孩,反倒有些害羞地紅了臉說:「不好意思,這樣叫住你。我是想問你,你的論文題目決定好了沒?我聽說你要做刑法相關的論文題,剛好我也想做這方面的,有時間的話我們要不要去哪里喝杯茶,討論一下?」

  他淡淡地說:「非常抱歉,我所做的論文題目是『我國組織犯罪條例之實務漏洞催生新型組織犯罪』的研究,恐怕無法提供你任何刑法相關議題上面的意見。」

  「喔,真是冷門的研究課題。不過,也許我搜集資料的時候,可以順便幫你找找。你需要什麼樣的資料呢?」女孩不氣餒地問。

  「多謝,但我的資料已準備得差不多了。那麼,失陪了。」他輕點個頭,從容地轉身離開。

  女孩望著他的背影興歎。

  「呵呵,你還真有勇氣挑戰那座冰山啊!」男性友人自後頭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說道:「認識你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有被虐的嗜好。」

  「少來,我才沒有呢!」紅著臉,女孩歎息地說:「還以為這次我找了個不錯的理由,想不到又被打回票。」

  「不被打回票,冰山男也不叫冰山男了。我承認那張臉是挺正點的,可是和那種人交往,不是整年都像身在寒流中嗎?真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不懂得『死心』怎麼寫,都像你一樣愛撞山。」雙手抱胸,男性友人搖搖頭道。

  「可是我們都四年級了,這是最後的機會。和他不一樣,我又不打算考研究所,也沒那個勇氣直接挑戰司法考試,因此準備到律師事務所做個一、兩年助理再說。以後想在這個圈子裏碰到他,怕是難上加難。」咬著下唇,女孩深吸口氣,再重重地吐出。

  「放棄吧,世上多得是好男人,沒必要執著於那根草。該覺得慶倖的是,你不是唯一吃閉門羹的。」扮個鬼臉,友人笑道:「只要想想還有很多人也一樣,約不到他,你的心情就會好多了。假如是誰都約得到,偏偏你約不到,那才真值得你哭呢!」

  沮喪的女孩轉過來看向朋友,恍然大悟地說:「你說得也對。我起碼不是唯一一個被拒絕的!這麼一想,心情忽然好多了。」

  慶倖女孩的性格容易哄騙,男性友人微笑地說:「沒錯、沒錯,好男人多得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有一個。」

  女孩愣了愣,雙頰突地緋紅地說:「你,該不是在對我暗示什麼吧?」

  「你說呢?」戲謔一笑。

  這時女孩才注意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友人,有雙真摯的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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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然不知自己客串了愛神邱比特的童茂偉,來到大學較少人利用的側門,走向一台停靠路邊的黑色凱迪拉克。他人都還沒走到車旁,車上的司機已經急忙下車為他拉開車門,他泰然自若地坐上車。

  「偉少爺,您今天是要直接回去老爺那邊,或是要我送您到車站換您的摩托車?」跟著上車的司機發動引擎,殷勤地問。

  茂偉拉開衣袖,看了看勞力士表上的時間。「先回老家一趟。」

  「是,我知道了。」

  車子平穩地出發後,茂偉從PRADA提包裏取出筆電,放在膝蓋上掀開。流覽一下網路信箱中的公事郵件,十指飛快地回覆。片刻後,他全神貫注在國際期貨交易中心買進賣出的數字上時,手機響了。

  「喂?」

  「呃,茂偉哥,是我。」

  聽到可強的聲音,立刻讓面容冷漠的男子眯細了眼,微笑問道:「怎麼回事,小可,現在這時間你不是應該還在學校嗎?」

  「啊……嗯……有同學身體不舒服,老師要我送他回家,所以我現在人在外面。」

  話語裏不自然的停頓,令茂偉蹙起眉。「老師怎麼可以拜託學生這種事!是你們學校的哪一位老師?我打電話去PTA投訴。」

  「哎喲,茂偉哥,你太誇張了,不過是這點小事。我是自願胞腿的啦,你不要把事情鬧大。」急急地,可強在彼端說:「我打電話是來告訴你,爸媽今天晚上不在家,我可以晚點回去吧?那位同學說要謝謝我,想請我吃頓晚餐,所以我吃飽再回去喔!」

  「慢著,可強——」嗡、嗡嗡,被掛電話了。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到朋友家去玩;蹺課跑去打電動而忘記回家吃晚餐;週末假日與朋友跑去做克難旅行——這些事可強都做過,所以到朋友家吃頓飯也沒什麼。可是,無論他去做些什麼,或和「誰」在一起,茂偉都一清二楚,因為過去可強都會先告訴他的。

  怎麼這一次連他和哪個同學在一起,名字也不講、電話也不留,就掛了?茂偉檢視來電記錄,上頭並未顯示來電號碼。

  「難不成小鬼頭的翅膀終於硬了嗎?」茂偉自嘲地一笑。

  都十年了,當年的七歲孩子,如今也是十七歲的青春少年,開始想要屬於自己的自由空間,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多可惜啊!他還想多留他一會兒,不希望這麼早就放開手……縱使自己與祖父約定的時刻就要到來,遲早都得結束這場演了十年的戲。

  當初不知道自己會對扮演「茂偉哥」的角色上了癮,沒料想到十年後會如此欲罷不能,否則就不會訂下這麼短暫的期限。十年,看起來很長,其實轉眼就過,光陰的無情教人不舍又百般無奈。

  通常動物們最可愛的階段,是在長大成人之前。

  孩童期無邪天真的模樣,怎麼看都可愛,讓你不禁想去保護、呵護他。照這麼說,日復一日地成長,身形容貌褪去青芽外殼而漸漸茁壯,培養出標悍男子氣概的小可,已不再適用「可愛」兩字。

  但在茂偉眼中,小可卻與日俱增地,益發可愛起來。

  學會了頂嘴反抗,學會了耍壞胡鬧,像只莽莽撞撞的初生之犢,急欲磨利自己的爪子,牢牢捉住自己的未來!總是活潑好動且精力充沛。一雙展躍著生命力的眼,把生動而色彩鮮豔的世界,帶進茂偉的生命裏。

  與自己處在一個被黑暗所籠罩,不容見光的地方截然不同,他的溫暖與光熱,早已是茂偉心靈裏獨一無二的綠洲。

  這綠洲會舍我而去嗎?

  孩子翅膀硬了,就有展翅離巢的一日,茂偉雖然還未為人父母,卻提早體會到「吾家有子初長成」的複雜心境。

  行駛約三、四十分鐘後,黑色轎車進入外雙溪附近的獨門獨院別墅區。

  在這兒隨便一間房子動輒數千萬,也不乏價值上億的頂級豪宅。司機由全自動安控的地下車道,直駛進佔地約千坪的北堂宅邸。


  日據時代起便是北部首屈一指的地下金融教父北堂非,三十年前以六十六之齡退休後,交棒給他費盡心思所栽培出的北堂家唯一香火命脈,年方三十的兒子北堂爻華。自幼起,北堂非就請來各式各樣的一流教師傳授兒子所需知識,以厚黑帝王學的方式養育他,而北堂爻華在日後也證明了他的栽培並未白白浪費。

  短短二十年就將北堂氏遍佈海內外的金融投資商品,翻了二、三十倍的利潤。不僅僅是勇於轉戰新興科技業的股票交易、高風險期貨,或是在發展迅速的地段大量低買高賣。

  他甚至具有先見之明,看穿未來全球化產業下,企業主為了想逃避單一國家稅賦而萌生的商機——竟與某小國的元首聯手,自制度乃至施行細則全盤參與策劃,打造一個逃稅天堂的國度。步上軌道之後,由該國抽取介紹費傭金,就足以讓一個人奢侈地吃喝玩樂一輩子都花不完。

  可是,在北堂爻華六十歲生日的前夕,一枚威力強大的炸彈將他炸得粉身碎骨、命喪九泉。

  北堂非哀慟逾恒,八十老父承受白發送黑髮之苦以外,他最無法接受的是自己窮畢一生所栽培出來的、最令他自傲與自豪的愛子,就這樣走了。

  天文數字的家產要由誰來經營?北堂家的將來,有誰能繼承?

  但畢竟是看過大風大浪、在變遷的年代中接受過種種考驗的人,北堂非並沒有因此而倒下。他再一次親身上陣、自己掌權,即使失去了年輕氣盛的企圖心,不求拓展累積財富,但到現在已九十六歲仍老當益壯的北堂非,依然是不變的「地下金融教父」,北部首屈一指的金主。

  茂偉剛步出車外,在北堂家已經工作十幾年的女管家立即上前迎接道:「少爺好。今天路上沒塞車吧?」

  「你也好,梅嬸。爺爺呢?」將公事包交給她,茂偉走上臺階。

  「老爺在花廳,有訪客,他們正在喝茶。」

  「訪客?是誰?」今日吹什麼風,竟有客人上門了?而且還勞駕祖父陪他喝茶?

  自從兒子死了後,北堂非幾乎不太與人往來,平常冷清的北堂宅子,能進出的就那幾個熟人。

  「是夏先生。來了有一會兒了。」

  是他?那麼祖父今天一定很開心吧?夏家與北堂家是兩代交情,夏叔叔在祖父眼裏更是形同兒子般的存在。尤其是親生子不幸早逝後,最能為祖父排憂解悶的,就是偶爾前來拜訪的夏叔叔了。

  「那麼我先到花廳去打聲招呼。」

  「好。還有,少爺,您昨兒個說今天要準備兩人份的外燴,請問有沒有什麼您想吃的菜色呢?或是由我決定就好?」

  「把外燴取消。」既然小可不回家吃,茂偉一個人吃也沒意思。「我今天會在這邊用餐。你忙你的吧,梅嬸。」

  支開管家,茂偉三步並兩步地直上二樓。

  還未靠近花廳上陣中氣十足的爽朗笑聲即透達廳外。站在敞開的門畔,可看見花廳裏的一老一少以茶代酒、相談甚歡的景象。

  敲了敲門,他恭敬地說道:「爺爺,我回來了。夏叔叔,歡迎。」

  「喲,少年仔,幾天不見又長高了喔!」

  男人咧開壞壞的笑,粗獷、陽剛的性格俊臉上,有雙予人印象深刻、玩世不恭的黑瞳。「最近怎麼樣?又多賺幾個零啦?」

  「夏叔叔今天是專程來陪我爺爺喝茶的嗎?」漠視他的調侃,茂偉淡淡地問。

  「哈!跑來陪滿臉皺巴巴、頭髮全花白的人瑞喝茶?你當我很清閒嗎?這是生意。」男人拍拍手邊的桌子,上面已經堆疊了足以令人咋舌的大把現鈔小山。「除了搶銀行的金庫,在三點半過後還可以『提領』到這等鉅款的,舍『老大爺』其誰?」

  年事已高,但一雙眼瞳依然炯炯有神的近百老人,輕一咋舌。

  「哼!你和你那老頭都一樣,怎麼講都講不聽!臨時跑來要個幾千萬,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你們以為這是很容易辦到的事嗎?就愛給我找麻煩!只要昨兒夜裏打個電話先說一聲,我今早便可派人送過去給你,也不必像今天這樣勞師動眾地搬!」

  「老大爺,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錢的缺口向來是臨時的。若凡事都可預測得到,誰還需要錢莊幫忙呢?而且我又沒說不給你好處。」一眨眼。「咱們老規矩,十、十計可以吧?」

  「你以為我老了,腦子不中用了嗎?夏家小子!誰跟你十、十計?超過千萬的,都是十、十五。過十,漲五!」

  「唉,條件還是這麼苛。大家交情都這麼老了,我家老頭也讓你賺了不少,沒得討價還價嗎?」

  「不要?不要我就立刻派人把錢運回金庫去!」

  聳肩。「看你年紀大了得賺點棺材本,我不跟你爭,讓你賺吧。」

  「哼,你那張壞嘴沒下地獄前,我這把老骨頭絕不會先走。」

  身為金主的下一棒接班人,茂偉不會蠢到去問對方,調這麼大一筆鉅款的用途。想也知道,假如是什麼光明正大的金錢交易,也不可能會特地轉到臺面下流通。況且跟在祖父身邊這些年,他早看習慣這些「大哥」花錢如流水、一擲千金的行徑了,因此並不特別感到訝異。

  尋常人或許早已瞠目結舌,嚇傻了吧。

  「唉,老人家脾氣這麼大對身體不好哇!」

  痞痞的男人轉頭望向茂偉,咧嘴道:「愛侄,夏叔叔給你個良心建議。等老大爺作古以後,你可別學他這麼硬,多給點商量的空間,可以少掉很多仇人的。還有,有錢就儘量揮霍,像你爺爺這麼省做什麼?等兩腿一伸,那些花不完的錢,還不是留給別人花,何必呢?」

  斂斂眉,茂偉微笑道:「謝謝夏叔叔金玉良言,小侄銘記在心。」

  「太好了,那以後就是十、五?……噯,你乾脆都別跟夏叔叔拿了,這樣更有義氣!」厚顏無恥地說。

  「我分文不取也沒關係。」

  這下子男人可樂了,拍著膝蓋大笑道:「哈哈哈,爽快、太爽快了!爽快到我想馬上幹掉老大爺,給你當家!」男人忽而又想起地說:「等等,你不會設限,說什麼只借我一毛錢吧?」

  茂偉搖搖頭。「您想要多少,我就給您多少。」

  「嘿,天下真有這麼便宜我夏某的事?」

  茂偉這時才說:「甚至在七月半的時候,不需要夏叔開口,我也會虔誠地拜過,再恭敬地雙手奉上。無論是地府銀行的鈔票、金紙或銀衣,樣樣不少,數字一定包君滿意。」

  男人頓悟地睜大眼,猛獰如鷹的眉狠狠地掀高,露出大哥本色地惡笑道:「好你個死小子,拐彎咒我?」

  勾住茂偉的脖子,男人的大手蠻不客氣地摸上他後臀,使勁一掐道:「行,我最喜歡這冷調調兒。等會兒有空,陪陪夏叔,你就會親身體會到人生還有許多樂趣,是你不能不知道的。」

  被拔了牙的老虎再怎麼樣虛張聲勢,都是徒勞無功的。茂偉毫不害怕男人的恐嚇,慢慢地掏出手機,叫出電話簿。「夏叔家裏的電話,是這支號碼吧?」

  「……翻我家電話做什麼?」繃起臉。

  茂偉揚起唇。「夏叔敢原封不動地將您對小侄說的話!說給『尊夫人』聽的話,小侄隨時有空奉陪。」

  「……」男人慢慢地鬆開雙手,悻悻然地啐道:「這年頭的小鬼真難搞,越來越聰明了,居然動用狐假虎威這一套來玩我。嘿,別給我搞錯,你夏叔不是怕老婆,是疼老婆,當家主事的是我!」

  是嗎?茂偉但笑不語。道上都傳言說夏叔叔現在是「英雄氣短」,被家裏管得死死的,與過去夜夜笙歌、泡在酒國溫柔鄉的樣子有天壤之別。由於夏叔叔極力保護的關係,到現在他的「尊夫人」沒在道上露過臉,傳言是真是假也無從猜測。可是方才夏叔叔的反應,倒是讓這小道傳言有了七分真實性。

  「死小子,你那撇賊笑是什麼意思?不相信你夏大叔的話是吧?」

  有機會的話,茂偉挺想拜見一下那位據說容貌姿色、品性氣質都屬一流,配給夏叔宛如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神秘「夫人」。

  好奇是怎樣的菩薩,竟然治得了夏叔叔這個齊天大聖。

  「得了!」北堂非緩緩地抬起一手,介入他們劍拔弩張的場子,避免他們擦槍走火地說:「夏家的,你有空在這兒戲弄我家小輩,還不去辦你的正事嗎?茶也喝了,錢也在你面前了,還有啥事好耽擱你?」

  一頓,老人家又說:「偉兒,替你夏叔找幾個幫手,順道幫爺爺送他到門邊。爺爺累了,要去休息一會兒。」

  「是,爺爺。」

  幾千萬的現金被塞進幾隻密不見光的黑色提袋,茂偉吩咐家中負責戒護的保鏢先將錢運到夏叔叔開來的防彈轎車,自己則陪他走下樓。

  「茂偉,你那個扮家家酒的遊戲,還打算玩多久?」

  心一凜,瞥瞥男人咧嘴笑的側臉。「這和叔叔有關嗎?」

  「是沒啥關係,我也知道自己無權插嘴……」聳聳肩。「才多久沒來看他老人家,老大爺好像又『倒縮』好幾公分回去了。你對老大爺的不滿情緒,我能理解,可是這麼多年了,你也玩得夠本,可以收手了吧?不要再折騰他老人家了。沒人非要你接下這重擔,不過是希望你能假裝一下肯回來接班,好讓老大爺能笑著合眼。」

  不滿?折騰?茂偉詫異地望著他。

  「怎麼?難道你大費周章地捏造新家庭、領養那個無辜小鬼,不是因為你在報復老太爺嗎?」看看他的表情,男人比他還吃驚。

  緩慢地搖頭否認。領養小可怎會是對祖父的「報復」?有股想笑的衝動,茂偉嘲諷地問:「我為什麼要報復他老人家?就為了他從我母親手中搶下監護權?就為了他給我母親一大筆錢,讓她移居到我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莫非這是爺爺告訴你的嗎?」

  固然自己與爺爺不算親近,但茂偉可沒惡劣到去報復一個來日不多的老人家,而且還是身邊僅剩的血「親」。再說,有關母親的事,他沒多久便釋懷了,當年的自己都念到國中,早就可由母親身邊獨立了。

  既沒否認也沒承認的!男人曖昧地扯扯唇。

  「出生在這種家庭裏,多少會有點不滿吧?以我自己為例,老頭是大尾流氓,好像我不做小流氓都不行。其實這是錯的,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能決定,家庭給再多的束縛,不願隨波逐流的人一定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最後是我自己決定走這條路的,而你的父親也一樣。假使是自己的決定而招來殺身之禍,我認為你父親並不會怨怪誰,我只希望你能瞭解這一點。」

  原來大家都以為他是出於恨才這麼做的?

  溫和地一笑。「夏叔,你錯了,我對父親的死亡方式沒有任何的恨,就算有也不是針對爺爺,而是那個引爆炸彈的兇手。我領養小可是出於『愛』,是我父親導致他家破人亡,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我想代替父親向他贖罪,多少彌補他失去雙親疼愛的傷痛。這與我和爺爺的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

  攢攢眉心,男人哼哼地回道:「沒那個意思,就清楚地讓對方知道,省得老太爺牽腸掛肚又不敢跟你提。老人家比你想得要更膽小,明明到了可放下的年紀了,還在為兒孫操煩。你曉得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沒人能打點好北堂旗下的事業上時只要你說一句話,老太爺就能卸下心頭重擔了。」

  「這是我的疏忽。謝謝夏叔叔的提醒。」

  男人揮揮手。「就醬,我走了。」

  看著男人上車後,茂偉亦轉身返回樓上。祖父多半在寢室休急了,不必急著吵醒他,等會兒在晚餐桌上,報告這個月的投資獲利率時,再告訴他——

  安心吧,我不會讓你以一輩子的血汗、及父親的鮮血、生命所打拚的「北堂」字型大小,在未來分崩瓦解。我會繼承你們傳承下來的棒子,無庸置疑。

  ……但願這劑強心針,能讓祖父多活個幾年。

  倒不是想和祖父上演什麼重拾親情之類的八點檔連續劇,只不過祖父要是走得早,北堂的重擔也將一口氣全壓在他的肩膀上,誰受得了?


  噗嚕嚕的摩托車引擎聲,在彎進住宅區的幽靜巷弄時,體貼地熄掉。頭戴全罩式安全帽的年輕男子,以滑行的方式滾動車輪前進到自家樓下的大門前。停好車子,摘下安全帽,茂偉嘀咕著:「糟糕,回來得太晚了。都怪爺爺,高興就高興,幹麼高興到暈過去,更會給人製造風波,」

  那之後,北堂家亂成一團,緊急召來熟識的醫生前來看診,吊了半天的點滴。直到十點剛過,情況方算穩定下來。

  茂偉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赫然發現家裏面仍是一片漆黑。

  「小可?你在嗎?」

  打開每個房間門,確認屋子裏是真的沒半個人後,他又折回客廳。不會到這個時間,還在外頭閑晃吧?茂偉蹙起眉。如果和朋友在一塊兒,要住朋友家(反正明天是週末),小可應該會再跟他聯絡。完全沒有聯絡的話,是不是小可遇上什麼事了?出了意外嗎?

  心臟陡地揪縮,茂偉眼前一暗。

  員警打電話過來通知父親發生事情的景象,彷佛歷歷在目。

  早在員警通知前,他就有眼皮猛跳、心緒不寧的徵兆,那噁心的惡寒感他迄今難以忘懷。萬一、萬一這回又……

  茂偉窒息地搖頭。

  不會的,不可能!小可福大命大,有他的爸媽在天上守護,他不可能遇到任何災厄。自己得冷靜點兒,別慌了手腳。

  要命!小可,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快點回來!

  打開燈,茂偉坐在客廳中,算著時鐘上的分秒繞了幾圈,按捺不住想報警的衝動,只好點根平常自己很少抽的煙,悶著臉苦候。一根根消失在他指尖的煙,令他懷疑究竟是小可有消息先,還是自己會早一步因攝取過量焦油、尼古丁而罹癌……

  喀嚓!大門門把輕輕地轉動。

  見到小可安然無恙的臉孔,茂偉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得到了解脫。

  「小可!混到這個時間才回來,為何不打通電話?」

  滿臉罪惡感的少年,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在朋友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時間太晚,我不敢打電話,怕吵到茂偉哥睡覺。茂偉哥平常都很早休息的,怎麼今天還在這兒?」

  「沒看到你回來,我睡得著嗎?」校園中的冷漠冰山,回到家後也只是溺愛弟弟的傻哥哥。茂偉走到他面前,以手撥撥他的額前劉侮。「爸媽不在家,你就不想回來了嗎?你這麼討厭在家陪哥哥?」

  「我怎麼可能討厭茂偉哥!」可強仰著臉睜大眼,揪住茂偉的襯衫下擺。

  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的可愛表情,喚起了茂偉以前的回憶。

  是在小可四年級或五年級的時候吧?他交了幾個不太乖的孩子,那群孩子拉著小可一起到文具店去逛,想不到夥伴因偷竊被活逮到,他們竟推說這都是小可指使的。當時的小可,也是以這樣的表情,發誓「絕對不是我叫他們做的」,渴求能獲得茂偉的一句「我相信你」

  我怎麼會懷疑你呢?小可,我比誰都清楚你是個好孩子。

  那次,安慰完沮喪的小可後,茂偉提出「以後不許再和那些孩子鬼混」的交換條件,替小可在師長面前澄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還提出有力的證據洗刷他的冤屈。事件圓滿落幕後,小可也牢牢記取教訓,再也不和言行舉止有問題的孩子一塊兒混了。

  這回又該怎麼做呢?

  「哥很想相信你,不過今天你讓哥很難過。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在哪個同學家,就先掛了我的電話呢?還讓哥到處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佯裝出極度悶悶不樂的表情,勾起小可的愧疚。

  「呃……」心虛、歉意交迭在他咬住下唇的巴掌臉蛋上出現。「那位……同學是新轉來的,告訴哥哥名字,你也不認識,所以我就……」

  「這是理由嗎?」雙手盤在胸前,茂偉以慍怒的口吻道:「不過是問你他的名字,會有這麼不可告人、不能讓我知道?」

  被逼得無路可退,可強只好硬著頭皮囁嚅道:「他叫蕭……美虢。」

  「男生?女生?」繃起臉。

  「當然是男生!」

  好吧,勉強放他一馬。「瞧,不是很容易?」

  徹底施行軟硬兼施的策略後,茂偉揚起溫柔的笑,雙手搭上他的肩,將他拉過來。

  「我只想知道那人是誰,有名有姓,不是你為了隱瞞什麼壞事而胡謅的藉口。哥很想相信小可,但小可也要證明自己是值得信賴的才行。對不,小可?」煽惑地、催眠地說完,茂偉在鞭子與糖果都使用過後,向來會給小可一個親熱的擁抱,作為加深他們兄弟親情的手段。

  「哇啊啊啊!」

  下一秒,可強莫名地在他的懷抱中扭動起來。

  「怎麼了?」

  「我、我已經不是小鬼了,不用再給我抱抱了啦!」臉紅得像被煮熟的蝦,可強伸直雙臂躲避茂偉的胸膛,慌慌張張地說:「茂偉哥,已經很晚了,我不耽誤你,你早點上床去睡。我洗個澡也要睡覺了,晚安。」

  倏地拔腿飛奔,宛如後方有條獵犬在追他。

  先是啞然,繼而懷疑。憑藉多年的相處,茂偉敢斷言可強反常的舉止,並不是因為青春期常見的叛逆……他那樣子不像是單純的害羞。過去小可嘴巴上會害羞地抱怨自己拿他當三歲小孩看,但從沒拒絕過自己的肢體語言溝通法。

  茂偉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今天的小可很顯然發生了什麼,而小可決心隱瞞他到底。

  你是騙不過我這雙眼睛的,小可,始終注視著你一舉一動的我,怎會錯過你這種種不尋常的舉動呢?你想對我隱藏什麼秘密?為什麼不能讓哥哥知道?

  無意識地掐握起拳頭,茂偉的黑瞳漸漸地轉為深沉,一股肉眼看不到的冷冽青焰在他身後熊熊燃燒起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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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1: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嗚……你這笨蛋、蠢貨,無可救藥的豬腦袋,童、可、強!

  十萬火急地奔回他和茂偉哥共用的臥室,砰地關上門,可強捶胸頓足地臭?自己。好死不死,在茂偉哥抱住他的那瞬間,想起美虢的臉做什麼!

  這是非自願性的呀!誰知道會那麼剛好,茂偉哥的男人味忽然和小美的重疊在一塊兒,自然而然就……你以為我是刻意表現得像個自我意識過剩的花癡嗎,而且還是在茂偉哥的面前,這下子臉丟大了!

  閉嘴!不許辯解!

  斥責著腦中的另一個自己,可強惶恐地看著十坪大的屋裏,各據一方的單人床。他不能繼續待在這房間裏頭,等會兒茂偉哥就要上來睡覺了,而他沒把美虢的臉孔趕出腦海前,根本沒自信能保持平常心地和茂偉哥面對面。方才那一下,八成讓茂偉哥覺得怪怪的,再來個第二次的話……他就等著被茂偉哥捉去拷問!

  在任何情況下,可強都對自己的口風深具信心,唯獨對手是茂偉哥時,他就沒信心了。連自己幾時長毛都一清二楚的茂偉哥,是不會被可強模棱兩可的答案或顧左右而言他的小手段給欺瞞的,自己在他面前一想說謊就會結巴、露餡,因此他從來不敢挑戰茂偉哥的拷問。

  不要,我絕對不要讓茂偉哥知道,小美對我做了這個、那個,摸了那裏、這裏!這種可恥的事,我自己都不想知道,何況要說給茂偉哥聽?!

  有了!可強跳起來,扯開衣櫃,東翻西找地拉出一套秋天專用的薄長袖睡衣與長睡褲。今天顧不得自己只要一睡熱,就會不自覺把累贅礙事的睡衣脫掉的壞癖性,他不得不老實地穿著睡衣睡覺了。

  在睡衣褲上疊放一條乾淨的內褲,可強抱起衣服走出寢室,直奔浴室。他計畫洗個又久又長的澡,最好是能洗到茂偉哥先上床睡覺,他再溜回他們的臥室。這樣等明天早上太陽公公升起,睡飽一覺醒來,自己就可以忘記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了!

  從沒在浴室門上過鎖的可強,再次破例地扣上門鎖。

  對不起,茂偉哥,我不是怕你偷窺。只是萬一你想上廁所而開門進來,就會看到我身上的……

  可強拉開短袖制服的衣襟,朝鏡中的自己吐吐舌。

  唉,這副德行,能見人嗎?不自覺地伸出手,觸摸脖子邊、胸口上,那一處處像被巨蚊咬到的印記。不痛!也沒紅腫起來,皮下的瘀青在經過一、兩個鐘頭後,已由櫻紅轉為暗紫,把光裸的胸膛弄得像塊斑斕的碎印花布。

  「可惡的小美,居然利用我的軟心腸!」為時已晚地發現,自己是屬於刀子口、豆腐心的那類人,而這弱點害得他被小美吃得死死的。

  邊扭開水龍頭,放水到浴缸裏,可強邊在鏡子裏檢查著自己身上到底被「咬」了多少個印子。一時興起算了算,靠,在看得到的地方就有二十多個,這還不包括看不到的背部。

  死小美、臭小美!說起來我今天會無顏面對父兄,還不是你造下的禍因結的果!千錯、萬錯,全部都是你的錯!欺騙我多年的情感,讓我一直抱著小美是個清新脫俗美少女的幻想,接著又辜負我的友情——天底下會有哪種友情是上一秒說喜歡、喜歡、最喜歡,下一秒就把朋友按倒在床上的?

  把我的初戀還給我,

  把我的純情青梅竹馬還給我!

  立刻、馬上,我要你即時照辦!

  什麼「我愛你」、「我喜歡你」?全是狗屁!喜歡一個人就不要讓他備感羞恥、不要讓人想找口井跳下去!可強以雙手遮住自己臉紅的臉,啊啊,不行,光是回想方才在蕭家發生的事,他的心臟……他的呼吸……

  快點給我平靜下來,笨蛋!

  「咚咚」浴室外兩記敲門聲,驚醒了可強。哇啊地捉起浴巾裹住全身,抖聲應道:「有、有什麼事,茂偉哥?我在洗澡啦!你想要小號的話,去用爸媽那間的廁所嘛!」

  「哥要去睡了,你記得睡覺前要關瓦斯,門扉外,男人的聲音一如往昔的平靜、溫和。

  太好了!茂偉哥似乎沒有特別生氣或懷疑,萬歲!可強以高三度的音階,興奮地回說:「好,交給我,你放心睡吧!」

  聆聽腳步聲漸行漸遠,可強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獲舒緩。

  拿起肥皂隨便地往身上亂抹,再舀起一盆水從頭淋下,沖掉滿身泡泡,確認一下水溫剛好後,將整個身體浸泡在滿缸暖水的大澡盆裏。噗嚕嚕地吐著水泡,將神經快錯亂的腦袋沉入熱水中。

  怎麼辦?下週一上課之後,在學校裏頭說不定又得面對小美的緊迫盯人了。今天雖然逃過了一劫,前面雖被吃幹抹淨,但他好歹也算守住了後門貞操。問題就在小美有多「勢在必得」?而自己能否想出既不傷害友情、又可堅決傳遞「我不想和男人戀愛」的訊息給小美,一個兩全其美之策。

  何必這麼麻煩,那種會對男人發情的傢伙,和他絕交就是了!

  ……唉。假使不是今晚他發現了自己的「另一面」,他或許會理直氣壯地這麼想。再加上美虢淨使用些旁門左道的理由來混淆他的視聽,現在可強可說是處於一種是非分不清、對錯不明,連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想要和美虢斷交都無解的狀態。

  「我不是對誰都發情的,小強,因為喜歡所以想要親近你,這有哪里不對了?如果我什麼都不做的話,你就願意讓我在你身邊嗎?那不是太狡猾了嗎?願意接納我在你身邊,就代表你也喜歡我啊!」

  噗哇地浮出水面,可強抱著腦袋。

  是啊,他承認自己是喜歡小美。小時候還喜歡到用欺負小美的方式來引他注意。這些年來也是,有許多事情都在伊媚兒上聊,看見小美寫著「小強加油」,自己就會產生繼續奮鬥的動力。

  可是!還沒完全從小美是♂的震驚中回過神,又被小美突然求愛,這是……要教人怎麼辦才好啊!

  「無論如何你都不肯接受我的話,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這是騙人的!可強如今想想,自己真是個大呆瓜,居然輕易地上當了。

  真的嗎?他當時還傻傻地、高興地問著。

  「噯,我不想令自己喜歡的人感到痛苦,不過我怕自己留在你身邊,會壓抑不住自己的衝動,因此我只好遠離你,從你的面前消失了。以後不管是伊媚兒、或是信件、電話都不會再寫、再打給你了。我……會回到法國,終生不再踏上臺灣這塊土地。」

  混帳!這百分之百是小美一步步引他入甕的計謀!

  他早暗算好要先以退為進,博取可強的態度軟化,再伺機而動地伸出狼爪。

  相反地,我這號渾然不知自己被釣上鉤的頭號呆頭鵝,在看到他那「寂寞到死、憂傷到爆」的揪心表情後,心腸也跟著優柔寡斷了起來,梗在喉嚨的「祝你一帆風順」怎麼也說不出口。

  可強懊惱再三,假如那時候他直接回家就好了!「小強,我最後還有個願望,我們……可以共進一頓晚餐嗎?我一直想和你一塊兒吃頓燭光晚餐,今天就好。這或許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晚餐約會。『朋友』多年,這一點點的小要求,你不會不答應我吧?小強。」

  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的這句話,可強有切膚之痛的體認。

  心想一頓晚餐也沒什麼,於是草率地點頭答應。誰曉得錯就錯在,欠缺危機意識的自己,沒先問清楚功能表的內容!

  三杯田雞、薑母鴨和紹興醉蝦(全是些放了大量米酒頭的料理)!

  坐在冷氣超強,五星級飯店附設的豪華中餐廳裏,端上桌的菜肴即使在這初秋季節顯得有點「補」過頭了,但香噴噴的菜香依然誘惑力十足。可強不由得食指大動,老實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著。

  飯吃得不多,可強還自己笨笨地灌下一碗又一碗滑潤順口又香甜的薑母鴨熱湯,整盤醉蝦也有三分之二是入了他的胃袋。

  結果他們走出餐廳時,按兵不動的酒精終於在可強體內噴火發威了。

  不是可強自負,但家人對他保護周到,堅持小孩子不到成年不可碰酒精類的東西。今天明知菜裏有酒味,他卻以為只是加一點點在菜裏提味罷了,應該沒什麼關係、不會醉。

  天殺的!他哪知道酒精會是這麼恐怖的東西!

  摻雜在食物中的米酒頭,被健康的胃壁一滴不剩地吸收,新陳代謝良好的細胞盡責地將它傳送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從腳趾到手指尖都暖烘烘的,腦細胞更像是泡在天堂裏,周遭的事物看來都是那般旖旎曼妙,幻境天籟在耳邊齊聲歌頌哈利路亞。

  他們坐上計程車返回蕭家的沿途,可強開心、亢奮得不得了,甚至捉著美虢要他陪自己合唱國歌——這都是聽美虢轉述的,因為可強腦子的記憶功能,在這階段早已處於罷工狀態。

  到美虢家時,恰巧可強體內的酒精從作亂期進入安定睡眠期,眼皮不敵地心引力地直往下掉,半睡半醒地下車,進到屋裏後就掛了。至於被抱進寢室裏、抱到床上這些他都不復記憶了。等到他發現自己被扒光、一絲不掛的糗樣,全被好整以暇地躺在身邊的美虢看在眼裏,已經是他睡了兩、三小時之後的事了。

  「我這麼做很無恥?可是我覺得你應該要給我嘉獎才對。」

  大聲指著他的鼻子罵,可是俊美的天使對自己的色狼行徑,沒有半點知所反省的臉色。

  「灌醉?我只是帶你去吃飯而已呀!你知道我喜歡你,也知道我想要你,而且我還聲明過我會克制不住自己,這些你都知道了,還在我面前大吃大喝、毫無戒備地睡得像死豬,這不是擺明瞭要誘惑我,不然是什麼?」

  更過分的還在後頭。

  「你該嘉獎我,還有理智等你到清醒,而不是在你呼呼大睡的當兒就先下手為強了。我可是費盡九牛三虎之力才踩住煞車的,你要怎麼報答我的君子風度呢?」

  屁啦!

  那之後不管可強怎麼說「不要」,他還不是照樣又親、又吻、又吸、又咬的,徹底漠視了可強的「不」!這有哪一點是身為一名翩翩君子會做的事?

  哈啊……地歎口氣,可強在浴缸中撥撥熱水。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腦袋又要炸開來了。對,他一定要忘記小美的舌頭是怎麼樣在他的嘴巴裏翻攪,小美的手是怎麼樣掐著自己的乳頭,怎麼樣拽動、摩擦、含住……

  「摸這裏你爽不爽?要不要我再用力一點?好,再用力一點是吧?」

  STOP!夭壽,什麼不好想,還記著小美的這些下流話做什麼?可強搗著耳朵,瘋狂地搖頭。但是無比清晰的、低沉磁性的軟噥嗓音,像惡魔在教唆、似毒蛇在誘惑夏娃的催眠美聲,反覆在可強的腦裏播放。

  「Amour,Amour,Jet'aime。(吾愛、吾愛,我愛你)……Jet'aime a la

  folie(我愛你愛到瘋狂)……Je ne peux pas vivre sans

  vous(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淨講些可強聽不懂、又隱隱約約很情色音調的外星文,挑情手腕之高,可強這種純情小處男哪里招架得了!

  「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做任何惹你不快的事,我只會帶給你快樂……瞧,你這邊已經高興地在掉淚了。好可愛,我可以親親『他』嗎?」

  想起接下來小美是怎樣以那張優雅性感的粉色唇瓣吞著自己,下腹猛地抽搐。低頭一瞧,暖水蕩漾中,某部位正抬起頭打招呼。

  「哇!!笨蛋烏龜兒子,你是想怎樣?不要在這種時候給我站起來啦!你今天已經害慘我,讓我丟臉丟盡了!」在浴室裏,可強對著自己的分身咆哮怒?。

  沒錯,因為小美實在太知道怎麼「撩撥」、「戲弄」、「把玩」這可惡的烏龜兒子,害得他連連在小美的「十指神技」與「神之舌」下吃敗仗,「啊嗯」、「啊嗯」地可恥呻吟著,聳腰扭臀地吐出濁白飛沫。

  第一次結束後,還被小美取笑——

  「我沒見過一回的量這麼多的,難道你從來都沒有自己做過嗎,不會吧?不過沒有經驗的你,邊哭邊射出來的臉蛋,真是好可愛喲,沒有關係,我會讓你更爽、更舒服的,把你積在彈藥庫裏的量,全部都出清吧!」

  X的,又不是女人家的月事,誰規定非得清乾淨不可呀!

  更令人生氣的,是做了那麼多次了,怎麼稍稍想到小美,這蠢兒子竟又背叛大腦指揮,唱起升旗號了?!

  忿忿地握住笨蛋烏龜的頭,教訓「他」道:「給我縮回去!不許再肖想了,我絕對、絕對不會拿小美當性幻想的物件,滿足你這貪心的蠢兒子的!快點給我消下去!」

  不消下去,我就跟你勢不兩立!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贏了。

  使出瞪眼+冷水浴的慘無人道滅火法,烏龜兒子在強悍的攻勢下,安分地回歸「基本」SIZE。打著哆嗦,可強一副氣虛荏弱的鳥德行,換上了睡衣,爬出浴室,邊走回房間還邊打了「哈啾!」、「哈啾!」兩個超級大噴嚏。

  噓!絕不可以吵醒茂偉哥!可強慎重其事地放輕腳步聲,三緩四慢地溜進只剩一盞夜燈的臥房中。偷窺了下另一張床,只見覆蓋著薄被隆起的模糊人形,跟著熟睡的鼻息節奏,胸口微微地起伏著。

  謝天謝地!「拖」字訣安全過關了。可強倒進自己的床鋪裏,摟住大枕頭,閉上雙眼。

  拜託幫個忙,老天爺,今夜千萬別讓他夢到小美!

  耐心等候的男人,幽鷙的雙瞳在昏暗的室內慢慢張開。

  隔壁床上,不到三分鐘就入睡的少年!在三十分鐘後已經發出了呼呼的細小鼾聲。但性格沉、心機重的男人,還是循著既定慣例,又多等了半小時才起床。赤裸的雙足無聲地越過木質地板,停駐在少年的床畔。

  果然。費事穿什麼睡衣嘛!這會兒還不是又熱得把薄被踢開,露出個小肚肚在外了?也不怕夜半風吹著了涼。

  這時,少年翻了個身,伸腿一踹,半個身子就這樣掛在床邊,顫巍巍地像是隨時會掉到地上一樣。

  好笑地揚起唇,黑合深邃的眸子放柔了嚴厲的視線。愛憐地看著睡姿不雅的少年,搖了搖頭,看樣子今夜還是和過去一樣,不能放小可一個人睡。

  他們住在一起的第一個月,茂偉便發覺到小可有著舉世無雙的糟糕睡姿。

  明明在上床就寢前,自己都檢查過他的被子蓋好了、房間裏的溫度也是暖熱適中,照理說小可能安穩地一覺睡到天亮。可是隔天一早,茂偉卻看到莫名其妙地睡在床底下,蜷縮著身子,睡衣只剩衣袖掛在手腕上,冷到發抖還不肯睜開眼的賴床小鬼一個。

  床底下、床與牆壁的夾縫中、地板的任一角落,這些都不是小可最神奇的「睡覺場所」

  當有一天他看到小可流著口水、睡成大字狀地倒在臥室門外與廁所間的通道上,搞得人差點想報警說有「命案」發生時,茂偉便決心要改善小可的睡眠品質……與其讓他睡得滿屋子亂躺,不如讓他睡在自己身邊,這樣一來他一有「不軌」的舉止,淺眠的自己就能隨時將他拉回床上來。

  有些人,真的天生不適合獨睡,小可就是其一。

  自從茂偉不厭其煩地、三番兩次地把睡死的小可搬到自己床上共睡後,小可終於不必繼續在地板上流浪了。後來小可也懶得問:「我怎麼會睡在茂偉哥的床上?」,乾脆自己抱著枕頭就跳上茂偉的床,大大方方地「干擾」茂偉的睡眠時間。

  即便是小可的體重已經突破五十大關,身高也擺脫一六0的恥辱,越來越佔據空間,茂偉都寧可擠一點,也不想哪天走到屋外去撿拾某人夢遊中意外被車撞得支離破碎的殘骸。

  況且……「沒有你這小睡枕,睡覺的時候會覺得懷裏很空虛呢,小可。」

  原本茂偉生氣小可對自己藏有秘密,打算今夜放小可一個人睡覺,可是氣歸氣,他還是不捨得讓小可踹被、滾下床。

  往往越是需要人照顧、需要人幫忙的笨拙孩子,越是容易讓父母牽腸掛肚、疼得不得了。同樣地,在茂偉眼裏,真是巴不得能將小可日日夜夜都揣在懷裏,時時保護著他。

  彎下身,茂偉將手臂移往小可的腦袋下,準備抱他起來的時候,頸際一抹暗暗的印子擄獲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什麼東西?

  暫時放下小可,茂偉打開床頭燈,伸手將衣領撥開——不禁要懷疑自己雙眼所見的事實。這個……是吻痕?

  我,居然在小可身上看到了吻痕?

  ?那間,茂偉的胸口彷佛中了一記穿心箭,震撼與戰慄令他雙腳凍黏在地板上。這憤怒,遠遠超過一個做父親的知道女兒被野男人搞大了肚皮。這股憤怒是更尖銳的、宛如刀割的憎恨……妒恨那個在小可身上留下印記的不知名女孩,妒恨她讓小可不再是男孩,而是男人了。

  這一刻來臨了嗎?

  既然小可交了小女友,再過不久也許他就會開始想搬到外面去住,接著就是同居、結婚。小可會捨棄這個茂偉一手為他而捏造的家庭,以他自己的雙手去創造一個新的家庭、真正的家。

  還找什麼和同學在一起的藉口,去和女友的會就老實說呀!哥哥再怎麼捨不得,也不會攔阻你的幸福。

  苦澀地笑了笑。他寶貝的睡枕,將要易主了。以為小可年紀還輕,對愛情還懵懂無知,曾幾何時,他都已經是個足以偷嘗禁果的「男人」了。

  關上燈,茂偉放棄將他移到自己床上。帶著別的女人記號的小可,已經不是他能抱著睡覺的小可了!未來輪到小可去抱著別的女人睡。

  最後再看一次他的睡臉,茂偉摸摸他的臉頰,幫他把睡衣拉好,低語:「希望你有記得戴上保險套,小可。否則染上什麼怪病就糟糕了,知道嗎?」

  「……行……我不……不要啦……美虢……」喃喃夢囈著,少年扭動著身軀,呻吟著:「啊啊不行……」

  美……號?這個名字不是剛剛……

  「他叫蕭……美虢。」

  「男生?女生?」

  「當然是男生!」

  茂偉緊抿著唇,掉頭離開臥室。

  「茂偉哥,你跑哪里去了?」

  聽到大門被開啟,可強抬起頭,捧起手上的泡面碗,邊從餐廳走到客廳,邊抱怨道:「早上起床,發現家裏只有我一個人,冰箱裏沒東西吃,身上又只有一點零頭,餓得我只得先跑去小七買碗泡面充饑!你下次要出門,也先把我叫醒再說啊!」

  茂偉一襲灰衫外罩白色V領針織上衣,下半身則是深藍牛仔褲、短馬靴的雅痞型男打扮,看得可強嘻嘻笑道:「啊,是不是去約會啊?喲,人見人愛的帥哥!」

  「我到蕭家去拜訪,見過蕭美虢了。」

  冷不防地,茂偉丟出這顆深水炸彈,炸得可強七葷八素,一碗泡面咚地直墜而下,撒落一地湯湯水水。

  見狀,茂偉輕輕地挑起一眉,淡淡地說:「在爸媽回來之前,記得要收拾乾淨。」

  「你……去找他做什麼!」皮皮挫地問。

  「身為哥哥的去認識瞭解關心一下弟弟的交往物件,有何不對?」

  「交——」咽下一口口水,可強僵著臉說:「厚,我和美虢只是朋友,茂偉哥難道要一一檢查我的朋友?」

  「你和每個朋友都打炮嗎?」冷言冷語。

  我暈!可強唇角痙攣地擠出幾個字。「茂偉哥,你、你怎麼會……」

  「從小到大,你有哪件事瞞得住我?」眉一挑。「哥比你肚子裏的蛔蟲還要瞭解你,小可。想隱瞞我是沒有用的。」

  「有這麼神?!」他嚴重懷疑自己是家門。「哥,我們家該不會到處都裝有監視器吧?」

  「不需要。我的眼睛,就是最好的監視器。」茂偉一揚下顎。「跟我上樓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可強窺看他的臉色,試探地一問:「我可不可以不聽呀?」

  被厲色一瞪後,可強心不甘、情不願地嘟囔著:「好、好、好,我這就上去受死!唉,人在倒楣的時候,喝口水都會噎死,這真是我目前最真實的寫照。我認栽了……」

  茂偉是個喜歡有備無患的人。

  昨夜意外得知在可強脖子上種草莓的不是女孩,而是蕭美虢這號人物時,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直擊在自己頭頂上。

  哪里來的野男人,竟對我的寶貝小可出手?!

  連夜上網尋找此人的資料,並動用北堂家的獨特聯繫網,雇用超A級的情報販子,火速將蕭美虢的身家背景、零歲到現在為止的資料,巨細靡遺地全部掌握到手。有了書面資料後,當然還需要親眼「審查」的手續,所以他擇日不如撞日,不惜冒昧登門、與蕭美虢直接面對面。

  單論外表,蕭美虢是無懈可擊的美少年——琥珀色的眼睛裏還保有年少的天真爛漫,但體格上高挑的他與茂偉已相去不遠。

  至於內在,短短的幾句交談就想看穿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少年時而狡黠、時而裝傻的講話方式,莫衷一是、撲朔難定,使得茂偉無從判斷蕭美虢的性格是否一如他臉上所掛的燦爛笑臉,那樣地無可挑剔。

  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茂偉已經得到他需要知道的一切了——

  蕭美虢,絕對不適合小可。

  前腳走進臥室,茂偉等可強後腳進門,就要他先將門關上。臉上雖然掛著「為什麼要關門?」的大問號,可強還是不敢不從地順手帶上門。

  他局促地坐在茂偉對面,目不敢斜視地盯著地板。

  「大致上,你和蕭美虢的交往情況,我都聽他說了,原來他就是你以前常說的那位『小美』。過了十年才發現他是男生而不是女生,你也有夠糊塗的,小可。」茂偉不溫不火地說。

  抬頭,可強嘟嘟嘴。「要是哥哥有看到他小時候穿裙子的樣子,就會知道我的誤解是一點兒都不奇怪。他真的從頭到腳都很小女生,不蓋你!」

  「穿裙子?」疑惑地揚起眉,資料裏有這一項嗎?

  「對啊,我們一起讀幼稚園的時候,他每天都穿裙子來上課耶!」

  這與他手邊的資料略有出入。茂偉皺皺眉,暫且將這個小問題丟在一邊,開門見山地說:「哥希望你不要再和此人來往了,小可。」

  可強無語地抿著唇。

  「哥不是迂腐,不會就因他是個男人而反對你們,小可。我去見他,主要就是想知道,這人值不值得我把最寶貝的小可交出去。」茂偉悄悄地在心中加上一句「最主要還是想看清楚,這個野男人的相貌!」

  「哥,說什麼交出去,你把我當成貨品啊?我又不是女生,沒有出嫁的問題吧!」抗議地歎息。

  出嫁啊?真是貼切的字眼。茂偉站起身,朝可強走過去。「安心吧,在我見過蕭美虢之後,哥也省悟了。我過去的自欺欺人,從今天起要全部拋開,你就算要『嫁人』,我現在也不想讓你嫁出去了。」

  「……茂偉哥?」可強怯怯地縮起脖子。

  「怎麼了?」微笑了一下。「小可在害怕什麼?我曾經傷害過你嗎?沒有吧!」

  可強點點頭,想了想又搖頭。「茂偉哥的眼神,和過去有點不一樣。」

  「是嗎?」站定在他面前,茂偉溫柔地說:「那小可把眼睛閉起來,只要看不到,就不害怕了。」

  「喔。」聞言,他閉上眼。

  我可愛的、聽話的、傻裏傻氣的小可呀!就是這樣容易被人騙,叫我怎能安心地把你交給別人呢?

  茂偉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下頭,佔有他的唇。

  「唔?!」

  倏地慌張的張開眼,可強舞著雙手想撥開茂偉的雙手,茂偉旋即加深這一吻。

  「唔唔……唔……唔……」

  細膩而強悍、專制而火熱,茂偉決心要主宰小可的全部感官、征服他所有的抵抗。他早該這麼做了,不該讓外面的男人有機會碰觸到他的小可。本來還想偽裝自己是個有良心的人,願意為了小可的幸福退讓,讓小可與他自己挑選的女性相戀、成婚,擁有平凡人的幸福。可是既然小可選到了一個男子,那麼……

  我為什麼要讓出呢?

  同樣是男人的話,我比那姓蕭的更有資本能讓小可幸福!那男人太漂亮了,他不是小可能掌握得住的物件,而且姓蕭的還那麼小,才十七歲,哪里能知道小可需要的是什麼?小可會被他玩弄、會被他拋棄、會為他心碎片片!

  ……守候了十年的寶物,豈可輕易讓外人搶走!

  茂偉以雙唇宣示自己的決心,寧願化身為蠻橫的惡鬼、無恥的邪魔,耍盡低劣卑鄙的手段,他都不讓小可離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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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美虢,剛剛來的那個人是誰啊?」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發而不敢出來見客的蕭潔,打著呵欠,扯扯睡袍的帶子,從臥室走出來。

  「一位朋友的哥哥。」

  「這麼早跑到人家家裏來叨擾,難道有什麼緊急的事?」

  美虢笑笑,搭著母親的肩膀哄著說:「真對不起,吵到你了。你回去睡你的美容覺吧,後天禮拜一戲就要開拍了,假使你頂著兩個熊貓眼圈出現!林導演會哭的。」

  「你這小子,不會是背著你娘做些什麼壞事吧?」

  「媽,我有哪回讓你幫我出面收拾爛攤子過?」

  蕭潔弓起眉,擺出默認的表情。

  憑良心講,她否認不了這點。美虢不像她,會把外頭的糾紛帶回家裏來。說來慚愧,通常是兒子反過來幫她這個惹是生非的娘收拾殘局比較多。從小美虢就很懂得人心,應對進退或操弄在指掌間對他都不是難事,這點不知是遺傳自誰的?偶有纏人的愛慕者上門騷擾蕭潔,派出美虢准沒錯。由他出面趕他們回去,那些人多半都不會再上門了。

  雖然每個人都讚美她的兒子是天使,但身為母親的蕭潔卻覺得大家都錯了,全被美虢給唬了。她的兒子哪是天使,根本是天生的變色龍,有著超強適應環境的本領!能因應物件不同而演繹出對方心裏理想的「形象」罷了。

  至於美虢內心真正的他……就不知道他本人是否願意讓其他人接觸了。畢竟連蕭潔在兒子越大之後,越看不懂兒子的腦子裏是裝著好水或壞水,搞不好美虢在她面前也是變換過了「偽裝色」呢!

  即使這樣,蕭潔並不覺得生氣,畢竟沒人規定做父母的非得巨細靡遺地知道小孩子們心中的想法,才能夠愛自己的孩子。管美虢變成什麼顏色,他都是自己的孩子,這是不會改變的。

  「好吧,媽相信你凡事自有分寸。我就回房去睡了。」向來很放任孩子自由發展的母親,依舊說著不怎麼負責任的話語。

  「媽。」美虢忽然叫住她。

  「嗯?」

  「萬一以後我都沒有結婚的打算,你和爸會怎樣?」挑高一邊眉,美虢淺笑問。

  蕭潔聳聳肩。「記得買保險,不要死後沒有人幫你料理後事。」

  噗哧一笑。「媽,你這麼酷,我這個兒子就安心多了。坦白說,我現在有喜歡的物件了,不過他是個BOY。你不會介意吧?」

  「你今天很難得喔,居然會問我這個老媽的意見。」

  蕭潔心知肚明,不管自己給兒子什麼答案,最終兒子還是會照他自己的心意去做,美虢不是那種沒主見、要父母代為主張的孩子。兒子會這麼問,算是聊表「尊重」她這個媽吧。

  「因為不想你和爸為這事兒鬧家庭革命,重演美鄉姊姊當初跑到巴西熱帶叢林做義工的場面啊!那種整天雞犬不寧的日子,很累人的。」

  「那不一樣,一般人闖進熱帶叢林是有生命的危險,美鄉又是女孩子,我不阻止她等於是眼睜睜看她去送死。至於你是喜歡BOY或GIRL,只要不染上愛滋,就死不了人。你媽媽我是過來人!愛情這種東西轉眼就退燒,只有你們這種年輕小鬼,會覺得此刻的戀愛是你一生的愛戀、把眼前當成全部與唯一。未來都很難說的事,我幹麼浪費口水去吵?」

  蕭潔一揮手。「好好去戀愛吧,別擔心你老媽會不識相地跳出來指揮,我忙著演戲都分身乏術了,沒那麼多力氣。」

  「是,我會全力以赴的。」

  燦燦一笑,美虢「目送」母親回房,自己走進廚房泡了杯不加奶精與糖的黑咖啡。咖啡的苦澀在口腔裏擴散,下肚後更是迅速讓腦子裏失序的狀態一整為條理分明。對他來說,沒有這杯咖啡,一天就不算真正開始。

  捧著杯子回到有著大片落地窗、將山嵐縹緲的美色盡收於眼前的客廳,美虢蹺起二郎腿坐在自己鍾愛的沙發椅上,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剛剛雖是多此一問,但問清楚總是比較放心,因為自己先前已經在某人面前大放厥辭,聲稱自己與小強的交往是獲得家人認可的。所以即使是事後報備,有講總是比沒講來得好。

  與童茂偉的會面,是遲早的問題。

  過去在信件、伊媚兒往來時,他早就對童茂偉這人存了點好奇心。這個小強筆下三不五時就會提到的哥哥,在小強心中的地位說不定還超過自己,畢竟他們朝暮相處住了十年,情感的深厚非比尋常是可想而知的。而且,小強在言談間又非常依賴、信任、親近童茂偉,完全沒有普通兄弟一旦長大就過著各自的生活,採取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模式,到現在小強還是很黏童茂偉。

  對這號人物,美虢怎會不好奇呢?

  見了面,美虢更是高興,因為這下子他可以確信,橫梗於他和小強之間的最大阻礙與難關就是——童茂偉。

  冷淡、犀利的日光與針針見血的問話,對方並未隱藏他是來「刺探敵人」的意圖。這讓美虢有點吃驚,最初的印象以為童茂偉是個更深藏不露的男人,會選迂回一點兒的方式。是否因為自己已經先對小可下手,而讓童茂偉決定快刀斬亂麻,美虢不得而知,可是既然對方來勢洶洶,自己也該表現出奉陪到底的決心。

  相對於採取先攻的童茂偉,美虢則是以倏忽閃躲的「裝傻」,偶爾再乘勢出招的「一語中的」為防守之道。

  他們在簡單打過招呼後,童茂偉就不客氣地質問兩人的關係,美虢毫不隱瞞(甚至還加油添了點醋),宣稱小強已經是自己的人了!

  而這句話一如美虢預期,順利地引爆了。

  當時臉色鐵青的男人說道:「小可等於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最瞭解他,他會如此心事重重,不敢將你們的關係告訴我,便是他內心對此感到很困擾。你不怕自己是太過『一廂情願』了嗎?你說你愛小可,只是造成小可的負擔罷了。」

  「是嗎?」傻笑。

  「你這笑容是認為小可再怎麼困擾,都與你無關?」

  「呵呵,我的笑是因為這是童大哥自己的假設。對於假設,我不便發表意見。我們是不是『兩情相悅』,我自己很清楚。」

  「哼,小可是不好意思直接告訴你。」

  「這我不相信。小強是心直口快的人,臉上的表情和嘴巴說的話不會背道而馳。就因為小強是個心口如一的人,我才會這麼喜歡他。他真的討厭我的話,我一靠近他,他就會跑掉了,又怎會對我投懷送抱?」

  雙眼迸出火花。「你不是即將拍電影,那就是要跨入演藝圈。藝人最怕的是醜聞,對男藝人而言,尤其是同性戀報導的負面消息,更會極力撇清。假使有一天,有人拿你與小可的關係作文章,你是不是就會全盤否認自己與小可的關係,與其到時讓小可受到極大的傷害,現在就結束你們關係,對小可才是好的。你愛他,就放開他。」

  「謝謝童大哥的關心。你的寶貴意見,晚輩銘感五內,不會忘記。」

  「那麼你不會再來纏著小可?」

  「纏?我不懂。」笑容可掬。

  「……看樣子我今天是白跑一趟了。你若是執意要將小可帶往不幸的深淵,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童大哥也是。可能在你眼中,小強一輩子都是孩子,但小強已經長大了,到了可以自己作主的年紀。若一直都被人當成小鬼看,對小強才是一種不幸呢!啊,請不要介意,我只是說說自己看法,不是小強跟我抱怨過什麼啦!」

  「……」

  「您生氣了?晚輩不像童大哥,是菁英中的菁英,辯才無礙。我講話笨拙,說話不中聽,還請見諒。」歉意十足地低頭。

  「你認為自己是能給小可幸福的人嗎?」

  「假如童大哥能給我機會,晚輩一定會努力向您證實這一點。」眨眨眼。

  「我懂了,繼續談下去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原本我便沒有預期會聽到什麼樣的好答案,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意外。幸好我雖影響不了你的決定,至少能影響小可。今日冒昧打擾,謝謝你的招待,再見。」

  童茂偉在離開前,正式下了戰帖。

  嘴巴上雖然沒有說,不過一雙彰顯強烈意志與決心的深邃黑瞳、一道熾熱滾燙的眼神,綽綽有餘地表達了男人的敵對態度。

  那表情已經逾越了一個「關心」弟弟的好哥哥,而是更深、更狂、更猛的熱情。早晚這個男人都會脫下「好哥哥」的面具,露出躲藏在底下的真面孔吧?

  喟口氣,美虢嘀咕著:「溫柔完美的好哥哥?我看是獨佔欲強又愛吃醋的男人。大笨蛋才會看不出來那個男人心懷不軌,小強真是一點看人的眼力都沒有。」

  話說,姓童的會忍耐十年而不動手,也是因為小強傻得可愛的關係吧?如果小強早已敏銳地看出姓童的「包藏欲心」的另一面,被逼得沒退路的男人會怎麼做就很難講。說不定輪不到自己見縫插針,早被姓童的捷足先登了。

  一想到這兒,美虢再次肯定自己早早對小強下手是正確的。若是拖拖拉拉的,便會像姓童的一樣錯失良機,到最後只能看人搶去主角地位上邊站。

  現在童茂偉已經擺明會阻撓到底,美虢不提高戒備都不行了。

  「……王子不披荊斬棘,就別想救出高塔里的『公主』嗎?」摸著下顎,美虢眯起琥珀瞳眸,唇角揚起壞壞的一笑。「可是乖乖地照規矩開路,未免無趣。不知道哪里有火種,能讓我點把火一口氣燒光這些礙事的荊棘呢?我不信我找不到你的把柄,童茂偉,你等著吧!」

  這是時間的競賽。

  他得儘快找到能讓自己與童茂偉對抗的利器,不然童茂偉會先發制人地將「心愛的小強」帶離他身邊的。

  靜悄悄的房裏,激烈的唇舌交纏聲與急促呼吸聲,佔領掉所有的聽覺。

  「哥……茂偉……哥……」

  接連兩個深吻過後,被唾沫濡濕的雙唇,泛著微腫粉紅珠光,張到不能再開的黑眼,圓圓的瞳芯裏,裝滿無法置信。

  少年顫抖著說:「……為……為什麼……茂偉哥會……」

  「我會親吻你?」沒有佯裝不懂,攫握住可強雙腕的茂偉,揚起冷傲的一眉,回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當、當然要問啊!」一臉要崩潰的少年喊道。

  「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想讓你『嫁出去』。假使你要和外頭的野男人在一塊兒,不如和哥哥在一起吧!你瞭解哥哥,哥哥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一旦我答應要讓你終身幸福,我就一定會做到的。」

  「茂偉哥,求你別開我玩笑了!」愣住。

  「本來就沒開你玩笑。」不帶半絲笑容,茂偉甚至可說是有幾分怒火地說:「你知道哥有多傷心嗎?我百般呵護的小可,竟然知道怎麼樣回應我的深吻,知道怎麼樣用舌頭來跟我的摩擦,知道怎麼吸我的口水!我直想打你屁股!」

  少年登時雙頰燒紅,羞得像個小姑娘。

  茂偉臉一沉。「不,我不是『真想』,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手一伸、臂一扣,將可強轉過身單手壓背、屁股朝天地抵在床鋪上。

  「哇啊啊!」

  動手扯下可強的運動短褲,半截渾圓小麥色的臀暴露在空氣中。

  「不要啦,茂偉哥!我說對不起嘛!我又不是心甘情願的!拜託,不要打我屁股,你揍我好了!」急得快哭的少年,死命央求。

  揚起的手停格在空中。「不是自願的?怎麼回事?是那個姓蕭的小子強迫你?!」

  少年乘機轉回頭,寫滿委屈的眸子裝著淚花。「我哪知道他會突然吻我,等我錯愕地醒過來時,事情就來不及阻止了嘛!」

  茂偉嚴厲地一瞪,冷冷盤問。「說實話,只是接吻個一次、兩次,豈會像你剛剛那樣老練!第一次是意外,那之後呢?」

  「……就喝醉了嘛……」話聲模糊地消失在嘴巴裏。

  「你喝酒了!!」這或許是更該被打屁股、接受懲罰的大罪。「你明知道自己未成年,怎麼可以喝酒!」

  茂偉驀地想起那滿身吻痕,恍然大悟地說:「是昨天對不對?你說你睡在朋友家才晚回來的藉口!其實是他灌醉你,你們兩個青少年乾脆就『酒後亂性』了,是吧!」

  滿臉罪惡的少年囁嚅地說:「一切都是意外,茂偉哥。」

  放下手,重新調整一下激動的情緒,茂偉放開他說:「你們兩個究竟是不是情人?把話給我說明白來。」

  少年求之不得地猛點頭。「太好了,還是茂偉哥好,願意聽我講!」

  很想提醒他不必高興得太早。以前小可闖的禍,他都可以不計較,唯獨這回茂偉並不打算輕易地放過他。之所以給小可澄清的機會,是想弄清楚蕭美虢之前誤導他相信的事,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十幾分鐘後,一會兒生氣、一會兒臉紅、又一會兒傷腦筋地轉了N百種表情,可強將這些日子以來,令自己傷透腦筋的事件一一講明,包括最初不想讓茂偉知道的「吻痕」的由來,也照實全說了。

  「……唉,小美明明不愁沒物件,幹麼要找我這種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也敵不過女孩兒們可愛的傢伙談情說愛咧!」沮喪地垂著肩膀。「他說喜歡我,我是很高興啦,被人喜歡總好過被人討厭嘛。我不想失去這麼久的朋友,可是拒絕他的話,他就會永遠不回臺灣了吧?啊啊,真是煩死人了!」

  茂偉在心中得意一笑。

  他的小可果然還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嫩小子,聽完這些後他更確定了。小可根本不懂「愛」是什麼,當然會傷腦筋。如果可強是個早熟的孩子,現在早開竅了。在蕭美虢對他做了那麼多「罪大惡極」的騷擾之後,他還想待在蕭美虢身邊,就代表他的心早被人家啃去大半了。

  「茂偉哥,你有沒有好一點的建議,可以讓美虢死心,卻又不傷我們友情的?」慣性依賴茂偉的可強,懷抱高度希望地看著他。

  茂偉無語地瞅著他。

  「咦?茂偉哥,你幹麼用那種眼神看我?很毛耶!」

  這小子是得了健忘症嗎?自己先前說的話,他是耳洞被耳屎塞住,全沒聽進去嗎,自己有什麼義務幫助「野男人」繼續逗留在心愛的弟弟身邊?管他什麼友情,快點把蕭美虢那傢伙踢回法國去——這些才是茂偉的真心話。

  「哥哥是在檢討自己。」

  「啊?」

  茂偉搖搖頭,招招手。「過來,小可。」

  「要做什麼?」問歸問,可強腳下已經朝茂偉靠近。

  「哥要給你上一課,很重要的一課。你不是希望哥幫你解決煩惱嗎?經過這堂課後,你就不會那麼煩惱了。」

  「真的嗎?」喜出望外地,可強點頭說:「那茂偉哥快點教我!」

  「好。首先你到浴室拿條毛巾過來,哥在這邊等你。」茂偉溫柔地笑著提醒道:「挑一條觸感最軟、你最喜歡的,知道嗎?」

  應聲道好,可強迅速地沖出門外,片刻後又回來,獻寶式地將毛巾拿給茂偉看。茂偉檢查了下,確定毛巾的韌度剛好,這回他又命令可強伸出雙手,合併在身前。可強頻頻問他究竟要幹什麼,茂偉都沒有回答,最後可強還是老實地把手伸出來,問:「這麼做對嗎?」

  「嗯,很好。不要動。」茂偉不慌不忙地將毛巾纏在他的雙手手腕上,纏了個十字死結。「小可,你試著掙扎一下,看看毛巾會不會鬆開?」

  可強聞言照辦,扭動了動。「哇,真的弄不開耶!好緊!……哈,我這白癡在耍什麼笨!我知道你要傳授我什麼了,茂偉哥!」

  茂偉反倒不知道他知道了什麼。

  「啊!早該想到的。以後要是美虢對我動手動腳,我就拿毛巾把他的手綁起來,讓他沒法子騷擾我!對嗎?哈哈,你真是天才,茂偉哥!」

  虧他有辦法如此解釋,茂偉笑出來。

  「謝啦,茂偉哥,問題一解決,人就輕鬆了不少。啊啊,餓死了,我非去找點東西吃不行。麻煩你幫我解開吧!」可強開心地說。

  「解開?」茂偉勾住他被綁住的手腕,腳拐向可強的腿肚,咚地讓他摔倒在自己的床上。「那怎麼行?我都還沒有開始呢!」

  癡呆地張大嘴。

  揶揄的笑容裏,有著前所未見的魅邪因數。「記得小時候,哥常告訴你要小心陌生人,不可以隨便跟人家走嗎?……規矩改了,長大的小可要學會,如何遠離壞男人。隨便跟人回家、隨便跟人吃飯,或是隨便把自己的手交出來,都是非常『危險』的事喔!」

  可強咽下一口口水。「茂偉哥,你不是『壞』男人吧?」

  兩道俊秀濃眉挑得老高,眼中的笑意更濃。「必要的時候,我會變得很壞、很壞。為了教育你,哥哥要努力做一個心狠手辣的惡魔,所以……小可,你可別辜負哥的一片心意,好好地學,了嗎?」

  「什麼?什麼?茂偉哥,你到底想幹麼——」

  「來,我們開課嘍!」

  嗚嗚嗚,老天爺啊,為什麼我這麼命苦?

  可強彷佛可以聽到老天爺的回答:「因為你很笨啊,親愛的孩子。」

  真的不是他要強辯,上回栽在美虢的手裏頭之後,他也深深地反省過,知道「人不可貌相」,看到笑容甜美的「天使」時,得再三思量要不要相信他們的甜言蜜語,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

  看,他有用大腦吧?

  既然如此,為什麼這次自己又是四腳朝天、像只翻肚青蛙般地露出小雞雞,被人玩弄呢?……而且這人還不是別人,是他的茂偉哥!

  這根本超越了羞不羞恥、丟不丟臉的範疇,在可強的腦子裏,這已經是宇宙黑洞級的不解之謎了。怎麼會?是怎樣?這裏是地球嗎?還是茂偉哥的身體被外星人佔用了?類似這樣神智錯亂的謎題,不斷地在他腦中盤旋著。

  腦子裏滿天的外星人在轉,身體則接受著更嚴峻的考驗。

  「不……不要……好痛……」

  坐在他身後的男人,以指頭摳著紅腫僨張的頂端,悶笑兩聲。從兩人背貼胸的地方,可以明顯感受到笑聲回蕩在胸口的震動,加上竄過耳畔的搔癢熱氣,令他敏感地顫抖起來,想要躲開偏又躲不開。

  「我想也是很痛吧?已經這麼硬又脹,無奈下面被綁住,想要射卻不能射,一定是很痛。」

  「啊嗯啊嗯……」情不自禁嫵媚地扭腰。「放開,茂偉哥,拜託,把繩子放開!」

  「那麼你先告訴我,你和蕭美虢真的只有做到三壘,而不是全壘打嗎?」張口,男人卡滋地咬住他軟軟的耳垂子。

  倒抽口氣,哆嗦。

  「說呀,怎麼不說?他真的沒把身體的任何部位,放進你的小洞洞裏頭嗎?不只是他的性器官喔,手指和舌頭也算。」

  唔唔唔,不行、不行,這實在太叫人生氣了!他又不想做青蛙,他是想做種馬啦!怎麼不管是茂偉哥或是小美,都沒一個人肯聽他的?

  「是、有、他有!他用他的邪惡指頭插進我的兩個小洞洞,淫蕩的前前後後抽抽插插,讓我爽得又哭又叫,這樣你滿意了沒!」氣急敗壞,可強口不擇言地回道。

  「你再說一次!」套在可強硬挺上的手指,不覺握緊。

  「啊啊!痛死了,要斷了!」可強大叫著。「……鼻孔,我說的是鼻孔!」

  一愣,茂偉狐疑地挑眉。「鼻……孔?」

  呼,總算救回命根子,早知道就別亂開口了。可強沒好氣地說:「開玩笑的啦!我全身上下的洞都完好如初,什麼東西都沒放進去過,倒是有東西出來。」

  「……小可,你真是……要人拿你怎麼辦才好喔!」男人好氣又好笑地,改而搓揉他的發。

  趁此刻氣氛轉換,可強扭轉上半身,半側臉地對他說:「我說真的,茂偉哥,你這荒謬的課程要上到什麼時候?我不想上了,你想講的我已經知道,這樣就有效果了,你可以停了吧?」

  見他不回答,再接再厲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這種教學法,實在太……變態。茂偉哥,你不必為了教育我而降低自己的格調啊,快點把我放開吧!」

  放柔表情。「好吧,我們不上課了。」

  就在可強高興地想歡呼時,茂偉又說:「可是已經開始的事,我是停不下來了。從今天起你不把我當『哥哥』看也無妨,反正日後我也不再偽裝自己、強迫自己忍耐了,我要從你的『哥哥』畢業,做回我自己。」

  咦?可強覺得茂偉眼神中的「東西」似曾相識,電流又再次作怪,怪到令他頭皮發麻。

  「小可,我說會讓你終身幸福,是很認真的。遲鈍魯莽的你,最適合的還是我這種細心又體貼的男人。我不放心把你交給別人,我以為我能,但我總算明白我做不到。我會保護你,為你遮風擋雨,小可,『嫁』給我吧!」扣住他的肩膀,茂偉逼近他的俊臉上,找不到「誠意」以外的東西,認真到恐怖的程度。

  「茂偉哥你……別這樣……」這樣子即使是可強也不敢再開玩笑,不開玩笑又沒辦法蒙混過去,混不過去就只好等著尷尬到死。

  拜託、拜託,你千萬別說出跟美虢一樣的……

  「小可,我愛你。」

  我就知道,又是這一句!唉,我是不是上輩子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老天爺才會這樣懲罰我?可強有股想要掀神桌的衝動。

  「如果不是你帶著滿身別的男人的記號回家讓我看到,也許我會一直欺騙自己下去,說我們之間只是兄弟之愛。可是早在我們是一家人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這些年那些喜歡越來越多、越來越強烈,我必須動員所有的理智與良心,才能不佔有你。而你,卻這樣罪惡地煽動我惡劣的一面,用你無知又天真的眼,用你對我毫無保留的信賴,用你與其他男人搞七撚三的幻想畫面,刺激得我都要瘋了。」

  無比愛憐地撫摸著可強僵住的臉,茂偉柔似水的眸中存著燙似火的激情,道:

  「拯救我的理智吧,小可。最少你要給我個公平競爭的機會,讓我扳回一城。那個男人在你身上留下多少印子,我就要留下同等數量加一的印子贏過他。他還沒有機會碰到的地方,我要搶先他一步侵犯。」

  轟地,可強的耳朵裏肯定是噴火了。「慢、慢著!茂偉哥,你冷靜點!」

  「我冷靜十年了,你還要我冷靜多久?」

  幹麼每個人都這樣回他?一個是不肯忍耐,一個是不肯冷靜,究竟他是招誰惹誰了?難道錯全都出在他一人身上?

  「不要一下子就打回票嘛!考慮一下,啊?」可強忍辱負悲地以可憐兮兮的黑眼央求。「只有屁股絕對不行,我不想得痔瘡,我也不想下不了床,其他……其他我就隨你了。」

  眯起眼睛,考慮著。「不會反悔?」

  「就算我反悔,茂偉哥也有法子對付我,不是嗎?」雙手被綁住的自己,早就是砧板上的魚兒,任人宰割,差別只在料理的方式。真要可強自己選,煎煮炒炸都沒差,只要別活生生地把他宰成生魚片就好。

  漾出無與倫比的性感笑靨,端整的五官亮了起來,合了合的黑瞳淫靡地勾引他道:「那,我就奪走你雙唇的貞操吧!你應該還沒有用嘴巴幫其他人做過吧?」

  嘴巴?做?該不會是……

  鏘!可強巴不得暈死過去,早知道就繼續做一隻死青蛙,可能還快活些!

  經歷了下午轟轟烈烈的「一鬧」,夜晚可強睡得特別熟。堅持兩人共用一床的茂偉,親親他的額頭,在不驚動枕邊人的前提下,悄悄地起身下樓。

  他撥了通電話。

  「是我,北堂茂偉。上次委託你查的,有個地方我有疑問,你能再幫我查一下嗎?」等著對方回覆。「很好,你幫我再確認一下,蕭美虢是幾歲被他父親帶回歐洲的。」對方立刻給了答案。「我知道,資料上是寫三歲,可是三歲的話,他不就不可能在臺灣念幼稚園?」這次不等對方講,茂偉直接命令道:「總之,再去給我查詳細一點,我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當年『大胖幼稚園』的那個小美。」

  茂偉掛上電話後,將手邊的資料拿起來再次端詳。他沒看錯,這上頭並沒有蕭美虢在臺灣讀幼稚園的紀錄。假使當年就讀「大胖幼稚園」的不是蕭美虢,那麼……誰是小美?

  蕭美虢又怎麼會知道小可與小美的事,還自稱是小可的青梅竹馬「小美」呢?

  這個謎,他非找出答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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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2: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禮拜一的早自習憂鬱症,讓許多週末玩得太瘋狂的學生無精打彩,這裏頭有一名學生更是郁卒指數第一名中的第一名。

  「唉,世界上有沒有哪個地方,是一個男的也沒有,又不需要金錢,也可以活下去的?有的話,我真想馬上飛過去。」一手撐著下巴,雙眼無神的可強,喃喃自語著。

  聽見這句話,坐在他前面的呂文橋回頭說:「你是怎樣?考試考壞腦袋了,還是早餐沒吃腦部異常了?讓我看看,你該不是發燒了吧?」

  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可強咬牙切齒地低咆:「我是瘋狗,會咬人,別再把你的手伸到我面前一公尺處!」

  「哇塞,你病得不輕喔!」

  「老子洗心革面了,往後哪個臭男人碰我,我就咬掉他的手!要是再不知好歹地靠近我,我就幹掉他!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一隻下面有鳥的動物講的話了!哼,做朋友?門兒都沒有!」恨之入骨地說。

  「……哎,我說童老大,您的這些話,聽來很像是被始亂終棄的女人才會說的耶!」大膽進言的呂文橋,一看到可強瞪起火眼金睛,馬上說:「消氣、消氣,我沒別的意思,我啥都沒講!」

  算你識相,哼!

  呂文橋搖頭晃腦地嘀咕。「看來學測的壓力已經浮現,第一號受害者出現了。真可憐,因為準備考試準備到發瘋了,唉!」

  這回可強老實不客氣地掐住呂文橋的脖子。「你想不想成為第二號受害者?」

  「嘿,你不許男人碰你,啊你自己碰就沒關係喔?」賊賊笑。

  可強像被火燙到似地鬆開手,彷佛上頭沾了什麼細菌,一臉嫌惡地擦在桌上。

  「這招省省吧,不會像上次那樣被你刺傷自尊的啦!」呂文橋揮揮手,要他「少來這套」,調侃道:「倒是……你說誰碰你,你就會咬掉誰的手,我看是很難達成。」

  「你不信?」虎(Who)怕虎(Who),證明給你看!

  「信不信在其次,我是建議你別太鐵齒得好——」

  可強的眉才壓低,驀地一聲「小強,早,我好想你喔!」響起,跟著就是北極熊式的特大號擁抱,撲上前來。

  呂文橋看著美虢殿下牢牢地把氣呼呼的立裏可強硬是抱在懷中的逗趣場面,憐憫地補上:「你要是咬了美虢殿下的手,小心又要引起女性公憤喔!既然不要男生,而女生又很唾棄你,那你的人生就註定要孤單寂寞地度過,這豈不是災難加三級?」

  似乎沒把他的話聽進耳中,童可強「言出必行」地扣住美虢的手臂,「啊」地張開大嘴巴,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吃驚地鬆開手,看著臂上的牙痕,美虢無辜地眨眨琥珀瞳眸。「小強,你怎麼咬我?」

  「打招呼就打招呼,誰准你動手動腳的?以後訂下新規矩,管你是講話、發問或沒事找事做,都不要靠過來,離我一公尺遠!只要超過這範圍,我就開扁!」揚起拳頭,威嚇地揮一揮。

  緩慢地振著眼皮邊鑲著的深金色小扇,美虢嘻地笑開說:「好啊!打是情、罵是愛,小強越是扁我,我們的情感一定會越深厚、越堅定不移的!」

  「你!」

  「來吧,小強,快在我身上留下你的拳頭,使出你全部的愛來打我吧!」敞開雙臂,迎接愛情新階段的來臨。

  咚地,一顆腦袋倒在桌上,可強口吐氣泡、有氣無力地說:「把他拖出去斬……不,乾脆把我拖出去斬比較快……劊子手,聽到沒?」

  美虢望著完全掉進自己世界中的可強,歪歪頭,將眼神轉向一旁看熱鬧的呂「鄉民」。「小強是怎麼了?」

  呂文橋悶笑在心,表面還是得很正經地說:「啟稟王子殿下,這是考試前的焦慮症候群啦,不用擔心,放他一個人,他該好的時候自然會好。」

  「這樣啊,那……小強,我這堂課不吵你,你好好休息。」

  「你最好一輩子都別來吵我!」

  王子一番溫柔體貼的慈悲話語,未來幾天內迅速地傳遍整座校園。大家紛紛讚美王子的天使心腸,明明被童可強施暴,還發揮「你打我左臉,我便把右臉給你打」的犧牲奉獻高貴情操,對童可強「以德報怨」咧!

  所以說,事實與真相有時不見得是等義字,就算有了事實擺在眼前,無法看穿直一相的例子,比比皆是。
  老師開始授課了,可強總算得以從美虢緊迫盯人的視線下解脫。心不在焉地玩著筆,他很想告訴美虢,自己會躲起他來,不也是他咎由自取?都怪他引發了這一連串的「災難」,早上出門前茂偉哥還捉著他叮嚀道:「今天如果你讓蕭美虢親一下,回來我就要加倍,知道嗎?記住喔,公平競爭!」

  到底哪里公平了?這裏面根本沒有我的人權嘛!

  抱怨無效。可強依然是處於「前門有狼,後門有虎」的狀態,更悲慘的是自己的無處可躲,沒有一刻能安寧。

  在學校,是小美。

  回到家,是茂偉哥。

  這兩個地方他又不能不去,難不成自己真的非得在他們之間選一邊靠,這樣才有寧日?他當然不想選,他只想要回到原本平靜的日子!而且假使非選一個不可,他也不知道該選誰好。

  一個是柔、一個是剛,不變的是他們都有虐待他的嗜好。

  小美會用他那千變萬化的愛撫技巧,甜得要膩死人的丟臉耳語,一次次地虐待到他骨頭都酥了為止。

  茂偉哥就像是烈火燒不盡,又啃、又咬、又扯、又拉,逼出暴亂的感官浪濤,強悍地調教到他骨頭都化了為止。

  可強不禁紅了臉。X的,自己在想些什麼啊?現在可是上課中啊!總之,現在是能逃一天就是一天,能躲多久便躲多久。逃避雖然不能解決問題,拖延或許會惡化情況,但可強還是祈禱老天(他能本願?)能指引他一條生路。

  在那之前,得想法子度過今天一天。

  「小強——」

  我跑!

  「小強,等我一下嘛……」

  我拔腿飛快跑。

  「小強,你不要跑那麼快嘛!」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一整天,校園裏多了個經典場景。香汗淋漓的校園混血白馬王子,不知為何拚命追著「小強」(此小強非彼小強)滿校園飛奔,一個喊得起勁,一個埋頭猛衝刺。這大約發生在每堂下課鐘響起到上課鐘打完之間,人人都能免費觀賞,真是值得大力推薦。

  終於撐到下課了。

  本來以為放學這個危險時刻,自己一定得經歷一番苦戰,不料這回鐘聲響起,先行站起來離開的卻是小美。他竟沒對可強做出任何「誇張」的調戲行為,連吻別的要求都沒有,揮揮手說「掰掰」就走出教室了。

  這不會是他的欲擒故縱之計吧?(學得精明了)可強牛步到校門前,保險起見還東張西望地確認周遭沒有伏兵。

  喔?真的沒有耶!高興地比出V字手勢,可強快步跨出。趕緊回家吧!幸虧養父、養母今天就回到臺灣了,有他們在,茂偉哥多少也會「收斂」些吧。

  走著、走著,他走到大馬路上的站牌前,和許多放學的學生並排等公車。無聊地盯著一輛輛車從眼前駛過,倏地,馬路對面的一抹身影讓可強心一顫。

  明明先走一步的小美,怎麼會站在那兒?不過小美身邊還有幾名黑衣男子,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在交談,而且看情形似乎交談得很不愉快。

  這使得可強更加專心地注視著他們,而就在其中一名男人動手去扳小美的肩膀時,其他人就想盡辦法要把小美拉進車子裏,那樣子像極了……綁架?!

  「喂,你看一下對面,是不是有點不妙啊?」路人甲道。

  「是有點怪怪的耶!」路人乙回。

  可強感覺到血液全往腦門沖,他不能坐視不管!當下,他橫越過大馬路,咆道:「你們在對我的朋友做什麼?放開他!」直接把黑衣人其一撞開,扳住敞開的車門,低頭望進車廂裏說:「小美,你不要緊吧?」

  哪知道,美虢好整以暇地端坐在車後座,爛漫天真驚喜地笑說:「啊,小強!剛剛好,你也坐上來,陪我到片場去探班嘛!」

  探班?那……綁架呢?突然,有把推力由後向前,「幫助」呆愕住的可強上了車。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被綁架了嗎?」驚魂未定的可強,在車子上路後,滿頭霧水地問。

  「綁架?當然沒有,呵呵。光天化日下綁架,我都不知道臺北治安有這麼糟呢!」

  「喂,這不是可以鬧著玩的!難道你故意讓我誤會,好把我騙上車,」可強慍怒地豎起眉。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美虢微笑了下。「你不覺得我們今天好像都沒說到什麼話嗎?我覺得好寂寞喔,小強一點都不寂寞嗎?」

  「你不要給我轉——唔!」

  靠過來的褐發覆蓋住可強的腦袋,小美的臉占滿他的視線,小美的唇溫熱熱、暖烘烘地重疊在可強的雙唇上。宛如天經地義般,老練的舌挑開可強的唇縫,探了進去,掠走他的呼吸。

  整整躲了一天的零缺失紀錄,就在這一刻前功盡棄。

  聽到小強嘟囔著「算了」,兩手主動環繞到自己的脖子上,美虢不由得在心裏微笑。

  怎麼會這麼可愛呢?要人不著迷也難。

  雖然不知道童茂偉耍了什麼手段,讓小強一整天都躲著自己,不過玩貓追老鼠的遊戲也挺新鮮有趣的,美虢還想感謝他哩!將一天分的寂寞,全部以一吻結清,還追加利息地舔吸著他的唇瓣,恣意吻到雙唇瘀紅後,美虢才戀戀不捨地抬起頭。

  「你從來沒參觀過電影拍攝吧?今天是我媽新片開拍的第一天,我帶你去開開眼界,這樣以後輪到我的戲份時,你就可以到片場來探班了。」親親小強的額頭,美虢笑說:「我介紹我媽和林導演給你認識,她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喂,你到時候可別亂說話,說我是你的情……情人什麼的。」

  「你不用擔心啊,她們都是很開通的人,不會在意這個的。」

  白他一眼。「我在意!」

  呵呵笑。「小強真害羞。那,我體貼你的不好意思,你要給我一個吻當作獎賞。」

  「笨蛋!這麼做跟勒索有什麼差別?有本事就讓我自己想吻你,不要用這種伎倆來敲詐!」鼻一哼。

  美虢眨眨戲謔的眼,他真是處處充滿驚喜。「你說得對,那還是我吻你吧!」

  說著說著,又是一記難捨難分的熱吻。

  循著這種看在旁人眼中是打情罵俏,唯獨可強認定自己是被「玩」了的模式,在前往片場的路途上,美虢自然又A到了好幾個甜滋滋的吻。他是故意的,因為有童茂偉這個強敵環伺在後,若自己不趁兩人獨處的短暫光陰,多加把勁讓可強早日投向自己的懷抱,就怕煮熟的鴨子會飛掉。

  美虢當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自己盼能見到小強已經盼了好幾年,見面之後更是確信他不想與小強分開,想永遠和他在一起。

  美虢不認為自己是單方面的愛情。小強自己看不清,但美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除了最初的一、兩次小強被吻得措手不及,所以很吃驚外,後來小強越來越熟能生巧地回應起自己的唇舌,臉上甚至會出現不自覺的嫵媚陶醉。以千嬌百媚來形容他暈紅小臉的樣子絕對不過分,這樣的小強會像討厭他嗎?

  也許這還不是愛,起碼美虢相信自己在小強心中已有一塊地。他願意持續地耕耘,直到哪一天開花結果,小強傾心於他為止。

  快點愛上我吧,小強!每一次的吻,美虢都在心中下著愛情咒語。早點用你的嘴,親口對我說:「我愛你!」


  他們進入林導演所租下的萬坪廢棄倉庫改建的臨時片場,裏面已經搭好一組龐大的場景,還特地為這部將會動用不少電腦特效的片子,組了一個藍幕。可強就像個好奇寶寶般地東張西望、問東問西,美虢只好一一為他講解那些設備是做什麼用的。

  從設在地上的攝影機軌道,到監視器如何與攝影機連線,收音麥克風在哪,每樣東西可強都看得津津有味,什麼都想親自碰碰看。到最後美虢還得頻頻催促他離開,提醒他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探班,可強才遺憾地 休。

  和現場的工作人員打過招呼,美虢拉著可強往攝影棚旁由簡陋工寮改裝而成的演員休息室與導演辦公室走去。他們先與蕭潔打了招呼,遵守約定,美虢只介紹「小強是我的好同學」一句話,但知子莫若母的蕭潔,上下打量完可強後,便笑嘻嘻地揶揄兒子「原來你尬意這味的喔!」,害可強尷尬極了,頻頻遞給美虢白眼。

  「兒子,有個好消息告訴你。有位大金主上門拜訪,說願意投資我們這部片,讓我們可以將電影搬到澳洲實地去拍耶!林導演本來一直很擔心,怕光靠搭景或在臺灣挑景能不能拍出那種粗獷原野的冒險感覺,如今問題全都迎刃而解了!」蕭潔興奮得雙眼亮閃閃的。「你記得把護照準備好。不知道持法國護照入境澳洲,需不需要簽證?改天我得叫助理去查一下。」

  「媽,你等等!這是什麼意思?我也要去嗎?」

  「你是在戲裏追殺我的壞蛋,你不跟著到那邊去拍,不然是要我跟隱形人演對手戲嗎?」

  「那我學校……」美虢真正想問的是「我的小強」怎麼辦?自己不在臺灣的期間,那個哥哥會不會搞鬼啊?

  「請假啊!反正也是寄讀而已。」蕭潔笑著將他推出休息室說:「去、去找林導演,她會把詳情跟你說一遍的。」

  邊消化著這教人措手不及的消息,美虢邊傷腦筋。不知道現在再推說自己不想演了,會不會讓老媽和林導演暈倒?但現在真的不是跑去澳洲的好時機,要不自己就得想辦法拐小強陪他一塊兒去——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吧?

  「幹麼一臉沮喪的樣子,這不是個好消息嗎?」絲毫不懂美虢掙扎的理由,可強替他高興地說:「我雖然對國片沒興趣,但聽到跑去澳洲拍外景,也會好奇。說不定因為這樣,這部片會意外大賣,到時你就紅了。記得先簽個一百……一千張簽名板好了,到時候我把你的簽名板上網去拍一賣,肯定能大撈一票!」

  「但是我不想離開你啊!」哀怨地瞟他。

  可強紅了臉。「是男人就少婆婆媽媽!幹麼為這點小事看不開?我巴不得你走得越遠越好,最好是一直待在澳洲別回來了!」

  嘟起嘴,美虢扣住他的肩膀。「你再這麼說,我就要生氣了,我會在這邊吻到你收回這句話為止!」

  「你那麼做,我就和你絕交!」

  喀嚓!導演辦公室的門打開,林導演和幾名男子走了出來。他們沒瞧見正在走道上僵持不下的兩名少年,林導演對著其中一人說:「謝謝您的大力相挺,能和您合作真是太愉快了。」

  「哪里,希望林導演能拍出令人激賞的電影,我很期待。」

  「謝謝。」林導演與男子一握手,並說:「來,我送您到外頭去坐……啊,美虢,你來得正剛好,有位元元你非認識不可的人!你應該聽你母親提了吧?有人要投資我的電影,這位就是出資三千萬的『北堂創投』負責人——北堂茂偉先生。」

  在這兒意外的相遇,讓在場的三人傻住。

  「北堂茂偉?」美虢揚眉。

  「小可!你怎麼會在這兒?」茂偉錯愕。

  「……茂偉哥!?」可強跨前一步。「我有沒有聽錯,這個女人說你是『北堂茂偉』?怎麼會是『北堂』?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和害死我爸媽的傢伙,有同樣的姓氏!?」

  短短的數秒內,美虢便了悟了。北堂茂偉——化身為童茂偉的男人,因自作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他是很聰明,聰明到分辨得出與其整垮電影,令美虢與母親沒有理由留下進而逼走美虢,還不如乾脆利用拍片的機會來個調虎離山之計。畢竟他沒片可拍的話,或許會遭得其反地更有空閒與多餘的時間纏著小強。相反地,要是讓美虢非常忙碌、分身乏術,就不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反效果出現。

  差別就只在於,人算永遠比不過天算。他不知道美虢今天會把小強帶到片場來,而且還連帶地將自己的真實身分曝光了。

  臉色灰土的童茂偉勉強鎮定下來。「我真沒料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讓你發現這件事。小可,我會向你解釋清楚,不過這裏不適合,你跟我回家,我們再說。」

  可強搖搖頭。「不要。沒聽你說清楚之前,我哪里都不會去,要說就在這裏說!你和北堂家是什麼關係?」

  「……我是……北堂爻華的兒子。」艱澀地開口。

  「北堂爻華是誰?就是那個在我爸媽開的餐廳裏死掉的……」

  「是的,生意上的仇家知道我父親那天包下那家餐廳,所以在他的椅子下放了枚炸彈……後來引起瓦斯氣爆人成你家毀人亡的悲劇。我很抱歉。」男人徐徐地說,不閃不躲的黑瞳裏儘是遺憾。

  「那,為什麼?後來為什麼你又會變成童茂偉?養父、養母他們呢?他們領養我是怎麼一回事?」

  「這都是我一手導演的。我雇用了一對因破產而無家可歸,在街頭流浪的中年男女,要他們扮演這個家的父親與母親,配合我營造出溫馨家庭的氣氛,好讓你能重享家庭和樂的幸福。」

  可強呆住,繼而憤怒地說:「這算什麼?以為施點恩惠給我,就能取代我沒了爸媽的痛嗎?不對,我氣的不是你演這出戲,而是你竟然一直沒有讓我知道這件事,你一直在瞞著我!我是那麼地相信你、那麼地愛『童家』、那麼樣地感激,結果這不過是你有錢沒處花的慈善公益活動!」

  「不是的!」北堂茂偉露出焦急的神情。「起初對那件意外,我並沒有特殊的感覺,我父親是個很冷漠的人,我與他一年見沒幾次面,所以也沒特別的感傷。同樣地,我當時知道有人受這件事波及、死亡,也只覺得他們很倒楣而已。我之所以想要彌補,是因為你讓我看見了自己的冷漠!」

  可強默默無語地瞪著他,但是至少沒有拒絕聽他的解釋。

  「你一定記不得了,因為你那時候幾乎整天都在哭,不管人家怎麼勸,你就是不斷地哭著要爸爸、媽媽回到你身邊。葬禮上我們碰過一面,國中生的我遠遠地看著你,還嘲笑著小鬼就是小鬼,爸媽死了又怎樣,人還不是可以活下去,像我一樣。

  「大家陸續為你爸媽上香的時候,你就像只小獅子般擋在所有大人面前,不讓大家上香,還一直喊著:『爸爸媽媽會回來的,你們不要拜他們,他們不要當神!』。每個人都很困擾,但卻震撼到我。看著一個小小的身軀竟然這麼努力地要喚回自己的父母,而我在自己父親的喪禮上卻是一滴淚也沒流。原來,我比一個七歲的小孩子還要不如、沒有人性。我絲毫感受不到自己身體裏的血液熱度,我覺得自己不像是個人。

  「直到和你相遇之前,我想我一直是行屍走肉,母親也常說我是個沒血沒淚的怪物。可是在看到你,看見你真情流露的眼淚後,我看到了自己心中的空洞,那也是我第一次掉下淚來。」

  茂偉沙啞地說:「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哭,可是我停不住眼淚,我想那是我這輩子最初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一刻吧。之後,我花了半年的時間說服祖父,跟他談交換條件,提出搬出北堂家、領養你及偽造出新身分的種種要求,假使他不答應,我便不繼承北堂家。這場家庭革命最後是我贏了,我如願以償地能和你成為一家人,而這真是我人生中最愉快的家庭記憶。」

  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可強。「表面上,好像是我彌補了你的缺憾。實際上,是你填滿了我的空洞,可強。我們之間若要講恩惠,你給我的遠多過於我給你的,我是真的這麼認為。我很抱歉沒有先告訴你這些我早該說出來的事,可是我日漸喜歡上你,我害怕自己說出口之後,這個快樂的家就會消失,而我真的不想失去它。」

  聽完這席話,可強的憤怒裏滲入了迷惘。

  「你可以為我的隱瞞而生氣,可是不要因為這份怒意抹煞掉我們十年的相處。也許這個家的每樣東西都是金錢買來的,連裏面和藹可親的父母都是。可是在屋簷底下的情感不是用錢換來的,我是以真心來跟你搏感情的!」

  「我……我還是無法接受。」可強搖著頭,往後退兩步。「連養父、養母的好都是假的,你還要我相信有什麼東西是你不會騙我的?我……不知道我該相信什麼才好了!茂偉哥是個騙子!」

  怒吼完,可強掉頭沖出片場。

  美虢沒有立刻追出去,他瞄了眼臉色蒼白、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的男人,問道:「你不追上去嗎?」

  北堂茂偉閉上死心的眼睛,搖搖頭。「我沒有勇氣接受二次打擊。」

  「那,我要追過去嘍!你不怕我乘虛而人嗎?」美虢保持著一絲紳士風度道。

  「請便。」北堂茂偉張開幽合黑瞳,深深地、意有所指地說:「你也是一樣,奉勸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如果要隱瞞,那就隱瞞到底。否則被拆穿了,被小可指著鼻子罵騙子,真是教人難以承受之痛。」

  「……隱瞞?」

  北堂茂偉皮笑肉不笑地奚落說:「『小美』,你姊姊可好?改天幫我問候她一聲。」

  傷腦筋,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美虢瞠瞠眼,接著眯細,問:「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麼剛剛不說出來呢?這樣在可強面前,你、我都一樣!扯平了。」

  「感情又不是龜兔賽跑,不是我跌倒,你就能拔得頭籌這麼簡單的問題。」淡淡地,北堂茂偉一撇唇。「快點去追他吧,不要在這種時候,讓他一個人孤伶伶的。你,應該能好好地安慰他吧,『小美』?」

  美虢一咋舌,即使他是自己的情敵,都不由得想為他喝一聲采了。

  「我知道,這不用你說。」

  轉身,急急地循著可強離開的腳步,追去。
  「小強!」

  在片場外的大馬路口,美虢揪住了可強的雙臂。「真是的,你跑得這麼快,害我追得好辛苦啊!」

  「放開!」哽咽地,可強低垂著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試圖抽回自己的手腕。

  「笨蛋!這種時候還逞什麼強呢?想哭就哭吧!我就在你的身邊。」不僅沒放手—反而還抱得更緊的美虢,拍撫著他的背部說。

  「誰想哭啊!」不一會兒,停止掙扎,但是臉照樣不肯抬起的少年,倔強反駁。

  「那,難道你是在笑?」

  這句話招來可強的怒火攻擊,他閃電出腿地踹他一腳,然後掉頭繼續往前走。「別給我跟過來,我要自己一個人靜靜!」

  哀嚎一聲,揉著腿陘,美虢一拐一拐地跟在他屁股後頭說:「你要安靜,我不開口就是,可是我非跟著你不可,不然我會擔心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而且等你想開口說話時,也不怕沒對象說,給我跑去勾引別的男人了。」

  連瞪他都懶,可強不理不睬地照走自己的路。

  宛如在郊區健行一樣,心無旁騖地任由一楝楝的建築物、一輛輛的車自身旁逝去。他將胸口紊亂的情緒全部都發洩在雙腳底下,邊走、邊想著十年來在童家的點滴,有股既悲又愁苦的甘澀在眼眶之中打轉。

  第一次在那個家中慶祝生日,大家為他點起了臘燭,每個人都笑得那麼開心。

  夜晚怕黑的他,終於不必再一個人睡覺,能有哥哥共用一間房,陪他聊天說話直到睡著為止。

  還有許多、許多數不清的回憶……

  為什麼這些都會是假的呢?你大過分了,茂偉哥!為什麼你會是北堂家的人?我知道不是北堂家的人殺了我爸媽,兇手也被捉進牢裏關了,可是「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確確實實是你的父親間接帶走了我的爸媽!

  可強擦著眼角,赫然發現四周不知何時已變得一片漆黑,他竟不知道自己閑晃到太陽都下山了。

  「小強,心情好點了嗎?」

  「……」停下腳,可強回頭望著他。「這件事又與你無關,你幹麼一直跟著我?」

  苦笑一下。「我也喜歡你,怎麼能說這事兒與我無關呢?你和北堂家的陳年舊帳,是沒有我說話的餘地沒錯。可是……你就原諒他吧?」

  「你、你吃錯什麼藥了?怎麼會替茂偉哥幫腔?」

  美虢無奈地笑道:「說謊、騙人確實是一件不太好的事,不過我認為人本來就是會撒謊的動物。或多或少、或嚴重或輕微,而我認為這回他的謊言應該算得上是『善意的謊言』。事實上,因為這個美麗的謊言,你才能擁有在童家快樂的十年生活,不是嗎?」

  「……所以呢?他的欺騙就該獲判無罪?我就該原諒?為了我好,瞞我是逼不得已,我的原諒則是理所應當?」可強咄咄逼人地問。

  美虢琥珀瞳眸一暗。「小強,你現在只能想到自己的心,這我能理解,不過……說謊的人自身所承受的折磨,並不會亞於對你的傷害。尤其是要時時刻刻擔憂被拆穿之後,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天地熬,熬過了十年,會是什麼感受,你想過嗎?那並不輸給坐牢。」

  「你又不是茂偉哥,不要說得好像你很知道他內心的感受!」

  「我所說的並不是他的感受,而是屬於另一個罪人的。在看到你這樣激烈的反應後,本來我是想得過且過,能瞞多久就瞞多久的。可是我決定現在就說出來,否則淪落到和童茂偉一樣的下場就太慢了。」

  可強皺起居。「什麼意思?」

  「我也有,一件瞞了你十年的事,小強。」美虢忽然從自己的書包中,取出公車票夾,將它遞給可強。

  可強一臉莫名其妙地接過,打開,在透明塑膠套底下,除了悠遊卡外,還有一張卡片般大小的相片。相片裏是有著相仿笑容的一雙混血兒,一個很顯然是美虢,另一個則是發色較深、較為東方、較不那麼顯眼的女孩。

  「照片裏的女孩叫蕭美鄉,大我一歲的姊姊。小時候我和姊姊沒能在一起生活,我爸媽的情況有些複雜。我在台南被外婆帶大到三歲,接著父親把我接到法國。而我姊姊和我母親則是在幾年後,我父親終於可以和我母親結婚的時候,才到法國來與我們團圓,開始真正的一家人生活。」

  美虢看著可強逐漸聽懂,一雙眼睛越瞪越大的臉,緩緩地說:「你所認識的『小美』,其實是我的姊姊。我騙了你,我從來都沒有和你一塊兒念過幼稚園,我不是你的『小美』,可強。」

  天上的爸、媽,你們好嗎?

  我是小可,今天是我這輩子最難過的一日,有兩個對我很重要的人,竟然不約而同地告訴我,過去他們一直瞞著我、騙我一件重大的事。

  人們為什麼要說謊呢?以前,媽媽好像也常常騙我說:「再哭,員警叔叔就會把你捉走喔!」的話。媽,其實這樣說謊騙小孩,也是不好的吧?

  說謊也有等級之分,也該有輕重之別,你或許會這麼說。

  那麼,假使有一天你身旁所有的朋友們都對你說了謊,你會不會原諒他們呢?假如不原諒他們,你有勇氣一直一個人活下去嗎?

  爸,你呢?你故意騙媽媽說:「不,你一點兒都不胖,我就喜歡胖胖的美女!」時,是出於善意的沒錯。可是我知道你會偷看床底下的寫真女星全裸雜誌,你不是說真話。當你說謊的時候,都不會對媽感到很內疚嗎?你有沒有老實地向媽認錯呢?

  唉!

  我猜,最後我還是會原諒他們吧,因為……只有他們,會這麼地愛我。

  「就是這邊的箱子,麻煩幫我搬走。請小心點,裏面有易碎物品的箱子,在外頭有貼上標籤。謝謝。」美虢指揮搬家工人陸續將自己的「家當」,搬到樓下的卡車上。

  其實他的東西原本並不多。主要是自歐洲返台後,因為物價便宜,買了許多電子產品,從他自己專用的液晶大電視、全新的桌上旗艦電腦到一應俱全的視聽音響、遊樂器等等。所以今天才不得不請搬家公司幫忙。

  「一大早就鬧烘烘的,想睡都沒法好好睡。」哎呀呀地看著幾乎被搬空的房間,蕭潔慢半拍地問道:「咦!寶貝,你是今天搬家啊?」

  「對啊,趁著連續假期搬一搬。媽,你的睡袍太清涼了,都被人看光光了,拜託你去換件像樣的。」美虢自己是早見怪不怪了,但是怕搬家工人邊搬家還忙著邊進補,會噴鼻血出來。

  「不要緊啦,就當是給人家小費。」蕭潔挺挺她頗為自豪的身材,能在女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紀,還保持著這麼標準的身材,可是要下多少血汗功夫啊!

  美虢趕緊上前抱住她,幫她遮擋住呼之欲出的雙峰。「你省省吧,說不定人家不僅覺得沒賺到,還虧本呢!」

  仰頭掐掐兒子的臉頰。「你都已經有夠不孝了,還敢講這種話來破壞你媽的行情。是哪一個不孝子,有了情人不要娘,居然要搬到外頭去和人同居了!」

  「媽,目前還是『同住』,不是什麼『同居』,不過我會朝這個方向努力的。」笑得一臉幸福美滿的少年答道。

  「不好意思。」默默工作的搬家工人,上前插嘴說:「這是最後一箱東西了,我們搬下去之後就要直接載運過去,是哪一位要與我們同車的?」

  「噢,好,我馬上下去。」美虢親吻一下母親的臉頰說:「沒空聊了,我要走嘍,媽。你不要太晚睡,熬夜可是女明星的大忌,你要永遠都像現在這樣健康美麗才行。」

  「嘴巴甜有啥用,以後全都說給別人聽了。」呵呵笑著,蕭潔眯起眼,再次不舍地摸摸兒子的發、兒子的臉頰。「自己多保重,每天要打電話、常回來看我。」

  「我知道,媽,掰掰。」

  又是一隻急著離巢的小雛鳥。怎麼這些小孩子都不肯多陪陪父母,一個個急著用那剛長硬的翅膀飛出家門,去探索自己的世界呢?

  就像我當年一樣。

  搖搖頭,這就是人生,過去自己對父母所做的事,如今又回轉到自己頭上來了。蕭潔伸個懶腰,決定到廚房去,畢竟從今天起再沒有體貼可愛的乖兒子幫自己準備熱咖啡,一切都得自己動手做了。

  可是她走進廚房,便看到餐台中央放著,一壺散發手工研磨香氣的咖啡,底下還壓著張字條。

  給親愛的媽:

  不要躲起來偷哭啦,又不是再也見不到面,我會常常回來泡咖啡給你喝的。

  愛你的美虢筆

  這孩子,怎麼會這麼窩心呢!蕭潔又哭又笑地,加了點奶精後品嘗那一杯多了些許鹹味,卻是世界上最美味的咖啡。

  搭乘著搬家公司的順風車,美虢掛著抹微笑觀賞著車窗外的風景。清朗得連一絲雲絮都沒有的湛湛藍空,彷佛是替他描繪出此刻的心境。

  可是在幾天之前,美虢的一顆心卻經歷了一場洗三溫暖般的雲霄飛車之旅。懷著可能玉碎的覺悟,在可強面前說出他偽裝「姊姊」的經過而惴惴不安地擔憂著可強會有什麼反應……

  當時,在可強聽見「我不是你的小美」,勃然大怒地動手揍了美虢一拳之際,美虢以為大勢已去,自己八成和童茂偉一樣,都落到永無翻身的地獄裏了。

  既然如此,他想把話說明白,避免可強因為他們倆的「背叛」,從此性情大變,由原本是單純又信賴人的直率可愛,轉而成為討人厭的彆扭、無法理解他人善意與惡意,永遠將人拒於心門外的古怪傢伙。

  「我當然知道自己做了不該的事,恐怕我的辯白聽在你耳中,都是犯罪者的垂死掙扎。我就以死刑犯的心情,乞求你聽我把話講完之樣就算我得上絞刑台,至少也能死得沒有遺憾!」

  幸好,聽他這麼說之後,可強靜了下來,讓美虢有機會說話。

  「我剛剛雖然告訴你,我不是你認識的小美,但其實你是認識我的,只是我們從沒見過面罷了。因為姊姊和你通信通了一年左右,之後的就全部是我寫的……直到我們見面前,那個在伊媚兒中和你無所不談的,都是我。」

  「咦?」

  「這說來不是姊姊的不好,是我小時候太過任性了。姊姊那時候剛到法國,什麼都還沒適應,很多事情都需要我為她代勞,我也藉機跟她邀功,常常搶走她的玩具。有天,看到她提筆很認真地埋首桌前,我問她在幹什麼,她就把你的事以及你們現在在做『筆友』的事告訴了我。我聽了之後,便覺得很羡慕也很嫉妒你們之間的友情……

  「由於我喜歡演戲,小時候就常常跟著劇作家的父親到劇場去參觀,五歲起便參加了兒童劇團。平常生活裏的同齡小孩,全部都是競爭對手,根本沒有談得上知心的好朋友。因此聽到姊姊說,你們在信上無所不談,好像身邊多了個守護天使一樣,我就吵著說我也要和你通信做筆友。

  「姊姊堅持了兩、三個月的『NO』,最後才迫於無奈地讓我代筆。起初她只答應我可以寫一封信而已,我很高興地把信寄出去後,就像是在等待耶誕節禮物那樣興奮地等著你的回信。到現在我還記得你那封回信上寫的每一字、每一句,當初拿到信之後,我可是反覆地讀了又讀。或許是我的喜悅太誇張了,姊姊於心不忍,主動把你的信與我分享,我們便開始交替著寫信給你。」

  「我竟一點兒都沒有發現到信是兩個人寫的。」

  「早期姊姊都會幫我修改一下,因為我的中文太爛。況且,小朋友哪里認得什麼筆跡,也怪不得你看不出來。不過,和你寫信倒是讓我媽很高興,因為我竟會主動跟她要求去上中文補習班。」

  「……你說後來都是你寫的?那麼,『小美』呢?她……怎麼不寫了?」

  「這和你無關,不是因為她不想寫給你,而是爸爸送姊姊去讀一所法國很嚴格的教會寄宿學校。在那裏,老師不許學生們交什麼筆友,這樣會讓他們交友複雜,只准他們寫信給父母。姊姊在那所學校讀了兩學期後,就受不了而轉回來。幸好我因為有劇團的事,爸爸沒動那個腦筋。聽姊姊說,那兒根本是修道院,很慘。」

  「那你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就可以告訴我這些事啊!」

  「小強,即使我們通信了那麼多年,我有把握自己瞭解你,可是面對初次碰面的你,我還是會膽怯的呀!你現在當然說得很有把握,但若換作是十天、二十天前,你能斬釘截鐵地說你不會介意,你會馬上把我當成朋友『小美』嗎?」

  「……」

  「讓我狡辯一下吧。老實說你雖然寄了照片給我,我也覺得照片很可愛,可是我心裏還是在懷疑這真的是『小強』嗎?我怕你會不會亂塞一張相片給我湊數,或是寄了張明星的照片給我,因為那照片實在拍得太好、太自然了,完全不像是家居生活照。我沒在信中告訴你我要回來,除了是想給你驚喜之外,還有另一個目的……我想確定你是不是真那麼討人喜歡。」

  「什麼啊?你把我當成插在瓶裏的花,任你東挑西揀的喔!」

  「對於『未知數』總是會恐懼嘛,再說我又沒說你醜就不做朋友,只是可愛的話我會更高興。而你,比我所想的還要棒!」

  「我開始認真懷疑你其實是喜歡上我的『身體』,而不是我的腦袋或個性!」

  「你錯了,小強。我是疼愛你的身體,喜歡你的腦袋,放不下你的可愛性格。」

  「……以為用那種笑臉就可以將一切打消嗎?你想得美!什麼天使不天使的,聽你剛剛那一番話,小時候的你不就是標準的死小孩嗎?哼,你是怎麼欺騙世人的?」

  「好過分呀,我把長大成人的心路歷程全都告訴了你,你怎麼還不懂呢?我能改變當然是因為有你做我筆友的關係啊!有了你這位直言直語的朋友,我才找回了自己的童年,如今我是個百分百的好好男人、好好情人,也願意做你的好好老公喔!」

  「閉嘴!有誰說我原諒你了?」

  「……可強,你是真的無法諒解嗎?這麼嘴硬不像你,我和董茂偉接連凸槌,你會生氣到失去平常心也無可厚非……但是不要被怒火蒙蔽你的雙眼和你的心。你心知肚明,童茂偉所做的事,手段雖然是錯的,但目的卻是好的,這絕對比手段正確但目的錯誤要更值得你的原諒吧?我在不知不覺中犯了欺騙你的罪,但我敢發誓這不是惡作劇,也不是為了戲弄你——」

  「夠了,你別說了!」

  「要是你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我們的話,我除了接受是沒有其他法子——」

  「我不是要你別再講了嗎?」

  「小強?」

  「用不著你說,這些我都想過了。我又何嘗不明白,假使不是茂偉哥為我那樣安排,也許我會一直待在孤兒院中直到今天,一直自卑於自己失去雙親,在他人面前退縮內向。而沒有你與小美來信給我的加油與打氣,我又要和誰去分享笑話、分攤煩惱與心事,正是因為你們對我很重要,所以我現在才會這麼痛苦啊!」

  「對不起。」

  「我現在腦子亂糟糟的,真的沒瓣法去想什麼原諒或不原諒的。你之前說的沒錯,我看到的只有自己的痛苦,這樣太自私了,所以我要花點時間好好地想一想,你就不要再說些令我更亂的話了。」

  「……我明白了。那,在你主動找我說話之前,不論在學校或家裏,我都不會再去打擾你了。我會等,等你顧意再常我的朋友、找我講話的那一天。」

  那之後,可強低頭細聲地說了謝謝,美虢克制住擁他入懷的衝動,默默地送他回到童家。

  隔天,可強並未到學校上課,把美虢嚇了一大跳,以為可強煩惱過度,病倒在床了。哪知道放學後趕去可強家打聽,得到的卻是另一個更教他吃驚的消息。

  可強沒來上課的原因,是他在醫院陪伴著「據說在浴室裏自殺」的童茂偉!

  中間的過程美虢是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後來到醫院探視時,終於清醒的童茂偉否認自殺,堅持自己只是「發生了點小小意外」。是真或假?這是童茂偉為了挽回可強的心所設的苦肉計或不是?那當下美虢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不過這個「自殺疑雲」倒是讓可強軟化了,不僅如此,美虢還意外地撈到了個與可強同「住」的契機,真是可喜可賀。

  「等我,小強,我馬上就到你身邊了!」

  笑得賊兮兮的褐發王子,已經摩拳擦掌就戰鬥位置,準備上埸與對手展開廝殺,希望能一拳擊倒對手,順利贏得心上人的一顆芳心!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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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輕飄飄地躺在雲端上,是件再愜意不過的事,不由自主地會讓人想將手腳舒展開來,啊地歎息一聲「好舒服喔!」。

  ……「是嗎?你舒服就好。」

  咦?為何在夢中,會出現別人的聲音啊!

  雲、雲在動,在上下起伏的動!地震了嗎?逃命要緊,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啦!在半空中劃動著手腳。

  快醒來,快快醒來!童可強!

  啪地,好不容易打開眼皮,霎時間一股安心感襲來。喘口大氣,慢慢地轉動眼珠。「唔啊!又是你,茂偉哥!我們不是已經分房睡了嗎?」

  近距離中,俊貌因為下顎長出的點點胡渣,頹廢氣息蠱散的秀美青年,悠悠地歎口氣說:「小可,有件事情,哥哥已經隱忍了很多年都沒有說,我想現在是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了。」

  「說就說嘛,別擺那種可怕的臉色嚇我,好像我得了什麼絕症一樣。」

  「唉,與絕症也相去不遠,我猜那是你一輩子無法根治的毛病。」輕佻的眉戲謔地揚起。

  可強垮下臉。「我……得了什麼病?」

  「假如以後你堅持要一個人睡的話,我認為你最好去給醫生檢查一下。」

  是怎樣?自己會睡一睡,忽然中斷呼吸,就這樣嗝屁掛掉嗎?咽下一口口水,牢牢地盯著茂偉。「你、你說吧!我很堅強,不會怎樣的!」

  「那你聽好了。」無比認真的黑瞳對上無比緊張的黑眼。「其實……」

  「其實?」撲通、撲通、撲通,心臟急遽地竄動。

  「你有很嚴重的『亂睡癖』,只要你閉上眼睛睡不到一小時,就會開始滿地亂滾,滾到哪里就睡在哪里,這邊滾滾、那邊滾滾。我是不希望你受傷,才會每次都把你搬到我的床上來睡覺的。白天忙於工作、學業,夜晚回來還得忍受你拳打腳踢的惡劣睡姿,老實說,我已經有點吃不消了。所以你要是真那麼不想和我睡的話,就記得去找醫生看看。」

  緊張變錯愕,錯愕到小怒,小怒成為不可抑遏的抓狂。可強又打又踹地撲倒茂偉,騎在他的腰間上,氣道:「X的咧!故意誤導我,還以為我是得了什麼絕症!害我死掉了多少腦神經細胞,你還得起啊!」

  呵呵笑。男人還不想被活活打死地扣住其中一手,輕鬆地上下易位,反過來將可強壓在下面。「一大早起來就做這麼激烈的運動,少年A,你想讓我這把老骨頭散掉嗎?」

  「怪你自己不多做運動、多喝牛奶補充鈣質!」囂張地咧咧嘴。

  曖昧地笑了笑。「一個人做運動太寂寞,兩個人做運動剛剛好。既然你提了,我們現在就來暖身吧,等會兒你可要讓我飽飲你的奶!」

  「快來人啊,我被性騷擾了!」什麼奶?那裏頭是蛋白質,不是鈣質,搞錯了啦,臭茂偉哥!

  「你儘管叫啊,說不定叫醒了另一匹狼,辛苦的會是你喔!」

  唔地閉上嘴。這真是下三濫的賤招,偏偏他吃這一套。無論如何,一個就夠受了,再加一隻大野狼來湊熱鬧的話,他還要不要下床啊!

  冰涼的手探上小腹,折騰人地以超慢速度拉下了那條方格子四角短褲。不急著動手,眼神熾熱地固定在某處。

  「不要看了啦,又不是沒看過!」

  小腹已經開始發燙,再看下去臉都要煮熟了。

  「不能看?請問我用摸的可以嗎?」

  靠!這是什麼鬼問題?如果不摸,拉他褲子幹麼?幫他散熱喔?「把我的褲子還給我,你這豬頭茂偉!」

  噙笑,趁其不備地探手,攫握。「這是對哥哥該用的口吻嗎?壞孩子需要懲罰。今天的罰則是你不說十遍對不起,就不許你解脫。」

  「十遍對不起。我講完了。」嘿嘿,怎樣?

  男人的眼更深更沈。「耍小聰明啊?小可。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說了,你等著,哥哥一定會讓你改邪歸正的。」

  「啊啊啊……」猛烈被揪扯的疼痛,讓他扭曲了臉。到底,誰才邪啊!

  疼痛還未消退,男人的舌便溫柔地纏繞上半抬頭的欲望,上下緩舔地撫慰,迅速地將疼轉化為另一種悸動,血液唰地往下腹沖。

  「哈啊……哈啊……」不知不覺地揪住枕在腦袋下面的大枕頭,可強潮紅著臉,仰高脖子,「咿……」地吸氣。

  手指探往飽漲的雙珠下緣,輕輕地托住,前後撫摸。

  「啊嗯……」

  主動曲起了膝蓋,敞開哆嗦的大腿,細瘦的腰肢顫巍巍地晃了起來,似在請求男人更用力一點。

  「啊嗯、啊嗯……」

  可是男人始終極有耐心地,強不足以助他發射,弱不至於讓他欲望消退,以一種故意不搔到癢處,讓他的欲望勃發欠缺臨門一腳的方式,持續地玩弄著。

  咬住唇,不禁哀怨地瞪著男人。「茂偉哥!」

  黑瞳閃爍著樂在其中的快意。「小可,你的『對不起』呢?」

  ……記性好的傢伙真是可恨!

  沒得到回覆,男人低下頭,刻意往滲出透明愛液的穴口上一舔,賁張的血管浮了出來,充血的海綿體就定位置……掌握住這絕妙時機,扣住根部。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我說就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已經不想再被懸吊在不上不下的關卡,這時還是聽從本能的欲望召喚比較重要,可強迭聲不知說了幾次之後,才道:「快點讓我去啦!」

  「一開始就這麼聽話,不就好了?」得了便宜的男人,賣乖笑說。

  才不會上你的當咧!

  即使可強「乖」,男人總是找得到其他「事由」乘機欺負他。這是自從男人捨棄「哥哥」的身分,覬覦起「情人」的位置之後,最顯著的改變——最近甚至有變本加厲之嫌疑。

  男人倚上前,給他不滿嘟起的小豬嘴一記問候的吻,以磁滑美聲說:「懲罰結束,哥哥給你選,你想要我用手還是用嘴巴幫你弄?」

  酥軟的快感直擊腰骨,難以抗拒的誘惑立刻癱瘓不滿。

  可強覺得自己真的糟糕了,一旦嘗過禁忌的快感,身體好像食髓知味似的,越來越不具備「抗體」,甚至越來越自甘墮落,輕易就被喚起不說,而且還欲罷不能!

  「小可?」

  緋紅著臉,墮落就墮落吧!誰教他就是意志薄弱、對誘惑毫無招架之力的雄性動物呢?「我都要。」

  男人微愕地一笑。

  「小可真是貪心,好吧,今天就特別服務,舔遍你的全身。」

  怎麼辦?可強忽然害伯起來。以茂偉哥過去的紀錄來看,他今天早上真的能起得了床嗎?

  搖搖晃晃得像喝醉酒的身影,一手扶著牆支撐,慢慢地走到浴室,打開門——

  「嗯?」站在洗手台前的高大少年轉過頭。「噢,早啊,小強。不好意思,我先佔用了。」

  「沒、沒關係,你用。」可強擠出笑容,這真是他此刻最不想要碰到的人。

  「我回房間去,你用完再叫我一聲。」

  人都還沒退出浴室外,美虢就先伸手一拉,說:「慢著、慢著,我聞到奇怪的味道喔,你過來。」

  「哪有什麼味道?八成是口水味啦!」可強心虛地說。

  「是嗎?」宛如靈犬萊西般抽動著鼻子,美虢狐疑的眯起眼,湊近可強的耳根,在他周身嗅了嗅。「小強,你老實說,今天早上的第一鮮榨,是不是被人搶走了?」

  「厚,我不是牛啦!」推著他,可強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他們兩個互不相讓,都說不讓對方「搶先」,到最後倒楣的就是自己。

  「小強,你怎麼可以這樣?」美虢歎息地說:「早知道昨天晚上我就把你擠得幹一點,這樣才不會留到今天給人搶去,我不該因為你的哀求,就心軟了。」

  還真敢說!「你是把我當成牙膏啊?還擠,再擠就沒命了!」

  「就算小強變成乾癟癟的牙膏,還是我最喜歡的一條牙膏,我不會喜新厭舊的,你放心。」

  嘖,就說不要用那種笑臉來顛倒眾生了,這人是聽不懂啊?害得他現在想氣又不能!「隨你說去。」再次轉身走人。

  驀地,一股極大的拉力將他向後扯,砰地,浴室門在他面前關上,一回頭就看見美虢特大號的「天使笑容」特寫。

  「小強,這樣怎麼行呢?帶著滿身『那種』味道出去,是種犯罪。剛好我要衝澡,你就進來跟我一塊兒洗吧!我會把你全身上下都洗得乾乾淨淨,一點『那個人』的味道都沒有。」

  心懷不軌的琥珀雙眼,看得可強直發毛。「為什麼我非聽你的不可?」

  「小強,我最喜歡你了!」答非所問地,美虢捧起可強的臉,甜蜜地耳語完,送上一朵比巧克力更濃、比糖蜜更甜的吻。

  前面的一場「溫存」已經消耗掉腰力,這會兒火辣辣的一吻又讓他的膝蓋發軟。結果可強根本沒多少抵抗,就被美虢拖進玻璃拉門隔開的淋浴間裏,按照美虢吹毛求疵的標準,徹徹底底地被洗禮一番。

  想像一塊青翠的綠地,路過的公犬爭相在其上撒下自己的氣味,早晚那塊草地都會因施予了過度的養分而枯黃。可強知道若再不想辦法治治他們,自己的下場就會像那塊綠地一樣。

  幸好今天是不必上課的日子。

  前後被「瑣事」一耽擱,等可強換上一套家居服,走到廚房的時候,饑餓的肚子早已經在咕咕叫了。

  「小強,你好慢喔!今天早餐輪到你做,你忘記了嗎?」

  「小可,我的吐司不要邊,蛋要七分熟。」

  看到那兩個孰不知客氣為何物的囂張傢伙,可強有股衝動想拿鐵鍋往他們的頭頂敲下去。想想還是忍住,別為這種無聊事浪費寶貴的力氣。他走向冰箱取出食材,動手料理他們三人份的早餐。

  唉,當初不該同意三人同住的。

  回想自己誤上賊船的那一天,可強深刻體認到衝動的決定往往是錯誤的決定。這一定是茂偉哥自殺的消息,在他腦海裏發酵,導致他分析能力故障的緣故。

  可強忘都忘不掉,一打開「童」家大門,聽到茂偉疑似自殺的消息時,心中的震撼。

  那一天……

  美虢送可強到家門口,雖然猶豫著要不要回家,可強還是決心面對現實。他才剛掏出鑰匙,已經返回童家的雙親立刻幫他開了門。看到屋子裏多了好幾名陌生人,而且在茂偉哥的房間裏進進出出的,可強馬上知道出事了。

  「北堂家的少爺好像是對隱瞞你的事感到很愧疚,所以想不開呢!」聘雇的養母憂心忡忡地說:「他回來的時候,已經通知我們兩個,可以不必再扮演你的雙親,因為你知道一切了。他承諾會給我們遣散費之後,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頭喝酒。」

  聘雇的養父接著說:「我有試著叫他不要喝那麼多,可是……他不聽我的勸。」

  站在兩人共用的房間門邊,注視著一名急救醫生與兩名護士替渾身濕答答、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茂偉施行急救的場面,可強的腦裏一片空白。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可能是他喝酒壯膽之後,想要以死謝罪,所以跑到浴室放了一缸水。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用頭撞牆,因為他前額有個傷痕,還流了不少血。我是猜他撞過腦袋後,就把自己泡在水缸中,想讓血流得快一點。」養母說。

  「我聽到浴室裏的水聲沒有停過,先是在外頭喊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我便將門撞開。我進去的時候浴缸滿是紅紅的水,而他整個人面朝下地趴在水中,那樣子看起來真是死意堅定,真把我嚇死了。」平常話不多的養父,難得多話了起來。

  瞬間,什麼欺騙、什麼隱瞞都無關緊要了。

  連他最放不下的,爸媽的死與北堂兩字脫不了關係這點,可強都願意讓它過去。

  他就是不要見到一個冰冷冷的茂偉哥。他不許自己最痛恨的死神,再次跟他搶人。他會盡一切努力,只要茂偉哥能醒,他什麼都做!於是,可強一次又一次不斷地在茂偉哥的耳邊聲聲呼喚,不管誰來勸阻,他說不離開就是不離開茂偉哥半步。

  跟著初步急救成功被轉送到大醫院的茂偉哥,看著他被推進加護中心,可強一直守到了隔天中午左右,茂偉哥方才蘇醒過來。

  鎮日都六神無主的可強,激動地上前朝著茂偉哥說:「笨蛋,你怎麼這麼笨!你不是說會負責讓我一生幸福嗎?你太狡猾了!你做出這種事,連『原諒』的機會都不給我,如果就這樣走掉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小可……?我怎麼了?」

  「我最討厭不愛惜自己生命的人了,我爸媽是死在意外中,是不想死而死的!你明明可以活,幹麼要為這點小事自殺?」

  「自殺?誰?」困惑無比。

  可強一愣,於是把養父母的話說給他聽。才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剛蘇醒沒多久的茂偉,露出了虛弱的苦笑。

  「不,是他們誤會了。這是意外,是我太不小心了。」勉強地講述自己喝醉,跑到浴室大吐特吐,弄髒了身體。「我想洗乾淨,所以在浴缸裏放水,沒想到剛跨進浴缸就一頭撞到毛巾架,整個人腳滑摔進了水中。我只記得眼前一黑,剩下的就沒印象了。這麼說,好險啊,若沒被人發現的話,我就真的要送掉小命了。哈哈,這種死法真是太糗了。」

  「你還笑得出來?!」可強急到眼眶都紅了。「你沒騙我,你真的沒有要自殺?」

  「我不會自殺的,小可。你想,我要是因為你不原諒我而自殺,那不是陷你於不義嗎?我怎麼會對你做出這麼殘忍的事呢?我要活著,痛苦,才叫做贖罪。」喚他一聲小可,茂偉伸手給他。「對不起,讓你為我這麼擔心。」

  可強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揉著早已紅通通的眼。「笨蛋茂偉哥,不管是意外或自殺,你都是笨蛋!害我這麼操心!不許再有第二次了,你知道嗎?你要一直健健康康地活下去,要是隨便走掉,我絕不原諒你!」

  「嗯。我答應你。」

  破裂的縫再次被填補起來。縱使裂痕不會消失,可是帶著裂痕,人們依然可以繼續往前邁進。

  既然「童家」的偽裝已經不需要,而且茂偉也解雇了養父母,可強的棲身之所頓時成了個問題。茂偉曾問可強要不要到北堂家住?但對於父母的死還不能完全釋懷的可強,婉拒了這個提議,說自己一個人住也沒關係,而這也被茂偉打回票,說可強一個人住會令他擔心、不安。

  兩人討論不出個所以然的時候,美虢提出「要不,我們三個人一起住吧!這樣子小強有伴,就不怕孤單了。」的建議。

  單獨與美虢或茂偉住,大概都會被另一個人煩到死,可強心想這麼做說不定可以讓他們兩人相互牽制,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於是便點頭答應了。

  哪知道……

  咚地把裝著沙拉的碗、盛著煎蛋的碟子與吐司放在餐桌上。「你的蛋和吐司,茂偉哥。還有你的鮪魚沙拉和法國麵包,小美。」

  住在一起之後,不僅得應付這兩隻餓狼的騷擾,還得填飽他們的肚皮。可強脫下圍裙,覺得自己真是「走錯一步棋,全盤皆輸」啊!

  「謝謝,小可。」一個溫柔笑靨。

  「我愛死你了,小強。」一個滿面春風的笑容。

  「羅唆,開動啦!」

  叮咚!叮咚!意外的門鈴聲中止了三人的用餐,坐在離大門最近的茂偉前去開門。

  「不好意思,請問你找哪位?」

  隱約可聽到外頭的講話聲,可強好奇地放下碗筷,美虢也跟著站起來。

  「我是來找蕭美——」門邊女子在看到美虢的身影之後,高興地揮手喊著:「美虢!真高興找到你了,這兒的地址真難找耶!」

  「姐!!」美虢發出吃驚的叫喚。

  可強心頭一顫,他喊她「姐」,這麼說來……她就是「正牌」的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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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14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咦?你就是小強嗎?」蕭美鄉興奮地睜大一雙棕色美眸。

  可強靦腆地笑笑。

  「哇,這真是意外之喜!沒想到美虢會剛好轉到你就讀的學校,人生的緣分真是無奇不有耶!」美鄉馬上合起雙掌歉意地笑著說:「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抱歉,就是你寫給我的信。我知道我不應該把它給美虢看,還讓美虢代替我寫……對不起喲,請你原諒。」

  招架不住美鄉閃閃動人的央求眼神,可強不假思索地搖頭說:「沒關係啦,我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的。」

  「唉,真不知道是誰為了『這種小事』幾乎要扒掉我一層皮呢!」剛好捧茶到客廳來的美虢,把茶杯擱在美鄉與可強面前時,朝可強嘟囔著。

  動動嘴巴,可強使個兇惡的眼神無聲地回他「不要你管」。

  「嗯?什麼、什麼?你們兩個在講什麼悄悄話?」美鄉好奇。

  「沒什麼。」美虢一撇唇,問美鄉說:「你不是好好地在雨林裏做義工,怎麼突然跑來臺灣了?而且也沒用電話先聯絡一聲。看到你突然找上門,媽有沒有被你嚇到?姐姐。」

  吐吐舌頭。「有啊,媽好凶地罵我,說我這個不肖女跑過來做什麼?」

  「當初鬧革命,不顧媽反對,硬是中途輟學也要去的人,是姐姐。媽生氣是有好理由的,倒是姐姐似乎一點反省都沒有,這回還是一聲不吭地又突然跑回家。」挑起一邊眉毛,美虢問道:「莫非是在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你萌生返家的念頭?」

  美鄉笑笑地說:「才一年多沒見,美虢你變得越來越有男人味了耶!現在交了女朋友沒有?你會想和媽分開住,是不是因為交了女朋友的關係?」

  「姐,你根本沒回答我的問題嘛!」歎氣。

  美鄉轉向可強說道:「小強,你偷偷告訴我,美虢一定有帶女孩子回來吧?那個女孩長得怎樣?漂不漂亮?他不可能一個女朋友都沒有吧?」

  突如其來的一問,可強尷尬地搖頭道:「我……不知道,沒……看過。」

  「姐!」美虢一叱。

  美鄉置若罔聞,繼續拉著可強說:「好好喔,三個大男生住在一起,一定很自由吧?很像男生宿舍的感覺。這時候就會覺得你們男生真好,要去哪里、要做什麼,人家都不會管東管西。哪像我們女生,就很吃虧了。想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的時候,爸媽都會搬出什麼『不安全』、『不放心』之類,千篇一律的說詞來萬般阻撓。」

  眨眨眼,美鄉突發奇想地說:「對了,今天讓我住在這兒吧!我想嘗試看看,住在男生宿舍裏會是什麼感覺?」

  「咦?」可強聞言,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住下來?」

  「可以吧?」甜美地一笑。「我們好久不見,有很多可以聊的啊!」

  「當然不行。」美虢插嘴介入。「姐,你一定是被媽趕出來,沒地方可去,才會把歪腦筋動到我這兒來吧?」

  「弟弟收留可憐沒處去的姐姐,也沒什麼不對啊!」

  「這不是對或不對的問題。這邊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住,再說,讓媽知道我留你住在這兒,只怕會讓媽更生氣。我陪你回去向媽說情就是,你還是乖乖地回媽那邊。」美虢起身道:「我現在就去換衣服,你等我。」

  可強看著美虢登登登地鑽進臥室裏去,心裏不禁松了口氣。

  幸虧有美虢在,出面阻止,不然他還真無法拒絕「小美」的要求。打自她進門的那一刻開始,意識到眼前的大美女就是當年的小美,可強的腦子就像是陷入了無政府狀態一樣,別說是要好好說話了,可強緊張到連正眼瞧她都會心兒怦怦跳,手掌心冒汗。這種樣子,自己哪可能抗拒小美的任何要求呢?

  偷窺一下美鄉的臉蛋,可強又迅速地把視線放在地板上。哇,她的眉毛好細長、小嘴嫩紅得像櫻桃。

  「小強,你一直看著地上做什麼?」嬌嗔地問。

  「沒、沒有啊!」唰地,整張臉都充血,可強抬眼。「我是在想,你變得好漂亮喔!」

  「謝謝,小強也不賴呀!」開心地笑著,美鄉一眨眼說:「偷偷告訴你,以前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要做小強的新娘呢!我們分開的那天,我哭死了,還在日記本裏頭寫,長大以後我要回來找小強結婚!很好笑吧?小女生就是這麼愛作夢,呵呵!」

  撲通……可強懷疑自己的心臟是不是停止跳動了。「不、不會!」

  「啊?」

  可強咽下一口口水說:「我……那時候也是……要娶新娘子的話,非小美不娶。」

  聞言,她緩緩地笑了。

  果然姐弟就是姐弟,美鄉燦爛的絕品笑容與美虢有幾分神似,都同樣具備強烈的破壞力,讓人如沐春風、渾然忘我、不知今夕是何夕。

  「聽你這麼說,我好高興喔!」美鄉歎息地說:「朋友真的是和酒一樣,都是越老越好。嗯,小強,今天可能沒辦法了,不過明天我們出去約個會吧?」

  「約約約……會?!」天啊,老天爺終於出面主持正義了嗎?可強以為自己這輩子和這兩字無緣了呢!

  「嗯,我想到動物園走走,需要一個導遊。你不介意的話,就麻煩你嘍?」

  廢話,他怎麼可能會介意呢?猛力搖搖頭。「我很樂意,這是我的榮幸!」

  「那就這麼說定了!」她倚過身。

  美虢此刻正好由房間裏走出來,瞧見了美鄉在可強的臉頰上飛快地印下一吻,可強露出一副雙眼愕張、吃驚又害羞的表情,琥珀瞳眸立即噴出火花。

  「美虢,你衣服換好啦?真快!」

  被吻了、被吻了!小美軟軟的唇親在臉頰上的感覺,和中了樂透彩差不多!樂不思蜀的可強,壓根兒沒發現美虢的現身。摸著自己的臉頰,他喜孜孜地發誓自己今天不洗臉了!

  「姐,我們走吧!」冷冷地,美虢一瞪高興到魂不附體的傢伙。真可恨!

  「好,小強,掰掰,我們明天見!」

  慌張地起身。「嗯,明天見!」

  蹺著二郎腿,坐在客廳中,北堂茂偉聽著美虢轉述著可強怎麼被姐姐迷得暈頭轉向的經過,沒有什麼特殊感想地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小可今天心情一直很好,還邊哼歌邊準備晚餐,原來是明天要和『小美』約會啊。」

  「你好像不很緊張,所以小強被我姐姐搶走也沒關係嗎?」美虢挑挑眉。

  茂偉淡淡地說:「你是來找我商量,該怎麼阻止他們?」

  琥珀色雙瞳動搖了下,美虢咬住下唇,「我雖然不願意承認我們兩個是情敵的關係,不過眼前你是唯一和我面臨同樣危機的人。現在好不容易,小強不再那麼排斥和男人在一起的想法,結果姐姐的出現,或許會讓我們兩人的努力付諸流水。你想眼睜睜地看這種事發生嗎?」

  「……」

  看著茂偉還是無動於衷的表情,美虢搖著頭。「看樣子找你商量,是我糊塗了。沒關係,我自己去努力,我會盡全力阻止他去約會的。我不會像你一樣,看著可強被人搶走。即使那人是我的姐姐,我也不會把小強讓給她!」

  緩緩地起身,美虢最後瞥他一眼,微笑道:「今夜要是我成功了,小強答應不去約會,請童大哥以後別再和我搶小強了。因為是你先放棄、退出戰場的,你沒有資格再和我競爭!」

  「……你能成功的話,再說吧。」

  美虢深吸一口氣,一語不發地離開。

  茂偉大概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但也覺得那不會成功的。就像現在自己多麼地渴望,能夠直接佔有小可,立刻讓小可成為自己的人,將他關在家裏不讓他出去,但……

  「只要小可一哭泣,就什麼轍兒都沒有了。」茂偉自嘲地一笑。

  愛情,總是先付出的一方較吃虧。

  小可目前心中全都是能和初戀情人約會的喜悅,又怎會顧及到茂偉他們的感受呢?不管是用軟的、用硬的,恐怕都阻止不了小可出門。倒不如,讓小可達成他的心願,也許他還有「回來」的可能。

  慶倖自己有先見之明,在蕭美鄉來作客的時候,以工作為藉口離開。不然像蕭美虢這樣親眼目睹全程,怕只怕再多的分析都會被妒火燃燒殆盡,而犯下和蕭美虢一樣的錯誤,衝動壞事。

  說他狡猾?也許吧。

  拱起十指交疊在下顎處,茂偉緩緩地眯起眼睛。正因為在這場愛情戰爭中他輸不起,所以得更小心謹慎。這是他從十三歲開始學習投資經營策略時,最早學到的一門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情況對自己越不利,越要冷靜沉著地應對,以免將老本都虧了。

  「不要!」

  可強動手揮了美虢一巴掌,噙著淚的眼忿忿不平。「給我滾出去,滾出我的房間!你這個強暴狂!」

  「小強……」摸著臉頰,美虢錯愕地凍住。以前不管多麼生氣,可強都不曾這麼激烈地反抗,難道,他真的這麼想要和姐姐約會?

  「就算我不答應你取消約會,那也構不成你強暴我的理由,你這混帳!」驚魂未定,怒火狂熾的可強,指著他的鼻子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犯罪行為?不要拿你喜歡我這句話,來美化自己的犯罪!」

  「犯罪?我、我只是想說服你……」

  「那為什麼恐嚇我,要是不答應,就要讓我明天下不了床?」可強咬牙切齒地說:「我還以為你在開玩笑呢!太過分了,竟給我來真的!都跟你說不要了,還一直硬來!你忘記當初講好的『同住規則』嗎?除非我自願,否則絕對不可以做到最後一步,我才答應和你們一起住的。假使你做不到,現在就給我搬出去!」

  我踹、我踢、我推、我打他,可強毫不手軟地把美虢踹出門外。「你真差勁,我對你失望透了!」

  砰!當著美虢的面,門大力關上,還從裏頭傳來上鎖的聲音。

  「小強,對不起嘛!你原諒我嘛!」美虢趕緊跳起來,拍著門大聲呼喚。「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

  「走開,我不想和你講話。」隔著門,應道。

  美虢歎口氣。真是遜斃了,虧自己還在茂偉面前誇口,信心滿滿地以為自己一定能「說服」小強,這下子可糗大了。不成功便成仁的下場,是自己在小強心目中的地位,直線下降到最低點,絕對比一隻爬蟲類還不如。

  額頭抵在冷冰冰的門板上,美虢閉上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都是姐姐,沒事跑回來湊什麼熱鬧!

  乾脆直接殺到他們約會的現場,直截了當地在姐姐面前大喊:「小強是我的,別跟我搶!」嗎?

  不行,真那麼做,小強不只是「瞧不起」他,恐怕還會一輩子恨他。

  左想右想,美虢絞盡了腦汁,依然找不出對策,只有時間分秒無情地流逝掉。


  週末假日的動物園中,擠滿了攜家帶眷前來遊玩的家族。偶爾也會有幾對像可強與美鄉這樣的年輕「情侶」夾在其間。

  「小強,怎麼了?後頭有什麼嗎?你老是東張西望地在看什麼啊?」

  他們逛到販賣紀念品的商店區時,美鄉終於忍不住地問:「還是和我在一起很無趣,才會讓你露出一臉期待著什麼人出現的表情呢?」

  「咦?什麼?我、我的表情怎麼……?」仿佛被一針刺中心臟,可強狼狽地搖頭說:「呵呵呵……可能是我太緊張了,我在想有哪個地方我們還沒去逛過。」

  「為什麼?和我在一起有什麼好緊張的?」美鄉含笑地順勢勾住他的手臂,說:「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沒變啊,不過是我們都長大了而已。」

  手臂旁隱約碰到那軟軟的感觸,可強不禁紅了紅臉。長大,正是重點所在啊!他也希望能回到小時候那種單純、喜歡就是喜歡的年代,可是和現在的小美在一起已經沒有過去那種安心、滿足、自在的感覺了。

  「啊,有無尾熊的絨毛玩具耶!我們過去看一下好不好?」沒察覺到可強的尷尬,美鄉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就往玩具堆前進。

  不多久,十八歲的少女已經完全陶醉在絨毛娃娃的夢幻世界中。

  可強歎了口氣,被美鄉一點,他才恍悟到自己下意識地在找尋某個身影……

  茂偉哥就算了,因為他昨天知道了可強要與美鄉約會起,便不言不語,既沒有叫他別去,更沒有激動得像美虢一樣,企圖以武力逼他就範。沒講話就代表他「沒意見」,那應該不會做出跟蹤的行徑。

  但是另一個人,美虢也沒有出現來攪局,可強就很納悶了。看他昨天的表現,可強還以為他一定會半路殺出來,但提心吊膽地等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都過去了,他們也差不多快逛完整個動物園,四周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昨天那麼凶他,勢必讓美虢受到不小的打擊了吧?所以他今天爬不起來嗎?

  哼,那種喪心病狂的變態,理他做什麼?

  ……「我喜歡你,小強,我不許你和任何人出去約會,就算是姐姐也一樣!」

  眼神灼熱,絕望又激情地喊著。

  可強忘不掉。明明現在是他等待好久的,終於能達成願望與初戀情人約會的日子,可是他卻心不在焉,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失落了。

  我在幹麼呢?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能自這種不正常的戀情中脫身的機會!上天派來了美鄉,想喚醒我,不可以再墮落下去了!

  最理想的狀況,就是自己與美鄉「相戀」,和茂偉哥恢復成過去的「兄弟之情」,和美虢則做最要好的「知己」,不是嗎?而要實現這願望的第一步,近在咫尺!可強早已經下定決心,今天要向美鄉告白。

  我要把這十幾年來,對她的愛,全部都說給她聽。

  把視線專注地放在挑揀到一隻無尾熊玩偶,高興地舉高給自己看的棕發少女身上。望著她媲美鑽石般耀眼、滿面燦爛的笑容,可強告訴自己——忘掉美虢、忘掉茂偉哥,在這一刻自己得要想著美鄉才行!

  「小強,怎麼樣?這只和你的臉有點像耶!我買下它,好不好?你再等我一下,我這就去結帳!」來到他的面前,美鄉渾然不覺可強的掙扎,愉快地說。

  可強焦急地想排開腦中其他身影,衝動地握住了美鄉的小手。

  「怎麼?」不懂他幹麼拉住自己,美鄉歪歪頭問:「你覺得這只不好嗎?」

  可強咽下一口口水,快、快說出來!

  「喜、喜、喜……」

  「洗、洗、洗?」美鄉看著手上的熊寶寶。「喔,你說得對,它是該洗一洗了。我再去挑一隻新一點的。」

  一個好好的機會竟被自己給白白糟蹋了!可強懊惱地敲敲自己的腦袋,怎麼在這該死的一刻,自己就是無法把「喜歡你」這麼簡單的句子說出來呢?好極了,這下子他又得另覓佳機!

  「逛得好累喔!我們去喝杯咖啡怎麼樣?」買完紀念品,這次美鄉拉著他來到露天咖啡座。

  「我馬上去幫你買!」

  自告奮勇地,可強霍地起身,就是這一次了!他可以趁著端咖啡給美鄉的時候,深情款款地注視她說:「來,你的咖啡,小美。小心,很燙。噢,順便告訴你,我愛你。」——這可全是盜版自美虢的油腔滑調,女孩子們應該都會很喜歡才對吧?

  好。就這麼決定了。

  在擠滿人的櫃檯前,可強在排隊等候的時候,不斷反復地背誦著臺詞。接著捧著裝著兩杯熱咖啡的餐盤,一步步注視腳下有無障礙,小心閃開人群,護著咖啡回到美鄉等待的地方。

  「美鄉,讓你久等了,咖——」自腳下抬起頭,可強卻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呆了。

  美、美、美鄉在和一個黑人接吻!大庭廣眾下,兩個人吻得天昏地暗,美鄉還緊摟著那個男人的脖子不放!

  嘩啦地,一整個餐盤往下墜落到地面,兩杯辛苦買來的咖啡也貢獻給土地。

  聽到聲響,吃驚地分離開來的男女,分別說「華特(WHAT)?」、「歐麥尬(OH!MY God)!」,美鄉羞紅著臉蛋站起來說:「呵呵,你別介意啦,我哈妮就是等不及。我都跟他說不可以在這邊打啵兒了,他還是不聽。」

  「哈……妮……?」一個這麼高大的黑人,有這麼女性化的名字真稀奇。

  美鄉把黑人拉起來,親匿地靠向他懷中說:「小強,這位就是我的HONEY(哈妮),叫做伯格,我們即將要結婚了!」

  轟!可強瞬間被炸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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