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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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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維倪]偽妾(天機不可說之二)[全文完] .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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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8:34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一晃眼,四年春秋流逝,蘇清妙十六歲。

    醫術不比其他,需要更多的經驗,因此她雖然入門最晚,卻成為三個師兄妹中第一個下山游歷的人,懸壺濟世,磨練醫術,如今已小有名氣。

    「蘇大夫,真多虧了你,否則犬子必定性命不保。」

    「是啊蘇大夫,你的恩情咱們沒齒難忘。」

    斑升客棧的掌櫃夫婦拉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謝。

    蘇清妙無奈。果然剛才她不該顧及禮貌留下的。

    「衛掌櫃,衛夫人,我說過,這多虧了令公子福大命大,求醫及時,若是再晚個一時三刻,清妙也無能為力,你們該答謝的是那位送他回來的俠士。」

    斑升客棧掌櫃獨子路過搶匪,多虧一名俠士搭救,又將衛公子送回家中,這才讓她這個投宿在此家客棧的大夫有了用武之地。只不過,衛公子被送回來時,已經重傷得只剩下一口氣,那位俠士十之八九也是當作屍體送回來的,若非她在,恐怕回天乏術。

    於是掌櫃夫婦說什麼也要報答她的恩情,如今衛公子已無大礙,對方卻執意留她不肯放人。

    「蘇大夫,那位俠士的恩情我們自然不會忘記,今晚我一家三口置辦了一桌薄酒款待二位,聊表心意,你可一定要來啊。」

    蘇清妙幾不可聞的嘆氣,但笑容卻不改,「好的,清妙必然準時赴宴。」

    既然盛情難卻,就當開開眼界,見見什麼叫「江湖俠士」吧。

    她雖然身世復雜,但與真正的江湖之人卻鮮少有機會接觸。兒時在月魔殿的記慮早模糊不清,後來到了曉劍山莊,周圍的人形形色色,除了老莊主和尹家兩位少爺,其余都是雜役女眷,也算不得什麼江湖人。不過依她看,大哥本性中倒是透著幾分「俠氣」的,只是偽裝得太好,人人都覺得他面冷心也冷罷了。

    當晚,蘇清妙如約赴宴,在店小二的引領下,進入平日自己一向敬而遠之的天字房,卻在門口時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攝去了魂魄。

    「衛掌櫃,令公子乃是那位妙手回春的蘇大夫所救,在下實在不敢居功。」

    「不不,」衛掌櫃忙道。「我知道二位都是謙遜之人,只是今日小犬能僥幸活命,二位實在是缺一不可。尹公子和蘇大夫都是老夫一家的恩人,區區一頓飯又算得了什麼>?」

    尹公子?

    蘇清妙面色微變,她第一個反應竟是——

    「欸?蘇大夫,你上哪兒去啊?」店小二嚇了一跳。

    逃,逃得遠遠的,不能見他!就算听到那聲音的剎那想推開門沖進去,想抱著他大哭,就算每逃一步都心如刀割,難受得快要窒息,也不、能、回、頭!

    她已經拖累他太多,兄妹緣盡,對他是只有好處。

    想著,她情急之下竟腳下打滑,眼看整個人就要跌下樓梯。

    失去平衡的下一刻,她猛地撞進一堵懷抱,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逼得她落淚。

    方才穩住身形,魂牽夢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姑娘,你還好嗎?」

    听到門外的騷動聲,他才想出來看看發生什麼事,結果卻眼見一個姑娘滑落樓梯。多虧他輕功夠火候,這才搭救及時。

    只是,這氣息……尹蔚藍身體慢慢僵硬。

    「多、多謝公子,我沒事了。」蘇清妙料想,他不至於一眼就認出她來。四年了,她身形、樣貌都有了改變,嗓音也有輕微的變化,加上如今她改名換姓,只要她小心點,應該不會……

    她抬頭的一瞬間,就徹底躍進那兩泓深潭之中。

    四年了,他竟沒什麼變化,連那襲藍衫都沒有變,依舊是當初那副看似冷漠,卻又在不經意間眼中流露玩味的模樣,只是成熟了,更像個男人了。

    手腕突然傳來一陣痛楚,她回過神,故作冷漠道︰「公子,你該放手了。」

    尹蔚藍怔忡之後,卻破天荒地笑了,然後,他當著大庭廣眾之下,狠狠地抱住了她。

    「不放,這一次,誰也休想讓我放手!」

    她料想的沒錯,他們到底分離了四年,他一眼難以認出她也是正常,可是……第二眼呢?她長大了,更漂亮了,可那一抹神韻卻未有絲毫變化。

    听到她聲音的那一刻,尹蔚藍心跳幾乎停止。

    他一手呵護的小花兒,讓他足足找了四年。期間,他歷經憤怒、絕望、傷痛,是一遍遍告訴自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才支撐下來,如今親眼看見她好端端的出現在眼前,教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蘇清妙僵住,又感覺到他淩亂的呼吸,知道他已是認定了她,她再狡辯也是徒然,唯有嘆息,「你……你先放開我。」




    「不放!就是不放!」尹蔚藍竟像孩子般要起脾氣,「我找了你四年,我找了你四年,我一放手,你又要走了,消失了,我又要上哪里去找!」

    他就知道,若她死了,四年來不可能吝嗇得連夢中都不來見他一面,他的湘兒活著,好好的活著,今年十六歲了,長成了美麗的大姑娘。

    但蘇清妙聞言,卻是驚訝不已。

    他一直在找她?

    文湘芸的死訊不是已經昭告江湖了嗎?怕敵人疑竇,也替自己博得一個美名,尹俊甚至還煞有介事的替她辦了個喪禮,怎麼……

    蘇清妙隨即明了。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眾人說她死了,他不信,沒見到她屍體,他不接受,別人勸他,他也不听。於是,他拋下一切來找她,也不管她是生是死……傻瓜,若是她真的已死呢?難道他要這樣找一輩子?

    就像當年他不顧一切地救她,不顧一切地帶著她逃走,那時,她便很想問他。你為了一個沒有血緣的妹妹做到這樣,值得嗎?

    「大哥……」她忍不住出聲安慰。對方似乎因為這一聲叫喚而渾身僵了一下,隨即將她擁得更緊。

    小時候,大哥常常拿個性單純的湛青尋樂子,偏偏湛青被整得完全沒意識到,還對他敬畏有加,有時候連只想獨善其身的她都會看不下去,幾次喑里幫著湛青反擊,她和大哥越走越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在她眼里,大哥性格閑散,卻老用冷漠掩飾自己,他沒什麼野心,卻也絕不是什麼心胸豁達以德報怨之人;分明是修練成精的狐狸一只。

    談起虛偽,真不知道他們兩個是誰受誰的影響。

    可是現在的他卻毫不掩飾,在他臉上,慌亂、狂喜、不安、難以置信……種種情緒清晰可辨,她的出現竟足以擊潰他的冷靜、他的偽裝?

    於是,蘇清妙就很沒種的心軟了,她長嘆一聲,終於放棄掙扎,安慰地撫著他的背。「大哥……放心吧,我答應你不走。」

    好吧,妹妹就妹妹。她在心中自我催眠。

    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這輩子就讓自己以妹妹的身份陪著他好了。她就發發善心,親手將這個兄長交到尚不知在哪的未來大嫂手上再走,反正只是晚離開幾年而已,沒關系,沒什麼大不了的……

    「湘兒不要哭,大哥陪著你,這一次,誰也別想傷害你。」尹蔚藍笑意不減,輕輕拭著她的臉。

    哭?她摸摸臉頰,才發現竟真的是濕的。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哭的?听到他喊她時,還是他抱住她時?蘇清妙很想用自己最拿手的微笑表情來敷衍一下,然後很傲氣地說。「有沒有搞錯,誰哭了啊!」

    可心底卻有聲音要她別再自欺欺人——蘇清妙,你分明在听到他聲音的剎那,就已經淚如泉涌了。

    當初最痛最難熬的時候,她都沒掉過眼淚,原來都在等著這一刻,那麼,也就別掙扎了吧。

    下一刻,她徹底放棄抑制,不顧一切地哭出聲來,「大哥,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那一晚,他們促膝長談,聊了很多很多,從四年前聊到四年後,聊到兩人都不知不覺地睡著。這是一這麼多年來,她難得的好覺。

    這樣也很好,她告訴自己,既然舍不得,那就留下,當個好妹妹吧。

    清晨的空氣冰涼如水,讓人精神一振。

    蘇清妙提著水桶來到井邊。

    天一亮,她便如何也睡不著了,這是她很無奈的習慣,也因此,她總是起得很早。如今他們借住在衛掌櫃家里,總不好去叫醒下人伺候自己,所以她只有自己動手打水洗臉。

    不過她實在力氣小、水桶放下去後就怎麼也搖不上來,無奈之際,她準備最後試一次,不行就只能放棄了。她先天底子一般,前幾年雖然大難不死,但終究是傷了元氣,無論如何調養,如今比超常人來,體質還是要弱一些。




    不料這回她剛一推,搖手就自己動了起來,她低頭,看見後面一雙手,抬頭,對上一雙帶笑的眼,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大哥,早啊。」

    「早的是你。」明明昨天聊到很晚,她該多休息一下的。尹蔚藍替換了她的位置,不費力氣地提了一桶水上來。

    唔,這就是男女的區別吧,她就算休養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這個境界。

    蘇清妙打了盆水卻是送到了他的屋里。

    「大哥,你先洗臉吧,我回房收拾一下。」

    「麻煩什麼?你就在這兒洗吧,我用你剩下的水就行了。」尹蔚藍不以為意,回身整理床鋪。

    蘇清妙卻是一怔,隨即心里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欣喜的是他們一如當初,沒有隔閡;失落的是他還待她如親妹,坦然得讓她無奈。

    於是她也懶得折騰,就地洗臉梳頭,將臉面打理妥當便推門而出,卻見衛掌櫃怔在門外。

    「蘇……蘇大夫?」衛掌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房門。他沒走錯啊,這是尹公子的客房才對。

    「清妙,誰在外面?」屋內傳來正主兒的聲音——尹蔚藍知道她一心想以另一個身份重新開始,已經改口喚她現在的名字。

    「是衛掌櫃,他好像是找你來的,」她想了想又覺不妥,便向衛掌櫃確定道︰「是這樣吧?」

    「啊,是、是。」衛掌櫃還沒從眼前的情況回過神來。

    雖然昨天這兩人相見的情景也有些夸張,但他記得當時蘇大夫明明說他們兩人是久末謀面的兄妹來著,可是——這對兄妹的感情會不會太好了?

    「蘇大夫,」衛掌櫃到底忍不住疑惑,「你與尹公子真是異姓兄妹?」

    「……算是吧。」她想想,點頭。只要大哥還認她一天,應該就是這樣沒錯。

    「什麼叫『算是』?」

    她納悶,「他為兄,我為妹,我們又不同姓,這不就是『異姓兄妹』嗎?」

    衛掌櫃差點吐血,「就是說你們沒有……血緣關系?」

    蘇清妙一怔,隨即清晨有點遲鈍的頭腦瞬間轉動起來,「啊……衛掌櫃,這個……」任她反應敏捷,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是好。

    衛掌櫃卻只當她無話可說,板起臉認真道︰「蘇大夫,別怪老夫多言,就算是親兄妹,蘇大夫也還是個姑娘家,不該與兄長過於親密,而若不是……那就更是壞了名節的大事,共處一室並非……」

    「衛掌櫃,」尹蔚藍一身清爽地自屋內步出,「你誤會了。」

    丙然……蘇清妙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沉。

    懊來的總是要來。

    他自始至終對她都是兄妹之情吧。自己又在奢望什麼呢?早就決心要認命做他的妹妹了不是?可即使如此,這種話她還是不想從他嘴里听到,那麼索性由她來說吧——

    於是她故作神采飛揚的啟唇,「衛掌櫃,其實我們就是親……」

    「我們不是親兄妹。」尹蔚藍很自然地道。

    衛掌櫃眉毛打結,「既然如此,你們怎麼……」

    隨即,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原來如此,必是蘇大夫女兒家臉皮薄,不好意思說,才隨口以兄妹敷衍他了。

    「原來你們是小倆口啊。」衛掌櫃松了口氣。

    兩人同時一怔。

    蘇清妙皺眉,剛要解釋,尹蔚藍卻拉住她的手,「還不是,不過也是早晚的事了。」

    原來是未婚夫妻。

    衛掌櫃了然地點頭。這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倒也是一對璧人。他隨即眉開眼笑地道︰「竟然有如此巧事,尹公子到時候可一定要給老夫留一杯喜酒啊。」

    「那是自然。」

    尹蔚藍說得煞有介事般,沒注意到蘇清妙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清妙?」不知道喊了多少聲,她才停下腳步,他有些憂心地望著她,「怎麼了,不舒服?」早上還一切正常呢,怎麼現在臉色這麼差?

    「沒事,我回去收拾東西。」

    不行了,再看著他的臉,她絕對會忍不住發脾氣的。猛吸了口氣,她轉身繼續走。

    「收拾東西?要去哪兒?」尹蔚藍不解,以為她會再住個兩天。

    「不知道。」語氣已經掩飾不了她的惡劣心情。

    終於察覺到有哪里不對,他猛地拉住她的手,她卻甩開。

    「清妙,你在生氣。」

    「沒有!」

    「而且是跟我?」

    「不是。」

    「理由呢?」

    「你听不懂話啊,我說了,我沒生氣!我生什麼氣,我跟你生什麼氣,你是大哥,你做什麼都是對的,我哪里會跟你生、氣!」她嘴硬到底。

    好強的怒火……

    尹蔚藍此刻已經完全確定她說的全都是反話,正確解讀應該是——她在生氣,跟他,理由暫時不詳。

    「這不公平,」他有些苦惱地撓撓頭,「你至少得讓我知道,我哪兒惹得你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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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8:52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這家伙……

    深吸一口氣,蘇清妙告訴自己冷靜,要用平常心對待,她都已想開了不是嗎?生什麼氣,跟這個缺根筋的蠢大哥生什麼氣啊!

    「清妙……你說出來了。」

    「蛤?」

    「你敢說我蠢。」膽子不小!露出危險的笑容。

    蘇清妙突然一陣頭皮發麻,但還是好面子地強撐著,「是你亂說話!」

    「我說了什麼蠢話嗎,」他自認除了昨天被找到她的狂喜沖得有點昏頭,之後一直很清醒。

    「你……」她惱他的遲鈍,惱他的不上心,可是她騙不了自己,她最恨的還是他該死的「兄妹之情」,最恨的還是她以為自己早已放棄的眷戀!

    想著,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渾身都沒力氣起來。

    「清妙,」尹蔚藍見她臉色驟變,不禁著急地問︰「你到底怎麼了?跟大哥說好嗎?」

    想來想去,蘇清妙終於還是決定說出來,讓他親口斷了她的妄念,也省得自己因他的玩笑而莫名難受。

    「大哥,你如今可有心儀的姑娘?」

    尹蔚藍一怔,隨即俊眉緊攏,「當然有,那又怎……」

    下一刻,他驚見她小臉瞬間一片慘白,眼淚含在眶里似乎馬上就要掉出來。

    「清妙!」他徹底慌了,「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麼了?你再不說我真要瘋了。」

    焦急擔憂的口吻卻成了她眼中淚水的幫凶,不一會蘇清妙就哭成淚人兒。

    明明做好心理準備的,可親口听他承認,卻還是疼得她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痛哭一場!

    「大哥!」她突然抱住他,就像小時候受了委屈一樣,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眷戀這個懷抱。「湘兒以後都不會纏著你了!你要好好對大嫂,如果大嫂在意的話,就乾脆別提有我這個妹妹。你放心,我以後會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不會破壞你的生活,也不會做妖女為禍武林的,更不會再給你帶來麻煩了!大哥,只要你幸福,湘兒就會幸福了!」

    她轉身欲走,卻被尹蔚藍有力的臂膀硬是帶了回來——

    下一刻,哭聲停止。

    大哥在做什麼?

    她眨巴著淚漣漣的大眼。

    尹蔚藍的唇緊緊貼著她的,先是輕柔地廝磨,最後,舌尖侵入她的口腔,帶領她的起舞。

    見她眼也不眨,他瞪了她一眼,然後閉上,她懂了他的意思,跟著閉上眼。

    一剎那,唇間的感覺更加清晰而熾熱,蘇清妙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像在品嘗一道最精致的美食,輕柔地吮吸著她的唇瓣,像是品味一杯佳釀,撩撥著她的清純。這樣的溫柔,這樣的溫暖,這樣讓人貪戀的感覺,她……她不要!

    蘇清妙猛地推開他。

    「清妙,你听我……」

    「大哥!」她氣息有些不穩,但還是直視他道︰「我當年愛慕你。」

    「我知道。」她十二歲那年,他就知道了。

    「如今也沒有變。」

    「……那就好。」尹蔚藍偷偷松口氣。變了就換他哭了。

    只是,這是情話不是?有必要說得這麼義憤填膺嗎?

    「可是,」蘇清妙話鋒一轉,「大哥說過把湘兒當最親最疼的妹子,這句話我一直記得。」

    「我說過?」他瞪眼,什麼時候?

    她瞪他,認真地點頭,「你還說將來要替我覓個好鄔君,人品好、身世佳,還要懂得欣賞我的聰明才智……」

    他以為這些話自己只是心里想,竟然是真的說出來過啊……尹蔚藍有些懊惱自己當年的愚鈍。她沒說錯,他確實蠢,蠢在自以為是,蠢在老早就自掘墳墓打擊自己。

    「既然大哥這樣想,就請別再給湘兒任何幻想,也別再親……做任何容易讓湘兒誤會的舉動。大哥放心,我自己也想通了,以後就安份地做大哥的妹子,不會再胡思亂想。」

    「不行!」尹蔚藍堅定地駁道。她這是要跟他斷得乾乾淨淨嗎?現在胡思亂想的是他啊!

    「大哥?」蘇清妙不解,

    他扳過她的肩,「湘兒,你真的那麼在乎這個兄妹名份嗎?如果你邁不出這條界限,那今後你可以直接喚我的名字,不用再叫我『大哥」!」

    妹妹和妻子這兩個身份,他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前者。

    想不到蘇清妙臉色卻更加蒼白,「連……兄妹都做不成了嗎?」

    尹蔚藍只覺得頭更疼了,「你到底在說什麼呀?我昨晚的話,你一句也沒听進去嗎?」他以為自己說得很清楚了,為什麼卻換來她這樣的反應?

    她一怔,「大哥昨晚說了什麼?」

    他瞪她。

    「我……」蘇清妙努力回憶,「我記得我們聊到小時候的事,聊你我四年來各自的生活,聊……還有什麼嗎?」

    一瞬間,兩人之間出現尷尬的沉默。

    原來問題出在這。尹蔚藍懊惱地揉著額際,「聊了什麼……你問得真好啊。」

    蘇清妙不由得後退兩步。奇怪,大哥在磨牙了。

    等等,她記起來了,「後來我好像是睡著了……」

    「文湘芸,蘇清妙,我不管你是誰,都給我听好!」

    「是。」事實上,她還是很怕大哥動怒的,惹歸惹,玩歸玩,她知道他的底線在哪里。

    「我再說一遍,四年前,我就已決定要守護你一生一世,陪伴你一生一世,但絕不是以你兄長的身份。」

    蘇清妙被他灼熱的眼神盯得心跳加速。

    看出她的緊張,尹蔚藍反而松了口氣。沒有什麼比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未變,更讓他欣喜了。

    當下定定地注視她,他無比認真地道,「我想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愛你、疼你、寵你,你依然是我最珍惜的妹子,但卻不僅止於如此,你還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以及唯一的妻子,清妙,湘兒,這次你听懂了嗎?」

    「你騙人!」蘇清妙滿臉通紅,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是幻覺,一定是她這幾天沒有好好調養身體,導致出現幻覺。

    「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大哥!」小臉又垮了下來,「大哥只當我是妹妹,就算是夢里,大哥也不會眼我說這些的……」

    「湘兒,你到底在糾結什麼?我們一起這麼多年,我是真正假,你還認不出來嗎?」他為她的執拗煩惱不已。

    她寧可相信他是幻影,也不願意相信他的真心?

    「我承認當年我蠢,分不清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愛,又擔心那時你小,也未必懂得什麼叫喜歡,所以才沒有回應你,結果直到你……」

    他閉上限,回憶著她墜崖的一幕,那時候他才知道幼稚的是自己,自以為是的是自己,遺憾終生的也會是自己。

    「總之,如今老天給我機會又再見到你,我怎麼可能再放手?別說你心里還有我,就是今日你嫁了人,拼上一切我也要將你搶回來!」

    什麼愛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他尹蔚藍自私自利慣了,壓根不信那一套!他是愛裝冷漠,他是性格散漫,但是對於執著的東西,他的手段卻比她還要偏激。

    「大哥……你真的不是在尋我開心嗎?」畢竟互整曾是他們兄妹樂此不疲的游戲。

    尹蔚藍苦笑,「你不會真的不願意吧。」

    「可是,我不夠好……」

    他吻上她的額頭、她的眉眼,吻去她的淚痕。

    「胡說。當初,我的湘兒是最好的湘兒,以後,我的清妙也是最好的清妙。」

    原來這才是她糾結的根本原因。

    是他錯了,是他粗心,以為她聰明才智更勝男子,卻忘了她到底也有女兒家細膩的心思。

    這丫頭從小經歷的環境太復雜,人性丑惡全讓她看了個遍,換成是他,早就自甘墮落走偏也未可知。他當初就是怕發生這樣的事,所以總在潛移默化中抑制她性格中極端的那一部份,而她太聰明,竟然連他的用心都懂,還很配合地隨著他的腳步前進。

    這種隱藏的善解人意,正是他最初心動的原因。

    引她走上正路,不是為了什麼大義蒼生,純粹是希望她能在陽光下快快樂樂的生活罷了,他不願見一朵鮮花躲在被陰影籠罩的黑暗中枯萎。

    但他做的也只是引導而已,決定權始終在她手里。

    他們的性格像又不像。他們同樣表里不一,骨子里有愛作怪的因數,可是湘兒又有她的分寸、她的原則,她絕對不輕易放棄的信念。

    她能拋開陰影走到陽光下,成為蘇清妙,功勞在她自己。他只是適時的出現,並住進她心里成為她的精神支柱,如今,他是如此慶幸,那個在她需要時出現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尹蔚藍。

    她不夠好?

    笑話,在他尹蔚藍看來,蘇清妙簡直是太好了,好得不像話了。尤其如今她已經毫旱亭亭玉立,再不是當初的小丫頭,所以——

    他握住她的柔荑,「清妙,我得告訴你,無論你用什麼理由,現在才要我放手……晚了,太晚了。」

    她反手與他交握,破涕而笑,「大哥……我今天是不是很丟臉,你心里在笑我吧?」平日里的她不會這麼失態,就只有面對他的時候,冷靜優雅都會破功。「我明明都想通了,可是面對你,卻除了哭什麼也不會,大哥若有心整我,我一點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他根本什麼也不用做,她就會自亂陣腳。

    尹蔚藍擁著她長嘆,「你以為我不是嗎?」

    世上唯有她,能牽動他的喜怒哀樂,也唯有她,能讓他卸下防備,她是他的弱點,是他傾盡所有也要守護的人兒。

    還好,老天沒真的將她帶離他身邊!尹蔚藍慶幸地想。

    一年後,尹蔚藍與蘇清妙成婚,見證他們誓約的信物是一對鴛鴦玉佩,婚宴就辦在高升客棧,賓客中並無江湖人,只有街坊鄰居以及蘇清妙的師姐鄔亦菲和師兄慕無極。

    從此結發,她不再只是他的妹子,還是他的妻,他一輩子唯一的女人。

    他們終於能像當年在歌里唱的——

    連姻緣,與君相約共百年……

    兩年後,曉劍山莊老莊主尹俊病危,尋請蘇神醫登門診治。

    三年後,尹俊病逝,尹蔚藍回到曉劍山莊繼承家業,成為天下第一莊莊主,而為了確保蘇清妙的安全,兩人約定暫時不公開身份。

    據曉劍山莊吳管事說,新莊主上任後並未將多少心思用在江湖上,反而經常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行蹤成謎,直到近日身中劇毒的「文姑娘」出現,情況才有所好轉。而在蘇神醫入莊之後,莊主更是寸步不離曉劍山莊,連每年六月例行的產業巡視都是由他這個老管事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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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7:59:08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曉劍山莊書房內,蘇清妙無奈的放下手中的醫書。

    「二莊主,我臉上寫著『不可思議』?」

    若是從前,湛青這樣盯著她看,她肯定要以為他對她有意思了。

    尹湛青不好意思地低頭,「沒、沒,我只是……呵呵,我只是……」

    「還不能接受,還沒從震驚中清醒?」她好心地替他提供理由。

    「倒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只是一時不太適應罷了。」

    他也是這兩天知道原來大哥早已成親,之所以一開始沒有公布蘇大夫的身份,是為了避掉一些危險。至於什麼危險?

    他也不知道,總之,大哥自有他的道理吧。

    不過,他原本對蘇大夫便十分欣賞,如今她成為自己的大嫂,他倒也不排斥。

    「蘇大夫……不,大嫂,之前跟你說了很多失禮的話,別放在心上。」

    「怎麼會?」她一笑,「你叫『大嫂』我還滿不習慣的,還是叫蘇大夫吧。」這樣突然變換稱謂,她會覺得很別扭。

    尹湛青點頭,「蘇大夫,你叫我『湛青』或『二弟』即可,再叫『二莊主』,我會被大哥罵的。」

    「他才不在乎那種小事。」她搖搖頭。

    那個男人不是個計較世俗禮法的人,只是經常給人一種很保守的錯覺,所以沒人敢在他眼前放肆而已。

    尹湛青卻是一怔,「蘇大夫,你很了解大哥嗎?」

    想了想,她搖頭,「我不敢說完全了解他,但畢竟夫妻五年,他的脾氣我還是摸得透的。」

    「就是這樣才不可思議啊……」五年欸,不是五天,五個月,而是五年。

    「什麼?」

    「我是說,你們竟然成親五年了,那……」他忽然想到三年前大哥回到山莊後,依然常常一個人在文姐姐的房間閉門不出,難道大哥仍然忘不了文姐姐?那嫁給大哥的蘇大夫豈不是很可憐……想了想,他終究忍不住問道︰「蘇大夫,你當初為什麼會嫁給我穴哥?」

    「因為我喜歡他啊,你也看出來了吧,我很迷戀他。」她直言不諱。

    的確,蘇大夫的迷戀全部寫在臉上。

    「所以大哥求親,你就答應了?」

    「不是的,」她想了想,「嚴格的講,是我向他求的親。」如今想來,是她虧了呢。

    「嗄?」尹湛青傻眼,「你……你求的?」

    「是啊,有一天我救治過的一位朋友請我喝喜酒,我覺得很羨慕,就問他『大哥,你也娶我好不好?』他說當然好,然後我們就成親了。」

    奇隆,明明是很大膽的言語,從蘇大夫嘴里說來卻只覺真摯,絲毫不損她嫻雅的氣質。

    好吧,他得承認大哥確實有讓女人迷戀的本錢,可是——

    由蘇大夫來求親?

    這也太夸張了吧!

    「蘇大夫,你一點也不介意文姐姐的存在嗎?」

    其實這才是他一直好奇的,像現在,大哥又去看文姐姐了,蘇大夫如果真像她說的那麼在乎大哥,為什麼毫不介意的樣子?

    蘇清妙笑了笑,「不介意,說得更準確一點,任何女人糾纏你大哥我都會介意,只有那個人,我不會跟她爭。」

    廢話,跟自己怎麼爭嘛,她巴不得他時時刻刻都想著她。

    「你認識文姐姐?」尹湛青越听越好奇。

    「算是吧。」她自認對自己很了解。

    「文姐姐和大哥本來是兩情相悅的……」原來如此,本以為這次會有情人終成眷屬,結果這個眷屬又不是他以為的人。

    「你是在為你文姐姐抱不平嗎?怪我搶了她的男人?」這個湛青真好玩,實心眼這點從小到大都沒變呢。

    他不承認也下否定,「沒有那麼嚴重,我只是有些意外,我以為大哥真的會等文姐姐一輩子,沒想到他……」

    蘇清妙不以為然,「那樣不是很傻嗎?」

    尹湛青微訝,「你認為很傻?」他還以為女人都很為這一套動容。

    「確實。」

    「我認為那樣才符合大哥的性格啊。」

    「那又怎樣?就因為他足尹蔚藍,他就必須為一個生死不明的女人痴守一輩子,這樣就叫痴心,這樣就叫完美?」

    他皺眉,「蘇大夫,你不該這樣說。」

    「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感覺,如果那人真的死了,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湛青,你身為他的弟弟,難道願意看到你大哥孤老一生,永遠得不到幸福?是別人的看法重要,還是親人的快樂比較珍貴呢?」

    尹湛青一時無語。這……他確實沒有想過這些。

    「不過,說歸說,他想怎麼做,卻是誰也勸不動。」每每想到這些,她心里總是暖意與憐惜交加。

    四年,他就這樣鍥而不舍地尋了她四年。她甚至不敢想像,若自己真的的死了,他要怎麼辦,繼續尋尋覓覓一輩子嗎?這男人分明是要自己連死都不得安息。

    她嘆息,「你大哥就像你以為的那樣,遵守了他的講百諾言,只有一個妻子,只愛一個女人。」

    唔,這樣暗示夠不夠明顯?她真的不想說出那個名字啊。

    「可是這個妻子並不是他愛的那個女人呀?」話一出口,他頓覺失言,忙道︰「蘇……蘇大夫,你別介意,我只是有些想不通,無論什麼理由,大哥與你成了親,那豈不是對不起文姐姐。我並非針對你,如今若是大哥真的回到文姐姐身邊,我也同樣會為你抱不平,我只是認為這事大哥有錯。」

    「湛青,你大哥沒錯,」蘇清妙無奈,「是你沒有看清楚而已。」

    「我?」尹小弟不解。

    「你覺得你文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

    文姐姐嘛……尹湛青努力回憶,「只記得她十分溫柔,嗯,很有正義感,小時候很照顧我。」

    他說的是誰啊?蘇清妙瞪眼。溫柔就算了,有正義感?她有這種東西?她怎麼不知道?

    她溫柔,是因為她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溫柔其實是另一種保持距離的方式而已,至於所謂的「照顧」,實在是因為某人性格惡劣,偏偏莊里無人識得他的真面目,她看不過去了才明湛青和他斗上一斗。

    「那你覺得我又是什麼樣的人?」她這些年真的變化如此之大,以至於如何暗示,他都認不出她就是文湘芸?

    「蘇大夫你嘛,溫柔……嗯,有正義感。現在又多一條真誠吧。」他把蘇清妙的直接美化成真誠。

    「那你大哥呢?」

    「驕傲,有點冷漠,但很正直,嗯……還有點古板。」

    天啊,他說的到底是誰?

    為什麼她一個都不認識。

    看來她身為人嫂有必要做點什麼了。

    「湛青。」

    「……在。」他打了個冷顫。

    奇怪,蘇大夫的笑溫柔如昔,為什麼他卻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來幫你了解一件事吧。」

    咦?

    熟悉的藥香隨風飄來,尹蔚藍唇間浮起一絲淺笑,下一刻,雙眼被柔軟的掌心覆住。

    「猜猜我是誰?」

    「我猜不出來。」大掌覆上她的,移到唇間輕咬。這樣的游戲,她還真是樂此不疲。

    蘇清妙抽回柔荑,「猜不出來就咬人,小狗。」

    「嘗嘗味道才知道是誰啊。」他很配合地不回頭,繼續埋首看眼前的帳簿。

    「那猜出來了沒有,」她將頭枕在他結實的背上。

    「好像是我府里的小妾。」背後被人輕捶了一下,尹蔚藍忍著笑,故意嘆道。「唉,這幾日家里的母老虎發威,所以才冷落了你,寶貝不要生氣,再等為夫一些時日。」

    蘇清妙忍不住伸手到他腰間,卻被快一步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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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20-3-3 17:59:25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別掐別掐,玩笑是你先開的,我配合著說笑也不行?」尹蔚藍隨即旋過身,拉她在身邊坐下,討好地笑道︰「我家娘子端莊又賢慧,斷不會在背後掐為夫的,你說是吧?」

    她皺眉,「你該不是變相在向我抗議要求納妾吧?我看那個『文姑娘」挺不錯的……哎哎,我隨便說說,你靠過來干麼?」她身子後仰,以免慘遭「滅口」。

    「你不是在說『相公快來吻我』嗎?」說這種酸溜溜的話,分明就是要他立刻表現,以阻止她的胡言亂語。

    「你——不正經。」蘇清妙面色微紅。她得承認,大多數時候,她是玩不過他這個喜歡扮豬吃老虎的相公。

    「正經?奇怪,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來著,我竟然不記得了。」談笑間,尹蔚藍大筆一揮,又一本帳簿核對完畢。

    蘇清妙看看周圍,亭台水榭,鳥語花香。他在這里辦公,真是懂得辜受啊。

    「你平日都是在這里處理山莊事宜?」

    「是啊,」事情差不多忙完了,他抬頭,「這里比屋里好多了,屋里好悶,我寧可一個人听听水聲,聞聞花香,也不想面對吳管事嘮嘮叨叨的嘴。對了,還有湛青,他最近老是對我失望,你說奇不奇怪,是不是弟弟大了都這樣?」

    當哥哥真難啊。

    看他一眼,她隨即笑道。「想過沒?也許是你們兄弟間的溝通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

    「比如,你是否讓他了解過你?」

    「我有娘子了解就行了,兄弟間說那麼多做什麼,又不是要一起過日子,將來他也自有他的娘子了解他。」尹蔚藍耍賴地攔住她的腰。

    蘇清妙失笑。若非她熟知他性情,還當真看不出來,這男人……分明就是在不好意思嘛。

    「可是湛青一直把你當成神一樣崇拜,你覺得這樣好嗎?」

    「不好,」尹蔚藍有些孩子氣地搖搖頭,「當神不好,壓力好大,當相公才好……哎!說好不掐我的。」

    「你正經些說話。」

    「正經說話會被繼續當作神的。」這就有違她的目的了吧?

    「你……」就知道什麼事都瞞不了他,「我也是為了你好,兄弟間總不好落下隔閡。」

    「我和湛青沒有隔閡,只是他對我有些誤解罷了。」他繼續沒骨頭地靠向她。

    「敢問這些誤解是誰造成的?」明明就是他拿耍人當有趣。

    尹蔚藍無所謂地聳肩,「小時候耍他,完全是因為有趣,我只有這一個弟弟可以玩啊。」

    玩……

    說得真殘忍。蘇清妙不勝欷吁。

    「接著離家好多年,回來一看,哇,他都長那麼大了,真有趣。」

    有趣……

    他這個大哥用詞真的好沒良心。蘇清妙憐憫地望向身後顫抖的「花叢」。

    「不過,」尹蔚藍突然對她身後的方向笑了一笑,「看見他平安健康的長這麼大,心里真的很高興呢。」

    她一怔,隨即微笑,「畢竟是親兄弟嘛。」

    「是啊,」他點點頭,「最重要的是,他那可愛又好玩的性格還在,老天總算沒有剝奪我玩弄弟弟的樂趣,哈。」

    蘇清妙分明听到身後花叢傳來重物擊地的聲音。

    有這樣的大哥,真是好可憐。想著,她瞪了某人一眼。這人真是時刻不改惡劣本性。

    「你別再鬧他了,把誤會說清楚。」她推他。

    「什麼誤會?」尹蔚藍聳聳肩,「我從沒說過自己性格陰沉偏激冷漠呀!」是大家自己要這麼認為的。「事實上,我討厭繁文縛節,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討厭什麼事都悶在心里,性格活潑開朗,心理健全、人見人愛,娘子,這樣說夠不夠?再加上為人熱情、滿腔對正義事業的熱血,」

    你在搞笑。」她被他給逗笑了。

    「唔,娘子,你好過份,我的心受傷了,快來彌補我吧。」說罷,身子又往前湊。

    「你注意一點,有人在呢!」蘇清妙微惱。他根本就是故意在鬧她。

    「該听的听完了,那小子早走了。」敢留在這里破壞氣氛,別怪陸他這個為人兄長的大義滅親。

    听完了?蘇清妙一怔。沒打招呼就走了,看來真是受了很大刺激!自己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不用擔心,那小子沒你想得那麼脆弱,早晚也該讓他了解的,」尹蔚藍一眼便看出她在擔憂什麼,隨即柔聲道。「倒是難為你,連這都為我記掛著。」

    兄弟是他的,可她卻總是處處為他珍惜,比他還要呵護這手足之情。她不說,他又怎會不懂,所以才由著她設計,順著她的意展露自己的真性情給花叢後的湛青看。

    這個二弟,他自是十分珍惜疼愛的。不過他也得承認,這些年來,自己確實對他有所忽略。到了後來,更是不知該如何與他溝通,又不忍心破壞他心目中早已為兄長塑造的偉岸形象,開始還當作戲,久而久之,也就只能一板一眼的裝下去。這件事一直以來也的確讓他頭疼,如今多虧了清妙……

    想著,尹蔚藍心中溫暖。她總是為他著想的。

    清妙內心深處其實比任何人都渴望親情,她把這看得很重,所以才會為他珍視與湛青之間的兄弟之情,生怕他悔恨終生。

    「清妙。」他輕喚。

    她抬頭。

    「謝謝你。」

    她一怔,隨即臉色微窘,「什、什麼啊,我只是看不慣你老是欺負湛青。」

    不叫「二莊主」了,尹蔚藍注意到她稱呼的變化。

    「以後,湛青也是你的弟弟了。」

    她看向他。

    尹蔚藍笑了笑,「以後,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眼眶一熱,蘇清妙突然將臉埋在他懷里。

    「大哥真是的,不要故意說這樣的話。」

    「是是,是我不好。」尹蔚藍輕笑著撫摸妻子的長發,任由她將眼淚和鼻涕全部抹在自己前襟。

    反正,惹她哭了的話,就一定是自己不好。

    面對湛青,他這個為人兄長的,的確是好那幾分面子,不過,她這個女神醫又何嘗不是口是心非。

    謗本不用他說,她也早拿湛青當親弟弟看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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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20-3-3 17:59:5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曉劍山莊最新流言,莊主終於被蘇神醫的痴心所感動,移情別戀,冷落舊愛文湘芸不說,更是公然與新歡卿卿我我。

    勝負分曉,蘇神醫技高一籌,反敗為勝。

    「什麼叫技高一籌……」蘇清妙對流言無奈。

    話說,前兩日,突然有兩個丫鬟無端對她親熱起來,簡直是殷勤得不得了,她起初還不明所以,後來一打听才知道。之前莊里睹她與「文湘芸」哪個會贏得尹蔚藍的心,開始時賭局完全是一面倒,一賠十。

    那兩個了鬟之前輸了大把的銀子,所以便孤注一擲地賭她贏,沒想到湛青突然昭告她當家主母的身份,這下她們不但翻了本,還大賺一把,兩個丫鬟欣喜無比,就將感受全表現在對她的熱忱上。

    若她們知道那賭局的莊家兼最大贏家,其實就是他們萬眾景仰的莊主,不知道又會做何感想。

    想著,蘇清妙失笑。大哥有夠賊的,將這兩個名字放在一起比較,她連吃醋的機會都沒有。

    這幾日,她日子過得甚為悠閑。

    湛青尚沉浸在打擊中不能自拔,暫時不會來干擾她。而大哥就算在白天時,也是只要有時間就會來陪她,說是要彌補他們之前的分離之苦——蘇清妙無奈。他根本就是為了逃避吳管事的碎碎念追殺。

    真不知道他又做了什麼讓吳管事頭疼的事?听說托他的福,吳管事如今四處張羅采辦東西,忙得不可開交,偏偏身為主人的他將攤子一扔,天天溜回內院偷懶。

    「文姑娘,這里是莊主的住處,你不能隨意……」

    外面的喧嘩聲引起她的注意,「小冬,怎麼回事?」小冬是之前負責替她送藥帖的丫鬟,也是那兩個賭贏的丫鬟之一。

    「沒什麼,蘇大夫,」小冬的聲音傳來,雖然尹湛青已替蘇清妙「正名」,但如今府里上下多半還是依照舊習慣叫她蘇大夫,「是文姑娘走錯了路,下人已經送她回去了。」

    文姑娘?

    蘇清妙一怔,才想起這位「文姑娘」正是自己的病人。

    本來她因為自己替對方招來危險這事頗為內疚,所以堅持要將她體內的毒素排清,可大哥卻認為這女子有古怪,說什麼也不許她太過接近她。所以她也只能放慢速度,為對方開穩妥的藥方療養,反正九針已施,她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

    幾日不見,竟已能下床走動了?

    想著,蘇清妙竟是心情極好,這是她自從當了大夫後常有的自豪感。

    「等一下,小冬,我出去。」

    「啊?」小冬嚇了一跳,「可莊主叮囑過,你若出院子一定要有人陪著。」開始下人們只當是莊主對蘇大夫用心的表現,幾天後,當全莊下上都了解到蘇大夫迷路的本事以後,便理解了莊主的苦心。

    她實在是很會迷路。

    「沒事,只走幾步路而已,我說兩句話就回來。」做為一個大夫,她還是想看看「文湘芸」如今怎樣了,也好酌減藥量。

    「可是,蘇大大,上次你也……」

    沒等丫鬟說完,蘇清妙已經朝院門奔去。

    其實小冬想說的是——上次你也說只是去看看門前的荷花池,結果卻直到黃昏時分才被整個山莊最偏僻的柴房那邊派人給送回來的啊……

    「文姑娘、文姑娘!」蘇清妙小跑兩步,追上尚未走遠的身影。

    女子停步回眸,氣色還帶著些許虛弱,見到她也沒有太多的表情。

    莊里的人大都知道,文姑娘性格有些讓人捉摸不定,不如溫和可親的蘇大夫好相處。

    「蘇大夫,有事?」

    「難得你出來走動,我來看看你的情況。」

    「托蘇大夫的福,尚好。」女子淡漠而有禮。

    這種態度……不知道真相的,還真當她搶了她的男人呢。

    形形色色的病人不少,接觸朝她冷臉以對的,蘇清妙倒也不以為意,她四下望了望,指向不遠處的亭子道︰「到那邊坐吧,我為你診脈。」

    女子看了她一眼,神色頗為復雜,卻還是順了她的堅持。

    「姑娘,還沒有請問過你的閨名?」總不會是「文湘芸」這三個字的。

    「我的名字不是你們定的?」女子語氣中有微微的諷刺。

    「這……事出突然,實在抱歉。」听大哥說,她是在山腳下被人發現的,當時身中劇毒,命在旦夕,於是她那個很沒同情心的相公,就想著利用這個身形和年紀跟她相仿的姑娘,引出一直別有用心的二娘。她與大哥兩地分居,也是後來才得知這件事,所以對於這姑娘,她多少有些內疚。

    「我叫初霜。」

    「初霜姑娘是嗎?」奇怪,為什麼這名字有點耳熟?「最近還經常發冷嗎?」她得確定余毒是否已經清除乾淨。

    初霜並未回答,而是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你為什麼要在意我的生死?」那日她半昏迷時,對於她與另一名女子的談話听得清清楚楚。她分明自己也在利刃的威逼下,卻還是堅持為她下針逼毒,這是為什麼?

    「我是大夫啊。」蘇清妙回答得理所當然。

    「大夫並不都如你一這般。」她見過的大夫多半與商人無益,唯利是圖,並不顧及人命。

    二「今日不是見到了?以後再遇見那種黑心大夫,你大可說自己遇過一個與眾不同的大夫,那樣我會很驕傲的。」

    了……希望我沒有這個機會。」這樣的毒,一輩子中一次就夠了,沒人喜歡到鬼門關串門子的。

    「那是最好。」蘇清妙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柔聲道。「姑娘以前武藝如何?」

    初霜眼中瞬間閃過警惕。

    蘇清妙笑容和煦,「姑娘別多心,我也只是隨便問問,今日這寒毒雖解,到底還是傷了兀氣,功力大減,日後怕是不宜動武。」

    「勞蘇大夫費心了。」初霜面色稍緩。

    她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清妙就告辭了,姑娘也快回房休息才是。」

    「蘇大夫。」

    她回身,「姑娘還有事?」

    「初霜有一事想請教。」

    「請講。」蘇清妙面色不變,依舊和煦有禮。

    「我想知道,蘇大夫所行之善舉,當真是出於本性嗎?」一瞬間,女子美眸似乎染上些許妖異的神采。

    那一刻,蘇清妙微微怔沖。

    敝不得大哥不許她接近她,如今她倒是想起這女子像誰了。

    「初霜,」這一次,蘇清妙直呼她姓名,「你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嗎?」

    「你相信?」

    「哈恰相反,」她淡笑,「我完全不相信。」

    初霜皺眉。

    「但是,做了好事,心中坦蕩;做了壞事,心中有鬼,這是不爭的事實。我總想著,若自己多救一個人,就能多積一分福氣,我不求長命百歲,只求這些功德能為我想守護的人帶來好運。這樣一想,救再多的人,我都樂此不疲。」

    她不信鬼神,可一旦有了想守護的人,便是什麼都想要試一試。

    沉默半晌,初霜才道……「受教了。」

    蘇清妙淡笑,「善惡對錯的,又有什麼關系?我看到自己所懸念之人歡喜,便也由衷開心。」

    初霜听聞,眸中妖艷更甚,「是啊,若是每日見到所愛之人痛苦,也必定心如刀絞,感同身受呢。」

    「初霜姑娘何出此言?」

    她卻沒有回答,只淡然道︰「蘇大夫既然妙手仁心,可否願意再幫初霜救治一人。」

    蘇清妙不動聲色。

    「怎麼,事不關己,你就猶豫了?」初霜冷笑。

    「若是清妙能力所及,並無不可。」注意到四下已經沒有什麼人,連方才陪著初霜的丫鬟也被藉故支走,她突然有些後悔沒有叫上大哥一起來。

    初霜嗎?也許她並不姓初,而是……

    「既然如此,我們便走吧。」

    「現在?」

    「正是。」

    世吐上說什麼好心有好報都是屁話,她蘇清妙救人純粹就是因為想救而已,只是覺得救了之後心里舒坦,從未想過這是在做善事。

    可為什麼這樣她還是會說錯話,惹了不該再有交集的人?

    此刻,她正一身簡裝,被困於馬車之內,而身邊便是前幾日還臥床不起的初霜姑娘。

    這場劫難真是自找的,早在大哥警告她這人有問題時,她就該想到了。大哥必是不願她傷懷,才末細述。

    「初霜?」

    似乎沒料到蘇清妙還願意以這樣的口吻喊她這個綁匪,女子有些意外。

    「你其實姓文吧?」

    雖然是問句,事實上卻已是肯定。

    一陣沉默過後,文初霜咬牙,「你知道了?」

    「你們……長得太像,雖然印象有些模糊,但多看幾次,還是能認出。」

    文初霜,她終於想起曾在哪里听過這個名字。

    兒時在月魔殿的記憶很模糊,但她卻一直記得自己有個多病卻聰明的堂哥,若非他,月魔殿恐怕早被滅門。如今的月魔殿雖然於那一役後受到重創,已經漸漸隱沒於江湖,但總是一息尚存。

    而她隱約記得堂哥有個女兒「初霜」,年紀與她相差無幾。

    「你該叫我一聲姑姑。」

    「這些年,你既已擺脫尹老頭的控制,為何不回月魔殿?是為了尹蔚藍嗎?」文初霜對稱呼不予理會,只是眼中敵意似乎輕了些。

    真是奇怪的女人,她一路將她綁走,她卻不掙扎也不鬧。

    「不全是,」在大哥找到她之前,她便已以蘇清妙的身份游歷江湖了。「我回去做什麼?那里還有什麼值得我回去的。」

    「我爹一直在找你!」文初霜微怒。

    「他找我,我就要回去嗎?他愧疚,我就該原諒他嗎?你別忘了,當年將我推入火坑的,他也有一份。」蘇清妙的聲音淡淡的,眼中卻已沒了慣有的笑意。

    「你……那你就認賊做父,還嫁給仇人的兒子?」

    「認賊做父?」她冷笑,「你用這四個字來指責我?」

    當年武林正道圍攻月魔殿,由於出了叛徒,整個月魔殿幾乎覆滅,存亡關頭,眾人故意泄露藏寶圖的秘密在她身上,又以她為誘餌和吟俊談條件,這才擺脫滅門命運。

    說出來,她也不過就是殿王眾多兒女中最不受寵的一個,以她的犧牲換得整個月魔殿的存活,是再劃算不過的事。那時,有誰在意過她的死活?有誰想過她一個女孩子被尹俊帶走,會是怎樣的下場?有人來救過她嗎?

    沒有人!

    是她利用自己單純無害的外表松懈尹俊的戒心,才能在落入仇敵手里後,依然將藏寶圖的秘密隱瞞了六年之久。

    她在曉劍山莊過著戰戰兢兢的生活,在仇人面前佯裝乖巧,任人擺布,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日復一日的就是企盼救援,可是最後,她絕望了,甚至姚鳳嬌混進曉劍山莊也未對她施予任何援手,只是多了一雙旁觀的冷眼罷了。

    那時候,有誰顧過她的死活?

    沒有人!

    六年後,她被曉劍山莊追殺,眼看著大哥重傷,自己在崖邊無能為力。有人了解她的絕望嗎︰

    依然沒有——

    從頭到尾,她都是一顆被舍棄的棋子,根本沒人想過要挽回她。

    反倒是初霜口中的「仇人之子」,珍惜生命,惜她如寶。

    「初霜啊,」蘇清妙的語氣中透出重重的疲憊,「你可想過,今日在月魔殿過著安逸生活的你們,又是以什麼立場指責我?」

    文初霜無語。

    「你如今也是月魔殿的人吧,該知道的秘密你應當都知道了。你認為這場陰謀中,我做錯過什麼?」或者說,當年不過六歲的她能做什麼?蘇清妙抬眼正視她,「你可知道我當年在鬼門關徘徊時,心中有多恨?我恨不得將月魔殿的人通通殺掉泄憤!」

    「你……」文初霜駭然。

    「沒錯!我最恨的不是尹俊,而是月魔殿殿主,我的親爹!」她冷冷道︰「根本沒有什麼寶藏,月魔殿根本沒有寶藏,那都是世人自己捕風捉影的。他明知真相卻想借此引起正道武林糾紛,又以我為餌,想不到最後引火焚身。」

    那時候,他依舊沒有告訴任何人真相,而是任憑她被抓走!

    突地,蘇清妙笑了,「你知道嗎?三年前,我明明有機會殺了尹俊的,那時候的他行將就木,只剩一口氣,他也分明認出了我。」

    「你殺了他?」

    她搖頭,「我最後,只是告訴了他真相。」

    當最後一刻,指尖拂過老人的脈門時,她竟然發現自己不如想像中果決。或者說,她並不是那麼在意他的死活,殺不殺他,對她來說根本無所謂。

    他畢竟是大哥的父親,且雖然不是出自真心,卻也對她有過養育之恩。而今,他不過是個苟延殘喘之人。

    若非他執著挖寶導致中了那座迷宮中的毒氣,也不至於壯年溘逝。到頭來,他用盡機關,依舊什麼也沒有得到。

    於是,她安靜地診脈,安靜地了解病情,安靜地為他延續壽命。

    一年後,尹俊去世,走的時候,神態安詳。

    那之後,她才明白,自己的惡夢並不在曉劍山莊,而是月魔殿。

    「竟能做到如此……」文初霜垂眸。

    「我沒你想的那麼偉大,那不是什麼以德報怨、我只是不在意而已,若要說仇人,真正害我的又不是他。」蘇清妙眼中浮現出罕有的波瀾,「你知道嗎?若那天躺在我眼前的是我親爹,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會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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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8:00:1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文初霜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反駁。雖然如今挾持她的人是自己,但也知道,月魔殿的確欠了她。然而……

    她凝眉,「有一點,你錯了。」

    「什麼?」蘇清妙望向她。

    「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年來,月魔殿之所以對你如此執著,除了我爹的尋找之外,還有別的原因。」

    「別的?

    她眼中又閃過那抹妖艷神采,「那張藏寶圖,你當真以為完全是假的嗎?」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還不明白,」文初霜冷哼,「藏寶圖所標注的位置,的確沒有什麼寶藏,但卻有月魔毆最大的秘密。」

    蘇清妙眸光一凜。「既然如此,當初老頭怎麼會願意將秘密刺在我身上,又將我推向火坑?」

    「因為那個秘密之中又有個巨大的陷阱,他想借那個陷阱重挫正道武林實力,誰知反而引火焚身,性命不保。」

    「他死了?」

    「早就死了。」月曉殿退出中原第二年,老殿王便抑郁在心,最後重病不治。

    蘇清妙一時無言。

    對那個人的印象已經模糊得近乎陌生了,連帶對他的死也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很淒涼。老頭子和尹俊一樣,縱橫一生,也還是這樣空空地走,甚至沒一個人真心為他難過。

    他想害死對頭,卻反倒走在死對頭之前,一定很不甘心吧。這兩人,若是黃泉略上踫見,不知是否還要繼續斗下去。

    「那你爹呢?」看著眼前的文初霜,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那個還算待她友善的堂哥。

    「他早已脫離月魔殿,如今……月魔殿由我做主。」

    蘇清妙心中訝異。

    老頭子兒女眾多,大都對殿主之位野心勃勃,如今卻由堂哥之女執掌人權,看來不是她那些兄弟姐妹太不爭氣,就是她這個佷女太有手段,看著那張絕美卻冷漠的容顏,她突然有些感慨——

    又是個個性偏激的孩子,只是不知道這一次,還有沒有一個尹蔚藍來引導她……

    「那如今你捉我回去,是要破解那個天大的秘密了?」至於秘密的內容,她一點也不感興趣。

    「不,」若是如此,她犯不著跟尹蔚藍搶人,「我想你幫我救一個人。」

    「誰?」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再和月魔殿扯上半點關系了。

    文初霜看看她,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若是前些日,她斷然不會告訴她這些。可是,既然……既然她連尹俊都可以放過,應該也會幫她吧。

    「是我爹。」

    蘇清妙瞬間了然。

    丙然。

    堂哥的身體撐了這些年,也是極限了吧。

    她輕嘆,「其實,你若一開始就直說,我也會跟你走的。」

    「你肯,他卻未必放人。」

    突然,蘇清妙卻笑了,「你不說又怎知他不肯?」

    文初霜皺眉,「你……」

    馬車依舊穩當地向前行駛,他們早已出了曉劍山莊的範圍,就算尹蔚藍現在追來,也是來不及了。

    為何她會突然感到不安呢?

    看向蘇清妙,她突然面色一變。

    透著輕笑的聲音自上方傳來,「還是娘子了解為夫!我說佷女,你不吐露真言,又怎能怪姑丈我防你。」

    突然,前方馬兒昂首長鳴。

    一柄長劍穿過馬車頂篷穩穩地自文初霜與蘇清妙之間劃開,下一刻,蘇清妙已經被一道矯捷的身影掠出馬車五步遠。

    文初霜眸光微冷,諷剌地道︰「車夫?」

    那車夫頗為瀟灑地將斗笠一扔,露出英挺的五官,笑容卻帶些痞氣,「偶爾,我也可以只是個車夫而已,當然,只要我娘子不介意當個車夫婆的話。」

    蘇清妙瞪他一眼,

    事實上,他根本巴不得做個車夫,只要不用打理這麼大個山莊。

    「我早該想到你們不會這麼容易中計的。」怪不得她一路偷運蘇清妙下山,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障礙,原來車夫早已被他偷偷掉包。

    「不,」尹蔚藍對她的臨危不亂頗為贊賞,「我確實防你防得緊,不過你這個『姑姑』卻是疼你疼得緊,堅持要為你解毒不說,還不放心地跑去看你。而身為佷女的你,這樣不打招呼就劫人,似乎不太妥當吧。」

    「哼!」文初霜撇嘴,「我的目的原本就是蘇清妙,文湘芸如何與我無關,也就別談什麼姑佷之情了吧。」

    連姚鳳嬌的存在也在意料之外,若她知道老殿主在尹俊身邊埋下暗棋,她也不必以身犯險故意服下寒毒,倒在曉劍山莊的山腳下。

    「噢?」尹蔚藍頗為玩味,「那你又怎知我會利用你來引姚鳳嬌出手?」

    他看起來就這麼陰險嗎?

    「不,」文初霜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混進曉劍山莊而已、其他的完全都是順水推舟。」

    「娘子,你這個佷女倒真是好大的膽識,讓我不得不贊賞了。」尹蔚藍看了蘇清妙一眼,後者竟然笑了笑,頗有些驕傲的意味。

    「我以蘇清妙之名行走江湖數年,卻與我家相公鮮少共同露面,你如何知道我們的關系?」

    文初霜面色微古怪,想了想,終究自懷中掏出一封信。

    「我偶然劫的。」

    一見那信封,尹蔚藍與蘇清妙同時臉色一變,只不過前者是心虛,後者是羞惱。

    「大哥!」

    「……在。」

    蘇清妙難得的雙目噴火,面如紅霞,「我都告訴過你,別再寫那種信了!」

    「我也是寫來逗你玩的……」尹蔚藍乾笑,「而且,在你說過之後,我真的沒有再寫了呢,這應該是之前的最後一封吧。清妙,你一共收到幾封?」

    「兩封。」

    「我總共寫了三封,分批寄給你的。」他神色不乏驕傲。

    說起來也不過是夫妻生活中的小插曲。

    那是在他們三年前分別的前一天,清妙不知受什麼刺激,突然向他抱怨,最早求愛的是她,求親的還是她,她從來沒有感受被追求的感覺……

    接著,他便回曉劍山莊繼承家業,某天閑來無事,便應妻子之心願寫了封又長又火辣的情書寄給她。接連兩天,看得收信的人面紅如火燒,連忙回信求他收筆,從那之後,再不貪戀那可怕的「被追求的感覺」。

    誰知這樣一件玩笑之事,竟給了他人可趁之機。

    「都怪你!」蘇清妙面色窘迫。

    「這有什麼,我寫的都不怕被人看了……哎哎,別掐別掐!我認錯了,還不行嗎?」

    文初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真是前幾日那個冷言冷語、面若寒冰的尹大莊主嗎?跟傳聞根本完全不同。

    「佷女,你太沒道義了,竟然偷看姑丈和你姑姑的私信。」

    她面色微微尷尬反駁,「誰、誰偷看了!是你自己沒有保管好,流落到我的手上。」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走這步險旗。

    「哼,」尹蔚藍臉一沉,「你難道不懂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嗎?事到如今,我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從他嘴里听到這種話,文韌霜卻感受不到半點壓力,反而覺得很……搞笑。

    然後蘇清妙就真的很不給面子的笑了。

    他皺眉,「不像嗎?」

    「不像。」姑佷兩人第一次異口同聲。

    尹蔚藍沮喪。他向往著說出這種話很久了呢。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竟然沒發揮出效果?

    蘇清妙清清喉嚨,決定不再任自家相公玩下去,正色道︰「初霜,你也看出來了,我們對你並沒有敵意,若你的目的只是要救人,我可以隨你走一趟。」

    文初霜將信將疑地望向尹蔚藍。

    「我若說我左右不了她的意見,你信嗎?」他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事實上,他最初的計畫是利用過假文湘芸後再一舉將她也除去,不過很不巧地被親親娘子看穿,從中插手改變了他的計畫。假如文初霜真的如她听說的,沒有傷害清妙的意思,那麼他可以不干預——

    「但前提是,我跟她一起去。」

    「你要進月魔殿?」文初霜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話。

    身為正道領袖的曉劍山莊莊主要進月魔殿?

    「尹蔚藍,你真是我所知道的尹蔚藍嗎?」

    他淺笑,「當然,若我進入月魔殿,你必定心有疑慮,不瞞你說,我也多有不安呢。若有陷阱,我夫妻二人豈非插翅難飛?」虛虛實實,直苴一假假,向來是他最擅長的。

    「你果然早有打算。」

    「不敢當,在下只是做好萬全準備,畢竟你月魔殿可不是什麼易與的角色。」

    「你想怎樣?」

    「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尹蔚藍眸光一閃,「我們約定一個地方,你帶你家的病人前來,我帶我家的娘子前去,這樣,我們都放心。」

    「你幫我,總該有理由。」她不認為他也如蘇清妙一般講究什麼醫德。

    「那是自然,」他笑容隱去,目露寒光,「從今以後,月魔殿與蘇清妙或者文湘芸都再無瓜葛,月魔殿弟子再不可對她有所企圖。」

    文初霜身形一僵。

    那一瞬間,尹蔚藍分明還是那個陰沉冰冷的尹莊主,寒眸中沒有半點溫度。然而,他的手卻始終與蘇清妙交握,半點縫隙也容不下。

    半晌,文初霜點頭——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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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8:00:35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京城南郊那偏僻的巷子里有座閑置的舊宅,不知幾時轉了手,幾日後,搬來一戶五口之家。

    這家人說平凡也平凡,說奇怪卻也奇怪。

    街坊鄰居只知道這戶人家有個病人,因為他們家有人日日跑藥鋪抓藥;鄰居還知道他家有一對美麗的姑佷,歲數相差無幾,姑姑相貌清麗笑容和煦,佷女生得嬌媚卻偏偏老冷著一張臉;鄰居還知道……鄰居知道的,僅此而已了。

    「王掌櫃,我來抓藥了。」

    一身鵝黃衣衫的蘇清妙踏著翩翩步伐進入藥鋪,如一道溫和的光線照入室內。

    「大姑娘,你來得正好,藥都替你抓好了。」王掌櫃打心眼里喜愛這個整日帶笑的姑娘。

    「不不,今日我帶了新藥方來,勞煩你重新替我抓一副了。」

    「咦?換藥了嗎?」王掌櫃接過藥方,隨即皺眉,「不是我說啊,大姑娘,你這是打哪兒請來的大夫,這藥方是一次比一次古怪。救人是天大的事,可不能貪便宜圖方便。我也認識一些信得過的大夫,你若需要,我可代為引薦。」

    蘇清妙笑了笑,「有勞王掌櫃擔心了,那大夫的醫術我絕對信得過,藥方怪,實在因為病人的病癥不一般。」

    「噢?既然如此就好。」說著,已經將藥包好遞過去。

    「多謝。」蘇清妙付了銀兩,轉身欲走,卻突然想起什麼的回過頭,「對了王掌櫃,今日可見過我佷女?」

    「小姑娘?沒來過,不過今早我在米行那兒見過她。」

    說起那小姑娘,脾氣跟她姑姑可真是相差十萬八於里,雖然樣貌絕美沒話說,卻是終日冷著臉不愛說話,反倒不如眼前的大姑娘好相處。

    蘇清妙點頭謝過,便旋身離開,進了不遠的巷子,卻沒走幾步又退了回來,她目光銳利的掃過街角的素衣身影。

    對方的表情竟是比平日里更要冰冷幾分,似乎在對什麼人下令,至於是什麼人……茶鋪的招牌擋著,她看不到。

    想了想,她決定先回家,反正就算對方要耍什麼心機,也要等她救完人再說。

    日前,與初霜達成協定後,他們便相約在月魔殿與曉劍山莊皆不具勢力的京城治病。

    大哥選擇這里,乍看之下很是公平,也得到初霜的同意,然而……蘇清妙搖頭,要逮自己的人卻也在這里呢,害得她每天出門小心翼翼,就怕撞上「債主」。

    「五口之家」想當然耳是指五個人,就是說家里並沒有多余的下人,因此她連敲門也不必,直接推門入院。

    重病之人自然是指她身體虛弱的堂哥文雲堯,另一位是堂嫂範湄,剩下的「三口」也就是她、尹蔚藍及文初霜了。雖說是為了不引起側目而臨時搭配的組合,不明所以的外人看起來倒也頗有樣子,一家五口,性格迥異,卻也算得上和睦。

    一進門,就見尹蔚藍在院里閑得無聊,蘇清妙不禁一笑。

    「笑什麼?我的樣子很好笑嗎?」他是標準的找碴口吻,只不知又是跟哪個街坊鄰居學的。

    「我只是看你無聊得緊,怎麼不出去走走?」

    他眸中閃過希冀,「你陪我?」

    「不行,」她搖了搖頭,「我還要煎藥,再說我剛回來,才不要再走出去,好累的。」

    尹蔚藍一臉挫敗,「累了就別做了。」

    「那怎麼成?這藥一天也不能間斷的。」

    晚點的時候,她還要去替堂哥施針。堂哥的病是多年的頑疾,短時間內不可能痊癒,但有她在,也不至於立刻斃命就是了,若能按她的藥方長期調養,活到七、八十歲是不成問題的。

    蘇清妙正要去廚房,卻發現自己腰上又纏上一雙手臂,她忍不住失笑,「大哥?」

    「我現在不是大哥,我是個可憐的男人,嗚……你冷落我,你冷落我,你冷落我!」含怨帶嗔的指控讓她哭笑不得,乍看穩重的外表下,尹蔚藍耍起賴來跟孩子沒兩樣,「總之,你,尹夫人!你竟然為了別的男人冷落你丈夫!」

    即使知道她身為大夫難免得面對病人的luo身,但是每天親眼目睹自家娘子對著別的男人的luo背摸來摸去,他還是很不舒服啊……尤其是文雲堯明明一把年紀了,還俊美得不像話,真不知道堂嫂當初怎麼會接受他的!

    「那是我的病人。」照顧病人要全心全意,連這都做不到的話,那她枉為大夫啊。

    「我也……」

    「咳!」蘇清妙暗示他別編得太過火。

    「也……也沒病,所以不是病人,所以你就繼續冷落我吧。」知道她是不喜歡有人拿生病開玩笑,尹蔚藍識相地改口認命。

    蘇清妙嘆息,柔柔地笑了笑,然後甜甜地道︰「相公。

    他眼楮一亮。好听,真好听!

    她仰首,準備附送一個香吻,唇辦即將相接之際——

    「我回來了。」清清冷冷的聲音伴隨著門板推動聲傳來。

    下一刻,一道鵝黃色的「光」奔離院子,卷起地上幾片落葉。

    文初霜不解地看著院里莫名有些蕭索的背影,「你又怎麼了?」她這姑丈還真是跟傳聞說的一樣喜怒無常啊。

    「哼。」尹蔚藍一臉不爽,隨即離開。

    「莫名其妙。」文初霜嘀咕一句,向廚房走去。一進門就見姑姑正在生火,額間有幾許發絲飛揚,稍顯狼狽,隨即想起院里的一幕,心里當下有了幾分了然。

    實在是想像不出這兩人平日相處的樣子。一個對外溫柔端莊,一個對外成熟冷漠,都虛偽得可以。可湊在一起就像兩個貪玩的大孩子,卻又處處透露著默契,和她爹娘一樣的濃情。

    「初霜,你回來啦?」蘇清妙朝她笑了笑,又成了她溫婉優雅的小姑姑。

    「我來幫忙。」在她身邊蹲下,接過柴火,讓她騰出時間專心挑揀藥材。

    她沒說什麼,只是看了佷女一眼。

    相處久了,她注意到初霜其實是個不錯的孩子,孝順父母、信守承諾,也未沾染江湖人愛惹是生非的個性,在這一點淡定上,很像當年總是運籌帷幄的堂哥。若父親那時能多听堂哥幾句,月魔殿也不至於落到今日下場。只是,初霜性格里卻也有魔教中人偏激的一面,還需磨練。

    「你……現在過得很幸福是嗎?」文初霜想起院里的一幕,這個問題便不覺脫口而出。

    「是啊。」蘇清妙想也不想的回答。

    「我爹娘也很幸福,如果爹的身子能再好點的話。」

    突然,透著藥香的身子湊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姑姑吧,你爹活到八十歲不成問題。」

    又是「姑姑」。文初霜無奈。她才大她多少啊?然而,奇妙的是,听到蘇清妙的保證,她竟也跟其他人一樣,覺得安心起來。

    緩緩地,她開口道︰「最近,你暫時別出門了吧。」

    蘇清妙一怔,「為什麼?」

    「總之,你別隨便出走了,你總是迷路,又不听尹蔚藍的囑咐,老要鄰居把你送回來。」

    她一陣無語。雖說是這樣沒錯,可是……

    「至於藥材,你寫好方子,我去抓。」

    蘇清妙敏銳地察覺到文初霜有事隱瞞。是什麼呢?

    端著剛剛熬好的藥,蘇清妙步履輕盈地朝堂哥的房間走去,不意外地,尹蔚藍從拐角處跟了上來。每天她施針時,他總是堅持要在旁邊守著。

    雖然他不說,但她知道他是擔心上次的事重演。

    若是從前的她,不會去管他人死活,只會想盡胳法保護自己。可從藏雲峰藝成下山的蘇清妙,卻一定會在危機時刻選擇先救病人。

    這才是尹蔚藍真正敬佩天機老人的地方。他傳授給清妙的絕對不只是醫術,還連帶喚醒她本就懷有的良善。

    如果這樣能讓她心底的陰影煙消雲散,他感激不盡,但人在江湖上,多善良一分,也就多一分危險。

    也因此,他堅持在她施針時,隨行身側保護她。

    「那丫頭跟你說了什麼?」他注意到文初霜方才神色有異。

    「你又知道了?」

    小狐狸果然斗不過老狐狸啊。

    「你相公不是普通角色。」這點異樣都看不出來,他尹大莊主也甭混了。

    臭美!蘇清妙「哼」了一聲以示不屑,「她要我最近別單獨出門。」

    「果然。」

    「你知道原因?」

    「你不是也知道?」

    蘇清妙停下腳步,眼神中寫著屈服,「這樣都瞞不過你?」她很努力地在扮演無知欸。

    「拜托,連從未入眼之人的心思我都能抓得八九不離十,何況是你?」言下之意,他時刻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該說很榮幸嗎?」

    「月魔殿的人真愛死纏爛打。」尹蔚藍嗤之以鼻。

    「初霜還年輕,不能完全服眾也在意料之中,再者,我與他們也該做個正式的了斷。」

    什麼天大的秘密都沒有保護現在的生活重要,她不是當初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姑娘,如今誰也別想再干涉她的人生。

    肩頭突然被用力一攬,抬眼對上的是一雙滿是警告的眼眸,「你忘了還有我了嗎?」

    她失笑,「怎麼會。」這信心和決心的來源,有大半都是因為他啊。

    「那就好。」尹蔚藍滿意地松手。

    推開屋門,不意外的看見那張與文初霜極為相似的睡容,經過她的調理,文雲堯這幾日氣色已經好上許多。

    蘇清妙前腳剛暗入屋門,就敏銳地察覺到什麼。

    堂嫂不在?

    突然,尹蔚藍快一步將她手中的藥碗打向牆角,一聲悶哼傳來,下一刻,他已經攜著蘇清妙退出房外。

    「來者何人?」

    「尹莊主好俊的功夫。」一聲嬌媚女音傳來,風情萬種的女子自角落中步出。

    「符護法,你眼中就只有男人嗎?」身形高大到不像話的男人隨之步出,橫一條刀疤的臉上寫滿猙獰。

    「嘖嘖,傳聞果然不能盡信,」尹蔚藍冷笑,「我還當月魔殿專門出產美人,見到仁兄才知道是尹某見識短淺了。」

    那刀疤大漢眼中閃過陰狠,「原來堂堂曉劍山莊莊主也不過只會一逞口舌之利而已。」

    「原來堂堂月魔殿屠長老和符護法也不過是慫恿分裂組織的叛徒而已。」清冽的聲音傳來,正是聞聲而來的文初霜。

    蘇清妙看看文初霜,想起稍早在街角見到的那一幕,不禁暗中思忖事情前囚因後果。多半是這兩人得知了藏寶圖的事,對她窮追不舍,而初霜到底年輕氣盛,未能穩住這月魔殿的另兩把交椅吧。




    「分裂?」符冰冰美眸流轉,動人心魄。「殿主這般指控可就不對了,咱們也是為月魔殿的未來著想,殿主如今得了藏寶圖,卻妄想私吞,未免不能服眾。」

    「私吞?」尹蔚藍笑了,「這位妖媚大姐,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如此顛倒是非、強詞奪理。你姓文嗎?圖是文家的,秘密也是文家人的秘密,你有什麼立場來指責我佷女呢?」

    文初霜沒料到他會突然為她說話,然而听到那句「佷女」時,卻幾乎站不穩,她看向蘇清妙,後者也是一臉忍俊不禁。

    這對夫妻根本以玩她為樂吧!

    「少廢話,想要這人的性命,就把文湘芸交出來。」刀疤漢一橫,架刀在床上之人的頸上。

    文初霜眸光如冰,「屠鐵三,你敢動我爹一根寒毛,我要你生不如死!」

    蘇清妙從一開始就嗅到屋內的詭異氣味。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堂哥還足安然不動,多半是中了迷香,只不知堂嫂如今是何狀況。

    「呦!桂動怒嘛。」符冰冰媚笑,指尖劃過床上之人英挺的眉,「多年過去,雲堯哥這張臉依舊俊美如斯,便是我們也不忍傷害呢。」

    「原來狗急跳牆就是形容二位,初霜今日算是見識到了。」文初霜聲音越加寒冷。

    屠鐵三和符冰冰雖為月魔殿長老和護法,但卻私下勾結多年,一直企圖趁月魔殿內亂之際奪取大權,老殿主在時沒有機會,如今倒是把主意打到她頭上。她雖然年輕,但卻也有自己的心機手段,加上父親在背後指導,如今弟子已經被她收服九成。屠鐵三和符冰冰必是見大勢已去,才要對藏寶圖下手。

    蠢貨,竟然還有人相信這月魔殿仍有寶藏。

    尹蔚藍面色不改,鎮定自若的道︰「怎麼樣,佷女,要求救嗎,姑丈可以幫你呦?」話音方落,立刻引來文初霜的怒視。

    蘇清妙也瞪他,「你就不能少鬧一會?好歹現在形勢還很危急。」

    他摸摸鼻子,「好吧,我又錯。」他有些不滿地瞄了床上之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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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 18:00:53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殿主,符姨記得你可是孝順之人,怎麼?你這姑姑已經比爹更重要了嗎?」

    文初霜雙拳緊握,目光幾乎將符冰冰燒出兩個洞來。

    「哼!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也想跟咱們斗。」說罷,屠鐵三的金背大彎刀又移了寸許。

    「你們真以為有了藏寶圖就萬事大吉了嗎?未免太天真了吧。」蘇清妙終於開口,表情溫和如昔,只是眼中終究染上薄怒和說不出的疲憊。

    這筆蠱惑人心的「寶藏」,究竟還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

    「那是我們的事,你將背上的藏寶圖交出來,我們便不再尋你麻煩!」

    尹蔚藍閣言面色一寒,卻被蘇清妙攔住,「你們從哪得知此事?」

    「這你不需要知道!」

    「藏寶圖在我身上,你們又要如何拿走?若殺了我,藏寶圖也將從此消失。」

    符冰冰媚聲道︰「放心,我們自然不會殺了你,只是勞煩姑娘露個香肩,讓我們記下藏寶圖就是。」

    尹蔚藍臉色更寒。

    蘇清妙卻笑了,「今日你們能得到消息,明日別人自然也會知曉藏寶圖在我身上,每個人都來要求我展示藏寶圖,那我文湘芸也未免太窩囊了!」

    尹蔚藍一震。

    她……已經多年不曾親口提出這三個字,如今她自稱文湘芸……

    心不由得狂跳起來,他搶先一步冷聲道。「堂嫂,你再不出手,就算倒戈的是你女兒,我也照殺不誤。」

    話音方落,素白綾緞從天而降,竟如有生命般直接將屠鐵三的大彎刀擊飛,另一手猛地一掌擊向符冰冰。

    「這一掌回敬你當年的招待!」

    符冰冰心脈劇震,猛吐一口鮮血,一邊的屠鐵三咀被震退數步。

    「你……是你!」嬌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扭曲。

    範湄冷笑,「可不就是我,敢拿刀對準我相公,膽子不小。」

    「娘!」文初霜驚叫。

    蘇清妙怔忡。想不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堂嫂,竟也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怪不得大哥自始至終都不曾緊張過。

    這時,床上的男子也睜開眼。看著妻子的眼神寵溺又無奈。

    原來這一切都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她回頭瞪向尹蔚藍,「大哥,你早都知道對不對?」

    「我只是與你堂兄一家初步擬定了計畫,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你們都知道,就只瞞著我!」

    「瞞著你是他的條件之一。」文初霜不冷不熱地補充了一句,招來尹蔚藍的瞪視。

    「大哥!」

    他乾咳了一聲,轉移話題,「佷女,這兩個人你準備怎麼處置?」

    「他們是月魔殿的人,我自是要將他們帶回去。」

    殺雞儆猴!

    後面的話文初霜未出口,眼中卻已殺機迸現。

    「文初霜,你敢!」屠鐵三目露凶光,說話間,突然執刀而起。

    範湄手一抬,白綾瞬間飛出。

    與此同時,符冰冰目光一轉,突然盯準了蘇清妙。

    尹蔚藍暗道不妙,快一步將妻子帶離原地,然而頃刻間身後一團濃霧乍起。

    「走。」混亂間,只听符冰冰的聲音一路飄出內室。

    文初霜飛身追去,「哪里逃!」

    「初霜莫追!」蘇清妙被濃煙嗆得眼淚直流。

    「她沒事,她的功力是被自己刻意壓制住的,如今早已恢復了。」尹蔚藍安撫道。

    她心里稍安,回頭看向範湄,「堂嫂,你在這里照顧堂哥,我們去看看。」

    以一敵二,她仍不免擔心佷女吃虧。

    尹蔚藍頷首,「我們追。」

    文初霜如何他不管,但是,不親手除掉那兩個知曉秘密的人,他總是不放心。

    他帶著蘇清妙追出不遠,便听到前面隱隱有打斗聲。

    「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幫忙。」

    蘇清妙點頭。她不會武功,去了只會礙手礙腳。

    隨著尹蔚藍的身影在巷子之中遁去,她的身形靠著牆壁下滑。

    好累,真的好累。

    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他們還不放棄呢……

    突然,一抹利刃擦過她的頸項,蘇清妙心中一驚。

    「姑娘,真快,我們又見面了。」

    她不用看也知道來人是誰,這種香氣、這樣無媚的嗓音,除了符冰冰不會有別人。

    「姑娘,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沉穩得讓人心煩啊。」

    面對她的不動聲色,符冰冰又動了動劍鋒。

    蘇清妙皺眉,「你不是要我肩上的地圖嗎?想要快看就是了。」

    「嘖嘖,你是料定了我不會殺你?」符冰冰嬌笑,「我啊,跟那個笨蛋不同,我喜歡和平的處理事,有時候用頭腦好過用拳頭。」

    「看得出來。」她從容附和。

    符冰冰方才故意做出膽戰心驚的模樣,卻在假裝解救屠鐵三的同時,利用他引去初霜的注意力,而自己繞了回來,這樣一來,便是她與大哥也沒辦法立即識破。早聞這女人陰險攻于心計,到底還是小看了,對方已經脫險卻又甘願掉頭回來,看來對藏寶圖誓在必得。

    「姑娘言不由衷呢,怎樣?想拖延時間?」

    「你連這都算到,可見我沒有機會了。」

    符冰冰眼中閃過一抹陰狠,「當然,等取了圖,你的命便一點用處都沒有,到時候我再想個辦法嫁禍給屠鐵三那個笨蛋,尹蔚藍要報仇也不會第一個想到我。」

    「他的確小瞧了你,你也未必就看穿了他。」蘇清妙面色沉穩。

    「姑娘是話中有話?」

    蘇清妙笑顏中竟也摻進符冰冰最是熟悉的算計神色,「你想,我大哥為什麼會帶我出宅門,又放心地將我留在巷子里?」

    符冰冰微驚。

    「那是因為,巷子里有我翡翠飛仙鄔亦菲坐鎮啊。」

    傲氣中透著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與此同時,一柄長劍也抹上了符冰冰的頸項。

    身後執劍之人是個侍衛打扮的男子,哭喪著一張臉。

    「嘖,朱侍衛,你搶了本小姐的風頭了。」一襲青色衣衫的女子悠閑地自他身後踱步而出。

    「大小姐,小的姓周。」

    無視自家侍衛微弱的抗議,鄔亦菲繼續咬牙道︰「尹蔚藍這人就是太陰險,說好交易要公平,卻將地點定在我的地盤,又裝作『不小心」泄露了這個消息給我。害得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身後的一隊人馬已將四周包圍起來。

    她就知道!

    蘇清妙苦笑。一听地點定在京城,她就知道大哥絕對會拖師姐下水,大哥為人最講究物盡其用,京城現成的「兵力」,不用他必然覺得浪費。

    「師姐,你這樣說就傷感情了呀。」尹蔚藍淡笑著來到眼前,身後跟著面有不甘的文初霜。

    也對,擺明了就是他算計了所有人,任誰都會不甘心。

    見兩人皆是毫發無傷,蘇清妙也松了口氣,「符護法,你也看見了,還不收手嗎?」

    符冰冰冷笑,「我怕收了手連最後的生路都沒有。」

    「怎麼會?」尹蔚藍望著她抵住蘇清妙的劍尖,眸光微冷道……「若你敢再動一下,可是連條好死之路都難尋了。」

    她嗤哼,「現在到底是誰在威脅誰?」

    鄔亦菲同樣是面色不善,「不瞞這位姑娘,我和我師妹蘇清妙還有些個人恩怨沒解決,你今日若敢傷她分毫,便是綏靖侯府的敵人,我倒想看看皇朝腳下還有沒有容你存活的地方。」

    綏靖侯平生征戰沙場多年,立下許多汗馬功勞,深受當今聖上倚重信賴,即使如今天下太平,皇上仍未削去他的兵權,任他調兵遣將。

    「是啊,相形之下,曉劍山莊的敵人,似乎還要好過一些?」譏諷的話中卻沒有半分笑意,尹蔚藍目光懾人。

    開玩笑,落入鄔大小姐手中大不了一死,落入尹蔚藍手中根本是生不如死,天下第一莊的莊主絕不會是什麼善男信女!

    符冰冰咬牙,「我可以放她,前提是你們不可動我半根寒毛。」

    「沒問題。」尹蔚藍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答應。

    「我可以相信你嗎?」

    「以曉劍山莊的名義擔保,周侍衛,麻煩收劍。」

    周亮看了自家大小姐一眼,緩緩地收回兵刀,人卻始終站在符冰冰身後時刻警戒。

    符冰冰貼近蘇清妙耳畔,「姑娘,你的情鄔還真是對你心疼得緊,讓人好生羨慕啊,可惜……我也沒那麼好騙,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見她眼中迸現殺機,尹蔚藍心中一緊。

    「清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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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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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符冰冰揚手,又要故技重施,然而十指還未觸及腰間藥粉,便被突來的暗器打傷。尹蔚藍抓緊時機,立刻上前一掌揮出,同時將妻子帶回身邊。

    下一刻,周亮的劍再度回到符冰冰頸邊。

    「清妙,怎麼樣,你有沒有受傷?」尹蔚藍自責,以為文初霜以一敵二未免吃力,他本想過去順道斬草除根。誰知一到才知只余一個屠鐵三,符冰冰已然遁逃。他當下心知不妙,連忙趕了回來,但終是晚了一步。

    幸虧他鄉留了一步棋,當初選擇在京城治文雲堯的病,果然是正確的。

    「甘侍衛,做得好,回府有賞。」

    「大小姐,把本月扣掉的俸銀還給小的便可,」周亮面無喜色,「這有,要說多少遍,小的姓周……」

    「誰會在意那種小事啊,」鄔亦菲瞥向一旁的陰險狐狸,「師妹婿,這女人怎麼辦?殺了嗎?」

    符冰冰臉色微變,「文湘芸!你以為殺了我們,你就從此高枕無憂了?你身懷藏寶圖的消息已走漏,從此麻煩只會源源不斷地找上門!」

    蘇清妙面色一凜。

    尹蔚藍眼中卻已迸現殺機,冷冷向身後的文初霜道︰「身為月魔殿殿主,要處死兩個叛徒何須為難,如方才一般……當場斬殺就是。」

    他說的,自然是屠鐵三!

    周遭驟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殺機流轉。

    「尹蔚藍,你忘了你剛才說了什麼嗎?你說過絕不動我一根寒毛!」

    「前提是你保證不傷她,但你剛才顯然不是這麼打算的。」尹蔚藍語意森然。方才若非他早一步猜透她的計謀,打出暗器,清妙如今已挨了一掌。

    「你……」

    「不如由我來決定吧。」輕柔的聲音自尹蔚藍身後傳來。

    「清妙?」眾人的目光集中在這位方才還受人挾持卻始終面不改色的女大夫身上。

    半晌,她打破了讓人窒息的氣氛,走向佷女道。「初霜,賣我個面子。」

    泵姑救過她的命,如今又救了她父親,于情於理,這個情她都要還。

    「你說。」

    「放了她,」蘇清妙淡淡地道。「至少這次,放了她。」

    尹蔚藍皺眉,文初霜吃驚,鄔亦菲怒目。

    「你瘋了?」

    「放了,我有事要她做。」

    「她是月魔殿的叛徒!」

    「叛徒有叛徒的用法。」蘇清妙語中竟透出一股陌生的冷意。

    是啊,她差點都忘了,自己到底也算魔教中人,也流著瘋狂的血液,只是這些年來已經鮮少沸騰而已。

    她受夠了心驚膽戰的日子,既然這輩子她都逃離不了藏寶圖帶給她的夢魘,今日,她就要在這里做個了斷!

    「清妙!」看出妻子眼中的決絕,尹蔚藍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你要做什麼?你忘了嗎?你是蘇清妙,你已經不是文湘芸!」

    「我沒忘,」她退離兩步,「正因如此,我與過去必須做個了斷。就像符冰冰說的,消息一旦走漏,以後還會有無數個人前來探听藏寶圖下落,我不要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隱姓埋名這許多年,她幾乎已經忘了身上的丑惡印記,然而姚鳳嬌、月魔殿,所有人都在提醒她過去的存在。藏寶圖一天在她身上,她永遠也別想真正成為蘇清妙。

    她來到符冰冰面前,平靜無波的眸子看不出情緒,「符護法,你認定的是藏寶圖,而非我,是嗎?」

    符冰冰不語,只是警戒地看著她。

    「若我跟你說,世上根本沒有寶藏,那藏寶圖藏的不過是月曉殿多年前一個毫無意義的秘密,你信是不信。」

    「什麼秘密?」

    「我又沒見過,我怎麼知道!但藏著這麼多年,多半已是前朝的事了,所以我才說它沒意義。」她只知道那秘密周圍布滿了可怕的埋伏,擅闖者唯有死路一條,就像是當年的尹俊。

    符冰冰默然,只是眼中盡是猜疑。

    蘇清妙撇嘴,「我知道你不信,其他人也一樣,不過無所謂了,你們信不信,都已經無所謂了……」

    「清妙,你回來!」

    「清妙,你到底想做什麼?」鄔亦菲也察覺到情況不對勁。

    「師姐、大哥,你們莫要擔心,我只是……」蘇清妙一笑,「我只是要借她的眼楮。」

    眼楮?尹蔚藍一震,然而卻已回護不及。

    「符護法,藏寶圖在這,你可要看好了……」

    下一刻,蘇清妙突然抽出自己腰間割藥草用的匕首,在眾人的吸氣聲中,朝自己的右肩猛地一剌!

    仿佛在驅除什麼丑惡的東西,她下手又深又狠,竟是給了周圍人一絲遲疑的機會。

    鮮血進濺!

    「清妙!」

    尹蔚藍大驚,舉步卻被她喝止,「大哥你別過來!」

    蘇清妙的笑容在鮮血的映襯中,透出些許詭異的妖媚。

    她一字一句的道︰「符護法,你看……可還有什麼藏寶圖了嗎?」

    連符冰冰也驚在當場。這女人她……她……那個位置!那是刺下藏寶圖的位置!

    殷紅的血染在鵝黃衣衫上瞬間鮮活起來,宛若眺動的火焰上綻放的紅蓮。

    「清妙!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蘇清妙回過頭,眼中有著解脫,那神情竟教尹蔚藍怔然。

    「大哥……你讓我任性這一次……」她狠狠地抽了口氣,對符冰冰道︰「符護法,你可看見了,如今這世上,再沒有什麼藏寶圖了,我將它……毀得徹底!」

    說著,她面無表情地揮手,竟是硬生生在肩上又劃一道。

    其狠態讓自詡心狠手辣的符冰冰目瞪口呆。

    這一劃一刺皆傷得極深,大量鮮血涌出,已經不知是否還只是皮外傷。

    「蘇清妙!你忘了自己答應我什麼嘛!」

    尹蔚藍臉色鐵青,指關節早已得泛白。

    她答應他保證自己的安全,絕不傷害自己!

    「大哥……」蘇清妙連笑容都很疲憊,她喘息半晌才道︰「我沒忘……我只是很累,我想重生,徹底擺脫過去的陰影……」

    「你已經重生了,你叫蘇清妙,不是文湘芸……」

    她搖了搖頭,「你不知道的,這些年來,只要你一不在我身邊,我就會惡夢連連,夢中是當年月魔殿的一切,斷崖月夜……是你渾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夠了,真的夠了,這種日子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不知是因為痛楚還是激動,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每一聲都讓尹蔚藍心慌意亂。

    「清妙,你過來,把匕首放下,我從此再不離開你身邊,你從此再無惡夢、我守著你!我答應過你,我會守著你一輩子,絕不拋下你!」

    蘇清妙听聞,卻只是含笑搖頭。

    已經走到這一步,她便必須自己來做了斷。

    「你……你這又是何苦?你還是听他的話吧!」文初霜不禁也為眼前她的決絕所震撼。原以為她只是愛鬧了些,並不失為一個冷靜溫婉的姑娘,誰知她竟也有如此瘋狂的一面!這張藏寶圖的存在,到底傷她多深?

    「初霜啊,」她忍痛起身,「你不懂……你我年歲相差無幾,經歷卻差上千百倍……你無論做什麼,都有父母做你的後盾,可我從來便是孤身一人……什麼都沒有的。」

    什麼都沒有!

    「你有我啊!」尹蔚藍怒極。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必須要重新開始!」她面色堅決,「大哥,我不想繼續拖累你!」

    說到底,十二歲那年的斷崖月夜,給他們都留下了太深刻的傷痕,這麼多年過去,依舊疼痛。

    「誰說你是拖累!我是瘋了才會花四年去找一個拖累,我是白痴了才會千方百計為你隱瞞身份!你要做個了斷,好,我陪你,但不是用傷害自己做為代價!」尹蔚藍心緒大亂,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你明知道我見不得你受一點傷……你的刀分明是劃在我身上!」

    「大哥……听我最後一句……日後,我什麼都依你。」失血過多讓蘇清妙的暈眩感越加強烈。

    「蘇、清、妙!」他咬牙,「我警告你,你動一下,我要你後悔終生!」

    她是瞎了還是聾了,他揪心的疼她听不到也看不見嗎……

    蘇清妙望向他憤怒的眼,悵然若失,「大哥,你是在威脅我嗎?你相信我,這真的是最後一次,從今以後,清妙只是你的妻和妹子,再不會自作主張。」

    話畢,又是一道血花,她的右肩已然血肉模糊。

    死咬著唇,她臉色慘白,卻是一字一頓地道︰「第三刀,還兒時養育之恩,文湘芸已死,我蘇清妙與月魔殿從此再無瓜葛!」

    每一個字都宛若千斤重,敲擊著眾人的心。

    鵝黃身影早已血跡斑斑,搖曳如風中枯葉。

    「清妙!」尹蔚藍瘋了般地沖了過去,攬住她無力的身子。

    「大哥……我沒事,」她強忍疼痛,「只是……失血過多。」她一心與月魘殿斷絕關系,下刀雖不留情,卻也知避開心脈,她還有自己的人生,她還要跟大哥相守一輩子。「從此,再也沒有什麼藏寶圖……真真假假……什麼也沒有了。」

    文初霜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狠狠地瞪了符冰冰一眼,「剛才的一切,你都看、︰」71︰」

    符冰冰早已驚丟了魂魄。

    「滾!再讓我看見,就是你的死期!」

    尹蔚藍望著眼前蒼白的容顏,第一次有種想掐死她的沖動。她怎麼可以面不改色的揮刀刺向自己,她知不知道她每劃一刀在身上,他都比她疼上一百倍,每一刀都以加倍的力量割在他的心上。

    「大哥……我終於不再是文湘芸,但……我是你的湘兒,永永遠遠……都是你的湘兒。」蘇清妙氣息有些不穩,卻難掩她眼中的光彩,這一刻,她的笑容輕松而真摯,發自內心。

    「傻瓜……傻瓜……」尹蔚藍幾乎滿目都是她鮮血的顏色。他放在心上呵護的小花,為何總要這樣折磨他?

    湘兒。……

    這那里是他的湘兒?

    他的湘兒喜歡穿一身淡紫紗裙,像春日里最嬌俏的一只粉蝶,眼前的蘇清妙,如一只浴血的鳥兒,哪里還有當日的朝氣。

    十二歲的文湘芸,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命是撿回來了,可身體卻再也無法恢復從前的健康。如今,她揮刀前,可曾想過他的心情,她是要他活生生疼死嗎?

    一閉上眼,便是月色下她決絕地躍下山谷,消失在風里。

    那一夜,不只是她一個人的惡夢!

    尹蔚藍猛地睜眼搶過她手上的匕首。

    「大哥!」蘇清妙驚叫,卻已攔不住他揮刀的右手。

    剎那間,他左肩血流如注。

    「大哥……」她掙扎著起身,方才那般的疼痛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如今卻對著他的傷口泣不成聲,「大哥,你這是做什麼……你存心要我難受是不是?大哥!」

    三刀已畢,尹蔚藍卻仍然緊握刀柄,面色冷峻,與平日愜意的他判若兩人,低沉的嗓音傳遞著他不輸於她的執拗。

    「我說過,你必定後悔終生。」

    她敢自刺三刀,他便要剌六刀,他也要她嘗嘗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的滋味,看她還敢不敢這樣傷他,傷自己!

    「大哥!」蘇清妙忍痛握住匕首鋒利的刀身,血水順著指尖流淌,她卻已麻木到沒有任何感覺,心像被撕碎一般難受。「大哥,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三刀已畢,我們平了,你再刺下去,你的手就要廢了!大哥!」

    「你……心疼了?」看著她鮮血淋灕的雙手,尹蔚藍終究心軟地松開匕首,只是眼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淚漣漣的容顏,「你還有心嗎?能體會到我的感覺嗎?清妙,是你逼我的。你自幼便是如此,倔起來誰的話也听不進去,我阻止不了你,我不知道怎樣做才能讓你明了當年我心中的痛!」

    斷崖上的月夜,是藍衣少年撕心裂肺的悲慟,那一晚太過慘烈,也太過沉重,被夢魘糾纏的不只是她。

    「我知道了……大哥,我知道你的痛……我知道……」淚和血混到一起,蘇清妙已經不知道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他的,只知道自己這一次真的錯了,錯估了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付出。

    若是知道大哥會為她如此自殘,她便是背著那所謂的藏寶圖過一輩子,也不願意給他這樣的機會。

    她終於體會到他心中的痛,痛不欲生,卻又寧願從未嘗過。

    「大哥……我答應你……再、再不做傻事……你也要……」

    昏眩襲來,蘇清妙死撐著不肯閉眼,堅持要听到尹蔚藍的承諾。

    「只要你遵守承諾,大哥亦然。」

    不忍看她疲憊的硬撐,他大掌覆上她的雙眼。

    「睡吧,我在這里。」

    「你的……傷……」

    「不礙事。」

    「大哥……清妙一生……心里只你一人……,你萬不可……不可再……」

    「我懂。」懂她的心,所以不忍傷她,可她又怎能以這樣極端的方式來傷害自己。

    終於到了極限,失去意識前,蘇清妙只記得眼前的一片血紅……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

    湘兒還記得你唱的曲——

    連姻緣,與君相約共百年,若誰九十七歲死……若……若……

    「派人去請大夫。」鄔亦菲鐵青著臉望著眼前一對浴血鴛鴦,冷聲吩咐早已傻掉的周亮。

    而文初霜則久久不能行動。

    她真不敢相信,這兩人……是瘋子嗎?

    蘇清妙也就算了,怎麼連尹蔚藍也跟著發瘋?

    這就是爹說的「情」嗎?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寧可再中一次寒毒,也絕不敢踫這個字了。

    晨光破曉,空氣清新。

    意識一點一滴的凝聚,蘇清妙緩緩睜眼。

    她下意識向身側伸手,卻發現空無一人,隨即,一抹青色映入眼簾,她一怔,抬頭,對上淡漠卻絕美的容顏。

    「啾啾!」

    金色的小鳥在來人肩頭打著招呼。

    「師姐,」蘇清妙艱難地笑了笑,「你還在啊……」她想起身,肩頭卻彷佛有千斤之重,動彈不得。

    「還認我這個師姐就別亂動。」鄔亦菲面無表情,聲音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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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20-3-3 18:01:32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慘了!

    上一次師姐露出這個表情,正是師姐夫羽昶歡出事的時候,這證明……師姐正在生氣,生很大的氣。

    苞誰?

    ……她嗎?

    蘇清妙眼角余光掃過肩膀上的傷——這個包紮的手法她再熟悉不過。

    「他呢?」枕邊還留有熟悉的氣息,他該是剛走不久。

    怎麼不好好休養?他的傷一點也不比她輕。

    鄔亦菲冷笑,「他去外面『修身養性』。」

    臨咦?

    見她露出迷惑的神情,鄔亦菲在床畔坐下。

    「他一見你就有氣,又舍不得傷你,只好避開。」

    蘇清妙默然。

    他可不要再傷害自己才是。

    鄔亦菲冷冷地盯著她細微的表情變化,說︰「原來你也知道在乎,原來你還知道疼。」

    「師姐……」听出她話中隱忍的怒氣,蘇清妙不禁心中一緊,道︰「我也只是累了。」

    這些年,她真的受夠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怎能不把握?況且,也許真的是壓抑太久了,本性一流露竟是有些收不住,索性想著一口氣斷個徹底,便劃下第三劍。

    鄔亦菲的神色卻是罕有的失落,「這些年,我們都在努力,努力幫你忘卻,沒想到最後,依舊是你用自己的方法做了斷。」

    「不是的!」她忙不迭解釋,「師姐和二師兄還有大哥,你們……沒有你們,我斷不會是今日的蘇清妙。」

    今日的蘇清妙,三劍刺的都是自己,若是從前的文湘芸,刺出的絕對不只是三劍,而且物件會是別人。

    鄔亦菲嘆息,「清妙,要我來說,你斷的是自己的心病。」

    蘇清妙一怔。

    她緩緩道︰「這些年來,你看起來平靜度日、溫和待人,事實上從沒有忘記過當初的一切吧。尹蔚藍是你的符,鎮住你自以為的魔性。而事實上……」她掃了門外一眼,「只要一涉及到他的事,你卻是半點自制也無,全憑沖動行事。」

    相生相克,相依相偎,說的可不就是這一對。

    「師姐,也許殘忍嗜血真的是我與生俱來的本性……」緩緩抹上自己的肩頭,那里以後只會留下丑陋的疤痕了吧,她竟只能想到這種極端的辦法。

    「清妙,你還不懂嗎?」

    她抬眼望著自家師姐。

    「這些年來,你懸壺濟世,治病救人,我知道你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善事,只是隨心所欲,想做便做了,師父也正是看中你這一點才傳你岐黃之術,師父知道我為人冷漠,無極又太過善感,所以唯有你適合從醫。」

    頓了下,鄔亦菲嘆息道。「你做的每一件都是正大光明的好事,為何卻始終認定自己本性非善?至少在我看來,你比那些將仁善掛在嘴邊卻盡是作好犯科之人好上太多,難道這不是你的本性,難道這迪這還不足以說明你天生不是個惡人嗎?」

    「我……」

    「清妙,人有本性,可善惡又絕非這麼簡單說得清的,你從未害過人,又談什麼魔性?月魔殿中,便沒有好人了?」

    蘇清妙啞然。

    鄔亦菲皺皺鼻子,「要我說,那個尹蔚藍若和你對換身世,才根本是十個你也拉不回來的魔頭,這種人就算坐上正道武林領袖的寶座,也決計不會如你一般一心一意為人著想而不自知。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她蘇清妙又何嘗不是尹蔚藍的鎮魔符?

    「師姐,你這樣說就太讓人傷心了,我是做了什麼得罪你的事,你要這樣詆毀我?」

    略顯慵懶的聲音自門口傳來,鄔亦菲卻是頭也不回,「詆毀?只有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會當你尹大莊主是好人。」

    尹蔚藍無奈,「師姐這是遷怒。」就算是事實吧,平時鄔亦菲也下會說出來。

    分明和自己一樣因為清妙的傷而心情惡劣,偏偏又不忍心責怪正主兒,只能找別人發泄。

    鄔亦菲狠狠地瞪了床上之人一眼,蘇清妙無辜地眨了眨眼楮,然後恢復成息事寧人的笑,「師姐夫還好嗎?」

    「好得很,敢情恢復了記憶還跟我裝瘋賣傻,翅膀都長得這麼硬了,哪里會不好。」她一語雙關諷刺。

    雖說清妙是好意,但當初算計了她卻是事實,誰知她根本還來不及教訓她,她就自己弄得一身是傷。害她怒也不是,不怒又心中惱火。

    「見著你我就有氣,我走了。」既然舍不得對重傷的寶貝師妹發脾氣,只有回去尋自家相公晦氣了。

    鄔亦菲一走,屋內又陷入尷尬的沉默。

    蘇清妙偷瞄了尹蔚藍的左肩。衣服下想必也是一圈圈的縴帶吧。

    「怎麼不說話?我以為你有很多話要跟我說。」

    面對他的凝視,她竟有些心虛,「大哥……該好好休息。」

    「休息?」尹蔚藍在床邊坐下,輕撫她頸邊露出一角的繃帶,「是啊,是該好好休息了。」

    「大哥?」她注意到他的失神,「大哥,我說的是你。」

    「我?」

    「你的傷勢不輕,怎麼不好好躺著?」

    他輕擁她靠坐在床頭,「我也是剛剛起來。」

    「不行。」蘇清妙醫者的執著立刻卯了上來,「這樣的傷,至少要臥床三天等傷口結疤。」

    「三天?」尹蔚藍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深沉的聲音從上方飄下來,「原來正常人要躺上三天啊。」

    他習武,身子強健,只躺了一天半,而她……

    「大哥,你在說什麼?」

    「清妙,你知道你昏迷了幾天嗎?」

    「幾天?不是一夜?」蘇清妙暗叫不妙。怪不得頭暈得厲害,原來她睡了很久啊——怪不得大哥與師姐的臉色那麼臭。

    尹蔚藍的手臂改纏上她的腰際,肩上的傷,他終是不敢觸踫。

    「五天。」

    「啊?」

    「你高燒三日,昏迷五日。」

    雖然知道自己傷得有些嚴重,但是親耳听到,蘇清妙還是嚇了一跳。

    這……這麼久?

    他的聲音深沉中透著些許沙啞,「你說一般人要臥床三日,但自己卻昏迷五日不醒,你認為這說明什麼?」

    「說明我比一般人……厲害?」

    「咳!」尹蔚藍乾咳,手勁微微加緊,語氣透著危險,「你說什麼?我竟然沒听清楚。當然,也可能是你的論斷有誤……」

    「不可能!」她對自己的醫術有著絕對的自信。

    「哦?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說明我身體比一般人虛弱……」蘇清妙認栽。

    「親親娘子,為夫有沒有告訴過你,身體虛弱的人該怎麼做?比如不該腦門發熱地拿著利器在自己身上亂劃?」

    「你現在說了……我以後不會啦!」她又不是有病,誰不怕疼啊!

    「乖。」尹蔚藍低頭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蘇清妙偷覦了他一會,終於忍不住道︰「大哥也答應過我的……」

    尹蔚藍似乎僵了一下,隨即苦笑,「你還在乎嗎?」

    「我當然在乎!」她知道這次的事傷他頗深,肉體的傷還是其次,最重的這是心里的傷。想著,她不禁有些自責。自己當時全憑一股沖動、也沒想到那麼多、更沒想到會給他帶來這樣大的打擊。

    她一直以為大哥是沒有弱點的,閑散的外表下是一顆縝密的心,似乎什麼事都能做到最好。沒想到,他唯一的弱點竟是她,

    額頭被使勁點了一下,蘇清妙回神,見尹蔚藍已經脫鞋躺下。

    「你若在乎,便該記取這教訓,再也不要胡思亂想。」

    「我……」她一時語塞,只得悶悶地道……「我沒有。」

    兩人肩上都有傷,所以只能仰臥,蘇清妙時不時側頭去看尹蔚藍,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他倆自幼相伴,向來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兄妹,到最後成為情人,較之尋常夫妻更多了知己的情份在里面,在一起時自然得不分彼此,像這樣尷尬的時刻也當真罕見。

    當她最後一次張口又放棄時,尹蔚藍卻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啊?蘇清妙嚇了一跳。她還以為他睡著了。

    「我……我……」她鮮少有這樣混亂的時刻,「大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大哥若是向她發火,她心里還好受些,可偏他不言不語、不冷不熱,讓她抓不著頭緒,放不下心。

    尹蔚藍的沉默讓她有些無措,好半晌,他才開口道。「你要听真話?」

    她嘆息,「好吧,我換個問法,你有多氣我?」氣到後半輩子都要這樣不冷不熱地對待她了嗎?

    他凝視她,深吸一口氣,然後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根本不曾遇到你。」

    心跳幾乎漏了一拍,她仰首,他的目光一片澄澈——不是氣話。

    蘇清妙心頭隱隱抽痛,比肩膀上的傷還疼。

    「如果不是曉劍山莊,你可能會過得更好。」

    她搖頭,竟一時說不出話,只能死命搖頭。

    如果那樣,她就要錯過他了!

    如果她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遇見大哥的代價,再來一次,她亦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是……我又自私的想,」尹蔚藍輕嘆一聲,「那樣,你就不是我的湘兒了啊。」

    他未低頭,卻準確地拭去她的淚珠。她不是個愛掉淚的人,幾乎每一次都是為他而掉。若他們不曾相遇,能換得她一世無憂、一世無淚,他願意,無論自己會多痛苦,他都願意。

    前世的孽緣,今生的宿命。

    「清妙,我記得你最愛听我常哼的那小曲。」

    她略微思索,然後「嗯」了一聲。

    尹蔚藍並未再多問,只是與她掌心交握,「別忘了。」

    蘇清妙忍著鼻頭的酸意,用力點了點頭,「嗯!」

    「累了就睡吧,我在這。」他輕柔地為她掖了掖被子。

    「大哥。」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只是動了動唇,可是尹蔚藍終是听見了。

    她說——

    「對不起。」

    他握緊她的柔荑,唇畔揚起滿足的笑容。

    連姻緣,

    與君相約共百年,

    若誰九十七歲死,

    奈何橋上等三年……

    尹蔚藍沒說的是,若真到那天,他絕對一刻都不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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