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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維倪]偽妾(天機不可說之二)[全文完] .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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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0: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偽妾(天機不可說之二) 作者︰維倪

江湖傳言,芙蓉醫仙幫人看病卻煞到人家的準夫婿,
不顧尹大莊主的冷臉也硬要倒貼做小的——
挖咧,不是她要說,謠言能信,母豬都能飛上天,
人家她才不是什麼偷不著的心酸小三,
大家說的跟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其實是她好不好,
只是因為背上刺著人人夢寐以求的藏寶圖,
她不得不改名換姓,以另一個身份行走江湖,
就算早就成為人妻也得遮遮掩掩,
而她家相公也真是典型的別人的孩子死不完,
明知有人想要對她謀財害命,
還無良的撿回一個中毒昏迷的姑娘當她的替死鬼,
基于愧疚與醫德,她盡心盡力替那姑娘解毒,
卻沒想到對方也是有計畫的接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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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0:2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天下第一莊曉劍山莊內如今上上下下人心惶隍。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隨著門口一聲通報,背著醫箱的女子在眾人的簇擁下步來。剛到門門,一名衣著華貴的婦人滿面淚痕地沖了出來。

    「大夫,求你救救我家老爺!求求你!」

    「夫人,我自當盡力。」女子溫聲安慰。

    「娘,你這樣會妨礙大夫為爹診治的。」一旁的錦衣公子連忙上前將婦人拉開,又回頭道。「大夫,請您務必全力醫治家父。」

    「那是自然。」女子頷首間,神色是慣有的柔和,襯著一身藕色裙襦,豐姿綽約如畫。

    听著這一聲保證,屋內眾人竟有種莫名的安心。

    在下人的引領下穿過花廳步入內室,迎面而來的是撲鼻的藥味。靜靜望著床上垂危的老者,女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

    尹老莊主,一生叱吒江湖,呼風喚雨,一手創建天下第一莊,真是好不威風!而今不也是躺在這里,等著黑白無常索命?

    她施施落坐,伸手探向老者右手之脈。

    听著那微弱的脈搏,她心中有一絲波動,這個人最後一絲生存希望就在自己手中,而她只要微微一用力……女子唇間漾起一絲冷笑。

    忽然,床上的人猛地睜開眼,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

    女子一驚,想退卻已來不及。

    抬手間,她對上老者渙散的目光。

    「你是文……」最後兩個字幾不可聞,隨即他再度陷入昏迷,手卻還緊緊箝著她的皓腕,彷佛十分不甘。

    見是回光返照,女子才松了一口氣,接著眸中有殺機閃過。

    她咬牙。要怪就怪你不該落在我手上,更不該用那個名字硬生生扯出她的惡夢!

    想著,她食指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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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5:1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清晨時分,眾人熟睡之際,一抹靈巧身影鬼鬼祟祟地拉開綏靖侯府的後門,一閃身便消失在圍牆轉角。

    背著簡便的行囊,那身影一門氣竄出好幾條街才氣喘吁吁地放慢腳步。

    「師姐啊師姐,別怪我算計你,我本來也是好心嘛,想替你治好健忘的老毛病,要怪就怪卞如月那個成事不是、敗事有余的家伙,虧她還是苗疆最大教派火鳳教的教主,竟然讓我要她替你準備的『醒夢蠱』被羽昶歡給當成開水喝了,再加上他體內原本就有的迷藥……」

    女子緩了口氣,繼續自言自語,「未來師姐夫的失憶癥可是咒術和藥物相加乘的結果,我醫術再高明也治不了。唉,我知道師姐最疼我和二師兄,為免你一時沖動做出後海之事,我還是先避一陣子的好。」

    只是接下來要去哪里呢?

    藥谷?

    那是師姐追捕她的首選之地,萬萬不能回去了。

    去投靠二師兄?

    不,師姐到藥谷撲了空,肯定轉往那兒逮她。

    去苗疆找卞如月?

    也不妥當。她還沒忘記那損友是如何臨危棄友,一五一十地將她供出來,況且羽昶歡又是火鳳教的大祭司,要是被那些教眾知道她干的好事……

    藏雲峰……啊,差點忘了,她已經被師父掃地出門了。

    算了!蘇清妙嘆氣。還是繼續四海漂泊吧,

    想起師姐那天微笑著說要替她物色對象的神情,她忍不住打個冷顫。這次師姐是真的發怒了。她還是多躲一陣子,再寫信央求二師兄替她說些好話才是。

    話說,他們三人本來是天機派掌門無塵子的座下弟子,各自承襲了師父的一項絕學,人稱「天機三奇」,卻不知何故全部被師父逐出師門,「造福」天下來了。師姐鄔亦菲精通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二師兄慕無極觀星佔卜之天機的本事,而她繼承了妙手回春的醫術。不過三人離開師門後的境遇,那可是天差地別……

    一陣冷風吹過,給瘦削的背影平添幾分蕭索。

    二師兄成家了,師姐身為綏靖侯府的大小姐,就她這個小師妹最可憐了。

    無家可歸,還有此她更可憐之人嗎?

    地,她嗅到空氣中一絲異樣的氣味。這是……

    蘇清妙站定,轉過身,聲音淡定柔和,「來者何人,何不出來相見?」

    「芙蓉醫仙」,名號再動听也不能改變一個事實——她不過是一個大夫而已,照理說,她的仇家應該不多,會來找她的不外乎來「請她」,或來「捉」她,而無論是哪一種,目的都只有一個——治病。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遇到,她並不怎麼害怕。

    話音剛落,街道上立刻閃出幾條影,看得出都是練家子,對方似乎對於她能察覺他們的跟蹤感到有些訝異。

    「蘇姑娘好功力。」

    「我哪來的武功,做大夫的,總要敏銳一些罷了。」好功力的,是他們才對,該是跟蹤她幾天了吧,若是她早點察覺,斷不會挑上今天跑路。

    一點也不似受了驚嚇,蘇清妙的聲音沉穩柔和,「不知道府上是?」這些人身強體壯,個個是高手,實在不像需要她救治的樣子,那想必是為主子辦事了。

    那人卻恭敬地呈上拜帖,「曉劍山莊,拜請蘇神醫。」

    曉劍……山莊?

    蘇清妙接過拜帖打開,看到落款時,眸光一亮。

    說是「請」,但清晨時分四下無人,對方人多勢眾又個個高頭大馬,她一個不懂武功的女大夫也沒什麼余地拒絕——江湖名門就是不一樣,連搶人都搶得這麼理理氣壯。

    曉劍山莊乃中原武林第一門派,黑白兩道都要賣幾分面子,鮮少有人敢得罪。前幾年,老莊主病逝,家業如今由他的長子尹蔚藍繼承。據說他不似老莊主那般寬厚待人,怎麼說的來著?對,為人喜怒無常又心狠手辣,頗受江湖人忌憚,老莊主生前他便不顧念手足之情獨攬大權,在老莊主死後,更是極力排擠二公子……

    此時,蘇清妙正站在曉劍山莊的大廳,等著面對那「沉默而強大」的尹蔚藍,也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一莊莊主。

    雖然心里已經無聊個半死,然而她的人前功夫絕對不是練假的,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她依然神態自若,唇角甚至還帶著春風般的笑容,繼續展現自己的好涵養。

    「蘇大夫!」大老遠就有呼喊聲傳來。

    一會兒,一名眉目清朗的男子快步入內,一見到她,眼中頓時笑意盎然,「蘇大夫,好久不見!」

    「二公子……不,現在應該叫你二莊主了,久違了。」她有禮地道。

    男子笑得更加開懷。果然,果然還是他心中那個「笑若春風又賞心悅目」的女神醫,這舉手投足間的風韻,簡直是女子的典範。

    看慣了蒙爽灑脫的江湖女子,不知道第幾度為眼前的溫柔女神醫所傾倒。

    「蘇大夫,自上次一別已有三年,你過得可好?」

    「多謝二莊主掛念,」蘇清妙淡笑,「清妙只是四處游歷而已,談不上好與不好。不過可以的話,清妙倒希望自己沒有機會再來曉劍山莊,只是不知這回是何人身體不適?」

    其實她想說,他們能否別動不動就用「劫」的?

    「怎麼這麼說,沒人生病就不能來了嗎?蘇大夫這是不把我當朋友了。」

    「二莊主說笑了,清妙無心之語,還請不要在意。」蘇清妙笑容可掬,言談得體,只是話語間卻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

    連冷漠疏離都表達得這麼含蓄有禮!

    反正對尹湛青來說,蘇神醫做什麼都是優雅的。

    「對了,蘇大夫,這回請你來是關於我大哥的事,他也快來了,你稍等。」這也是他早早過來的原因之一。「我大哥他面冷,你別介意,他人其實挺好的。」

    蘇清妙淡笑以對,心里卻有些詫異。言談間他對這位兄長多有維護,也不像在作假,這麼看來,關於這兩兄弟的傳言似乎有誤了。

    「可是莊主身體不適?」

    尹湛青搖搖頭,「不是我大哥,是我未過門的嫂嫂中了一種奇毒,天底下大概只有你有辦法能解了。」

    嫂嫂?

    她微微揚眉,聲音不變的道

    「這麼嚴重?」

    他也不見外,點頭後又道︰「我那嫂嫂的芳名蘇大夫你應該也听過。」

    「噢?」她微訝,「我對江湖事所知並不多。」

    尹湛青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文湘芸,這個名字听過嗎?」

    蘇清妙一怔,思緒似乎飄向很久很久以前,半晌,她搖搖頭。

    「蘇大夫,你不是江湖人,不知道也不奇怪,文姐姐是我爹的義女,可惜十二歲那年便失蹤了,幼年時她與我大哥互有情意,如今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那——」蘇清妙正要開口,卻被另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斷。

    「湛青,你閑到需要對一個外人嚼舌根的地步了嗎?。」

    她循聲望去,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道欣長的身影。

    「大哥,你來了。」尹湛青朝她做了個鬼臉,隨即背過身笑道︰「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蘇神醫。有她在,你也可以松口氣了,文姐姐一定會平安的。」

    「尹莊主,久仰大名。」

    蘇清妙毫不避諱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俊逸的眉眼流露著冷傲之氣,表情莫測高深,這副不苟言笑的尊容,的確讓人覺得不好親近,也難怪流言傳成那樣。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蘇大夫說話的語氣較平時多了絲雀躍,連看大哥的眼神也有些……熠熠生輝啊。尹湛青疑惑的微皺眉。

    「尹蔚藍,久聞蘇神醫大名。」

    他的態度是輕而隨意的,就差在眼中寫上「瞧不起」三個字了,實在是……蘇清妙輕嘆。太明顯了!

    但她面上不動聲色的輕笑,「不敢當,清妙仰慕莊主豐采已久,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客套嘛,她最會了。

    尹蔚藍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她也不在意,見到他系於腰間的鴛鴦玉佩,不禁眼中笑意更濃,「尹莊主愁眉不展,似乎有心事?」

    尹湛青微微訝異。蘇大夫向來對誰都以禮待之,有問必答,卻難得見她對誰主動過問。

    「沒有。」相形之下,尹蔚藍的態度實在不僅僅是冷淡而已。

    「清妙也不過是隨便說說,俗話說『病由心來』,莊主心胸豁達,這是利於養生的好事。」

    不是錯覺,他再次發現,向來嫻雅的芙蓉醫仙在面對他大哥時,神色有一絲絲的興奮?

    難道淡定如蘇大夫也拜倒在大哥的魅力之下?

    反觀大哥,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大哥果然對文姐姐以外的女子沒興趣。尹湛青輕嘆。

    他對蘇大夫有好感,但只是單純的仰慕。若非大哥心有所屬,倒也……想著,他不禁為蘇清妙惋惜。

    希望一會見了文姐姐,蘇大夫別太受打擊才是。

    在尹家兄弟的引領下,蘇清妙幾乎是被「押」著前往文湘芸養病的院落。

    走到廊角時,尹蔚藍突然退了兩步走到她右側,剛好擋住她遠眺的視線。

    她側首道︰「那座院落倒很別致。」

    尹湛青暗道不妙,正要開口,尹蔚藍卻冷冷開口,「曉劍山莊里別致的地方多得是,湛青,晚些時候你帶蘇大夫到處走走——那邊除外。」

    指的自然就是蘇清妙唯一有興趣的那座院落。

    她踫了個釘子,倒也不惱,神色依舊柔和。

    尹湛青好心地挨到她身邊,小聲道。「蘇大夫,你別介意,我大哥就這個臭脾氣。」

    「沒事,」蘇清妙友善地笑了笑,也配合地壓低聲音說︰「那邊到底是什麼地方?尹莊主似乎很不喜歡人提起?」

    她今日意外的話多,讓尹湛青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

    「那是莊里的禁地。」

    「禁地?」

    「不過……我想很快就不是了吧,呵呵,文姐姐如今都回來了。」雖然可能會傷了蘇大夫的心,但這種事還是說清楚的好。

    兩人說著,竟已落下尹蔚藍十余步的距離。

    尹湛青膽子也漸漸大了些,便低聲道。

    「那里原是文姐姐當年所住的院落,不過她十二歲後便荒廢了,大哥一直禁止他人接近那里,連我都不行。」

    很過份呢,其實他也很想念文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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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5:3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既然如此,」蘇清妙有些不解,「為什麼文姑娘如今並未被安置在那里?」

    他撓撓臉,「大概是院子舊了,大哥想翻修一下吧。」只能這麼解釋了,不然怎麼解釋大哥前幾日依然獨自去那院子?文姐姐都回來了啊。

    「原來是這樣……」她點點頭。

    尹湛青不禁心生憐意,「蘇大夫,你別怪我說話直,我勸你千萬別對我大哥存有希冀,這麼多年來,他對文姐姐的心意我們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是一點的機會都沒有。」

    蘇清妙一怔,望進他清澈的眼底,未了竟是輕聲嘆息,「二莊主,謝謝你。」

    才想回話,他一抬頭,看到前面轉角處大哥居然破天荒停下來等他們。尹湛青心中訝異,他趕忙催促蘇清妙跟上。

    看來文姐姐對大哥的影響力果然非同一般,能讓他一再破例。

    再回頭看看匆匆趕上的蘇清妙,他嘆氣。蘇大夫,你沒希望了啦。

    文湘芸所住的院落與尹湛青的生母姚鳳嬌頗近。對她,蘇清妙還有些印象。三年前尹老莊主病危,哭得最凶的就數這位二夫人了。

    一路上,尹蔚藍未再開過金口,只是她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飄向他。尹湛青看在眼里,也只有嘆氣。

    一進院落,蘇清妙就發現不對了。

    七月溽暑,她不過走幾步路已是香汗淋灕,而眼前這座院落,更似由內冒著熱氣一般。

    丙然,房門一開,熱流便撲面而來,她忍不住後退一步。

    定楮一看,她發現房內竟然擺著五、六只火盆,熱氣蒸騰,燻得視野都模糊起來,床上的女子卻還蓋著厚厚的棉被。

    「這是……」她不解。

    尹湛青解釋,「文姐姐不知道中了什麼毒,極為畏寒。」

    蘇清妙皺眉,欲進房內,誰知剛一抬腳,就被一只健觀攔住。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她好言道︰「莊主,我要救人。」

    尹蔚藍認真審視她的表情,似乎眼里終於有了這個面容清麗、性子倔強的女神醫。

    「在這里救。」

    「莊主是在開玩笑嗎?清妙自認沒有十步診病的本事。」更別說她如今還站在門檻之外。

    尹湛青也覺得兄長的堅持有些過份,「大哥,蘇大夫是可以信任的人,這點我可以擔保。」

    他依舊不說話,眼神在蘇清妙身上游移片刻,才似有不甘地放下手。

    「里面溫度很高,你受得了嗎?」

    「我是大夫。」依舊是輕聲細語,只是語氣中流露著堅決。

    尹蔚藍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懊惱,隨即冷哼一聲。

    尹湛青真想大聲稱贊她的膽識。敢這麼跟他大哥說話的女人,她絕對是第一個。

    蘇清妙一個姑娘都不懼怕這些熱氣,他們兩個大男人自然二話不說當起開路先鋒。

    房內的熱氣燻得她有些一暈眩,她強忍著不適診了文湘芸的脈搏,不過片刻便搖頭道。「莊主,麻煩叫人將房內的火盆悉數端出去。」

    「咦?」尹湛青詫異,「可她一直喊冷,這……」

    「此乃寒毒,寒氣自內而生,這些火盆擺再多,她也是感覺不到的。」她抬頭正視兩人,「寒毒被困於體內,外界再以酷熱相逼,寒氣不得擴散,她只會越來越冷。」

    尹湛青恍然大悟,正欲吩咐,卻見大哥望著床上昏迷的人若有所思。突然,他逼視蘇清妙。「她怎樣?」

    「她?確實很美啊。」

    她是故意的,故意曲解他的問題!尹蔚藍強忍住,不去回瞪那雙還在裝無辜的大眼。

    尹湛青敏銳地察覺到自家大哥身上的寒氣更強了。這……真不明白,蘇大夫干麼要故意氣他大哥呢。

    眼見局面又僵,可憐的尹小弟忙上前轉移話題,「蘇大夫對此毒可有概念?」

    蘇清妙搖頭三下,「沒見過,沒听過,沒解過。」

    好個「三沒」,還真是直接。

    「可有把握解毒?」

    「勉強可以一試。」話雖如此,蘇清妙的語氣中卻听不出一絲為難,反而是滿滿的自信。

    是了,她總是喜歡謙虛而謹慎的陳述自己的能力。

    尹蔚藍眼中閃過不悅,「人命不是拿來給你試的。」

    「大哥,要對蘇大夫的醫術有信心,她只是謙虛而已。」尹湛青及時打圓場。

    「你倒了解她。」冷睨了他一眼。

    「我……」被兄長一瞪便沒了氣勢。

    媽呀,好可怕。

    蘇清妙皺眉,「莊主,清妙的醫術如何,試過便知,清妙從不對病人做任何承諾,今天也不會例外。」

    尹蔚藍眼中似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你確定要試?」

    「大哥,蘇大夫是最後的希望了。」

    他冷哼,「神醫不是還有一個嗎?」

    醫仙蘇清妙,毒手鍾離春。

    當今天下恐怕再沒人能在岐黃之術上超越這兩人。

    按理解毒乃毒手所長,但話雖如此……

    「大哥,」尹湛青無奈開口,「毒手近兩年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如今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要上哪里找人?」

    在听到「毒手」兩字後,蘇清妙面色不禁微冷,「既然莊主信不過清妙,就另請高明吧。」

    同行相忌沒听過啊?

    很好,敢在她面前提死對頭鍾離春的名字,有種。

    「大哥!」尹湛青不免埋怨。就算他跟蘇大夫不對盤,也犯下著在這個時候生事啊。江湖上誰不知道蘇清妙與鍾離春理念不同,勢同水火。「你就為了文姐姐少說幾句吧。」

    「湛青,你今天話太多了。」

    為了「文姐姐」啊……蘇清妙頗玩味地瞟向面色陰沉的尹蔚藍。

    「文姑娘長得如此國色天香,也難怪莊主情深義重,英雄美人,的確是天作之合。」話一出口,她才驚覺酸味有多重,不禁也有些懊惱自己失控。

    「蘇大夫,你未免交淺言深了。」尹蔚藍後面一句,似乎說得格外用力。

    「失禮了。」蘇清妙恢復成溫和笑顏,「莊主索性讓清妙一試又如何,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保住莊主的未婚妻不死,清妙自認還是辦得到的。」

    尹湛青突然覺得頭好暈。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開始懷疑蘇大夫該不是故意挑釁吧?

    「蘇大夫,你……」

    她淡定自若的啟唇,「二公子放心,清妙不是心胸狹窄之人,更不會因為嫉妒而遷怒文姑娘,這是清妙身為大夫的驕傲。」

    言罷,她頭也不回的離開院落,留下汗流浹背又目瞪口呆的尹湛青。

    因、因為嫉妒而遷怒?

    他沒听錯吧,她就這樣承認了?向來含蓄溫婉的蘇大夫,竟然真的承認對大哥有意思?

    丙然是一見鍾情……尹湛青不由得感嘆。

    敝不得啊。

    蘇大夫必是早聞大哥威名,暗懷傾慕,一見本人便芳心暗許,誰料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傷透一顆心,又見文姐姐貌美而大受打擊,這才導致方寸大亂。一連串的故事瞬間在尹湛青腦海中成形。

    唉,可憐的蘇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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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6:0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火盆被撤出院落後沒多久,蘇清妙便開出第一帖藥方,尹蔚藍看也沒看內容便吩咐下人去抓藥熬煮。

    尹湛青原以為生性多疑的大哥終於對蘇大夫放下防備,然而在她提出要就近照顧文湘芸時,他卻又堅決反對。

    最後,終究是蘇清妙退了一步,住進較為偏僻的西廂房,只是這樣一來,她診病開方就變得十分不方便。曉劍山莊範圍並不小,內院更是結構復雜,她原就是個路痴,這樣一來,無人帶路的話,她幾乎不能出房門。

    尹湛青覺得這樣對蘇清妙實在說不過去,甚至為此跟他大哥爭執了幾句,不過顯然沒什麼效果,一莊之主的決定向來難為人所左右。

    尹湛青無奈,只能前來安慰,「蘇大夫,我大哥只是太擔心文姐姐的安危,絕不是有意刁難,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二莊主放心,清妙不會。」她依舊是笑,只是笑意卻末達眼底。

    他只當她是戀情受挫,不禁道……「蘇大夫,你真的對我大哥……他……」

    「一見鍾情?」這二莊主是那種單純到把心思全寫在臉上的人。

    「竟然是真的!」見她不否認,他萬千感慨,「蘇大夫,若、若那人不是文姐姐,我必然是站在你這邊的,可……唉,你還是死心吧,我大哥心里從來就只有文姐姐一人,再無他人位置。」

    「不努力怎麼知道不行呢?」她並不氣餒。

    尹湛青苦口婆心勸道。「你都看到了,你只是對我大哥表現出一點興趣,他就防你防得像什麼似的,生怕你被嫉妒心沖昏頭做出傷害文姐姐的事,還不顧待客之道把你安排到最偏僻的廂房。蘇大夫,你晚了十幾年,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了。」

    晚了?這話曾經有人對她說過呢……

    「這麼絕對?」她秀眉輕蹙,「你大哥真的那麼在乎那位『文姑娘』?」

    「當然,當年文姐姐失蹤時,我還小,不過我始終記得大哥那時的可怕樣子。就算是所有人都放棄了,大哥依然堅持相信文姐姐沒死,他甚至放下家業不管,離家多年,四處尋人,可惜都是無功而返。」

    「後來呢?」

    「後來就連大哥都與莊里斷了聯系。前幾年,我爹急了,派出人馬四處尋找,終於把大哥找了回來。只是他回來後,依舊沉默寡言,好在多少不似以前那樣頹廢了,只是閑暇時經常在文姐姐的屋里出神……咦?蘇大夫,你怎麼哭了?」

    尹湛青嚇了一跳,

    原本只是說出來想讓她死心,怎麼說著說著她眼淚就掉下來了?

    「沒事沒事,我哪有哭,只是眼楮有些不舒服。」她胡亂抹抹通紅的眼楮。真是的,竟然听故事听到流淚。

    「我還以為你感動到流淚。」原來是眼疾啊,看來還滿嚴重的,淚珠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啪嗒淌個沒完,真把他嚇壞了。

    「是有些感動,想不到你大哥用情如此之深。」

    提到兄長,尹湛青神色頗有些驕傲,「我大哥雖然面冷,但一旦認定一人就絕不會變心,所以……」他不死心地打擊她,「蘇大夫,你就死心吧。」

    一心一意想拉蘇清妙回頭的他沒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繼續道。

    「蘇大夫,你個性好,一手精湛醫術又救人無數,將來一定會遇見比我大哥更優秀的男人。」

    蘇清妙的表情突然有些古怪,看看眼前一番好意的尹湛青,她眨了眨眼。可惜某人並未看懂她的暗示。

    「我絕對不是在奉承你,第一次見到蘇大夫時,我就想,將來我的妻子,要有蘇大夫一半的氣質我就知足了。那些江湖俠女的粗魯勁,我真是受夠了,女兒家就該有女兒家的樣子,就像蘇大夫這樣才對……咦?」他終於注意到她神色不太對,「蘇大夫,怎麼,眼楮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我找大夫來……」

    「二弟,你忘了,蘇大夫本身就是個大夫嗎?」

    幽冷深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尹湛青僵在原地。

    「大、大哥?」

    慘了,大哥叫他「二弟」而非「湛青」,這是他每次倒楣的前兆。

    相形之下,蘇清妙就鎮定許多,只是望向尹蔚藍的眼神,灼熱外似乎又多了一絲玩味。

    尹湛青頭皮發麻,總覺得向來溫和的蘇大夫一看見他大哥就像看見什麼美食,隨時要撲上去一口吞掉。唉,敢情他之前的勸諫都是白搭。

    「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在你毛遂自薦蘇大夫『更優秀的男人」的時候。」尹蔚藍的聲音冷冷淡淡,依舊听不出什麼情緒。

    「咳!」看出尹小弟的尷尬,蘇清妙好心解圍,笑道︰「莊主,二莊主也是一番好意,怕清妙泥足深陷而已。」

    他冷哼,「蘇大夫如此蕙質蘭心,想必早有無數少年俠上傾慕,一出門也就把剛才的話忘了,又哪里需要擔心這些呢。湛青,你太多事了。」

    「大哥,你……」雖然知道大哥是故意這樣說,好教蘇大夫死心,但未免過於犀利了些吧。

    「莊主,清妙這一生只一顆真心,亦只給一人。」

    尹蔚藍看她的眼神似乎深沉了些,「有些話,嘴上說來再容易不過。」

    「清妙向來重諾,而有些承諾一旦出口,便是一生。」

    「蘇大夫!」尹湛青無奈。怎麼他的話她完全沒听進去呢?他大哥今生是非文姐姐莫娶,她就是再深情的表白也沒有用啊。「難道……難道蘇大夫願意委屈自己當妾?」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認為大哥會改變主意,大哥對文姐姐的事,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

    注意到尹蔚藍越來越陰沉的臉色,蘇清妙的心情似乎更好了,「沒關系啊,只要能跟在莊主身邊就好啊。」

    尹湛青以為自己听錯了。這真是向來含蓄嫻雅的芙蓉醫仙嗎?

    「尹某這一生,只會有一個妻子。」

    「有的女人不怎麼在乎名份的。」蘇清妙話里有話。

    「那麼尹某這一生,只會有一個女人。」尹蔚藍黑著臉又強調了一句。

    蘇清妙盯他的眸光似乎更加熾熱了,語氣中竟有些雀躍,「莊主真是有情有義之人,但願莊主記住今日所言。」

    為什麼蘇大夫絲毫沒有受到刺激,反而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尹湛青費解。

    「二弟,方才二娘有事找你,你過去一趟吧。」

    一聲「二弟」頓時熄滅尹湛青滿腔好奇。

    慘,又是「二弟」,看來這回大哥是真的生氣了,只是不知是惱他這個弟弟多一些,還是那個胡鬧的女神醫多一點?

    望著尹湛青有些蕭瑟的背影,蘇清妙突然有感而發,很真心的。

    「二莊主是個不錯的人啊。」

    尹蔚藍的目光緩緩對上她澄澈的雙眸,面有慍色。

    某人卻笑得益發開心,「怎麼,莊主心情不好?」

    「別再接近文湘芸,藥叫下人送去就可以了。」

    「可我是大夫。」

    他的目光灼熱起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蘇大夫,尹某奉勸一句,做人要記得給自己留後路。」玩他的代價很沉重,他怕她付不起!

    說完,他拂袖而去。

    蘇清妙卻是唇角一揚。

    那怎麼成!這回她可是專程來找他樂子的啊。

    同一時間,京城綏靖侯府內。

    「你說她被什麼人帶走了?」鄔大小姐眼神發亮,嚇得侯府侍衛長周亮冷汗涔涔。

    「來人說是曉劍山莊的人。」不過奇怪的是,對方知道他是綏靖侯府的人後,就沒了敵意。

    「原來如此。」既然是他來抓人,她便沒什麼好擔心的。

    說起來好久不見,她都快忘了那人長什麼樣子了。不過,她才剛說要替清妙說門親事對方就出手,未免太巧了吧。

    鄔亦菲冷哼,「連我身邊都布了眼線,算你狠。」

    「大小姐,現在……」

    她瀟灑地揮了揮手,「沒事了,張侍衛,你休息去吧。」

    「是,大小姐,」周亮面不改色地道︰「還有,卑職,姓周。」

    反正他家主子就愛玩他,他只是個苦命的侍衛長而已……

    接下來的日子,為了不真的激怒某人,蘇清妙還是很听話地留在廂房里不亂走動,藥都是透過下人送到文湘芸那里。偶爾尹蔚藍會來廂房了解文湘芸的情況,不都是與尹湛青一起。也因此,尹湛青益發肯定,蘇大夫已經被他大哥迷得神魂顛倒,那熾熱的眼神實在讓他毛骨悚然,甚至,他真怕哪天自己不在時,蘇大夫會趁大哥不備撲上去。

    而尹蔚藍則每次從西廂房出來後,臉色總是更陰沉一分,顯然在強作忍耐。

    這幾日,關於芙蓉醫仙迷戀他們莊主的消息已在山莊內傳得沸沸揚揚,下人間更定傳得繪聲繪影,甚至已有人下注蘇清妙幾日後會被逐出曉劍山莊。

    尹湛青倍感無奈,大哥依舊無動於衷,只是臉色已然可以和張飛媲美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第七日,下人傳來消息,文湘芸轉醒。

    在尹湛青的詫異中,尹蔚藍又下一道命令——不許讓蘇清妙得知此事。

    這一次,連他都覺得,這樣的保護未免有些太過了。不讓蘇大夫了解情況,她又怎麼準確的下藥?有時候,他委實覺得大哥對文姐姐的重視程度,甚至不如蘇大夫,面對蘇大夫他至少還會生氣,可對文姐姐則像完全事不關己一般。

    不應該呀……

    尹湛青百思不解,只得在看望蘇清妙時婉轉相問。

    「蘇大夫,如果……我是說如果,文姐姐有轉醒的跡象的話,在用藥上需要做什麼調整嗎?」

    「當然要。一旦轉醒,我便得換另幾味藥為她調理身子,不過……」她注意到他似乎有些失神,「她的毒在我的掌控之中,這幾日也該有起色了,若還是不醒,說明毒素比我想像中侵入得還要深,那麼我便得每日施以針灸助她逼出寒氣。」

    「那、那假使耽誤了時辰呢?」

    蘇清妙一怔,隨即面色有些凝重,「這樣就難辦了,毒素滯留過久對身體傷害很大,就算以後清除乾淨,恐怕也會落下病根。」

    「這麼嚴重?」尹湛青默默記下她的話,準備回去全部轉述給兄長知道。大哥那麼在乎文姐姐,一定不會坐視這樣的情況發生的。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大哥拋開成見,讓蘇大夫親自去診斷文姐姐的病情。

    透過他的反應,便多少掌握了情況,她試探道,「怎麼,文姑娘醒了嗎?」

    「沒有沒有。」沒得到兄長首肯之前,他還是沒膽忤逆大哥的命令。

    蘇清妙佯裝松了口氣,「那就好,二莊主,人命關天,這可是一刻也耽誤不得的事。」

    「是是,我知道。」他點頭,一會又有些憂心的開口,「蘇大夫,你還是沒放棄我大哥嗎?」

    「為什麼要放棄?」反問得好自然,自然到尹湛青覺得似乎自己才是那個問了蠢問題的人。

    他嘆氣,「就算如此,那……那你不會傷害文姐姐吧?」文姐姐不只是大哥的心上人,在他心目中,也是像姐姐一般的存在,他不希望她成為女子嫉護心下的犧牲品。

    蘇清妙收起玩笑神色,「二莊主,這是兩回事,我是大夫。」

    自知失言,「抱歉,我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蘇大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听到了蘇大夫的保證,他已然安心,就如同當年她救治他爹時一樣,一句「盡力」,硬是把一只腳踏進鬼門關的爹又拉了回來,雖然一年後爹依舊辭世,但對於蘇神醫的醫術,曉劍山莊沒有人會懷疑。

    「不送。」蘇清妙笑顏溫若春風。

    反正只要不是在尹大莊主面前,她依舊是江湖上淡雅出塵的「芙蓉醫仙」。

    望著尹湛青有些慌張的背影,她的眼底涌出笑意。

    瞞著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主意。

    唉,該說對方是關心則亂吧,他就不怕被人看出一二?這麼拙劣的手法,也真的是小瞧了她。

    盛夏的夜悶熱難耐。

    當晚,蘇清妙早早熄燈就寢,然而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最後,她坐起身拿著涼扇走到院落的躺椅上享受消暑的夜風。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薄紗般的中衣,雖然規模不大,不過這里好歹也是座獨立的院落,這麼晚了應該不會有人來才是。這樣想著,她便放心地閉眼。

    躺一下,只躺一下,涼快一些就回屋里去睡。

    想是這麼想,可是隨著夜風的吹拂,思緒仿佛也越飄越遠。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她身邊低咒一句,然後輕手輕腳地將她抱進屋里,很輕很輕,像捧著什麼寶物一樣。

    「這麼沒防備,真多虧了這里是偏僻的西廂房。」來人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惱意。

    落入床鋪後,蘇清妙感覺到眉心似乎有溫暖的氣息在游走,然後是眼、鼻尖,最後是唇。

    「熱……」她下意識地揮手阻擋。

    對方似乎有些恚怒,強行扳回她的臉頰,溫熱的觸感印上她的嘴唇,而且不滿足於淺淺的摩挲,尋求著更深入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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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6:26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她稍微清醒一些,卻也不驚訝,只是繼續抗議,「喂,很熱……」

    「那就做點更熱的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輕柔,偏偏語氣中就是沒有妥協。

    蘇清妙無奈,索性不再掙扎,輕輕地回應著他,「怎麼過來了?」

    「某人不就希望我過來。」

    「誰呀?」她無辜地眨眨眼。

    「哼。」男人瞪她一眼,加大了動作的力道。

    「你輕一點兒。」蘇清妙咬唇,不敢喊太大聲。他們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偷情」呢。

    「我說過,別不給自己留後路……唔!」男人悶哼一聲。這女人嘴里斥責他的同時,又伸手捏他大腿。

    「你來跟我算帳的?」她不悅地質問。

    要算帳,也該是她先來。

    「豈敢,我只是來提醒你,你就快要當寡婦了。」語氣中又多了一絲輕浮。

    蘇清妙皺眉,攀緊了堅實的臂膀,「這麼嚴重?對方那麼厲害。」

    「對方一點也不厲害。」至少對他來說如此,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那你……」

    「厲害的是你!」黑暗中,男人的聲音里多了一絲隱忍,「你快把我氣得吐血了知不知道!」

    一切暗示,她全都無視,他要她怎樣,她就偏不怎樣,根本是打定主意來搗亂的。

    「人家只是個大夫嘛,總不能見死不救……」那樣多愧對師父的教導啊。「或者,你是在嫌我『礙事』?」

    「你還敢說?」他話已經說得夠露骨了,某人當時也一副樂不可支的表情,這會還來秋後算帳?好處都被她佔去了,哪有這樣的道理。

    「好啦,我開玩笑。」蘇清妙識相地求饒。

    「什麼都能拿來開玩笑,就是不準懷疑我。」懲罰似的,又是一記深吻,好半響才帶著低低的喘息道。「說救人,你又知道對方是什麼來歷,值不值得你救?」

    「那……中毒總是真的。」唔,她覺得嘴唇有些腫了。

    「答應我,」男人的聲音略微沙啞,「絕對不許再讓自己陷入危險。」

    「那當然,這還用你教嗎?」她將面頰向他胸口蹭了蹭。

    「還有,不許給我搗亂。」

    「可以。」蘇清妙配合極了,反正「搗亂」的定義由她自己解讀。

    「那再加上……」男人悶哼一聲,「女人,警告你,再在這種時候掐我,我咬你哦!」

    「是你先得寸進尺。」他提要求提上癮了吧?

    「嘿!」男人不懷好意的邪笑,「我讓你見識什麼才叫得寸進尺。」

    緊接著,房內傳來女子的低呼。

    還有力氣反駁他,一定是他不夠努力。男人加緊侵略,努力地將她的注意力拉回當前要事當中。

    於是春宵一刻,芙蓉帳暖,春意融融。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男人起身穿衣,回過頭,不意外地看見女子目光清明。

    他低頭吻上她還有些紅腫的唇,好半晌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快了,就在這幾天。」

    女子柔柔一笑,眼中卻閃過頑皮,「你現在好像采花大盜哦。」

    清晨,床帳里,一男一女,衣不蔽體,這情景跟說書先生口中形容的好像。

    男子剛燃起的**之火頓時悉數被熄滅,他冷冷哼道。「蘇清妙,你等著真相大白那一天吧!」

    諒她好日子也沒幾天了,到時候就等著被他光明正大地正法。

    不能接觸病人的大夫就是閑人一個,蘇清妙一覺睡到正午方才起身。梳洗妥當後,精神飽滿地踏出房門,卻見門外竟早有人等候。

    討喜的小丫鬟笑呵呵地道︰「蘇大夫,二夫人有請。」

    「哦?」蘇清妙一怔,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面前的小丫鬟,友善地問︰「你在這里等了很久了?」

    不知是哪一方的人。

    小丫鬟搖搖頭,「不久,莊主晌午才通知奴婢的,莊主說如果奴婢來時,蘇大夫房門緊閉,就在外等候,切勿打擾。」

    原來是尹蔚藍的人。

    蘇清妙點點頭,「那我們這就去吧。」

    她跟著小丫鬟一路繞來繞去,總算又來到了與文湘芸所居住的院落十分鄰近的廊橋,只不過這一回一轉便到了另一座院落前。

    「二夫人,蘇大夫到了。」

    一進門,蘇清妙便注意到尹蔚藍也在,不禁微微意外。不過她仍不失禮數地來到姚鳳嬌跟前。

    這位二夫人已經不復當年的華衣濃妝,一襲青衫樸素至極,神色上也不見半分跋扈,只余一抹淡然,三分蕭索。

    「二夫人。」

    「蘇大夫別來無恙。」

    她柔柔一笑,然後望向尹蔚藍,「莊主,早啊。」

    尹大莊主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愛理不理地「哼」了一聲。

    「蘇大夫,今日請你來,其實是想向你請教一些事。」姚鳳嬌溫聲道。

    「談不上請教,夫人有事,盡管問就是,清妙一定知無不言。」如果是「不知」的,她就愛莫能助了。

    「其實是關於湘兒這孩子身上的毒,我想問問,蘇大夫如今有幾成把握?」

    她微怔,「二夫人這是懷疑清妙的能力?」被人質疑什麼都可以,但是看家的本領可就另當別論。

    「不、不,蘇大夫千萬別多想,」姚鳳嬌連忙辯解,「我只是想了解湘兒的情況,這些時日,她已不似當初那麼畏冷,且有轉醒的跡象。」

    「文姑娘醒了?」她佯裝訝異。

    「怎麼,蘇大夫不知道?」姚鳳嬌怔忡。

    「其實,為了文姑娘的安全起見,清妙並不被準許過多接觸她,大概是下人傳遞消息有誤,忽略了這點吧。」說著,她瞟了一旁的男人一眼。

    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尹蔚藍面不改色地道,「大概是下人沒說清楚。」

    蘇清妙在心里白了他一眼。他還好意思說啊。

    姚鳳嬌卻顯然對此深信不疑,「原來如此。蔚藍,蘇大夫是我們曉劍山莊的恩人,你連她都防範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蔚藍知道。」他對這個二娘還是十分敬重的。

    「既然如此,蘇大夫,以後湘兒就多勞煩你照顧了,她是個苦命的孩子,若、若是天意弄人,請蘇大夫務必據實相告,讓我早有心理準備……」

    準備什麼?蘇清妙心中冷笑,抬頭又對上尹蔚藍有些復雜的眼神。

    她心中嘆息,笑顏不變道︰「二夫人放心,文姑娘『必定』會平安無事的。」

    姚鳳嬌神情似乎凝滯了一瞬,隨即說︰「蔚藍,你帶蘇大夫再去湘兒那里看看吧,我累了。」

    「是。「

    出了院門,蘇清妙又恢復成對尹蔚藍無比迷戀的樣子,簡直滿眼都寫著企圖,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蘇大夫,請注意你的舉止。」

    「我舉止又怎麼了?」她低頭打量自己。沒什麼不對,很端莊啊。

    「輕浮。」他冷哼一聲,吩咐身邊的丫鬟道︰「送蘇大夫回去休息。」

    「咦?等等,」她皺眉阻止,「莊主,二夫人要我去探文姑娘。」

    「不需要。」

    蘇清妙嘆氣,「尹大莊主,我已經三天沒有接觸過我的病人了,我是大夫不是神仙,這樣我難以拿捏藥的劑量。」說話間,她有意無意的揚高聲音,引得左右的下人不禁側目。

    尹蔚藍深吸了一口氣,再回過身時,已經與平時無異,「蘇大夫,你非要我直說嗎?我不信任你。」

    「你不需要信任我,你要信任的是我的醫術和身為大夫的道德操守。」她有她的原則,要不就別讓她治,既然出手了就沒有救人救一半的道理。

    「道德操守?」他眼中閃過輕蔑,冷笑,「蘇大夫,你確定你有這種東西?據我所知,有些人翻臉如翻書,昨天說過的承諾一覺醒來就能忘得一乾二淨,簡直可以和某人健忘的師姐媲美。」

    不用想,遠在京城的師姐一定在打噴嚏了。

    蘇清妙想笑,隨即又覺得不妥,乾咳了一聲,正色道,「我只是盡我身為大夫的職責而已,莊主的話恕清妙不懂。」

    「我想蘇大夫不了解她的身份和重要性。」

    他不想讓某人冒一點險。

    「我有把握。」蘇清妙終於說出這四個字。

    罷剛趕來的尹湛青聞言不由得一怔。

    蘇大夫說過,她從不對病人或家屬做任何保證,那如今為了大哥,她算是破例了?

    尹蔚藍看蘇清妙的眼神卻沒有驚喜,反而多了一絲質疑。

    她倒是笑得從容,「我有完全的把握,這樣說行嗎?希望莊主能讓我好好診治文姑娘。」

    「大哥,」尹湛青也上前勸道……「你還在顧慮什麼?讓文姐姐早點康復,不好嗎?」

    蘇清妙別有深意地看了尹蔚藍一眼,不意外的又被後者猛瞪,她也不在意,逕自向近在眼前的院落走去。

    「蘇清妙。」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竟透著些許不安。

    她站住,等著他的下文。

    「你最好記住你的承諾。」尹蔚藍話中有話。

    蘇清妙笑著點點頭,「放心。」

    尹湛青怔怔的看著這兩人,突然覺得今天的他們似乎有些不同。

    那句「放心」說得那樣自然熟稔,以至於讓他懷疑蘇大夫到底是要大哥別擔心誰?是屋內的文姐姐,抑或是……她自己?

    大哥在擔心蘇大夫?

    望向依舊面無表情的兄長,尹湛青益發糊涂了。

    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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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6:56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文湘芸醒了,蘇清妙的醫術再度被神化,整個曉劍山莊歡欣一片,也不知誰傳出的消息說喜事近了,管家竟已開始暗自采辦東西。也對,尹蔚藍和文湘芸這對苦命鴛鴦歷經種種磨難,如今終於苦盡甘來,不能不說可喜可賀。

    要說樂不起來的,也就只有最大功臣蘇清妙了。芙蓉醫仙不計個人恩怨,大仁大義救情敵的高潔品行傳遍江湖,蔚為佳話,甚至曉劍山莊里也有少部份人看準了蘇大夫的潛力,認為她早晚會被他們莊主收做妾室,甚至是與文姑娘平起平坐。

    「胡說!」

    罷過轉角,就听到尹湛青的怒斥聲,蘇清妙忍不住停步。真罕見啊,向來好脾氣的湛青會氣成這樣?

    「這件事到此為止,再讓我發現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說蘇大夫的壞話,我唯你是問!」

    「是、是,奴婢知錯。」小丫鬟被訓斥得淚花漣漣,好不可憐。

    蘇清妙皺眉。此事與她有關?那倒有趣了。

    「二莊主。」

    他似乎嚇了一跳,「蘇大夫,你、你怎麼在這兒?」槽了,剛才的話不知她听去多少?

    「我本來想找個人將這帖藥送到廚房去熬煮,沒想到走著走著又迷路了。」

    尹湛青了然,對於蘇神醫千好萬好,獨獨在識路方面完全不行這一點,亦早有耳聞。

    她將藥帖遞給雙眼紅腫的小丫鬟,柔聲道。「麻煩幫我送到廚房好嗎?」

    小丫鬟忙不迭地點頭,「是、是!」

    見那小丫鬟跑遠,他不禁嘆氣,「蘇大夫,你心腸未免太軟了。你可知方才那了頭將你傳得多不堪,我本想重罰她,你卻來替她解圍。」

    「與我有關?」她狀似好奇的問。「是什麼樣的傳言呢?」

    「咦?原來你沒听到……」尹湛青有些懊惱,連忙改口,「沒什麼,下人不懂規矩,亂嚼舌根罷了,蘇大夫千萬別在意。」

    「二莊主,你我也算相交一場,什麼話傳到你這里我都不擔心,但是清妙什麼事都被蒙在鼓里也不好受呢。」

    她這麼一說,倒讓他不好意思起來,「真的沒什麼,就是一些誤會而已,只不過事關蘇大夫名節,下人信口開河,實在是……」不好出口啊。

    「那我更要知道,」她沉下臉,「二莊主但說無妨,清妙也好反省一下自己哪里錯了,才引人這樣議論。」

    想了想,尹湛青覺得她的話也有道理,於是吞吞吐吐道︰「其實是……唉,竟然有人說,近來夜里看見西廂房有男子出沒。」

    西廂房乃曉劍山莊留宿客人之地,如今只有蘇大夫一人居住,這樣的滾言一旦傳開,教蘇大夫一個姑娘家的顏面往哪里擺?

    蘇清妙表情有一瞬間僵硬。

    「蘇大夫,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此事我一定稟明大哥嚴正處理,你是曉劍山莊的貴客,沒人可以這般詆毀你的名節!」尹湛青想起來還義憤填膺。

    「對對,」她擦擦額上不合時宜的冷汗,「一定要嚴正處理,要還我清白,這種事可不能亂說。二莊主,你一定要向莊主稟明,一定要稟、明、啊。」最後幾個字咬得格外用力。

    尹湛青以為她擔憂的是心上人誤會自己的品行,他理解地點頭,「蘇大夫放心吧,我大哥最討厭那些造謠生事的小人,至於西廂房你可以放心居住,我們一定多調些人手保護你的安全。」

    嗄?蘇清妙笑容微僵。還要調啊?

    別了吧,調再多也是裝飾而已,那個「采花大盜」要來的話,誰攔得住。

    不過想到某人听到這個消息的表情,她突然忍不住想笑。

    「蘇大夫,你笑什麼?」

    啊,她竟然真的笑出來了?

    「沒,」她趕忙恢復正色,「我只是松口氣而已。」

    「蘇大夫,此事你就放心吧,我和我大哥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尹湛青滿眼都寫著堅決。

    「好啊……嗯,」她認真地點點頭,「我等著。」

    事實證明,人不能亂說話,因為很容易成真。

    二更天,蘇清妙梳洗完畢回到內室準備就寢,卻在解腰帶的同時僵住。

    「听說你在等我?」

    低沉而帶著笑意的聲音從床鋪那邊傳來。

    蘇清妙在黑暗中朝那個方向白了一眼,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才二更天,你瘋啦?現在外面可是四處在『通緝』你。」

    男子將她攔腰抱起,口氣中不無怨慰,「問你啊?三更天後我還進得來嗎?」

    外面可是他親自安排的人馬,還因態度漫不經心被正義感十足的二弟指責他,「忘恩負義、挾私報復、讓人失望透頂!」

    真是搞笑,他為什麼要布下重重兵馬來對付自己啊!

    「噗哧!」即使看不到表情也知道他說這話時有多麼郁悶,蘇清妙忍俊不禁,「你自己不知收斂,被人抓著把柄,跟我有什麼關系?」

    「誰曉得三更半夜還有人在外邊閑逛。」他也是一時大意。

    「真難得呀,我本來還擔心你連自己人也會滅口呢。」沒想到他竟然任由流言傳開而無動於衷。

    「我哪有那麼冷血?」男人委屈抗議著,隨即聲音里又透出慣有的不懷好意,「喜歡傳就去傳好了,最好再捉奸在床,我也省得昭告天下了。」到時看她還往哪兒跑。

    還說自己不冷血,根本是把別人利用個徹底。蘇清妙冷哼。

    「呦,你有意見?」

    「還『呦』?」她將他的語氣學了三分像,「你學三姑六婆倒是滿快的嘛,讓別人看見,保證你從此威嚴不存,看你還怎麼服眾。」

    真是形象破滅,她甚至開始覺得他一板一眼的樣子比較好了,因為現在的他,總讓她這個自認為不那麼笨的人沒轍。

    「有什麼關系,你又不是別人,我連小曲都給你唱過。」男人的手又不老實起來。

    「你還答應等我今年生辰再給我唱。」她從容地拍掉狼爪。

    「我現在就可以唱啊,」狼爪不死心地再去與她的衣帶纏斗,「不過我覺得在床上唱比較有意境,要是再配合一些運動來醞釀情感,則更能品出其中韻味啊。」

    這男人沒一刻正經!

    「你先說正事!」她擒住他的手。

    「拜托,我哪有什麼正事?真好笑啊你。」

    蘇清妙瞪他。

    於是男人就真的笑了,「清妙,我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而已,別把我想得太復雜,偶爾放松一些。」

    她面無表情地瞪他。

    於是男人開始誘哄,「乖,別費力氣了,太黑了,我真的看不到你在瞪我……嘿,你又想掐人了是不是?」

    「你招不招?」蘇清妙眼一橫,大馬金刀地坐到「犯人」懷里,大有「再不招就壓死你」的意思。

    「是,蘇大人。」男人聲音中有無奈,伸手環住她的縴腰抱怨,「女人太聰明了就是麻煩。」

    雖然「偷香竊玉」只是他計畫中自我獎勵的部份,但也是很重要的動力呀。

    「事情有變是不是?」蘇清妙一顆心不由得提起來。他會冒險來這里,必是計畫出了紕漏。

    他之前不敢常來,是為了她的安危,而最近常來,甚至冒著曝光的危險,也只會是因為她的安危。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大魚要入網了?」

    「還不是你做的好事,」男人泄憤似的在她耳垂輕咬一下,「文湘芸一醒,對方不動手行嗎?」

    「你不願我冒險,我也同樣不喜歡你冒險。」她不甘示弱地在他手臂上咬回去,「說好一起行動的,你卻偏要一肩擔起。」既然如此,他也別怪她不按計劃來。

    「反正你有你的道埋,我也有我的,我們一人一半,平了。」他早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會甘於被保護的角色。




    蘇清妙依偎進他懷里,享受著格外思念的溫暖氣息,「明知道他們要動手了,你不去守著你的『摯愛』,跑到我這個『未來妾室』這兒來鬧什麼?」哼,她就不信莊里的流言他沒听過。

    「想你了啊,」男於耍賴地將頭埋進她頸窩,汲取著那獨有的藥香,「俗話說妻不如『妾』嘛……」

    他的胸襟猛地被扯起來,蘇清妙笑得危險,「俗話還說妾不如『偷』。」

    男人正色,「所以說,俗話就是給俗人講的,為夫我堅信像你我這等『不俗之人』斷不會理會這些歪理,娘子你說是吧?」

    唉,再聰明的女人也改不了愛鑽牛角尖的毛病,明知他的「妻、妾、偷」是三位一體,還吃這個飛醋。

    蘇清妙哼了一聲,突然想到什麼,又沉默起來。

    男人體貼地擁她入懷,「沒事,別擔心。」

    「這是老天對我倆最後的考驗了吧。」其實這一路走來,他們都很累了,她真怕他們其中一個會堅持不到最後。

    「會的,這是最後一次了。」他低頭輕吻她的額頭。

    「我這輩子一顆心只給一個人。」蘇清妙似在說給他听,又似在自言自語。

    「我亦然。」只有一個妻子,只愛這一個女人。

    突然,男人敏感地起身,「有人來了。」

    「上床。」蘇清妙當機立斷地將他推上床,然後拉緊窗幔。

    「難得你主動。」男人不忘調笑一句,遭白眼後認命地躲入床帳。大丈夫能屈能伸,當如是。

    「蘇大夫。」幾乎與此同時,敲門聲傳來。

    「二莊主?」蘇清妙的聲音佣懶如初驚醒,「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抱歉蘇大夫,文姐姐夜里突然有些不對勁,勞煩你……」听得出尹湛青真的很焦急。

    「你等一下,我馬上出去。」她朝帳內的人影打了個手勢,開門隨二莊主而去。

    那一瞬間,男人皺眉。

    明明一切都很順利,為什麼心中還是會不安呢?

    男子閉目片刻,隨即拔身隱入黑夜。

    蘇清妙一進文湘芸的屋內,一股刺鼻的味道便襲來,她不由得皺眉。

    快步上前,她扶起床上面色慘白的人。

    「文姑娘,文姑娘?」

    竟是吐得虛脫了,她剛剛蘇醒不到三天,身體本就還很虛弱,這樣吐下去會要了她的命。見她唇色青紫,似寒毒發作的模樣,蘇清妙立即取出銀針。

    「大哥,你怎麼現在才來?」見到門口高大的身影,尹湛青有一瞬間怔忡。怎麼覺得今日的大哥風塵僕僕的,甚至有些狼狽?從大哥所住的院落到這里,沒那麼遠吧。

    「咳!」尹蔚藍直接來到床邊,看看狀況不妙的文湘芸,才問︰「怎麼回事,白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不知道,晚膳後沒多久便開始嘔吐不止,下人去找你……可是你不在。」

    「我在帳房。」他四兩撥千斤。

    「她晚上吃了什麼?」蘇清妙適時插話。

    到底是百密一疏,她雖控制了文湘芸的用藥,但畢竟不能完全掌握她的飲食,而對方——竟然一出手就如此歹毒。

    「是最普通的白粥,廚房嚴格遵照蘇大夫的指示,不敢胡亂更改。」

    「還有剩嗎?一會我要看那粥,另外,」她將九枚銀針擺好,然後回頭正色吩咐,「莊主、二莊主,請你們回避。」

    尹湛青應聲,正要走,卻見兄長呆立于原地不動。

    「大哥,我們回避吧,你要相信蘇大夫。」他擔心兄長在此時重提對蘇清妙的偏見。

    然而,下一刻,尹蔚藍竟流露出氣憤的神色道︰「蘇清妙,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麼。」

    她一怔,隨即——

    「我記得,」仰頭一笑,她眼中滿是自信,「放心。」

    我答應你,保證自己的安全。

    沒來由的心慌意亂,尹蔚藍任弟弟拉著出了屋子,卻又守在門口,不肯離開半步。

    蘇清妙望著門外清晰的輪廊,沉下臉,靜心應付接下來的考驗。

    九針之名,各不同形。一曰鑱針,長一寸六分;二曰員針,長一寸六分;三曰鍉針,長三寸半,四曰鋒針,長一寸六分;五曰鈹針,長四寸,廣二分半;六曰員利針,長一寸六分;七曰毫針,長一寸六分;八曰長針,長七寸;九曰大針,長四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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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7:3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她現在要救人,穴位、用針皆是分毫不能出錯,更不宜分心。可是——

    幾不可聞的聲響出現在身後,冰冷的利刀緊貼她雪白的頸項。

    「你可以停手了。」

    蘇清妙並不震驚,神色甚至顯得淡然,「你可終於現身了,要不我都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說話間,手卻末停,一寸六分的銀針準確地紮入文湘芸背後穴位,與此同時,她自己頸間也出現一條血痕。

    「我叫你住手!」女子的聲音有些低沉,不知是不是怕驚動外面的尹家兄弟,但殺氣卻是毫不掩藏。

    她相信,自己只要紮下這第二針,立刻就會走在文湘芸之前。

    「二夫人,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這一次,蘇清妙依言停手了,因為她得保命——保住所有人的命。

    姚鳳嬌一怔,「你怎麼知道是我?」

    難道這一切都是陷阱,難道尹蔚藍早就知道她的企圖?若如此,她更是非殺了蘇清妙不可。

    「二夫人,容我提醒,你仔細看看她的背。」

    握劍的力道未減,她目光順著蘇清妙的頸項移到文湘芸美麗無瑕的背部,突然她雙眸睜大,「她、她不是……」

    無視頸上的利刀,蘇清妙輕輕地回過頭,「你再看看我呢?」

    姚鳳嬌幾乎說不出話來。

    蘇清妙輕解羅衫,優美的背部曲線展露無遺,只是肩胛處一個巴掌大的圖騰詭異而突兀。

    「認出來了嗎?」她輕笑,「你們個個費盡心機,要的不就是這個!二夫人,你說,你還能殺我嗎?」

    這是特殊藥水繪制的圖騰,身體主人一死,就立刻會消失。

    「原來一切都是你們設計好的,這女人根本就是個幌子,」姚鳳嬌眸中閃過陰狠,一字一句的道︰「你才是真正的文、湘、芸!」

    她早該想到,文湘芸失蹤多年,怎麼會突然出現又身重劇毒?她上當了!

    「是啊,我才是那個人,」蘇清妙很不願意提起那個名字,包括不願意見她曾經住過的屋子,也不願意想起任何關於那個名字的回憶。「一別多年,久違了,二娘。」在過去,她就是跟著大哥這麼喚她的。

    「的確久違,」姚鳳嬌素淨的臉上閃過殺機,「既然你承認了,那麼該死的就是你了!」說著,手上的長劍又加了力道。

    「你真舍得我死?」蘇清妙冷笑,「在看到我背上的確有藏寶圖之後?」若是她能放下,今日便不會出手。

    「我根本不在乎什麼寶藏,既然你是文湘芸,那麼老爺的死,定然也與你有關了?」當時尹俊病危,只有她這名「蘇大夫」能夠接近,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蘇清妙冷哼,「與我無關。」

    「你以為我會信?誰不知道你恨尹俊入骨!」

    當年尹俊正是為了這張藏寶圖,才劫了年幼的文湘芸回曉劍山莊,明著收為義女,暗里卻企圖從這孩子口中套出藏寶圖的下落。直到文湘芸十二歲,尹俊終於得知那張圖是刺在她背上,便謄走副本。而文湘芸則被追捕她的人一掌震碎心脈,墜落懸崖,生死未卜。

    想不到她不僅沒死,還成為天機派掌門無塵子的座下弟子,學得一手好醫術。

    「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我恨尹俊入骨沒錯,但是一個垂死之人,根本不值得我弄髒雙手。」

    「你又為何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要你收手。」身前的「文湘芸」一陣咳嗽,蘇清妙手法快準地又落下一針。

    「她是誰?」為何文湘芸不顧自己也得救她?

    「一個外人,別以為人人都眼你們一樣冷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我只想救人。」無辜的生命不該被牽扯進這可悲的殺戮。

    姚鳳嬌冷哼,「你倒變了很多。」

    以前的她並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

    「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威脅我,說若我有膽子就此憤世嫉俗走上邪路,就死給我看。」蘇清妙說這話時,眼中閃爍著光彩,只是語氣中又顯得頗為無奈。「我孬,屈服了,從此面向陽光,誓做好人。」不過對她說這話的人,到如今還是沒救的自我至極、虛偽成精,嘴上說她頭頭是道,自己做來卻我行我案。

    說著,她又紮下一針。

    第一針封住毒不蔓延,所以可以停歇,但第二針到第九針就沒這麼輕松了,必須連續而精準地施針才行。而她這一手功夫,就是毒手鐘離春也不得不佩服。

    接連七針,如行雲流水,準確而平穩。

    她的手法似乎又有進步了呢。蘇清妙有些自我陶醉地想。

    「文湘芸,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我若想做什麼,今日你斷不會有機會在這里拿劍指著我了。二娘,我叫你一聲『二娘』,你還不明白嗎?」自始至終,她面色舒緩,安之若泰。

    姚鳳嬌神色復雜,看得出內心十分掙扎。

    於是,蘇清妙聲音放柔,「為二莊主想想吧,就當為你唯一的兒于制造一個假像也好。若他知道父母十多年的婚姻只是一場騙局,你嫁進曉劍山莊為的是一張可笑的地圖,他心里會怎麼想?何況,你的心里恐怕早已沒有什麼寶藏了吧。」

    時間可以將一個人的稜角磨平,甚至一點點腐蝕人的性格。

    二娘當初雖然是為了藏寶圖而接近尹俊,然而十幾年的夫妻情份卻不見得全是假的。至少當年她救治尹俊時,二娘的眼淚是滾燙的,那時候的她,不是江湖人,只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

    所以她賭,賭這件事可以圓滿的解決,賭二娘會放棄曾經堅執的信念。

    「不,你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的,我過去待你並不好。」姚鳳嬌雖然仍有疑慮,但面色已和緩許多。興許是她多年來禮佛的緣故,即使並不那麼虔誠,可耳濡目染下,心靈多少受到一些洗滌。

    這一刻,她真的覺得累了。

    「二娘,待我不好的人我一個也沒有忘記,我並未對你隱瞞半絲恨意,你們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記得,我只是懶得追究了。」因為還有待她很好的人,護著她一路走來。

    「你的條件是什麼?」她的心徹底動搖了。

    「忘了那個名字、忘了地圖,從此安心做你的二夫人。」

    姚鳳嬌搖頭,「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他們更不會放過的是我,」蘇清妙淡笑,眼中沒有一點畏懼,「或者說,從來沒人想過給我一條生路,可我還在,不是嗎?」

    手中的劍緩緩放下,素淨的臉龐布滿哀愁,「我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就如她所料,二娘的執念並不深,做為一個江湖人,她拼搏了一生,做為一個女人,她失去太多。

    「我只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既然藏寶圖是真的,那麼寶藏呢?真的有寶藏?」

    蘇清妙望向她,沒有說話。

    「哈!」姚鳳嬌竟是失心般地狂笑,然後棄劍而去。

    她這一生當真是可笑!

    與此同時,門猛地被擊開,如風般的身影瞬間將蘇清妙擁入懷中。

    尹蔚藍在約定的時間沒有听到她的暗號,就知道她又私自篡改了計畫。然而他恨得咬牙切齒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個沖動反倒害了她。在听到兵器落地聲的剎那,他驚得頭腦一片空白,想也不想便沖了進去。

    「清妙!」

    尹湛青功力不及兄長,並不清楚屋內發生什麼事,卻是一進門就看見震撼性的一幕。他揉揉眼——

    大哥居然死死地抱著蘇大夫不放?

    他瞟向旁邊。文姐姐已被安置在被褥中,睡得很平穩,面色也多了一絲紅潤。

    只是……再看看一直沒有松手之意的兄長,以及蘇大夫身上的血跡。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沒事。」蘇清妙安撫著渾身緊繃的男人,卻在被踫到頸上的傷口時,倒抽了口冷氣。

    「你答應過我,保證自己安全的!」緊緊逼視她,眸中有火焰跳躍。

    「我做到了,我全身而退,什麼事也沒有。」笑得有些虛弱,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也流血不少。二娘方才情緒激動,雖然不致命,但劍上用了不少力道。

    尹蔚藍看著她頸上已經凝固的血跡,以及半邊被血浸透的肩膀,他語氣更加低沉,「早知道你這個小騙子不會信守承諾。」

    「哪有,只是你我對承諾的定義有所區別罷了。」她索性也不掙扎,就這樣垂眸靠向他懷里,任由血跡染上他的袍衫。

    能力所及的事,她總希望盡量多為他分擔。就算二娘為大哥所擒,他心中必定也會因為愧對湛青而不好過,所以她才試著用另一種方法解決問題。

    「以後不許再跟我玩文字游戲!」

    「好,」蘇清妙順從地點點頭,「我累了。」要在全神貫注下針的同時應付一個情緒不穩的女人,她真的累壞了。

    「我扶你去休息。」語畢,尹蔚藍扶著她,回頭交代,「湛青,這邊交由你善後。」

    「呃……是,大哥。」

    尹湛青委實佩服自己還能發出聲音,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兄長親密無比地攬著蘇清妙離去。

    真的、真的不是他的眼楮有問題嗎?

    大哥不是很討厭蘇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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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7:54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出了屋子,尹蔚藍索性將她打橫抱起。

    听著他平穩的心跳,蘇清妙渾身的疲憊似乎都一起涌上,被放置在床鋪上時,她幾乎已經是半夢半醒的狀態。

    「這是?」她迷迷糊糊地問。

    「我房里。」

    「怎麼沒去西廂房?」她以為他會送她回去呢。

    尹蔚藍瞪了她一眼。現在還有心力鬧他?

    當初將她安置在偏僻的西廂房,就是要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那個幌子身上,當然方便私會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了。心愛的女人就在身邊,每天摸不得、踫不得,還得極力掩藏思念故作冷淡,最可恨的是,這女人還吃定他不敢輕舉妄動,在大白天里盡情挑釁,他若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十成十會讓她氣得吐血。

    沒錯,疏離溫和的外表下,她就是這種愛玩愛鬧的惡劣性格。

    蘇清妙討好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說,我的換洗衣物還放在那邊。」

    「明天早上叫人送來就是。」

    「我現在就想換欸。」衣服沾著血液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好難受。

    「你睡個覺穿那麼多干麼?反正天候不冷,連著中衣都脫了,省得費事。」他見那染血的衣物就心煩。尹蔚藍一邊數落著,一邊端來熱水幫她清理傷口。

    省誰的事啊?

    她很想回嘴,但……算了,他們之間也不在乎這個。於是她開始動手解衣。

    動至肩膀處時,她見他處理傷口的手法頗為嫺熟,不禁得意道︰「大哥,你的包紮手法還是我教的呢……疼疼疼,大哥?」

    一聲「大哥」叫得尹蔚藍心一顫,手下力氣也重了幾分。明明湛青也是這樣喚他,可是那兩個字從她嘴里呼出來時,竟不知被施加了什麼神奇的力量,總是讓他激動又無比安心。

    「躺好別亂動,」細心地為她清理傷口,他的語氣轉柔,「好久沒听見你這麼叫我了。」曾經,他以為自己再也無緣听見這一聲「大哥」了。

    「你喜歡,我以後天天叫。」

    「只是感慨而已,」他斜眼看她,「你知道我喜歡你另一個喚法。」

    蘇清妙淡笑,隨即想起今日最大的戰果。

    「她願意就此收手了。」

    「你相信她?」尹蔚藍抬眼,對上她澄澈的水眸。

    「我信,為了青弟,她會的。」二娘也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不會步上尹俊的後塵。

    尹蔚藍擦拭著她身上的血跡,食指劃過她背上的圖騰,「清妙,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恨你父母,就像你恨我父親一樣,他們已經欠了你親情,卻又狠心地將災禍加諸在你身上。」

    蘇清妙看看他,終究沒有說話。

    是怎樣狠心的父母,才將這種會帶來災厄的印記加諸于一個孩子身上?為了那張荒謬的地圖,為了根本不存在的寶藏,江湖上一陣腥風血雨,湘兒則是這場爭斗中最無辜的犧牲品。

    每每回想起這一段往事,尹蔚藍都心痛難遏。

    當年,他父親尹俊打著誅殺邪魔歪道的旗幟,率領武林正道圍攻月魔殿,背地里卻在月魔殿死傷慘重之際,劫走據說是藏寶圖唯一線索的湘兒,並在事後對外宣布收養了一個孤女,實則藉此繼續調查藏寶圖的下落。

    湘兒六歲住進曉劍山莊,與他和二弟湛青共同生活了六年,期間,她是他最疼愛的小妹,是湛青喜愛的小姐姐。

    說來也奇怪,人人都說他心性高傲、難以親近,獨獨就湘兒看出他冷漠外表下的閑散天性,而他也對這個表里不一的小丫頭很有興趣,久而久之,兩人就走得近了。在他眼里,湘兒慧黠聰穎卻又懂得在人前藏鋒,比起外面那些名門閨秀、江湖俠女不知有趣多少。

    他那時總想著,等再過三、四年,一定找戶好人家,將這寶貝妹子風光出嫁。對方得人品好、身世佳,要懂得欣賞她的好,絕不能拿那些迂腐教條困住她,要讓她的聰明才智有用武之地,否則她會不快樂,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對方不能在婚後逼她疏遠他這個大哥——如今想想,這條件可不就是為自己定的嗎?

    那樣的獨佔欲,又叫什麼兄妹之情?

    她兒時經歷促使她心境早熟,他自負聰明,卻在這方面慢她一步。於是,女孩情竇初開,少年卻是榆木腦袋,後知後覺。

    直到她十二歲那年,她肩上藏有地圖的事被父親發現,和睦的假像瞬間被撕得粉碎。父親一生都在追尋那張謎一般的藏寶圖,已到了偏執的地步,而得到之後,自然不容別人窺去,於是宣判了湘兒的命運——死亡。




    他只覺得父親瘋了,想也不想便帶著她逃走。一路上追兵重重,他們的境遇凶險又困苦,打小養尊處優的他,不在乎餐風宿露,只心疼她必須一起受苦,只知道要保護他心愛的小花逃過這場劫難。

    可是最後,他終究沒能保住她,相反的,最後關頭是她保護了他。

    「大哥!」嬌小的身影在看到利箭的瞬間,毫不遲疑地替他擋下,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

    「湘兒!」他發狂似的沖上前,卻被自家侍衛攔住。

    「別過來!」她抬頭,仿佛一眼望進他流血的心底。「大哥,夠了,你對湘兒的情意,夠重了!」

    山風陣陣,她的眼神熱烈而堅定,唇角溢血卻又帶著笑,那一幕,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不,不夠!大哥帶你走……咳!」強運內功,急火攻心,他竟覺喉頭一甜,嘔出一口血。

    「大哥!」她神色一緊。

    「我沒事,我還能帶湘兒走!」說著,他又要上前。

    「大哥,听我一次,回去吧。」聲音微微顫動,她閉眼平復了氣息,再度睜開時,竟一片決絕,「大哥,湘兒不喝孟婆湯,下輩子回來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嬌小的身影踉蹌的奔了幾步,縱身一躍,沒入山谷。他掙扎得手臂幾乎脫臼才脫離箝制。然而沖到崖邊時,他卻連她的腳踝也來不及抓住……

    「湘兒!」

    尹蔚藍猛然驚醒。

    蘇清妙抬手撫上他的額頭,「怎麼了?」

    清理完傷口,已經是四更天。說起來,他們之前也分別了數個月,見面又礙於形勢必須偷偷摸摸,這樣單純相擁入睡的情景倒是久違了。

    「吵醒你了?」他有些懊惱。

    「沒有,你知道我的,天一亮便睡不著了。」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屋內透進些許的光線。

    尹蔚藍不禁嘆息。淺眠是否也是沒有安全感的一種表現?這麼多年了,她到底也還是沒能忘記當年那場驚心動魄。

    見他不說話,蘇清妙立刻知道他想到什麼。

    「大哥,你別多想,我這是多年的習慣,不是想改就能改掉的。」

    想了想,他終於下定決心道,。「明天我叫人將你原來的居所拆了吧。」他知道她討厭關於文湘芸的過去。

    「無妨,」她自是明白他的心意,「你對那里有感情,我知道。」跟她不同,那里對大哥而言,充滿了美好的同憶,他會不舍、會懷念、會故意以身形為她遮擋視線,這些她都懂的。

    「可是……」

    反正她都在身邊了,他還留著那地方做什麼。

    「大哥,」她偎向他懷中,汲取更多的溫暖,「這幾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以前的事我已經淡忘了,而這都多虧了你。」

    就是現在,老天要立刻收回一切,她也不會有任何怨懟,她知足了,真的知足了。不過,她知道這樣的話大哥必然不愛听,那麼她便不說。

    尹蔚藍搖搖頭,「當初救你的是無塵子,不是我。」

    「師父他老人家是我的恩人,我自是不能忘懷。」

    不只師父,師姐鄔亦菲、師兄慕無極都是她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

    只是她好惡過強,到底不是修行的料,流落江湖自生自滅也是遲早的事,所以最後被逐師門,她並不意外。

    天機派不似其他江湖門派,修的是道,求的是心境,志不在此者徒留無益,倒不如帶著一身本領游歷江湖來得實在。師父必然也是看透了這一點吧。

    師門對她恩重如山,這不可諱言,但如果只是這樣,她不會是今日的蘇清妙。

    「大哥,你別忘了,我天生好猜疑,性格乍看圓滑,實則偏激,若是放任我自生自滅,如今早就四處尋仇去了,就這麼死在哪個仇家手上也說不定。正是因為你一直陪著我、引導我,我才沒有走偏,還相信天底下有美好的東西。」蘇清妙笑了笑,「最重要的是,大哥,你別忘了,我這人總愛自以為是,不是你說的話,我根本听不進去的。」

    所以沒有他,她絕對不行的。

    尹蔚藍看看她,神色柔軟起來,「反正話都是你在說。」

    他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用這麼危險的方式試出二娘的心意,不外乎為了替他保住湛青這個兄弟,她知道孤身一人的苦,所以不要他也嘗到。想著,他更用力擁緊懷中的嬌軀。

    頭抵著他的下顎輕笑,「大哥今日好君子。」

    說起來,她此時全身只著肚兜褻褲,與luo裎差不了多少,而某人的祿山之爪竟老實的放在她腰間一動不動呢。

    知道她故意轉移話題不讓他傷懷,尹蔚藍心中又愛又憐,也順著她話道︰「想知道原因嗎?」其實不是他想君子,實在是不得不。

    「因為我有傷。」他總是很憐惜她。

    「這是其一,其二嘛……」他心有未甘地道︰「你叫我『大哥』時,我做那件事會不自在,好像在……欺負你一樣。」

    蘇清妙這回真的想笑了。

    「有什麼區別嗎?」怎麼叫還不都是他?他是否自在她是不知道,反正每回也不見他收斂過。她偷偷瞄了他一眼。

    「不一樣的,唉,你不懂。」尹蔚藍面色微窘。

    他們之間的感情,本來就在男女之愛外,還有著兄妹之誼,而每次她喚他「大哥」時,兄妹間的感覺就濃了一些,他便就只想守著她、護著她,不讓她受半分委屈。可能是他性格中那一小部份一板一眼的因數在作祟吧,他給自己角色定位的界限過於分明。所以他才說,他更喜歡听她喊他另一個稱呼,就是——

    「那大哥,你再給我唱個曲吧?」她偏不改口。

    尹蔚藍皺眉,「你就那麼愛听,唱來唱去我也就只會那麼一首。」

    「我就愛听。」

    他看了看她,終究嘆氣,將她的頭壓王自己胸前,輕哼道︰「連姻緣,與君相約……」

    突然——

    「大哥!大哥!」門外傳來激烈的敲門聲。

    「湛青,」尹蔚藍皺盾,「這小子又在急什麼?」

    「大哥,快起來,不好啦,蘇大夫她……」

    蘇清妙一怔,隨即似乎是猜到什麼。

    「蘇大夫她不見了!」一夜想東想西睡不好的他,方才跑去西廂房想找蘇大大解惑,誰知屋內根本無人,昨夜是大哥親自送蘇大夫回去的呀,怎麼會這樣?

    下一刻,他似乎听到什麼巨物撞擊聲以及……笑聲,很熟悉,就像是……蘇大夫的。

    不會吧?

    他被自己大膽的猜想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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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8:1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湛青,她沒失蹤。」尹蔚藍帶著些許郁悶的聲音傳出,隨即是壓低了的催促聲,「這位『失蹤的蘇大夫』,別只顧著笑,說句話。」

    尹湛青傻眼。這語氣……是平日里那個冰山大哥?

    又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過後,某神醫依舊在忍笑的聲音才傳來,「二莊主,我沒事,勞煩掛心了。」

    緊接著,是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別鬧了,快穿衣服!」、「你踩著我褲子了」、「糟了,我換洗的衣物還在西廂房呢!」這類的低呼,有蘇大夫的,竟也有大哥的……

    傻子也知道屋內的男女是什麼狀態了。

    好半晌,門「吱呀」開了一條縫,尹蔚藍探頭出來,「湛青,來得正好,叫人去西廂房把她衣服取過來。」

    「你怎麼把我的衣服扔了!」屋內傳來蘇清妙的抗議。

    「染了那麼一大攤血,不扔留著嚇人啊?先穿我的!」他回頭駁了一句,又對弟弟叮囑,「連她的行李和藥箱也一起拿過來吧。」反正以後也不用住那邊了。

    尹湛青當場石化。他……他沒听錯吧,冰山大哥在開玩笑?

    看出可憐的弟弟還沒有進入狀況,尹蔚藍好心地推他一把,「別愣著,快去快回。」

    伴隨話音落下,門板頂著他的鼻尖掩蓋,發出乾脆的響聲。

    他努力在腦中消化自己看到的景況,甚至忘了通知下人,而親自跑去西廂房取了東西回來。

    就這樣,又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屋內兩人梳洗妥當開門後,尹湛青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大哥!」這簡直太過分了。

    「什麼事?」尹蔚藍臉一沉,不怒自威。

    尹湛青一怔,不禁又有些怯意。

    他當然不知道此時尹蔚藍在盤算什麼——想也知道這小子要算帳,此時不拿出兄長架子來壓,更待何時?

    「咳!」蘇清妙有些看不過去某人欺人太甚的行為。還說她性格惡劣、表里不一?她看他倆根本是半斤八兩。

    尹湛青一驚,天生的正義感又燃燒起來,「大哥,你怎麼能這樣?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最近還真是經常讓你失望呢。」尹蔚藍冷哼。

    那不以為然的態度對他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大哥,我一直敬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誰料你今日竟做出如此敗壞門風之舉來!」

    「願聞其詳。」

    「你……」尹湛青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兄長的回覆,「我之前只知道你與蘇大夫性格不和而已,沒想到你卑鄙至此,竟趁人之危做出壞她名節之事,你這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枉我還以為你這些年來一直對文姐姐痴心不悔,結果你……」

    「二莊主……」蘇清妙的聲音無論何時總讓人如沐春風,可惜尹湛青此時听不進任何聲音。

    「蘇大夫,你不用為他說話,我知道你對他有意,可這等不義之人真的值得你托付嗎?這事是曉劍山莊愧對你,我必然要大哥給你一個交代!」他顯然是真動了怒,臉色微紅,義憤填膺。

    她無奈,瞪了尹蔚藍一眼,「解釋。」這家伙根本是在記仇,就因為上次湛青背著他「毛遂自薦更優秀的男人」給她。

    「他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尹湛青不禁替她抱不平,「為今之計,大哥,你立刻娶蘇大夫過門,這個責任你必須得負!」

    好一身凜然正氣!

    蘇清妙簡直要為尹湛青豎指喝采了。

    實在難以想像,尹蔚藍這種內在懶散到極致的人,竟然有這麼一個骨子里正義感十足的二弟!深受尹湛青激昂情緒所感染,她不由得隨之起舞贊了聲「好」,然後不意外地換來尹蔚藍的一記白眼。

    放下茶杯,他沉穩地道︰「湛青,你到底是在為你文姐姐抱不平,還是為蘇大夫?」

    尹湛青一怔,剛要說話卻又被兄長打斷,「無論是哪一個,你的心意都已傳達到了,而且對方還感動得不得了。」他瞟了眼一臉看熱鬧的某人。

    「大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尹湛青皺眉。

    「很簡單,」尹蔚藍很優雅地笑了笑,旋即轉身面向蘇清妙,「蘇大夫,麻煩告訴我二弟,你平時怎麼稱呼我的?」

    「『莊主』呀!」她笑吟吟地回答,惹來他的一瞪。呃……好,不鬧了。「叫『大哥』啦。」

    咦?尹湛青怔仲。

    為什麼蘇大夫也稱他大哥為「大哥」?

    尹蔚藍有幾分滿意地點點頭,「我說過,如今我听了這兩個字就愛感慨,我還說過我喜歡你用另一個稱呼。」

    蘇清妙知道他又要玩人了,心中嘆息之余,還是順著他的意思,甜甜地叫了聲——「相公。」

    尹湛青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她依舊笑吟吟的,開口卻是驚天的真相。

    「二莊主,我與我家相公,也就是你大哥尹蔚藍,已經成親快五年了。」

    五年。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懸崖邊驚心動魄的一幕一晃眼都快十年前的事了,她依稀記得那夜的風和月夜下的大哥痛不欲生的神情。

    被了,真的夠了!大哥帶她逃出這麼遠,背負這麼多,這份情誼已讓她不枉此生了。就算他對她只有兄妹之情又怎樣?她始終是他珍若生命的寶貝;只能是「妹妹」又怎樣?至少他心里有她。

    寒風凜冽刮得她臉頰生疼,原來這就是自由,飛翔的感覺並不如想像中美好,又或者只是因為沒了那個擋風的懷抱。

    事實上,她並沒有機會感覺到任何撞擊,她人在半空時久已昏迷。

    不過,夢中,她痛不欲生。

    再度醒來時是被痛醒的,似乎渾身的骨頭都斷了。

    人死後都是這麼痛苦的嗎,

    那麼,大哥,你可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好半晌,她才慢慢張開眼楮,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似乎身處一間木屋里。

    竟然沒死?意識到這個事實的她,有一瞬間怔忡。

    「你醒了?」一個漂亮得像搪瓷娃娃的女孩探頭過來,四目相對,文湘芸直覺地露出警惕,而女孩的眼里卻只有興奮。

    「師姐,她是人,不是鳥兒,不會像小羽一樣第一眼看到你就認你做娘的。」她身後的藍衫少年對著小美人無奈嘆氣。

    盯著那藍衫,文湘芸有些出神。

    大哥也愛穿藍色的農眼。只是大哥的藍,純然中帶著厚重,透著讓人信賴的氣息。而這個少年的藍,太過澄淨又太過純粹,不適合這個渾濁的塵世。

    「無極,我看起來真像這麼沒常識嗎?」漂亮的小姑娘跟她年紀不相上下,眸底不經意間流露的淡漠讓她熟悉,不過大哥倒是鮮少用冷然的一面面對她。

    「這是哪兒?」她听到自己聲音沙啞得厲害。

    「藏雲峰。」素雅的少年連聲音也溫潤如春風,讓人听了很是舒服。

    藏雲峰?她似乎听過這個地方。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本以為那位小美人性格會眼看上去一樣冷漠,想不到一開口竟是這樣一句關心的話語。

    「痛。」她實話實說。

    「喝藥吧。」少年從桌上端了碗藥走過來,「師父說,你醒了必然會十分難受,喝了這個會好許多。」

    「嗯。」第一次,向來疑心重的她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接受了這兩個同齡陌生人的關心。也許是因為傷重索性豁了出去;也許是緣份,讓她一眼便相信自己這回交了好運,遇見了好人,反正後來,這兩人一個成了她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師姐,一個則成豆腐嘴也豆腐心的二師兄。

    「你叫什麼名字?」藍衫少年問道。

    她看見屋外老樹葉間灑下的光線,絲絲縷縷像最縴細秀麗的琴弦,隨著樹葉的搖崗波動著無聲的旋律。陽光溫和而寧靜,那是最她喜歡的顏色,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卻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這樣美麗的事物,這算是老天給了她新的開始嗎?

    然而……

    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想忘了大哥。

    「……沒有。」

    但她卻必須忘記,如果她的存在只是給他帶來無盡的災厄。

    「什麼?」

    她抬起頭,輕聲道︰「沒有,我沒有名字,沒有過去。」

    「嗄?」

    於是,十二歲,文湘芸死,蘇清妙生,名字是二師兄慕無極依她的生辰八字幫她取的,她並成為無塵子座下專攻岐黃之術的三弟子,江湖人口中菩薩心腸的「芙蓉醫仙」。

    她沒想到的是,四年後,她又見到了尹蔚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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