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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有容 -【試婚下堂妻(喜從天降之三)】[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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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1 10:13: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試婚下堂妻(喜從天降之三) 作者︰有容

柳無憂是個假名,但她絕不是偷渡客!
只因發生重大車禍,忘了自己是誰,
還嚴重到做過整形手術,也變得「今日事明日忘」,
而自照顧她的阿婆去世後,她獨自北上工作,
說真的,這個鐘點女佣工作,環境佳,薪水好,
唯一的缺點是,主子是個脾氣不太好的男人,
可只要她提出的請求,他統統都會照準,一點也不小氣,
而且這個工作她做得得心應手、非她莫屬,
一些用品放在什麼地方,不用問,她憑直覺就能找到,
和主人相處久了,他只是嘴巴壞,對她真的不賴,
听說他原來不是這樣的,直到某個人不在了……
原本融洽的主僕生活,因一場感冒徹底改變,
她不過是吃了藥昏睡四天,醒來卻發現自己睡在他房里,
但這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記得很正常吧,
他干麼氣得當場逛臉,一副她負了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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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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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1 10:13:4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車禍患者被醫護人員推入手術室,臉上鮮血淋灕,看不出患者的原貌,連身上的衣物也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嚴重出血,把棉麻質料的洋裝染成血衣。

    「病患為楚馨恬,女性,二十七歲,血型A,血壓……」

    「患者肝髒破裂,大量內出血,必須緊急向血庫調A型血……」

    主治醫生張鳳光換上手術衣走入手術室,護士遞來了醫生們方才的初步診斷資料。

    他大略翻看,臉色凝重的斂著眉,搖了搖頭。

    「脈搏頻率紊亂!」一名護士驚慌的開口。

    「醫生!張醫生!病患血壓急速下降!」

    「緊急輸血!」

    手術燈大亮,一切進入了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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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1 10:14:3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面前的景物很模糊,因為她的眼楮無法聚焦……

    「楚馨恬小姐?」悅耳的低沉嗓音中有著明顯的不悅。

    「嗯?」誰在呼喚她?

    楚馨恬勉強的抬起頭,隱隱的打了個哈欠。方才又差一點睡著了,真是的。

    其實不能怪她,她最近忙著參加國際服裝設計大賽,雖然自己對比賽沒興趣,可老師看好她能抱回獎項,無論如何一定要她參加,為此,她忙了一個多月,昨天還熬夜到今天清晨六點多才睡。

    不行不行,她得保持清醒!

    在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能昏睡時,無意間對上一雙眼眸,一雙令人不敢這視的利眸。啊……好漂亮的眸子,還看得出眼中隱忍著火花。

    一注意到眼楮,很容易就看到其他五官。嗯,這個男子的輪廓算得上是極品,高挺的鼻梁、大小適中,極討喜的唇型。

    利眸上方有著兩道極漂亮又氣勢的濃眉,此時因為不悅,斜飛的眉飛揚得更厲害,像隨時會飛脫而出的利刃!

    除了那很難讓人親近的天生王者氣勢之外,眼前的男人真的有花美男的條件,可又不失型男的氣質,極為搶眼。

    這男的,唔……好像叫……對了,叫盛穎熙!听說是老爸的同事。老爸任職的那家公司,可是菁英中的菁英才進得去呢!

    這個人也許還只是個小職員,可絕對是前途看漲的績優股,再加上長得不賴,他會需要相親?

    相親,啊——對啕,她今天是來相親的!真是的,她天生神經比別人粗,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就粗得更嚴重了,竟然差點忘了自己是來相親的。

    雖說被迫來參加這種一看就知道是「無言的結局」的相親,但好歹也得撐到結束吧?既然男方還沒有意思要離開,壞人當然不能由她來當!

    出門前,老爸還耳提面命的要她端莊些、規矩些。

    她強打起精神,正襟危坐不到一分鐘,她的頭又慢慢的、慢慢的往下垂,再垂……偶爾驚醒,是因為頭垂得太嚴重了,猛然抬起頭,沒多久盛穎熙那張具威脅性的俊臉又在她眼中模糊了起來。

    再俊美、再好看的男人,對此刻的楚馨恬而言,都比不上周公來得有吸引力。

    「楚馨恬小姐……」

    三魂七魄又給拉回了幾條。「嗯……啊……是。」

    「你很困?」

    他問這句話的意思是,可以回去了嗎?「事實上……是的,我真的好想睡。」

    「那你睡吧。」

    這是客套話,事實上他想說的是「你出局了」吧。楚馨恬心里暗付。

    「你可以先離開沒關系,不送了。」說著,她任由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身子一傾,大剌的趴在日式包廂的矮桌上就睡著了。

    楚馨恬單純的認為,在日式包廂哪有可能睡到自然醒,頂多一、兩個小時,服務生一定會來叫醒她。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睡真的睡到自然醒,而且是在盛穎熙的床上醒來的!

    咳,是很單純的在床上睡覺,不是兩人躺在床上睡覺,也不是疊著……咳,疊著的那種「睡覺」,而是她一個人躺在盛穎熙的床上呼呼大睡,沒有一丁點的桃色氛圍!

    事後依照盛穎熙的說法是,既然相親,即使明知一定會拒絕的對象,可還是對她有責任。他有事得先走,可她睡得不省人事,又不能留下她,畢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誰知道他走後會發生什麼事,不得已,只得帶走她,安置好她。

    她的想法是,這種心高氣傲的男人絕對是女人追逐的對象,他八成沒想到有女人和他相親會相到睡著的,這種情況豈容第三者知道,只得硬著頭皮把她帶回家。

    畢竟相親相到床上去,是比相到睡著有面子多了!

    雙方家長的結論是,相親相到床上去,這兩人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好個干柴遇上烈火啊!

    總之,鳥籠的開始,有些互看不順眼的兩人,也不知道為什麼越定越近。

    一直到某日楚馨恬才發現,盛穎熙根本不是老爸的同事,而是公司的少東。

    一直到某日她才又發現,其實當初他要相親的對象是另一位主管的千金,听說是個神似女星林熙蕾般的大美人,真是可惜——

    咦,和盛穎熙在一起,好像一直都有新發現。

    總之,兩人會湊在一塊是有點匪夷所思,可彼此歡喜冤家的相處模式卻再自然不過。

    「馨恬,恬馨,你的名字很有趣。」在認識後的某次聚餐,盛穎熙如是說。

    乍听時,楚馨恬臉紅了。「我的朋友都叫我馨馨,或小恬……」還有小恬恬,但太思了,保證他叫不出口,而她也听不下去,索性不說。「沒有人叫我恬馨。」

    「那這是我專屬的嘍?」

    「你……你就是這種態度教人生氣!」瞧他一臉氣定神閑她就惱火。

    「什麼態度?」

    「感覺上就像我是你的專屬品、所有物,任何事都是你說了算!」她和他的關系該怎麼界定呢?說真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說朋友嘛,有這麼不麻吉的朋友嗎?處處和她作對也就算了,還和她什麼都能吵、什麼都能杠上,根本不把她當女人看。兩人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沒有共通點!

    說仇人嘛,好像也沒有黏得這麼緊的敵人。一天不見面有點難過,兩天不見面已是極限。總之,兩人有事沒事總會找些不成理由的理由見面,再互損幾句才能讓日子過下去。

    不是朋友、不是仇敵,那是什麼?情人?哈哈哈……那是史上最大的笑話!那……冤家呢?一想到這個詞,和她對盛穎熙生氣的原因,楚馨恬心跳得好快。

    盛穎熙的答案會是什麼?她開始期待。當她當面問他——

    「我有這樣啊?」他難得笑容有了暖意,右唇角露出梨渦。

    「……」他竟然沒有否認!每當他這種語氣,這種拉長尾音的「自問句」,就等于是肯定句。

    所以,他一直把她當成他的冤家?楚馨恬最討厭不經她同意就逕自決定的事,可這一回她卻乖乖的沒有當斗雞,甚至連一點火氣都沒有。

    當場臉紅心跳,心底直冒粉紅泡泡,整個人傻笑得像只笨熊。

    兩人交手,呆呆的楚馨恬又敗了一回,而且還輸得心花怒放。只是這一敗就一路敗進了婚姻,沒多久,在盛穎熙主導下,一等她大學畢業,兩人就馬上結婚。

    婚後她全心在家打理盛穎熙的生活起居,當個「閑」內助。沒事就蒔花弄車、研究食譜、彈彈鋼琴自娛……時間倒也挺好打發的。至于她頗有天份的設計專長,只能拿來為家人、為朋友設計衣服,過過干癮了。

    當年她和恩師一起玩票性質創立的服裝品牌漸漸有了口碑,而把她當女兒看待的恩師也一直希望她能過來幫忙,甚至打算讓她入干股,可安于平淡的她都不為所動。

    日子過得很快,一晃眼一年過去了,楚馨恬每天活在以丈夫為中心打轉的小圈圈里,扮演好妻子的角色,日子雖平淡,卻很幸福。

    這樣的幸福她以為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某天陪著丈夫出席一場企業宴會,無意間從一些八卦貴婦口中得知,丈夫以往所交往的對象,都是才貌兼備型的女強人,其中以某醫院的美女千金最有名,歷時也最久。

    後來她才知道,那位美女千金正是丈夫集團內的律師。她忽然想起老公三不五時就會和「邱律師」餐會。

    那個邱律師不會正好就是傳說中的邱雪薔吧?

    某天她有事到公司找老公,正好看見他和一個大美人在辦公室討論事情,後來她才知道,那個美人就是傳說中盛穎熙的「前女友」邱雪薔。

    丙然人如其名,是個白皙、氣質如薔薇般高雅的麗人。

    她自認長得甜美可人,可和邱雪薔一比,就立見高下。

    和這樣的美人交往過,穎熙怎麼會娶她?瞧她神經大條、又不夠溫柔,認真說來也沒什麼過人之處……事實上,這樣的不安一直在她心中!瓜竟她和穎熙站在一起,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穎熙出色多了。

    知道邱雪薔的存在更加深了她的不安!

    雖然她和穎熙結婚一年多了,她卻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看上她哪一點,有點好笑是不?都是夫妻了,這才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但也因為這樣的問題,她想起一個更在意的事。那就是,穎熙從沒說過愛她。

    這樣的心結加上「邱雪薔效應」在楚馨恬心中不斷的發酵……她不禁想問︰難道,穎熙喜歡的女人一定要是女強人?非女強人不可嗎?

    圍了條大浴巾的盛穎熙,從浴室出來時已經十二點半,加長型的大床上空無一人。這樣的情況有多久了?久到……他從不習慣已經快習慣了。

    走出臥室,為自己倒了杯開水再回到客廳,往房子右翼的最後一間房望去,門縫透著光,老婆果然還在書房。他在鋼琴蓋上放下水杯,大步往書房走去。

    停在房門口,叩了門後往內推開,然後他高大的身影倚著牆,雙手盤胸。「盛太太,時間不早,該睡了。」

    「不行,今天一定要把這款的另一件草圖弄出來。我明天要到‘春漾’和老師開會討論!」

    在征求穎熙的同意,咳……其實是歷經了死皮賴臉的耍賴,和兩回多日的冷戰爭取後,她重回職場,在恩師彭安梅那里上班。由于她在學生時代得過不少大小獎項,其中包括一項國際大賽的優勝,因此盡管沒什麼資歷,年紀又輕,掛上設計師名號也沒人反對。

    在春漾工作了近半年,日子過得充實又愉快。

    楚馨恬在回答盛穎熙的話時仍低著頭工作,頭都沒有回。

    被忽略的感覺,讓他不能忍受!盛穎熙大步的走向妻子,由身後環住她,輕輕的在她耳廓上吹氣。「不早了,該休息了。」求歡意圖十分明顯。

    楚馨恬當然也知道丈夫有所求,她輕啄了下他的臉頰算是回應。「今天不行,我……啊——」來不及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即被他騰空抱起,一路往臥房走。「不……啊——穎熙……放我下來啦!我設計圖快弄不出來了!」

    他不理會她,將她放置在床上後,就開始「開動」!

    「穎熙……那款衣服真的拖好久了……」楚馨恬可憐兮兮的哀求。

    不理會床伴的碎碎念,盛穎熙執行力特強,強勢而霸道的將她壓制在床上。

    「既然拖這麼久,多一天也不會怎樣。」含著**的聲音仍听得出十分不悅。

    他一手靈巧的解著她的襯衫扣子,另一手已等不及由衣服下擺探入,尋獲住她一只渾圓,撩雲撥雨了起來……

    「穎熙……你……我們改天……」她努力的集中精神,堅守著如風中殘燭般的理智想說服他。忽地胸口一涼,他開始攻城掠地,一路啃吻狎玩而下,挑逗嚼戲著雪丘上的紅艷,她咬著唇意亂情迷了起來。「穎熙……嗯……不……不可以……」

    還能說話?盛穎熙下猛藥,一路往下吻至最後一道防線,食指一勾,將白色的貼身底褲褪至她腳踝,並拉開她縴細的長腿搭在他肩上,置身其中,俯身對她做著最銷魂、最讓人難以啟齒的事……

    啪!一聲,楚馨恬最後一點的理智燭光滅了,除了激情難忍時的呻吟聲,她終于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一個小時後,她像只飽餐了一頓的小貓般依偎在盛穎熙懷里昏昏欲睡,可不到五分鐘她就想起,她末完成的設計草圖。

    哦!不行,她還不能睡!楚馨恬掙扎的爬了起來,正要彎身撈起散落一地的衣物時,身後的男人正眯著眼老大不高興的看著她。

    洞悉了她的企圖,盛穎熙冷冷的開口,「去哪里?」

    「那個草圖……」她只說到二早圖」兩個字,一只急速探過來的大手攬住了她的腰,下一刻又讓她躺回床上,接著她再熟悉不過的男性體魄又翻上了她的身。她過于震驚,一時目瞪口呆。他剛剛才飽餐一頓,而她也才「酒足飯飽」,現在又要吃下一頓?他的胃是無底洞吶?「你……」

    「還能想到設計圖,嗯?看來你的體力超乎我的想像。」

    什麼意思?她才這麼想,親親老公很快的用行動讓她明白是「什麼意思」。

    「呃?你……」某個可惡的男人再度長驅直入,攻城掠地——不,不對,他的速度很慢,力道卻很大,那不叫玫城掠地,那叫凌遲!「你……你……」

    「時間很多,咱們慢、慢、耗。」

    誰時間多啊?她的草圖快生不出來了啦!她一心想著工作,可當有人在她身上為所欲為時,她實在很難當死魚,加上他太清楚什麼地方、用什麼方式能夠讓她歡愉,所以……只是這種折磨人的速度……他打算就這樣繼續?讓她要上上下去、要下下不來?

    一對上他的臉——喔,老天!他在笑,這個不愛笑的男人在笑,還笑得陰森森的,好恐怖喔!「你你你你……」

    「恬馨,你說,我們這樣能不能撐一整晚呢?」嘴上問著她,身下的動作卻沒停過。

    「整晚?不要吧?她的腰會斷的!然後她會以「M」型腳走路,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她妻綱不振,遭「夫」譴!

    「你可以不這麼賣命的,真的……」楚馨恬可憐兮兮的涎著笑討好。

    「听人說,剛做完愛的女人最溫柔,滿腦子只會充滿著喜歡的男人的身影,你倒是滿腦子設計草圖,到底是我魅力不夠,還是草圖對你的重要性超過我呢?」說著,便用力一頂。

    嗅!她的腰——「……這是不能比較的。」

    「只是做個比較有那麼難嗎?」嘴不甜,該罰!又是猛然撞擊。

    這男人……「當然……當然是你重要!」她及時回神,說出「救命箴言」。這樣可以放了她了吧?

    「這樣吧,你什麼時候忘了草圖的事,我就讓你到達。」

    ?還不打算放人?他難道不知道,這樣要上不上的,真的讓人很抓狂唉!楚馨恬咬著牙,「我已經忘了。」

    「忘了什麼?」

    「草圖。」

    「嘖!還說得出草圖兩個字,可見你沒忘。」

    這家伙真的很討厭!難道不知道這樣……這樣懸著很難過嗎?「真的……真的忘了啦!」

    「真的忘了?」

    「忘了!」

    「忘了什麼?」

    楚馨恬這回學乖了,不再回答任何答案,以吻封緘。盛穎熙也不再欺負她,身子一沉再度進入,放縱自己在嬌妻身上馳騁了起來……

    靶覺到她體內一陣強烈收縮抽搐,盛穎熙低下頭看著她閉上了眼,小口微張嬌吟,鎖著眉激動而歡愉的模樣,他卻不敢久視,可她那性感的模樣,已烙印在他的腦海,一股激情猛然充塞胸臆,化為激流直沖下腹,這得他更全力以赴——

    他要她的心都在他身上,一直都在他身上!

    可她這近半年來的態度卻讓他越來越忐忑!她放在工作上的時間越來越多,夫妻倆相處的時間相對的減少,這樣的氛圍令他不安。

    當初是怕她一個人待在家里無聊,她又主動提起,才讓她到她恩師那里幫忙。

    怎知,原本只是打發時間的「客串」會成為她的正職,現在更是全心投入,已經嚴重危及他這老公在她心中的地位!

    這女人不會想當女強人吧?

    春漾國際大放異彩,名設計師師徒花了四年的時間躍上國際舞台在春漾躍上國際舞台,首季春裝賣量告捷的慶功酒會上,政商名流雲集,較之于恩師彭安梅因病成半隱退狀態,年輕美麗的設計師楚馨恬更讓媒體驚艷。

    在慶功宴開幕的短暫致辭後,她周旋在眾賓客之間。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偷閑閃進飯店的貴賓室休息,秘書立即跟上。

    「楚小姐,盛總裁的尤秘書方才打電話來提醒你,不要忘了明晚和盛總裁的約會。」

    楚馨恬怔了一下。「對啕,明天晚上要和他吃飯!弗呀,怎麼辦?剛剛我才和泛亞諾的總裁夫婦約好吃飯呢!」泛亞諾是她一直想搭上線的精品連鎖,搭上它就等于打入了西歐市場,她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猶豫了下,她做下決定,「幫我取消和盛總裁的約會,再約政天吧!」

    女秘書面有難色。「可是……」

    「夫妻問約吃飯,什麼時間都可以吧?」

    「你已經爽約好多回了。而且……」

    「什麼?」

    「我听尤秘書說,有幾次約會,你還心系著公事,惹得她家老板火冒三丈,要不就是發生‘不完全約會’事件。」

    所謂不完全約會,就是約會約到一半,一通電話進來,她就又回公司,或者處理公事。

    「忙嘛!」楚馨恬總算面露些許愧色。

    近一年半來,打從自恩師手中接下春漾,她真的忙翻了!一天巴不得有四十八小時可以用。除了主線品牌的設計之外,她每天有開不完的會、忙不完的事,上節目、接受訪問、在幾個婦女雜志上發表定期專欄,還得常常當空中飛人。

    「我覺得,你可以和泛亞諾的艾倫先生再約個時間,明天還是和盛總裁吃個飯吧!」听尤秘書說,他們家總裁近年來脾氣變得不太好。而且……

    身邊還黏了個伺機而動的前女友。其實這樣的耳語連她都听聞了,才不相信楚小姐沒听過呢。

    「不行!如果和艾倫先生改期,萬一之後人家沒時間呢?」他們是來旅行的,會在慶功宴看到他們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不能眼睜睜的讓這機會溜掉。

    「楚小姐……」

    「你現在就打電話把明天晚上的約會取消!」

    「……」秘書說不動她,在心中嘆了口氣之余也只得打電話。接通後說明去電的原因,不久秘書突然捂住手機的通話孔,壓低聲音對楚馨恬說︰「是盛總裁,他要和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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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1 10:15:20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她接過手機,先發制人的說︰「明晚的約會取消吧!我有更重要的事。」

    「有什麼事比夫妻約會更重要?」

    「那可能成就一筆大利益,我不想放棄。」

    「所以你就放棄我?是這樣嗎?真的這樣嗎?」

    「……」穎熙生氣了!她可以感覺到他非常非常的生氣!穎熙的性子天生偏冷,且極度理性,因此再生氣也不會破口大罵。要是一般人,這樣的怒氣說要去殺人放火都有可能。

    「約定的日期不改,時間不改。」盛穎熙的不悅由像冰一般的聲音可見一斑。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不會連結婚紀念日都忘了吧?」

    楚馨恬怔了一下。「那個啊……」

    「你果然忘了。」壓抑住怒火,他再提醒她,「明天別忘了,那是五周年紀念日。」

    楚馨恬還是很掙扎。「這樣好不好,那個……」

    不容拒絕,不容折衷,他直言,「我會等你來,有樣東西想給你看。」

    「有什麼東西改天看不一樣?」

    「那東西也許是有時效性的。總之,排除萬難你一定得出現!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等你。」他受夠了,這些年他真的受夠了!

    他的語氣讓有些心虛的楚馨恬突然生氣起來。「你怎麼說這種話?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夫妻之間哪有什麼等不等的問題?」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等過!」

    楚馨恬也惱火了,不經大腦的就說︰「因為等不到我就索性約了邱雪薔,是這樣嗎?」外頭的風風雨雨她不是沒有耳聞,只是選擇相信丈夫,可這樣的不快還是不斷的累積著。她火上加油的冷聲道︰「反正沒有我,你也不會寂寞,不是嗎?」

    說完,不等盛穎熙回應她就結束通話。

    也許,他們都需要冷靜。

    距離上一次和穎熙約會的時間又過了一個禮拜。事實上,她並沒有去赴約,而是選擇了和艾倫夫婦見面。

    她知道穎熙一定氣炸了,可隔天她想了想,覺得自己前天的態度太差就打電話去道歉,那個氣頭上的男人硬是不接電話。

    以前每一次她放他鴿子,只要她道歉,隔個幾天穎熙就會主動聯絡她,可這一回真的很奇怪,一個星期,他有必要氣這麼久嗎?

    是啦,結婚五周年紀念日是值得慶祝,也怪不得他生氣。只是……

    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打電話給他時,秘書把一封限時雙掛號的信件拿了進來。

    「楚小姐,你的掛號信。」把信放下,她就離開。

    楚馨恬沒多想的拿過信件,用拆信刀拆開,抽出內容物一看,她怔了一下。

    「離……離婚協議書?」上頭穎熙已簽了名。

    那幾個字讓她慌了!她急急忙忙拿出手機打電話給盛穎熙,結果關機!她又急忙打尤秘書的手機,響了數聲後有人接起。

    「喂,我是尤明芳,哪位?」

    「我是楚馨恬。尤秘書,你們總裁呢?」

    尤明芳猶豫了下,巧妙的避重就輕。「夫人,您打來得正好,請問……雙掛號的東西您收到了嗎?」

    「盛穎熙呢?叫他听電話!」

    「總裁說,請您先看看上頭,關于您的權益部份,沒問題的話,兩天後他會委托律師過去處理。」

    她問東,她回答西,擺明這通電話接不到盛穎熙手上。「我一定要听到盛穎熙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突然提出離婚?她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對她?

    只不過是結婚紀念日沒赴約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還是在氣她說的話?她不過是把她听到的耳語當氣話說,他真的這麼生氣嗎?

    他知道她很忙,他自己也是個大忙人,就不能將心比心嗎?楚馨恬在心中不斷的抱怨,突然她怔住了。

    她……一向都是這樣輕率的看待和穎熙的約會嗎?以前的她會這樣嗎?

    還記得結婚第二年的紀念日,穎熙送了枚戒指給她,後來她才知道那枚戒指是他設計的。可能是第一次設計,少了縴細美感,多了份男性天生的豪氣,鑽石用得夠大顆,設計款式也很「豪遇」,如果不說是送她的,她會以為他要送哪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

    可那枚戒指她卻很寶貝,因為那包含了穎熙滿滿的愛意!

    第三年的結婚紀念日她又收到一枚戒指,款式秀氣多了。听說為了讓她收到禮物感動到落淚,而不是「笑到流淚」,他還認真的從繁忙的工作中硬擠出時間去上了珠寶設計課程。

    之後每一年結婚紀念日,穎熙總會設計一款首飾送她,而且還會有一些讓人意想不到、感動到不行的點子。

    穎熙在為她戴上首飾時,總會說︰「又套住你一年了,未來的一年請多多指教!」

    「你每年都送首飾,沒多久我就成了暴發戶了!」她開玩笑說。

    「那叫名副其實的貴婦,OK?」

    「如果哪天我跑了呢?跟哪個帥哥跑了?」

    「這世上只有我這位帥哥要你,別發春秋大夢了。」

    楚馨恬听了偷咬他一口。「你怎麼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嘛!」

    「可憐的某位不知名帥哥,好大的劫難吶!」他肩上又被咬了一口。「好吧好吧,如果真有這麼一天,那我也只好把設計品送別的美女了。」

    楚馨恬扁著嘴,掄起拳槌了他一下。可一想,這樣好像很公平,穎熙那樣心高氣傲的男人,若她真對不起他,他絕對會忘了她!「那如果……哪天我比你先走了呢?」

    盛穎熙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每年還是會設計一款首飾。」

    「又送不到我手上。」

    「那不是送你的,是‘討債’用的!」

    「咦?」討什麼債?

    「哪天我百年後一定會去找你,我之後的設計晶全是債券,每一款代表一年,總共有幾款就是多少年,也就是你留下我孤獨了多少年。下輩子除了既定年限外,你還欠我這麼多年,一年也不許你賴掉!」

    這段話里沒有甜言蜜語,卻是她听過最悅耳的情話。她很想要寶的說,他其實是想欺負她吧?可當下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眼眶一紅,哭得浙瀝嘩啦。

    楚馨恬回神的嘆了口氣。以前的她和穎熙互動密切,他是她的天、她的全部,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忽略了他對她的好、對她的重要?一切以自我為中心,認為別人都應該配合她?

    她總是說她忙,卻忘了,身為大企業總裁的穎熙比她更忙,他的工作量絕對不會比她輕!可他依然努力的壓縮時間,為她騰出時間。

    回想這兩、三年來穎熙一次一次被她爽約,一次一次讓他感覺到自己是不被需要的……

    她忘了有多久沒放下工作,和穎熙坐下來約個會、吃頓飯,煮杯被他戲稱有「老婆味道」的咖啡。

    她忘了有多久沒有挽著穎熙的手去逛街了。

    她忘了有多久沒跟穎熙說她愛他。

    她甚至忘了有多久沒好好的抱抱他,挑動著彼此的熱情,淋灕盡致的**做的事……

    面對她的忽略、她的自私,穎熙卻一直還在等她,可他畢竟是人,也會累。終于,他的耐心和熱情被她一再的揮霍、浪費下,終更用罄。

    她一直以為夫妻關系是牢不可破的,卻任由自己拿著刀一刀一刀在這樣的關系上穿刺、摧毀……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既然對于邱雪薔和他的傳聞心中感到不快,她為什麼不問他?他們曾經是無話不說的夫妻,什麼時候疏遠到她只听傳聞而不親自問個明白?如果傳聞是假的,她對穎熙說那些話會有多傷人,那是對他的不信任,直接懷疑他的忠誠。

    天吶!這些日子她到底在做什麼?她忘了當初會這麼努力工作,一心想在工作上有亮眼的成績,也是因為想要穎熙更在乎她!如今呢?她成了女強人,事業氣勢如虹,可她最渴望丈夫的關愛呢?

    穎熙不再注視她,甚至轉身背對她。楚馨恬再也忍不住痛哭。

    尤秘書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激動。這幾年這對夫妻的冷漠互動,她是看在眼里的,她看到了總裁的努力付出,也看到楚馨恬的輕忽不理,終至讓事情沒了轉圖的余地。她以為當楚馨恬看到離婚協議書時,驚訝是免不了的,畢竟近一年來,夫妻關系急轉直下,總裁身邊甚至有朵明地暗里都使出渾身解數在勾引討好的「薔薇」解語花。

    她並不知道總裁動心了沒,卻感受到較之邱雪薔這位舊情人的積極熱情,更顯出楚馨恬的冷漠不在乎。對于這段婚姻的結束,她以為楚馨恬多少有點心理準備,卻沒料到她會這麼激動。

    「尤秘書,求求你,告訴我,穎熙現在……現在在哪里?我不想……不想讓他就這樣走出我的生命!」這位四十幾歲的資深秘書為人雖嚴肅,可她看得出來,她是個軟心腸的人。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尤明芳嘆息。「總裁的性子你該是最清楚的,他是那種不會意氣用事、輕易放棄的人,可一旦放棄……就再也沒有轉園的余地。」

    「如果……如果你曾經看他為我努力過,你是不是也該給我機會為他、為我自己努力?」

    「……」

    「尤秘書,求求你……」

    她想起總裁提起楚馨恬時決絕的神情,只猶豫了下。「他今天下午要到美國出差,半個小時前已由公司出發,現在應該還在路上。」

    「謝謝你。」掛上電話後,楚馨恬看了一下表。時候不早了!她拿著外套往外走。

    秘書看她行色匆匆,忙著提醒她,「楚小姐,待會兒有個重要會議!」

    「叫孫總代替我主持!」

    「可是……」跑這麼快,到底要去哪里啊;︰

    上車後,楚馨恬拚命踩油門,匆忙的追趕,沿途還不斷的看時間,試圖聯絡上他。一個紅燈轉綠可通行之際,她腳才放開煞車,一部閏紅燈的休旅車向她直駛而來,速度之快,讓人反應不過來。

    她注意到它時,已經完全沒有閃躲的可能了!忽地砰的好大一聲,她的車子被撞翻了,引擎蓋嚴重變形,左側有火花冒出,對方的擋風玻璃全碎,駕駛渾身是血的趴在方向盤上……

    楚馨恬在全身驟痛到顫抖之際,隱約听到車外頭人聲喧嘩。

    「老天!快叫救護車!」

    「著火了,著火了!趕快把人拉出來……」

    「車子撞戍這樣,八成沒救了!」

    她想睜開眼,努力了幾次她發現辦不到。沒救?是指她嗎?

    「車禍……」發生車禍了嗎?她好痛,痛到快發狂!

    不——她還不想死,她還沒跟穎熙道歉,她還沒要到和他一起白頭的機會,若就這麼死了,她不甘心。

    不行!沒時間了,她要到機場找穎熙!再遲些他就要上飛機了……

    臉上有熱熱的東西滑落,那是血,還是淚?呵……如果是淚,那是感傷遺是遺憾?

    穎熙……不要走好不好?

    穎熙……讓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

    我多麼……多麼希望我有機會親口對你說出這些話!

    老天爺……如果有老天爺……之後的事楚馨恬無法再思考了,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什麼也無法思考,因為黑暗吞噬了她……

    經過了五個多小時的搶救,手術終告一段落。

    患者最後的縫合完成,手術燈暗了下來,病人被推至恢復室。

    一群醫生討論著。「手術大致上算成功,可肝髒破裂仍有少部份持續滲血,暫且還是得住在加護病房。」

    「昏迷指數仍不理想。」

    「接下來這四十八小時是關鍵。」

    「張醫生,你在看什麼?」一群醫生在討論之際,主刀倒是靜靜的在一旁沒搭腔。

    「之後除了患者的臉部是個大手術外,她腦部的掃瞄報告,目前似乎沒看出什麼問題,可那麼大的撞擊力,我有點擔心。」

    張鳳光看一下手中的片子。「目前看來……還好吧!」

    他的發言令現場乍然陷入一片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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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一年後

    尤明芳替盛穎熙沖好了茶,送了進來。「總裁。」

    「什麼事?」他頭抬也沒抬的簽署著文件。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就怕一個不小心觸怒了他。「之前您提過要找一個鐘點女佣,人找到了,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方便上工?」

    之前盛穎熙都待在美國,近一個月才「官復原職」,很多公私瑣事都仰賴她這個資深秘書。

    「可能的話,叫她明天就上工。」

    「是。」本該退出去了,但猶豫了一下,她覺得還是問一下會比較好。「對于女佣……總裁有沒有什麼特別需要交代的?」

    「沒有。勤勞些,打掃得干淨就好。」同樣一件事他說了很多回。

    可是之前的那幾個,都是幫佣會里最勤勞的歐巴桑了!其中一位還是她偶爾在逢年過節時大掃除會請來幫忙的,對方的專業用心她很欣賞,也曾介紹給別人,用過的都說好,唯一給負評的就只有眼前的這位。

    歐巴桑被嫌的理由竟是插花沒有美感?

    哇哩咧!只是幫佣還得會插花?會不會哪天請某個佣人走人是因為她走路不夠優美、美姿美儀不及格?

    這些話尤明芳只敢在心里碎碎念,沒膽子真的說出來。現在的總裁和一年前可是大不相同。以前的總裁性子有點冷,但偶爾還會開個玩笑,有時夫人在場,她還看過總裁要寶呢——

    可現在的總裁脾氣不好不說,在他面前還有一堆「不能說的秘密」,只因為那些事都關系著一個人。

    之前的事給他的打擊真的太大了!

    一想到一年前發生的事,尤明芳嘆口氣,心又揪疼了起來,但仍不忘鐘點女佣的事。「沒有特別的要求嗎?」

    「沒有。」

    「明天我會請女佣在六點上班。」之所以六點就要上工,是因為總裁習慣在家吃早餐,不過也因為這樣,女佣在下午兩點就可以離開了。

    嚴格說來,在總裁家幫佣的薪資還滿高的,只是得要有辦法做得久才行。

    這一回找來的這位,听說做事認真,而且,她有一項無人可及的「特殊專長」

    ——神經超大條!想要罵走她,有相當的難度。

    據聞她的前一任主子就是個脾氣壞透了的退役將領,一下如意便卯起來罵人,不把人當人,通常不等他罵完,佣人就忍不住回嘴,甚至轉身就走。可她居然可以他罵他的,她干她的活兒,偶爾還得閃一下老將軍怒極扔過來的攻擊物,從容的在「槍林彈雨」、「炮聲隆隆」中把家事忙完,再倒杯茶水給老人家解渴。最厲害的是,隔天她不但沒落跑,還不計前嫌的涎著笑臉上工。

    這樣的人,應該很適合總裁吧?

    「還有,請女佣到民權東路那邊的房子上工吧。」

    一听到不是在他目前居住的公寓,而是在另一邊的房子時,尤明芳的表情既訝異又有點緊張。「那……那邊啊?」

    「我用的東西前幾天已陸續搬過去。」

    「您……您進去過里面了?」她驚訝地瞪大了眼。

    她那是什麼表情?好像他一進到里頭就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似的。

    「里頭沒鬧鬼!」盛穎熙冷哼了聲。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反對他住到那棟公寓,那地方有鬼嗎?還是與他八字不合?

    之前大伙都想盡藉口、找盡理由讓他待在美國,不讓他回來。回來後,也不讓他住到民權東路那里,而是安排他住另一邊的公寓,到底是為什麼?

    那房子對他有特別的意義,是他還在美國念書時,和同學玩票性的投資股票賺進的人生第一筆斗金買下的。他還打趣的說,以後娶了老婆要把那里當新房。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想搬回去?」那問公寓對總裁來說是特別的,因為太特別,後來卻也成了傷心地。

    說傷心地,不如說那房子對他而言像埋了地雷,什麼時候會踩中引線,沒人知道,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也許……永遠平安無事。可畢竟有潛在的危險,因此在醫生的建議、盛家人的堅持之下,他才搬到現在住的公寓。

    盛穎熙冷冷的反問︰「房子是我買下的,我不能住進去嗎?」

    「不……不是的!」尤明芳支支吾吾回答。事發之後,盛家人應該會把剛藏的東西藏好、該丟的東西丟了吧?

    之前她曾協助去處理了一回,房子里其實東西被撤得差不多,恢復到總裁單身時住在那里的樣子,唯一傷腦筋的是主臥室里瓖嵌在牆壁里的大衣櫥,那十五碼的電子鎖連鎖匠都莫可奈何。

    後來那櫥子怎麼處理的,她就不知道了。

    話又說回來,早知道這位我行我素慣了的大少爺一定不會乖乖的接受安排,當初盛老夫人該听從邱小姐的建議,把房子賣掉才是。

    「那房子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去打掃,還滿干淨的,我打算今天晚上就住進去。」

    「邱律師知道您要搬過去嗎?」邱雪薔是總裁這一年來走得最近的女人,他們是公認的一對。兩家人在去年盛家老爺中風住進了邱明光紀念醫院治療後,互動就更加頻繁,合理推測,兩人的好事只怕是近了。

    目前邱雪薔到紐約靜修,預計一個月後回來。

    「遲早知道,不必特意告知。」盛穎熙端起她方才送進來,有些發涼的茶啜了口。較之于茶,他記得以前喜歡咖啡,只是曾幾何時,一嗅到了咖啡的味道就令他不安焦慮,活似世紀末日到臨一般。

    如今他不喝咖啡了,卻記得曾經愛喝,依稀記得有個人為了他還跑到老式咖啡店學煮咖啡。只是那個人是誰……他真的忘了。

    靶覺到平穩的情緒又掀起波浪,盛穎熙忙把注意力集中到待批閱的卷宗上。不能再想了!反正也想不起來,陡增焦慮罷了。

    「是。」尤明芳心里遺是有些不安。

    盛穎熙的手機鈴聲在此時突然大作,他看著似熟悉又陌生的號碼。「喂,盛穎熙,你哪位?」

    「再深厚的友誼也抵不過‘歲月摧殘’吶,令人遺憾吶!」低沉的笑聲透著惡作劇的玩昧自手機里傳來。

    盛穎熙一怔。「遴君?夏遴君?」

    「感恩吶,看來我們的友誼可以再繼續一段時間。」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揮了下手,示意尤秘書可以先行離去。

    他的聲音听起來還算有元氣,看來已經走出女友驟逝的打擊了。

    「剛下飛機。」

    「這回打算停多久?」

    「老頭子病了,看看他的情況再說吧。也許還可以回美國繼續逍遙,也許……

    得認命留下來了。」

    對了,他之前才差人探望過夏伯父。「找個時間咱們聚聚吧!」

    「好。」

    那是……那是什麼味道?盛穎熙將醒末醒的皺著眉抽動了下鼻子。焦慮……極度的痛……哀傷……死亡!他倏地睜開眼。

    咖啡的味道!該死的!誰在他住處煮咖啡?他生氣的翻身下床,怒氣沖沖的拉開房門走了出去,一副準備把煮咖啡之人一掌劈死的樣子。

    客廳站了一位圍著圍裙的年輕女性,一看他出現,笑容可掬的向他打招呼。

    「盛先生,您起床啦?您好,我是新來的鐘點女佣,我叫柳無憂,請多多指教!如果您要用餐,可能要再等一下。」

    這聲音……為什麼他會感覺到熟悉?等一下,他不會認識這麼白目的家伙吧?

    他斂神寒著一張臉開口問道︰「誰讓你煮咖啡的?」

    「呃?什麼?」

    「我說誰讓你煮咖啡的?」一臉要將她生吞活剝的火爆模樣,即使再遲鈍、不會看人臉色的人,也感受得到他很不高興。「你是啞巴嗎?干啥不說話?」

    「那個……我讓我自己煮咖啡的,沒……沒人要我煮。」她做錯了什麼嗎?

    「我再問你,你哪來的咖啡豆?」見她傻不隆咚的看著他,嘴巴開了又闔、闔了又開,但就是擠不出一句話,盛穎熙看了更火,音量瞬間飆高,「你傻啦?」

    「冰……冰箱。」以往雇主的習慣,如果沒有特別交代,她都是從冰箱里取材做料理的。

    「那是我要送人的!」

    「上面又沒有寫……」

    「你要送人家的東西,上頭會寫要送人的嗎?」

    她很認真的回答,「會啊,而且會寫要送給誰、怎麼送。」

    「……你在跟我抬杠嗎?」他咬著牙,鐵青著一張臉。念在她初犯……算了!

    「我現在就告訴你,我非常討厭喝咖啡,記住了。」

    「……一柳無憂在心里嘀咕著。這麼香的東西說……

    「現在,立刻把咖啡倒掉!」這麼熱的天氣,這女人還穿高領!反應遲鈍也就算了,連冷熱也不會分嗎?

    「不要吧?那好浪費!」一副很舍不得的模樣。

    「我叫你扔你就扔,哪來那麼多廢話!」

    「那個……如果你不想喝,給我喝好不好?我幫你做功德。」

    「你能幫我做什麼狗屁功德!」

    這任主子听說是大企業的頭頭,講起話來有點像阿婆隔壁賣肉丸的肉丸勇,很豪氣。

    「我們鄉下的阿婆說,不能浪費食物,會被雷劈的!而且死了之後,下地獄還要把生前浪費的那些食物吃完,你知道的,從生前到死後有多久,那些食物早就餿掉、發霉、長蛆了,與其那時吃,還不如趁新鮮吃。」

    「……」

    是她眼花了嗎?好像他額上青筋暴凸耶!「那個……先生,你要不要先吞幾顆降血壓的藥?這種情況很……很容易中風。」老將軍也有一樣的病癥,她看過,知道什麼時候該提醒他吃藥了。

    「你……你……」盛穎熙氣到臉紅脖子粗。

    柳無憂食指指著他,喊說︰「啊——要中風了,要中風了!你連講話都講不清楚了!」

    「你給我滾出去!」中風?還詛咒他!這少根筋的女人不要命了嗎?

    「咦?為什麼?我早餐都還沒弄好呢!而且才七點二十。」離她下班時間還早得很。

    「出去!」

    「我下午兩點才能走。」雙眼很無辜的眨了眨。

    「沒給錢,不走是吧?」他走回房去,拿了一天的幫佣費扔給她。「拿了錢就滾!」

    這主子脾氣不好,不趕快收下錢,怕會做白工了。她趕緊把錢收好,義正辭嚴道︰「不行!拿了錢不能不做事,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行規。」

    「我現在就不想看到你,錢拿了就給我滾出去。」他連一秒都不想看到她。

    「那好吧,你趕快衣服換一換出門吧。」

    盛穎熙怔愣了下。「我是叫你出去!」為什麼是他衣服換一換出門?這女人腦袋沒有問題吧?

    「我是來這里工作的,你就是不想做家事才會找我來,所以,該出去的人是你。」

    他簡直氣炸了,大手一抓,像拎小雞一樣拎住這個思維異于常人的女佣,往門口走。

    「喂喂喂,你……你要干什麼?」

    門一拉開,他就把她往外扔。「可惡的惡僕!」砰!一聲將門甩上。

    一回到屋內又嗅到了咖啡的味道,他煩躁的拿起流理台上的咖啡壺就往洗碗槽倒,也將一旁的柳橙皮末一並掃入,陡地一股特殊的香氣令他怔了一下,原本正要打開水龍頭讓令他煩躁的味道消失的手也停住了。

    這味道……橙末遇上熱咖啡的香氣,好熟悉!好像在遙遠的記憶里,有人煮過這樣的咖啡給他喝……這樣的感覺不討厭,仿佛……是很溫馨的記憶……

    「喂喂……橙未不能放那麼多,會苦!」溫柔的聲音帶著笑意說。

    「有什麼關系,咖啡本來就是苦的!」

    「橙未只是提味,哪有人加了一茶匙的,怪人!」

    「弄出這種奇怪咖啡給我喝,上了癮後才說我怪,你這女人才是怪!」

    盛穎熙閉上眼。他的腦袋里常常會出現一些對話,可他卻想不起那個和他對話的人的臉!每一次只要仔細的想,他的頭就開始發疼。就像現在,他的頭又隱隱作痛了。

    只不過,這惡僕怎麼會煮這樣的咖啡?

    臨時起意嗎?不!革佣第一天上工,通常想留給雇主好印象,沒人會弄出一些自己都沒有把握的新口味。咖啡就咖啡,哪還加了橙末。

    咖啡和柳橙的確是他冰箱里現有的東西,可一般人不會想把這兩種東西混在一起……

    不行,再想這些,他上班會來不及。

    盛穎熙快步回房間換下睡衣,走進臥室里淋浴鹽洗……待準備就序,一身神清氣爽的提著公事包要步出臥室門時,他低頭看了下表。

    七點五十九分!他喃喃自語,「快遲到了!」一拉開門,「啊!」大個頭的他很少被嚇得叫出聲。

    惡僕就站在房門外,恭敬的奉上一特大飯盒。

    「你……你怎麼進來的?」

    「你忘了,我有鑰匙。」

    「你……」眼眯了眯。

    喔哦,他又不高興了!「我覺得你與其在這里想辦法趕走我,或又要把我拎出去,不如趕快去上班還比較實際。你的秘書尤小姐告訴我,你通常八點前一定會出門,是個不允許自己遲到的人。容我提醒你,現在已經八點一分了。」

    盛穎熙低咒一句,快步的往外走。

    「這個請帶著路上吃。」柳無憂恭敬奉上飯盒。

    「不必!」

    「請務必收下,听說你沒吃早餐脾氣會變得很壞。」

    「你又是听誰說的?」

    「我自己領教過了。」她當然不能害尤秘書!

    盛穎熙咬了咬牙,將盒子收下往外走。到玄關處穿鞋,他又看到一個陌生的白板。

    「這又是什麼?」為什麼來了個佣人,他的住所會多出一些有的沒的?

    「主雇交流版。有什麼東西要申請經費我會在前一天寫下,然後你衡量要不要給錢。」她據實回答。

    「誰準你掛的?那麼大一塊擺在玄關的牆上,難看死了!」說著,他的火氣又往上一層。

    「那個……先生,八點零五分了。」

    「該死的!」盛穎熙匆匆忙忙出門。

    下了樓,司機已等在樓下。見他下樓,忙下車打開車門。「盛先生,早。」

    「早。」上了車後,盛穎熙習慣性的拿起公事包里的文件要翻閱,一陣腹鳴提醒他,早上尚未用餐,這才想起那惡僕幫他準備的餐盒。

    里頭到底是什麼?把盒蓋一掀——

    總匯三明治?牛番茄和黃彩椒及翠綠洋萵苣搭出了漂亮的顏色,看起來頗秀色可餐。拿出了一塊,抽起竹簽,把三明治往嘴里塞……里頭有起司和芥末蛋黃醬,融和出高雅的香氣……

    還不賴。

    那個惡僕原來也有可取的地方。他又塞了一塊入口……哼!好吧,這味道有水準,起碼入得了他的口。終于替她找到了可以留下的理由。他這樣也算是一種善心吧,留下了少根筋的女佣,別讓她說都是她在替他做功德!

    一想到早些時候兩人的對話,明明他听了氣得快炸掉的事,現在卻覺得好笑。

    瞧她長得挺靈秀的模樣,神經竟那麼大條,在雇主發飆的時候不懂的乖乖閉嘴避風頭,仍然勇于表達己見,也不擔心他一氣之不會把她怎麼樣。

    這女人能活到現在,想必真是「功德」做得夠多吧!

    盛穎熙吃了口迷迭香高熔點起司面包,喝了口牛奶,明明有些排斥香草味道,可這樣搭起來吃,味道還不壞。

    而讓他吃下這樣「奇怪」面包的……是惡僕。

    咳!這惡僕在這里工作一個禮拜多,目前還沒二度被他轟出門,他開始有點佩服她了。

    其實,他清楚自己脾氣不太好,尤其是火氣一上來,嘴巴就變得很刻薄。有時候他也知道自己話說得太過火,可卻拉下下臉道歉。而一般幫佣的,通常只要一句話或一個眼色惹她不開心就下來了。像柳無憂這樣與他針鋒相對,而且被趕,還給丟出門過,隔天還笑嘻嘻出現的人,目前就她一個。

    他們每天還是有不少意見相左的時候,她明明是個女佣,可卻是他見過最有主見、最沒有奴性的女佣!

    到底這里他是主人,還是她是主人?

    和她意見不同時,他常常想把她攆出去,可日子一天一天過,目前為止,兩人還相安無事。

    話又說回來,那女人真像是一只小蜜蜂,永遠閑不住似的,一忙完了早餐就開始打掃整理,現在正在陽台上移植盆栽。

    他不住在這里的日子,家人雖然固定每個月會請佣人過來打掃,可陽台上較嬌弱的植物禁不住這樣三天兩頭的下施肥、不澆水,早死了,只剩下一、兩盆耐旱的仙人掌和虎尾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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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1 10:16:4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盛穎熙把荷包蛋和火腿吃完後,走到她身後看她在忙什麼。「盆栽不急著今天全部移完吧?」

    「只剩兩盆就好了。今天不趕快移植,明天大概要變天了。」

    「不會吧,那麼好的天氣。氣象局有說會下雨嗎?」

    「沒看新聞不知道。」柳無憂把已有數朵花苞的梔于花苗種進盆子,幾天後就有花可以欣賞,嗅得到清雅的花香了。

    「那你怎麼知道天氣要變壞了?」

    「因為我的身體比氣象局更準。」

    听說有些有關節炎、風濕痛的老人家一遇到天氣轉換立即發作,久了,還真能另類預測變天。只是……柳無憂還很年輕吧?就他看來,也不過二十來歲。

    「你有關節炎嗎?」她好像狀態有點不太好,平常愛說話到有點吵的她,今天安靜了許多。

    「沒有。只是……我動過一些大手術,留下的疤痕,每到天氣變化的時候就會很不舒服。」很痛很癢,嚴重時還會發燒。

    盛穎熙直覺的想到她大熱天還穿著高領長袖T的理由。「疤痕很大嗎?」

    「從左胸口延至肩上、頸子……還好啦,高領的衣服一穿,就遮往了。」不願多談自己的事,她拍了拍手笑說︰「好了,全部移植完成。」

    是什麼樣的情況造成這樣大範圍的傷?既然柳無憂不願多說,這話題也只能就此打住。若他堅持采問下去,就有點交淺言深、探人隱私了。

    奇怪,他和之前的女佣好像不會這樣近似話家常的閑聊……可能是和柳無憂吵慣了,不知不覺中會多說一些話,想知道對方多一點的事吧。

    「你很喜歡蒔花弄草?」知道混什麼土、加什麼肥,一副很熟練的樣子。

    「對啊,這是我在鄉下養病時唯一的精神寄托了。」拿起水管替花澆水,一提起自己的嗜好,柳無憂的心情不禁輕松了起來。「我種了十來盆的梔子花,很快就有花可賞了,而且梔子花很香的。」

    「我平時又不在家,誰聞誰看?」

    「主人不在家,我可以代勞。」她笑答。

    「真敢說。」

    「其實花開的時候你一定看得到,我們可以一起欣賞,一起分亨它的香氣!」

    一起?這樣的字眼竟然沒讓他不悅。盛穎熙依然冷哼了聲,但沒真的生氣。

    「除了喜歡種種花草,我也會插花喲,花藝也不錯。有一任的雇主還很篤定的說,我一定拜師學過。」

    「結果呢?真有學過?」盛穎熙對于柳無憂的背景好奇了起來。有著極好的廚藝,西點也難不倒她,喜歡蒔花弄草,還插得一手好花……這樣的人怎麼想都該有極好的背景,為什麼會來幫佣?更何況是這樣輕的年紀。

    「哈哈……不知道。」

    「有沒有學過花藝會不知道?」

    面對盛穎熙的質疑,柳無憂笑得很尷尬。「就我個人感覺,有沒有學花藝好像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花藝好不好吧。」

    為什麼覺得她好像刻意的要掩飾什麼似的?像是怕人家知道什麼。這麼一想,他倒想起了她該出示的證件好像一直都沒拿出來過。

    「對了,你的證件好像一直都沒拿來核對過。」鐘點女佣是不比一般公司應征職員要繳交證件核對,可為了避免麻煩或惹禍上身,他很堅持女佣操守要清白,因此很在意這道手續。

    「那個……」

    「上工的第二天你說忘了,前天也忘了,今天呢?」

    「我……我忘了。」

    「忘了?忘在哪里?」

    「我住處。」

    「那好,算你走運,我今天正好有空,現在就帶你回去拿,免得這件事老是懸著,害我常懷疑是不是用了偷渡客、非法勞工什麼的。」盛穎熙好像抓到了一個點可以去窺知她閃躲的事情。

    「我才不是哩!听口音也知道,我不是偷渡客。」

    「證件呢?」

    「……事實上……我沒有……沒有證件。」她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越說越小聲。

    「沒有證件?你是幽靈人口?」

    「……你……你不要去報警啦!我要養活自己,被抓定了,我會很困擾的。」

    柳無憂漲紅了臉,把水關掉,脫掉手套後,她又故意東摸摸、西摸摸,真的不得不面對時,她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垂著頭來到盛穎熙面前。

    「你家住哪里,為什麼會成了幽靈人口?」

    「我……我也不知道。」

    「你沒有家人?」

    「收留我的好心人……不知道能不能算家人?」看著盛穎熙一直用懷疑的眼神看她,猶豫一下,她才開口,「我……我說就是。可是,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會辭掉我?」這男人脾氣是壞,可這里的薪水真的很好,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

    「還談條件?」

    好像沒什麼籌碼談啕!「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動了大手術還留了疤嗎?那是大約發生在一年前的事,我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除了身體重創之外,臉也毀了。」

    「毀容?」

    柳無憂摸摸自己清秀的臉。「現在整形科技很厲害,總之恢復的程度還不壞。

    只是……車禍留下的後遺癥還不少,除了每到天氣轉換之際感覺疤痕的疼痛以外,我……忘了很多事,我記不得我是誰、有什麼家人……」

    「在你住院期間,沒人來探望你嗎?」

    她先搖了搖頭,後來想了想道︰「在我剛清醒的時候,曾有段時間看不到,在那段時間曾經有個小姐來看我,問我知不知道她是誰,我說我不認識她,之後她就沒再出現過了。後來我的情況穩定些,就被送到阿婆家靜養,一直到現在。」

    「你沒有問過那位老人家,是誰把你送到她那里的嗎?」

    「我問了,她不肯說。阿婆待我很好,像親孫女一樣,我想……她不肯說一定有原因吧?我也就不強人所難了。鄉下的生活步調慢,但我過得很開心,覺得這樣也就夠了。」

    「所以,你就不再追問這些切身的事了?」盛穎熙听了傻眼。日子過得愉快就好,自己是誰不重要?

    「也不是不問,只是後來阿婆死了,想問也沒人可以問。」

    這個笨蛋!很明顯的,她是被人蓄意的藏起來。現在可好,連最後的線索也斷了。「老人家死了,你也成了真正的幽靈人口了。」

    柳無憂還是傻笑以對。「阿婆……阿婆走得突然,什麼也沒說,只是她有時候會像是意有所指的說,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鄉下,她在台北有間房子,老舊但還能住人,我還年輕,一定要出去看看。」

    「看來‘柳無憂’也不是你的真名嘍?」

    「柳是阿婆的姓,無憂嘛……是我自己取的。」

    「期許自己活得無憂無慮?」

    柳無憂笑了笑。「尤秘書沒有跟你提過嗎?我有一個很善待自己的腦袋,只會記得別人對我的好。例如昨天你才罵過我,我依稀記得你很不高興,可為了什麼生氣、你罵過我什麼,我就記不得了。不是我刻意要去忘記,而是自然而然就記不得。」

    「記不得?」

    「嗯,也許是我潛意識里希望自己開心吧,每天都是愉快的,沒有什麼傷心煩惱!在我的回憶里,每個人都是好人。」她笑著解說。「其實,不只是不愉快的記憶是這樣,就算是愉快的也是這樣,我會很快的就忘了。

    「我好像只會記往最近的人事物,然後把不久前,或更久前的事給忘了。就算記得,也很瑣碎。至于我車禍然後被送到阿婆家,那算是我僅有的‘身世來歷’,我用本子記住,常復習,所以忘不了。」

    靶覺上她像是個輕飄飄、沒什麼重量的人物,當別人努力的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足跡時,她卻是輕輕踩過,很快的就什麼也沒留下。

    「前不久我看了一部外國影集,有個女孩每天一醒來就會把深愛的男人忘了,因此那個男的每天都要想盡胳法讓女友重新愛上他。我常在想,會忘了不愉快的事,也許是上天對我的恩寵,每天一醒來都是燦爛亮麗的一天,多好!」

    這是一種選擇性記憶吧?這家伙在車禍前到底遭遇了什麼痛苦傷心的事?他挑她的語病,「你不是說只記得最近的事?前不久看的影集,你還記得?」

    「是該記不得,可是每天看每天看就記住了。就像記歷史地理嘛,只看一次,隔天考完就忘,第二次復習,可能可以記個五天、十天,每天復習到倒背如流,也許可以記一輩子。我已經一段時日沒再看那部片子了,可還記得喲!

    「對于我覺得很重要的人事物,我常會這樣復習。我有一本本子,常常會隨時寫下一些東西,每天一睜開眼就看,這樣就不容易忘記。當然對于應該要忘了的人事物,我也會把本子里的那一頁撕掉。」

    「例如?什麼是你會撕掉的?」

    「不再需要幫佣的雇主。」

    「感覺上像貨銀兩訖,一拍兩散。」

    柳無憂有些緊張,忙著解釋,「不是這樣的……不這樣,有時我會忘了被解雇的事,還傻傻的跑去要上工,這樣會造成人家的困擾。」

    對于別人再正常不過的事,她必須常常復習才會記得嗎?是這樣嗎?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一那個……」

    「有什麼話就直說。」

    「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這樣……我還可以在這里工作嗎?」

    用一個幽靈人口當女佣?說真的,這對他來說還真是道難題!感覺上像雇用了非法勞工,既不安全又容易招惹麻煩。

    柳無憂看他遲遲沒有回答,不禁失望。「那個……沒關系,不要為難,我等一下把陽台的泥巴清一清就走。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

    「……嗯。」不要有婦人之仁。他一向不喜歡麻煩,來歷不明的人本身就是個麻煩。

    她站了起來,重新戴上手套又回陽台上去工作。

    待她清理好再度回到客廳,盛穎熙已經出門,桌上放了她今天的薪資。

    她才工作不到半天,他給多了。柳無憂只拿了自己該得的部份,其余還是留在桌子上。

    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筆記本,翻到最近常涂鴉的那一頁,看著上頭寫的東西,她不禁嘆口氣,把它撕了下來。本想要揉掉扔進垃圾桶,可她想,這位盛先生脾氣是大了些,卻是個下佔人便宜的好人!是不是該寫些什麼呢?

    將撕下的筆記紙翻到背面,她拿出筆寫下——

    盛先生︰

    錢給多了,我拿走我該得的,剩下的奉還。

    昨天做的土司冰箱還有。明旱若要食用,請噴水後以全火一百入十度烤八至十分鐘。

    謝謝你這段時日的照顧,我很感激。

    ——無憂

    兩個多小時之後,盛穎熙返家,他早知道柳無憂應該不會在了,可門一開啟發現她已離開,心頭還是莫名的悶。

    拿起桌上的字條一看。「又是她那套‘無功不受祿’的哲學嗎?」

    將紙要揉進垃圾桶時,發現字條後頭似乎還有字,他翻過來一看——

    盛穎熙先生。三十三歲。

    住址︰

    早上六點報到,七點半要吃到早餐。有潔癖,打掃好浴室,一定要把馬桶蓋掀起,每個水龍頭都不許留下水漬……

    不喝咖啡,非常的不喜歡,已經到了把它當農藥的地步,煮咖啡給他喝=叫他喝農藥!

    喜歡吃三明治,不挑食,沒有特別不喜歡吃的東西。荷包蛋吃蛋黃不熟……

    我很喜歡工作的環境喲!為什麼?感覺上好像很熟悉,東西放哪里不必找就知道,我甚至不必記下來就不會忘,真神奇!

    星期三的新發現︰盛先生笑起來右邊嘴角有個梨渦,真好看!只可惜他不愛笑。

    家中有三十棵梔子花苗,明天問盛先生可不可以把它們種在陽台……

    盛穎熙想起了柳無憂早些時候說的話——

    我有一本本子,常常會隨時寫下一些東西,每天一睜開眼就看,這樣就不容易忘記。當然對于應該要忘了的人事物,我也會把本子里的那一頁撕掉。

    必于他、關于這里的一頁被撕下,很快的,她也會把他和這里的一切忘了吧!

    一個沒有任何證件的家伙,不但找工作困難,也常會被欺負吧?辭掉那少根筋的女人……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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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夏公館。

    原本在床上半倚著枕頭翻閱著醫學專刊的夏遴君,接到盛穎熙的電話,順手將專刊闔上。

    「……有,我有空。是嗎?那半個小時後見。」結束通話後,裹著合身手工西褲的長腿從床上跨了下來,踩在厚毛地氈上。

    對著鏡子將敞開的襯衫扣子扣好,隨意穿上外套。鏡子中的男人長相斯文有型,是讓人能在第一眼留下好印象的人。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眸,只要被他一凝視,少有女人不臉紅心跳的。

    夏遴君十分高姚,一身簡潔的手工西服,將原本瘦高的身材襯得更加修長。

    又端詳了一下儀容,大致上沒問題後,拿起車鑰匙就下樓。

    夏母原本看著珠寶目錄,丈夫的壽辰快到了,她正在找一款可以搭新做旗袍的翡翠項鏈,一抬起頭正好看見兒子下樓。「遴君,過來一下。」

    「媽,我有點事。」

    瞧兒子拿著車鑰匙似乎打算出門的樣子。「林嫂,給少爺準備一杯咖啡。」

    「不用了,林媽。我馬上要出門了。」

    「過來一下。」

    看著桌上放了幾張相片,夏遴君心中涌起不好的預感。「我半小時後和穎熙有約,許久不見了,我不想遲到。」

    夏母橫他一眼,明顯的看到了他眼底的抗拒,八成也知道她叫住他是為了什麼事了,干脆直接切入主題。

    「這幾位小姐都是相貌出眾的大家閨秀,你爸爸突然倒下後,你學有專精,不打算接手夏氏,反正還有你弟弟擇彥,我也正努力說服你爸爸。可……婚事不能再拖了!」兒子是個出色的整形醫生,他一向有自己的計劃,但偏偏他老爸就是看不開。

    「我還不打算結婚。」

    「你三十二了,現在不打算,到什麼時候才打算?」夏母有些生氣的看著他。

    「海菲走了一年多了,她不會喜歡看你這樣的!」楊海菲是兒子醫學院的學妹,兩人交往了兩年,是個善解人意又溫柔的女孩,可惜一場車禍,如今天人永隔。

    海菲死了不但兒子傷心,連她都難過了好久。可日子還是得過!

    「……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但我拒絕相親,不喜歡那種被安排的感覺。」雖然他是個溫和的人,可一旦堅持的事,他比誰都固執。「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出門夏母站了起來,隨手把相片塞給他。「只看一眼不會少塊肉,你要不帶著,否則今天休想出門!」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

    夏遴君無奈,只得把相片帶上車去。可一上車,他立即不爽的把相片往置物箱一放。那些相片他看都不想看,不就是一些相貌出眾、擁有好的家世背景的千金女嗎?

    這樣的女人不要,他要什麼?

    說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像他和海菲交往,自然而然,毫不勉強。也許……他要的是一種命定的感覺吧!一種心動,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這女人是他要的!

    穎熙就曾笑他,說他比女人更不切實際!可他還是遇到了海菲。

    車子轉出了別墅區不久,夏遴君戴上耳機,打算先打個電話給盛穎熙,說他會遲到個十五分鐘左右。電話才撥出,他打了方向燈要右轉,冷不防發現有個人正低著頭打算過馬路,待他看到對方要踩下煞車時已來不及。

    「啊——」

    嘰——砰!啪嗒……

    雖然他的車速極慢,可對方還是滾上了他的引擎蓋,再落地。

    夏遴君驚魂甫定,也不管什麼東西灑得他擋風玻璃一片狼藉,馬上下車查看,忙著扶起在地上掙扎要起身的女孩。「你還好吧?」

    女孩蹙著眉,表情痛苦的抬起頭來。

    看清楚女孩的臉,他怔住了。「海……海菲?」

    厚,全身痛,真的很痛!「沒……沒事。」柳無憂勉強站起來,她擔心的不是身體有沒有怎樣,而是人家的車有沒有怎樣。

    摸了摸,看了看……還好還好。只可惜了她的泡面!好不容易慶祝找到工作,她今天還買了碗平常舍不得吃的那種有調理包的牛肉面。那唯一一塊的牛肉,現在就黏在車子的雨刷上。

    「那個……你的車沒事,我可以走了嗎?」

    車沒事?車子當然沒事,只是她……「我帶你到醫院看看。」

    「不用了,我沒事!」她很緊張。

    「不行,我覺得你還是去醫院做下檢查比較好。」

    「我真的沒事!」

    「外觀沒事不代表沒事,最好做一下核磁共振,更何況你的膝蓋和手掌都破皮了。」再仔細一看,女孩就不像海菲了,是某個角度或神韻像吧?她的年紀比海菲小,個頭也嬌小了很多。

    「核磁共振?沒那麼嚴重吧?那好貴的!」更何況她又沒證件,現在醫院可詐了,沒證件就要押保證金,就怕病人跑了。

    「安全重要還是錢重要?」

    「錢。」

    「……那好吧,我有個朋友在這附近開業,向他借一下地方,我幫你做簡易的包扎。」

    才不要!現在壞人很多,誰知道跟著他走會怎樣?她是沒什麼錢,可她還有器官是好的。唔嗯,防人之心不可無。

    口上才這麼說著,夏遴君半推開的車門內傳出手機響聲,他走過去接起手機。

    「喂,穎熙啊,對不起,遇到了一些麻煩,我會慢個一個鐘頭……」

    還有同伙!真可怕!只是穎熙這名字在哪里听過……不對,現在可不是管「穎熙」是誰的時候。趁對方繼續講手機,柳無憂慢慢的移動……再移動……用最後一口氣奮力跑進巷子里。

    听到奔跑聲,夏遴君回頭一看,錯愕的看著像後頭有鬼在追似的縴細身影跑離開他。「喂,你……」

    柳無憂很快地消失在巷子里。

    她為什麼要跑?他做了什麼嗎?夏遴君一臉莫名其妙。

    一家手藝精湛、名人常推薦的日本料理店里。

    「我長得像獵犬嗎?要不那女的干啥跑得那麼快?」夏遴君同盛穎熙聊起一個半小時前的事,還是很納悶。

    听完好友遲到的理由,盛穎熙也忍俊不住的笑了。「你有跟人家要電話號碼,或釋放什麼曖昧訊息嗎?」

    「就算這樣,她有必要胞得這麼賣命嗎?」他又不會吃了她。

    「你不是她的菜。不過,你真的跟她要了電話?」

    「是有這個打算。」

    「別告訴我,又是什麼擔心她傷勢這種官方答案。」

    「不是。」一想起那女的,夏遴君笑了。「那女孩雖然行為怪異,可是……感覺還不壞,個頭嬌小,還滿秀氣的。」

    盛穎熙倒是有些訝異。有多少名門淑媛遴君都看不上眼,打從他女友意外往生後,不曾見他和誰交往,還真替他擔心過。如今看來,他是走出來了。「听你這麼說,還真想見那個女的。能讓你看得上,想必有什麼過人之處。」

    夏遴君自嘲的說︰「逃得特別快?」一想到那女的急著跑離他,他還是覺得很好笑。

    「是你的就絕對逃不掉,一定會再見面;若不是你的,也只好放棄了。」用完餐,盛穎熙招來服務生清理桌面。

    清好桌面,不久服務生奉上兩杯濃茶和甜點。

    看著好友捧著茶喝,夏遴君微訝說︰「學生時代你最痛恨喝茶了,說那是老人家喝的東西。以前的你只喝咖啡,而且還是黑咖啡。」

    「三十出頭了,套句‘韓劇’用語,可以叫‘大叔’了。」盛穎熙自嘲。

    「現在對咖啡還是這麼痛恨?」他也想不透,咖啡原是穎熙生活中像米飯、面食一樣非要不可的必需品,如今為什麼會如此排斥?他高度懷疑可能和他的病有關,只是很難獲得證實。

    「那味道令我極度不愉快……」有時經過一些咖啡專賣店,即使他快步通過,心情多少還會受到影響。「不,僅有一次,我對咖啡……好像有那麼一點好感。」

    極度不愉快和好感?這是很極端的感覺吧?夏遴君疑惑,「我有點好奇。」

    「之前家里來了個鐘點女佣,咖啡加橙末的味道……我有點懷念,像是……曾經有人這樣弄給我喝過。」

    「你想起了什麼嗎?」

    「沒。其實……我連一口也沒喝到。」

    「為什麼?」

    盛穎熙把當時的情況說了,夏遴君听了忍不住大笑。

    「老天!你脾氣真壞,還有那女佣……哈哈……她的‘餿水說’很有創意。」

    當時氣炸了的事,現在想起來,也還好嘛。盛穎熙嘴角微微上揚,「也不想想我會對她怎樣,還想幫我做功德!」

    「通常歐巴桑都是這樣的。」

    「那少根筋的女人才二十來歲!」嚴正申明。

    「咦?這麼有趣的人真想見見。」

    「她不在我那里做了。」

    「終于因為神經太大條被你辭掉了?」夏遴君猜測。

    「……」其實他曾找過她,在柳無憂不再到他那里制造麻煩的第四天。鐘點女佣不再受雇對他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柳無憂的不再出現卻令他感到困擾,早上七點沒人叫他起床,盥洗好了也沒有熱騰騰的早餐可以吃。

    以前的他,吃早餐不過就是維持生理機能而已。可打從柳無憂來了之後,他開始會期待——今天吃什麼?

    並不是她做的早餐有多特別、多美味,不可否認,她的手藝是不差,但那並不是他如此盼望的原因。

    而是因為她的早餐給他一種熟悉且懷念的感覺,會讓他一整天的心情都特別的好!感覺上,像是內心深處最沉重黑暗的重石變輕了,輕到……像是重石隨時會被搬開似的。

    而且,他喜歡每天回家看到家里有一些些不同的改變,那讓他覺得原本一成下變的沉悶生活仿佛有了些不同,冷冰冰的房子開始有了生氣。

    他也喜歡看見她在白板上留下的申請經費明細和今日消費的發票或收據,那讓他知道明天她還會出現……

    自她離開之後,他才發現她居然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影響他,多不可思議!于是他試著找她回來,可幫佣會的人也不知道是怕惹麻煩還是怎麼的,都說不知道她的住所。

    他找不到她,要她自己回來是不可能的事。也許……她已經忘掉他,忘了他家里的一切,畢竟像她那種期待自己的每天都是風和日麗的人,對于他這種刮風下雨外加打雷的惡主該是首要忘記的人吧?

    其實,找不回少根筋的惡僕也沒什麼不好,以前沒有她的日子不也是這麼過的嗎?每次一想到她,他總是要對自己說上這麼一回,但還是很想再見到她。

    見盛穎熙沉默,夏遴君說︰「延續先前的話題,那你呢?」

    「我?」

    「我有個期待能再見面的小姐,那你呢?和邱雪薔有進展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該和她有進展?」他笑了,啜了口茶。

    「別告訴我,‘每個人’中不包含閣下在內。」

    盛穎熙似笑非笑的回答,「包含進去多無趣。」

    「你到美國的那段日子是她一直陪著你,我看得出來她為你改變不少。」他和邱雪薔、穎熙是史岱文森高中的學生,之後,他選擇了約翰霍普金斯尋他的史懷哲夢,而邱雪薔和穎熙則選擇了哈佛。

    斑中時代的印象,邱美人是自負驕縱的,不但是邱明光紀念醫院董事長千金,且是躍東集團總裁的外孫女,背景雄厚、聰明、美麗,加上年輕,這樣的人很難想到自己以外的人。可經歷了很多事,她和穎熙的分合,又加上年紀漸長,他看得到她為了穎熙的努力。

    「我和她分手了,好多年前就分了。」

    「分了一樣可以復合。」

    按合?是可以復合,但他沒有想過。「我和她分手後,隔了幾年她進公司當約聘律師,之後我們的關系改善了些,但僅止于公事上的合作。我知道近年來她一直想復合,甚至因為我生病而一直陪在我身邊照顧我,可是……」

    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他到底生了什麼病,只知道彷佛遺忘了什麼,可他為什麼會長期逗留美國?為什麼每個人對他的態度都小心翼翼?直到回到台灣,他仍沒有解答。

    「你不喜歡她?」夏遴君問出疑惑。

    「我感激她。」

    「她要的不會是感激,你明知道她要什麼。」

    「那一部份……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盛穎熙一笑。「她努力所追求的那個部份……一直是空著。可奇怪的是,當我有心讓雪薔安置在那個位置時,潛意識卻一直在排斥、抗議著,像是那個位置早屬于某人,那個人不在,不代表任何女人可以取而代之。

    「我想……在那些我想不起來的記憶里,我可能很愛很愛一個女人,雖然雪薔說那個女人是她,可直覺告訴我,那人不是她。」

    「那你覺得是誰?」有些事只能靠穎熙自己找答案,他的大腦機制知道何時想起什麼對他是最安全的,旁人最好安于旁觀者的角色,別硬插手干預。

    盛穎熙搖了搖頭。「不知道。想起那個人對我而言……有很大的障礙。我很好奇她是誰,可又怕真的想起她的一切。」露出苦笑。「有趣吧?以我的性子,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哪來這麼羅哩巴唆的考量,可唯獨對于那一段,我變得畏縮婆媽。」

    「你生病了,別那麼勉強。」

    他又啜了口漸漸變涼的茶。「是啊,你不問起,我原本都忘了這件事了。都過去,不重要了。」可當他這麼想時,他的心為什麼會痛?他無法給自己答案。

    「也好,人都要往前看,不是?」

    「……可不是。」

    「等一下去哪里喝一杯?」

    盛穎熙揚了揚眉,模樣有些惡作劇的說︰「你說呢?」

    「……看來是個不得了的地方。」

    真是個……不得了的地方啊!

    燈紅酒綠,美女如雲,好一個……酒池肉林!

    夏遴君第一次涉足這種「不良場所」,面對美眉的大獻殷勤,還真有些不知所措。左邊三個,右邊兩個,明明是如花似玉、身材一流的美人,可當女人比男人多時,場面就很恐怖。

    好不容易拉開一位對他很感興趣美眉的無骨柔荑,他尷尬的移靠到盛穎熙的身邊,壓低嗓音,「你常到這種地方小酌?」

    「不常,但某些客戶喜歡這里。有時適時的對癥下藥,這里比會議桌上,面對一群殺氣騰騰的企業悍將,更容易讓對方棄甲曳兵。」

    夏遴君對于他的話訝然。「你帶我來這里……想我棄甲曳兵?」

    「帥哥,你們在講什麼悄悄話?人家也要听!」一個美眉又挨了過來。

    「對嘛!」又一嬌嗲的聲音,令人軟骨。

    「很過份耶,人家也要跟你們咬耳朵——」這位的聲音和身材都神似那位「殺很大」。

    這個地方連說個話都會被打斷。盛穎熙扔出一把大鈔。「不用招呼我們了。除了之前開的酒外,再開兩瓶酒,骰子比大小,喝得最多的那位,另外打賞。賞金六千起跳。」

    美女們一陣歡呼,大伙兒圍著另一張桌子開始廝殺,終于沒人湊過來對他們毛手毛腳。

    「選這種地方要你投降?」盛穎熙失笑。「這地方只會激起你扞衛的意念。」

    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好友,他是那種寧缺勿濫的人。若會在這種地方投降,那就不是夏遴君了。「要讓你棄甲曳兵,也許那位‘很會逃’小姐勝算還大些。」

    「為什麼來這里?不會是帶我來開眼界,見見場面的吧?」

    「有個日本大客戶,他性喜漁色,每回來我都會叫楚經理招待他,可昨天他一直抱怨沒看到我。方才出門前,楚經理打電話給我,要我最好露個面。」

    「那干麼拖我下水?」

    「有你我才有藉口走人吶。」

    他倒忘了,依照穎熙嚴肅的性子,也不喜歡這種聲色場合的。「那位日本客戶呢?」

    盛穎熙揚眉。「這家酒店每間VIP包廂都有一至兩問相通的套房,方才我們進來時桌上開了不少酒,一桌子杯盤狼藉,你覺得呢?」

    「……」

    「放心吧,不會等太久的。」

    一想到他的話中意,夏遴君突然笑了出來。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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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1 10:17:59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洗手間在走廊左轉到底,分男女。盛穎熙正要進男廁時,突然听到自通廊底右轉的房間里傳出女人的對話,讓他止住邁入廁所的步伐。

    「這丫頭真漂亮!我說你啊,別在廚房幫忙了,當小姐賺的錢可多著。」

    「不……不要!這衣服有穿跟沒穿一樣,而且……我身上的疤那麼多。」

    「沒關系,你瞧,圍了條羽毛圍巾就都圍住了。」

    「不要,方才有個男的一直拔我身上的雞毛,一直拔一直拔,怎麼也說不听!他當我是雞嗎?毛拔光了可以烤來吃!那男的西裝筆挺,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沒想到超可惡的,還偷親我,對我毛手毛腳,很恐怖!」要不是方才媽媽桑一直要她幫忙,說得誠懇又可憐,她才不要穿成這樣去招呼客人,現在想起來,媽媽桑根本是居心叵測。

    「而且,這衣服布料太省了,背部洞挖那麼大,我很冷,我要換回原來的衣服,廚房還有好多碗筷要洗。」明明是旗袍,為什麼大腿的開衩要開那麼高?最不可思議的是背部的大鏤空。那洞挖到臀上,若穿一般內褲非見到褲頭不可,怪不得要穿丁字褲。最奇怪的是,丁字褲還是綁帶的。

    方才有個小姐的丁字褲掉了,客人還賞金五千塊!這地方的文化真是……真是太猛了!

    害得她在防止走光的同時,還得偶爾偷摸一下綁帶的丁字褲,防止它突然消失于無形,平白給塞了五千塊。

    「你這丫頭……」

    盛穎熙平時沒有偷听人家說話的習慣,更何況是偷听媽媽桑利誘小姐下海的對話。只是那丫頭的聲音……

    柳無憂!他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確定是她!

    她為什麼會在這里?對了,方才好像听到她在廚房幫忙,那又為什麼會被迫當小姐?

    才這麼想,有個小姐匆匆忙忙越過他,去敲媽媽桑的門,然後一推開門就說︰

    「唐姊,方才第五包廂的客人,就那一位宋總似乎很喜歡小憂,一直在找她,還開了高價要帶她出場哩。」

    出場?盛穎熙握緊拳頭,手背上青筋浮現。

    「听到沒听到沒?高價喔!」

    「天價也一樣,我要去換衣服了。」柳無憂不理會媽媽桑的勸說,門一推就往外走。看了杵在男廁前的盛穎熙時,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听到後頭的媽媽桑還在叫她,她加快腳步想離開。

    她忘了他?不到十天吶!他心驚,心中還有厘不出的滋味。

    「柳無憂。」他低喚她的名字。

    原本越過男人,要到另一間房換回自己的衣服,卻听到有人叫「柳無憂」,她本能回過頭去,對上一張好看卻陌生的臉。「先生,我們認識嗎?」

    「丫頭!你慢點兒,咱們再談談,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呃,泛達亞集團的盛先生。」媽媽桑追了出來,看到他時,怔了一下。

    盛穎熙向她點了下頭。

    媽媽桑湊近柳無憂小聲的問︰「你和盛先生認識?」這一位可是大金主,得罪不得。他本人幾乎不怎麼來這里,可是他的客戶喜歡,于是公司的大把交際費都砸在她這家酒店。

    柳無憂搖了搖頭。「不認識。」見喚住她的人也沒什麼表示,她又往前走,想趕快換下身上這一身奇裝異服。

    盛穎熙則踏入男廁。對于一個早忘了他的女佣,他在意什麼?她不早說過,不刻意記,她記不住任何人事物,所以忘了他很正常。可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先生,我們認識嗎?

    她眼神里全然的陌生,她真的不記得他,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忘了她煮過咖啡,差一點被他解雇的事;她忘了在他家陽台上種了梔子花,還說要一起看;她忘了他叫盛穎熙,忘了她在慢慢習慣他的壞脾氣後,卻因為是幽靈人口而被辭掉的事……

    她忘了他一事令他生氣;她在這種場合工作一樣令他下爽;還有媽媽桑游說她的話,尋芳客對柳無憂的輕佻……反正很多事他都看下順眼!

    盛穎熙將水籠頭的水開到最大,洗手的動作也越來越粗魯,倏地轉身,大踏步離開男廁。在通廊上,他突然快步的追上準備回更衣間換上自己衣服,卻仍被媽媽桑纏住游說的柳無憂。

    她壓低著頭,堅決的搖了搖。突然一陣颯風吹來,眼前黑影一晃,肩上多了件西裝外套,然後整個人被拖著走。

    一抬頭。咦,方才的高個兒?唐姊說他叫什麼來著?啊……盛先生。

    「喂……你……你要帶我去哪里?我又不認識你!」他個頭高,又邁大腳步,先生一步她得定兩步!

    盛穎熙突然止往步伐,柳無憂煞車不及的整個撞上。

    「嗅……」會得內傷!撞痛了鼻子,她更生氣。「喂,你……」她還沒發表完高論,大腿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一路往下滑……她低頭一看——

    歐買嘎!她的丁字褲終于也「撐」不住了嗎?她的臉紅成豬肝色︰心想蹲下撿,可是……一蹲下來旗袍便會往上拉,開衩點也會往上提,臀部會見光啦!用手固定裙擺,後頭的大鏤空會被她往下拉,在沒丁字褲的情況……一樣是「南半球」失守!

    盛穎熙正奇怪一團黑黑的東西是什麼,眼明手快的撿起。一這是……」

    「啊——別看!你……你會長針眼!」一把搶回,胡亂往身上放。見他奇怪的看著她,柳無憂臉紅得更透徹。現下也只好虛張聲勢蒙過再說了。「你……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又不認識你,要……要帶我去哪里?」轉了轉被拽疼的手。

    「你不認識我?」盛穎熙看著她。

    「是啊!不認識就不認識,你……你又不是鈔票,為什麼我一定得要認識?」

    這男的明明長得很好看,可感覺上不好惹呢!

    「閉嘴!你敢說你不認識我?」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你再說一次!」

    是不認識啊!只可惜,這話她只敢在心里說。

    「沒有你,我已經吃了十天外面的早餐了。」

    「咦?」

    「你的總匯三明治……我有點想念。」

    「……」那是她拿手的東西。這個高個兒帥哥可能真的認識她吧?

    「只要……只要你願意回來,我願意破例試喝你煮的奇怪咖啡。」

    「奇怪咖啡?」

    「加了東西的。」

    「橙末?」

    「對啦!」

    柳無憂笑了。應該可以很確定,她在這高個兒家幫佣過吧?她仔細的看著他。

    這張臉……她真的好像在哪里看過!

    「還有……陽台上的梔于花開了三朵了,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看?」

    她住處後頭院子撒下的梔子花苗少了十幾顆,是跑到他家了嗎?

    她喜歡梔子花,花苗不會隨便給人,所以她……是喜歡這個雇主的吧?

    柳無憂選擇沉默,直盯著他看。

    盛穎熙一向討厭別人打量他那張過度偶像的臉,向來也沒人敢這麼放肆。可當柳無憂直盯著他瞧時,他卻任由她看。如果經由這樣細看,她能記住他的話,那就看吧。

    他希望被她記住——這種奇怪的想法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如同柳無憂將他遺忘,竟然會讓他發怒一樣。

    柳無憂看著他,看著看著,許久後突然開口,「你笑起來,右邊是不是有個梨渦?」

    盛穎熙看著她一笑。「我不知道,你幫我看看。」

    她雙眼一亮。「啊!有耶,真的有!」她開心的笑了。只是,她為什麼會記得呢?

    他從皮夾中拿出之前她在離開他住所時留下的字條。

    皺皺的紙上有著揉掉後又攤平的痕跡,一如他想放棄,卻被沒來由的心情所阻擋而留下的掙扎。「這是你之前留下的,記得嗎?」

    柳無憂看了不上頭的文字。「是我的字。可是……」盛穎熙?有潔癖……梔子花……她閉上了眼楮,像是由味道抓住了些什麼。「盛先生是不是有早上淋浴的習慣?」

    「對。」

    「你用的沐浴乳有梔子花的味道……啊!你有個陽台,我……我在上頭種了十幾棵的梔子花……花……花快要開了。」

    「已經開了三朵。」

    「我記得……好像和一個男的約好要一起看花……」她抬頭看盛穎熙。一個陽光普照的日子,她雙手和土種花,有個高瘦的男子站在她身後,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那個人……那個人……「那個人是……是你!」

    然後陸陸續續有很多對話和畫面奇跡似的都回來了。

    「啊!你你……你就是那個老是會叫我惡僕的盛先生。」

    盛穎熙突然有股沖動,想將她擁入懷中,可下一秒他克制住了。

    這個擁抱他該界定是什麼?這樣的沖動又是為什麼?「惡僕,明天之前想起所有的事,六點準時上班!」

    「可是……我的來歷……」每到一個新的地方,身份的問題就一直困擾著她。

    「敢用你,那就成為我的問題。」

    也就說……他不介意,她可以安心的待在他家工作嘍?柳無憂開心的大笑,一把抱住他。「耶!盛先生,你真是好人!」

    盛穎熙被她突來的熱情弄得不知所措,身子僵如大樹,難得連耳垂也紅了。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咳……明天不要遲到了。」

    「好。」她轉身要去更衣,想到了盛穎熙的外套還搭在她身上。「這個還你,謝謝。」

    盛穎熙想起方才有個尋芳客似乎對她很有興趣。「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要去廚房洗碗,要很晚才能走。」

    算了,經過方才一些「肢體語言」,一直在另一端看好戲的媽媽桑八成會以為他和柳無憂「交情匪淺」。在她以為她是他的人的情況下,柳無憂會受到某個程度的保護才是。更何況,之後他還有事。「那麼……明天見。」

    柳無憂微笑向他揮了揮手,轉身走進了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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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1 10:18:34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柄際機場一架由美東航返的客機在機坪平安降落,前來接機的人們在入境關口外引領期盼,眼楮瞬也不瞬的看著,就怕錯過了要接的人。

    一抹高姚婀娜的身影出現在出口處。大波浪的風情長發,有型的墨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一身嫩綠色的名牌當季洋裝,流行的魚骨涼鞋……高姚美人一出現,不少人忍不住多看她一眼,還以為是哪個明星藝人。

    美人出了關,走向來接她的人。

    兩名西裝筆挺的男子走向她,恭敬的欠身。「大小姐。」順手接過她的隨身行李,開車門請她上車。

    上了車後,她打了通電話給盛穎熙。「我回來了,剛下飛機。本以為某人會來接機呢。」故意嗔怒的說。

    「我還在公司。」開了近四個小時的會,十分鐘前他才步出會議室。

    「晚一點要見個面嗎?」

    「不了。」盛穎熙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對了,遴君也回國了,改天一起吃個飯吧。」

    「……」邱雪薔有點失望。穎熙對她總是很有距離,她守了他一年多,他總是對她若即若離。人家說小桂勝新婚,可無論她去哪里、離開他多久,他對她還是一樣的保持距離,像是永遠沒有進一步的空間。

    當她在他們公司,談的全是公事;如今她辭掉集團專任律師的工作,在外成立律師事務所,成為集團的委任律師,他們之間還是只有公事。有時好不容易一起吃個飯,私人話題還是少,談的還是公事。

    畢竟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不見了,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像交往時一樣的愛她呢?

    「你剛下飛機一定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比起休息,我更想見你。我現在就在前往你公司的路上。」她向司機使了個眼色。

    她一向不是個有耐心的女人,過去一年多她一直在忍,忍著穎熙的壞脾氣、忍著他對她所說的話的懷疑,有意無意的保持著距離……忍著她對他親密舉止二被擋回的難堪,甚至連他只把她當事業伙伴、女性朋友,而獨獨下當情人她都忍下。

    被了!她真的受夠了!

    在美國的這兩個月,她想了很多,她和穎熙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一定要有所改變!如果他不想改變,那就由她來主導。

    五十分鐘左右,邱雪薔出現在盛穎熙的辦公室。

    一看到她出現,他忽然笑嘆口氣,「這才是我認識的邱雪薔。」

    「……」

    「過去的一年里,也不知道你是怎麼了?那唯唯唯諾諾的樣子太不像你。」遴君說她為了他改變很多,其實……明知道她不是這樣性情的人卻為了他改變了原有的自己,在對方累的同時,他也不見得輕松,因為他不知道怎麼去適應她的改變。

    「邱雪薔還是要有邱雪薔的樣子,自信驕傲得不可一世,那樣子才是你!谷起之前,我還比較喜歡今天的你。」可說真的,他很感激那段時日她的陪伴。對于這樣的她願意為了他而改變,他同時也是感動的。

    「喜歡……喜歡我?」她情緒有些激動。

    「雪薔,我們倆的個性子很像,沒人會討厭自己的。」他按下對講機,要秘書送兩杯熱果茶進會客室。有朋自遠方來,就到一旁的會客室聊聊吧。

    原來是這樣的「喜歡」,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往前一步由身後擁住盛穎熙。

    「雪薔。」女人特有的柔軟緊貼著他,即使再熟的朋友他也覺得尷尬。

    「穎熙,我愛你。我不要維持目前這種奇怪的關系,我要我們在一起!交往好不好?我們交往好不好?」她的心狂跳著,第一次對于一個男人這麼沒有把握。

    他們曾交往了好些年,她該對穎熙有很深的認識,可是沒有!真的沒有。穎熙和她有最深入的交往、最親密的關系,可她知道,他心里深處那獨一無二的首席位置卻不是她的。

    交往時他看重課業,畢業後他全力在接班事業上,這些她都認了,雖然她最後還是無法忍受屈居第二而提出分手。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首席位置是有女人坐得上去的,而且還是個各方面條件都不如她的女人!這該是她這輩子所受到最大的侮辱!

    穎熙說,她合該是自信驕傲到不可一世,可是……可是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她其實是笨拙而沒有自信的。看著他的喜怒哀樂全是她無法掌控,她除了感到無奈,還有著深深的悲哀。

    努力的想贏得穎熙對她的關注,可日子一年一年過,無論他的心里放不放著人她都一樣沒機會,一思及此,她驕傲高築的心牆像裂了個縫,淚水決堤。

    盛穎熙轉過身,訝異她的淚。「雪薔。」

    「別、別看我!」她捂住臉,不讓人看到她脆弱的樣子。「別人交往是這樣輕松平常的事,為什麼我得追求得那麼辛苦?我像是個沒人愛、惹人厭的家伙,非得這樣乞求著別人的施舍!」

    「你是個出色的女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我的錯嗎?害我這麼沒自信的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美麗強勢的邱雪薔也會放棄驕傲,展現自己的脆弱。她的淚和說的話讓盛穎熙為難嘆息。

    他想起身體出了狀況在美國修養的那段時日,她義無反顧的陪著他出國,無怨無悔的陪在他身邊……那段日子他過得很愉快,雖然在愉快中一直有著說不出的空虛。

    有一段時間他甚至覺得空白的記憶也許和她有關。可越是相處、越是親密,他越是感覺到空虛、背叛和罪惡感!

    他確定,那個他無法憶起的女人絕不是她。

    但如果他一輩子也想不起那個女人呢?雪薔也得等他嗎?

    在心中嘆息。「雪薔……」他捧起她的臉,用拇指輕揉拭去她眼角的淚。「我們……交往吧。」

    邱雪薔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你……你是在同情我嗎?」

    「沒人規定喜歡上一個人不能以同情當開始,是不?」

    「盛穎熙因為同情而和邱雪薔交往!」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醞釀著更熾烈的怒火。

    「為什麼是驚嘆號作結,而不是逗點呢?」

    「你在說什麼?」

    「‘盛穎熙因為同情而和邱雪薔交往!’如果把‘驚嘆號’改成‘逗號’,那表示話還沒說完,還有後續。也許……整個句子變成——盛穎熙因為同情而和邱雪薔交往,可卻漸漸的對她動了心。」

    邱雪薔訝異他會如比說,原本如置冰窖的心霎時逢春了。「你……你說的是真的?」

    「我不說假話。只是未來會怎樣,我沒法子推測。」接受了兩人交往的提議,往後會不會真的喜歡上她?說真的,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這樣就足夠了。我只要你知道,你身邊一直有我,其余的,我可以等。」邱雪薔熱情的擁抱他。

    星期假日不必上班,盛穎熙用完了早餐後到書房處理了一些文件,這才又回客廳,打算把方才沒喝的奶茶喝掉。

    出了書房,看到柳無憂正倚在客廳牆上,皺著眉頭看鋪著地氈的一個角落猛咳嗽。

    「你感冒了嗎?」

    柳無憂慢半拍的回頭看他一眼道︰「……還好。」其實是有點不舒服,又覺得有點冷,可還能上工。

    盛穎熙好笑的看著她還是看著同一個地方。「你又想申請什麼經費了嗎?」那地方是空了些。

    這個惡僕真的很好笑,她還真戮力改造他的居住環境。原本只有基本家具,擺放得像銷售樣品屋的房子,經她一點一滴的改變,還真的越來越有家的感覺。

    不得不承認,柳無憂的品味不錯。有時她申請要買的東西,連他看了明細都會有點訝異,那些都是一些不普及,卻極有質感的有名精品。問她怎麼會知道這些東西,她只是笑了笑,沒法子回答。而他想,也許是她曾在哪位富有人家幫佣時,無意間記下的吧。

    她對這公寓像是有特殊的靈感,哪里擺什麼、什麼東西放哪里她都知道。有些東西,也許是他太久沒回到這里,連他都忘了,或者是不知道的,她都清楚得很!

    他沒怎麼為她介紹過這房子,可她卻十分熟識,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樣。

    這房子里的東西隨著她幫佣的日子越增越多,空間並沒有因此而變小,反而是整體變豐富了,飽和了,在她巧思下布置的家,他並沒有因為「煥然一新」而變得陌生,反倒是越來越熟悉!這樣的感覺令他困惑。

    房子是他的,他一向只買需要、實用的東西。空間大而簡單乏味一向是他的居住風格,剛搬進來時房子的樣子才該是他熟悉的,不是?可為什麼在柳無憂布置後的房子,會讓他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面對他的詢問,柳無憂想了一下,指了指她前方的位置。「我覺得……那個地方是不是少了什麼?」

    「那地方本來就空著。」地氈上還能有什麼?

    「不不不,我覺得……原本該有什麼!」

    盛穎熙不理她。房子是他的,原本該有什麼他會不知道嗎?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拿起已發涼的奶茶要喝,柳無憂卻搶先一步端走。

    「奶茶涼了不好喝,我溫熱一下。」才轉身,她忽然像想起了什麼。「啊!我想起來了,那個位置該有台鋼琴!」

    爸琴?空間夠大是擺得下去,可是……「我學過小提琴,就算屋子里有樂器也該是小提琴而不是鋼琴吧?」他有兩把小提琴,偶爾還是會拉。但是鋼琴……不會鋼琴的人買台鋼琴來擺,會不會太奇怪了?

    「是嗎……」鋼琴……耳邊響起了熟悉的旋律,柳無憂低低的輕哼著,十指也跟著動了起來……

    「天空翱翔?」那旋律好熟!又看她舞動十指的樣子。她會彈鋼琴?「你學過琴嗎?」

    她一愣。「……不知道。」

    他忘了,對于她自己的很多事,她統一的答案就是不知道。

    盛穎熙仔細看著她。柳無憂容貌秀氣,氣質高雅,第一天上工時,他就訝異來幫佣的人如此年輕、氣質清新。當然,不能說什麼樣的工作合該有什麼樣的長相,只是……就是很不一樣!她會的東西也和一般女佣會的很不一樣。

    她該是成長在一個相當優渥的家庭。

    她曾說過,發生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後,她就記不得以前的事了。「……你對于過去的一切……不好奇嗎?」

    「好奇也沒用,我想不起來啊。只是……我有時候會作夢,不是又夢見可怕的車禍,就是……不知道,夢境總是很模糊,隱約知道有個男人常出現在我夢里,至于長什麼模樣?不知道;什麼樣的夢境,不記得。只知道……是個令人傷心的夢吧?每一次一夢見那個人,我總是哭醒的。那個人……總是讓我哭。」只是想起,她都莫名感到的傷心。

    柳無憂接著說︰「也許,過去的事情記不得也沒什麼不好,現在的我就如同重生了一樣,所有認識的人事物都是新的,以前過得好不好、愉不愉快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現在的我要過得很好、活得很愉快。」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老是能夠把不愉快很快地忘了的原因嗎?盛穎熙若有所思的說︰「人的大腦真的很奧妙!」柳無憂記不得她的過去,他的生命中卻也出現了一段不完整的記憶。

    她端起奶茶回廚房加熱,像想起什麼的忽然說︰「盛先生中午在家吃飯嗎?」

    假日盛先生若沒事,午餐通常會在家用。

    「不了,我等一下有約。」

    「……好。」柳無憂有點失望,以為今天他不出門了。

    她把之前燒開的水倒進強化玻璃壺拿到一旁的桌子上放涼,換上奶茶加溫。她不小心濺出了一些在地板上,忙拿起抹布擦干淨,一面擦一面退,退到桌子旁……

    盛穎熙正在接一通手機。「遴君?好啊,正好我和雪薔有約……」他話還沒說完,就听到廚房傳來狀似水壺落地,及柳無憂低低的呻吟聲。

    他忙上前察看。眼前的情景讓他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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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2-21 10:20:19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你……你還好吧?」水壺倒在地上,廚房到處是冒著煙的水,而柳無憂的肩上似乎被波及到!下一秒,他快速把水龍頭的冷水往她身上沖……

    「水壺……破了!」

    盛穎熙連看都沒看一眼那只強化玻璃壺,倒是看她頻頻回首望,他一把怒焰立刻燒了上來。「你是哪里有問題?水壺破了就算了,你肩背上的燙傷可能會害你破相!」熱水怎會灑在背上?八成是水壺就放在桌緣,她擦地板時撞到桌子吧。

    好痛!冷水只要稍微離開一下,她的背就好痛哦,像火在燒一樣。真的燙傷了吧?「那個……背部沒關系啦,我又看不到,哈……」

    明明眼淚都飆出來了,她還笑,想安慰誰啊!

    盛穎熙氣得咬牙,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看著柳無憂痛得在原地跳,心髒像是被揪得快無法呼吸的疼痛是什麼?一思及此,他更加惱怒,把水管交到她手上。

    「自己淋,我去拿剪刀。算了,直接去醫院。」

    「不——不要!我沒健梗……沒證件什麼的,而且很貴。」

    這種時候還管貴不貴?又沒要她花錢!他真的很想宰了她這笨女人!

    只是證件……的確是個問題。對了!他想到一個醫生!馬上打電話給已經在路上的夏遴君,表明這里有人燙傷,要他準備一些燙傷藥膏和包扎消毒用品。

    足足沖了快五分鐘的冷水,盛穎熙才把柳無憂帶進浴室。

    「那個……你……」他手上的那把剪刀很恐怖。「盛……盛先生,剪刀要干什麼?」

    「把你的衣服剪開。」要是穿的是一般的襯衫或T恤也就算了,偏偏她穿的是高領的長T。

    「咦?不……不用吧?我自己脫下來,然後買藥膏來涂就好了。」

    說得可真容易!「且不說不知道你燙傷情況如何,如果很嚴重,你這一脫可能把燙傷的皮給掀起來!還有,你背後長了眼楮嗎?自己涂藥?我還不知道你萬能到有特異功能呢!」看她眼壓得低低的,一張臉紅得快燒起來似的,他說︰「我不是登徒子,也不是**,你別想太多!」拿了條大浴巾給她。

    見柳無憂沒再反對,他開始由下擺處往上剪,越往上剪,他的眉頭越攏越緊。

    倒不是因為燙燒得很嚴重,比較嚴重的幾處起了一些小水泡,其他的則是一大片的紅。令他眉頭深鎖的原因是,她的舊傷。

    由左側頸項向下蔓延,背部倒還好,手臂上則有燙傷愈後的疤痕,只怕胸前更多。

    這樣的疤痕就這樣留著嗎?還記得雪薔大學時手背上有處小燙傷,不過米粒大小,她就想盡法子去除,又是磨皮,又是雷射的,就是不讓那小傷跟著她。

    這麼大而明顯的疤痕,她不在意嗎?畢竟是女孩子啊!他想起她方才所說的話——背部沒關系啦,我又看不到……

    盛穎熙心里有點難過。「燙傷有幾處較嚴重,但我想……以方才的情況來說,算有點幸運了。」

    「嗯。」

    他從衣櫃里找了一件不常穿的寬大T恤和短褲給她。「你的衣服全濕了,先換上褲子,待會上完藥再把T恤套上。」天氣不冷,可房子里有空調,濕著衣服容易感冒,方才還听到她在咳呢。

    「……好。」柳無憂很感激。這套濕答答的衣服穿在身上,還真有點冷!剛剛可能又驚又痛倒沒感覺,現在冷靜下來才發現——好冷!也不知道是燙傷還是怎麼了,身子還熱熱的。

    門外傳來門鈴的音樂。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听到門鈴聲了,去開門。」在走之前,他又拿了一件薄夠單把她包得緊緊的,只露出傷處。「我那個朋友是個醫生,不用不好意思。」

    柳無憂低低的應了聲。

    開了門,夏遴君提了個醫藥箱走了進來,打量了一下他。「你哪里燙傷?不會是燙到什麼難以啟齒的地方吧?」穎熙之前慌慌張張的,第一通電話講到一半斷得很突然,他回撥了幾通都沒人接,不久就又打來說燙傷了。

    盛穎熙沒好氣的橫他一眼。「我又沒說是我燙傷!」

    「那是……」

    「女佣不小心燙傷了。」

    「在哪?」啊!穎熙前幾天才提過,之前在酒店遇到惡僕在那里廚房工作,所以他又找她回來做了。

    「我房間。」

    夏遴君提著醫藥箱往他房里走,盛穎熙卻反射動作似的,早先一步阻止了他。

    「怎麼了?」有些莫名的問。

    盛穎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阻止他,不但阻止,還鐵青著一張臉。

    柳無憂背部還luo著呢,他不想任何男人看到她的luo背!

    這樣的想法一出現,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柳無憂是他的誰啊,他怎會有這樣獨佔,活似把她視為私有物的想法?

    之前他居然還安慰她,說遴君是個醫生,要她別介意。就正常而言,一個雇主會這樣安慰女佣嗎?

    她不過是個幫佣,連朋友都稱不上,他怎麼會這樣呵護她?

    他……很不對勁!

    猶豫了一下,他先敲了房門,推開一小縫。「沒事,我們進去了。」

    夏遴君對好友的禮貌和過度小心感到好笑。如果不知道是他的女佣,他當燙傷的是他很在意的人呢。

    苞著盛穎熙走進去,他看到一縴細嬌小的身影背對著他們,坐在角落。他走了過去。

    「燙傷情況還好,範圍雖大,但只有一部份起了水泡。」他俐落的先用白藥水消毒,再上藥。「晚上睡覺可能要采趴著睡的方式,盡量不要壓破水泡,一來比較不容易感染,二來也比較不會留疤。」是因為燙傷嗎?他所觸及的肌膚,溫度有點高。

    「嗯。」

    這聲音……雖然只是單音節,可和某人有點像。

    夏遴君眯了眯眼看她縴細的背影。「這些舊疤痕有多久了?」這樣她就必須開口說話了吧?只是……好嚴重的疤痕。有些像燒燙傷,有些像手術留下的疤痕。

    「一年多了。」

    「以現在醫學美容的技術,要去除這些疤不會是太難的事。」他不著痕跡的將身子往一邊傾斜,看到了柳無憂的側臉,不禁壓抑住驚喜。是她!那個落在他車子前的女孩。只是在她露出半片背擦藥時認她,太唐突了。

    上好藥後,他提議穎熙到外頭等她穿好衣服。

    出了房門後,夏遴君臉上有了笑容,和好友的悶悶不樂形成有趣的對比。

    盛穎熙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你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是嗎?看得出來啊?」

    「都快召告天下了。」遴君儒雅的臉上少有這種竊笑的表情。

    「記不記得之前跟你提過那位落在我車前的女孩?」

    「就是逃得很快的那位?」盛穎熙不疑有他的看著他。「逃得快小姐怎麼了?

    你有她的消息了?」

    夏遴君笑了。「你之前說的沒錯,是我的就絕對逃不掉,一定會再見面的。」

    「見面啦?怪不得你心情這麼好,改天帶出來一起吃個飯,我也想見見她。」

    只是……他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提這件事?

    他玩味的笑了,指了指緊閉的門扉。「她和你口中的惡僕恰巧是同一個人。緣份真有趣!之前我想見見你口中做功德的惡僕,而你想一睹逃得快小姐的真面目,現在可好,皆大歡喜。」

    「柳無憂就是你口中的那女孩?」

    「她叫柳無憂嗎?唔……好名字。」

    「……」盛穎熙心中五味雜陳,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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