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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娘子非禮了(燙手山芋出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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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2: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娘子非禮了(燙手山芋出清之二) 作者:陽光晴子

身為繆家堡少堡主的他,把女人吼哭是家常便飯,
而這莫名其妙多出的未婚妻,當然也要狠狠給個教訓!
只是才給了她一個滿含怒火的吻,這女人就暈了過去,
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既沒用身體又不好的菟絲花人物,
想不到醒來的她毫不畏懼他的憤怒,還敢跟他說話甚至對槓,
看著有著纖弱身體、堅強心靈的她,
他居然一時不察做出荒謬的決定──將錯就錯娶了她!
本以為這次的反常只是意外,沒想到在看到她想縱馬奔馳,
卻受身體所礙的落寞眼神,他又破例與她共騎,
再看她不顧自己的情況徹夜照顧受傷的他,他是心疼又感動,
這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對她動了心,更想要徹底占有她,
可他不願因一時歡愉而永遠失去她,所以一直苦苦壓抑慾望,
但這女人到底怎麼了?!怎會突然發瘋寬衣解帶騎到他身上,
還該死的對他又啃又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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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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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2:3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月光溶溶,夜風微涼。

  繆家堡的致遠樓內,主寢房的內室燭火通明,一大一小的身影映照在屏風上。

  只見小小身影奔向大大黑影,在瞬間交疊後,大小身影又一分為二,但小身影又再次貼向高大黑影,並拉扯著對方,只是很快的又被推開。

  小身影的主人顯然很有毅力,又一次上前,又一次的被推開,這一次,在跌坐到地上後,好半晌才彎腰起身,做了一個褪去衣衫的動作,一個婀娜有致的身影頓時映在屏風上,惹人遐思。

  大身影站定不動,小身影又奔向對方,大小身影再次合而為一。

  小小身影緊緊的揪著身前人不放,甚至仰頭踮腳,獻上吻。

  就見高大身影突然定住,而此時小小身影開始撕扯起對方衣物,但忙了半天好像都沒扯下半件,於是一雙纖細的手臂改勾住高大身影的脖頸,埋頭不知道在做什麼。

  推開、撲上的戲碼不斷上演,兩人的身影不時依偎又分開,最後,大大的身影終於被撲倒在地,小身影還跨坐在對方身上,然後俯身,對著躺臥在地上的人又啃又親又咬……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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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2:46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唔……嗯……」

  美如冠玉的龍隕倫正深情的擁吻他的王妃倪夏曦,也因為她的嬌吟配合,這一記吻愈來愈深,似是渾然忘了在這陵親王府典雅又不失華麗的寢室內,還有第三個人—

  只見一旁軟軟的床榻上,有個頭好壯壯、粉雕玉琢的滿月寶寶,正拚命的手舞足蹈,希望他親愛的爹娘能分一點點注意力給他,但沒多久,他就又好奇地看向另一邊的牆。

  那面牆讓金色陽光照得璀璨,此刻,牆面突然映上一個晃動的大黑影,他忍不住興奮的發出「唔唔……」的聲音。

  黑影的主人無聲無息的站在男嬰身邊,視線看向難分難捨的那對夫妻,無視男嬰正眨著圓亮的大眼睛看著他。

  見他們吻得纏綿投入,看樣子一時半刻不會理他,於是目光轉到一旁的娃兒身上,厚實的大手伸向孩子,像在買東西似的將男嬰捧起後秤了秤重量,再往上小丟一下。

  沒想到男嬰不驚反笑,男人像是嚇到竟縮回了手,眼見娃兒就要摔回床上,吻到一半的大人及時發現,結束了這一吻,急急伸出手。

  龍隕倫驚險的抱住開心得直笑的愛兒,雖然鬆口氣,但還是懊惱的對不速之客低吼,「你以為他多大啊」

  繆霆威聳個肩,湊上前,俯身看著還笑得嘴開開的孩子,「沒想到一個無齒之徒竟這麼有膽識。」

  「他是誰?」倪夏曦走了過來,一雙靈動的黑白明眸眨了眨,不解的看著這名突然從他們房間裡冒出來的俊美男人,他肯定是從窗戶進來的,因為房門分明是關上的!

  龍隕倫一笑,將身旁的好友介紹給愛妻。

  哇!原來是對她有救命之恩,卻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繆家堡少堡主繆霆威!

  倪夏曦早想找他了,但丈夫說他忙,常常找不到人,這會終於見到人了,那麼那個問題此時不問更待何時?她好朋友的終身大事,拜他之賜,至今都還沒有消息,她今日一定要幫好友問出個答案!

  「請問繆少主何時要娶瀠瀠?」倪夏曦口氣裡帶上了些逼婚的意味。

  「娶誰?」繆霆威心不在焉的反問,目光全定在好友身上。堂堂的陵親王竟沒半點威嚴,一臉寵溺的抱著兒子搖啊搖的。

  這傢伙真沒禮貌!倪夏曦瞪大了眼,提高聲調,「瀠瀠啊,你把她那樣一個柔弱纖細的閨女留在南城,究竟何時要娶?你不是撂下狠話,說她已是你鎖定的媳婦人選,誰敢跟你搶就小心家破人亡?」

  「我」繆霆威黑眸倏地一瞇,瞪向她,「是哪個想死的嫌我繆霆威的名聲還不夠臭?胡說八道什麼?」

  聞言,倪夏曦與兒子如出一轍的靈活黑眸頓時冒了火,「什麼想死?這是瀠瀠親口說的,她從不撒謊—」

  看氣氛不對,龍隕倫單手抱著兒子走了過去,一手圈住妻子的腰,示意她的口氣緩一些,身為繆霆威「唯一」的好朋友,他很清楚他的脾氣不是普通火爆而已。

  「是嗎?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我在南城看中了一名媳婦?」繆霆威冷笑,「若她是在自我推薦,那我得說她勇氣可嘉。」

  倪夏曦正要出言駁斥,哪知丈夫卻跟著附和。

  「女人對他其實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他把女人吼哭是家常便飯,把男人打到半殘、斷手斷腳更是常有的事,妳確定妳朋友沒有說錯人?」

  倪夏曦頓時傻眼,因為丈夫是不會騙人的,她呆呆的看著一臉冷戾的繆霆威。

  天,這明明是個殘暴的男人嘛!那……到底怎麼回事

  「叩叩叩!」

  冷不防響起的敲門聲,嚇得怔忡的倪夏曦差點叫出聲來。

  「什麼事?」龍隕倫安撫的拍了拍妻子。

  「稟親王,與王妃私交甚篤的賀瀠瀠小姐,請她父親自南城前來送上祝福,此刻賀老爺正在前廳候著呢。」

  門外傳來老總管的聲音,但倪夏曦隱隱約約還有聽到一聲溫柔低語,她覺得這輕柔如風的嗓音好熟,難道是—

  她眼中笑意頓現,立即跑向房門,但外頭的那人卻早她一步打開了門,映入眼簾的,果然如她所想是她的好友。「瀠瀠!」

  賀瀠瀠難以抑制見到好友的喜悅,拉著裙襬跑了進來,兩人相見,開心相擁。

  但從門口進來不過是三、五步的距離,就讓賀瀠瀠輕喘著氣,站在房內的兩個男人都察覺了她的不適。

  繆霆威濃眉一蹙,從喘氣聲聽來,這女人相當氣虛,也許正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她的皮膚顯得好白、白得近似透明,頭上僅戴著簡單的真珠髮釵,一襲粉藍衣衫、月華裙的她,全身皆散發著一抹飄逸靈秀的氣質,像天女下凡。

  他定眼直視這張巧笑倩兮但蒼白的臉蛋,承認這個女人氣質高雅、美得好不真實,勾起男人天性中的保護慾望,但這個美人擅自聲稱是他看中的未婚妻,破壞他的聲譽,他無法輕饒。

  「天啊,瀠瀠,妳怎麼能來?身體可以嗎?妳更瘦了……」倪夏曦又喜又驚又憂,才放開好友,就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

  賀瀠瀠臉上帶著恬靜的微笑看著好友,正想打斷她連珠炮似的問候,卻感覺到一道不友善的眼神正直勾勾的凝睇自己。

  她不由得將目光轉到視線來源,一看到那名男子,她柳眉忍不住一蹙—

  她不曾看過這樣的男人,五官輪廓俊雅,身形俊偉挺拔,皮膚不若一般人白皙,是漂亮的古銅色,一雙黑眸如火般熾烈,全身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容忽視的危險氣息,彷彿只要再靠近他一點,整個人就會被吞噬。

  倪夏曦發現好友與繆霆威四目相對,頓時停住了話,急急看著好友,「瀠瀠,他是—」

  「原來妳就是我的妻子?」繆霆威的黑眸危險半瞇,俊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嘲諷神情。

  賀瀠瀠一臉困惑的看著他。

  「本少主不是在南城撂下狠話,誰敢動妳,就是嫌命太長了」他雙手環胸的走近她,詫異的注意到她的嬌小,她的個頭竟然只到他的胸口而已。

  什麼聞言,賀瀠瀠倒抽了口涼氣,變了臉色,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瞪著眼前男人。

  倪夏曦第一次看到好友那張如搪瓷娃娃的臉蛋出現驚駭之色,「怎麼了?瀠瀠,妳不認得他?他就是繆家堡少主繆霆威啊。」

  從好友口中確認了這人的身分,賀瀠瀠雙手微微顫抖,一手撫著失速狂跳的胸口,驚懼得說不出話來。

  爹自從娘去世後就未再娶,身為獨生女的她,日後將繼承萬貫家財,所以儘管是個藥罐子,但在幾座金山銀礦的誘惑下,上門說媒的人潮仍是絡繹不絕。

  因為厭倦那一個又一個上門提親的名門大少,亦討厭纏人的媒婆,所以,當她偶然聽聞繆家堡少堡主令人畏懼的種種事蹟後,便心生一計,差隨身丫頭到街頭巷尾散播消息,說她是他看中的媳婦,從此之後耳根子才清淨許多。

  當時,她真的沒想到應該是八竿子都打不著邊的男人,有天會站在她眼前……

  她嚥了口口水,「呃—其實,其實……我得先走一步了。」

  繆霆威神情凌厲的俯視著她,「要走可以,但妳欠我一個解釋。」他完全沒有退開的意思。

  他的話,讓賀瀠瀠的腦袋再度空白,「我—」

  「你幹麼咄咄逼人?」倪夏曦見不得好友被逼問,想上前,卻被丈夫扣住手臂。

  龍隕倫搖頭,「霆威是我的好朋友,我很了解他,他脾氣雖不好,但很明理,絕不會無端放出莫名其妙的消息,所以若有人故意散佈謠言,被他發現,他的處理方式是讓對方說的謊好的不靈壞的靈!」

  話裡的弦外之音,除了倪夏曦之外,賀瀠瀠可都聽明白了。

  可是比起思考自己的謊究竟是好是壞,他們是朋友的事更令賀瀠瀠錯愕,「我以為繆少主是個沒有朋友的人……」她喃喃的說,當初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敢放話,不擔心有人傳話給他而謊言被戳破。

  「陵親王是唯一的例外。」繆霆威冷笑,「惡名昭彰的我,因為沒有哪家姑娘願意下嫁,家人的確催得緊,沒想到竟有個女人被我晾在南城。」

  話又被他兜回來了,看著他臉上佈滿陰霾,連聲音也冷了下來,賀瀠瀠真是心驚膽戰,想走,他又像座山般佇立在她眼前。

  「說來,我也冷落妳太久了。」話語乍歇,繆霆威就用粗厚的大手執起她清冷柔膩的下顎,俯身吻上她的唇。

  她瞪大了雙眼,直覺的推打他的胸膛抗拒,但他強而有力的手迅速扣住她掙扎的雙手,另一手則將她纖細的身骨緊緊壓向他的胸膛。

  「唔……唔……」

  她蒼白的小臉染上紅暈,明亮的眼瞳氣憤的瞪著他,可始終無法擺脫他霸氣糾纏的唇。

  他眸中帶著冷笑,狠狠的吮吻,為她愚蠢的謊話祭出懲罰。

  疼!他的吻、他的擁抱都把她弄得好疼,這個男人身上有著一股強大如漩渦的力量,讓她只能被他恣意掠奪,早已緊繃的心弦更被這強烈的吻拉扯得更緊,無法呼吸,眼前立即一黑,昏厥過去。

  看到她身子一晃,昏了過去,繆霆威眼明手快的迅速抱住了她,手上的感覺卻讓他吃了一驚。她全身柔軟無骨,如羽毛一樣輕盈,纖細得令人心疼……

  心疼?他濃眉不由得一皺,這字眼出現的詭異,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體香,更是莫名的困擾著他。

  一旁的倪夏曦瞠目結舌,手指抖抖抖的直指著繆霆威,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這臭傢伙竟當著他們一家三口的面,對著好友又親又抱,還把人弄到昏倒

  雅致的客房內,繆霆威雙手環胸的再次打量躺在床上的女人,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世間少見的美人胚子。

  「瀠瀠怎麼還沒醒呢?繆少主你太過分了,瀠瀠可不是花娘,任你亂親亂抱,就算她是你的未婚妻,但你們也才見過一面而已,怎麼可以這麼失禮呢」

  倪夏曦不甩丈夫拚命要她閉口的眼神,氣呼呼的指著繆霆威那張討厭的臉叫個不停。

  「沒錯,賢婿真是過分了些,你們尚未正式嫁娶—」陪同女兒前來的賀定康知道女兒因這人暈了過去,也是有些氣憤,可見到在繆霆威掃射過來的冷峻眼神,便頓時噤聲。

  「賀伯父又沒說錯話,你瞪他幹麼」

  倪夏曦看到他對長輩無禮的態度,氣鼓了雙頰,伯父怕了不敢討公道,那就由她來討,她才不怕繆霆威呢!這是她的家,她的丈夫就在身旁,他敢動她

  繆霆威抿緊了唇,冷冷的瞪向好友,「管一下你的妻子,不然,我一發火嚇著她,怪不了我。」

  「你有能耐—唔!」倪夏曦的嘴立即被丈夫摀住。

  龍隕倫在她耳畔以低沉嗓音道:「相信我,妳不會想看到發怒的他。」

  她不信邪的看向繆霆威,可才一對上他陰冷得足以凍死人的黑眸,她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瀠瀠醒了!」賀定康高興地說道。

  繆霆威的目光立即回到床上的美人身上,雖然黑眸沒方才那麼冷,卻還是深沉得不見任何波動,讓人看不出他的真正思緒。

  醒來的賀瀠瀠目光與他對上,他看到那雙美眸裡的驚悸與畏懼一點一點的離開,最後恢復平靜。

  「請讓我跟繆少主單獨談談。」她微喘著氣坐起身,看著憂心忡忡的父親、好友夫妻,以及一直隨侍在她身邊的兩名丫頭,用冷靜的語氣說道,然後把目光轉回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男人身上。

  眾人聽出她語氣裡的堅持,雖然不放心,還是點點頭走出了房間。

  賀瀠瀠這才深吸口氣,純淨的美麗眸子勇敢的直視著眼前男人,「對不起,繆少主,這一切皆因我而起,我會好好跟我的親朋好友解釋清楚。」

  她沒有指責他那個無禮的吻,因為,從那個吻和那時的眼神中,她感受到他強烈的怒火,顯然他對她擅自拿他的名號來散播不實謠言而火冒三丈,這一點,她的確站不住腳,也無法斥責他的無禮。

  她很聰敏,雖然孱弱卻比一般女子多了一股爽颯氣質,要不,就剛剛那記狂吻,一般女子便不可能以此平靜態度視之,繆霆威很訝異自己的心裡竟然對她的反應有了好感。

  「瀠瀠欠少主一個解釋,此刻便全盤托出,希望少主能包容體諒,不與瀠瀠一般見識。」

  她娓娓道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不可諱言的,那個突如其來的吻仍困擾著她,尤其他狂傲的眼神不時掃過她的唇瓣,讓她的粉臉不由自主的發燙發紅,只能低頭努力壓抑胸口失速的心跳及莫名的悸動後,再鼓起勇氣抬頭繼續說,可從頭至尾,那雙霸氣的黑眸都定視著她不放。

  好不容易在那雙極具侵略性的黑眸注視下說完一切,賀瀠瀠屏著氣息,心跳如擂鼓的看著聽完原因後一直不發一語的男人。

  知道自己成了擋箭牌的繆霆威,腦中突地萌生了個連他自己都意外的想法,所以靜靜思索著是否真要實行。

  室內的氣氛跌入一片僵滯的沉寂中,而他注視她的眼神又太灼熱,讓賀瀠瀠忍不住開口打破靜默,不安問道:「少主是不信瀠瀠的說詞?」

  「不是。」他終於開口,但灼灼黑眸裡的專注仍令她忐忑。

  「那麼是?」

  「既然如此,就將錯就錯吧!妳乾脆跟我上北方,這樣我可以不被逼婚,妳也不必再陷入過去媒婆糾纏不清的日子。」

  此話一出,賀瀠瀠一臉驚愕的看著他,這是終身大事,他怎能如此輕易決定?還用這種像在談論天氣的輕鬆語氣

  「反正我也欠一個妻子,家人耗費心力的找了一大堆閨女,我還沒看就覺得煩了,現在妳出現正好省事。」繆霆威平靜的繼續說。

  近一年來,他被家人逼婚逼得快煩死了,而她已及笄、家世良好、看來明理又識大體,加上賞心悅目……真要相處應該也不難,是個合適的人選。

  「什、什麼?可是、可是我一點也不想成為你的妻子啊!」她臉色忽青忽白。事情發展怎會如此荒腔走板?

  一點也不想繆霆威抿緊薄唇,黑眸底下暗潮洶湧。這個女人,膽敢利用他的聲名來嚇人,卻不買他的帳!除了面子被削的怒意,他心裡還莫名生起受傷的感覺。

  他冷冷說道:「繆家堡一向有呼風喚雨的能力,要什麼有什麼。」俊俏的臉上閃過一絲冷戾神色,再次直勾勾的定視著她。

  聞言,她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她很清楚繆家堡的能耐。

  位處北方的繆家城富可敵國,主事的繆家堡更以經商聞名,只要有錢可賺,各種生意都接,再加上與朝廷的關係十分密切,一些朝廷不能做的事,都會由繆家出面搞定。

  聽說繆霆威自幼就跟著父兄南來北往,見多識廣,很快便在商界嶄露頭角,可他真正有名的卻是他的不可一世、脾氣暴躁。

  這樣的一個人正跟自己目光對峙……賀瀠瀠突然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彷彿自己已成了他看上眼的獵物。

  「我從小體弱,光從南城到這裡就走走停停,耗費了數月之久,我只會成為你的累贅。」她試著跟他說道理。

  「那是我的事,還不需要『娘子』替為夫操心。」他扯笑。

  「這是一生之事,繆少主是賭氣才欲將錯就錯?」

  「我說了,我有需要,而且我行事向來果決,尤其事關女人,我下決定更快。」

  他的弦外之音是女人的事根本不值得他深思熟慮

  賀瀠瀠皺起眉。女人在大多數男人眼裡都只是無足輕重的存在,他顯然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有些事瀠瀠不敢隱瞞。從有記憶開始至今,我天天都得有一碗雪山人蔘藥湯入肚。」即使這話的用意是要他打退堂鼓,可說起事實,臉上仍是有著苦澀,「但我仍像個半死不活的人,就算成親,也只能供著、看著,夫妻之間不可能只靠相知相許來維持,更何況我們連這點基礎都沒有,你真想娶個碰不得的女人?」

  她的身體弱到連圓房都不成瞧見她的苦澀神情,莫名的心疼又浮了出來,繆霆威淡淡說道:「我不介意,那方面的需求我自有對象發洩。」

  他大剌剌的話讓賀瀠瀠尷尬的紅了臉,她深吸口氣又道:「但你的家人呢?也能不在意?」

  「大不了,我多納幾名妾。」

  「可是—」

  「夠了!看妳是要和我成親,還是妳要我派人戳破妳擅自利用我的聲譽擋婚的謊言,妳自己選擇吧!」

  瞧他臉色沉下,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你在威脅我?」

  「不是,只是想如妳所願。建議妳,別再費工夫推辭,我這就向妳爹說去,妳休息吧!」

  「呃?等等!」

  但繆霆威早已步出房門,賀瀠瀠難以置信的揪緊了絲被,怎麼會這樣她這下真是惹禍上身,作繭自縛了……

  雅致的大廳裡,圓桌上幾只茶杯和茶壺都空了。

  圍坐在圓桌旁的三人,兩人因為緊張、因為憂心而不住喝茶,龍隕倫則是一直為愛妻及賀定康解釋繆霆威的為人,不得不一直說,茶水才喝得多。

  髮絲全白的賀定康在照顧寶貝女兒上一直戰戰兢兢的,就怕一個沒顧好,女兒就香消玉殞,屆時,繆霆威向他要人怎麼辦?所以南城裡的親朋好友都說女兒是他手上的燙手山芋。

  雖然他疼愛女兒,但繆家堡他亦自知得罪不起,一直想將女兒早早嫁出去,可這會兒繆霆威真的出現了,他又捨不得、擔心了起來,就怕他會馬上帶走女兒。

  「陵親王,瀠瀠的身子骨難耐長途跋涉之苦,請替老夫說說話,別讓繆少主這麼匆忙就把我女兒帶走啊。」他頻頻拜託。

  「是啊,瞧那傢伙一臉凶相,瀠瀠嫁他,一定很快就嗚呼哀哉的。」

  倪夏曦也站在賀老爺那邊,她對繆霆威的印象實在太差了,不過是在一次南下時偶遇瀠瀠,一見失魂是他的事嘛,怎麼能狂傲的對外宣佈瀠瀠是他少堡主看中的媳婦兒,誰也動不得,還自作主張說在她十六歲時就登門迎娶,可說要娶,又把人放在南城沒個蹤影。

  哼!話全是他一人說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高興就抱著人親,這會兒,瀠瀠該不會被他吃乾抹淨了吧?

  龍隕倫聽到兩人的話只能無奈搖頭,想來他剛剛說了一大堆霆威的好話,這兩人並沒有真正的聽進耳裡。

  他與繆霆威同拜一師,兩人相處至少三年,霆威文武全才,個性豪邁、重情重義,處事有條有理、果決俐落,雖然脾氣不佳,但不是個不講道理之人。

  只是,他的霸氣及狂傲無人能及,才造成普天之下沒幾人能跟他相處得來。

  此刻,眾人談論的主角闊步走來,而且劈頭就道—

  「我要帶她走。」

  「不行!」賀定康跟倪夏曦異口同聲,且動作一致的站起身。

  繆霆威的黑眸一瞇,冷覷著倪夏曦,「不知方才是誰怒聲質問我何時要娶賀瀠瀠」

  「呃—」倪夏曦頓時語塞。

  他不再理她,上前一步,目光直視著賀定康,「請岳丈放心的把瀠瀠交給我。聘金,女婿會差人送至南城,至於嫁妝……繆家堡富傾天下,岳丈就不必費心準備了。」

  賀定康怔怔的看著眼前俊俏挺拔的男人,論氣勢、人品,他都是人中之龍,可瀠瀠是他的獨生女,他不可能不擔心。「賢婿,往北方的路程太艱辛了,舟車勞頓,耗時耗力,實在太過折騰,我怕瀠瀠會撐不住。」他捨不得女兒就這樣離開,更怕失去女兒。

  「請放心,我會斟酌速度,抵達繆家堡後,就會立刻送消息給岳丈。」

  「可是……那個……瀠瀠的身子可能不能……可能承受不了……我是指洞房花燭夜—」雖然以啟齒,可為了女兒的命,他還是得說。

  「我向岳丈承諾,在她身子仍虛時,絕不與她圓房。這一路上,我絕不會讓她有事。」

  龍隕倫也出聲安撫,「若說這世上誰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安全的方式將賀姑娘帶到北方成親,也只有繆家堡有這樣的能耐,我願意為霆威擔保,令嬡絕對不會有事的。」

  賀定康仍然擔心、不捨,但他也清楚,如果再讓女兒回南城,並讓繆霆威前來迎娶,那更是繞了一大圈,折騰女兒了。

  於是,沉默許久,他眼泛淚光的看著繆霆威,「好吧,我就把我女兒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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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雖然倪夏曦硬是讓瀠瀠多留了幾日,可分離的日子終究是會到的。

  因為拜堂要在繆家堡,而繆家堡太遙遠,這一路帶愛女出來已夠折騰賀定康,若要他再往返南北,他也撐不住,為了讓他見到女兒穿上鳳冠霞帔的模樣,眾人特地尋來一套讓賀瀠瀠穿著拜別。

  雖然只有拜別,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這個玉環妳留著,這是妳娘交代要我在妳出嫁時交給妳的,爹一直都帶在身上。」賀定康忍著分離的不捨,從懷裡拿出一只絨盒,一打開,一只由紅、黃、綠、紫、橘所構成的五色玉鐲靜靜躺著,微微發光,燦亮色澤如天上霞雲,令人驚嘆。

  「這是五砂玉鐲!又稱夜光彩雲鐲,傳聞世間只有兩只,沒想到竟有這機會看到。」龍隕倫見過相關圖記,一眼便認了出來。

  繆霆威也有些吃驚,沒想到在短短的兩個月內,兩只珍貴玉鐲他都見到了,只是另一個擁有者卻是名貪官。

  龍隕倫又道:「傳言若把這只玉鐲對月映照,便會發出五色光,如同夜明珠明亮。此物價值連城,還是別戴著免得引來覬覦。」

  「是,陵親王說的是,瀠瀠,妳就收好吧。」賀定康連忙將盒子蓋上,再交到女兒手上。

  賀瀠瀠接過玉鐲,感受到父親話中的不捨,再見到父親淚濕眼眶,她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哽咽著叮嚀他照顧好自己。

  眼看父女倆離情依依,還有倪夏曦說不完的再見,繆霆威心想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才能上路,所以乾脆強勢的擁著賀瀠瀠上車,這才得以啟程。

  藍藍天空下,車隊浩浩蕩蕩的離開京城,兩人所乘坐的馬車居中,前後四周皆有多名侍衛沿途保護。

  「你還有時間後悔。」

  馬車內,賀瀠瀠看著繆霆威道。

  其實,留在王府的這些日子,她明白了他是個桀驁不馴的人,不該也不會被她這樣的人束縛,於是,一旦兩人獨處時,她便不厭其煩的將自己的身子狀況告知,希望他打消主意。

  她的體弱來自先天的心疾,無法醫治的,所以她希望能勸阻他放棄娶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她,但他也總是回應跟此刻一樣的答案。

  「本少主從不做後悔之事。」

  她輕嘆一聲,看他慵懶的坐臥在臥榻上,右方半拉起的簾子照進了一車的陽光,映亮這頂寬敞舒服的馬車,也將他臉上的神態照得一清二楚。

  她看見他黑眸裡閃動著這些日子常見的嘲弄,輕嘆了口氣,「夏曦曾跟我說,你常將女人吼到哭,可見你並沒有心思去對待一個女人,那又何必帶著我,自找麻煩?」

  半斂著眸,繆霆威眸中的嘲諷更為明顯。

  「我吼女人,是因為那些粗俗的女人腦袋無物,不知道我的身分,只猜出我非富即貴就投懷送抱。」他頓了一下,「其中也有知道我身分,但愚蠢的認為可以讓我愛上她、娶了她,讓她成為繆家堡的少主夫人,呼風喚雨、享盡榮華。」

  「我以為少主曾說過沒有姑娘願意下嫁?」

  「是,因為那些女人跟妳一樣善變,尚未見到我之前對外說要嫁我,但一旦有機會跟我相處,真要她嫁,她就哭了、逃了,說她一點也不想當我的妻。」

  他的譏諷令賀瀠瀠白的臉蛋瞬間漲紅,但她仍鼓起勇氣再問:「聽來這兩者皆讓少主厭惡,既然我也是其中之一,少主怎麼獨厚我?」

  這一席話像是取悅了繆霆威,他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

  聞聲,賀瀠瀠有一種受辱的感覺。只是看他一臉快意,她又突然覺得傳言有誤,至少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看過他盛怒中的火爆脾氣。

  繆霆威拿走背後的軟墊,緩緩坐正,沒有忽視她美眸中的隱隱怒火。從那日她面對他時冷靜的態度,他就知道她有個性,雖然她的外貌看來溫柔婉約,可顯然是外柔內剛。

  兩人身前是張小桌,桌上擺了茶壺與杯子,雖然馬車搖晃,但這些擱置在馬車上的日常用品皆鑲有磁石,因此都能固定,桌子下方還有抽屜,備了各式乾糧。

  他優雅的拿起茶壺替自己倒杯茶,拿起杯子輕啜口茶後,才淡淡回答,「別低估了我,也別低估了妳自己。」

  意思是他有足夠的辨識能力,看得出她與那兩類女人的不同。

  賀瀠瀠抿緊了唇,他話裡的意思她聽出來了,勉強可說是稱讚呢,但不知為何,她跟他在言詞的交鋒上似乎都佔不了上風,這情況莫名的令她感到沮喪。

  他放下杯子,好心的倒了另一杯茶給她。

  「謝謝。」她悶悶的伸手接過,低頭啜了一口。

  「休息吧,路程遙遠。」

  「嗯。」

  放下杯子,她看見他再次躺臥在軟榻上,只是,要她在他對面躺下小睡,她做不來,只能將身子往後靠上軟墊。

  「躺下吧,我不會對妳做什麼。」

  賀瀠瀠臉紅的看著眼睛明明閉上的男人,「我、我沒擔心你會對我做什麼,這是馬車︱」

  他笑了,「在馬車上做那種事有不同的樂趣,日後待娘子的身子調養好,為夫會—」

  「請少主自重!」聽他愈說愈粗俗,她不悅的打斷他的話。

  「該改稱謂了,何必矯情?」

  「我並非矯情,你根本不認識我,根本沒有理由這樣說!」她有些生氣。

  繆霆威睜開眼,「繆家堡蒐集消息的速度是娘子難以想像的,娘子從出生、喪母、到散播我看中妳的種種大事,或是妳熬夜數月只為倪夏曦繡鴛鴦枕被,最後差點去見閻王爺的蠢事,為夫都一清二楚。」

  賀瀠瀠急抽了口涼氣。難怪,她一直有種感覺,彷彿連隱藏在最深處的自己也被他看穿了。

  「所以,別再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他冷笑一聲,「我們之間要分享的絕對超乎妳的想像,不需太過矯情,妳是美人又是我的妻子,而我不是柳下惠,妳愈早看清楚我粗俗的一面,日子愈好過。」

  語畢,他再次闔眼。

  她怔怔的瞪著他,好半晌才緩緩在軟榻上躺下,但眼睛卻遲遲無法閉上,它們像有自己的意識,直直瞪著那張與自己距離不遠的俊美容顏。

  這樁婚事是她招惹來的,一開始就處於下風,看來,也似乎永遠沒有佔上風的一刻。

  輕嘆一聲,她闔上眼眸,隨著馬車的搖晃,終於也進入了夢鄉。

  夜色如墨,賀瀠瀠喘著氣,一直跑一直跑,在她身後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賀小姐在那裡!快!」

  在如蛛網的街道上,她倉皇無助的跑著,她好喘、心口好痛,可一回頭,身後還是有一群公子哥兒追逐著她,從四面八方的街道朝她接近。

  「賀小姐,我們聊聊。」

  「賀小姐,妳是我的。」

  「賀小姐,我好愛妳。」

  一個又一個公子追逐著她,她嚇壞了,想喊丫鬟,可是她們也被隔絕在這些追逐著她的人牆之外,所以,她只能拚命跑,但那些瘋狂的男人仍不放棄的一直追。

  「走開,別……別追著……我……」

  她努力的跑,突然一陣狂風吹來,那些追逐她的人倒的倒、退後的退後,她也跌倒了,就在他們站起身來,個個一臉邪笑、吞嚥著口水靠近她時,一個高大身影突然飛掠而至,一把抱住了她,她嚇得抬頭,驚愕的瞧見抱住她的人竟是繆霆威!

  嚇!

  賀瀠瀠猛地喘了一口氣,一切景象消失,她從夢境裡驚醒過來。

  她不停地喘著,耳朵裡只聽得到自己的喘息聲,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牢牢環抱著,臉緊緊依偎在一道寬厚的胸膛前時,她大為震撼,嚇得一抬頭,竟如夢境中一樣,繆霆威一雙灼灼黑眸就直勾勾的看著她。

  「快放開我!」她急斥。

  他依言放開了她,見她如驚弓之鳥般從他懷裡迅速逃開,背貼著馬車邊緣坐著,有些不悅。

  「你幹、幹什麼」她一臉防備的問。

  他挑眉,「妳太吵了。」

  她一愣,「什麼?」

  「正確說法是妳作了惡夢,囈語不斷、呼吸短促,吵得我無法睡,我過去要喚醒妳,沒想到妳卻投懷送抱,緊抱住我,我也只好抱住妳了。」他故意說得很無奈。

  他話未完,賀瀠瀠一張粉臉已漲得通紅,「對、對不起……」她羞得無地自容。

  「無妨,我們是夫妻,只是—」繆霆威驀地收起笑,「追著妳的惡人是誰?妳一直喊著『走開,別追著我』……」

  一提到那個曾經發生在現實中的惡夢,她不由得輕顫起來。

  惡人何止一名?她曾經瞞著父親,帶了兩名丫鬟外出,沒想到卻遭到那些求婚被拒的公子哥兒圍堵,甚至在她虛弱逃跑時惡意追逐、口出穢言,還想摸她、親她,若不是因為她昏厥倒地,嚇得他們急忙逃走,她真不敢想像自己會發生什麼事,因為其中有幾人根本已半醉……

  只是,這個惡夢她已夢了無數次,卻是第一次出現不同結局︱眼前這名俊美得令她無措的男人救了她……這代表什麼?

  是她對他產生依賴?還是他給了她安全感?

  繆霆威也坐起身,此時車窗外的陽光斜照,只照亮車內一角,他恰巧坐在光影交界處,俊俏的臉龐一明一暗,更現邪魅之氣。

  「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看她微微發抖的模樣,他蹙眉再問。

  「不過是惡夢囈語,不值多議。」她不想談,勉強鎮定的回答。

  感覺出她的不安,繆霆威不想勉強她,所以難得的沒有追問下去。

  自京城離開已有五日,他不得不承認賀瀠瀠的確是一名難得一見、膽識過人的大家閨秀。一直以來,只要他一記冷眸掃過,鮮少有女人不害怕,像她那兩個陪嫁丫頭就嚇得直發抖,但她這名主子卻能與他同坐在一車,還能侃侃而談。

  但他與她畢竟未完全熟悉,她總是多少會精神緊繃,在馬車上又睡不好,大概是因此才招來惡夢吧?

  此時,空氣中再度傳來賀瀠瀠熟悉的中藥湯味,她這才驚覺馬車已然靜止。

  「我們又停下來休息了?」她語氣中有著好深的愧疚。

  「妳喝藥的時間到了,不停也不成,岳丈交代,每日必喝。」

  同一時間,馬車外也傳來丫鬟小唯怯怯的聲音—

  「請問少主,我家主子睡醒了嗎?」

  「小唯,我起來了。」賀瀠瀠連忙應聲。

  驀地,馬車的布簾被掀起,清秀的小唯端了碗仍冒著煙、黑黝黝的藥湯,一如前幾日,繆霆威接過放在桌上,小唯退下,布簾又被放下了。

  賀瀠瀠輕聲的跟他說了聲「謝謝」,拿起湯匙邊吹邊喝起來,而他一雙黑眸則是定定的看著她。

  這讓她愈喝愈不自在,急著想快點喝完,於是加快動作,沒想到他又突然伸過手來,輕輕壓住她拿著湯匙的手。

  「慢點,別燙著了。」

  「呃—謝謝。」

  待他放開手,她連忙低頭,靜靜的繼續喝藥湯。

  偶爾,他會有這樣的體貼,但也只有在這樣特定的狀況下而已,他說了,他可不想半途辦喪事,大概是因為這原因他才對她好些吧。

  在她喝完藥,他讓馬車又多停頓一會兒後,才示意車隊繼續前行。

  一想到這五日只有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她一臉愧疚,雙手交握的看著他,「我想,還是請少主先行帶隊北上,你要忙的事肯定不少,可我—」

  繆霆威伸手示意她不用多說,當然,她不改「夫君」的稱謂,他也暫時由著她,反正最後她總是要叫的。

  「我是惡人,仇人無數,妳一旦落單,妳跟兩名丫頭絕對會被抓、被惡意對待,最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別再說這種愚蠢的話。」

  「真是如此?恕瀠瀠不認同,我身為你未婚妻一事在南城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可從未有人上門尋仇,還有,先前你提過那些想嫁給你但又善變的女子,也都無仇人找上門吧?」她很討厭他話中的恫嚇以及—他說自己是惡人的自嘲,那種語氣讓她的心莫名一揪。

  他嗤笑一聲,「是沒有,因為說那種話的女人實在不少,就沒人當真,可是,從妳跟我同車的那一刻開始,妳就成了目標。」

  「目標?」

  「是,繆家堡做的生意五花八門,在各地都有客棧、錢莊、鏢局及商行,消息流通很快,這幾日已有不少探子迅速送來消息,說我們被盯上,要特別小心。」

  「這樣值得嗎?」她突然問道,「為了我這樣的人,讓一行車隊走得慢而小心,危險度不也會因此增加嗎?」

  「什麼叫妳這樣的人?」

  「我說過了,我不是一個絕佳的妻子人選,我恐怕活不久。」她從小就是個被死亡陰影籠罩的人,隨時都可能死去的她,實在不值得他大費周章。

  繆霆威沒來由的討厭起她話中的豁達,那種像是無牽無掛的語氣讓他負氣道:「短命更好,我一點也不想找個叨唸我到老的妻子!還有疑問?」

  這個男人,口氣這麼衝,但黑眸裡的不悅卻如此明顯,難道—

  「你不希望我早死,是嗎?」賀瀠瀠很驚訝。

  「我殺的人太多,血腥場面也看多,只是煩了,妳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別開頭,口是心非的說。他知道她其實想活著,才會喝下那一碗碗難入口的藥湯,可她又總是覺得自己拖累了別人,不願造成負擔,這樣的心思讓他的心有點難受,甚至是不忍,雖然,這種感覺根本一點狗屁道理也沒有!

  賀瀠瀠常常一人獨處,所以感覺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敏銳,她的確見到他那雙黑眸裡一閃而過的不忍,有點難以相信的喃道:「你竟然是個善良的人……」

  這女人!被看破心思的繆霆威黑眸半瞇,兇巴巴的怒道,「妳還不認識我,別這麼快下評論!」

  但他這一兇,就更讓她相信自己的感覺,開心的說:「不,我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

  他蹙眉,直勾勾的瞪著眼神堅定,臉上還漾著一抹誘人笑容的粉臉,沉下臉說:「別想討好我,我不會因此放妳走!」

  她知道他誤解了,只是,他的防備心未免也太重了吧!

  因為從這一天開始,除非必要,他幾乎不跟她交談。

  馬車內,一片靜默,偶爾只有翻看文件或寫字發出的聲音。

  即便是趕路,每日仍有些繆家探子送來卷宗,繆霆威總是在車內邊看邊批示。

  賀瀠瀠本以為只有皇上才會日理萬機,但這段日子看下來,身為繆家堡的少堡主也不遑多讓。

  此刻,他拿著毛筆批示卷宗,她則靜靜地在另一旁看書,各據一角。

  突地,繆霆威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對她開口說:「日後,妳是繆家堡的少主夫人,一些情況妳也該知道。」

  「呃—不用了。」

  不理會她的拒絕,他一反這幾日的寡言,詳細說明繆家堡的現況。

  繆家堡有許多訓練有素的密探,專門蒐集各方消息,而繆家最大宗的生意就是押鏢,進出繆家堡的人物自然也相當複雜,三教九流皆有,堡裡人員眾多,但日後她跟他住的致遠樓是禁區,只有幾個特定打掃的僕人能進出。

  至於繆家堡所經營的錢莊、酒樓、客棧等等都是繆家編制的分堂,負責各個區域的佈線、支援,所以,由繆家堡押送的鏢物至今從未被劫,但從未被劫不代表無人劫鏢,樹大招風,繆家這塊金字招牌有很多人想打破,除了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比繆家堡強外,那些押送的鏢物也大都價值連城,搶一件就可以衣食無憂。

  賀瀠瀠只是靜靜的聽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沉靜得令繆霆威差點說不下去。

  但他得說完,就他得到的情報,接下來的路程狀況會更多,他得讓她知曉,如果他們始終走官道……

  「我們這一趟走到這裡,已由沿途的各分處幫我們搬走不少石頭了。」

  「石頭?」她終於有了反應。

  「擋路的、尋仇的,全被我的人殺了。」

  賀瀠瀠臉色陡地一白,「殺了?」

  他冷笑,「不然妳以為我們這一路怎麼能走得這麼順遂?」

  她愕然的瞪著又將目光放回卷宗上的男人,她知道,話題結束了。

  可她無法就這樣接受,一想到她行走的一路上有許多人死於非命,她便感到毛骨悚然。

  繆霆威悄悄抬頭瞥了神情驚懼的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桌上的文件。

  他承認自己對她有一股莫名的私心,之所以告知她繆家堡的黑暗面,是要她有心理準備,他知道她會害怕,所以嚴禁任何殺戮場景在她面前出現,導致沿途的各分堂戰戰兢兢的,要是其他女人,他才不管她們會怎樣,可面對她……不過也是一個女人,為什麼他會替她想那麼多

  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他只能煩躁的拋下紛亂思緒,專心處理堡裡的各項事情。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這一日,繆霆威等人抵達一處熱鬧城鎮,而且一入城,就有繆家人引領他們到繆家堡分堂經營的「悅來客棧」入住。

  片刻之後,繆霆威跟賀瀠瀠就在客棧的上等廂房內,面對面用餐。

  見她胃口欠佳,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繆霆威心裡莫名的有點火。

  從他告知她繆家的黑暗面後,原本吃得不多的她就吃得更少了。

  他知道她的內心受到不少衝擊,但她沒有呼天搶地的要求他放她走,也沒有以淚洗面,只是當個沒有聲音的女人,總是靜靜的吃、靜靜的喝、靜靜的看書,可他寧願她發洩出來,也不願她把事都悶在心裡。

  驀地,他注意到窗外一隅有人影閃過,立即大吼,「來人!」

  賀瀠瀠被吼聲嚇了一跳,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繆霆威就已經抱住她一個轉身,她感覺到有什麼擦過她的臉頰,然後眼前的景象就令她忍不住尖叫。

  幾名蒙面黑衣人拿著泛著陰森冷光的劍,像閃電般猛攻向她,但繆霆威面對這波攻擊,始終擁著、護著她,在一道道森冷的劍氣中穿梭飛掠,連她的衣袂都沒讓他們沾到。

  同一時間,在樓下、客棧外也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哀號聲,可見埋伏的人相當多,也因此一些貼身侍衛到現在都無法趕到廂房來支援。

  繆霆威沒有動手殺人,只有閃躲,是因為不想讓懷中的人兒看到血腥畫面,但這些傢伙卻一再逼進,簡直找死!

  就在一柄利刃劃破賀瀠瀠的裙襬邊緣時,他的黑眸瞬間迸出冷光,眨眼間奪走其中一名黑衣人手上的利刃,再狂掃過那幾名蒙面黑衣客,一時之間,血花飛濺,多人遭利刃穿腹而肚破腸流,有些人則是斷手斷腳。

  賀瀠瀠驚駭不已的閉上眼睛,可卻無法一直屏住呼吸,那竄入鼻息的駭人血腥味令她頻頻作嘔,悽慘哀號更讓她顫慄不已。

  終於,繆家隨侍們或是渾身浴血、或是帶著沾染鮮血的刀劍衝進來,可一見到廂房內令人怵目驚心的景象,就都呆住了。

  突然的寧靜讓賀瀠瀠下意識的張開眼想一探究竟,但見到黑衣人死狀悽慘無比,她急喘一聲,嚇得再閉上眼睛,顫抖的身子則緊緊的貼靠在繆霆威堅硬的胸膛。

  他擁著顫抖的她,示意手下收拾後,立即帶著她離開到另一間沒有被破壞的雅房。

  他將她放在床上,沒想到她的雙手竟然緊揪著他的衣服不放。

  「沒事了。」他輕聲安撫。

  賀瀠瀠這才張開了眼,一看到自己的手緊抓著他,她臉紅的連忙放開。

  要自己不去在意那雙小手離開他時所湧上的空虛,繆霆威站直身,轉身就要往外走。「我剛剛走過來時,看到妳的丫頭在樓下沒事,我叫她們上來伺候妳沐浴更衣。」他身上沾了不少血,她也是。

  「謝謝你,你沒有受傷吧?」

  她關心他?他腳步一停,頭也不回的問:「妳不覺得我太狠?」

  她看著他的背影,狂亂的心漸漸冷靜下來,「他們很不友善,如果可以—不,剛剛的情形根本沒有手下留情的餘地。他們看似要置我於死地,其實目標是你,但你並沒有放下我,謝謝你。」

  她真的不愚蠢也很敏銳,這樣的女人當妻子是好是壞?繆霆威沒回頭看她,只是闊步走出去,思緒再度陷入無解的迴圈。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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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3:23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因為這次事件,繆霆威決定改走水路,減短行程。

  過去出門時,為求安全,他們總是移動迅速,而且山路與水路交換並進,這次是考量到賀瀠瀠的身子,才走好走的官道,並以龜速前進,自然讓那些仇家有了時間聚集埋伏。

  所以這一日,他們特別趕了一段路,來到渡口,但賀瀠瀠一瞧見那看來單薄又隨著水波搖晃的小船,心便涼了半截。

  繆霆威也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但這是不得已的決定,「上船吧。」

  「嗯。」她點頭,只是看著橫在船與渡口間搖搖晃晃的接駁木板,她還當真跨不出那一步。

  「我抱妳?」

  「不、不用了。」

  結果他沒抱她,卻是牽著她的手上了船。

  雖然走的是水路,但他們前後仍有數十名手下隨侍戒護,陪嫁的小唯跟小月則被安排在另一艘小船。

  賀瀠瀠發現繆霆威很孤僻,大多時間都是她跟他獨處,他沒有小廝在側,也不讓兩個丫頭隨侍照顧她。

  可此刻,她真的希望小唯跟小月在她身邊,因為她已經暈得想吐,一點都不希望他看到她的狼狽狀。

  繆霆威也看出她的不適,事實上,從在悅來客棧被血腥的一幕嚇到後,她的氣色就一直不好。

  只是因為這裡僅是一條不大不小的山間溪流,所以無法乘坐大船,僅能以最輕便的渡船行進,可水速湍急,船身搖晃得厲害,沒多久就見她手撫著額際,坐著時,身子搖晃,躺下來,似不舒服,又坐了起來。

  賀瀠瀠想到外面去吐,但她難受得站不起來。

  他蹙眉看她,見她額上冷汗直冒、臉上白皙皮膚已泛青,嘴唇發白,一手撫胃,看來怕連胃都在翻攪了。

  這一路下來,她柔順而堅強,不曾喊苦,即使身體不適,也會盡量隱藏,不想干擾到他,這些他都看在眼底……

  抿緊了唇,繆霆威突然伸手將她攬過,讓她的頭能舒服的枕在他的腿上。

  仰望著他的俊顏,賀瀠瀠倒抽了口涼氣,「不妥,快讓我起來—」

  「我看不出來有何不妥。」

  「可是……」

  「妳好好睡一下,這條水路很快就過了。」說著,他粗糙的大手輕輕按住她的額際,再緩緩往下,沿著她的脖頸按壓。

  她原本屏著呼吸、身子緊繃,但在他適當力道的指壓下,身體逐漸放鬆,暈眩感降低,胃似乎也沒有那麼難受,但就在他的手繼續往前滑到她的鎖骨,還要往下時,她陡地一僵,「不可以—」

  看著她尷尬的誘人紅顏,繆霆威俊美的臉孔勾起一絲邪魅的冷笑,放肆的手繼續往下。她的肌膚柔膩,身上有一股誘人的處子香,而她已是他的妻……

  心跳紊亂的賀瀠瀠臉色一變,想也沒想就伸手揪住他的大手,「不可以,你答應我爹—」

  他黑眸半瞇,「我答應不會跟妳圓房,卻沒答應不碰妳。」從遇見她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沒有找過女人,此刻美人在抱,頓時觸動壓抑太久的慾望。「我們已是夫妻。」

  「不!」她心中波濤起伏得更劇,「我們不算夫妻,就算我爹已經把我交給了你,可我們未曾拜堂,所以男女禮教仍不該逾越,請你尊重。」

  她的語氣可真堅定,堅定得讓人生氣,美人他看得太多,有如此脫俗出塵神韻的極少,有此固執執拗的更少,這樣有脾氣的美人……嘖,他的手離開了,再次回到她的脖頸,乖乖在該處輕按。

  沁涼的風突然吹來,吹開了船艙的簾子,見到她打了一陣哆嗦,繆霆威想也沒想的就拿過放置在一旁的披風為她蓋上。

  看見她以奇怪的眼神瞅著他看,這種眼光莫名的令他惱火,好似他做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但—該死的!他此刻不就在做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我看錯你了。」因他的動作而胸口一暖的賀瀠瀠微笑道:「我以為你不會是個溫柔的人。」

  他抿緊了唇,粗聲反駁,「我可以對女人溫柔,但無所謂愛與不愛,因為我也會對女人殘忍,妳最好小心,別把心掏給我!」

  「不要掏心,是警告?」她想知道他的用意。

  他喜歡她的聰慧與坦白,所以也沒有隱瞞,「這是善意的絕情,妳不想受傷就守好自己的心。」

  好狂妄啊!可偏偏她已看到了他在狂妄下的另一種面貌,善良而溫柔,這樣的男人是她的夫君……賀瀠瀠忍不住微揚起嘴角,對於這一趟進入人生新階段的旅程似乎沒有像一開始那樣的抗拒了。

  只是,路程仍然是辛苦的。

  她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耐心,他也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多病痛,總之,這一路顛簸北上,他們停的時間比動的時間多,一個地方停個三、五天更是稀鬆平常,因為她染了風寒、因為她暈眩頭疼、因為她嘔吐難眠。

  從京城回北方的路程,賀瀠瀠相信依他的能耐,半個月就能抵達繆家堡,但這次前後已耗了近兩個月,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離繆家城聽說只有一天路程。

  「少主可以先進城了。」

  「不差這幾天。」

  她笑,因為大多時候,他們的對話都很類似,他的表情也很類似,總是蹙著一雙濃眉盯著她看,因為大半時間她不是坐著就是臥著,長途跋涉的確讓她虛弱得有如嬰兒。

  「我看到、我看到大草原了!」

  此刻的她半坐臥在馬車上,遮住視線的車簾已高高拉起,讓她可以看到這片北方的遼闊風景,遠遠的,還能見到馬群與幾座穹廬,有牧羊人、有白色羊群……好美,美得不可思議。

  「還有鷹!」她看向了藍天,見到一隻蒼鷹在天空盤旋,美眸中寫滿驚喜。

  但這一幕幕大自然美景繆霆威都沒看到,他只注意到她的臉,「妳的臉色好蒼白。」

  「但我的心好雀躍,好興奮!呼呼呼……」情緒的激動讓她的呼吸又急促起來。

  見狀,繆霆威只想對她咆哮,要她停止,更想將她擁入懷中,但這種渴望是不對的,根本沒有道理……大概是因為這個女人實在太纖弱,體質更是爛得可以,對從未生過病的他而言,才會將他心中從未出現的憐憫之心給勾起吧。

  驀地,遠遠的看到一名紅衣女子策馬馳騁在大草原上,飛快朝他們的車隊急奔而來。

  「在一片生氣蓬勃的草原上,美人充滿朝氣的在馬背上與風競速,我好羨慕啊,漢族女子,尤其是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吧。 」她忍不住呢喃。

  他低頭,看到她直視著前方的美眸裡有著濃濃的渴望,立即說:「妳也可以。」

  「我不行的。」她從未騎過馬。

  「事在人為。」

  她驚愕的看著他陡地起身,示意車伕停車後,該名紅衣女子也已來到。

  紅衣女子的相貌極為豔麗,一雙媚眼顧盼生波,「少主,終於盼到你回來了。」

  笑盈盈的臉,帶著撒嬌的嗲聲,兩人之間應該有什麼特殊關係,才讓這名女子高傲的對她視而不見,視若無睹的以傾慕眼神看著繆霆威吧?這份認知令賀瀠瀠的胸口突然一悶。

  但繆霆威對女子卻沒有如此熱絡,只是漠然的看著她,「金妍,借妳的馬兒一用,妳坐我的馬車回去。」

  金妍含笑的臉頓時一僵,但還是勉強點點頭,下馬退到一旁,看著他翻身上了馬背,朝那名仍坐在馬車裡的大美人伸出手。

  她知道這女子是誰,事實上,整個繆家堡的上上下下都在等著迎接她!

  「可是……」繆霆威雖然朝她伸手,但賀瀠瀠仍是驚駭猶豫的看著眼前高大的白馬,牠看來不太友善,一如牠的主子,先是重重的噴著鼻息,接著又昂首嘶鳴。

  繆霆威黑眸一瞇,使勁一扯韁繩,強悍的白馬似乎感受到騎士的不悅,不敢再躁動,立時安靜下來。

  「上來。」他又再次喚她。

  她這才怯怯的伸出了手,下一刻,繆霆威便扣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一拉就將她拉到懷裡坐下,然後又示意金妍將車上的披風拿來為她披上,即一扯韁繩,策馬奔去。

  金妍見狀,只能咬著下唇,嫉妒的眼眸瞪著揚起塵土的前方,雙手握成了拳頭。

  繆霆威擁著賀瀠瀠策馬而行,風在她耳邊呼嘯,速度飛快,而馬背顛簸並不好坐,但奇怪的是她不害怕,因為他的披風包裹著她,她亦被他安全的護衛在懷裡,眼前蒼茫的大地在她眼前無限伸展開來,她忍不住感動得熱淚盈眶。

  「看到了嗎?」他低頭看她,卻看到她淚眼汪汪,「為什麼哭了?」

  「我太感動了,這是美夢成真,是喜極而泣,我多麼嚮往能做這樣的事……呼呼呼……」或許是太激動了,她的呼吸又變得急遽起來。

  他連忙放慢了速度,另一手忍不住將她擁得更緊。太可惡了!一個女人怎麼能如此嬌弱,有那麼多想做的事卻什麼事也不能做,他都為她感到心痛了。

  可過往的記憶迅速在腦中浮現,他黑眸陡地一瞇,對剛剛掠過腦海的想法感到生氣,他怎會為一個女人心痛?他忘了他只能當一個殘忍無情的人了嗎絕不可以再有人因為他而受傷了,對,不可以!

  他猛吸口氣,冷聲說:「坐好,我們要進繆家城了。」

  一踢馬腹,馬兒再次撒蹄飛奔,繆霆威則趁此時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他不能再對她起憐惜之心,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繆家城是位於北方大漠的一個綠洲城巿,也是許多商旅行經之處,異族人民往來頻繁,服裝亦呈現多種樣貌,就連吃的食物也很多元,有漢人麵食,也有遊牧族人愛吃的烤餅、烤羊、馬奶酒等。

  繆家城在東西各有一道城門,四周建有城牆箭垛,內城街道潔淨、井然有序,街道上熙來攘往,馬車穿梭而行,此起彼落的叫賣吆喝聲更顯繁榮景致。

  主事的繆家堡是城內最大建築,拜繆家堡威震八方之名,沒有盜匪敢在這裡為非作歹,外族與漢族在相處上亦是和樂融融,要是有人敢鬧事,第二天就會在城內消失,據傳,都是繆家堡與官家聯合派人整肅,維持城內的秩序。

  儘管繆大當家因為一次的護鏢行動中受到重傷,而將堡中的大小事交由以冷硬殘暴聞名的兒子繆霆威當家,城內百姓們對繆家仍相當敬重,所以,在剛剛看到繆家的馬車隊伍奔馳而過時,眾人紛紛行了注目禮,可沒想到才各自幹活兒沒多久,又見繆霆威策馬奔馳,像陣風似的呼嘯而過。

  有人眼力好,瞧見他懷中鼓鼓的,好像載了個人,不禁驚呼起來,可立刻有人不以為然。

  「看錯了吧?繆少主孤僻成性,連貼身護衛也不要,總是獨來獨往的。」

  「可是,好像是個小姑娘啊!」

  「那更不可能,金妍姑娘跟他那麼好,何曾見他們共乘?你一定眼花了!」

  這會,繆霆威的懷裡的確抱著賀瀠瀠,而且,她已被他點了睡穴。

  他是愧疚,也感到懊惱,但更氣懷中的女人。她是紙糊的嗎馬兒奔馳稍快些,她便不適,最後更是差點昏厥,他只好先點了她的睡穴。

  等回到家,他一定要她把身體調養好,不是因為他善心大發,也不是憐惜,而是因為她是美人,是一個只要是正常男人看了就會想要佔有的女人,只是如此,他真的是這麼想而已!他為自己的心慌意亂找了個理由。

  就在他像陣風奔馳過街道時,繆家堡的老老小小早已站在大門前引領盼望多時了。

  因為浩浩蕩蕩的車隊都已進門,就是不見他們左等右盼的「少主夫人」。

  繆家曾祖奶奶季寧秀,慈眉善目,雖然年已八十五,身子仍很硬朗,坐在家人特別為她備的黑檀木座椅上,脖子伸得長長的,就是想見見願意嫁給冷戾難相處的曾孫的勇哉美人。

  年約五旬的繆寒中與妻子何馨也是心急的等著。

  當繆家在京城的探子將兒子破天荒帶著女眷一路回來的消息送達後,他們是既驚又喜,只是當他們又得知兒子的車隊所經之處必須加派數十名繆家侍衛在暗處保護,對埋伏尋仇的同行或結下樑子的窮寇惡徒大開殺戒時,便驚覺不對,依兒子小心謹慎的性子,應該知道走小路避開,沒道理走官道,也沒道理耗上兩個月還回不來。

  於是他們立即差人將賀瀠瀠的身世背景,包括祖宗八代都一五一十的查清楚,只是得到結果後,卻是憂喜參半。

  「是我們繆家沒福氣嗎?威兒不是不願娶妻,就是要娶個病千金?」

  何馨一想到兒子要娶的女人就心酸酸,那樣的姑娘,日後如何替他們繆家生個一兒半女,讓繆家開枝散葉?

  「不管如何,總是個好的開始。」季寧秀雖然年紀最大,但看得最開。

  「是啊,何況賀姑娘才十六歲,年輕就是本錢,繆家堡要什麼珍貴藥材沒有?好好的補一補,身體應當很快就會有起色,到時,生幾個娃兒有何難?」繆寒中樂觀的說。

  季寧秀聽了也是頻頻點頭。

  繆寒中對兒子的眼光有信心,雖然這孩子對他實在說不上孝順,總是忙得見不到人,雖然他也明白扛下繆家生意的重擔有多辛苦,但兒子有空讓金妍侍寢,卻沒空挪個時間到致興樓問候他跟妻子,讓他有些難過,可身為父親,他仍是希望兒子能找到幸福。

  金妍站在一群奴僕前,心中憤怒不平,她能感受到身後奴僕們對她的嘲弄或同情的眼神。是啊,她終究飛不上枝頭,但又怎樣她掐緊拳心,逼自己留下來,不讓自己被遺忘。

  驀地,季寧秀開心的叫著,「來了!來了!」

  「來了!」何馨也忍不住的笑叫。

  繆霆威沒想到家人及僕傭全在門口候著,他低頭看了下懷中的人兒,迅速解開她的穴道,輕聲說:「有人來迎接妳了。」

  賀瀠瀠困惑的眨了眨眼,先是意識到自己仍在他的懷裡,然後迷濛的視線朝前一看,不禁怔愣。

  繆霆威感覺到懷中的人兒突然一僵,「害怕?」

  「嗯。」

  「妳的膽子應該沒有這麼小。」

  她聽出他的嘲笑,可她不在乎。她先是被眼前盤踞在山坡上的偉岸建築給震懾住,然後令她害怕的是大門口那一片黑壓壓的人群。

  第一排或坐或站著幾名衣著華麗的男女,在他們身後是看似小廝及丫頭打扮的下人,他們整整齊齊的排列成四排,她在其中找到了小唯跟小月,看到她們,她才感覺不那麼緊張,可往後一掃,她也看到了那個顯眼的紅色身影。

  繆霆威扯住韁繩停下馬兒,下了馬背,順手將她抱下,一手仍放在她的腰間。

  賀瀠瀠尷尬的拉開他的手,粉臉酡紅的向第一排的長輩們欠身一福,尷尬一笑,可是面對著打量她的一雙雙眼睛,一向冷靜的她也覺得手足無措。

  繆家上下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少主夫人」,這對俊男美女的確很讓人注目,少主有多麼英氣逼人他們都知道,而來報的探子雖然已經說過賀瀠瀠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但何謂難得一見,他們不懂,直到此刻才了解,她真是國色天香、有傾國之姿的大美人,瞧那雙水靈明眸,粉白肌膚吹彈可破,唇紅齒白,讓他們都忘了移開目光。

  繆霆威也看出自家人有多麼無禮,可他不解曾祖奶奶為何也看直了眼,直到他困惑的看向賀瀠瀠,這才明白為什麼,因為她原本白皙的臉龐飛上兩抹嫣紅,更添迷人神采。

  他勉強移開眼神,「這是曾祖奶奶、爹、娘,妳就跟著喊吧。」

  疏離而淡漠的口吻配上一張冷峻容顏,如冷風來襲,馬上將所有目瞪口呆的人冷醒,尤其是被點名的三名長輩,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不得體。

  繆寒中夫妻困窘的朝賀瀠瀠笑著致歉,季寧秀則是呵呵直笑。

  「真對不住啊,但賀姑娘果真名不虛傳,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絕色,我老太婆還以為老天爺派仙女來接我了。」

  「別站著了,賀姑娘的身子不是不好嗎?」繆寒中示意兒子該帶人進門了。

  賀瀠瀠感受到長輩們的關心,不由得露出真切的微笑,「請叫我瀠瀠吧,我們日後便是一家人,瀠瀠就斗膽跟著少主喊曾祖奶奶、爹、娘了。」

  一開口,那股尊貴氣質與大家閨秀的風範盡現,再加上美麗笑靨,又讓眾人看直了眼。

  最後還是繆霆威直接拉著她的手走進大門,賀瀠瀠覺得他太無禮,但幾位長輩似乎習慣了,僅是笑著跟他們一同走進大宅子。

  她不由得擰眉。外傳繆霆威與親人間的感情並不熱絡看來是真的,尤其事關公事,他更是六親不認。但她不懂,三位長輩讓她一見就喜歡,為何他對他們如此淡漠?

  繆家堡依山而建,盤踞在山坡上,就像是立在扇子的握柄,俯看地形如扇形的繆家城。

  城四周有長長的圍牆環繞,守衛森嚴,堡內以迴廊、石階連接了四樓八廳,在每個古樸又不失典雅的樓閣外還設有亭台、小河曲橋及假山,流水潺潺,竟似江南園林,令賀瀠瀠及小唯、小月是又驚又喜。

  稍晚,繆家設宴,備了一桌好菜美酒,但一整天下來,賀瀠瀠已是疲憊不堪,只是在座的都是長輩們,她只能強撐,或多或少的吃著。

  繆霆威就坐在她身邊,儘管表情冷漠,但並未影響到長輩們愉快的心情,他的爹娘頻勸賀瀠瀠多吃點,曾祖奶奶則是問題不斷,像是—

  「像妳這樣柔弱的姑娘,怎麼會有勇氣嫁給霆威?」

  「妳是看上他哪一點?」

  「這一路過來,看他那張臉可有後悔過?」

  「其實他是面惡心善,忙碌的事多,跟我們沒太多時間相處,但絕非如外界所言跟我們不好,妳看,這會兒他是不是看來很親切?」

  有嗎?賀瀠瀠尷尬的看向繆霆威,又急急移開目光。曾祖奶奶年紀大了,眼力不佳吧?他看來明明很冷酷,而且個性陰陽怪氣,時而溫柔、時而冷漠,她也難以捉摸。

  不過這些問題她怎麼答都為難,好在曾祖奶奶問得急,也沒耐性等答案,她暗暗鬆了口氣。

  繆霆威深沉的瞥她一眼,隨即又低頭喝酒。曾祖奶奶對她的身世背景肯定瞭若指掌,幹啥還問個不停?但她這個女人又是怎麼了,老愛硬撐,她看來明明已經疲累不已……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逆來順受實在很容易引發他的惻隱之心。

  在看到她什麼也吃不下,還得勉強振作起精神,微笑與長輩們閒話家常後,他愈來愈無法忍受,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

  「可以了!她累了。」

  季寧秀、繆寒中夫婦陡地停下交談。他們沒聽錯吧?他話裡是不是帶了一絲憐惜可他的臉色又很臭,是怎樣?

  但薑是老的辣,季寧秀立即回神,順水推舟道:「是啊,瞧我們興奮得忘了該讓瀠瀠去休息了,不過,有些問題,你得代她回答曾祖奶奶。」

  抿緊唇,對上曾祖奶奶眸中浮現的興味,繆霆威只能悶悶點頭。

  賀瀠瀠歉然的看著他,但他只是冷冷對她點頭,示意她可以走人,於是賀瀠瀠起身向長輩們欠身道安後,在兩名丫頭的陪同下離開。

  待她們走遠,繆霆威才知道要後悔,胸口也起了一把無明火,不懂自己怎麼會遇到她就淨做蠢事!

  見爹娘和曾祖奶奶都帶著不同於以往的神情看他,他愈來愈不自在。

  「我也累了,有話快說。」他忍不住也想走人。

  季寧秀慈愛的笑開了臉。真難得,她這曾孫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怎麼突然想成親了?」

  「是啊,我們已替你選了好幾名人選,沒想到你動作更快,還要了一個藥罐子。」何馨話裡有著懊惱,「早知如此,去年你戲稱要納金妍為妾,我就該允了才是。」也許這會都替她生個胖孫子了。

  兒子跟金妍在一起好幾年了,但因為金妍的身分她實在無法苟同,而且她也認為兒子是刻意要讓自己的聲名更臭,才想納她為妾,所以並沒有答應。

  「那是過去的事了。」他壓根沒打算納金妍為妾,只是擋不了長輩逼婚才胡扯的。

  「真的是這樣嗎?不是像我聽到的流言,說雖然金妍曾是妓女,但你對她動了真情,才對其他女子不屑一顧,不想成親?」

  「那只是流言,總之,我帶回了我的新娘,請你們選個黃道吉日,讓我們拜堂成親,我回房休息了。」

  他漠然起身,向他們點個頭,隨即大步穿過側廳,經過迴廊,往致遠樓走去,一路上,小廝、丫頭皆是急急彎腰行禮,恭敬目送。

  賀瀠瀠早已被安排入住同一樓園,此園分為三大區,書房、寢室、練功房,而寢室又分主房、側廳、廂房,賀瀠瀠便是暫時住在清幽的廂房,不過,卻有人刻意在此留下一件紅肚兜,似乎是要提醒她,這裡曾經有另一個女人存在,她也毫不懷疑是那名紅衣女子所為。

  撇開肚兜不管,這間廂房她很喜歡,因為只要跨出房門,或是任意開一扇窗,都能瞧見這似江南園林的風景,她仰看一望無際的天空。她的新生活將在這裡展開了……

  「主子,妳會怕嗎?接下來就要與少堡主成親了。」她身後的兩名丫頭輕輕的問。

  雖然這一路過來,她們都沒什麼機會看到或聽到小姐跟繆少主交談,但是光看繆少主那張冷得令人發顫的臉孔就夠嚇人了!

  怕嗎?賀瀠瀠反問自己。不,她不怕,因為繆霆威對她總有幾分說不出的呵護體貼,她知道他自己也察覺到了,甚至感到懊惱,這樣的人,她怎麼會怕?

  「既來之,則安之,若不是他,我哪有機會來到這裡看到大漠風景,還騎了馬兒圓夢?還有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對他,我只有萬分感激,他是個好人。」

  窗外,一抹頎長身影靜靜佇立。

  好人?感激繆霆威抿緊了唇。他不是好人,也不可以是!所以,他得在往後的日子讓她明白她錯得多離譜,多麼自以為是,多麼天真。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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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3:40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誰知繆霆威還來不及讓賀瀠瀠明白那些事,她已經早一步征服繆家上上下下,贏得眾人的心,當然,金妍除外。

  從賀瀠瀠住進來後,她的住處附近便多了一些打掃的丫鬟跟小廝遠遠看著。

  因為他們長這麼大,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姑娘,簡直像是天仙下凡,而且她的笑容沉靜嫣然,就如一朵恬淡出塵的百合,所以每個人跟她說話,聲音都會忍不住放輕,做事也更加小心點,就怕驚嚇到她。

  除了絕美的外貌外,她還有一顆聰慧靈敏的心,琴棋書畫樣樣行,整個繆家堡的男人跟女人三魂七魄都被她吸引了大半。

  正常來說,一個男人若有如此美人相伴,怎麼會捨得丟下?

  但繆霆威就是捨得!他回來的第二天,就到馬場去了。

  繆家有自己的養馬場,因為當保鏢或運鏢的工作,都需要有一匹好馬,繆霆威便是花費最多心力與時間在培育馬匹上的人。

  他們從各地引進好馬,配種培育出最好的種馬,這種馬耐力強、適應性強、體力好、體形亦高大勻稱,可以說是全國最優良的馬。

  雖然他人在養馬場,繆家堡的相關生意訊息仍有管事向他彙整報告,再由他指示下令,同樣的,賀瀠瀠的事,下屬亦會天天來報,讓他了解她的近況。

  他知道他們的婚事長輩們已經開始籌備,正待擬定賓客名單便可送出喜帖,就連聘金、聘禮也已差人浩浩蕩蕩的送往南城,沒有失了禮數。

  他也知道賀瀠瀠最愛待在面湖的涼亭裡,燃起一爐香,優雅撫琴,聽說,她所奏的樂曲柔和怡人,讓人不由得駐足傾聽。

  他也知道她問及他的曾祖父、爺爺、奶奶,但家人只是簡單告知說,他們都因為押運鏢時意外過世了,她不知道,這件憾事,其實是他生命中最深沉的痛!

  他更知道她魅力驚人,很快就讓每個人喜歡她,當然,除了一個人。

  金妍總是給她臉色看,但礙於賀瀠瀠即將成為少主夫人,她也只敢在「以為」只有她們兩個女子獨處時才敢這麼做。

  他還知道,繆家堡內,一些奴僕或親戚的孩子見到他是嚇得不敢亂動,但一看到賀瀠瀠便會圍了上去,直喊著「仙女姊姊」。

  聽說,她總是笑得好開心。

  這個女人,沒有他也過得很好……

  有了這個認知後,他只覺得胸口很悶,臉色也很難看。

  「呃……少主,那匹剛買來的野馬把林華給甩下馬背,還踹傷了他。」

  年過四十的余樂宸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唾液。他杵在臉色陰沉的少主身邊已好一會兒了,猶豫許久才開口,打擾了看似在沉思的少主,少主不會發怒吧?

  聽到聲音,繆霆威便收斂了思緒。

  他抿緊唇,看著眼前負責馬場的余總管,目光再看到不遠處,就見到一匹尚未馴服的黑色馬駒正焦躁的在關著牠的柵欄裡繞圈圈,還不時昂首甩尾,粗聲的噴著鼻息,而被他踹傷的騎師則被人抬往屋裡去。

  繆霆威走到柵欄前,看著仍然不悅嘶鳴的馬兒。

  壞脾氣的傢伙,你會跟我一樣孤單的!他抿抿唇,回頭看著亦步亦趨跟著自己的余總管,「日後再馴服。」

  「咦?呃—是!是!」奇怪,每次遇到這種事,少主總是會親自上陣,沒有擺平馬兒絕不離開的,這次怎麼會這樣?

  轉過身,繆霆威看著眼前一大片綠色草原,還有那些在草原上奔馳的馬兒,腦海裡頓時浮現那一日與賀瀠瀠共騎的畫面。

  該死!他竟然有點想念那張倔強、有骨氣的美麗容顏……

  想起她那日回答丫頭們說不怕嫁給他,他的心就更不平靜,有些高興,又有些氣惱。

  她不怕,是因為他給了岳丈承諾,說他不會要了她嗎?

  女人之於男人就只有那方面的實質用處,而他何其愚蠢,竟給了這樣的承諾,真的是昏頭了!

  矛盾的兩種情緒在心中翻攪,繆霆威煩躁的搔了搔頭,大步離去。

  這一天,陽光暖暖,繆家堡辦喜事了。

  堡內處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上百名僕傭忙進忙出,上門的賀客來自四面八方、絡繹不絕,送來的賀禮更是五花八門,疊得有半座山高。

  堡外,為了分享喜悅,繆家大方的辦了幾百桌流水席,美酒佳餚讓所有人無限取用,沒有限制。

  只是,雖然是喜宴,卻沒人敢在堡內鬧酒,因為繆霆威儘管一身新郎喜袍,俊美的臉上卻依然看不到半絲喜氣。

  而且,外頭也不看好這樁婚事,因為與他成親的是一名養在深閨的病西施,也許沒多久就會香消玉殞,前景著實不樂觀。

  但不管如何,喜宴是熱鬧的,繆寒中夫婦、季寧秀穿梭在許多親朋好友間寒暄,只是在宴客廳的每個出入口、廳外的迴廊及亭台都有侍衛盯哨站崗,為這場喜宴多添了一抹緊繃的詭異氣息。

  接著,新郎新娘拜堂,在滿室賓客的恭賀聲與對新娘美貌的讚嘆聲下,新人被送入了洞房。

  金妍也夾雜在賓客間目送他們,她刻意打扮得豔光四射,走路也刻意嬝嬝娜娜的,卻還是不敵那張讓紅巾罩了半張臉,卻依然讓眾人讚嘆的天仙容顏,一想到兩人即將洞房,她就痛苦得只能將一杯又一杯的黃湯灌下肚,最後當然喝得爛醉,甚至嚷叫著要去鬧洞房。

  「快帶她回房去。」

  負責嚴密監控喜宴進行的管事們,知道身分尷尬的金妍在酒後會出亂子,所以早早就帶她到側廳與幾名年輕管事共喝喜酒,一有不對,就讓他們直接將人帶走。

  「我不要回房!」喝得半醉的她還想掙脫架著她的人,但平時論武藝她便不及他們,更甭提她此時手腳已不靈活,只能被拖著走。

  「我不要……他是桀驁的鷹啊,不該被任何女人綁住的,嗚嗚嗚……」

  這一頭舊愛在哭,可那一頭的新歡也不見笑意。

  喜氣洋洋的新房裡,一對龍鳳喜燭映亮了室內,桌上放了一盤盤的桂圓、喜糖、花生……雙紅喜字貼上了櫃子與窗上,紅色珠簾則繫在床的兩側,賀瀠瀠靜靜垂首坐在鴛鴦喜被上,但心兒揪得緊緊的,又緊張又有點莫名的期待,她已多日沒見到繆霆威,好不容易又能見到他,心情不禁大好。

  繆霆威則佇立在床側,神情複雜,她平時素淨著一張臉就已是傾國傾城,今兒個肯定更美了。

  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複雜之外,他竟然也有一絲喜悅及期待,這一點令他很困惑、也很困擾。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到圓桌旁,拿起喜秤再走回床邊,屏住氣息的以喜秤挑起喜帕,瞬間,他看痴了眼。

  在燭火的光華映照下,眼前的賀瀠瀠身著鳳冠霞帔,娥眉淡掃、輕點胭脂,美得如夢似幻,令人驚豔。

  他在看著她嗎?賀瀠瀠緊張的吞嚥了一口口水,這才緩緩抬頭,看見俊美如天上神祇的繆霆威正眼神灼灼的盯著她看,讓她無法持續直視,只好羞澀的又低下頭。

  回過神,繆霆威搖搖頭,希望自己理智些,別讓這迷人的氛圍給影響,即使她是如此美麗……

  兩人靜靜喝完交杯酒後,他為她摘下重重的鳳冠,再也抑制不了心中的渴望,將她擁入懷中。

  賀瀠瀠整個人一僵,想也沒想就道:「夫君答應我爹—」

  「我知道。」

  但他後悔極了!她是如此的誘人,他必須努力維持理智,才能壓抑碰她的渴望,但在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後,想佔有她的慾望早已愈發強烈。

  因為他並未放開她,所以賀瀠瀠清楚地聞到他身上屬於男人的麝香味,一顆心因而怦然狂跳。

  這些日子以來,她知道他在馬場工作,也會想念他,但對於圓房一事,她仍然害怕,尤其一想到父親為她請來的神醫,人稱「女菩薩」的圓妙大夫跟她說過的警語—她禁不起生子的過程和痛苦,她就更怕了。

  她還不想死,不想因為一次的情慾放縱而離開人世,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做,還有太多太多的人生風景想看啊!

  繆霆威低頭看著鬢髮微亂,粉臉通紅的懷中人,心中著實懊惱不已。

  他是正常的男人,對一個絕色女人起慾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就算不能圓房,至少也可以吻、可以抱,只是,他知道這些事一旦做了,慾火只會燒得更旺,他只會更加難眠。

  該死!他忿忿的扯掉身上的喜袍,又上前將她的霞帔、紅袍也褪下,再將她打橫抱起,這一連串的動作早就將賀瀠瀠嚇傻,所以她只是怔怔的瞪著他看。

  「只是上床睡覺,我不會對妳做什麼。」他悶悶的粗聲道。

  將人放到床上躺平後,他隨即在她身邊躺下,雙手就摟在她的胸腹間,一條強壯的大腿則環住她的玉腿,既霸道又親密,但今晚是洞房,再想到他那句「我不會對妳做什麼」,賀瀠瀠自覺沒理由掙扎,也不敢亂動了。

  只是室內的空氣既滯悶又曖昧,令她幾乎窒息,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偷偷吐納、調勻氣息。

  繆霆威覺得自己很自虐,因為她誘人的體香一直引誘著他,要嘛,他就跟她翻雲覆雨,要不就應該放開她,找金妍發洩,但他又捨不得放開手,也不願她因圓房而出事,寧受慾火煎熬。

  真的是,亂了!

  天泛魚肚白,即使是新婚夜剛過,一向黎明即起的繆霆威仍一如過去在家時的習慣,步出房門前往書房,不同於以往的是,一向好眠的他,昨晚卻是徹夜不眠的看著在他懷裡僵硬許久才入睡的女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睡得好熟、好沉,那是全然放鬆的睡眠狀態,究竟是她太信任他,還是她太疲累?她真的不擔心他會壞了承諾冒犯她

  思及此,他神色複雜的回頭再看了眼貼著雙喜字的新房一眼,才轉往書房。

  在此同時,新房前的庭園裡,金妍從隱密的涼亭中起身,身上穿的仍是昨晚的衣服,臉上也有未卸的殘妝。

  被帶回房間後,她吐了幾回,酒也醒了,然後就到這裡呆坐著。夜風好冷,尤其拂過臉頰時更冰冷,因為她臉上有著未乾的淚痕,讓冷風刺痛了肌膚也痛到了心口,一整夜,她就像個傻瓜,悵然的瞪著新房,想像和少主洞房花燭夜的是她。

  好幾回她都想衝進去,但她知道,那只會讓她從此被趕出繆家堡,所以硬是忍下來,直到現在看到少主偉岸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後,她才冷著一張臉要走向新房。

  驀地,急匆匆的腳步聲往這裡奔來。

  「慘了!主子交代要早點過來替她梳妝打扮的,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別唸了,快點走啊!」

  不一會兒,金妍就看到賀瀠瀠帶來的丫頭氣喘吁吁的跑到新房門前敲敲門。

  「主子,妳醒了嗎?」

  房內,久久沒人應聲。

  「好安靜啊,主子會不會已經……」

  兩個丫頭臉色一白,急急推開門衝進去,卻看到主子睡眼惺忪的從床上坐起身,而繆少主早不見人了。

  「少主出去了?」賀瀠瀠沒想到自己會睡那麼沉,連他走了都不知道。

  「是吧,可我們沒看見。主子還好嗎?昨晚有……噢,小月,妳幹麼打我」小唯的腰被暗算,瞪了身邊的小月一眼。

  「怎麼能這麼問嘛,就算那個了,也不能怪繆少主,我要是男人,我也忍不住!」小月說的是公道話。

  但也因此更突顯出繆霆威的不同,他信守了諾言,尊重她……賀瀠瀠心裡對他有了更多的好感。

  此時,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半開的房門,賀瀠瀠連忙下床穿妥鞋子,發現那人竟是金妍。一見她的裝扮和昨夜一樣,臉色發白、眼睛浮腫,狼狽不已,雖然這段日子金妍刻意給了她不少臉色看,但昨夜對她來說,肯定很難熬吧?

  一想到這裡,賀瀠瀠便溫柔的道:「進來坐吧,早晨天氣沁涼,小心別染上風寒。」

  但金妍只是抿緊了唇瞪她。好一個清靈如天仙的美人啊,不過穿著一件白色內衫,披著一頭尚未打理的烏亮黑絲,竟然就如此迷人。

  她的身體雖然纖弱,但雙眸明亮,總是綻放一股動人的慧黠與溫暖,說話的語氣也很堅定,代表她不是一個沒有個性的姑娘,外柔內剛的女子最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慾望,而少主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決定跟她成親的吧?

  反觀自己在北方長大,十三歲就被賣入青樓,過了數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後來幸運的遇見少主,在他的幫助下離開青樓,一面學習一技之長,一面跟著他遊走江湖,所以身上沒有像她一樣的溫婉氣質。

  一想到那段不堪的過往,加上站在純淨無瑕的賀瀠瀠面前,一股自卑急湧而上,讓她想也未想的就脫口道:「他不會是妳一個人的,即使他娶了妳,也還是會要我的!」

  這什麼啊兩個丫頭頓時瞪大了眼,金妍膽敢對她們的主子這樣說話

  她的底細,她們可是偷偷問過其他奴才了,不過是名妓女嘛,還敢這麼猖狂的來示威,太可笑了!

  「我知道。」

  賀瀠瀠回答得平靜,就連那張夢幻的美麗臉龐也不見半絲波動。

  金妍見狀更是大冒肝火,過去幾次也是,即使沒有丫頭在場,她也是這樣的神情,算什麼?把她當瘋子嗎

  「紅顏薄命,像妳這麼美的女人,很容易遭天妒,很快—」她惡狠狠的詛咒著。

  「金姑娘!」小月與小唯火大的要衝上前教訓,硬生生的打斷她的話。

  但她們上前的步伐隨即被制止,「退下。」

  「主子!」兩人氣憤的看著自家小姐,人善被人欺嘛!

  「金姑娘,我父親叮囑我一入繆家門就需恪盡孝道,遵從禮教,現在時候已不早了,我得梳妝打扮前去敬茶,妳有什麼事,我們可稍後再談。」

  賀瀠瀠一席話說得有禮,但語氣中卻有著不容駁斥的尊貴,震懾於這股氣勢,金妍更覺自己狼狽,猝然轉身便跑走了。

  賀瀠瀠憐憫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隨即回身讓丫頭們伺候打扮。

  兩個丫頭仍是忿忿不平,邊為她梳妝邊罵著。

  「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十三歲被賣入青樓毀了清白,十六歲才讓少主贖身帶回來,教她練武、騎術,也讓她加入運鏢,這還不夠?」小唯愈說愈生氣,「我還聽說她勾引少主,常常窩在少主房裡,妄想有一日能成為少夫人呢!」

  「我也聽說了,但過分的是,主子對她客氣,她還囂張,不過是個妓女—」小月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夠了。」難得動怒的賀瀠瀠生氣了,「做人該將心比心,她是個可憐人啊,可她比我們任何人都勇敢,易地而處,我自認就無法像她這樣堅強。」

  這一席話說得兩個丫頭語塞,但也更覺得小姐真的好善良啊!這麼替人著想,可老天爺怎麼就給她一個這麼病弱的身體呢?

  繆家其實是個大家庭,一連三代皆行走江湖,直系、旁系血親算算人數也不少,但因為各司其職,大多數人都在其他分堂位居要職,常在家的就只有曾祖奶奶及繆寒中夫婦,另外一些親戚則視工作的需要來來去去,因此,今兒個在前廳裡就多了好幾名伯父、伯母坐著讓賀瀠瀠敬茶。

  賀瀠瀠一臉笑盈盈的,行進有禮,敬茶時尚唸祝詞,端靜賢淑的氣質在在令人驚豔,讓他們既驚又喜。

  新娘子在一一向長輩敬了茶後,新郎倌才姍姍來遲。

  「為什麼不多睡一些?」繆霆威蹙眉,劈頭就問。他不喜歡她臉上的疲累及微微急促的氣息。

  「天泛魚肚白,夫君已經起床,我卻因貪睡來不及伺候,早已心生愧疚了,怎麼能連到廳堂敬茶都遲?」

  賀瀠瀠粉臉微紅,看著這張即使蹙眉仍俊俏迷人的容顏,不由得想到昨晚共眠時兩人糾纏的睡姿,她不禁臉紅心跳起來。

  繆家長輩含笑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這對夫妻看來很有譜,昨晚的洞房花燭夜應該很順利才是,不然,現在新娘子臉上的酡紅羞怯從何而來?她剛剛進大廳時,臉色還有些不好呢!

  季寧秀笑看著曾孫,「心疼她,就帶回房去小睡一下,還有,你們總是新婚,曾祖奶奶知道你忙,但今天至少要留下來,別往馬場去了。」

  他心疼她?繆霆威不願承認,就當沒聽見,只答:「不去不成。」

  「不成也得成,剛帶瀠瀠回來的第二日就不見你,怎能成親一日又不見了」繆寒中難得展現父親的威嚴。

  「是啊,威兒,就一天好嗎?」兒子平日雖然冷漠,但他們終究是一家人啊!何馨的口氣幾近請求。

  「呃,沒關係的,」反而是賀瀠瀠不好意思的開了口,「請讓夫君去做他該做的事,不然,我會內疚的。」

  這個女人!「妳比較希望我走是不是?」繆霆威突然又不高興起來,每個人都留他,就偏偏她不留!

  她笑了,「不是的,瀠瀠已是家中的一份子,就該知所輕重,何況,夫君心繫公事可是繆家之福。」

  他半瞇起黑眸,思索她這話說的是真是假。

  見他不語,她以為他在擔心,再度保證,「真的沒事,夫君不必掛念我……對了!」她突地轉向長輩們,「我想今日午膳就由我掌廚,行嗎?因為身子的關係,我有很多事都不能做,為了打發時間,之前就跟家中廚子學了些手藝,今天就請大夥兒嚐嚐。」

  「行行行!瀠瀠,妳怎麼這麼能幹啊?不只琴棋書畫皆優,連千金小姐不愛碰的廚藝妳竟然也會,曾祖奶奶已開始期待了!」季寧秀對她是愈看愈滿意。

  繆寒中夫妻也是笑著直點頭。

  至於驚豔許久才回魂的親戚們更是一臉難以置信,誰能想到粗暴冷戾的繆霆威竟然能娶到如此纖細美麗又才智雙全的天仙美人

  但繆霆威可不高興了,她要下廚卻要他出門,是刻意不把他算在內

  「罷了!今日我會留下,我先到書房去忙了!」他氣惱的丟下這句話就匆匆離去。

  賀瀠瀠咬著下唇看他略帶怒火的背影,有些難受。他生氣了,她說錯什麼了嗎?

  季寧秀嘴角揚笑。這女娃兒是仙女吧,竟然對七情不動的曾孫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真是好極了!她這老太婆總算有新鮮事可瞧了。

  稍後,賀瀠瀠在紀總管的引路下,帶著兩名丫頭穿過迴廊、爬上石階,經過幾個院落再轉往小徑,來到廚房。

  偌大的廚房裡,廚具食材相當多,一些炒鍋、蒸籠更是比平常人家使用的還大,而爐灶也有七、八座,工作的奴才竟有二十人。

  此刻,他們個個瞠目結舌的瞪著因為走這趟不短的路程而氣喘吁吁的少主夫人,難以相信她要下廚。

  在紀總管的命令下,熱呼呼的廚房內,所有人都得聽她的指示做事。

  「請他們忙自己的事吧,留個爐灶給我即可。」

  她不想麻煩人,而且,繆家堡要吃飯的就有上百人,她實在沒那種能耐。

  兩個陪嫁丫頭很熟練的幫忙將麵糰揉好後,賀瀠瀠就挽起衣袖接手後續的工作,挑選食材,細心調味……

  一陣忙碌,約莫一個多時辰後,一籠籠白白胖胖的小籠包蒸熟了,熱呼呼的香氣四溢,看來就令人垂涎三尺。

  廚房裡的下人們看直了眼,沒想到少主夫人除了長得美若天仙外,連作菜都能如此優雅,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一道道美食在她的巧手下變幻而出,色、香、味俱全,令人口水直流。

  在大漠裡吃慣了粗茶淡飯,雖然這幾年繆家是比較會吃美食了,但午膳時間一到,長輩們一看到這桌精緻美食,還是眼睛一亮、讚不絕口,莫不朝賀瀠瀠讚嘆一番,唯獨某人。

  繆霆威沒有掩飾他的不悅,瞧她額上冒汗、臉色蒼白的樣子,即使她眼中有著熱切的期盼,希望贏得他讚賞,他卻還是滿肚子火,忍不住以帶了點惱火的聲音輕斥,「妳不需要做這些!」

  這不是讚美的話,甚至帶了點怒氣,為什麼?她柳眉一擰,「夫君何不品嚐後再下定論?」

  「無關味道好壞,連作菜都能讓自己一臉蒼白,妳這樣病弱的身子是當不了賢妻的!」

  他漠然的口氣,令她頓時不平起來,「娶妻當娶賢,除了這病弱的身子,其他方面,瀠瀠有自信能成一名賢妻。」她雖然壓低了嗓音,但相信坐在她身旁的他可以聽得很清楚。

  他清冷的黑眸瞥了她一眼,「把男人那方面的需求餵飽了,才是賢妻。」

  這話過於粗鄙,但他不在乎,輕若羽毛的她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沾些粗俗氣息,或許能在人間多留些時候。

  賀瀠瀠原本蒼白的臉因他話中的語意而漲紅,「夫君太粗—」

  「粗俗?我就是這樣的人,妳愈早認清對妳愈好!」不在乎家人目光,他拿起碗筷逕自吃起來。

  其他人先是一愣,但季寧秀隨即緩頰道:「最忙的人就是威兒,他當然餓了,來,大家動筷子吧。」季寧秀笑著招呼,也催賀瀠瀠吃。

  她勉強擠出一笑,拿起碗筷,卻見繆霆威僅吃他前面的一道菜,而且很快就吃完碗裡的白飯,她連忙放下碗筷,「我再替你添一碗……」

  「不必,我吃飽了,你們慢用。」他放下碗筷,起身走人。

  她特地準備的菜,他卻一點也不在意……賀瀠瀠難過得眼眶微紅。

  「這孩子趕什麼呢連湯也沒喝,還那麼多菜!」季寧秀也惱了。

  賀瀠瀠突然站起身,拉起裙襬追出了飯廳外,「等等……呼呼……等等!」

  聽到她該死的喘氣聲,繆霆威咬咬牙,走了幾步,最後還是停下。

  她撫著起伏的胸口,走到他面前,「夫君一點也不擔心我討厭你?」

  「女子從一而終,妳進了繆家門,就算討厭我也出不了這道門。」

  這個狂傲的男人!她淚眼瞪他,卻找不到任何話來駁斥。

  抬起她的下顎,看著她眼中浮現的不甘淚水,繆霆威即使氣自己讓她落淚,卻仍是無法原諒她讓自個兒累成那樣。「怎麼?不服?」

  「是不服,你應該是個溫柔的好人,在來這裡的一路上,還有昨晚你—」

  聽見這話,他的神情突然變得陰沉,「看來妳對我的誤會很深,我有必要讓妳認清楚這一點。」

  賀瀠瀠尚未出口的話頓時梗在喉間出不來,驚覺他的眼神變得邪魅,她直覺的轉身要逃。

  但來不及了,他從她後方用力摟住她,讓她轉過身,一手扣住她的下顎,逼她抬頭,狂怒的唇同時貼上她,如此粗蠻的舉動令她倒抽了口涼氣,他卻趁機探舌而入,扣住她纖腰的手亦不客氣的往上,隔衣愛撫她柔軟的豐盈。

  「唔……唔……唔……」

  她想掙扎,但他的力氣太大,她整個人被箝制住,只能任他恣意妄為。

  這個侵犯來得快,結束得也快,她很快的獲得了自由,卻因站不住而跌坐地上,急促的喘著氣,狼狽的抬頭看他,兩行淚水已滾落臉頰。

  「我對家人的態度妳也看到了,至於妳,男人對美人總是多點心,但得視心情好壞而定,也許今晚我就對妳用強了,所以別再愚蠢的把我想成是好人!」

  他努力無視自己心頭湧上的心疼,冷冷的看了她驚懼的美眸一眼,裝得漠然的轉身離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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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3:5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但這一晚,繆霆威沒有對賀瀠瀠霸王硬上弓,事實上,在這之後的第二、第三、第四個夜晚,他都沒有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更甭提行房之事。

  賀瀠瀠知道他也沒有到馬場去,大多時間都留在書房,用餐時則是刻意跟她及長輩們錯過,一連幾天下來,她要是不到書房或是練功房,要見他一面都難。

  也不知是否是她多心,她總覺得繆霆威是刻意孤立他自己的。

  她的公婆跟曾祖奶奶似乎早已習慣他的拒人千里與恣意妄為,公婆也很少到致遠樓來,只有獨居的曾祖奶奶常往她這裡跑,送珠寶、送吃的,聽她彈琴、偶爾下下棋,不過這幾日,她老人家外出訪友,至少半個月才會回來,於是她這裡又靜了下來。

  在這裡的生活跟在南城時沒有什麼不同,一樣哪兒也去不了,雖然一開始曾祖奶奶想要她和她一塊兒出門,但一想到她天天得喝一碗現熬補湯還是作罷。

  她曾經想出門,繆家堡的下人雖然不敢阻止,但卻一臉遲疑地請她問過少主,否則她要是出了什麼差池,他們的腦袋可能不保。

  想起那天他的粗蠻和近些日子來的疏離,她就放棄了。

  所以,致遠樓成了她的活動範圍,至於廚房,繆霆威已下令不許她進去。

  至於總是會找時間來對她冷嘲熱諷的金妍,已被派去運鏢,聽說此趟沒走個兩個月是回不來的。

  是巧合嗎?還是有人刻意安排?是不是繆霆威?聽下人們說,繆家堡裡也有他的眼線,會不會金妍對她挑釁辱罵一事也傳到他耳裡了?

  會嗎?賀瀠瀠想著念著,赫然發現自己整個腦海裡都是那個霸氣男人的身影!

  他有兩道英氣勃發的濃眉、一雙冷峻深邃的黑眸、一張薄抿好看的唇,眉宇之間有著粗獷氣息,全身散發著男子氣概……

  紅瓦綠柱的涼亭裡,賀瀠瀠坐在圓桌前,一筆一筆勾畫出心中人的長相,仔細瞧瞧後,覺得眼神不足,又再提筆,沾些墨汁,專注的琢磨描畫起來。

  桌上,一絲一縷的沉香香氣裊裊升起,空氣中散發著怡人的淡淡香味,四周相當沉靜,偶爾響起幾聲啁啾鳥叫聲,驀地—

  「不好了!不好了!」

  小唯突如其來的叫喊,讓賀瀠瀠手上的毛筆一斜,就這麼劃過那雙炯亮卻冷漠的黑眸。

  她頗覺懊惱,一抬頭,就見兩個丫頭跑得氣喘吁吁的來到面前。

  「主子不好了!杜大人要繆家護送的東西被劫了,這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大家都偷偷在議論說,這應該是刻意要給繆家難看的,主子。」

  小月緊張的接著小唯的話道:「聽說那個鏢物是奇珍異寶,世上只有兩個,但一個早不知去了哪裡,所以杜大人不肯善了,不要賠償,只要求原貨回來。」

  兩個丫頭妳一言我一句,急得賀瀠瀠連忙放下毛筆,匆匆起身趕往前廳。

  議事廳內,氣氛凝重,繆霆威與杜賈相對而坐,居中的黑檀桌上已沏了一壺濃郁的茶,但大家都沒心情品茗。

  杜賈年近五十,兩鬢斑白,是皇親貴冑,也是河北的地方官,仗著他的身分結黨營私,吞了不少救濟難民的款項,但也因他老奸巨猾,吃得完全不沾口,朝廷對他也莫可奈何。

  稍早,杜賈如兇神惡煞般登堂入室,身後有八名面無表情的侍衛隨侍,排場不小,但此刻看來卻顯得可笑,因為偌大的議事廳裡,繆霆威只有一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才是不速之客。

  杜賈顯然對這單薄的迎客排場不滿,怒氣沖沖的向他吼道:「繆堡主人呢?不然,繆家老太太過去在江湖上也是呼風喚雨之輩,請他們出來,老夫不想跟你這二十多歲的娃兒—」

  「杜大人應該知道這幾年都是我在作主,家人管不了也不能管。」繆霆威冷颼颼的聲音打斷了他怨憤的話。

  杜賈黑眸微瞇,表情不悅,「好!你說這事如何善了?」

  「我會把杜大人的珍寶找回來,雙手奉上。」他說得淡然。

  「若沒找出來,又怎麼做?」

  繆霆威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陷入沉思,一直到杜賈又要發火時,才慢條斯理的抬頭看他,「大人就直說吧,你意欲如何?」

  杜賈冷笑,「沒什麼打算,就是繆家堡傾所有人力搜尋,不管一年、兩年、三年、十年、二十年,總之一天沒找出來一天不能停止,而且,在這段時間內不許承接任何一筆生意!」

  聞言繆霆威露出了一個笑容,可眼中沒半分笑意,看來更令人膽寒,就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杜賈都忍不住吞嚥了口口水,但他仍強自鎮定的開口。

  「我的要求並不過分,就是因為繆家運鏢從未出錯,我才放心把那寶貝從河北送出來,所以,就算是為了繆家名聲,繆少主傾注所有人力找個數年也是值得。」

  繆霆威冷睨著他。數月前,杜賈要求繆家堡護送珍寶,他就知道這人是刻意找碴的,但他太相信自己以及手下的能力,硬是接受委託,看來,他走錯一步棋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絕不允許讓人掐著脖子,任意宰割。

  「我對繆家手下有絕對的信心,不出三個月,一定交還大人被劫的夜光彩雲鐲。」

  什、什麼剛跑過來的賀瀠瀠正好在門外聽到這句話,腳步陡地急煞,在她身後的兩名丫頭同樣衝得快,好在也煞得快,不然,可會將她們嬌嬌弱弱的主子給撞進議事廳裡去了。

  「若少主辦不到呢?」杜賈挑眉再問。

  「就照大人所願。」他還是一貫的漠然。

  「好,有魄力!老夫就等繆少主的好消息了!」杜賈起身時,頭微低,黑眸迅速閃過一道詭譎之光。「我們走!」他率眾離去。

  杜賈一走,繆霆威的臉色也跟著一沉,隨即起身走出議事廳,正想喊人,卻見賀瀠瀠跟兩個丫頭背貼著門牆,遠遠看著快步離去的杜賈一行人。

  「妳在這裡做什麼?」他怒問。

  「啊!」三個姑娘家同時嚇了一大跳。

  剛剛那些人開門要出來時,她們僅來得及閃到牆邊站好,但真問她們躲什麼,她們也答不出來,那是一種直覺反應。

  賀瀠瀠喘著氣,一手撫在怦怦狂跳的胸口,又見他一臉陰霾,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那個,我都聽到了—」

  他卻沒打算聽她說,只是大步越過她對外大吼,「來人,把這次押運杜大人鏢物的相關人等全給我叫進來!」

  「是。」有侍從領命離開。

  「等—」賀瀠瀠鼓起勇氣又走近繆霆威,但還沒開口,他又搶話。

  「我很忙,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請妳離開。」

  她點頭,「我知道,可是你不也知道我有—」

  「閉嘴,我不希望讓其他人有不當聯想!也請妳快滾離我的視線!」

  此話一出,她又氣又急的瞪著他。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另外一只夜光彩雲鐲就在她房裡,可是他卻不要她的幫助。她聽出來了,只能落寞的跟著丫頭先行退下。

  只是回到房裡,她的一顆心仍繫在繆霆威身上,那只玉鐲如此貴重稀有,一旦被劫,也許早已被賣到賊巿或私下找了行家出高價珍藏,從哪兒找起?

  「我還是去看看。」

  「主子!」

  「妳們留下。」

  小唯與小月面面相覷,她們是很想陪主子,可是一想到姑爺恐怖的殺氣,她們就卻步……不成!不能讓主子單獨面對那樣的怒火!

  兩人儘管怕,但相視一眼,最後還是追上去了。

  賀瀠瀠提著裙襬又跑到議事廳外面,再次聽到繆霆威的咆哮,「路線不該依計劃走,你們行前我已再三交代,到底在幹什麼」

  「請少主饒恕,看在他們在繆家堡工作多年的份上︱」

  「就因為如此,更難饒恕!把這些人全押入地牢!」

  丟下這句話,繆霆威怒氣沖沖的推門走出來,沒想到又看到賀瀠瀠,他腳步一停,臉色一沉,「妳又來幹什麼」

  他真的好生氣,全身迸射出強烈怒意,令人膽寒,她身後的兩名丫頭才剛追上來,這會兒就都不由自主的又倒退一步。賀瀠瀠回頭,體貼的道:「妳們退下吧,我想跟少主談談。」

  「是。」

  早就後悔萬分的兩人先是感激的向主子投以一瞥後,連忙朝繆霆威一福,很快的從兩名主子的視線裡消失。

  「我跟妳沒什麼好談。」

  繆霆威丟下這句話又要走人,沒想到她竟然大膽的擋住他的路,他又走得太快,她差點被他撞倒,好在他及時扣住她的手臂,「妳到底要幹什麼」待她穩住身子,他才火大的放開她的手。

  咬著下唇,賀瀠瀠一手撫著狂跳的胸口,「你知道我有什麼的,商家最重要的是商譽。」

  「我還沒有無能到需要一個女人來替我收爛攤子!」他氣得咬牙切齒。

  「我不只是一個女人,還是你的妻子,更是你的家人。」她定定的看著他,眸中沒有一絲畏怯。

  此刻,議事廳的門是大開的,裡面有押人、也有被人押的繆家手下,算了算至少也有二十名,而且都是鐵錚錚的男子漢。眾人這會兒皆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沒想到如此纖細美麗的少主夫人,竟敢獨自面對丈夫的熊熊怒火,那小小的身子哪來那麼大的勇氣?

  她的反駁令繆霆威黑眸裡燃起的怒火更盛,「繆家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女人來干涉。」

  「可是—」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每一次運鏢出事,娘子都能變出同樣的東西取代,那麼,為夫就讓妳干涉!」

  他冷峻的臉看來十分危險,聰明如她,知道應該到此為止,但是,她就是無法不管,「凡事該盡人事,之後才聽天命,何況家人有難,互相幫忙更是應該。」

  簡短的幾句話就想咬死他!繆霆威黑眸半瞇,她膽子夠大,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出言挑釁。

  「妳就一定要那麼多事?」

  「如果可以因此為夫君分憂解愁,答案就是肯定。」

  他冷哼一聲,「我以為婦德主內。」

  「我更以為大漠男兒會少了點中原男子的拘謹,多些灑脫豪氣,不在乎這種份際。」

  這女人,竟敢他說一句,她應一句!但每一句,他都不得不承認她答得好,也很令人讚賞,他的心更因而起了奇異而陌生的騷動。

  如果他是獵人,肯定會鎖定眼前這頭美麗的獵物,但一股從心裡冒出的警覺也在瞬間敲醒了他,如果他想讓心從此被禁錮,如果他想讓她成為那些十惡不赦的人的尋仇目標,大可對她動心……

  思及此,他有些動搖的臉色再度一沉,「這事我會處理。」

  見他轉身就走,賀瀠瀠的臉上閃過一道受傷神情。

  而繆霆威一走,議事廳裡面被押的、押人的也陸續走出來,看著賀瀠瀠的目光有敬仰、有佩服,但她太沮喪了,並沒有發現。

  之後,繆霆威為了處理杜賈的事,幾乎都在書房與議事廳忙著,這段期間在此進進出出的人也有上百名,聽說都是來自各分堂的探子。

  繆寒中夫婦在得知被劫鏢一事後,幾度想關切,但繆霆威不願他們插手,賀瀠瀠更是被列為拒見人物,不得越雷池一步。

  為此,她生氣也難過,明明她有能力解決這件棘手的事,他卻抗拒!

  而公婆側面得知她跟繆霆威有短暫的唇槍舌劍,還特地前來關心,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原本想讓公婆得知她擁有另一只玉鐲之事,但一想到繆霆威可能的反應,只能莫可奈何的作罷,佯稱沒事。

  她想過了,嫁入這個家,除了佔住少主夫人的位置,她能為他做什麼?

  要持家務、為夫分憂解勞、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她好像沒有一件能做得到。

  輕嘆一聲,她失落的仰頭看著一輪明月,覺得自己好沒用。

  「小姐,還不回房睡嗎?」小唯跟小月走到涼亭,看著近日鬱鬱寡歡的主子。

  她搖頭,「妳們先去休息,我想多待一會兒。」

  小唯連忙將手上的披風為她披上,「別著涼了。」

  她微微一笑,「謝謝。」

  小唯噘嘴,「主子還是那麼客氣。這裡的人都覺得妳太好了,沒架子,待人又好,只有少主不知在想什麼,老丟著如花似玉的娘子在閨房—」

  「妳懂什麼?劫鏢的事鬧那麼大,少主若老待在房間像話嗎」小月比較成熟,說了公道話。

  但看在賀瀠瀠眼裡,還是覺得她們單純可愛,「別鬥嘴了,去睡吧。」

  主人再次開口,兩人也只好先行退下了。

  由於繆家堡依山而建,樓閣層層而下,所以站在這涼亭往下看,便能瞧見議事廳裡仍燈火通明。

  今兒個又是通宵嗎?她靜靜的望著燈火久久。

  不知過了多久,夜更深,風更涼,賀瀠瀠知道不進屋是不成了,不然染上風寒又要累著小唯她們。

  於是她起身轉往屋內走去,不知是不是坐了太久,眼前突然一花,一陣暈眩襲來,眼見就要往前面石階倒下時,一個身影迅速飛掠而來,下一刻,她已經被凌空抱起。

  「這麼晚了為什麼還在外面?那兩個丫頭又在做什麼?怎麼獨留妳在外面吹夜風」

  又來了!這個男人話裡明明藏著溫柔與呵護,但那張俊臉偏偏冷冰冰,口氣也是嚴峻的,她深吸口氣,嚥下嘆息,「睡不著,丫頭們是我叫她們回去休息的。」

  「主子沒休息,丫頭休息什麼!」繆霆威還是很不悅。

  「夫君不也連伺候的小廝都撤了,這幾年凡事都自個兒來?」

  「那是我嫌他們礙手礙腳、拖拖拉拉。」

  騙子!就這段日子的觀察,這男人其實是很照顧下屬們的。

  「放我下來吧。」也罷,他既然想與她分得那麼清楚,她也不想厚臉皮貼著人家。

  他抿緊了唇,放她下來。賀瀠瀠立即欠身向他一福,「夜深了,夫君早點睡。」說完轉身就走。

  「我要向妳借那樣東西。」

  聽到他突然開口,賀瀠瀠腳步一停,飛快回身,臉上難掩激動的說:「我可以送你,我願意的!」

  他臉色緊繃,「我不願意,所以有借有還,還會奉送利息。」

  什麼利息?她完全被他搞糊塗了,但能確定的是這一晚,他拿走了夜光彩雲鐲。

  翌日,暫住在城中客棧的杜賈被請進繆家堡。

  「繆少主,三個月未到,你就請老夫過來取物,是在開玩笑吧?那只玉鐲又不是隨處可買的珍寶。」

  偌大的廳堂裡,同樣只有繆霆威、杜賈跟八名侍從,杜賈看著那只放在桌上的絨盒,與他遺失的盒子並不同,「少主不會是隨便找一個來應付老夫吧?」

  「大人何不打開看看再做評論?」他面無表情。

  杜賈蹙眉,最後還是傾身打開了盒子,一見那只世間只有兩只的玉鐲竟然靜靜的躺在盒裡時,頓時倒抽了口涼氣,「怎麼可能」

  繆霆威起身,冷笑一聲的看著他,「杜大人為什麼認為不可能?還是大人給我們繆家押運的原本就是個膺品,真貨藏在貴府內?」

  杜賈臉色刷地一白,眼神微微閃爍。難道他查出什麼來了

  不可能,若真如此,他跟他算帳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會給他這只珍寶他乾笑兩聲,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老夫會跟繆少主開這麼大的玩笑嗎?哈哈。」

  繆霆威只是淡漠一笑,「既然物歸原主,我也要忙了,這陣子繆家動員所有人在查這件劫鏢案,有許多要事沒有處理。」

  杜賈一愣,「呃—少主不說是在哪裡找到的?劫鏢之人又是誰?」

  「事關繆家機密。」

  「……好吧,那老夫也不多打擾,先離開了。」他也急著去確認一件事。

  看著杜賈率領下屬離開後,繆霆威黑眸裡浮現一抹冷光。

  不過片刻,杜賈回到下榻的悅來客棧,腳步未歇的走向後方的獨棟上等廂房,叫侍衛們好好守著,不准任何人接近後,便快步走進廳堂,再進入房間,很快的將窗戶及房門一一關上,接著從胸口拿出那只絨盒,放在桌上打開,瞬間,玉鐲吸收到透進窗戶的薄薄月光,漾出五色的彩雲,且愈來愈亮。

  是真的!他心一喜,連忙點燃了油燈,壓抑玉鐲的光,興奮地走到櫃子前,再從裡面拖出一只沉重木箱打開,在暗袋裡摸索一番,搜出一只珍寶盒,回到桌邊將盒子打開,拿出盒內物品後,桌上赫然是兩只一模一樣的玉鐲!

  他笑咧了嘴。太厲害了!繆家堡果真有通天本領,先前他不知派出多少密探要覓得另一只玉鐲,幾年來卻都毫無消息,不過現在……

  他笑得更狂妄,「哈哈哈……真正厲害的人是我啊!」

  是他找上繆家,設下陷阱,故意說玉鐲被劫,而繆家為了名譽、面子,再怎麼困難,也會將另一只玉鐲給翻找出來,完全不用他費心。

  他不是娘兒們,費盡心思的要得到它,自然不是為了要配戴,是玉鐲裡有祕密,那祕密已經從圓妙大夫的口中得到證實了。

  所以,別人只有命一條,他杜賈可有三條!

  心情大好的他,這晚點了桌美酒佳餚,獨自痛快吃喝,一直到深夜,才將兩只玉鐲放在枕頭下,含笑入夢。

  怎知,翌日醒來時,兩只玉鐲竟然都不見了!

  外面仍有他的人重重戒護,房內也沒有任何人侵入的痕跡,一如他睡前的樣子,玉鐲怎會不翼而飛

  可惡!這下吃了悶虧,可又不可能再上繆家要,萬一繆家知道他遺失的是兩個……不對,這件事太詭異,東西又是在繆家勢力範圍消失,最有可能的嫌疑人該是—繆霆威!

  「砰」地一聲,杜賈怒不可遏的握拳朝桌子狠狠一搥。

  「這、這怎麼可能」

  寢室內,賀瀠瀠瞠目結舌的看著繆霆威放在她手上的兩只玉鐲,也才明白他剛剛怎麼會特別要兩個丫頭先行退下。

  「有人聰明反被聰明誤。」繆霆威答得簡單。

  「什麼意思?」她完全聽不懂,但也沒期待他會為她解惑,他這陣子的冷漠對待總令她的心微微抽痛。

  原本想給了她玉鐲就離開,可繆霆威看到她那張勉強擠出笑容的小臉,手腳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拉過椅子坐下來,看到她驚喜的臉龐,更是不由自主的娓娓道出事情的始末。

  其實,數個月前答應接下杜賈的生意時,因為杜賈聲名狼藉,他還特別小心,沒想到還是被劫鏢了,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走下一步,先安排他入住繆家所開的客棧,而且是設有特殊機關來防小人的上等廂房。

  床底下是有機關的,可察看房內的一切動靜,所以,從杜賈拿了東西走人後,他的一舉一動早已有人監視。

  那個老傢伙以為一切都搞定了,大吃一頓後便放心的沉睡,事實上,酒菜裡早都加了點料,只是藥效剛好,不會令人起疑,所以睡死的他,就算悄悄的被抬高頭拿走東西,也沒有感覺。

  「所以,一切早在你的預料中了」賀瀠瀠聽完,眼露崇拜之光。

  「沒有,這件事若沒有妳那只玉鐲,成不了事。」

  「不,我相信你早已派人守株待兔,夜夜監視,只是他是老狐狸,不露任何破綻,而你不想再做無謂的等待,所以不得已才找上我,丟了個餌,對不對?」

  如此聰慧的女人是他的妻子……繆霆威的心再次起了悸動。

  兩人視線交纏,一股奇異的情愫被悄悄勾起。

  賀瀠瀠嬌羞低頭,因為他的眼光太熱烈而不自在。

  而他卻因她這個動作回了神,也壓抑住瞬間的情生意動。

  繆霆威起身欲離開,沒想到眼前人竟快步上前擋住自己。

  「你……今晚會回房睡嗎?」

  賀瀠瀠臉兒紅咚咚的,她知道問這句話很大膽,但是他們是夫妻,她一直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應該要比這段時間的疏離更好一些才是。

  「妳想圓房了?」心驟然失速,他抿唇反問。

  她差點口吃,「當、當然不是,可是—」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別同房吧。」他淡淡地說。

  心像被針刺了一下,疼。

  「明天我要走一趟鏢,妳照顧好自己。」繆霆威丟下這句話就走人,他很怕自己再跟她多說幾句,就會捨不得離開。

  凝睇著他挺拔的背影,賀瀠瀠心口持續酸酸疼疼。難道這一生,她就只能這麼看著他的背影?

  第二天,她跟著其他長輩們一起目送繆霆威率領鏢隊離去。

  「這孩子就是閒不下來!才剛解決一件大事啊,他可以不用親自帶隊的。」

  「是啊,可怎麼解決的也不讓我們知道。瀠瀠,妳清楚嗎?」

  對於曾祖奶奶、公婆的埋怨與詢問,賀瀠瀠只能搖頭。他不肯對他們說,她又怎能代他發言?只是,他不會太孤單嗎?把自己困在自己所建築起的囚牢裡,不讓任何人進入關心,他不累嗎?

  很巧的,在他離開的這一天,金妍回來了。

  金妍知道杜賈的貨被劫一事,可是無法及時幫助心愛的男人、為他分憂解愁,讓她很懊惱,除此之外,她也好在意他跟妻子之間的進展如何,是不是相知相愛了?

  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回來,她匆匆繳交任務報告給管事後就想見他,卻聽到他出遠門的消息,臉中立即閃過一張令人氣憤的容顏。

  「砰」地一聲,賀瀠瀠的房門被用力打開,屋內的主僕三人都被嚇了一大跳。

  「是妳對不對?一切都是妳在搞鬼!」金妍很恨、很氣,因為這個大美人,她已經有幾個月沒看見少主了。

  賀瀠瀠不解的從椅上起身,看著渾身像著了火的女人,「妳在說什麼?」

  「妳不知道?撇得真乾淨!妳要獨佔少主,視我為眼中釘,才算好時間要少主出門,不讓我們碰面的吧!但我早就警告過妳,他不會是妳一個人的!他是鷹,絕不會在任何一個地方永久駐足!」

  吼出這些話後,金妍思念的淚落了下來,她氣呼呼的拭去,轉頭離開。

  這算什麼兩個丫頭氣炸了,正想追上前替主子出頭,賀瀠瀠卻幽幽的阻止。

  「罷了,思念的確讓人傷,也讓人惱。」說著,她的視線越過窗子,望向遠方,腦海中浮現常常背對著自己的偉岸身影。

  她同樣也感受到,思念的味道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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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4:19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思念會傷人、也會惱人,有這種感觸的,還有一人。

  繆霆威這一趟押鏢走了半個月,在探子回報有人覬覦這筆貨物後,一路上他們都走得戰戰兢兢,幸好最後總算平安將貨物送達目的地,安然返回。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路上,他有一大半心思都在妻子身上,想著那個溫柔嫻靜的人兒、那張美若天仙的容顏,想著她的豁然、蕙質蘭心,還有擔憂她的孱弱身體……

  這太奇怪了,不過是一個女子,怎能讓他放上那麼多心思?

  她應該沒事吧?他離開前,還特別交代幾名總管,她若有任何不適,一定要馬上送消息給他……

  怪了,他終究放不下她,是因為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嗎?因為她還不是他的女人,渴望的慾火未熄,所以才會這麼惦著她?

  走在這一片無際沙漠上,一輪明月高高掛,萬籟俱寂,繆霆威儘管思緒翻湧,仍率隊徹夜趕路,只因他想快點回家,想回去看看那人是否安好。

  一個時辰後,他們抵達一處綠洲,只是四周卻靜得不可思議。

  他們一行人都是在大漠長大的,知道有些動物會在此刻到綠洲喝水覓食,但這會兒卻只有一池湖水倒映著天上的月光,四周被無盡無邊的黑與靜包圍……太詭異了。

  驀地,幾名黑衣人從黑暗處竄出,接下來便是一陣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刀劍交鳴與殺戮聲劃破寧靜,箭雨更是從黑暗中「咻咻咻」地飛射而出!

  「少主,小心!」

  「少主!」

  幾個時辰後,月兒已被烏雲遮蔽,夜色如墨,繆家堡卻起了一陣騷動,瞬間燈火通明,眾人忙成了一團。

  「主子,快起來,快啊!」

  賀瀠瀠被兩個丫頭喚醒,一見她們臉色凝重,她一顆心也提了上來,「發生什麼事了?」

  「少主回來了!」小唯急道。

  「回來了?這麼晚?」她覺得很不對勁,連忙追問,「怎麼了?」

  「少主在離城不遠的大漠綠洲中了一箭,被送回來了,現在已請來大夫去看他的傷。」

  「他中了一箭傷很重嗎?」賀瀠瀠急急的下床穿鞋,兩個丫頭一邊忙著說她們剛剛聽到的事,一邊替主子套上衣服、梳頭。

  「不知道啊,大夫正瞧著,很多人都過去致賢樓了,小姐不知情是因為少主還沒昏過去前,就交代了別驚動妳。」小月連忙道。

  這男人在想什麼?她是他的妻啊!賀瀠瀠第一次如此生氣。

  「哎呀,主子,妳頭髮還沒弄好啊!主子妳別跑,妳不能跑啊!」小唯驚呼,但賀瀠瀠已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她便氣喘吁吁的來到致賢樓,這一向是招待貴賓的住處,房內,曾祖奶奶、公婆都已憂心忡忡的站在一邊,看著床上的男人。

  三人一見到面無血色的她,同時一怔,「不是說了,別驚擾到妳?」

  「怎……怎……怎……會是驚……驚……擾瀠瀠跟他……是夫妻啊!」知道他受傷已經好難過,加上這一快跑,又要喘不過氣來了。

  「妳別說話了,喘成這樣,但……算了,妳本就該知情,這小子卻獨不想告訴妳,也不知腦袋在想什麼,若是怕妳擔心……那他對妳可真特別。」季寧秀說到後來,竟笑了起來。

  賀瀠瀠眼眶都紅了!是,這男人對她總是特別,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特別到令她也特別的惱火!

  季寧秀似乎知道自己說錯話,連忙改了話題,告訴她這次是因為有個掛羊頭賣狗肉的鏢局,自攬生意又找自家人打劫,故意讓貨物被搶,然後分贓之後,就到別的地方另起爐灶,繆霆威看不過去,便找人破壞他們的好事,所以,麻煩也來了。

  「這孩子就是這樣惹人厭,天下事這麼多,他哪管得完?可他怎麼勸都不聽。」

  賀瀠瀠才想說些什麼,身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叫聲陡起。

  「少主!」

  眾人一回頭,就見到金妍心急如焚的跑進來。

  「少主還好嗎?他還好嗎」

  「妳小聲點,沒看到大夫在忙嗎?」季寧秀忍不住輕斥一聲,然後看了靜靜佇立的賀瀠瀠一眼。

  這個舉動的意思是只有賀瀠瀠才有資格關心少主,而她只是一個過氣的侍寵,沒資格嗎金妍氣憤不已。

  不,少主只是圖新鮮罷了,就算賀瀠瀠再美,也有看厭的一天,屆時,他一定會再次寵幸她!想到這裡,她挑釁的看向賀瀠瀠。

  賀瀠瀠感受到她的目光,但她不看她,只將注意力放在丈夫身上,此刻,只有他最重要,其他的事,她什麼也不想。

  繆霆威因流血過多而陷入昏厥,血肉模糊的傷處還淌著血,看來那箭是他粗暴拔出的。

  老大夫先清洗他右肩的傷口,再塗上藥、裹上白紗布,這個動作顯然很痛,令意識模糊的繆霆威濃眉揪緊、額冒冷汗,面色也蒼白,但即使是意識不清,他也不曾因痛發出一聲呻吟。

  老大夫餵了他一種看起來有些特別的藥後,才擦了擦汗,「這樣他才願意好好休息,真是的,他受傷不是一、兩次了,怎麼就是學不乖」

  果真,繆霆威強撐的意志漸漸被睡藥征服,臉部表情看來也不再那麼緊繃。

  「好了,現在留個人好好守著他就成,半夜他可能會發熱,那是傷口引起的,只要讓他出了汗,退了燒就沒事。」老大夫邊說邊讓小廝收拾藥箱。

  「我來照顧,過去都是我做的。」金妍馬上站了出來。

  「他已有妻子。」賀瀠瀠突地開口。

  她堅定的語氣,讓所有人,包括原本理直氣壯的金妍,都被她那股氣勢給震住,怔怔的瞪著她看。

  但更令人驚愕的是,賀瀠瀠還下起逐客令。

  「請曾祖奶奶、爹娘、小唯小月,還有金妍姑娘都出去吧。」

  「可是主子,妳的身子不行的!」小唯、小月同聲反對。主子哪曾照顧過人?她一直是被照顧的。

  「是啊,妳的身體成嗎?」金妍回了神,立即出言嘲諷。

  「多謝金姑娘關心,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我可以。」

  金妍冒火的眸子遇上她平靜無波的星眸,對峙半晌後,她才氣憤的轉身出去。

  繆寒中夫婦跟季寧秀則是愣愣的看著她,沒想到她柔弱的外表下卻是如此堅定強悍、不可動搖……

  「爹、娘、曾祖奶奶,請回房睡吧。」

  一被點名,三人才尷尬回神,也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好吧,但妳要是撐不住,要叫人,明白嗎?」繆寒中關心的叮嚀。

  「是,瀠瀠知道。」

  長輩們跟著心不甘情不願的丫頭們一起出去,在關上房門的剎那,他們看見賀瀠瀠坐在床畔,憂心忡忡的看著繆霆威,不由得對視一笑。看來,這對夫妻的感情比他們想像中更好。

  這個男人!賀瀠瀠目不轉睛的看著床上蒼白的俊美臉龐,不禁想著,他肩上到底扛了多少沉重的擔子,就連此刻,他的眉頭仍是攏緊的。

  她靜靜的守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遽,她連忙傾身,將手輕放在他額上。

  「好燙!」

  他發燒了!她急急起身,走到水盆前為他揉濕巾帕,再回身放到他的額上,等巾子熱了,又再去絞濕帕子,就這麼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燒退了,睡安穩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呼吸過於急促,虛弱得幾乎要站不住,連忙拉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來休息。

  時間慢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繆霆威才幽幽轉醒。他微微睜開眼,看見熟悉的環境,知道手下們平安將他送回來,這才鬆口氣,往窗外瞥去。

  天亮了啊……他收回視線,卻驀地發現賀瀠瀠趴睡在他床邊,睡得好沉。

  其他人呢?該死,怎麼讓體弱的她留下來照顧他

  不過,念頭一轉,他領教過她的執拗,想來要是她堅持,也沒人勸的走。

  定定的凝視著眼前絕美的臉龐,他心中的憐惜也益發洶湧。撐著如此荏弱的身子仍堅持要照顧他?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明明一直沒有好臉色,她卻還這樣照顧她……

  像是感受到他凝睇的眼光,賀瀠瀠突然驚醒。

  「你醒了?身上的傷還痛—唔……」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他攫取了唇,毫無防備的她驚喘一聲,還未反應過來,他的大掌又扣住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貼靠向他,愈吻愈深,貪婪的吸吮。

  這吻太強烈,賀瀠瀠有些暈眩,心臟跳動得太快,額上冷汗一顆顆冒出來,她快要、快要無法呼吸,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瀠瀠」察覺到她整個人癱軟下來,繆霆威暫時退離開她。

  「呼呼呼……」

  見她快要昏厥過去,他又封住她的唇,但這次是為了渡真氣給她。

  半晌,賀瀠瀠才從昏厥邊緣回了神,一察覺他的唇仍輕輕壓在自己的唇瓣上,嚇得往後一縮,但他的手臂仍圈住她,讓她進退不得,一顆心怦怦狂跳。

  天啊,她的粉臉是如此柔膩、嬌羞的瞳眸泛著薄霧,嫣紅的雙頰、紅豔的唇……繆霆威著迷的凝睇著她。

  他想再索求一個,不,更多的吻,但她的身子是如此孱弱……天,他未曾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對此他是深感迷惑的,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他會這麼想要呵護一個女人,不讓她受傷。

  他怎麼以這麼溫柔的眼神看她……賀瀠瀠被看得臉紅心跳,只能低頭,「放開我……」

  「上床。」

  「什、什麼」

  看到她臉紅的瞪大了眼,他竟想笑,「我手臂受了傷,不然就抱妳上床了,不過應該無差,妳本來就沒什麼重量。」

  話語乍歇,他竟然真的要抱她上床。

  「不要!我自己上來,不然傷口會拉扯開來的。」怕他又流血,她急急的脫了鞋上床,乖乖躺在他身側。

  她的動作太急,少了點優雅,繆霆威臉上的笑意更濃。

  發現他的笑,她咬著下唇,又尷尬又羞澀,「我還是下床好了。」

  「不准。」他再次展現他的霸氣,手圈住她的纖腰。

  「讓我起來,你的傷—」

  「不礙事,就這樣睡。」

  他的手輕撫她的髮,口氣中的溫柔令她無法拒絕,只能就這麼僵著身子窩在他懷中,本以為會像新婚夜那般難眠,但或許是因為對他的感覺已有不同,她竟然沒有多久就熟睡了。

  繆霆威靜靜的凝睇著她。這個女人,他的心似乎抗拒不了她了,他可以擁有她嗎?

  天大亮後,整夜都放心不下主子的小唯和小月就跑來了,沒想到連繆家三位長輩以及金妍也有默契的出現。

  金妍的身分最尷尬,她其實不該來,但她早已習慣他人輕視的目光,所以根本無所謂,只要她愛的男人沒有趕她走,她就會厚著臉皮繼續留在這裡。

  只是這會兒門內靜悄悄的,怎麼辦啊?幾個人杵在門外,手足無措。

  最後曾祖奶奶說話了,「小唯,妳開個門縫,小心瞧一瞧。」

  「是。」

  門咿呀的輕輕開了道縫,然後,眾人看到房內的景象,除了金妍臉色丕變外,其他人的臉上都浮現笑意,因為繆霆威正擁著賀瀠瀠,兩人相依相偎的熟睡著。

  這個箭傷讓繆霆威休養了半個月,而他跟賀瀠瀠之間的相處也因此有了變化。

  他們開始像對夫妻,相擁而眠,他受傷的這段日子,她親自照顧他、餵他喝藥、伺候三餐,兩人間的氛圍連外人都能感受到,是那麼的溫暖和諧。

  繆家長輩們都很識相的不去打擾,也有技巧的要人擋住金妍,畢竟她是繆霆威帶進來的,他們不能作主逼她走,但至少在這對新婚夫妻的感情有進展時,他們還能端出長輩的架子,讓她別去破壞。

  正巧這時有一趟鏢要走,繆寒中就作主要金妍去,大夥也比較輕鬆。

  不久,繆霆威的傷好了,但是也重新把時間給了公事,雖然每晚總會回到房裡,但賀瀠瀠仍覺得不夠,所以,從總管那裡得知這兩天沒有什麼重要的公事要處理時,她就大膽的來到議事廳,想跟他商量一件事,可沒想到議事廳裡竟有不少人。

  不是沒什麼重要的公事嗎?她蹙眉暗忖。

  居首位的繆霆威見她久久不語,便主動問:「有事妳快說吧,不然我會到傍晚才離開這裡。」

  這麼久?她咬著下唇,看見每雙眼睛都看著她,立刻搖搖頭,「沒事。」她快步的轉身要走,沒想到他卻追上來了。

  「明明有事,說吧。」

  「我是想說,你有空可以陪我到城中走走嗎?」她從嫁進繆家堡後,還沒出過門。

  他也想到她似乎都沒出過門,不由得皺眉,「我沒空,但我會派人跟著,妳可以再帶上妳的丫頭。」

  這個答案賀瀠瀠一點都不意外,但這不是她要的。「還是不用了,小唯跟小月,還有你的手下肯定會戰戰兢兢的,我也會跟著緊張。」說到這裡,她嘆息一聲。

  他眉頭立即攏得像座山。

  「因我身子骨差,在南城每回出門都是勞師動眾,而且,若是不小心染上風寒,就會有人被我父親責備,久而久之,我就愈來愈不敢出門了。」她的語氣明明變得哽咽,但卻硬是擠出笑容,「所以還是算了,這一出去萬一又給下人、丫頭們添麻煩,我就罪過了,你忙,我先回房。」

  望著她纖細的單薄身影,繆霆威的心竟有幾分冒火的焦躁。不過是出去而已,她能惹什麼麻煩?這女人難道打算一輩子都把自己關在這裡,哪裡也不去了

  他猛然回頭,「今天的事,擇日再議!」

  聞言,議事廳裡的所有人皆瞪大了眼,看著自家少主追上妻子。

  不會吧!天要下紅雨還是鐵樹要開花?視女人為玩物的少主竟然破天荒的丟下一堆公事,陪女人上街?就算那名女子是少主的妻子,這、這也夠他們嚇呆了呀!

  但嚇呆的何止是他們?當繆家堡的馬車在城中街道停下,繆霆威跟賀瀠瀠這對俊男美女走下車,前前後後又有多名侍衛保護,四周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因為城中百姓雖然吃了他們的喜宴,卻從未見過新娘,就算較有身分地位的進到堡裡去吃喜酒,也只看到了沒被紅蓋頭蓋住的半張臉,雖只有半張,但已可猜測全貌,定是閉月羞花的美人。

  只是喜宴至今也有數月之久,都不曾見繆家的少主夫人上過街,沒人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這會兒她終於現身了!

  頓時,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上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呼朋喚友,聚在一起低聲交頭接耳,但全都不敢對著在街上散步的一對儷人指指點點。

  時間一久,消息傳開,愈來愈多的百姓湧到街頭巷尾,爭相觀看。這可是一大奇觀,因為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繆霆威,竟然陪在妻子身旁看東看西。

  瞧這剛入門的媳婦兒美得不可思議,難怪過去總是陰沉易怒的少堡主,也會亦步亦趨的守護,黑眸裡的專注可是令人看傻了眼。

  但眾人驚訝的眼神顯然激怒了繆霆威,只見他一回身,令人驚懼的目光就射向竊竊私語的人群,眾人連忙噤口。

  相較於他,賀瀠瀠的心情則是很好,那些人的眼神一點都不會讓她困擾,因為繆霆威就在她身邊,她知道他對她看的刺繡坊、陶瓷店都沒什麼興趣,可還是捺著性子陪她走著。

  稍晚,他們到一家茶樓用餐,雖然已在二樓廂房,但樓下、茶樓外仍聚集了好多人,因為一傳十、十傳百,沒看過的人又過來了,而看過但還想再看第二眼的也來了,人潮遲遲難散。

  「這些人真的是—」

  繆霆威終於受不了,怒不可遏的走出廂房,站到外面樓台,渾身散發著怒火,口氣也盡是火藥味,「看夠了沒」因為憤怒,讓原本就俊偉挺拔的他看來更高大。

  瞧見他發怒,賀瀠瀠走到他身邊,溫柔的拉拉他的衣袖,「我想我們回去好了。」

  「為什麼要回去?妳不是很開心嗎?」他氣呼呼的又走回廂房坐下,皺眉說道。

  賀瀠瀠對那些百姓微微一笑後,也回身走進廂房,靜靜的跟丈夫一起分享桌上的餐點。

  知道他已經陪了她夠久,也忍耐那些目光夠久,不想讓他繼續忍耐,她便再次開口說要回去。

  但他知道她還沒盡興,所以一定要她好好的走走逛逛。

  因此,這一條長長熱鬧的街最後硬是讓他們給走完,可繆霆威一直像個瘟神,每一記眼神都充滿殺氣,讓百姓們噤聲走避。

  賀瀠瀠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臉色愈來愈緊繃,眼神也愈來愈冷,但這些人們又是怎麼了?他真如此令他們害怕嗎?

  直到她的身子略感不舒服,繆霆威才帶著她乘車返回繆家堡。

  在寬敞的馬車裡,她靜靜看著他久久,才開口問出她藏在心中好久的疑問。

  「這就是你只有一個朋友的原因?因為你總是用冷颼颼的殺人目光看著別人?」

  「……妳管好妳的身體就好。」他不想談。

  「夫君—」

  「下回還是派人跟妳出來吧,我累了。」他其實是討厭那些害怕他的目光!

  見他刻意閉上眼睛假寐,賀瀠瀠也只好不談,在一片靜默中,只有馬車踢踢踏踏的聲音。

  這一趟出門後,繆霆威再次一頭栽進工作中,而且,這次不知道讓他想到什麼,賀瀠瀠感覺到他又立起一道心牆,不讓她靠近了。

  但是她不想當一名什麼都不能做的妻子,尤其是關於他的事。

  當一個人讓人不敢正視、不敢太過親近時,應該會很難過吧?繆霆威不是兇神惡煞,也不是貪官污吏,他年僅二十七,卻莫名有著超齡的冷峻氣質,若是易地而處,她肯定會很難受。

  那麼,她能為他做些什麼?

  於是她去問曾祖奶奶,有關他從小到大的事。

  「妳想問他脾氣怎麼那麼差吧?唉,他的壞脾氣像極了他曾祖爺爺,威兒從小就像個小霸王,不過讀書之後,脾氣便愈來愈好,但在十二歲那年—」

  涼亭裡,正訴說著過往的曾祖奶奶突然哽咽了,「這不能說,這是繆家人都不想碰觸的傷口啊。」

  「拜託妳,曾祖奶奶,我真的想了解他,我覺得他是刻意隔絕自己的心,那太可憐了呀!」

  這孩子看出來了!季寧秀一臉驚訝的看著她,頓了會,點點頭,「是啊,妳該知道,妳也是繆家人了!」於是,她終於娓娓道來。

  在繆霆威十二歲那一年,他被有心的仇家挾持,當年,即使旁系也有多名曾孫,但曾祖爺爺最疼愛的就是他。

  「為了救他,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兒子、媳婦只能任人宰割,他們三個人可以說是在威兒的面前被活生生凌遲而死的!」

  什麼賀瀠瀠臉色倏地一變,手摀住嘴,一顆心整個揪疼起來。

  想起當年的傷心事,季寧秀忍不住拭淚,「妳可以想像這件事對他有多大的傷害,在他被救回來後,變得不言不語,我們原先還以為他被毒啞了。」

  賀瀠瀠的眼眶盈滿淚水。他的心一定很痛、很內疚!

  「後來,那些惡人也被我們以私刑殺了,但是,威兒從那之後就像吃錯藥,動不動就發怒,跟一個又一個的朋友鬧翻。連我們當長輩的跟他說什麼也會被他吼回來,然後,他開始變得殘酷、火爆,開始讓人對他感到害怕。」

  原來是這樣!他不敢讓任何人接近他,刻意隔絕自己,逼自己殘暴無情,是怕別人再受到傷害!她知道!她知道!她為他難過得哭了出來。

  季寧秀看她淚流滿面,自己也是老淚縱橫,「妳是聰慧的孩子,一定明白他刻意與我們這些親人或城裡百姓們疏離的原因,但現在的繆家堡與十幾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她拭著淚,「現在只要誰敢與繆家堡為敵,就是跟閻王有約,繆家的能耐令人畏懼,他大可不必再那麼辛苦的逼迫自己。」

  她哽咽一聲,又搖搖頭,「不過話說回來,大家已經習慣對他畏懼,要眾人改變態度也很難。」

  很難嗎?賀瀠瀠想起自己初到大漠的那一天,渴望策馬奔馳時,繆霆威對她說過「事在人為」,她一定可以幫他做什麼……

  兩天後,她又去了找曾祖奶奶,「曾祖奶奶能幫我一件事嗎?」她把她的計劃跟她說。

  季寧秀一聽,頻頻頷首。

  「好,城裡的訊息,我這老太婆還有權力能封鎖,不讓威兒知道,但妳一定要量力而為,免得弄壞了身子,否則曾祖奶奶可就慘了。」

  她笑逐顏開,「嗯,謝謝曾祖奶奶。」

  這之後的日子,當繆霆威前往馬場、議事廳忙碌,跟總管們與三教九流的客戶洽談生意時,賀瀠瀠也會在兩個丫頭與兩名侍衛的陪同下,悄悄來到城裡。

  上回有繆霆威在旁,沒人敢跟賀瀠瀠說話,但這回只有她一人,而且她親善溫柔,發自內心的笑容更是迷人,再加上那張脫俗出塵的麗顏,不僅小孩喜歡靠近她,大人也喜歡她。

  她話不多,但懂得傾聽,接下來的幾日更讓百姓們知道她有腦子、有手藝,甚至覺得她像觀音菩薩,只要家裡有什麼困難,她一定都會想辦法幫忙。

  像是有孩子失學,她請人安排上學堂;有人生活困苦,她便給點錢讓他們先溫飽度日,再請人安排差事。

  在看到來往的商旅甚多,每到吃飯時間,餐館總是家家客滿,供不應求,她又想到自己的廚藝,於是找了幾對家境困苦的夫妻,指點他們做一些比較精緻的茶點跟麵食,同時買下空屋變成餐館,讓他們做為日後開業之所。

  接近一個月的時間,賀瀠瀠在曾祖奶奶的掩護及正確提供情報下,讓她能在繆霆威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出繆家堡,當他忙碌時,她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而且,不知道是她常常與大漠的陽光接觸,還是忙到沒時間生病,或是助人太快樂,總之,從前動不動就生病的她,這段日子裡反倒鮮少有病痛,身子似乎一天比一天健康。

  在城裡的每一天,她總是有意無意的談及繆霆威的辛苦與責任,還聊及她一路北上時,他的耐心與貼心……

  就這麼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城中百姓們開始對繆霆威這名俊美而剽悍的男人有了另一番不同的認定,不再受限於既定印象。

  於是在茶樓裡,幾個中年人這麼聊—

  「傳說他脾氣火爆,但仔細想想,他總是對事不對人,也沒吼過我們。」

  「沒錯,他雖貴為少主,但若要走一些較危險的鏢,他都會親自帶隊。」

  「是啊,而且聽說他吃住都跟手下一樣……」

  在巿集裡—

  「想想,那孩子也是我們看大的,到底何時開始怕他的?」一名婆婆問。

  「好像有一年啊,繆家攔劫了一個販賣人口的商隊,壞了人家好事,那些人竟潛伏到咱們城裡,揚言要殺害、毒死全城的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回憶道。

  「對啊,我也想起來了,結果那些人全被繆少主給逮了,活埋在沙漠裡,僅露出一顆頭任由飛禽走獸給啃食至死,殘忍的手法令人毛骨悚然。」

  「沒錯,大家怕死他了!」另一名老爺爺頻頻點頭。

  「但好像從此,沒人膽敢再在城裡放肆了呀。」有人點出重點了。

  「對啊,當時只知道指責他做人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但若不如此,我們怎麼能過得如此平順……」

  於是,男男女女,你一言我一句,一些舊記憶慢慢被喚醒、被重新審視,一切的既定印象也因而被推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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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4:22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思念會傷人、也會惱人,有這種感觸的,還有一人。

  繆霆威這一趟押鏢走了半個月,在探子回報有人覬覦這筆貨物後,一路上他們都走得戰戰兢兢,幸好最後總算平安將貨物送達目的地,安然返回。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路上,他有一大半心思都在妻子身上,想著那個溫柔嫻靜的人兒、那張美若天仙的容顏,想著她的豁然、蕙質蘭心,還有擔憂她的孱弱身體……

  這太奇怪了,不過是一個女子,怎能讓他放上那麼多心思?

  她應該沒事吧?他離開前,還特別交代幾名總管,她若有任何不適,一定要馬上送消息給他……

  怪了,他終究放不下她,是因為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嗎?因為她還不是他的女人,渴望的慾火未熄,所以才會這麼惦著她?

  走在這一片無際沙漠上,一輪明月高高掛,萬籟俱寂,繆霆威儘管思緒翻湧,仍率隊徹夜趕路,只因他想快點回家,想回去看看那人是否安好。

  一個時辰後,他們抵達一處綠洲,只是四周卻靜得不可思議。

  他們一行人都是在大漠長大的,知道有些動物會在此刻到綠洲喝水覓食,但這會兒卻只有一池湖水倒映著天上的月光,四周被無盡無邊的黑與靜包圍……太詭異了。

  驀地,幾名黑衣人從黑暗處竄出,接下來便是一陣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刀劍交鳴與殺戮聲劃破寧靜,箭雨更是從黑暗中「咻咻咻」地飛射而出!

  「少主,小心!」

  「少主!」

  幾個時辰後,月兒已被烏雲遮蔽,夜色如墨,繆家堡卻起了一陣騷動,瞬間燈火通明,眾人忙成了一團。

  「主子,快起來,快啊!」

  賀瀠瀠被兩個丫頭喚醒,一見她們臉色凝重,她一顆心也提了上來,「發生什麼事了?」

  「少主回來了!」小唯急道。

  「回來了?這麼晚?」她覺得很不對勁,連忙追問,「怎麼了?」

  「少主在離城不遠的大漠綠洲中了一箭,被送回來了,現在已請來大夫去看他的傷。」

  「他中了一箭傷很重嗎?」賀瀠瀠急急的下床穿鞋,兩個丫頭一邊忙著說她們剛剛聽到的事,一邊替主子套上衣服、梳頭。

  「不知道啊,大夫正瞧著,很多人都過去致賢樓了,小姐不知情是因為少主還沒昏過去前,就交代了別驚動妳。」小月連忙道。

  這男人在想什麼?她是他的妻啊!賀瀠瀠第一次如此生氣。

  「哎呀,主子,妳頭髮還沒弄好啊!主子妳別跑,妳不能跑啊!」小唯驚呼,但賀瀠瀠已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她便氣喘吁吁的來到致賢樓,這一向是招待貴賓的住處,房內,曾祖奶奶、公婆都已憂心忡忡的站在一邊,看著床上的男人。

  三人一見到面無血色的她,同時一怔,「不是說了,別驚擾到妳?」

  「怎……怎……怎……會是驚……驚……擾瀠瀠跟他……是夫妻啊!」知道他受傷已經好難過,加上這一快跑,又要喘不過氣來了。

  「妳別說話了,喘成這樣,但……算了,妳本就該知情,這小子卻獨不想告訴妳,也不知腦袋在想什麼,若是怕妳擔心……那他對妳可真特別。」季寧秀說到後來,竟笑了起來。

  賀瀠瀠眼眶都紅了!是,這男人對她總是特別,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特別到令她也特別的惱火!

  季寧秀似乎知道自己說錯話,連忙改了話題,告訴她這次是因為有個掛羊頭賣狗肉的鏢局,自攬生意又找自家人打劫,故意讓貨物被搶,然後分贓之後,就到別的地方另起爐灶,繆霆威看不過去,便找人破壞他們的好事,所以,麻煩也來了。

  「這孩子就是這樣惹人厭,天下事這麼多,他哪管得完?可他怎麼勸都不聽。」

  賀瀠瀠才想說些什麼,身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叫聲陡起。

  「少主!」

  眾人一回頭,就見到金妍心急如焚的跑進來。

  「少主還好嗎?他還好嗎」

  「妳小聲點,沒看到大夫在忙嗎?」季寧秀忍不住輕斥一聲,然後看了靜靜佇立的賀瀠瀠一眼。

  這個舉動的意思是只有賀瀠瀠才有資格關心少主,而她只是一個過氣的侍寵,沒資格嗎金妍氣憤不已。

  不,少主只是圖新鮮罷了,就算賀瀠瀠再美,也有看厭的一天,屆時,他一定會再次寵幸她!想到這裡,她挑釁的看向賀瀠瀠。

  賀瀠瀠感受到她的目光,但她不看她,只將注意力放在丈夫身上,此刻,只有他最重要,其他的事,她什麼也不想。

  繆霆威因流血過多而陷入昏厥,血肉模糊的傷處還淌著血,看來那箭是他粗暴拔出的。

  老大夫先清洗他右肩的傷口,再塗上藥、裹上白紗布,這個動作顯然很痛,令意識模糊的繆霆威濃眉揪緊、額冒冷汗,面色也蒼白,但即使是意識不清,他也不曾因痛發出一聲呻吟。

  老大夫餵了他一種看起來有些特別的藥後,才擦了擦汗,「這樣他才願意好好休息,真是的,他受傷不是一、兩次了,怎麼就是學不乖」

  果真,繆霆威強撐的意志漸漸被睡藥征服,臉部表情看來也不再那麼緊繃。

  「好了,現在留個人好好守著他就成,半夜他可能會發熱,那是傷口引起的,只要讓他出了汗,退了燒就沒事。」老大夫邊說邊讓小廝收拾藥箱。

  「我來照顧,過去都是我做的。」金妍馬上站了出來。

  「他已有妻子。」賀瀠瀠突地開口。

  她堅定的語氣,讓所有人,包括原本理直氣壯的金妍,都被她那股氣勢給震住,怔怔的瞪著她看。

  但更令人驚愕的是,賀瀠瀠還下起逐客令。

  「請曾祖奶奶、爹娘、小唯小月,還有金妍姑娘都出去吧。」

  「可是主子,妳的身子不行的!」小唯、小月同聲反對。主子哪曾照顧過人?她一直是被照顧的。

  「是啊,妳的身體成嗎?」金妍回了神,立即出言嘲諷。

  「多謝金姑娘關心,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我可以。」

  金妍冒火的眸子遇上她平靜無波的星眸,對峙半晌後,她才氣憤的轉身出去。

  繆寒中夫婦跟季寧秀則是愣愣的看著她,沒想到她柔弱的外表下卻是如此堅定強悍、不可動搖……

  「爹、娘、曾祖奶奶,請回房睡吧。」

  一被點名,三人才尷尬回神,也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好吧,但妳要是撐不住,要叫人,明白嗎?」繆寒中關心的叮嚀。

  「是,瀠瀠知道。」

  長輩們跟著心不甘情不願的丫頭們一起出去,在關上房門的剎那,他們看見賀瀠瀠坐在床畔,憂心忡忡的看著繆霆威,不由得對視一笑。看來,這對夫妻的感情比他們想像中更好。

  這個男人!賀瀠瀠目不轉睛的看著床上蒼白的俊美臉龐,不禁想著,他肩上到底扛了多少沉重的擔子,就連此刻,他的眉頭仍是攏緊的。

  她靜靜的守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遽,她連忙傾身,將手輕放在他額上。

  「好燙!」

  他發燒了!她急急起身,走到水盆前為他揉濕巾帕,再回身放到他的額上,等巾子熱了,又再去絞濕帕子,就這麼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燒退了,睡安穩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呼吸過於急促,虛弱得幾乎要站不住,連忙拉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來休息。

  時間慢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繆霆威才幽幽轉醒。他微微睜開眼,看見熟悉的環境,知道手下們平安將他送回來,這才鬆口氣,往窗外瞥去。

  天亮了啊……他收回視線,卻驀地發現賀瀠瀠趴睡在他床邊,睡得好沉。

  其他人呢?該死,怎麼讓體弱的她留下來照顧他

  不過,念頭一轉,他領教過她的執拗,想來要是她堅持,也沒人勸的走。

  定定的凝視著眼前絕美的臉龐,他心中的憐惜也益發洶湧。撐著如此荏弱的身子仍堅持要照顧他?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明明一直沒有好臉色,她卻還這樣照顧她……

  像是感受到他凝睇的眼光,賀瀠瀠突然驚醒。

  「你醒了?身上的傷還痛—唔……」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他攫取了唇,毫無防備的她驚喘一聲,還未反應過來,他的大掌又扣住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貼靠向他,愈吻愈深,貪婪的吸吮。

  這吻太強烈,賀瀠瀠有些暈眩,心臟跳動得太快,額上冷汗一顆顆冒出來,她快要、快要無法呼吸,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瀠瀠」察覺到她整個人癱軟下來,繆霆威暫時退離開她。

  「呼呼呼……」

  見她快要昏厥過去,他又封住她的唇,但這次是為了渡真氣給她。

  半晌,賀瀠瀠才從昏厥邊緣回了神,一察覺他的唇仍輕輕壓在自己的唇瓣上,嚇得往後一縮,但他的手臂仍圈住她,讓她進退不得,一顆心怦怦狂跳。

  天啊,她的粉臉是如此柔膩、嬌羞的瞳眸泛著薄霧,嫣紅的雙頰、紅豔的唇……繆霆威著迷的凝睇著她。

  他想再索求一個,不,更多的吻,但她的身子是如此孱弱……天,他未曾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對此他是深感迷惑的,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他會這麼想要呵護一個女人,不讓她受傷。

  他怎麼以這麼溫柔的眼神看她……賀瀠瀠被看得臉紅心跳,只能低頭,「放開我……」

  「上床。」

  「什、什麼」

  看到她臉紅的瞪大了眼,他竟想笑,「我手臂受了傷,不然就抱妳上床了,不過應該無差,妳本來就沒什麼重量。」

  話語乍歇,他竟然真的要抱她上床。

  「不要!我自己上來,不然傷口會拉扯開來的。」怕他又流血,她急急的脫了鞋上床,乖乖躺在他身側。

  她的動作太急,少了點優雅,繆霆威臉上的笑意更濃。

  發現他的笑,她咬著下唇,又尷尬又羞澀,「我還是下床好了。」

  「不准。」他再次展現他的霸氣,手圈住她的纖腰。

  「讓我起來,你的傷—」

  「不礙事,就這樣睡。」

  他的手輕撫她的髮,口氣中的溫柔令她無法拒絕,只能就這麼僵著身子窩在他懷中,本以為會像新婚夜那般難眠,但或許是因為對他的感覺已有不同,她竟然沒有多久就熟睡了。

  繆霆威靜靜的凝睇著她。這個女人,他的心似乎抗拒不了她了,他可以擁有她嗎?

  天大亮後,整夜都放心不下主子的小唯和小月就跑來了,沒想到連繆家三位長輩以及金妍也有默契的出現。

  金妍的身分最尷尬,她其實不該來,但她早已習慣他人輕視的目光,所以根本無所謂,只要她愛的男人沒有趕她走,她就會厚著臉皮繼續留在這裡。

  只是這會兒門內靜悄悄的,怎麼辦啊?幾個人杵在門外,手足無措。

  最後曾祖奶奶說話了,「小唯,妳開個門縫,小心瞧一瞧。」

  「是。」

  門咿呀的輕輕開了道縫,然後,眾人看到房內的景象,除了金妍臉色丕變外,其他人的臉上都浮現笑意,因為繆霆威正擁著賀瀠瀠,兩人相依相偎的熟睡著。

  這個箭傷讓繆霆威休養了半個月,而他跟賀瀠瀠之間的相處也因此有了變化。

  他們開始像對夫妻,相擁而眠,他受傷的這段日子,她親自照顧他、餵他喝藥、伺候三餐,兩人間的氛圍連外人都能感受到,是那麼的溫暖和諧。

  繆家長輩們都很識相的不去打擾,也有技巧的要人擋住金妍,畢竟她是繆霆威帶進來的,他們不能作主逼她走,但至少在這對新婚夫妻的感情有進展時,他們還能端出長輩的架子,讓她別去破壞。

  正巧這時有一趟鏢要走,繆寒中就作主要金妍去,大夥也比較輕鬆。

  不久,繆霆威的傷好了,但是也重新把時間給了公事,雖然每晚總會回到房裡,但賀瀠瀠仍覺得不夠,所以,從總管那裡得知這兩天沒有什麼重要的公事要處理時,她就大膽的來到議事廳,想跟他商量一件事,可沒想到議事廳裡竟有不少人。

  不是沒什麼重要的公事嗎?她蹙眉暗忖。

  居首位的繆霆威見她久久不語,便主動問:「有事妳快說吧,不然我會到傍晚才離開這裡。」

  這麼久?她咬著下唇,看見每雙眼睛都看著她,立刻搖搖頭,「沒事。」她快步的轉身要走,沒想到他卻追上來了。

  「明明有事,說吧。」

  「我是想說,你有空可以陪我到城中走走嗎?」她從嫁進繆家堡後,還沒出過門。

  他也想到她似乎都沒出過門,不由得皺眉,「我沒空,但我會派人跟著,妳可以再帶上妳的丫頭。」

  這個答案賀瀠瀠一點都不意外,但這不是她要的。「還是不用了,小唯跟小月,還有你的手下肯定會戰戰兢兢的,我也會跟著緊張。」說到這裡,她嘆息一聲。

  他眉頭立即攏得像座山。

  「因我身子骨差,在南城每回出門都是勞師動眾,而且,若是不小心染上風寒,就會有人被我父親責備,久而久之,我就愈來愈不敢出門了。」她的語氣明明變得哽咽,但卻硬是擠出笑容,「所以還是算了,這一出去萬一又給下人、丫頭們添麻煩,我就罪過了,你忙,我先回房。」

  望著她纖細的單薄身影,繆霆威的心竟有幾分冒火的焦躁。不過是出去而已,她能惹什麼麻煩?這女人難道打算一輩子都把自己關在這裡,哪裡也不去了

  他猛然回頭,「今天的事,擇日再議!」

  聞言,議事廳裡的所有人皆瞪大了眼,看著自家少主追上妻子。

  不會吧!天要下紅雨還是鐵樹要開花?視女人為玩物的少主竟然破天荒的丟下一堆公事,陪女人上街?就算那名女子是少主的妻子,這、這也夠他們嚇呆了呀!

  但嚇呆的何止是他們?當繆家堡的馬車在城中街道停下,繆霆威跟賀瀠瀠這對俊男美女走下車,前前後後又有多名侍衛保護,四周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因為城中百姓雖然吃了他們的喜宴,卻從未見過新娘,就算較有身分地位的進到堡裡去吃喜酒,也只看到了沒被紅蓋頭蓋住的半張臉,雖只有半張,但已可猜測全貌,定是閉月羞花的美人。

  只是喜宴至今也有數月之久,都不曾見繆家的少主夫人上過街,沒人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這會兒她終於現身了!

  頓時,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上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呼朋喚友,聚在一起低聲交頭接耳,但全都不敢對著在街上散步的一對儷人指指點點。

  時間一久,消息傳開,愈來愈多的百姓湧到街頭巷尾,爭相觀看。這可是一大奇觀,因為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繆霆威,竟然陪在妻子身旁看東看西。

  瞧這剛入門的媳婦兒美得不可思議,難怪過去總是陰沉易怒的少堡主,也會亦步亦趨的守護,黑眸裡的專注可是令人看傻了眼。

  但眾人驚訝的眼神顯然激怒了繆霆威,只見他一回身,令人驚懼的目光就射向竊竊私語的人群,眾人連忙噤口。

  相較於他,賀瀠瀠的心情則是很好,那些人的眼神一點都不會讓她困擾,因為繆霆威就在她身邊,她知道他對她看的刺繡坊、陶瓷店都沒什麼興趣,可還是捺著性子陪她走著。

  稍晚,他們到一家茶樓用餐,雖然已在二樓廂房,但樓下、茶樓外仍聚集了好多人,因為一傳十、十傳百,沒看過的人又過來了,而看過但還想再看第二眼的也來了,人潮遲遲難散。

  「這些人真的是—」

  繆霆威終於受不了,怒不可遏的走出廂房,站到外面樓台,渾身散發著怒火,口氣也盡是火藥味,「看夠了沒」因為憤怒,讓原本就俊偉挺拔的他看來更高大。

  瞧見他發怒,賀瀠瀠走到他身邊,溫柔的拉拉他的衣袖,「我想我們回去好了。」

  「為什麼要回去?妳不是很開心嗎?」他氣呼呼的又走回廂房坐下,皺眉說道。

  賀瀠瀠對那些百姓微微一笑後,也回身走進廂房,靜靜的跟丈夫一起分享桌上的餐點。

  知道他已經陪了她夠久,也忍耐那些目光夠久,不想讓他繼續忍耐,她便再次開口說要回去。

  但他知道她還沒盡興,所以一定要她好好的走走逛逛。

  因此,這一條長長熱鬧的街最後硬是讓他們給走完,可繆霆威一直像個瘟神,每一記眼神都充滿殺氣,讓百姓們噤聲走避。

  賀瀠瀠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臉色愈來愈緊繃,眼神也愈來愈冷,但這些人們又是怎麼了?他真如此令他們害怕嗎?

  直到她的身子略感不舒服,繆霆威才帶著她乘車返回繆家堡。

  在寬敞的馬車裡,她靜靜看著他久久,才開口問出她藏在心中好久的疑問。

  「這就是你只有一個朋友的原因?因為你總是用冷颼颼的殺人目光看著別人?」

  「……妳管好妳的身體就好。」他不想談。

  「夫君—」

  「下回還是派人跟妳出來吧,我累了。」他其實是討厭那些害怕他的目光!

  見他刻意閉上眼睛假寐,賀瀠瀠也只好不談,在一片靜默中,只有馬車踢踢踏踏的聲音。

  這一趟出門後,繆霆威再次一頭栽進工作中,而且,這次不知道讓他想到什麼,賀瀠瀠感覺到他又立起一道心牆,不讓她靠近了。

  但是她不想當一名什麼都不能做的妻子,尤其是關於他的事。

  當一個人讓人不敢正視、不敢太過親近時,應該會很難過吧?繆霆威不是兇神惡煞,也不是貪官污吏,他年僅二十七,卻莫名有著超齡的冷峻氣質,若是易地而處,她肯定會很難受。

  那麼,她能為他做些什麼?

  於是她去問曾祖奶奶,有關他從小到大的事。

  「妳想問他脾氣怎麼那麼差吧?唉,他的壞脾氣像極了他曾祖爺爺,威兒從小就像個小霸王,不過讀書之後,脾氣便愈來愈好,但在十二歲那年—」

  涼亭裡,正訴說著過往的曾祖奶奶突然哽咽了,「這不能說,這是繆家人都不想碰觸的傷口啊。」

  「拜託妳,曾祖奶奶,我真的想了解他,我覺得他是刻意隔絕自己的心,那太可憐了呀!」

  這孩子看出來了!季寧秀一臉驚訝的看著她,頓了會,點點頭,「是啊,妳該知道,妳也是繆家人了!」於是,她終於娓娓道來。

  在繆霆威十二歲那一年,他被有心的仇家挾持,當年,即使旁系也有多名曾孫,但曾祖爺爺最疼愛的就是他。

  「為了救他,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兒子、媳婦只能任人宰割,他們三個人可以說是在威兒的面前被活生生凌遲而死的!」

  什麼賀瀠瀠臉色倏地一變,手摀住嘴,一顆心整個揪疼起來。

  想起當年的傷心事,季寧秀忍不住拭淚,「妳可以想像這件事對他有多大的傷害,在他被救回來後,變得不言不語,我們原先還以為他被毒啞了。」

  賀瀠瀠的眼眶盈滿淚水。他的心一定很痛、很內疚!

  「後來,那些惡人也被我們以私刑殺了,但是,威兒從那之後就像吃錯藥,動不動就發怒,跟一個又一個的朋友鬧翻。連我們當長輩的跟他說什麼也會被他吼回來,然後,他開始變得殘酷、火爆,開始讓人對他感到害怕。」

  原來是這樣!他不敢讓任何人接近他,刻意隔絕自己,逼自己殘暴無情,是怕別人再受到傷害!她知道!她知道!她為他難過得哭了出來。

  季寧秀看她淚流滿面,自己也是老淚縱橫,「妳是聰慧的孩子,一定明白他刻意與我們這些親人或城裡百姓們疏離的原因,但現在的繆家堡與十幾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她拭著淚,「現在只要誰敢與繆家堡為敵,就是跟閻王有約,繆家的能耐令人畏懼,他大可不必再那麼辛苦的逼迫自己。」

  她哽咽一聲,又搖搖頭,「不過話說回來,大家已經習慣對他畏懼,要眾人改變態度也很難。」

  很難嗎?賀瀠瀠想起自己初到大漠的那一天,渴望策馬奔馳時,繆霆威對她說過「事在人為」,她一定可以幫他做什麼……

  兩天後,她又去了找曾祖奶奶,「曾祖奶奶能幫我一件事嗎?」她把她的計劃跟她說。

  季寧秀一聽,頻頻頷首。

  「好,城裡的訊息,我這老太婆還有權力能封鎖,不讓威兒知道,但妳一定要量力而為,免得弄壞了身子,否則曾祖奶奶可就慘了。」

  她笑逐顏開,「嗯,謝謝曾祖奶奶。」

  這之後的日子,當繆霆威前往馬場、議事廳忙碌,跟總管們與三教九流的客戶洽談生意時,賀瀠瀠也會在兩個丫頭與兩名侍衛的陪同下,悄悄來到城裡。

  上回有繆霆威在旁,沒人敢跟賀瀠瀠說話,但這回只有她一人,而且她親善溫柔,發自內心的笑容更是迷人,再加上那張脫俗出塵的麗顏,不僅小孩喜歡靠近她,大人也喜歡她。

  她話不多,但懂得傾聽,接下來的幾日更讓百姓們知道她有腦子、有手藝,甚至覺得她像觀音菩薩,只要家裡有什麼困難,她一定都會想辦法幫忙。

  像是有孩子失學,她請人安排上學堂;有人生活困苦,她便給點錢讓他們先溫飽度日,再請人安排差事。

  在看到來往的商旅甚多,每到吃飯時間,餐館總是家家客滿,供不應求,她又想到自己的廚藝,於是找了幾對家境困苦的夫妻,指點他們做一些比較精緻的茶點跟麵食,同時買下空屋變成餐館,讓他們做為日後開業之所。

  接近一個月的時間,賀瀠瀠在曾祖奶奶的掩護及正確提供情報下,讓她能在繆霆威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出繆家堡,當他忙碌時,她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而且,不知道是她常常與大漠的陽光接觸,還是忙到沒時間生病,或是助人太快樂,總之,從前動不動就生病的她,這段日子裡反倒鮮少有病痛,身子似乎一天比一天健康。

  在城裡的每一天,她總是有意無意的談及繆霆威的辛苦與責任,還聊及她一路北上時,他的耐心與貼心……

  就這麼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城中百姓們開始對繆霆威這名俊美而剽悍的男人有了另一番不同的認定,不再受限於既定印象。

  於是在茶樓裡,幾個中年人這麼聊—

  「傳說他脾氣火爆,但仔細想想,他總是對事不對人,也沒吼過我們。」

  「沒錯,他雖貴為少主,但若要走一些較危險的鏢,他都會親自帶隊。」

  「是啊,而且聽說他吃住都跟手下一樣……」

  在巿集裡—

  「想想,那孩子也是我們看大的,到底何時開始怕他的?」一名婆婆問。

  「好像有一年啊,繆家攔劫了一個販賣人口的商隊,壞了人家好事,那些人竟潛伏到咱們城裡,揚言要殺害、毒死全城的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回憶道。

  「對啊,我也想起來了,結果那些人全被繆少主給逮了,活埋在沙漠裡,僅露出一顆頭任由飛禽走獸給啃食至死,殘忍的手法令人毛骨悚然。」

  「沒錯,大家怕死他了!」另一名老爺爺頻頻點頭。

  「但好像從此,沒人膽敢再在城裡放肆了呀。」有人點出重點了。

  「對啊,當時只知道指責他做人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但若不如此,我們怎麼能過得如此平順……」

  於是,男男女女,你一言我一句,一些舊記憶慢慢被喚醒、被重新審視,一切的既定印象也因而被推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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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5 00:24:37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可以了嗎?真的可以了嗎?」賀瀠瀠興奮的急問。

  致遠樓裡,季寧秀一邊笑呵呵的點頭,一邊看著臉色紅潤許多的曾孫媳婦,「探子來報,說現在城裡的人對威兒又是愧疚又是感謝,還有不少人說下回再見到他,一定要跟他好好說出心中的感謝呢!」

  「太好了,我這就去找他!」

  賀瀠瀠開心的跑向書房,兩名丫頭很識相的不跟,與曾祖奶奶相視而笑。

  她很快的到了書房,看到繆霆威後便開口問:「可以再陪我去走走嗎?」

  繆霆威一聽,表情頓時一沉。

  她是仗勢著有一就有二?「我不行!」

  他的口氣不好,上回他已做夠蠢事,自己跑去讓人說三道四,反正在大多數人、不!是所有人眼中,他就是個殘暴又陰沉的男人,但他不能怨,也不能恨。

  這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要外界把所有對繆家堡的仇恨不滿全放在他這個主事者身上,至少,他的親人、他的下屬,甚至繆家城的每一份子都不會因此被犧牲,這是代價,是他甘願承擔的。

  而且,帶她上街也是一種危險,他怎麼可以再陪她一次

  只是他已經說了不行,她怎麼還靜靜佇立在那裡,是在等他改變心意?

  「我說答案了,不明白嗎?」他忍不住懊惱的發火。

  可惡!那雙美眸裡的渴望會令他莫名焦躁、心軟,但這樣的情緒都讓他生氣,憑什麼她可以如此左右他的情緒?

  「沒關係,我請人陪我去好了。」賀瀠瀠沒有逼他,但她的語氣中卻有著明顯的失望。

  該死,別人陪她去,他竟然不放心還有她一雙熠熠發亮的明眸突然黯淡下來,他的心幹啥又莫名的一揪「……算了,我去。」反正蠢事都做過一次了,再一次也沒差。

  她一聽,隨即嫣然一笑。

  她的笑容如此自然,毫不掩飾欣喜,讓繆霆威很是不解,「有這麼高興?」

  「嗯,超乎你的想像。」

  「……別對我掏心,妳會受傷的。」這話他說得心虛,像是在提醒自己而非她。

  「謝謝你的提醒,但我一點也不擔心。」她笑言。

  是因為她根本不會對他掏心?這一想,他又莫名的生起氣來。

  大門口,馬車已備妥,兩名丫頭也在等著,甚至還有兩名侍衛。

  繆霆威這才想起,他有安排他們護衛嗎?但賀瀠瀠不容他多想已拉著他上了馬車。

  雖然她看來特別愉悅,他卻有些不安,一想到要被那些指指點點又畏懼的眼神包圍,他就不好受,何況,他也得強迫自己做出冷戾的表情。

  算了,他是累了,但又如何?反正上回他都熬過來了,這次也可以。

  果不其然,與上回陪她上街的情形一樣,又是一大堆人呼朋引伴像在看什麼奇景似的,紛紛跑到街上來。

  他冷冷的眼神一掃過去,眾人一樣又是噤聲不語,個個急急轉開目光,一時之間,整條街靜悄悄的活像一座死城,然而—

  「呃,少主你好。」一名中年婦人突然朝他開了口。

  竟然有人主動跟他打招呼雖然那名婦人臉色有點尷尬,笑容有些僵硬,但她一看到他身邊的賀瀠瀠,笑容就自然了許多。

  「少主夫人,謝謝妳,小女現在會讀書了。」

  「少主夫人,上回那麵條讓妳指點後,做了改進,生意更好了。」

  「少主夫人,店面下個月要開了,一定要來捧場。」

  好幾個中、老年人竟一個個圍了過來,繆霆威濃眉一皺,這些人是怎麼了?沒看見他?

  「少主,請嚐嚐,這是老朽特別做來給你吃的。」一名老漢帶著包子靠過來。

  他蹙眉,但一雙柔荑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一回頭,便迎上一雙柔情似水的美眸。

  「真的很好吃,我吃過了。」

  在這樣的目光下,他無法說不,只能拿起包子咬上一口。

  沒想到這個動作竟然鼓勵更多人上前,有好多人拿東西要給他吃、要送他,更有人直接握住他的手,也有人拉著他,請他到家裡喝杯小酒,還有人請他指導功夫。

  大漠百姓原就天生熱情,但熱情的對象從不是他,所以,這些人的腦袋是出了什麼問題?還是吃錯藥了

  賀瀠瀠看著他蹙眉但略顯驚喜的俊顏,她眼眶微紅、胸口暖烘烘的。他值得受到這樣的愛戴與熱情,因為他是如此用心的守護這裡的每一個人!

  當被眾人請來請去而團團轉的繆霆威終於回到馬車內時,已是兩個時辰以後的事了,賀瀠瀠已早他一步回到馬車上。

  繆霆威從那些熱情的百姓們口中得知,賀瀠瀠每天都會花上一個時辰以上的時間跟城裡的百姓們聯繫感情,傾聽他們的心事、幫助他們。

  詭異的是,每天都聽探子報告城內、外各路消息的他,竟被蒙在鼓裡。

  「是誰要妳這麼做的?又是誰幫妳對我封鎖消息?曾祖奶奶?還是爹?」

  他知道娘是傳統的小女人,絕不敢這麼做。

  賀瀠瀠笑了,雖然被他質問,但她知道他沒有發怒,因為上車後的他眉宇飛揚,這代表他是快樂的,只是他已習慣壓抑情緒而已。

  「是曾祖奶奶。」她沒有隱瞞,「其實這裡的人都好熱情,是不?」

  「妳太多事,我一點也不會感激妳!」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困窘。她幫助了他,卻讓他覺得他很無能,因為他幫不了她的身子。

  她搖頭,「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要你知道,你不必那麼辛苦的建立高牆,隔絕那些想要謝謝你、敬愛你的人。」

  「妳在胡說什麼?」他驚愕的瞪著她。

  「每個人一生下來都有喜怒哀樂,但你為了保護在乎的人,逼自己變得冷漠殘暴,刻意弄壞名聲,」她頓了一下,因為太難過而哽咽,「你是故意的,故意讓那些仇家或敵人認定就算押了你的親人或下屬也討不到任何好處、報不了仇,硬是讓自己成了箭靶,不是嗎?」

  他抿緊薄唇,不敢相信她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洞悉了他的心!

  賀瀠瀠的眼眶微紅,他一直擔心她將心掏給他,其實他的提醒早已經來不及了,但她不後悔,在她短暫的生命裡有一個可以愛、可以付出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

  看著她,聽著她的話,繆霆威的心起了一陣熟悉的悸動,他明知某些情緒該止步,例如他對她心動、心疼的感覺—

  她了解他太深對她不是好事,如果有人洞悉了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她定會受到傷害,一如曾祖爺爺、爺爺跟奶奶,所以此刻,他應該朝她怒吼,「別太自以為是!我不是妳認為的那種人,我沒有那麼偉大!」

  但他說不出口,面對這雙心疼他的溫柔眼眸,他抗拒不了,無法不讓她接近他的心……

  「過來。」

  他將她拉向自己,擁抱住她,吻上她誘人的紅唇,狂熱的、纏綿的向她索取回應。

  馬車在繆家堡一停,繆霆威扶著賀瀠瀠下車後就自個兒大步的往書房走去,賀瀠瀠怔忡了一下,才傻愣愣的在兩個丫頭的陪同下回到寢室。

  讓小唯跟小月退下,她獨坐在柔軟的床榻上,紅著臉咬住下唇。

  大傻瓜!她在期待什麼?可是,馬車裡的那一吻,好濃好烈,讓她差點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捫心自問,她早已被他深深的吸引,每一次接近他,她的心總是跳得比任何時候都快,總是情不自禁的想替他做點事,只要可以讓他快樂。

  所以,她也做好準備,如果他要她,她願意把自己給他,但這段日子的同床共眠,他如鐵一般的臂膀雖然總是佔有性的圈著她,替她溫暖了北方的夜,但也僅有如此……難道他是顧忌到她的身子?

  想到這裡,她又嘆了一聲。

  此時,房門突然打開,她一抬頭,就看到心心念念的男人一臉嚴肅的走進內室。

  看著繆霆威緩緩走向她,她的心又怦怦狂跳起來,「我以為—」

  「我得先走,不然,我怕我會一路抱著妳往這裡來……」他粗啞著嗓音道。

  黑眸裡的慾火是如此灼熱,他發現在車上那個狂野而失控的激吻後,她沒有再像上回差點昏厥過去時,壓抑多日的慾火就再也壓制不住了!

  他將她輕輕推倒在床上,俯身吻住她的唇,這個吻很飢渴,近乎掠奪,天知道他已忍耐多久!

  天啊,她的味道如此美好,他的大手難以克制的拉扯她的衣襟,渴望撫摸她柔膩的肌膚,他的慾望洶湧,因為她身上的處子香不停的勾引著他。

  他粗糙的手穿過肚兜,揉捏愛撫她從未有人侵犯的禁地。

  賀瀠瀠驚喘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他的唇仍緊緊鎖住她的,反覆吸吮糾纏,大手則在她的豐盈上挑逗,令她不由自主的劇烈顫抖,但一股陌生的快感也在她的血液裡翻騰著,讓她軟化成泥。

  他的呼吸沉重,因為她,他禁慾太久,所以挑逗就更激烈,吻得更狂野,就像一頭猛獸般急著釋放他的原始情慾。

  太多了!這樣的激烈歡愛,她快要承受不住了!賀瀠瀠無力的顫慄、喘息。

  她的心跳猛烈、呼吸急遽,最後終於承受不住這樣激狂的激情,下一瞬間,她昏厥過去。

  「該死!」繆霆威意識到她整個人癱軟了,低咒一聲,迅速離開她的身子,俯身渡口真氣給她。

  好半晌,賀瀠瀠才緩緩甦醒,但她的呼吸仍然急促,身子也虛軟無力,發現身旁的男人正以溫柔的眼神凝睇著她,她立即開口道歉。

  「對不起……」她輕聲一嘆。

  「為何道歉?」

  「我無法滿足夫君。」

  「傻瓜!這只是『暫時』而已。」

  話中的暗示極為明顯,他仍然要她。

  那一天後,繆霆威雖沒有放棄進一步的親密接觸,但結果卻是令人沮喪的,她的確無法承受太過激越的情慾,而且她太青澀,他總無法得到最後的滿足。

  只是為逞一時的慾望,讓她香消玉殞?這代價太高,她太珍貴了,他不願這麼做。

  但每一次碰觸,未曾滿足的慾望就輕易被點燃,像此刻,僅是一個纏綿的吻,她的呼吸又開始變得不穩,然後,他察覺到她竟是屏氣接受他這個溫柔而狂野的長吻。

  「吸氣,瀠瀠……吸氣……」

  她喘息著,先是閉上了眼,將體內那一波波快要承受不住的情慾慢慢平息後,才緩緩抬眼看他,一張酡紅小臉仍有著動人的情慾,像在誘惑著他。

  繆霆威不得不推開她,再沉沉的吸了口長氣,「把自己的身體調養好,我想要妳,想要到身心都痛了!」

  「對不起……對不起……」

  賀瀠瀠好沮喪,一次又一次的親密接觸,他跟她卻始終沒有真正圓房。

  男女之間需恪守禮教,待之以禮,可一旦成為夫妻,就要在床上袒裎相見,翻雲覆雨,才能成為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所以,她渴望成為他真正的妻子,但是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一個男人能忍受這種慾火的煎熬多久?如果金妍在,他會去找她發洩嗎賀瀠瀠不由得苦澀的想。

  這一天,一樣是朗朗晴空,金妍回來了。

  她要找的第一個人就是賀瀠瀠,她來繆家堡這麼多年,第一次走這麼遠運鏢,那麼久見不到心上人,讓她的心備受煎熬,也亦發怨恨起那個長相禍水的始作俑者!

  「是妳!一定是妳逼少主讓我走這一趟鏢的!從妳進到繆家堡以後,我就沒有立足之地,妳太可恨了!」

  房間內,變得更瘦更黑的金妍一步步靠近往後退的賀瀠瀠。

  「沒有!我沒有。」賀瀠瀠連連搖頭。

  「不是她,是我。」

  這句話來自門口的繆霆威。他看到金妍沒有出現在進議事廳領薪餉的隊伍時,他就猜到她往這裡來了。

  「少主!」金妍轉身,忿忿不平的看著他,「你說過女人只能算是寵物,你絕對不會為了女人去干涉任何事!為什麼?為什麼從她出現後,一切都變了?」他知道她有多想念他嗎?

  繆霆威沒說話,因為他無法駁斥,一切的改變的確都從賀瀠瀠嫁過來後開始的。

  因為她,他冷硬的心開始動搖,開始受她吸引,開始明白了壓抑慾望有多麼痛苦,也因為她,他開始走入人群,開始感覺溫暖、眷戀溫暖……

  「是,遇到瀠瀠後,我的人生變得不同,所以,妳出去吧,別忘了,我從來沒有給妳承諾。」

  她知道,一開始就是她先纏上他的,但他也沒有推開她啊!金妍恨恨的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走到另一個女人身邊後,轉身跑了出去。

  「這樣好嗎?」賀瀠瀠有些不安,將心比心,她覺得他對金妍好殘忍。

  「給她希望只會讓她受傷更重,我已不是過去的繆霆威,我的心只容納得下妳。」

  他深情的將她擁入懷中,她亦緊緊的回抱他,可是,她無法給他實質的夫妻關係,這一點仍讓她好不安……

  傍晚時分,霞光滿天。

  金妍心情太糟,抑鬱不快的她在連灌好幾壺酒後,忍不住大聲哭吼,「不公平!繆霆威,你好狠!」

  她都問明白了,知道這段日子他發生了什麼事。

  過去,他的孤寂有她慰藉,但現在,他的心結已解,不再孤獨,城裡的百姓們對他敬愛有加,而非敬畏,他對家中長輩也不再是過去的冷傲疏離,而這全是賀瀠瀠的功勞。

  繆家長輩都稱讚賀瀠瀠聰慧善良,是個才女,可就壞在她的身子太羸弱。

  她也查過了,他們根本沒有圓房,原因就在於賀瀠瀠天生體弱,無法承受太過的激情。可那個男人竟然因而禁慾!這讓她覺得過去和他始終只能有肉體關係的自己可笑又可悲。

  一個正常的男人怎麼會要一個這樣虛弱無用的女人?但他愛了,他就是要她!

  憑什麼!賀瀠瀠憑什麼可以得到少主的心疼與不捨?

  太不公平了!在胸口狂燒的妒火快要將她吞噬,她忍不住了!拿起酒瓶仰頭猛灌後,她跌跌撞撞的走到書房去。

  她知道這個時間繆霆威都是待在書房的,而她一直是可以自由進出禁區的女人,呵呵呵……

  半醉半醒的她來到書房外,毫不猶豫的推門進去。

  此刻,夜幕已悄悄降臨,繆霆威才點燃了油燈,就見金妍走進來,反手將門帶上。

  他神情一凜,「出去。」

  「不要,我愛你啊,少主!」她藉酒壯膽的靠近他,天知道她有多渴望他,在離他一步之距時,她便迅速脫掉身上的衣物,僅存一件紅緞肚兜及褻褲,飢渴的貼到他身上,踮起腳尖,雙手圈住他的脖頸,先是舔吮他的唇,再激狂的吻著。

  但繆霆威始終沒反應,甚至不願張開口,一雙冰冷無情的黑眸就看著她。

  她不禁挫敗極了,男人的身體最誠實,他明明那麼久沒得到滿足,可為什麼她感覺到他並沒有亢奮

  為什麼她哪裡比不上賀瀠瀠?那個女人根本不能算是女人!

  她知道繆霆威是以身體的反應來告訴她,他們之間已經結束,她不是愚蠢的人,應該放棄,可她不甘心,於是大著膽子伸手就往他的下身摸去。

  他黑眸倏地一瞇,一手扣住她的手想阻止,偏偏書房的門在此時被打開。

  「威兒,今兒個瀠瀠下廚,煮了曾祖奶奶愛—」季寧秀的話只說了一半,便怒視眼前不堪入目的一幕,氣炸心肺的怒斥,「你們……成何體統!」

  跟在她身後的賀瀠瀠一見此景臉上也刷地一白,看著他扣著金妍的手,兩手交疊的位置就在那處私密的地方……

  「不是妳看到的那樣!」繆霆威緊張的解釋,想拉開金妍的手,但她卻刻意糾纏,硬是要貼著他身子不放。

  「沒關係的。」賀瀠瀠蒼白著臉,強勾起苦澀的笑容。「曾祖奶奶也別生氣,我的身子不行,遲遲無法與夫君圓房,所以,如果夫君願意,隨時可以納金妍為妾。」

  勇敢的說完這句話後,她忍住梗在喉間的酸澀,轉身跑開。

  妳虛偽!賀瀠瀠!明明那麼介意,為什麼說謊她在心裡責怪著自己。

  但她有指責他的權利嗎?才跑沒幾步,她就心痛的喘起氣來,氣憤的淚水終於滾落眼眶。

  可惡的身子!可惡!嗚嗚嗚……

  季寧秀傻愣愣的看著她跑走,又看見金妍仍不知羞的像八爪魚般纏在曾孫身上,與他拉拉扯扯,她氣呼呼的甩袖走人。

  繆霆威沒追上去,但一雙鷹眸射出冷光,那個該死的女人竟然不在乎在她面前上演的一場活春宮,還要他納妾

  金妍興高采烈的狂吻他的臉、他的唇,「她接受我—噢,痛!」

  他怒目瞪眼,咬牙切齒的揪住她的一束髮絲,慢慢的、一圈又一圈的纏繞在他的拳頭上,逼迫她那該死的唇遠離他的臉。

  「痛……痛……少主!」金妍因痛苦而臉漲紅。

  「下一次,」他漆黑如夜的冷眸瞪著她,「再有下一次,妳的長髮會連頭皮一起被我剝下!」話語一歇,便甩袖離去,他要去找另一個女人算帳!

  金妍臉色刷地一白,雖然被揪痛的髮獲得了自由,但回想那雙冷戾的眸,她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

  一股寒意從腳底沿著她的背脊直竄而上,她雙腿一軟,跌坐地上,失望與恐懼令她痛哭失聲,哭得趴倒在地。

  突然,一雙黑皮靴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滿懷希望的抬起頭,卻看到一名眼生的小廝,立即兇狠的朝他怒叫,「看什麼看走開!」

  但那名小廝不但沒走開,反而站得直挺挺的,「杜大人一直在等妳回來。」

  「杜大人?」她坐起身,拭去淚水。

  那名眼生的年輕小廝將一張紙條交給她,「如果妳願意跟他談談,就去一趟,會有人跟妳接頭。」

  「到底要做什麼?」她拿著紙問他。

  「我只負責送消息。」小廝形如鬼魅般很快地消失在門外。

  她攤開紙一看,上面只寫著,水月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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