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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鬼眼御妻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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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27: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鬼眼御妻 上 作者:陽光晴子

他,鬼眼闕穆沙,陜西商會魁首,善權謀、工心計,
是京城裡以庶子身分坐上家主大位的傳奇人物,
人人都說他殘忍無情,能活烹人肉而面不改色,
他也一直以為爬到最高點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事,
直到她出現,徹底攻佔他的心,
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活著的感覺……
她喜歡自己親自伺候他,
從灶房到浴房都有她展現滿滿愛意的身影;
他喜歡用盡辦法寵愛她,
她美麗的笑比談成任何大生意還讓他開心!
失去她,或許是上天對他這些年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懲罰,
與心愛的妻子天人永隔後,他的人生再也沒有歡笑與陽光,
從此陷入了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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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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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28:18 |只看該作者
   跨越障礙

  呵呵……這個標題下得很勵志吧,對不對?!

  但是,我親愛的書迷朋友們,此刻的晴子心情真的很激動,可以預知的是,當你們看到這套書寶寶時,晴子已經跨越心理障礙,克服心魔,成功挑戰上下集了。

  真的、真的很不容易,或許是之前寫《黑王元配》時太過煎熬,這一年,徐奶奶特別恩準,讓我只挑戰一套上下集,而且給了晴子最大的耐心跟時間,讓我跟自己對話。(另一個意思是,她也閃得很遠,沒有被我的哀號呻吟掃到。)

  事實上,晴子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做到的,只是過程還是很煎熬,壓力極大,所以,晴子這次很克制的沒有將自己的情緒波及到無辜的編編們。

  說來倒楣的應該只有晴子的小灌了,真是辛苦她了,在這裡也要謝謝小灌對晴子的包容與貼心,聽著我一邊哀號一邊歇斯底里的叫著,「我錯了……我瘋了……我為什麼又要挑戰上下集啊……」

  作者是瘋子,這件事晴子很早就知道了,但此刻大家應該跟我一樣確定了吧,哈哈哈!

  不管如何,這是我喜歡做的事啊,所以盡管寫稿過程中糾結不已,想哭想叫,但是晴子還是完成了,很開心的給自己拍拍手,對自己說你好棒。

  適時的鼓勵自己是應該的,而且晴子又成功的跨越了一個大障礙,這讓一顆心老是繫著自由與藍天的晴子,覺得自己好像可以走得更遠了。

  總之呢,此刻的晴子真的很開心,創作書寶寶真的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在完成這件大事後,晴子原本打算好好放個假,但親愛的小灌說不行,因為這套《鬼眼御妻》被我拖得太久了,所以之後不能再偷懶,要好好努力了。

  也是啦,時機歹歹耶,像晴子這麼幸運的人可不多,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還有扣扣可以拿,當然要努力一點嘍。

  而且晴子真的拖太久的時間磨這套書了,所以晴子很乖巧的準備好要繼續去爬格子了,我們下本書見唷!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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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28:3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太陽剛剛西沉,一片殷紅霞光暈染了半邊天,火燒般的紅光灑落在穆沙府的廳堂內,一個嚴峻的聲音正自其中緩緩傳出。

  「一艘載運了八萬石糧食的商船,船上三十六名侍衛與船工喝了被人下了迷藥的酒,毫無抵抗能力的被埋伏的伏兵所殺,所有糧食不翼而飛。」

  廳堂內氣氛詭譎,在座眾人個個神情僵硬,看著坐在一張做工精細的黃花梨木椅上的男人,不由得猛嚥口水。

  「好在我另外以陸運方式提早一個月運送了另一批米糧,並在預定的時間內送至邊界補給軍糧,不致延誤戰力。」闕穆沙緩緩從椅上起身,黑袍曳地,一張俊魅的容顏毫無笑容,冷戾的黑眸一一巡視過自己那些心虛不已的手足至親,「不然,軍糧若無以為繼,影響了邊境戰情,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七弟真是有先見之明。」闕家老二闕政天尷尬回應,但在他冷厲的視線下,勉強堆出的笑容已快要掛不住了。

  「未雨綢繆。」闕家老大闕仁偉卻是說得不屑。

  闕家老三闕德明什麼都沒說,臉上有著驚懼不安,其他兄弟臉上的表情與他大同小異。

  砰的一聲,闕穆沙突然握拳搥向桌子,一張石桌竟應聲斷成兩半,可見其內功之深厚。

  在場所有人臉色陡地一變,瞬間一片死寂,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驚懼的看著神情陰鷙的他。

  雖然他不過是個庶出之子,在人口眾多的闕家中排行第七,但即便如此,他的兄長們仍只敢在心中腹誹,無人敢發出不平之鳴。

  因為他善權謀、工心計,還組織了一支近千名的密探落腳全國各地,收集各方情報,不過短短幾年,他便縱橫商場,舉凡陶器、木製家具、漆器、石雕、茶葉等皆做得有聲有色,幾乎獨攬闕家在各地的產業大權,還在幾個商場巨擘的推舉下成了陝西商會的魁首,權勢過人。

  他們當然知道他的野心就是坐上闕家大位,可以想見的,由他繼承家主之位,闕家必將會有一番榮景,但他們以後可都得咬著牙根過日了。

  因為出身低下的關係,他們小時候都欺侮過他、羞辱過他,以大欺小的將他圍毆打趴在地上,寒天推入冰河讓他受盡凌虐,竹條打得見血更是常有之事,但這傢伙卻在七歲開始習武後漸漸長得又高又壯,後來他的身手愈來愈好,他們便不敢再對他打罵了。

  闕家世代從商,在長安城坐擁好幾座的金山銀礦,他們父親闕恪東風流倜儻,娶了三妻四妾,兒女不少,他們在座的這些兄弟一出生即是天之驕子,長大後個個生活奢靡,好聲色犬馬,恃威作福、自視不凡,哪能忍受向來被他們看不起的庶出之子壓在他們頭上,更別說兒時對他的欺壓凌辱,他還不知想怎麼報復呢。

  他很清楚這些兄弟在想什麼,他迅速的聚集起大量財富與勢力,現在更是開拓起海上貿易,闕家子弟裡有誰比他有資格坐上大位但這些人卻一直找他麻煩!

  闕穆沙抿唇不語,刻意讓此刻凝結的氣氛延續。

  終於,他冷冷開口,「有一場表演,是特別為大哥準備的,也該上場了。」

  他眸光冷酷的一抬手,幾名侍從立即從外頭提進來一爐爐已經燒紅的炭火架在地上,隨即一只大甕被扛進來,放置在炭火上方煎烤著。

  接著,另兩名小廝各握了一柄利刃,磨刀霍霍的站在一旁。

  眾人見狀面露不安。

  果真,一名被綁成粽子般的男人隨後被丟進廳堂,他躺臥在地,嘴巴塞了布,一張老臉泛青慘白,身上已被劃破好多刀,渾身鮮血淋漓。

  原本氣焰頗高、滿臉不屑的闕仁偉一見到那人,頓時臉色一白,身子亦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闕穆沙冷冷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就是他帶頭殺了我船上的三十六名手下,劫走了八萬石米糧,陰毒得想讓皇上要了我的項上人頭。」

  「真……真的該死!」闕仁偉說得顫抖,忐忑的眼神看向跟他同謀的三弟、四弟,兩人臉色一樣慘白。

  「他是該死,但他欠下的可是三十六條人命,不該讓他死得太痛快,所以應該將他剮肉煮食,再加以鹽漬,才足以告慰那三十六條亡魂!」

  男人拚命搖頭,老淚縱橫,渾身戰慄,絲毫沒有當時血洗商船時的狠勁。

  闕穆沙冷冷的看著站在身旁的總管一眼,金滔立即吩咐兩名侍衛,他們旋即動作迅速的扛進了兩大袋鹽,毫不手軟的就朝男人身上倒,他們知道那些死去的兄弟們有不少是活生生的被他扔到海裡餵魚的,這傢伙是死有餘辜!

  男人的嘴巴被塞了布,發不出痛苦哀號,但一張臉扭曲慘白,不停的在地上翻滾掙扎,那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響在在都透露出生不如死的劇痛。

  闕穆沙突然朝闕仁偉一笑,「人心險惡啊大哥,他說了還有幕後主使者,也許該把他嘴上的布給揭開,讓大家聽一聽那個人到底是誰。」

  「不要!」他驚慌大叫,這一叫,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但金滔仍上前拿走了男人嘴裡的布。

  男人立即發出如負傷野獸的哀號,「嗚……嗚……」那混著鮮血的口水不時的淌下下顎,只見他痛苦的又爬又滾,蜷縮在地上。

  終於,有人發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他的舌頭……舌頭被……」闕德明又驚又懼的指著男人的嘴。

  闕穆沙冷笑,「我怎麼忘了,他竟然指控此事是我的幾位兄長指使的,所以我一怒之下,一刀便將他舌頭給割了。」

  闕仁偉等人個個臉色丕變,嚇得差點沒有魂飛魄散。

  但一抹更令人生畏的殘佞冷笑,躍上闕穆沙的嘴角,「這聲音真刺耳,來人,下鍋!」

  話語方歇,咚的一聲,熱燙的水花四濺。

  「啊——」令人不忍聽聞的慘烈哀號在廳內響起,在座的闕家人就像窒息般的拚命喘氣,看著他的表情充滿驚恐。

  他冷酷無情闕穆沙冷笑。那又如何!他今天能走到這裡,是老天爺垂憐加上自己的努力,因為只要一個不留神,他這條命就沒了。

  那些買兇的人就在他面前,這些年來他們想方設法的給他使絆子,若非他行事謹慎,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他們的目的就是想將他拉下目前的位置,面對這一個個不擇手段、變本加厲想要他的命的同根兄弟,他只能以牙還牙!

  「這樣就想走八萬石糧草被劫,軍糧無以為繼,萬一邊境失守——」闕穆沙的冷眸掃過那些已吐到無力的兄長們,「你們以為皇上只會要了我的腦袋而不是抄家滅族?」

  此話一出,闕家兄弟個個倒抽了口涼氣。他們壓根沒想那麼遠,只想除掉這個討厭的弟弟啊。

  闕穆沙冷笑著。這些有勇無謀、急功近利的愚蠢兄弟,他們實在被寵得無法無天,個個不長腦,哪一天怎麼死的大概都不知道!

  「你們的腦袋還有闕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腦袋,全是由我保住,誰有能力擔任家主之位,應該已經很明白了吧。」

  此話一出,闕仁偉等人面面相覷,說白了,闕穆沙就是想趁機逼他們拱他坐上大位。

  瞧瞧這座「穆沙府第」,大興土木三年,豪華氣派,眼前所見的家具擺飾盡是上等的檀香木、楠木,其他古董名畫更是件件都價值連城。

  府第刻意名為「穆沙」,就是要他們每回看到高高掛在大門上的牌匾時嘔到搥心肝,因為他們拚命欺壓到底的庶出兄弟,可不像他們窩囊到還得擠在闕家老宅。

  他已經夠囂張的了,再讓他坐上大位,那他們肯定沒有好日子過。

  「認真說來,七弟確實有登上大位的能力,只是由誰繼任又不是咱們誰說了就算的,一切都還要看爹怎麼說。」

  闕仁偉身為長子,對出身卑微的闕穆沙原本是一點都沒看在眼裡,但剛剛那場下鍋秀實在太可怕,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再強自鎮定的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七弟的意思我明白,不如咱們就做個約定,只要爹將大位傳給哪個人,咱們誰都不能再多生事端,此後必當全心支持家主……至於誰能從爹手中得到那個位子,就各憑本事了。」

  闕穆沙冷冷掃了那些貪婪愚蠢的兄弟一眼,緩緩開口,「這個條件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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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28:55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長安城熱鬧非凡,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中除了高官巨賈的園林深宅,各式商鋪林立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既熱鬧又擁擠,再加上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人潮更是一波波接連不斷。

  今夜星光燦爛,在櫛比鱗次的屋瓦上,一排長長的燈籠延伸了整條熙熙攘攘的街道,萬頭攢動中,一張有如海棠般嬌豔的麗顏漾著動人笑意,睜著翦水明眸看著造型各異的燈籠,那一襲月牙白衫的佳人彷彿是從畫中走出的仙子,一顰一笑、舉手投足皆散發一股渾然天成的優雅貴氣,讓原是來看燈的遊客們忍不住一再回首,將目光投注在她令人驚豔的絕美容顏上。

  官紫熏在丫頭小蓉的陪同下,流連在一條條美麗的燈河裡,她偶爾會停下來猜猜燈謎,或看舞龍舞獅,見到有人踩高蹺以及表演雜耍,她開心的看得目不暇給,就這樣走著看著,直到一名滿臉橫肉的男人突然擋住了她的去路,一臉淫邪的看著她。

  她心中一驚,急忙揪住小蓉的手往人潮的另一邊走去。

  「小姐,我們走了啦,妳臉上的面紗已經不見了,實在太顯眼了。」小蓉緊張死了,人潮眾多,一個不小心就將原本遮在主子臉上的黑色薄紗扯不見,沿路走來主子這張絕色的臉孔已引來太多注目了。

  「既來之,則安之,人這麼多,沒事兒的。」

  官紫熏一雙明眸裡笑意盈盈,握著小蓉的小手試著緩和她的不安。只是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也不知怎麼擠的,兩人被這麼擠著推著的,竟讓人群給沖散了!

  當她回了神,才發現她竟然被擠到一條巷弄間,不過眨眼工夫,那些原本擁擠的人群好像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不!並非消失,而是這條街原是勾欄瓦舍,那些男人們這會兒全進去,女人則是跑開了。

  小蓉是疼愛她的父母自幼就找來給她陪讀作伴的丫頭,她們情同姊妹,官紫熏比誰都清楚看似是要保護她的小蓉,其實比自己膽小許多。現在她們倆走散了,小蓉不知會有多怕呢!

  連忙要往人潮多的地方走去,但不少站在門口的煙花女子不懷好意的瞧著她,有的還刻意擋路,嚇得她只好往另一邊走,沒想到愈走巷子愈黑,她愈走愈害怕,正當她轉身要往回走時,卻驚見剛才那個滿臉橫肉的男子笑嘻嘻的朝她走近。

  她倒抽一口涼氣,後退一步轉身要跑,卻又急急煞住腳步。

  她的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面帶邪笑的男人,他們將她圍在路中央,堵住了每一條通道,一雙雙帶著淫穢的眼神令她心驚膽戰。

  那名滿臉橫肉的男人粗魯的將她扯到身前,眸中的邪淫光芒令她想吐,她驚慌不已的掙扎,「你做什麼?放開我!」

  「可以放開妳,但妳要先讓咱們兄弟舒服呀,小美人。」

  「哈哈哈……」

  幾個男人愈靠愈近,她知道她該尖叫呼救,但她的喉嚨乾澀得喊不出聲音來,那一雙雙不規矩的手正準備摸向她,她害怕得想躲,不知道有誰能來救救她……

  「勾欄裡的花娘何其多,你們不去找卻在這調戲良家婦女,莫非是連狎妓的費用都想省了?」驀地,一聲令人膽寒的冷戾男聲突然響起。

  就在另一邊黑暗的巷道中,一個挺拔的身影慢慢走出來,那頎長的身形在光影之中忽隱忽現,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官紫熏星眸含淚的看著他,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好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但此時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卻冷硬得懾人,臉上似乎覆著一層寒冰,令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是鬼眼闕穆沙!」

  有人認出他來,顯得神情驚懼,但也有人笑容滿面,膽大的與他稱兄道弟。

  「原來是七爺,咱們可是久仰七爺的大名了。」

  「是啊,聽說有人被割舌烹煮的處以私刑,卻不見有捕快上門查問,七爺真是好手段,日後有機會還請七爺多多提拔關照!」

  「就是,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七爺就別壞我們兄弟的好事,下回有什麼需要,喊一聲,咱們兄弟絕對為七爺出力。」

  幾個男人涎臉笑著,一人的手甚至大膽的要勾搭他的肩膀,但不過瞬間,那男人的手臂就被反折在後背,跪地哀號,「痛痛痛……」

  只聽卡的一聲,男人的手被硬生生折斷,痛苦的發出哀號,其他人臉色一變,怒不可遏的衝向闕穆沙。

  官紫熏揪著一顆心,差點沒嚇昏了,但見他們個個殺氣騰騰,抽出腰間的刀子群擁而上,她連忙出聲,「小心,小心……」她的聲音回來了,但仍低如蚊蚋。

  然而不過瞬間,刀子啷啷的落地,一群人東倒西歪地被摔飛出去,個個撫胸吐血的不住呻吟。

  好、好強!她怔忡的瞪著被稱為鬼眼的闕穆沙。

  驀地,一名倒在她附近的男子不知從哪又摸出一把刀,惡狠狠的朝她揮出,她嚇呆了,眼見那把森冷的飛刀就要劃破她的臉,說時遲、那時快,闕穆沙身形迅速的閃至她身前,出手打飛了它,但手也因為被刀刃劃過而鮮血直流。

  那些人則趁機踉蹌脫逃,消失在夜色中。

  突來的變故讓官紫熏瞬間呆怔住,但很快就回了神,急急的從袖子裡拿起帕子想為闕穆沙包紮,沒想到他卻轉身就走,她愣了一下,連忙拉起裙襬追過去。

  「謝謝闕公子救了我。」

  「不必,妳聽到他們說的話了,我也是壞人,離我遠一點。」

  「可是——」她一直注意著他手掌上的傷,但又不敢去握他的手。

  他注意到她的眼神,「不礙事。」

  「可是你在流血……」

  「我是嫌他們太吵、擋了我的路才出手,就算受傷也與妳無關。」他冷冷的盯著她,不得不承認,她美得驚人。

  彎彎的柳葉眉、濃黑纖密的長睫毛下是一雙璀璨明亮的瞳眸,此時正因閃動著淚光而更顯得楚楚動人,櫻唇嫣紅,似在誘人擷取,再加上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支簡單的珍珠銀釵為飾,讓她看來更是出塵脫俗,如一朵純淨百合。

  官紫熏被他那雙足以蠱惑人心的深邃黑眸緊緊鎖著,一顆心無法克制的紊亂跳動,雙頰更是燒燙得像要冒煙。

  「下次見面就當不認識。」他突然又開口。

  她柳眉微蹙,鼓起勇氣問:「為什麼?」

  「我說了我是壞人,我也討厭女人。」他冷漠的眼神又瞟了她一眼,說完便往另一邊黑暗的街道走去。

  就在她怔忡著要不要再追上前去時,小蓉的呼叫聲突然在靜巷裡響起。

  「小姐、小姐——妳嚇死我了,妳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滿頭大汗的她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呃——我——」官紫熏看了小蓉一眼,再回頭,那挺拔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官家布聞名天下,以紡織業聞名全國,「官織坊」不管產量或品質都是獨佔鰲頭,每日有數千台織布機織出不同的布料,如棉紡、絲帛、蜀錦、絲綢、雲錦、緙絲。

  官紫熏身為織業龍頭官亦祥的獨生女,從小就在這些綾羅綢緞裡玩耍,布料是從哪裡來的,印染、繡工如何,她更是如數家珍,因此一些皇親國戚等貴客上門購布時特別喜歡指名要她招呼,而且除了對布的瞭解外,小人兒甜美溫柔,也是他們眼中的好媳婦人選。

  官亦祥更是大方的向外宣佈,只要誰娶了她,就由誰繼承官織坊,那可是等同擁有數十座金山銀礦。

  消息一出,長安城內外的貴族商賈莫不請媒婆上門說親,官家門檻差點沒被踩平,但官亦祥總回應要讓愛女自行決定,寵溺程度由此可見。

  然而要接近官紫熏也不容易,因為她年少時曾被父親的敵手下毒,差點死去,所以除了固定至山上的桑園巡視外,官織坊在京城設的幾處店鋪是見不到佳人身影的,她只在總店招呼,每日也只有一、兩名貴客能得到她的親自服務。

  只是在過去總是認真聊著布料的織法與特點的她,這兩日卻有些不尋常。

  「小姐?」

  這裡是官織坊內專門招待貴客的雅致廳堂,小蓉對著齊王府的老太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後,有些焦急的輕喚著主子,怎奈主子這兩天一直心不在焉,現在更嚴重了,在客人面前竟也發起呆來,魂都不知飛哪兒去了。

  官紫熏一手握著定州的兩窠綾,一面神思恍惚的想著,已經三天了,闕穆沙的手傷不知痊癒了沒?

  「小姐啊!」小蓉笑得臉都僵了,腳一跺,忍不住輕輕扯了扯主子的袖子,對她擠眉又弄眼。

  她眨巴著美麗的大眼睛,有些疑惑的順著小蓉的眼神看過去,直到望見齊老夫人忍俊不禁的笑意,俏臉頓時飛上兩抹嫣紅,「啊——老夫人,對不起。」

  「沒關係,老太婆認識妳也有三年了,難得妳有走神的時候,不會是在想哪家公子吧?」年逾八旬的齊老夫人慈祥的呵呵笑著。

  她尷尬的直搖頭,「不是。」

  「不是就不對了,妳已及笄,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若非我那兩名孫子被他爹娘寵過了頭,又風流成性,要不,妳這孫媳婦我可是要定了的。」

  「老夫人客氣了。」她溫柔的笑應著,「齊大公子只是尚缺定性,齊二公子也是保有赤子之心,兩人均本性純良,日後定能擔當大任。」

  「好丫頭,真會說話,可惜我家那兩個孩子沒福分啊。」最後齊老夫人選了一塊上好的兩窠綾,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滿意的離開。

  送走齊老夫人後,官紫熏走出側廳,步往後方院落。在經過了假山流水及曲橋後,來到她所住的「盈辰苑」,這是獨棟別院,清幽寂靜,還有她最愛的織布間。

  織布間裡有她娘親親自改裝的織布機,這是只有官家人才懂的獨門織法,她每回坐在這裡織布,心情總是十分平靜,可是這兩三天以來,腦海裡總會浮現闕穆沙的俊容,只要一想起他就臉紅心跳不已。

  思緒翻湧間,她在矮凳上坐下,一邊拉線一邊織布,可不管是力道或速度都不對,但她並未察覺。

  小蓉皺著眉頭看著主子,她想來想去,覺得主子的轉變就出在她們走失的那一晚,她咚咚咚的跑去端了杯茶回來給主子,讓她喝口茶回過神後,才一臉認真的問:「小姐,老實說,燈會那晚出了什麼事吧?」

  官紫熏咬著下唇,看著跟自己情同姊妹的小蓉。也罷,娘不在了,爹是男人,這種事她怎麼跟爹開口,只能跟小蓉說了。「嗯,可是妳別嚇到了。」

  她簡略的將燈會那晚發生的事跟小蓉娓娓道來。

  「天啊,好在小姐沒出事,不然小蓉就慘了!」小蓉聽了之後冷汗直流,嚇都嚇死了。

  「他們為什麼叫他『鬼眼』。」她好奇的問。

  「這個……我可以回答,但小姐可千萬千萬別再將那人放在心上了,就算他手上中了一刀,也絕對死不了的。」

  「胡說什麼!快說。」官紫熏粉臉更紅了。

  「小姐,妳可要答應小蓉,真的不能對他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哦。」

  不是她小蓉斗膽敢跟主子談條件,實在是闕穆沙臭名遠播,而主子從小就是被老爺、夫人捧在手心裡疼著養在深閨,即使這幾年主子長大了,也只讓她接觸幾個重量級的客人而已,外面世界醜陋的一面,涉世未深的主子哪裡懂呢。

  在主子期盼的目光下,她開始道來關於闕家的事。

  闕家雖不是皇親國戚,但勢力與實力都堪比皇商,他們各式各樣的生意都做,且做得極大,日進斗金,可說是京城第一豪門商賈。

  闕穆沙的母親出身貧寒,但美貌過人,讓闕家老爺收了當小妾,他這名庶出之子,從小就因為身分而被打壓,整個人陰鬱冷戾,為了在家族爭鬥中贏得一片天,他心狠手辣、行事果斷,再加上只要是他看上眼的商品沒有不大賣的,目光敏銳準確,遂有「鬼眼」之稱。

  做生意無非就是為了賺錢,所以不論人品好壞,各商號都很佩服他高瞻遠矚的眼光,並推舉他出任商會魁首。

  原來他是庶子啊,聽來是環境造就了冷漠殘酷的他!官紫熏不由得替他心疼起來。

  「總之,小姐日後若見到他,離他愈遠愈好,那種人是當不了英雄救美的好人的,他是奸商,也是壞人。」小蓉說得口沫橫飛,就是想讓主子離他遠遠的,「說來他也算識相,承認自己是壞人……」

  官紫熏聽了很難過。好可憐的人,說自己是壞人,外人也這麼說,長期處在這樣歧視的目光下生活,肯定很辛苦。

  何況她雖然被保護得很好,但從小就喜歡跟僕役下人的孩子們玩在一起,所以她很明白,不論是窮人家的孩子或庶出的孩子要出頭都相當困難,因此不得不耍弄心機,看能否飛黃騰達……

  她咬著下唇,突然從椅上起身,「去取來一匹繚綾,我們出去一下,妳駕車就好。」

  小蓉眨巴著眼睛,困惑的跟上主子的步伐,「小姐是要去巡視桑園嗎?可不需要這麼早吧?」

  「我想先去另一個地方,接著再去桑園,這樣時間上剛好。」

  「剛好小姐是想去——」猜出主子要去哪兒了,小蓉倏地瞪大了眼,慌張的想阻止,「不成啦,老爺這幾日跟總管下江南去,咱們不能出亂子啊。」

  但官紫熏卻很堅持,「我要出去!」

  主子難得有執拗的時候,而且小蓉很明白,一旦主子堅持起來便是沒得商量的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什麼了嗎?不然,怎麼她那麼努力想打消小姐對闕穆沙的好奇,卻好像得到了反效果

  片刻之後,馬車駛出官織坊本鋪,答答的走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

  小蓉硬著頭皮的將車子停在那棟富麗堂皇的「穆沙府」門前,她動作俐落的跳下馬車,拿了矮凳,拉開簾幕,仍不死心的問:「到了,主子真要下車嗎?」

  官紫熏深吸了口氣,朝她點點頭,再將手上的一匹上等紫金綾紗交給小蓉後,拎起裙角,小心的下了車。

  小蓉看主子毫無退怯之意,也只能吐了一口長氣,抱著綾紗跑到大門前,跟其中一名侍衛說了些話,就見那侍衛回頭瞧了官紫熏一眼,見美若天仙的她朝自己微微一笑,年輕的臉龐頓時羞紅起來。

  「請姑娘稍待,在下馬上去請示七爺。」

  不一會兒,年輕侍衛去而復返,身後跟著一名看來嚴謹的總管陪同。

  兩鬢斑白的金滔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禮道:「奴才是府內的總管事金滔,官織坊大小姐到訪是府裡的福氣,只是七爺公務繁忙,只能跟姑娘說幾句話,還請姑娘見諒。」

  這傢伙好大的架子!他以為人人都有機會能見得著她家主子嗎小蓉聞言心中不悅,噘起紅唇在心中嘀咕起來。

  「謝謝金總管,我明白了。」官紫熏盈盈欠身。

  金滔精明的眼眸看著她秀美的容貌及散發的純淨氣質,「官姑娘,這邊請。」

  「麻煩你了。」她帶著一顆既緊張又期待的心,走進穆沙府這大宅院。

  「天啊,這、這真是氣派豪華!」小蓉瞪大了眼,忍不住低呼出聲。

  此刻,她們主僕倆正穿過正廳,眼前是一座石橋飛瀑,相當壯觀,再加上設計巧妙的池塘引水,疊石造景,襯著一座矗立在粼粼湖面上的亭台,彷彿人間仙境似的。

  官紫熏也是看直了眼,再望向另一邊,樓台在綠樹間掩映,窗櫺的雕工細緻,怎麼看都極具富貴宏偉的氣勢。

  她們主僕兩人也不是鄉巴佬,但官家府第古典優雅,和這種用滿滿金銀堆砌出來的金碧輝煌大不相同,如此豪奢,怎能不讓人看花了眼。

  金滔一路帶著心中暗暗驚嘆的主僕兩人來到主子居住的冷淵閣。

  「七爺正在書房裡忙著,還請官姑娘先在這裡稍候片刻。」

  他走上前去,讓她們先待在前方的亭台,但官紫熏已從書房半開的窗戶見到了這兩日讓她一直惦記的男人,一顆心更是不聽指揮的怦怦狂跳起來。

  書房內,闕穆沙正低頭看著桌上一疊疊的卷宗及帳冊,他手上的毛筆邊寫著註記,無法鬆懈,因為他很清楚有多少人等著他從高處跌下來。

  他獨攬各產業的大權,要那些弟兄們心服口服是不可能的,所以先前才會個個私下招兵買馬,想暗殺他了事,不過在那場下鍋秀後,最近這一陣子他們倒是沉寂了下來。

  但過去的經驗讓他明白,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財富權勢太吸引人,他們對自己這根眼中釘不拔不成!

  「七爺,官姑娘到了。」

  「讓她進來。」

  金滔隨即將門打開,退後一步,跟在亭台等待的官紫熏點了頭。

  她往前走,突然停下,回頭看著亦步亦趨的跟著自己的小蓉,「繚綾給我,妳在外頭等著。」

  「可是——好吧。」

  小蓉莫可奈何的將手上的布匹交給主子後,好奇的目光望向屋內,正巧對上剛從椅上起身的闕穆沙,見他五官俊美、氣質冷峻,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直看,但那雙銳利黑眸一射過來,她立即嚇得低頭,屏住呼吸。好一個有氣魄又俊美的男人,難怪主子對他念念不忘。

  闕穆沙的目光回到官紫熏的身上,見她緊張的抿著紅唇,雙手捧著紫金色的繚綾,步步生蓮的走進書房。

  將布放到桌上一角,她暗暗深吸口氣,這才敢抬頭看他,「這是謝禮。」

  他定定的看著她,今天的她一襲黃藍色花鳥蘿裙,頭戴簪花,一張粉雕玉琢的容顏在如絲緞般的長髮襯托下,更加的美麗動人。

  兩人的目光有片刻的交纏,見她臉頰轉為酡紅,他立即收斂心神,臉色轉為冷硬,「官姑娘早該聽聞我的傳言,脾氣殘暴冷酷不說,做事不擇手段、卑鄙陰狠,野心勃勃的覬覦家主之位,妳為何還要上門?」

  她的心一窒,瞧著他臉上的冷笑,忍不住反駁,「我看到的不是這樣的你。」

  「姑娘不僅是個不聽話的人,也很自以為是。」他看似笑了,但嘴角的笑意並沒有抵達那雙冷峻的黑眸。

  官紫熏臉色頓時一白,「我只是想,我應該來探視你的傷……」她怯懦的看向他仍然沒有包裹的右手掌,眼中滿是擔憂,好在傷口已結疤。

  「看過了,禮也送了,官姑娘可以走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想再跟他多說點話,不想那麼早離開。

  「我還有事,現在就要外出。」

  這道逐客令下得快又急,她尷尬無措,卻也知道自己太過莽撞。

  「金總管,送客。」他轉身朝門口喊了一聲。

  「是。」金滔必恭必敬的進來,向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打擾了。」她的心有點莫名的疼,覺得眼眶有些微濕,匆匆行禮後,快步走出書房,偕同一臉莫名其妙的小蓉快步離開。

  闕穆沙看著她的背影,眼眸變得深沉。

  金滔濃眉一皺,「七爺——」

  不等他說完,闕穆沙已沉聲打斷了他。「備車,我要出門!」

  「是。」

  馬車答答而行,駕車的小蓉不捨的吐了口長氣。剛剛見主子上車前都快哭了,這會兒肯定在車內難過的拭淚吧。

  真是的,她就說不該去的嘛!才剛想著,一連兩輛馬車就越過她們的車駕,她看見第一輛馬車駕車的就是闕家嚴肅的老總管。那車上坐的,不會剛好是那個可怕的男人吧?

  車內的官紫熏眨著泛淚的明眸看著窗外,也正好看到了金滔駕駛的馬車。那車內坐的應該就是闕穆沙了,他趕她走,是因為要外出嗎?

  她急得匆匆放下車窗簾布,擔心再跟他打照面,他會以為自己又想黏著他。

  前後三輛馬車答答而行,陸續的駛離熱鬧的京城街道,前往近郊,小蓉憋著一肚子火,瞪著前面兩輛擋路的馬車。真是的,若非路只有一條,她真會以為他們是故意的,走那麼久了還擋在她們面前,真是礙眼極了!

  車內的官紫熏也不時拉開車簾,偷覷前方車子,有些奇怪闕穆沙要往哪裡去。這條路是前往她官家桑園的必經之路,她每兩日就會固定走上一趟的。

  終於,馬車抵達桑園入口,小蓉駕車彎入,但闕穆沙的車駕卻繼續前行。

  「呼,我還以為他們也要來桑園呢。」

  小蓉扶她下馬車時嘴巴唸唸有詞的,還見到主子回頭望著已看不見任何車影的官道。

  官紫熏也以為闕穆沙要來桑園,因為這一帶大多數是官家種植的桑樹田,佔地極廣,附近只有幾處偏僻的小村莊而已,不像是他會來的地方。

  片刻之後,她便與桑園管事巡視一畝畝的桑田,望著那一株株翠綠桑樹,還有一大畝甚至已結了許多紅色或暗紫色的桑椹果園時,都讓她感到心曠神怡。

  種桑養蠶是官家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一代接著一代,官家繼承人都必須前來巡園,提醒自己不能忘本,官家的一切始於這裡,對每一片桑葉都要帶著感恩的心,每一株桑樹更是禁止砍伐。

  行走在桑林間,驀地,兩名家丁竟揪著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往她這裡走來,在他們身後,還有另一名家丁抱著一綑被砍伐下的桑樹幼枝及兩柄小斧頭。

  見狀,她心中已知發生了什麼事,看著兩名身形佝僂的老爺爺眼眶微紅,神情害怕,心也不由得一揪,「快放開老人家!」

  兩名家丁連忙把人放開,並說道:「大小姐,這兩位上了年紀的爺爺竟然砍伐我們的桑樹,前陣子我們就已經規勸過,沒想到他們明知故犯,今天竟又來了!」

  她看著兩位老人家低著頭,害怕的發著抖,身上衣物破舊,已有好多補丁,鞋子也只是草鞋,可見生活困苦。

  官紫熏深吸口氣,看向管事,「你們都退下吧。」

  小姐又來了!小蓉一看主子讓家丁跟陪同的管事都先離開後,心裡就直嘀咕。果真,有著菩薩心腸的主子看了她一眼,她輕嘆一聲,便從衣袖裡掏出荷包,正想拿出幾串文錢,沒想到主子卻將整個荷包都拿走,走上前,將荷包放入一名老人家手中。

  兩名老人愕然抬頭,看著這名有如天女下凡的美麗姑娘。

  「在這裡的每一株桑樹對官家而言都是獨一無二的,再者,桑材可製車具、桑椹可供食用、樹皮可為藥材、幼枝可作薪材,就連桑葉也得以養蠶,而蠶絲還可製衣,故請兩位老人家別再傷害它們了。」

  兩名老人家看著手上沉甸甸的荷包,仍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老人家若真有困難,日後直接跟管事言明,我會請他們送些米糧——」

  其中一名老人家終於回過神來,急急搖頭,「不用不用,多謝姑娘好心,雖然咱們金元村村小貧窮,但一直有好心人幫助咱們,只是今日恩公來訪,雖然咱們小村子沒啥好東西招待,至少也得燒個茶水請恩公喝,才會斗膽來這一大片桑園砍些柴火,真是對不起,請姑娘原諒咱們老頭子年老力衰,無法入山砍柴,才會貪圖方便來這裡……」

  「不知老人家說的恩公是哪位?」官紫熏聞言好奇的問。由於這附近幾乎都是官家土地,那些偏僻的小村落都是一些不願賣出祖產的村民,他們會願意接受別人的接濟,讓她很是好奇。

  「七爺是咱們全村的大恩人,姑娘行行好放了咱們,咱們真的只是想給恩公燒點茶水,咱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七爺?是鬼眼闕穆沙嗎?」官紫熏一臉震驚的打斷了老人家的喋喋不休。

  另一名老人頻頻點頭,「是啊,七爺可真是個大好人啊!」

  「他……他很常來看你們嗎?」她忍不住問道,這事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不一定,七爺很忙的,但他有空就會來村子看看咱們,咱們金元村就在桑園的另一邊,他如果會來通常就是這個時辰。」兩個老人家見她好似沒有追究他們偷砍柴的意思,一同行禮趁機告退,「咱們該走了,謝謝大小姐,妳真好心。」

  小蓉見兩個老人家感恩戴德的離開,忍不住嘀咕,「真的假的?那傢伙會救濟他們?老人家是眼花了吧!」

  「小蓉!」官紫熏看著一臉不以為然的丫頭,搖頭斥道。

  「是,奴婢不說了。」她只好摀住自己嘴巴,不敢多嘴。

  這一天,雖說是巡視桑園,但官紫熏總是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放到桑園的另一邊,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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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29:24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什麼叫冤家路窄,小蓉開始有了這層體認。

  一連數日,她們主僕倆每天都到桑園去巡視,總會遇到闕家馬車,這天也不例外,而且闕府的馬車老是搶先她們一步,佔住車道。

  馬車內的官紫熏也看到了,她拉開簾子,車子正巧行經一個彎道,讓她得以看見第一輛馬車,由馬車捲起的簾子,她看見了車內的闕穆沙,他若有所思的凝望遠方,神情看來很孤寂。

  眼見再過不久車子就會轉進桑園,她突然傾身向前,對著正在駕車的小蓉道:「停車。」

  小蓉不解的停車,連帶的,在馬車後方隨侍的四名隨從也同時停了下來。

  官紫熏交代小蓉一些話,她馬上瞪大了眼,「小姐,不要吧!」但見主子一臉堅持,她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後面,跟四名隨侍說:「小姐要往另一個地方去,你們先到桑園去候著。」

  四名隨侍領命,策馬先行,小蓉則鼓著腮幫子,駕著馬車,打算追上闕家的兩輛馬車。

  終於,在行駛一陣子後,她們看到了闕家的馬車,小蓉連忙拉住韁繩。

  遠遠的,官紫熏看到第一輛馬車上的闕穆沙早已下車,金滔則隨侍在側,第二輛馬車內則步下兩名隨從,他們搬了被子、米糧、木板等東西就尾隨著主子走進林蔭小徑。

  官紫熏不解的看著闕穆沙的側臉,其實她心裡明白自己應該跟他保持距離的,但她就是做不到。

  深吸了口氣,她也步下馬車,小蓉回頭一看大驚,急急的跟著下了馬車,「小姐,不可以。」

  「不會有事的。」她朝她一笑。

  小蓉猛搖頭,「不成,那我得跟著小姐。」

  「不行,妳留在這裡,一個時辰後若我還沒出來,妳再進去找我。」

  說是這麼說,但有闕穆沙在,她相信不會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她的,她就是這麼篤定,至於原因為何,她也不明白。

  見主子態度堅決,小蓉只能悶悶的點頭。

  官紫熏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們後頭。但闕穆沙跟金滔都是習武之人,很快就察覺到一抹纖細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頭。

  闕穆沙停下腳步轉回頭,嚇得她急急的藏身在粗大的樹幹後方。

  看到樹幹旁那隨風輕舞的柔亮髮絲,他蹙眉看了金滔一眼,他明白的點點頭,一行人隨即繼續往前走。

  蜿蜒小徑裡林蔭蔽天,一出小徑後,隱約可看到幾處屋舍,看來像是廢棄的村落,那些屋瓦看來都相當破舊,幾名男女老弱靜靜坐在門前,在他們前方是一畦畦一看就營養不良的菜圃,菜不是枯掉就是長得瘦瘦小小。

  這十多名的老爺爺、老奶奶一見到闕穆沙等人,紛紛露出了微笑,起身迎向他們。

  官紫熏躲在一株粗壯的樹幹後方,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再瞧瞧那幾棟木屋,一看就蕭索得過分,有裂縫、破損又寒酸,連樸拙一詞都無法拿來形容。闕穆沙不是救濟這裡嗎?怎麼還是如此破舊

  「官姑娘。」

  「金總管……」官紫熏因為被發現而有些不好意思。

  「官姑娘怎會來此,是有事找七爺嗎?」金滔有禮的詢問。

  「不是……其實是這樣的,之前我聽說七爺在接濟金元村的村民,這裡的村民不是很能接受外來的人,我很佩服七爺可以讓他們這麼信服,才想說也來看看,是否有官家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她有些遲疑,但還是鼓起勇氣想要加入。

  「官姑娘不必客氣,七爺雖然救濟這裡,定時送來被褥、米糧、衣物,但對這些不是沒有兒女就是被兒女棄養的老人家來說,屋子能住就好,食物夠吃就好,他們的生活很簡樸,沒有多大的需求。」

  「原來如此。」他這一解釋,官紫熏就可以明白了,她知道金元村的村民都很固執,難怪即使有闕穆沙的接濟,這裡看來仍很破舊。

  金滔朝她微笑,「其實這件事外界無人知曉,但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大家對七爺的印象都是負面的,聽了這事只會覺得是笑話或沽名釣譽而已。」

  官紫熏一臉驚愕。

  「不可思議嗎?一個連水患時朝廷撥款賑災不足,當各府衙向當地富商募款,卻只是捐了幾百兩銀子而遭來冷嘲熱諷的闕家七爺會做這種事?」

  她其實並不清楚這些事,因為小蓉在談論闕穆沙的種種惡行劣跡時,她的心是偏的,對他的批評,她沒細聽,私心裡認為即使他使壞也是情有可原。

  「其實七爺不吝嗇,而是他很清楚透過官府層層剝削後,真正落到災民手上的銀兩可能只有原來的一成,因此他向來是匿名捐贈,或派人直接去救災放糧。」他看著眼前這名像個白玉般剔透的美人兒,她的身上有著真誠動人的氣息,令他忍不住想讓她知道更多關於主子的事。

  「七爺是個好人,老奴跟著他經歷很多事,知道他為了爬上目前的位置,有多累多辛苦又有多寂寞……」金滔那雙湛然的目光有著少見的柔和,「老奴知道官姑娘是個有心人,若能成為七爺的紅粉知己,為他分憂解愁就好了。」

  官紫熏粉臉一紅,羞怯的轉開臉,正巧看到闕穆沙將一床被褥交給了一名老婆婆,老婆婆笑著點頭,但他仍面無表情。

  她凝睇他冷硬的側臉,對他只有更多的心疼。

  兩名隨侍也在一旁幫忙發送東西,官紫熏默默看著,此時金總管突然道:「七爺也知道妳跟上來了。」

  他知道了!她臉色丕變,「他有沒有生氣?」

  金滔笑了,「沒有,連我都覺得意外,可見在七爺的心裡,對官姑娘也許也有一些不同的感覺吧。」

  是嗎她白皙的臉龐再度飛上兩團嫣紅,心兒卜通狂跳。既然他都知道了……她咬著下唇,望著正舉步走進一棟破舊木屋裡的闕穆沙。

  她遲疑的看向金滔,見他面帶鼓勵然後率先走上前,她這才鼓起勇氣的跟上,見到一些老婆婆、老公公,她朝他們微笑,也在金滔的陪同下走進屋內,就見闕穆沙拿起地上的木板及槌子替裂開的門板補上板子。

  「他竟然自己來。」官紫熏喃喃低語。

  「七爺不是嬌貴的大少爺,小時候,闕家的幾名少爺為了整七爺,刻意叫下人弄破了屋瓦,天寒地凍的,故意要七爺上去補,那時,他還是個剛滿七歲的小男孩而已。」金滔說到這事時忍不住哽咽,「那時候老爺外出,七爺的娘死了不過一個月,大夫人跟其他姨太太都知道卻冷眼旁觀,七爺在那之後發了好幾天的高熱,差點沒死了。」

  她眼眶微紅,可以想見他的個性為何變得如此。

  這時候,也許天氣太熱,闕穆沙竟然直接脫下上衣,露出粗壯的手臂與古銅色的胸肌,俯身專注的做著事。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突然回過頭來,炯炯有神的黑眸對上她的,她嚇了一跳,卻見他抿緊了唇,丟下槌子走過來,每走一步,她就聽到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聲,而且,他一靠近,她就發現他全身上下散發著誘人的男人味,她竟莫名的感到口乾舌燥起來。

  闕穆沙帶著近乎疏離的冷漠瞠視著她,「還看不夠?」

  她咬著下唇,「我……」

  「一個大家閨秀追著一個壞男人跑,這合乎禮教嗎?」

  官紫熏臉兒一紅,「我只是想,如果要做善事,我也可以幫忙。」

  「天下苦難何其多,需要人伸出援手的地方不少,妳快滾吧。」

  口氣好衝!她好難過,只是她不懂,他可以來幫這些人,可以對陌生的她伸出援手,為什麼要對她這麼疏遠

  見她眼圈一紅,金滔忍不住地上前替她說話,「七爺,官姑娘也只是關心,何況——」

  「從頭到尾我就知道她跟著,卻沒有阻止,」他冷笑,「我雖聲名狼藉,但還沒有惡霸到攔阻他人去路,當然,此地若歸我所有,我早就將她轟離我的視線。」

  原來不是他對她有什麼特別感覺,金總管搞錯了,純粹只是因為這不是他私人的地方……瞬間,一股沒來由的濃濃失落湧上官紫熏的心坎。

  她緊咬著下唇,努力忍住淚水,「所以我就算以後要來,七爺也管不了我,對不對?」她勇敢的瞪著他。

  闕穆沙黑眸危險的半瞇起,但只有金滔看出主子眸子裡一閃而過的讚賞。

  其實何只是主子,連他也驚喜於她的勇氣,在主子板著臉的時候,還敢捋虎鬚的人他至今仍未見過,這女娃兒看來並不如外表那般柔弱,這使他對她有了更多的期望。

  他們心中翻湧的思緒官紫熏自是不知,她只知道不能在他面前哭出來,在淚水即將滑落臉頰的剎那,她轉身跑了。

  「咦?妳不是那天給了我們銀兩的大小姐嗎?妳怎麼哭了?誰欺侮妳了?」屋外傳來一個驚慌又擔憂的聲音。

  闕穆沙走出屋外,就見到兩個老人家緊張的看著低頭拭淚的她。

  金滔先看了主子一眼,再大步走過去,看著官紫熏關心的問:「官姑娘,妳還好嗎?」

  她尷尬的抬起淚汪汪的明眸大眼,「沒事,我沒事,只是沙子剛好進了眼。」

  朝她慈祥一笑,金滔再詢問兩名老人家,「你們也認識官姑娘?」

  「呃,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她不想留下來,急急的拉起裙襬走人,但仍聽到兩位大嗓門的老人家以宏亮的嗓音談起那天的事。

  「我們認識她啊,她又漂亮又善良,那天我們砍了……」

  闕穆沙一邊聽老爺爺在談論那天遇到官紫熏的事,一雙沉潛得不見波動的黑眸則定定的望著她跑進林子的婀娜身影,直至消失不見。

  翌日上午,闕穆沙在到商會談論幾筆關於江淮鹽茶漕米的生意後,一回到冷淵閣,金滔立即帶著兩名黑衣蒙面男子快步走進來。

  兩名黑衣人拉下臉上黑巾,雙雙拱手行禮,「七爺。」

  闕穆沙點頭,看著他安置在闕家老宅當臥底的暗樁,「有什麼新消息?」

  兩名黑衣人看向金總管,他們剛剛已先行向他稟報過了。

  金滔立即回道:「近日大少爺跟幾位少爺聚會頻仍,尤其在聽聞官姑娘上門拜訪七爺後,立即派人四處散播七爺接近官姑娘是別有用心,就是為了要坐上闕家家主大位的謠言。」

  「是嗎?」

  「現在除了紡織之外,闕家已可說是商業霸主,再加上官老爺又對外宣佈只要任何男人成為他的半子,官織坊就由女婿繼承。」金滔說到這裡神情凝重,「但七爺的兄弟皆已妻妾成群,絕無成為官家女婿的機會。」

  所以他們就在外面故意散播這些謠言,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他登上家主之位闕穆沙精光內斂的黑眸閃過一道怒火,「還有呢?」

  一名黑衣人回答,「大少爺在一刻鐘前已乘轎前往官織坊,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抵達。」

  「看來我大哥是想親自去示警。」他冷冷說道。

  「不只如此,我們昨夜已奉命夜探官姑娘住處,幾位少爺認為七爺會趁夜與官姑娘見面,要我們盯著,勢必要破壞七爺跟官姑娘有更進一步發展的機會。」另一名黑衣人接著報告。

  闕穆沙的黑眸迸出怒火,「行!真行!你們帶路,我想親耳聽聽我親愛的大哥對官姑娘說了些什麼『好話』?!」

  他立即從座位上起身,兩名黑衣人蒙上黑巾,跟著主子步出廳堂,三人提氣,隨即施展輕功往官織坊的方向飛掠而去。

  三人飛簷走壁來到官織坊,避開府中侍衛來到官紫熏所住的盈辰苑,飛掠到一株盤根錯節的茂密老樹上,藉由枝葉的掩飾,從樹蔭縫隙間看向廳堂。

  闕穆沙對屋內素雅的陳設頗為驚訝,畢竟官亦祥喪妻,又只有官紫熏這唯一的愛女,若換作是他,肯定會傾其所有的為她打造一個奢華的住所。

  一想到這裡,他濃眉不由得微蹙。他怎麼會想要寵愛她

  「小姐,妳不要遇上闕家人就頭昏了,就算闕家大少爺又怎樣想見妳的人可以在京城繞好幾圈了,凡事都得照規矩來嘛!」小蓉氣呼呼的在廳堂裡踱起方步,「妳只有賣布、裁製衣裳才見客,更不是隨便什麼客都見的,那傢伙根本不可能是來找妳買布的,還硬是要見妳,見不著人就不走,這不是流氓潑皮嘛!」

  官紫熏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走個不停的丫頭,「妳不要每次碰到闕家人就碎碎唸的,妳還沒嫁人,小心把命中注定的男人給嚇跑了。」

  「還說呢?今兒個要不是我拉著小姐,小姐是不是又要去見七爺了?小姐啊,外面傳言沸沸揚揚的,他接近妳——」

  「小蓉,如果真是這樣,他可以直接請媒人上門,但他並沒有——」

  「那是他有自知之明,他要娶妳的動機,隨便抓一個人來問都答得出來。」

  「可是從頭到尾都是我在主動接近他,或許他就是為了避嫌才一直趕我走。」

  小姐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小蓉不得不認同,「那小姐為什麼還是要去?」

  「我也想為那些老人家們盡點力……」她咬著下唇,雙手交纏。

  其實她還在凝聚勇氣,尤其一回想到他那天的冷漠,她就卻步。

  居高臨下的闕穆沙清楚的看到她美麗臉上的掙扎。他的話傷到她了?

  「小姐,闕大少爺來了。」

  葉總管跟何大娘是夫妻,也是府裡的管事,見名聲不太好的闕仁偉帶著隨從上門求見小姐,老爺又不在,他們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

  闕仁偉沒想到官紫熏如此美麗動人,尤其那雙清靈水眸,簡直把他的三魂七魄迷去了一大半。要不是她貴為官織坊千金,他還真想納她為妾。

  官紫熏也沒有想到同為闕家人,他雖然相貌俊逸,但眼神淫邪,給人感覺就很不舒服,莫怪人人都說闕仁偉雖身為長子,對闕家卻毫無建樹,就只知沉溺於歌舞酒色,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

  「請坐,闕大少爺。」

  他拉了衣襬坐下,瞧著一旁兩個門神般監視著他的僕傭,「我跟官姑娘說話,你們杵著幹麼?還不退下!」

  「這——」兩人一愣。他們怎能離開,他們可要顧好小姐的啊。

  「葉伯伯跟何大娘雖然是府內總管,實則與我的家人無異,闕大少爺有什麼話請放心直說。」官紫熏輕聲說著,自有一股讓人無可反駁的氣勢,看得出大家出身的風範。

  闕穆沙看到大哥聞言臉色一僵,心中想笑,暗暗讚賞她的勇氣與沉穩。

  闕仁偉抿緊了唇,悶悶的吐口長氣,「好吧,我只是來提醒官姑娘,少跟闕穆沙來往,他為了得到闕家家主大位,故意接近妳,打算由此得到官織坊。」

  「是嗎?」她表情平靜。這幾日外面的傳言夠多了,全都是關於闕家家主大位的事,只要誰能讓闕家現今唯一落後的織業取得龍頭地位,成為真正的商業霸主,那人即能獲得闕恪東的認同,繼任家主之位……

  「沒錯,我想官姑娘美麗聰慧,應該不會被利用。」

  她靜靜的看著他好一會兒後才道:「我明白了,謝謝你。葉伯伯,請送客。」

  闕仁偉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就接受了他的說詞,也這麼快就將他請出門。再怎麼說,不管是家世或是外貌,他闕仁偉可是姑娘家都會中意的男人。

  闕穆沙也沒料到官紫熏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就把他大哥請出門。

  闕仁偉一行人一離開,何大娘就追問著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蓉嘰哩呱啦的說了出來,何大娘一聽立刻緊張的直嚷嚷,這下小蓉可找到盟友了,兩個女人繼續說個沒完,就是要官紫熏別再跟闕穆沙有任何往來了。

  「我知道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溫柔但堅定的要他們先退下。

  葉總管使了個眼色,小蓉與何大娘才無奈的告退。

  官紫熏輕嘆一聲。難怪金總管會覺得自己的主子很辛苦,她不過走了一趟穆沙府,他哥哥就迫不及待來說他的壞話,一想到這裡,她就替他難過,但心中也有了決定。

  在枝葉重重疊疊的大樹上,闕穆沙靠坐在枝幹上,凝睇著她那雙閃動著熠熠星芒的明眸,不由得想著,單純得如一張白紙的她一旦接近他,會被迅速染黑吧……

  還沒等官紫熏被染黑,有人的臉已先黑了一半。

  她就知道!小蓉一邊駕著馬車一邊在心裡嘀嘀咕咕。闕仁偉根本不知道主子是菩薩心腸,他的提醒只是讓主子更覺得闕穆沙的處境有多可憐,連親人都對他如此敵視,更誘發了她天生的同情心,完全沒有幫助嘛。

  在馬車到了林蔭小徑的入口時,小蓉雖然停下馬車,嘴巴還是不斷碎碎唸著。

  「別嘰哩咕嚕的,我下車了,妳留在這裡。」官紫熏看著一臉懊惱的丫頭,給了她一個微笑。

  「主子一個時辰若沒回來,我一定追進去。」她一臉認真。

  「是是是。」

  官紫熏回以一笑,提起一竹籃備妥的糕點,快步的走進林蔭小徑,燦亮的陽光灑進林子裡,她腳步輕快,循著上回的小路來到這山中村落。

  那些老爺爺、老奶奶一看到她,雖然有點困惑,但隨即想起是上回見過面的美麗姑娘,不由得朝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她亦朝他們微微一笑,將竹籃裡的點心拿出來分給大家。

  此時,闕穆沙從一間修繕了大半牆的破屋子走出來,一見到她便濃眉微蹙。

  她見到他,心跳又加快了些,但她旋即斂眸,羞澀的一福,「七爺,日安。」

  眼前清麗絕俗的白衣美人出現在這滿山翠綠中,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讓人不由自主的為之心動。闕穆沙收斂心神,抿緊了薄唇,「妳又來了。」

  又?他還是這麼不歡迎她嗎……她暗暗的深吸口氣,「是。」

  「妳沒有被傳言嚇退,還是到這裡另有所圖?」

  官紫熏勇敢的看著他,「我沒有圖謀什麼,當然也不會被那些子虛烏有的傳言嚇退。」

  「是嗎?」他冷笑,「只要娶了妳,我就是京城的商業霸主,就能坐上闕家家主大位,難道妳一點都不擔心從燈會那一夜開始,我就是有目的的接近妳?」

  她搖頭,雙眸充滿堅定的信任,「我相信依你的能力,不用娶我也能坐上大位,只是時間早晚而已,你沒有必要在我身上如此大費周章。」她相信他,沒有理由的就是這麼相信著。

  她真是既單純又愚蠢……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尤其是處在複雜的環境裡,身邊又有眾多人視他如心腹大患時,更是難如登天!

  闕穆沙深沉一笑,「妳對我真有信心,我差點忘了妳一直很自以為是。」丟下這句嘲諷的話,他轉身就走。

  她忍不住跟在他身後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直有要我離你遠遠的。」

  他倏地停下腳步,轉回頭,看著沐浴在陽光下更顯清雅美麗的她,好心的提醒著,「這也許就叫欲擒故縱。」

  「我相信我所看到的。」她這麼回答,也如此堅信著。

  從這天開始,官紫熏每兩至三天就會要小蓉駕車到這位於半山上的小村落去。

  每一回,小蓉都被她限制在外面不許進去,因為她很清楚,只要讓小蓉跟去,她一定又會叨叨唸唸說個沒完沒了的。

  但小蓉哪可能每次都那麼乖……

  「哼,主子說不可以跟,這怎麼成呢?萬一出了亂子怎麼辦?明知道村子裡有個大惡人啊!」

  這一天,就在主子下馬後,她也偷偷的拐進前方滿是綠林的村落,可是怎麼才沒走幾步路,她的肩膀就好似被人拍了一下,下一秒她就驟然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官紫熏並不知道尾隨在她身後的小蓉已被制伏,她踩著輕快的腳步,穿過陽光灑落的林蔭小徑,抬頭看著藍藍的天空,深深的吸一口氣,除了青草香,還可以聞到淡淡的野花香。

  一想到今日又能見到闕穆沙,她腳步更加輕快,直直的往村落而去。

  其實她來了這幾次,並非每回都有見到他。

  即使見著面了,那張向來冷硬的臉孔也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看,但只要她與他的目光對上,她的臉便會不爭氣的飛紅,只能急急的移向其他地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今天她運氣很好的見著了他,官紫熏心中充滿了飛揚的喜悅。

  平時他吃東西時總是一個人,那些老人家知道他喜歡一個人獨處,不會特別去打擾他,但今天卻想當起月老跟紅娘,不是用眼神暗示她就是直接挑明了要她去陪他。

  「去啊。」

  「是啊,你們看來好相配。」

  一對貌相慈祥的爺爺奶奶不停的催促著她。

  她暗暗的吐了一口長氣,雖然她表面上是來幫助這幾個老人家,但她其實是懷有私心的,所以對他們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在老夫婦一再鼓舞下,官紫熏本想鼓起勇氣端起切好的水果走向他,卻見他已拿起榔頭在木屋裡敲敲打打起來,她頭一低,肩一垮,轉而將水果拿給另一位老爺爺。

  闕穆沙一邊將釘子打入木樁裡,一邊看向正轉身跟老奶奶聊天的官紫熏。最近她給他的驚奇不少,他沒想到一名嬌貴的千金小姐,竟會幫老奶奶用竹桿吹灶火,雖說吹了老半天火依然生不起來,最後還尷尬的將竹桿還給老太太,改以扇子搧風幫忙,但弄得滿臉灶灰的她看在他眼中仍是美得驚人。

  他也曾看到她幫忙拿竹簍,拔青菜,清洗切段炒菜,更曾見她幫忙老人家灑掃屋子或是縫補一些捨不得丟棄的舊衣裳。

  他不得不承認,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親切可人,也因此更吸引他,但這絕不是好事!像生悶氣似的,他丟下榔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裡有一條介於兩山間的潺潺清流,一旁有一間已經整理好的茅草房子,他走到溪河畔,蹲下身,從倒映著夕陽的清流裡潑了水洗把臉後,再回身走到茅屋前的石階坐下。

  他沒想到官紫熏竟然又跟過來了,她拿著茶水走向他。

  黑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他抿緊了薄唇,轉身步入屋內。

  官紫熏知道他有看到自己,深吸一口氣,她跟著走進茅屋。

  茅屋裡相當簡陋,只有木頭桌椅和一張床,她將茶壺跟水杯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水,看著坐在椅上的闕穆沙後,將水杯放在他面前。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後放下杯子,直勾勾的看著她。

  時值傍晚,從她身後大門看出去,天上雲朵被染得瑰麗絢爛,也為色彩單調的室內鋪上了一片橘紅亮光。

  「妳膽子真的不小,一再的跟著我,不怕吃虧?還是妳以為我是柳下惠?有一個美人兒天天跟著,一點感覺也沒有?!」他的眸光突然變得深幽。

  她一愣,不明白他要說什麼。

  他起身,走到門口,卻直接將門給關上,然後再走向她,「妳幾乎天天過來,到底想跟我發展什麼樣的關係?」

  他問得直接,令她的粉臉不由得漲紅,「我沒有、沒想有什麼關係。」

  他走到她面前,直視她那雙澄淨分明的翦水秋瞳,那裡面透露出對他的迷戀,完全沒有掩飾,這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但確定的是,他們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的。「妳看上我了?」

  「沒、沒有,真的沒有。」她粉臉漲得紅通通的,緊張得都快要結巴了。

  闕穆沙挑高濃眉,「我看來就是有。」

  她急急搖頭,心有些慌,一見他上前一步,她忍不住倒退,他再上前一步,她連忙又急往後退,就這一前一後的,她的背已抵在牆上,動彈不得了。

  他再上前一步,近得就要貼上了她,雙臂一伸,置在她的左右兩方,就這樣困住了她。

  她直覺的想逃,他黑眸冷光一閃,竟然直接以強壯的身軀將她壓在牆上,她倒抽口涼氣,開口想請他離開,沒想到竟迎向他如鷹般俯下的唇。

  他吻了她!

  瞬間,她全身像被火燒似的滾燙沸騰,只能無措的承受他愈來愈深的吻。

  天,她的味道竟如此的甜!他的手肆無忌憚的往她的身上探索。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要阻止這一切的,可是她沒有力氣啊,她只覺得熱得不得了,而且全身都軟綿綿的。

  她突然急喘一聲,因為他的唇竟吻上她的脖頸,他的手繼續拉扯著她的衣襟,扯開了她的肚兜。

  闕穆沙黑眸倏地一瞇,她細膩柔軟的肌膚令他心神一蕩,一條紅絲線繫著一只白玉葫蘆的墜子正好就垂懸在她誘人的渾圓中,他喉頭一緊,雙手撫上她白玉般的凝脂,再也忍不住的以他的堅挺抵著她的柔軟……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腦袋發暈臉發燙,某種強烈慾望正在她的體內騷動著,她只能無助的喘息。

  他咬咬牙,看著她迷濛的美眸。可惡!她讓他覺得自己像個佔她便宜的惡棍!

  然而天知道,他本來就是個惡棍!尤其一碰上她就像失了控似的,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與慾望!

  「可惡!」他突然粗咒一聲。

  官紫熏嚇了一大跳,頓時從情慾中清醒過來,臉紅紅的低下頭,急急忙忙的想將衣服穿好,但她的雙手抖個不停,根本辦不到。

  他咬咬牙,火冒三丈的上前替她穿好衣服,怒不可遏的道:「快走,再不走,妳會被我吃乾抹淨!」

  她也想,但她腳軟,使不上力啊。

  闕穆沙望著她柔弱無助的表情,胸口那一把莫名的怒火更為熾烈。「妳知道我可以多壞、多討人厭了吧?除此之外,我城府極深,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而妳就像一朵嬌嫩的小白花,我輕輕一捏就碎,妳還敢一直跟著我?」

  可是他停手了!她突然意識到這一點,而且明白的知道,如果他繼續下去,她根本無力抵抗,可能就這麼成為他的女人了。

  一想到這裡,她張著盈盈大眼看著他,「你是好人,所以救了我;你有良知,所以沒有繼續……我看到了你眼眸裡的寂寞,所以我會一直陪著你。」

  雖然此刻的她言詞大膽,但她的口氣中有太多心疼,聽在他耳裡像是同情,嚴重的刺傷了他的自尊!

  他臉色陡地一沉,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氣息,擒住她纖腕的大手也因而失控的無法控制力道。「所以,妳是在可憐我?!」

  好痛!她忍著不呻吟出聲,「不、不是的,我只是覺得你很辛苦,只是覺得你很寂寞——」

  「閉嘴!」他臉色鐵青的將她往門口的方向推,「滾,我不需要妳的憐憫!」

  她腳步踉蹌,明眸浮上一層氤氳霧氣,白皙的手腕因他剛剛的箝制被烙上幾道紅痕,但那兒不痛,痛的是她的心。

  「我真的不是同情,我只是以為你需要人陪。」

  「少自以為是!妳以為妳是誰?!妳不過是那些投懷送抱的女人之一!」他怒聲大吼。

  這話像記利鞭狠狠鞭笞在她的心口。原來,在他眼中,她是如此不堪!

  滾燙的淚水滴落眼眶,猶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令她看來更加柔弱動人。

  她哭了,該死的,這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混蛋!她的淚水更像會燙人似的,燙到了他的心坎,讓他的心口揪緊,簡直是見鬼了!

  官紫熏嗚咽一聲,轉身拉開了門,奪門而出。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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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29:42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是!是她不自量力,她怪不了他!官紫熏淚眼婆娑的沿著平靜湖畔拚命奔跑,跨進了另一條林蔭小徑也不自知,一直到林子裡起霧了她才回過神,卻發現自己迷路了。

  一抬頭,在淡淡迷霧中,原本天空滿佈的晚霞餘光竟已不見,由一片烏雲密佈取代,瞬間一道道白光劃過天際,她聽到了轟隆隆的雷吼。

  要下雨了嗎?才想著,傾盆大雨已傾洩而下。

  這場雷雨讓這片森林頓時成了一片漆黑,閃電劃過更顯得四周鬼影幢幢。

  她渾身濕透,直打著哆嗦,卻不知要往哪兒走。

  驀地,一道閃光又劃過天際,在林木山壁間,她看到前方似乎有個山洞,她只能試著摸索前進,好不容易她渾身狼狽的踏進闃黑的洞內,一走進去立即感覺到氣息陰森,可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她只能靜靜等候雨停。

  此刻的她身心都像陷在幽冥黑夜,冷意襲身,牙關頻頻發顫。

  沒多久她便開始感到不舒服,然而那不像是染上風寒的難受。山洞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有些喘不過氣來。

  瞬間,一連幾道閃光照亮了漆黑的森林,四周頓時亮如白晝。

  她瞧見有好多的野生葛藤蔓生在洞口及洞內,糾結交錯的攀爬,而長滿黃色硬毛的長長莢果紛落在莖葉間,洞內裡的葉片亦長滿了細毛、上面還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粉霜……

  這裡怎麼會有葛藤?!她的呼吸變得更為急促,胸口窒悶,心痛得就快要無法呼吸了!

  對了,藥!她急急的從衣襟內扯出那只隨身配帶的玉葫蘆墜鍊,顫抖著手要打開瓶蓋,沒想到手因淋雨濕滑又抖得太過,一不小心,玉葫蘆掉落在地。

  她跪下,急著在地上找,不小心碰到瓷瓶邊緣,瓶子這一滾不知往哪去了,她喘著氣,在黑暗中不停的跪地摸索尋找。

  沒有,這裡沒有,那裡也沒有,她愈找愈急,藥呢?!藥……呼呼呼……她愈來愈難受了!誰來救救她?

  淚水滾落臉頰,身子像是處在冰窖般的寒冷,她的呼吸愈來愈困難。

  她再也見不到爹了嗎?還有闕穆沙……她淚眼模糊。好想再見他一次,不,就算是一眼也可以。

  隨著呼吸與心悸加劇,她漸漸失去了知覺,眼前一黑的昏厥過去。

  雨勢漸歇,夜梟鳴啼,像是魑魅哭號,圍繞在她身邊的是無止境的黑暗。

  雨停了!

  闕穆沙躺在木床上,從窗口望出去,凝睇著讓大雨洗淨過的夜,星光似乎特別燦爛,很像官紫熏的眼睛。這一想,腦海浮現的卻是稍早前,她那雙星眸撲簌簌的落下淚滴的楚楚楚可憐模樣。

  可惡!為了避這場大雨,也為了平復自己煩躁的心情,他才特意留下,可現在看來,他似乎太低估她對自己的影響力了。

  此刻,一名暗衛以驚人的速度來到闕穆沙避雨的茅屋前,拱手道:「七爺,官姑娘的馬車還在,她的丫頭之前讓咱們的人點了睡穴睡在馬車裡,但守在入口處的侍衛們說,一直沒有看到官姑娘出去。」

  什麼?!他猛然從床上起身,一想到官紫熏哭泣的臉孔,他的心竟湧上濃濃的不安!

  「叫所有的人都去找!快!」他大聲吼著。

  不一會兒,安靜無聲的村落裡接連射出十幾道健步如飛的人影,人手一支火把的在山林間飛掠尋找。

  大雨過後,儘管月色如橋,濃密的林蔭仍然視線不明,火把的光亮在黑暗裡來回晃動穿梭,急遽的腳步聲忽近忽遠的響起,所有人都在努力搜尋官紫熏的蹤跡。

  闕穆沙腳步急促,心更是隱隱抽痛。這該是他生平第一次因為憂心一個人的安危而感到心痛,一直飽受世態炎涼、看盡人性醜惡的他,早已沒有太多的情緒與感情,但他似乎錯了,她對他的影響力竟大到能動搖他向來剛硬冷漠的心!

  該死,她到底在哪裡

  「官紫熏!官紫熏!」他因為太過擔心,不由自主的高聲呼喚著她,他都快急瘋了,根本無暇思索這樣的行為對他來說有多出格。

  但回答他的,只有不遠處同樣傳來的呼喊搜尋聲。

  突然,砰的一聲,天空出現一枚閃亮醒目的火花!

  找到了!他心中一凜,立即朝該處奔去,其他人也往同一個方向飛掠。

  闕穆沙動作迅速的來到隱藏在林子裡的一處山洞前。

  「她在這裡,七爺。」

  一名手下將手上燃燒的火把移入洞內,頓時映亮了整個洞穴。

  見到官紫熏蜷縮著身子躺臥在冰涼的地上,昏厥的她渾身濕透了,小臉發黑、嘴唇發紫,想也沒想的,闕穆沙立即脫下身上的外袍包住她,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再朝著手下們大吼,「生火!快!」

  幾名手下迅速從洞穴裡找來乾樹枝,生起了火,冷颼颼的洞內立即變得溫暖。

  守在門外的十幾個人見狀不由得面面相覷,這還是第一次他們看到向來冷酷沉穩的主子如此慌亂。

  「妳怎麼了?!該死的,官紫熏,妳醒醒!快醒醒!」

  闕穆沙臉色凝重,心跳飛快,他強烈的意識到自己並不想失去她,原因似乎並不單純,他卻無心深究。

  「官紫熏,醒醒!」

  終於,在身子漸漸回暖後,意識仍舊朦朧的她喃喃低語,「藥……藥……」

  他皺眉,「什麼藥?」

  她顫抖著唇,「藥……痛……心……好痛……」她的手無意識的在摸索著,一如她昏厥過去前的動作。

  闕穆沙的目光順勢看向了地上,很快在火堆不遠處發現一條以紅線繫著的白玉葫蘆,他記得那是掛在她身上的,馬上伸長了手拾起,打開瓶子,一股清香立即撲鼻而來,裡面有三顆白玉似的小藥丸,「是這個嗎?吃幾顆?」

  但她昏沉沉的說不出話來。

  「該死的,醒來跟我說,我命令妳!」

  胸口的痛楚令官紫熏的呼吸越發的急促,她很想就這麼痛昏過去,那樣就不會這麼難受了,但一個嚴厲低沉的熟悉嗓音硬是侵入她的腦中,逼迫著她醒來。

  這聲音愈聽愈熟悉,是他

  她突然睜開了眼睛,果不其然,在她面前的真是闕穆沙,但他的臉色為什麼那麼難看,眼神為什麼那麼擔憂?

  「妳醒了!藥要吃多少?」

  「一……一顆……」她傻愣愣的回答,但心頭突起的陣痛立即提醒了她自己此刻的身體狀況,但她沒有時間多想,一顆白玉丸立即被塞入她口中。

  同一時間,闕穆沙給了守在洞外的手下們一個手勢,眾人瞬間無聲無息的消失於黑暗中,而一直背對著洞口的官紫熏絲毫沒有發覺,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擁抱著她的闕穆沙,感覺很不真實。

  他任由她直勾勾的瞧著自己,一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很神奇的,她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發黑的臉與泛紫的唇亦漸漸的褪了顏色,恢復正常。

  「這是怎麼回事,妳怎麼會隨身帶著藥?」

  「血瘀。」

  「血瘀?」

  「嗯,那個……我不覺得冷了,你可以不必把我抱得那麼緊。」她羞紅著臉兒輕聲的道,他的陽剛氣息困擾著她,讓她的心跳無法恢復平靜,紊亂不已。

  「到底怎麼回事?」他根本聽而不聞,逕自用霸氣的口吻問。

  見他兇巴巴的,她只得娓娓道出事情始末。就在她十歲那年,她被父親生意上的競爭敵手擄去下了毒,雖然最後被救回也解了毒,但此後身子骨就一直不好,在一連發生幾次意外後,大夫才確定她的身子因此受損了。

  「意外?」他不懂。

  「嗯,家裡一向有各式綾羅綢緞,也有農民載來的一車車葛藤與蠶絲,葛藤莖皮部位的纖絲可以織成葛布,做成葛衣或葛履,從小我就跟著家人織葛布,原本一直都沒事,」她深吸一口氣,回想起這些其實有些可怕,「但就在那一年,我卻一連發病好幾次,且查不到病因,直到後來才發現,葛藤的果實及葉子上的毛或粉霜成了誘我發病的病邪。」

  濃眉一蹙,感覺到她身子微微一顫,以為她冷,遂將她抱得更緊了。

  他的舉動讓她的臉更紅了,「大夫說我的心脈受損,一旦被這類病邪侵體,會先引發心悸,進而引發心疾血瘀,嚴重時會小命不保。」

  闕穆沙聽明白了。難怪她臉色發黑、唇色泛紫!「所以妳隨身帶著活血化瘀的藥?」

  她點點頭,「是,這是爹這幾年找了許多名醫和珍貴藥物做成的救命藥,只是很多珍貴的藥材相當稀有,收購不易,所以我得小心,盡量避開像葛藤這類會誘發血瘀的病邪。我這幾年都沒發病了,哪知今天會不小心碰到葛藤……」

  官紫熏突然想起兩人之前發生的親密行為,也想起他說的話,倏地住口,低頭不語。

  氣氛頓時變得尷尬無比,闕穆沙也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

  但她旋即想起自己的貼身婢女,「糟了!小蓉一定急死了,我得起快離開。」

  她急著要從他懷裡掙開,他卻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突然騰空讓她嚇了一大跳,她直覺的將雙手抱住他的脖頸,但馬上又嚇得鬆開手,她緊張不已,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放哪裡。

  他則是忍住想朝她吼叫的衝動。一個剛剛差點死掉的女人到底在忙什麼

  「妳太虛弱了,我送妳回去,至於妳的丫頭,她已經回去了,她進到村子問了人,以為妳先走了,所以也急著離開了。」他這些話自然是胡謅的,但他的人訓練有素,知道怎麼將小蓉送回去。

  「可是,我還是下來吧。」她不習慣讓人這樣抱著,而且她知道她已經惹他厭煩了,不想讓他更看不起自己。

  有多少女人巴不得有這樣的機會,她竟然嫌棄?!他抿緊了唇,放下了她。

  她要將衣服還給他,但一見他眼底迸出的冷光,她就乖乖的將他過長的外袍包裹住自己。可這要她怎麼走,衣襬好長啊。

  他臭著一張臉,竟然單手就將她抱起來,一手抓著火把走出洞外。

  「妳不抱好,萬一掉下去我可不管。」

  威脅生效,她的雙手再度回到他的脖頸後。

  官紫熏羞紅著臉道:「我們快走,小蓉回府後若沒看到我,萬一驚動其他人就慘了……」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不解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美臉孔,「你怎麼知道我還沒有離開的?」她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但他沒有回答,只是穩穩的抱著她繼續走,舉著火把為兩人照亮前方的路。

  京城運河畔,商賈雲集,碼頭商船千里,一片繁榮忙碌的景象。

  闕穆沙坐在闕府商號總行的二樓議事廳內,深邃黑眸望著窗外,感到莫名的煩躁。他將目光移回議事廳內,闕家位於各地的十二家商行管事正向他報告各商行的情況。

  他們有一半以上的年紀都比闕穆沙大,有的甚至已在闕家工作了兩代,忠心嚴謹,不敢懈怠,畢竟連這個管事位置也有多人覬覦,怎能不戰戰兢兢。

  「目前肅王爺不時的向廣東商會、江西商會、洞庭商會、徽州商會等各商會拉攏示好——」最後一名管事李德正在進行報告。

  神情威嚴的闕穆沙聽到這裡忍不住蹙眉。目前闕家跟肅王爺分佔京城的兩大勢力,偏偏他家爭權奪利的戲碼總是上演不完,萬一他搞不定自家人,其他地區的商賈一旦集結起來連成一氣,偏向肅王爺,對闕家的商行可是非常不利。

  「江南的探子傳來消息,全國各地的商行幫會正密切注意陝西商會的動向,想知道究竟肅王爺與咱們未來有何發展與打算,主要就是因為肅王爺頻頻向他們籠絡示好,積極的與各地區商會往來。」

  如此積極是想要跟他抗衡吧,才會努力的與各地商會串連,肅王爺若以為這樣就能打壓他,真是太小看他了!闕穆沙冷冷的想。

  「另外還有另一個傳言,說是肅王爺有惜才愛才之心,有意將獨生愛女嫁給七爺,所以才會動作頻頻,想藉此增加跟七爺聯盟的酬碼。」

  老狐狸!知道光靠女色是引不起他興趣的!闕穆沙忍不住冷笑。

  何況肅王爺之女張涵湄驕縱刁蠻,雖有一副好皮相,但有腦子的男人皆對她避如蛇蠍,他還沒有愚蠢到自找麻煩,相較之下,官紫熏的身價就比她高太多了。

  他不由得想到那天在茅屋內挑動情慾的失控之吻,還有害怕失去她的感覺,直到現在他仍想不懂,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他對她的反應未免太不尋常。

  回想那一日,他與她同坐馬車返回城內,她一直非常安靜的坐在角落,靜得令他感到浮躁,這讓他明白她不會再到金元村去了。

  「等等,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七爺目前仍在與眾管事議事,不許任何人入內——」

  外頭突然傳來一名家丁的喊叫聲。

  他一挑眉,就見他親愛的哥哥們帶著詭譎的笑容闖了進來,身後跟著阻擋不及的兩名家丁,他給他們一個眼神後,兩人明白的退了出去。

  幾位管事連忙起身,動作一致的向三人行禮,不敢再入座。

  闕家三位少爺倒是大剌剌的坐下,雖然之前那幕活人下鍋的場景曾將他們嚇得魂不附體,但事過境遷的他們早已好了傷疤忘了疼,反正死的又不是他們,何況事關家主大位,一旦徹底失了勢,他們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三位兄長來此有什麼急事?」他面無表情,不得不佩服他們三人無知的膽識。

  闕仁偉看著跟來壯膽的兩個弟弟後,這才端出大哥的架子道:「我們得到消息,私鹽販子與闕家在江蘇的鹽田生意槓上了,他們刻意讓價格混亂,再以低價搶攻生意,以致我們的生意已掉了一半,但忙得不可開交的『七爺』似乎對此無力回天,半點動作都沒有!」

  原來是刻意找碴來著,只怪權勢太吸引人,有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闕穆沙冷眼看著闕仁偉,意有所指的道:「想見縫插針,別插錯地方,否則可是會傷到自己的。」

  三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又丟下一句,「這件事就有勞大哥處理了。」

  「什麼?!我?」闕仁偉顯得心虛,可他一想。不對啊,這件棘手的事怎會落到他頭上?凡事一肩扛的闕穆沙怎麼不管了?

  闕穆沙上前一步,他忍不住後退一步,因為那狂傲又帶著寒戾的氣勢太懾人。

  「大哥既然如此清楚那裡的狀況,想必應該有能力處理的,不是嗎?」

  這下子闕仁偉是騎虎難下了,他想開口說不,可一見到那黑眸中的凌厲,他立刻一陣緊張,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來,只能困難的吞了口口水,挺起胸膛硬著頭皮道:「當、當然,我一定會好好處理。」

  他很快的吆喝兩個也被事情發展弄得目瞪口呆的弟弟出去。

  一行人離開後,負責管理江南地區大小商號的李德立即拱手上前,「七爺對這件事不是已經——」

  闕穆沙一揮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後,再對他下指示,「把你的人先叫回來,讓我大哥去處理,我也落得輕鬆。」

  李德蹙眉,不明白魁首這是什麼意思。

  看出他的疑惑,闕穆沙道:「再怎麼說,他也是闕家大少爺,江南那些以為天高皇帝遠的管事們也得禮讓他三分,剛好可以藉此讓他幫點忙,趁機治治那些壞了規矩的蠹蟲。」他冷笑,「一旦處理完那些表面上的敵手後,他也累癱了,真正的藏鏡人他是沒有能力挖出來的。」

  原來如此,李德明白了。「一旦大少爺沒把事情辦好,只能乖乖把事情交回給七爺處理,無權置喙,七爺收拾起來也落得個耳根清淨!」

  耳根清淨嗎﹖闕穆沙抿緊了唇。也許吧,但這幾日,儘管忙的事依然一大串,但他總覺得圍繞在身邊的空氣死氣沉沉,冷颼颼的。

  是因為官紫熏?無疑的,這幾日,她已成了他最在乎的牽絆。

  依探子回報,這幾日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本擔心她是因血瘀發作身子不適,但潛入府裡的暗樁卻說她看來氣色不錯,只是天天待在房裡刺繡織布或看書,就連一些事先預約好買布的貴客,也被她以「身子微恙」為由打發,改由管事們親自接待。

  他錯估了她,他以為受到影響的人應該是她,可沒想到他竟也被她深深影響,但一想到她竟然憐憫他,他抿緊了薄唇,無法接受自己在她的眼中只是個可憐人!

  在他思緒翻騰間,李德已先行退下,此時應該在穆沙府的金滔卻端了一杯熱茶走了進來,在他身邊垂手而立,欲言又止。

  闕穆沙接過他手上的白釉瓷杯,看著這一路陪著自己度過險峻難關與考驗的老人,在這複雜的環境裡,唯一曾給過他溫暖的男人髮絲已經染白,臉上有了皺紋,他心中感慨良多。

  「說吧。」他知道他有話想說,才會過來這裡,他也猜出他想說的事應該與官紫熏有關。

  金滔沉吟了半晌後才道:「官紫熏是個好姑娘。」

  他喝了一口茶,抿緊了唇,「我知道。」

  見主子只回答了這三個字,金滔便知道自己無力回天,但是一想到要將那備受呵護的清新百合捲進爾虞我詐、利慾薰心的闕家之中,他打從心裡感到不忍。

  闕穆沙放下杯子,冷冷的說:「你很清楚這一切都由不得我。回府吧,不是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嗎?」

  金滔在心底輕嘆一口氣,應聲道:「是,奴才告退。」

  闕穆沙一雙黑眸凝望著窗外的天空,自金滔離開後,他腦海浮現的全是和官紫熏見面的畫面。

  他知道她受到他吸引,他甚至有機會要了她,生米煮成熟飯,但他卻像得了失心瘋似的主動停手要她離開,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麼做……

  就在他心潮起伏間,一名家丁進來稟報,打斷了他的思緒。

  「稟七爺,沈大夫已經在外頭候著了。」

  「請他進來。」

  沈大夫曾任宮中太醫,醫術高明,但因為年歲已高而辭去太醫職務,現在只幫一些有身分地位的商賈皇室看病。

  沈大夫走進來,一見到闕穆沙即觀其色,不禁一臉困惑,「請問七爺是哪裡不舒服?」

  他先向他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讓滿頭銀絲的老大夫坐下後,才走到他身邊的另一張木椅撩袍坐下,「我想請教沈大夫有關血瘀的事。」

  聞言,沈老大夫一臉驚愕。

  他長期為官織坊千金定期診療、開藥補身,但官家老爺心疼愛女,怕會因此影響她終身大事,所以請他務必保守祕密。

  因此他總得長期往來各地,搜尋能活血化瘀的藥草,他常常多日不在醫館,沒想到今日才剛返回,就被請來闕家商行,而且魁首一開口問的就是血瘀,不知是否與官姑娘有關?

  「血瘀在於血液阻塞流通不順,所以除了以活血化瘀的藥方幫助疏通血路,還要注意低溫亦是會引發此疾的元兇,身體若是著涼,也容易引發血瘀和心疾。」他頓了下,補充道:「此類病症在於病邪的範圍較廣,病人體內無足夠的正氣抵抗,就會誘發病症。」

  闕穆沙明白點點頭,「治療上需要什麼特別的藥草當藥引?或是是否有法子根治?」

  「傳聞有一種『紅藍花』,長期食用可以根治,但是此物長於西域,老夫年邁體衰,實在是去不了,之前曾有個病人的父親派人前往尋找,費時多年,可仍不見蹤跡。

  「此外可按壓血海穴,嚴重時可於膈俞穴施針,也能按壓手腕上的神門穴跟內關穴,但這都只能暫時減緩症狀,無法消除病邪。」沈大夫一一回答問題後,忍不住好奇的問:「敢問七爺,為何會對此病好奇?」

  闕穆沙被問得語塞,甚至感到莫名困窘,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事實上好像也真是如此,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女人,他懂她的病因幹麼

  「我有一位摯友患有此疾,因此想多瞭解看看是否有幫得上的地方。」

  他對自己生起悶氣,叫了管事給老大夫一筆豐厚銀兩後,即讓他離開。

  再次回到長桌後,他開始處理商行的事,稍後並見了一些重要訪客,但一顆浮躁的心就是靜不下來。

  就這麼忙忙碌碌的,直到更深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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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彎彎的銀月高掛天際,溶溶月光灑落一地。

  小蓉拉開珠簾,走進主子的閨房,一見主子又如這幾晚一樣的刺繡,她想也沒想的就將主子的繡花繃子拿到桌上,再誇張的跟她打躬作揖,「我的好小姐,夜深了,妳該歇著了。」

  「可是我——」

  「我知道,妳還不想睡,這幾晚妳都這麼說的。」她拉著主子到鏡子前坐下,為她梳理那一頭烏黑柔亮的長髮。

  說來說去都是闕穆沙的錯,主子從被他救了之後,常常神思恍惚,心魂都不知飄哪去了。

  還有件事更怪,「我說小姐,妳真的認為我會丟下妳自己駕車回來嗎?」這實在是太污辱她的人格了,她怎麼會棄主離開!

  「那天情況特殊,妳以為我走了。」她微笑回答,知道小蓉的耿耿於懷。

  是嗎?小蓉眉頭都要打結了。那一天還真邪門,她的記憶只停留在好似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之後就一片空白,再醒過來時,她竟是躺在自己的房裡睡大頭覺。

  嚇得她從床上彈跳起來,咚咚咚的直奔主子的閨房,沒想到主子也回來了,但卻氣色極差,問她怎麼回來的,她只輕描淡寫的說是闕穆沙送她回來的,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卻說什麼都沒有,她實在很懷疑這是真的嗎?

  官紫熏從鏡中看到小蓉一臉的困惑,但何只是她,她心中也有無數個疑問。

  她想過無數個會讓闕穆沙去森林裡找她的理由,卻沒有一個是說得過去的,她認為最有可能的理由是他罵了她,又擔心她沒回家,派人回她家探查,得知她沒回去後就急著找人,只是那樣傲氣又自我的男人,怎會願意承認他也會擔心,所以她大概永遠也無法得知事情的真相了吧。

  她在心中輕嘆一聲。闕穆沙是對的。官紫熏,妳真的很自以為是!

  她一方面忍不住猜想他對她是有一些在乎的,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只是想太多,可是那一晚,為了不引起過多的騷動,也為了保護她的聲譽,闕家馬車是停在離她家尚有一條巷子遠的地方,再由闕穆沙抱著她一路施展輕功返回她的閨房。

  那是她第一次體驗到何謂飛簷走壁,雖然心兒怦怦狂跳,但她感覺卻很幸福、很幸福,窩在他的胸膛裡既溫暖又舒服,可是呵,她又再次成為他的麻煩了吧,縱然他不肯交代細節,但僅憑靠他一人之力,要在偌大的森林裡找到她,他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力氣啊……

  所以在與他共乘馬車時,她就已經做出決定,不再到金元村去了。

  「好了,小姐,妳快睡了,別再想——」

  小蓉及時忍住到口的「他」字,伺候主子上床,蓋好被子,就要俯身熄燈時,官紫熏卻突然開了口。

  「亮著。」

  「小姐——唉!是。」小蓉沒轍了,她只希望老爺快快回來,否則主子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官紫熏真的睡不著,莫名的黯然惆悵湧上心坎,她從床上起身,套上繡鞋,走到衣櫃裡,拿出一件男人穿的綢緞外褂,這件衣裳在隔天就被她偷偷的洗妥收好,卻不知道要如何還給闕穆沙。

  這幾日,趁著小蓉不在身邊,她裝得若無其事的問了葉總管與何大娘,還有幾名常在外面跑腿的家丁,探詢有關闕穆沙的事。

  其中葉總管對他的評價最高,難怪闕家大少爺來的那一日,他並未一起勸她不要跟闕穆沙走得太近。

  就他所知,闕穆沙的父親闕恪東以利益為優先考量,刻意不公佈家主大位由誰接任,讓他的眾多兒子們滿懷希望的各自猜忌鬥爭,只要誰可以讓闕家的財富權勢更上一層樓,就由誰接任家主。他一點也不在意因此造成的手足相殘或是數也數不盡的陷阱算計,他只打算坐享其成。

  事實上,由這幾年的狀況看來,誰是闕家下任家主早已呼之欲出。

  闕穆沙命運乖舛,自出生後就開始面對那些骯髒污穢的事,從小讓人瞧不起,也無人關心他們母子,葉總管曾聽說闕穆沙的娘親長得太美,但個性怯懦,常被其他妻妾欺負出氣,闕穆沙也因此被那些姨娘兄弟們欺負得很慘。

  而闕家雖然家大業大,闕恪東卻從不管這些事,對他來說沒用的人就是廢物,只有能上位者才可以得到他的認同,因此每個人為了私利皆不擇手段的踩著別人往上爬,闕穆沙年幼時就是被踩在最底下的那一個。

  後來他娘死了,他過得更苦了,他究竟經歷過怎樣的磨難沒有人知道。

  「……長期處於爾虞我詐、沒有人可以信任依賴的環境裡,竟然能在短短幾年就獨攬大權,讓闕家人仰他鼻息,實在不簡單。」

  是辛苦吧!她將手上的袍子輕輕抱在懷裡。

  他一定委曲求全的過了好多毫無尊嚴的日子,其中的艱辛肯定和著血淚。

  所幸他總算苦盡甘來了,他可以去幫忙偏僻村落的老人家們,那也該是他唯一能放下戒備的時刻吧,那些人跟他是沒有利益衝突的。

  輕吐一口氣,她抱著袍子坐在窗前,一手托著下顎,望著窗外的一勾銀月。

  她想念他,更想瞭解他,對他曾經經歷的一切感到心疼不已,一想到那雙刻意疏離的嚴峻眼神,她真的好替他心痛,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怎會如此不由自己的想著他……

  月光下,一抹黑色身影飛掠而來,輕巧的潛入官府後院,沒有驚動任何人。

  黑影動作迅速的竄上盈辰苑中的大樹,往房中窺探,只見佳人凝眸遠望,一頭青絲如瀑布般披散在白色單衣上,襯得那張不施脂粉的素顏看來格外清麗絕俗。

  黑影隨即掠窗而入,在她身前站定,身影正巧遮住了燭火的光影,令她嚇了一大跳。

  「是我。」那人向後一步,讓燭光照亮自己的臉。

  官紫熏怔怔的瞪著那憑空出現的男人,「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妳的身子還好嗎?」他問得直接。

  「呃,還好。」她的心頓時欣喜起來。他是關心她嗎,所以才夜探官家?

  闕穆沙定定的凝睇著她。她的氣色看來確實不錯,相較之下,這幾日因為她而茶飯不思、睡得不好的自己,就顯得有些可笑,他不由得不滿起來。「妳都沒有出門。」這話幾乎是帶著控訴的。

  「是。」她呆呆點頭。但她不出門,是怕自己會管不了自己的腳,情不自禁的去找他,所以她在家刺繡織布,本想依他的衣服尺寸為他裁剪幾件新衣,但小蓉一直虎視眈眈的陪著自己,她什麼也不敢做,就怕被她洞悉了心事。

  只是因為他的出現太突然,她思緒混亂,並未察覺到他這話中的漏洞。

  是叫她還真誠實,他忍不住瞪著她。

  她被看得心慌意亂,不由自主的問:「有事?」

  問得真好。金滔在一個時辰前得到消息,官亦祥再過十天就會回京,而且聽聞他已經篩選好了半子名單,要讓獨生愛女挑選夫婿。

  官亦祥寵愛女兒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官紫熏極為孝順、不曾忤逆父母意見,所以如果他想得到她,就必須搶先一步贏得她的心,讓她主動向父親提及他。

  就他的人探得的消息,他並不在名單之內,原因不在他不夠出眾,而在於闕家給外界太壞的印象,每個人都汲汲營營於名利,官亦祥不想讓女兒去蹚渾水。

  所以他只能來了,他知道他必須要得到她,只有得到她,他的生命才會圓滿。他發現自己來得一點也不勉強,在發覺到她跟自己一樣夜深難眠,一顆心竟由剛剛的不滿變為愉悅。

  同時,他的目光落在她懷中抱著的衣服,看來極為眼熟,定眼細看,他這才看清楚那是他拿來包裹在她身上的衣袍。

  見他的眸光落在她懷裡,她愣愣的低頭,隨即驚呼一聲,直覺想扔了,卻又慌忙的揣回懷裡。丟了,她怎麼捨得?

  官紫熏一時之間手忙腳亂,她羞窘的低著頭,粉臉酡紅。

  她可愛純真的反應令他想笑,因為她的心思太明顯,也因此他知道他可以再將他們之間的距離縮得更小。

  他執起她的下顎,直勾勾的鎖住她的眼眸,緩緩俯身,直到他灼熱的氣息呼在她粉嫩的臉頰時,她才驚覺他離自己好近,再加上他的雙手就撐在她左右兩邊的椅子扶手上,再一次的,她又面臨無路可退的窘境。

  「為什麼沒有再到金元村去?」他的黑眸帶著誘人的邪魅氣息,就連聲音也沙啞低沉。

  真的太、太近了!尤其當他伸手,溫柔的將被夜風吹往她臉頰的髮絲撩到她的耳後,溫熱而帶著薄繭的指腹停留在她耳上時,她不由得結結巴巴了起來,「我在想……想……會給你添麻煩……然後,你、你會更討厭我,我不想再讓你討厭。」

  「傻瓜!」她怎麼能如此單純?相較於他的城府之深,他更厭惡自己的虛偽,但老天爺原諒他,她的美麗與稚嫩是如此的吸引著他……他再也忍不住的攫取了她的紅唇。

  她羞澀無措,但很快便臣服於他熱燙的吻中。

  她的味道令他想念不已,也因為太渴望而無法停止,他愈吻愈深,粗糙的手指輕輕的滑過她柔嫩的粉頰,她情不自禁的顫抖著,無力抗拒體內被撩撥起的情慾。

  官紫熏迷濛著雙眸,眼裡的信任令他慚愧,他傾身輕啄她的眉心,一路吻下她的鼻、她的唇,她的下顎,她的脖頸,再回到她的唇,誘惑的探舌而入。

  養在深閨中的她毫無力氣招架,只能嬌聲喘息,整個人迷眩不已。

  天啊,再這樣下去,他會要了她!

  一旦生米煮成熟飯,她非嫁他不可,但儘管是如此的想要她,他仍以不可思議的自制力放開了她。

  她喘著氣,臉蛋紅通通的,讓他想再一親芳澤,可他深深的吸了口長氣,「到金元村去吧,我想見妳。」

  這並非違心之論,他發現他是真的想天天見到她。

  她的心陡地一緊,眼睛一亮,「你是說——」

  「對,我想見妳,每天見上一面——妳眼眶怎麼紅了?」

  「我太高興了,真的是太高興了……」她竟忍不住哽咽起來。

  這個小人兒……他眼光放柔了,忍不住再次將她擁在懷裡。

  她閉上眼睛,將臉頰輕輕靠在他溫熱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心裡覺得好甜、好暖。

  燦爛的陽光照亮了這座靈逸翠綠的山巒,野鳥從林間成群飛出,轉往山中的小村落後,停靠在竹籬笆上,一隻隻低頭啄食著上方的米稻。

  籬笆內,有雞鴨幾隻,小蓉拿著裝著稻穀的竹盤,一臉無奈的看著像個村婦般抓起稻穗灑向那些雞鴨的小主子。

  她真不敢相信,她優雅婉約、尊貴迷人的主子竟然在餵雞、鴨、鳥

  嗚嗚嗚……她竟然成了共犯!老爺啊老爺,你再不回來,主子就要變成野丫頭了!

  官紫熏一回身見到她想哭的表情,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我沒事的。」

  「是啊,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硬要當村婦,這叫沒事……」小蓉忍不住小聲咕噥。要不是顧及到主子的安全,還有想起自己上次莫名其妙的昏厥回府的事,這一連幾日,她才都天天緊黏著主子進到村落。

  不意外的,她每天都看到闕穆沙。

  意外的是,主子跟他有說有笑的,但最奇怪的是,那一點也不平易近人的傢伙竟也跟她有說有笑,那個狂人天生有股懾人的冷酷,對小主子也不過是臉上線條柔和了一丁點而已,但這就足以教人驚奇不已了。

  「七爺還在修補屋簷,他在上面好久了,我拿水給他喝。」

  「小姐!」

  小蓉真的不知道主子的膽子何時變得這麼大了。那個可是人人望而生畏的鬼眼闕穆沙耶,小姐卻能跟前跟後的陪著他上上下下,幫忙遞茶水、毛巾。

  闕穆沙看著在陽光下朝他跑過來的官紫熏,心中一片柔軟。這幾日,她總是每天來一個時辰幫忙做一些雜事,她的小丫頭亦步亦趨的跟著、叫著,她卻沒有半分不耐煩,而是微笑著要她別擔心。

  但要小蓉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此刻她正緊張的絞著手帕。

  「小心!小心啊小姐!」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主子爬上靠在茅屋牆上的木梯,一手拿著茶杯爬上階梯,想要拿水給闕穆沙喝。

  她提心弔膽,猛唸著「阿彌陀佛」,沒想到主子竟一腳踩到自己的裙襬,失足摔了下來!

  她嚇得尖叫,下一刻,闕穆沙長身一縱,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的抱住了差點墜地的官紫熏。

  「該死的,下回不許再爬梯子了!」他兇狠的瞪著她。

  她也嚇傻了,喘著氣,直直點頭。

  小蓉早就軟腳了,她跌坐在地上,拍撫著驚魂未定的胸口,「我一定會被小姐嚇死……」

  官紫熏的眼前只瞧得見闕穆沙,見他眼神冒火,臉色異常難看,她眼圈一紅,淚水立即跌落臉頰,「對不起。」

  他抿緊了薄唇,突然抱著她往另一邊的茅屋走去,「我沒有兇妳,不准哭!」

  雖然他的神情緊繃,口氣霸道,但他的動作卻溫柔又小心翼翼,這讓那些跟來的侍衛個個的下巴差點沒嚇掉了!這可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魁首對女人這麼在乎,他們跟了主子好多年,就算再令人心動的女子,他也一向是冷漠以對的。

  官紫熏突然意識到有不少人的目光直往他們身上瞧,她粉臉羞紅的拉拉他的袖子,「放我下來。」

  他知道她臉皮薄,就將她放下來,但讓她坐在茅屋前的長木椅上,遠遠的看著小蓉被幾名老奶奶叫著去收晾在衣竿上的衣服。

  「嚇到了嗎?」他的口氣變柔了些。

  她輕輕點頭,「沒事了,可是,我還真是個小麻煩,對不?」她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傻瓜!」

  她側轉頭,看著他讓陽光照得更清楚的俊逸側臉,突然嫣然一笑,「也許吧,但是,我一直都相信我是一個讓上蒼眷顧的幸運兒喔!」

  「此言差矣,妳曾被人下毒,成了大人們爭食利益的無辜犧牲者。」

  「可我活過來了,有那麼多人疼惜著,只要一不小心病了,家裡上上下下都擔心極了……」

  說到這裡,她的腦海突然浮上一張稚嫩但斯文的俊逸臉孔。「還有旭倫哥哥也是,他疼我寵我,在之前我一直找不到發病原因而臥病在床時,是他徹夜守著我,陪我談天解悶,雖然後來他到外地習藝多年未見,但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她羞澀的瞟了他一眼,「總之,一直有好多人在守護我,我要是再憂鬱自憐,小心會被老天爺收回這條命,說我不知足呢。」

  她美麗的臉上露出一抹俏皮的表情,分外令人心動。

  他靜靜的注視她,沒想到楚楚動人的她竟有此開朗的心境,知足又樂觀。但那個旭倫哥哥是誰?從她口中聽見別的男人的名字,他心中隱隱有著不悅,但男人的面子讓他無法像個吃醋的女人一樣追問對方是誰,看來得派人去查查了。

  「有這樣的病體不算壞事,至少讓我體悟到生命自有出口,許多事強求不來,也不需強求。」她眨巴著那雙靈活大眼,愈說愈多,就希望他能更瞭解她,明白她不是一無是處的木頭嬌嬌女,她是有能力聽他說話,分享他喜怒哀樂的人。

  何況她爹就要回來了,她可能沒有機會跟他聊這麼多了。

  突然,他開了口,「妳應該還沒有聽過有人刻意把自己困在黑暗處,不肯向著陽光,怕會眷戀溫暖吧?」

  官紫熏蹙起柳眉,聽出他的話中有詁,「我想不是他不想向著陽光,而是他一旦成為黑暗中的唯一光源,就會被周遭虎視眈眈的黑給吞噬了!」

  她竟然懂他叫他不得不承認跟她相處得更久、再多瞭解她一分,他就被她多吸引一分。

  此刻他不想說話,只是將她擁入懷裡。

  如她所言,他身邊圍繞太多心有城府、阿諛奉承之人,而人情、親情薄如紙,他不強硬兇狠,只能被人當成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所以他只能隱身於黑暗中。

  但這樣的心情,她卻能瞭解!

  官紫熏臉兒嬌紅,心臟怦怦狂跳,此刻,被他的陽剛氣息包圍,她的心跳已夠紊亂了,偏偏她又注意到這裡是外面,許多老人家的眼睛就張得大大的盯著他們相擁,她又羞又喜,想要他放開她,可是她感覺到這個擁抱有點不太一樣,特別的溫暖,讓人眷戀,她不由得闔上眼眸,靜靜地感覺他的心跳。

  小蓉好不容易擺脫幾個老奶奶跑了回來,沒想到一眼就瞧見主子被關穆沙抱在懷裡,想也沒想的,她衝上前要去阻止,但才跑幾步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她一回頭便見到這幾天老是叫他喝她做東做西的胡爺爺又扯著她要她縫衣服。

  「胡爺爺您等等——」她一轉過頭,卻見那對俊男美女已然分開,相偕往另一邊開滿白花的山坡上走去。

  「快點幫我縫,我的衣服破了啊……」胡爺爺不依不饒的纏著她,就是要她現在幫他縫好衣裳。

  小蓉被老人家糾纏不過,只得去幫他補衣裳,心中暗自祈禱她純真的主子不會被闕穆沙吃乾抹淨。

  「這些應該不會成為侵入妳體內的病邪吧?」闕穆沙拉著官紫熏在一塊大石上坐下。

  眼前滿山遍野都是一朵朵的小白花,襯著藍天白雲綠草地,好不美麗!她笑著搖頭,眸光熠熠發亮,「不會,這裡真美!對了,我聽奶奶們說,你差人將那些葛藤都處理掉了?」

  是誰這麼多嘴……他突然有點不自在,「那是小事,我不想看到妳又發病。」

  「可是就算我真的發病,你可能也看不到了。」她突然低如蚊蚋的低語。

  「為什麼?」她說得小聲,但他仍一字一字的聽入耳。

  她眼眶一紅,咬著下唇,「本來明天才要跟你說的,我爹後天要回來了,之後我就不能往這裡跑了。」巡園的時間一向是固定的,但繞到這裡時間無疑會加長,父親一定會起疑的。

  「真巧,自明日開始我也有一陣子不會來這裡了。最近商會事務眾多,且村裡該做的修繕工作都已完成,日後金總管會固定派人送來米糧,將平靜的日子還給老人家,以免每次來他們都勞師動眾的,所以妳也不必再操心他們的生活了。」他語氣平靜的說著早已安排好的計畫。

  官紫熏的心卻揪結起來。這樣的話,以後他們要怎麼見面?

  「我聽說,妳爹正積極的在為妳挑選夫家。」

  她飛快的抬頭看向他,一臉錯愕,「夫家?」

  闕穆沙點頭,「我知道我現在要說的話,甚至日後要做的事,可能會引發一些難聽的流言蜚語,但是紫熏,妳相信我嗎?」

  她雖然不明白他要說什麼,但她是絕對相信他的。她用力點點頭。

  「我要找媒人上妳家提親。」這話說得雲淡風輕,卻又重量十足。

  她的眼中已隱隱泛著淚光,「這、真的嗎?你是真心的?還是因為你曾經……那個……我們……」她說不出那些親密事兒,但她不想他是因為道德良心而勉強自己娶她。

  他明白她的意思,胸口頓時暖烘烘的。在她眼中,他竟如此善良……

  「沒有其他原因,只因為妳是妳,」他看到她的淚水要潰堤了,趕緊將她擁入懷中。「但我可能不是個很溫柔卻是個絕對忙碌的丈夫,妳能接受這樣的我嗎?」

  官紫熏感動不已,頻頻點頭,「我可以,只要我能看著你、陪著你就好了。」

  「這麼不貪心,難道妳對我別無所求嗎?」他好笑的在她耳邊輕喃。

  她希望他能很愛她,但她說不出口。每次面對他時,她都丟下了女子該有的矜持,這樣直接的示愛,她實在說不出口,怕他以為她恬不知恥。

  然而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他卻洞悉了她淚眼婆娑裡的希冀。真是個可愛單純又溫柔的小女人啊!

  一抹溫柔緩緩的浮現黑眸,他傾身,輕輕的吻上她沾染了淚珠的眼角,一路往下直至那甜美柔軟的紅唇。

  她注定該是他的,他永遠都不會放手!

  翌日,闕穆沙一早就進了書房,叫來金滔安排說媒下聘的相關事宜,另外安排了兩名暗衛在成親大典尚未舉行前,繼續暗中監視及保護官紫熏。

  他在交代完事情後吩咐道:「備馬,我要到商會去。」

  金滔蹙眉,「七爺不乘轎,可要安排隨侍?」

  「不用了。」

  「是。」金滔立即退下去準備。

  片刻後,闕穆沙翻身上了馬背,策馬前往商會。

  他才剛奔馳過大街,就見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微微傾斜的停在路邊,他沒有停留,繼續策馬疾行,眼角餘光卻見到一名身著鮮紅綢緞羅裙的女子背對著他,怒氣沖沖的對著兩名車伕及丫頭狂罵。

  「死奴才,我要是傷到了,你們有幾條賤命都不夠賠!還杵著幹麼?!還不快去把輪子給本郡主弄好!」

  張涵湄氣憤的轉身,就見一名挺拔的騎士奔馳過人來人往的街道,消失在轉彎處。即使是背影也很吸引人,就不知正面長得如何﹖

  闕穆沙一路奔馳,一刻鐘後來到商會。

  他與其他的商會代表談論著新生意,不過才商討半個時辰,就被下人打斷。

  「肅王府郡主到訪,說一定要見七爺。」

  他頓了一下,不悅的道:「我沒空,請她離開。」

  話語乍歇,張涵湄就在兩名車伕強行護衛下走進來,那一身鮮紅羅裙可真令人印象深刻,闕穆沙神情一冷。

  而張涵湄對他身上的紫黑衣袍可也印象深刻。原來他就是那名英挺的騎士!

  儘管昨晚才風塵僕僕的抵達長安,但今兒個她特意早起梳妝打扮,就是為了來見他。

  她神情親暱的走到他身旁,哪管還有他人在場,神態嬌媚的展示著她自傲的雪肌玉膚。

  身為金枝玉葉,不少皇親國戚想與她共結秦晉之好,但是她只對闕穆沙芳心暗許,她就愛他冷漠殘酷的模樣,雖然他庶子的低下出身配不上她,可他出色的容貌才華可以勉強抵過這個污點。

  「既然郡主已經不請自入,有事快說。」他皺眉顯得不耐。事實上,除了官紫熏,他對女人一向就沒耐性,更甭提這個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刁蠻郡主。

  他無視她的態度讓她心頭火起,但她強忍住不滿的情緒,故作優雅的要所有人退下,但甭說那些商會代表不動,就連其他下人也沒動,她杏眼圓睜的斥道:「你們還不下去!」

  幾名下人在心中嘀咕,她跟闕府的少爺們還真是一個樣,但他們的主子只有一個,他們只聽主子的吩咐。

  「妳不說就出去。」闕穆沙也沒要他們退下,只是懶懶的說著。

  張涵湄咬牙,「我爹說,你要坐上闕家大位,不是只有官織坊能幫忙,依我爹的能力也成——」

  他冷笑,「王爺的好意闕某心領了,但我不需要別人的幫忙。」她雖然長得冶豔妖嬈、一身貴氣逼人,但官紫熏在他眼裡更加賞心悅目。「送客!」

  她氣得眼眶發紅,「不管如何,我爹有句話一定要我帶給七爺,他現在被幾筆重要生意纏著走不開身,請七爺三思而後行,在他回京前別急著下任何決定,若是想要締結鴛盟,肅王府一定會是更好的選擇。」

  這句話其實是她爹交代總管過來轉達的,但她迫不及待自己先來了,因為在回城的路上,闕穆沙刻意接近官紫熏想接收官織坊的謠傳甚囂塵上,讓她很擔心。

  難不成肅王爺認為他一定會買他的帳?!「我的事不勞王爺費心,屆時我會請王爺來喝一杯喜酒。」

  她臉色刷地一白,憤怒不已的瞪著他好一會兒後,才氣呼呼的轉身離去。

  闕穆沙凝睇著她離去的身影。看來他的動作可得加快,至少要在那隻老狐狸回京前,讓一切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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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爹,你回來了!」

  官紫熏在父親的馬車一抵達大門時,就飛快的跟著小蓉上前迎接。

  官亦祥下了馬車,瞧見女兒欣喜的表情,慈愛的老臉上也跟著綻放笑容。

  父女倆相偕往廳堂內走去,身後的多名管事與隨從都很識相的去處理自己的事情,只有小蓉仍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身後。

  官亦祥邊走邊看著他疼愛的女兒,雖然在外做生意,但他都會特別叮囑葉總管注意女兒的作息是否正常,身子是否安好,但就他得到的消息,她近日出門的次數可不少。

  「聽說我女兒這段日子很忙?」

  「對啊、對啊,老爺——」

  官紫熏粉臉一紅的看向急著替她回答的小蓉,朝她搖搖頭,接著勾著父親的手臂往內廳走,小臉上顯得有些猶豫,「其實,我有重要的事要跟爹說。」

  「正好,爹也有事要告訴妳。」

  父女倆坐在雅致的廳堂裡,邊喝著上等香茗邊閒聊。

  官亦祥先是提到他跟常管事走了一趟江南,將一些帳款收齊,也學習一些紡織和印染的新技術,尤其是與海外回來的布商進行織錦交流,這來回雖然耗了近三個月,但所獲得的訊息與技能對官織坊的未來肯定助益良多。

  說到這裡,他喝了口茶,露出一抹神祕的笑,看著出落得愈來愈標緻的女兒,「吾家有女初長成,紫熏,妳已及笄,過去上門提親的人家妳都沒有看中意的,所以爹為了妳找了幾戶好人家——」

  「老爺,小姐已經有意中人了,就是鬼眼闕穆沙!」小蓉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而出。

  官亦祥一愣,這個消息非常出乎他意料之外。女兒從小飽讀詩書、知禮重孝,怎會私下與男人來往,而且讓她芳心暗許的,還是名聲不佳的鬼眼闕穆沙

  「真有其事?」他看著一臉困窘的女兒。

  官紫熏忍不住又瞪小蓉一眼,這才點頭,「是。」

  他難以置信,「可是爹在回來的路上也聽到一些傳言,說他為了坐上闕家大位所以才會接近妳。」

  她馬上不平起來,「那是謠傳,所謂謠言止於智者,爹——」

  「紫熏。」官亦祥忍不住笑著打斷她。瞧她那副激動樣,這真是他那一向溫柔婉約的乖女兒嗎﹖

  官紫熏粉臉漲紅,從父親含笑打趣的眼眸知道自己反應太激烈了。

  「可是爹,他真的是個好人,他救了我,不然此刻女兒也許都去見娘了。」

  見父親一臉錯愕,她連忙將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一一向爹道來,其中也包含了她不小心沾染上葛籐,若不是他去找她,她早已香消玉殞。

  但這事一旁的小蓉聽了卻連連大叫,「怎麼這事小姐都沒說?!」

  「我沒事了,所以不想妳擔心。」

  小姐以前什麼事都不瞞著她的!小蓉在心中咕噥。自從那個闕穆沙出現之後,小姐跟她都生分了。

  聽完女兒的話,官亦祥擰眉思索著。其實他亦與闕穆沙見過幾次面,但他給人的感覺相當冷漠,不像是會對別人伸出援手的樣子,可現在聽來,他對女兒不僅有救命之恩,還是個為善不欲人知的大好人。

  認真說來,闕穆沙連救女兒兩次,他已經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官亦祥一臉認真的看著女兒,「妳跟他在一起很幸福?很快樂?」這是他唯一在乎,也是他最愛的妻子在病逝前一直叮嚀他要關心的事。

  官紫熏羞紅了臉,輕輕的點頭。她是真心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快樂,想跟他白頭偕老。

  他握著女兒的手,「好吧,請他來見見爹。」

  她驚喜交加,「嗯。」

  此刻,葉總管突然快步走進來,「稟老爺,闕家七爺到訪,希望老爺務必跟他見上一面。」

  「說人人到,還真是有默契。」官亦祥忍不住笑著拍拍女兒的手。

  「我看他是迫不及待想騙走小姐!」小蓉忍不住嘀咕。

  官紫熏更是喜出望外,沒想到他的動作會這麼快。

  不一會兒,英挺俊朗的闕穆沙帶著兩名管事前來,還備了價值不菲的見面禮。

  她很難形容心中的悸動,不過一日未見,她就發現自己好想念他啊。

  闕穆沙瞧見了她眸中的欣喜,不由得回她一個微笑,就見她粉臉上的酡紅更深了,他的目光回到官亦祥身上,恭敬的行禮道:「官老爺,如此冒昧求見,尚請見諒。」

  官亦祥看著卓爾不凡的他。他們不過半年多沒見,他身上已散發著一股睥睨天下的不凡氣勢,莫怪女兒對他動了心。

  「七爺客氣了,尚未感謝七爺兩次救了小女,請坐。」

  他點頭坐下,神色誠懇的回應,「官老爺這麼說可是折煞晚輩了,請直接喊晚輩穆沙吧!實不隱瞞,因得知官老爺手上有些半子的候選名單,穆沙不想錯失與紫熏共度一生的機會,只得冒昧來訪,連媒人都還來不及找,希望官老爺能給穆沙這個機會。」

  他這是先下手為強?果然是厲害的商人!官亦祥看著女兒又羞又喜的神情,暗嘆女大不中留啊,從闕穆沙進門至今,女兒一雙熠熠明眸就不曾自他身上移開。

  她的心已淪陷在他身上,更別說他還救了女兒不只一命。

  「那就擇日請媒人上門吧,穆沙。」

  天啊!老爺答應了!雖然有點介意闕穆沙的出現讓小姐有些改變,但小蓉還是替主子感到欣喜,「小姐,妳要嫁人了呀!」

  官紫熏羞怯中難掩喜悅,雙眸散發著燦爛喜悅的光芒。

  闕穆沙看著她,她的喜悅傳染了他,這樁婚事,的的確確成了他人生中最意外的喜事。

  半個月後,一個朗朗雲天的黃道吉日,闕官聯姻。

  上午吉時一到,鑼鼓喧天,鞭炮聲響徹雲霄,一頂八抬喜轎搖啊搖的,在英俊的新郎倌闕穆沙策馬引領下,浩浩蕩蕩經過繁華熱鬧的京城街道,在萬人夾道的歡呼聲中朝闕家大宅前進。

  宅子裡,早有來自各方的貴賓捧著大禮前來恭賀,就連肅王爺也是座上賓。

  兩鬂灰白、年過四十的肅王爺張坤很清楚這些賓客裡有多少人在心裡笑話他。

  他最大的敵人、最中意的女婿,並未成為他的東床快婿。

  但如果他不來就顯得他沒有氣度,所以儘管他心中不悅,還是親自前來祝賀,只是一想到女兒淚漣漣的模樣,他就更氣闕穆沙,但他是絕對不會被外人看出他在想什麼的,臉上仍有掛著虛假的笑容,至於這筆帳,他自會想辦法討回來的!

  「恭喜闕老,賀喜闕老。」

  「謝謝,謝謝。」

  金碧輝煌的廳堂裡,闕恪東帶著眾多盛妝打扮的妻妾與來客寒暄,笑得闔不攏嘴,對張坤更是不敢怠慢,親自招呼。

  然而整個闕家也只有他對這樁婚事是滿意的,其他人的心情可沉重了,偏偏臉上還得帶著笑容。

  不久,賓客陸續進門,被帶到佈置得喜氣洋洋的宴席坐下。

  眾人在談笑間紛紛稱讚闕家與官家聯姻,在生意場上均是如虎添翼。

  尤其是闕家,有多少皇親國戚的布匹絲綢全在官織坊訂製,長年下來,官家與皇室親貴有極深的交情,如此一來,闕家若想搶佔肅王爺的地盤,與皇室做生意也不難了。

  此時突然響起「新郎、新娘到」的聲音,眾人立即起身湧向前廳,就見俊美無儔的闕穆沙與蓋著紅巾的新娘子拿著紅綵步進喜堂。

  接著新人拜堂禮成,在眾人的恭賀拍手聲中,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新郎倌留下來宴客。

  在這大喜之日,闕穆沙一向漠然的神情難得浮上一抹柔和,態度大方的與賓客喝酒寒暄,直到宴席尾聲送走賓客,終於曲終人散。

  闕恪東早已醉倒進房,其他闕家人也跟著陸續回房。

  金滔一臉笑意的提醒,「七爺,該去陪夫人了,她等你等得可久了。」

  一想到官紫熏,闕穆沙強撐的神情終於放鬆了些,他走入迴廊,腳步不由得愈走愈快,不一會兒便穿過庭院,來到臨時充當新房的客房。

  雖然只住一晚,他們便會回到穆沙府,但在闕家的新房依然喜氣不減,房門口結了紅綵,還懸掛了大紅燈籠,一入喜房,闕穆沙的目光立即投向端坐在喜床上的官紫熏身上。

  小蓉忍著心中的不悅,「小蓉恭喜七爺娶得美嬌娘,但這美嬌娘從一早到現在只吃了點東西,還一直擔心著爺會不會只忙著敬酒,沒吃東西——」

  「小蓉!」紅蓋頭下,官紫熏忍不住輕聲制止她。

  「妳下去吧。」他知道小蓉是善意,沒有生氣。

  小蓉欠身一福,再看主子一眼,有點兒擔心。小姐要她放幾天假回老家看爹娘,萬一她需要她怎麼辦……

  「小蓉。」他耐著性子再喚,小蓉回了神,尷尬的乖乖退下。

  一見房門關上後,闕穆沙拿起喜秤走到床畔,輕輕的挑起喜帕,頓時一怔。

  官紫熏頭戴珠翠寶石鳳冠,身著紅色嫁衣,臉上淡抹胭脂,冰肌玉膚,美得令人驚豔。

  「妳真美。」

  她羞怯微笑,看著在龍鳳花燭的光華下,更顯英俊挺拔的闕穆沙。

  他回身放下喜秤,與她共飲合巹酒後,替她拿下沉重的鳳冠霞帔,就見她緊張的深吸口氣。

  「夜深了,紫熏伺候夫君就寢。」

  她顫抖著手要為他解開衣釦,但他的手握住了她微微冰涼的柔荑。

  「不必如此,從此刻開始,我們是此生最親密的人,紫熏。」看到她緊張成這樣,黑眸中浮現一抹不捨,他溫柔的道。

  「我、我有點兒害怕,因為我什麼都不會。」喜娘跟她提了洞房花燭夜的事,說是她爹交代的,可喜娘說得有些可怕,說初夜會很疼,疼得會讓人厥過去。

  「小傻瓜,我會就好了。」

  他輕輕的把她擁入懷中,先以一個熾烈的吻吻去她的不安,再緩緩的往下吻上她柔嫩的脖頸,他的雙手隔著紅色單衣緩緩的在她婀娜的身子上愛撫游移。

  她微喘著氣,感受到他對她的渴望,他的手愈來愈熱,他的吻也愈來愈激狂,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在他激狂的挑逗下,不一會兒,她全身僅存一條紅絲線綁著的玉葫蘆。

  第一次在他面前裸裎,她羞赧無措,想以雙臂遮掩,他將她的雙腕拉至頭頂上方,細細品嚐她每一寸誘人肌膚。

  她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搔癢著她的肌膚,她渾身發燙,呼吸急促,幾乎無法承受這種帶著酥麻的快感。

  直到他佔有了她,身子像被撕扯般的痛楚令她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之後,他以唇與指在她的每一處敏感帶狂妄挑逗,耐心誘哄,終於讓她嚐到翻雲覆雨的喜悅。

  翌日一早,房內灑進了一室燦光,有幾道光調皮的躍入紗帳中,溫暖的喚醒相擁而眠的新婚夫妻。

  闕穆沙很少能睡得這麼沉,就算有需求時跟女人合歡,他也不會讓女人留宿,因此當他一張開眼眸,看到的就是官紫熏美麗的容顏時,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與滿足緩緩的往他胸口注入。

  她是他的妻啊……他輕柔的拉起她的一束髮絲輕吻著。

  官紫熏眨了眨眼,醒了過來,沒想到對上的正是他深情凝視的眼睛。

  他笑,「早。」

  「呃,早。」她突然感到很害羞,因為陽光透了進來,照亮了紗帳,她一眼就看到兩人赤裸交纏的身子,被子早被請到床角去了。

  看著她羞澀的眼神往床角看去,闕穆沙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伸長了手將被子拉來蓋住兩人,「妳真的好會踢被。」

  她粉臉驀地漲紅,「嗯,尤其是熟睡後,我總會不自覺的踢被。」

  「我知道,岳父在我迎娶妳時,特別附耳叮嚀了這點。」

  她心裡漲滿了感動,爹一直都這麼關心愛護她。

  「大夫跟他提過,妳的體質氣血不順,容易胸悶引發燥熱,被子自然蓋不住,但也因為這樣,若著涼病邪就易入體,要我這個當丈夫的別睡死了,時時注意妳有沒有蓋好被子。」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她的表情太過可愛。

  她頓時驚訝的看著他,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

  闕穆沙含笑望著她,「怎麼了?」

  「你笑了……而且是我第一次見你大笑。」她忍不住也揚起嘴角。

  是這樣嗎﹖連他自己都感到錯愕,她究竟有何魔力可以讓他這麼愉快

  「我好高興能成為你的妻子,光想就覺得好幸福。」官紫熏綻放一抹更動人的微笑。

  因為他而感到幸福?!他突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詫異的瞪大了眼,但宛如凝脂的肌膚早已泛紅。她可沒有忘記,昨晚這種姿勢是在做什麼事。

  「該、該、起來見長輩了。」她結結巴巴,因為他某個地方正激動的抵著她赤裸軟嫩。

  「他們可以等。」他沙啞著聲音,接著立刻攫取她誘人的紅唇。

  「嗯哼……」

  他用力侵犯她的唇,吻去她的抗議,讓她再次沉溺在他火熱的情慾中,嬌喘不休。

  結果,直至近午,闕穆沙才帶著滿臉羞慚的官紫熏前往廳堂,見那一大票令他很是厭煩的闕家人。

  闕家大家長闕恪東看來精壯硬朗,雖然相貌英挺卻帶著一絲邪氣;正室石玉卿依然嬌豔動人,看不出年過四十,另外還有八、九名姿色各異的小妾,再加上曾有一面之緣的闕仁偉以及闕府的其他男丁,以及大姑、二姑、小姑等一大票姻親,人多得她是真的記不住。

  按理,她該一一上前敬茶,但闕穆沙只讓她敬了爹及大娘,隨即擁著她前往闕家祠堂,他似乎早已與他爹協議好,因為無人有異議。只是這些男男女女看來都不是很好相處,光瞅著她看的神情就很怪。

  在肅穆的祠堂上完香,闕穆沙突然開口,「有什麼感覺?那一大家子的人。」

  「很冷,每個人都戴著面具,他們不喜歡我。除了爹還有點笑容外,其他人的笑容都虛偽得令人不舒服。」她不假思索的誠實以對。

  還好,雖然她與他來自截然不同的家庭,但至少她還看得出來誰對她有敵意,這讓他放心多了。

  「那些所謂的親人,除了找碴之外,平常我們並無往來,至於我爹,不久後他就要回到江南去風流快活,所以妳不會太常遇到那些虛偽的人。」

  淡漠的親情與爭權奪利就是闕家人的生存方式,她替他感到難過,更想給他溫暖,給他一個真正的家。

  闕穆沙面無表情的看著闕家的祖宗牌位一眼,牽起她的手,「明日妳要回門,我們去準備些東西。」

  她順從點頭,「對了,爹說官家的一切也將由你繼承,所以會順道安排讓你參觀官織坊及店鋪,日後再帶你去巡桑園。」

  聞言,他走到祠堂大門的腳陡地一停,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

  娘,聽見了吧,妳的兒子即將坐上闕家大位了。

  成了官家乘龍快婿的闕穆沙就在新婚妻子與丈人的陪同下,參觀了官織坊的織廠及店面,也明白百年官家為何能聞名天下,官家賞罰分明,善待織工家丁,分工明確,眾人各司其職,因此無論是坊中工人或是府中家丁多半都做了兩、三代。

  令他更驚愕的是,官家的帳務與經營,官紫熏竟然也擔當了重任。

  「我爹說畢竟是自己的事業,還有上千口人靠著官家吃飯,日後我的夫婿能不能讓織坊愈來愈好也是未知數,所以凡事我也得學。」

  闕穆沙凝睇著臉色紅通通的她。紫熏一次次的帶給他驚喜,雖有柔弱動人的外貌,骨子裡卻倔強又堅忍,如此矛盾又吸引人,讓他對她更為喜愛。

  官亦祥站在女兒身邊,臉上有著以女兒為榮的驕傲。

  「我知道你要處理的事情很多,但現在你已是我的半子,有什麼想法可直說無妨,鬼眼闕穆沙肯定有獨到的生意眼光。」

  丈人在前,他倒是謙卑,「穆沙要學習的事情還有太多,所以官織坊的大小事就還是由爹來作主,爹只有紫熏一個女兒,所以她也可以回來幫忙,還能順道陪陪爹,等日後爹想享受清閒悠哉的生活時,再把官織坊交給穆沙。」

  官紫熏一臉驚喜,她沒想到他如此貼心。

  官亦祥也深感欣慰。女兒出嫁他是萬般不捨,但闕穆沙對女兒如此體貼用心,女兒的眼光的確很好。

  「時間晚了,你們回去吧。」用完晚膳後,官亦祥笑看著女兒,再對女婿點點頭,但目光又隨即回到女兒身上。

  闕穆沙立刻說:「我先去吩咐車伕準備,紫熏再陪爹坐一下。」

  她愣了愣,看著他先行步出房門。

  女婿的敏銳讓官亦祥滿意的點頭,他走上前,握住女兒的手,再次確認,「覺得幸福嗎?」

  這話似乎多餘了,她臉上綻放的幸福光彩已給了他答案,但是為人父母,總是忍不住掛心子女。

  她羞澀一笑,「嗯。」

  他欣慰的看著女兒,她此刻已是一名美麗的少婦了,猶記得十幾年前,她才呱呱落地,時光飛逝,愛妻都已離開他這麼久了……

  「去吧,他在等妳。」

  官紫熏朝父親一笑,行禮告退。

  不一會兒,她已坐在闕家馬車內,靜靜的依偎在闕穆沙懷裡。

  「爹跟妳說了什麼?」

  「只問我覺得幸福嗎?我看著爹的眼神,知道他想起娘了。」

  「妳的答案呢?」他故意問。

  「當然是幸福。」官紫熏漾著甜笑說道。

  「真的幸福?」他突然很在意這個問題。

  她抬頭看著他,有些不解,「怎麼一直問?」

  「告訴我,要老實回答。」

  她滿臉認真的回答,「嗯,很幸福很幸福,只是,我可以再貪心一點嗎?」

  「貪心?」

  「我要你也跟我一樣感受到幸福,可以嗎?」

  闕穆沙怔怔的看著她,沒想到她在乎的竟是他的感受。

  他深深的吸了口長氣,突然有種預感,他浪蕩孤寂的靈魂在與她相遇後,或許將會不再孤單……他不由得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這幾日為了婚事到來,她緊張得睡不好,經歷了洞房花燭夜、見闕家長輩,到今日回門,她真的累壞了,不一會兒即在他令人安心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他凝睇著她甜美的睡容,也闔上眼睛小憩。

  馬車答答的直奔穆沙府,在車伕拉起韁繩停車後,連忙下車備妥矮凳,大門口幾名侍衛分站兩旁靜待主子跟夫人下車,沒想到等了半晌,馬車裡仍毫無動靜。

  金滔接到消息後出門迎接,沒想到只見眾人排排站,卻不見主子下車,他上前以不大不小的聲音道:「七爺,到府了。」

  但車內仍然沒有回應。

  他斗膽上前拉開車簾,驀地,眾人一怔。

  車上相擁而眠的兩人看來既溫馨又甜蜜,可天知道,他們跟了主子多年,何曾在冰冷陰沉的主子身上感受過這樣的寧靜與平和?且一向淺眠的主子,哪曾如此放心熟睡?

  他們這個夫人究竟有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一向不輕易信任人的主子如此沉靜放鬆的入睡?這是除了金滔外,每個人心裡一樣的疑問。

  闕家老宅內,在經過幾重拱門後,一座富貴華麗的廳堂裡,闕恪東的正室石玉卿及小妾們排排坐著,她們的兒子也全被喚了過來。

  氣氛凝滯,每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但過去一向水火不容、爭風吃醋的闕家妻妾,這會兒對接收了闕家大部分產業仍不滿足的闕穆沙同仇敵愾了起來。

  沒錯,她們都是專橫霸道、目中無人之輩,闕穆沙的娘親善良軟弱,因而成了她們欺負出氣的對象,孤立無援的她染上一場大病後就死了,而人家的兒子這會兒可要飛天了,但能怪誰,誰讓她們自己生養的全是飯桶!

  身為長子的闕仁偉首當其衝,他原本該是最有機會拿到家主之位的人,所以從闕穆沙新婚以來,就被他娘親唸到耳朵差點長繭。

  「要是真的讓他坐上大位,我們的日子可難過了。」二姨太忍不住嘆息。

  「現在也只能拖延時間了,要繼承大位,也得選個黃道吉日。」三姨太提了個辦法,立即引來其他人的認同,紛紛點頭附和。

  但這又能拖延多久,她們這些兒子個個不學無術,流連花叢,在他們的爹當家時,大家各憑本領挖金山銀礦,日子自然過得輕鬆快活,但是闕穆沙可不是省油的燈,一旦他當家,要從他那裡弄到銀子,可以肯定絕對比登天還難,這可是他們災難的開始!

  生性風流的闕恪東近幾年迷上江南的風光與佳麗,迫不及待想回去抱美人,打算趁此時交出家主之位,因此吩咐所有子女明天都回到老宅來。

  廳中一片愁雲慘霧,眾人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更好辦法,暫時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翌日,闕家所有子女都齊聚廳堂。

  「讓穆沙繼承家主之位的事有何進展?」闕恪東看著石玉卿問。

  「這是大事,得找個適合的良辰吉日進行才是,但一直要到初秋時分才有好日子。」她邊說邊看著面無表情的闕穆沙。

  他亦冷眼看她。若在過去,他的反應斷不會如此平靜,但此刻,他並未感到憤怒,反正再漫長的日子都已熬過來了,不差這幾個月。他向父親點點頭。

  闕恪東滿意的笑道:「那就這樣吧。」

  這麼順利?!眾人錯愕不已,他們一致認定闕穆沙會有意見,甚至會堅持近日就要在祠堂舉行家主之位繼承大典,他們還腸枯思竭的想著要如何說服他。

  沒想到闕穆沙突然向父親說:「登上大位,現在只不過是差一個讓名實相符的儀式而已,日子雖然延後,但孩兒現在應該已經能掌控實權了吧?」

  這個跋扈陰險的傢伙!眾人聞言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橫眉豎目的瞪著他。

  石玉卿第一個跳出來說話,「你這是在逼你爹放權嗎?他雖然在江南快活,但總管事還是得定期向他報告——」

  「沒關係,我說過了,誰能達到我的要求誰就能坐上家主之位。他娶了官家千金,的確是達成了目標,他這麼要求並不過分。」闕恪東打斷妻子的抗議之詞,看著儀表出眾的闕穆沙,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這孩子完全承繼了他的霸氣與能力,將闕家交給他他很放心,未來闕家只會更往上爬,之後他只要坐著享福就好。

  這一席話成功的堵住所有人的嘴,闕穆沙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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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30:37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從此,闕穆沙有了貌美如花的娘子,也有了掌管闕家大小事的實權,但他並未就此鬆懈。

  畢竟還沒正式對外宣佈當家,一切就有變數,而處在一群慾壑難填、虎視眈眈的闕家人中,他只能更加小心謹慎,因此他常常在書房裡忙到很晚。

  至於成為闕家主母的官紫熏,日子倒適應得挺好的。

  她跟小蓉仍然可以在官織坊自由來去,看看她爹,接待貴客,巡視桑園,也因為她爹早就對外放出消息,官織坊日後是由闕穆沙繼承,所以她在娘家進出也沒人會說閒話。

  況且小蓉說,她們身後總有闕穆沙所派的侍衛保護著,就算有人想說酸溜溜的話,也得看看惹不惹得起啊。

  小蓉因此對這個姑爺更滿意了,尤其是他還特別跟她這個小丫頭交代了,要是她看見闕家那一大票貪婪的親戚,一定要立刻拉著她家小姐轉身就走,因為那些人出口不會有好話,別讓她的耳朵受罪。

  但其實甭說她了,連她主子也認不太出那一大票親戚。

  不過這事金總管已經要她不必費心了,姑爺為了讓小姐的日子能過得清淨,也已交代所有侍衛要眼睛睜亮點,盡量避開。

  所以小蓉對姑爺是愈來愈崇拜了,因為他跟她一樣把主子的事全放在心上。

  雖然婚後的生活過得很自在,但對官紫熏來說,每回見夫君與商行管事議事討論,總是花去很長的時間。

  即使她與那幾名管事談過,也能感受到他們的精明與忠誠,但她的丈夫並不習慣把每個人都視為心腹,他一直是帶有戒心的,這她也懂,那是環境使然。

  只是這一忙便常誤了正餐,連帶的那些管事們也只能跟著餓肚子。

  所以她總會親自下廚,備些簡單充饑的茶點,再假裝恰巧經過議事廳,讓那些剛烘烤出的糕餅或蒸好的餃子、小籠包的香味飄入,讓他們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起空城計。

  這樣,她相公便會在這些明顯吵鬧的合奏聲中,不得不讓大家的肚子先填點東西,她也多了跟他相處的時間,這時他們會到另一邊的桌椅坐下,他則吃著她親手做的點心。

  每一回看著他吃得滿足,她就會綻放出快樂的微笑,而闕穆沙總是情不自禁的捕捉這個發自真心的笑靨,他確定她跟他在一起是真的很快樂,莫名的,這也讓他得到了難以言喻的快樂。

  他從未奢望這一生能遇見一個讓他有歸屬感的女人,但眼前這可愛的小女人卻帶給了他一種圓滿的感覺,似乎她生來就合該屬於他。

  他直勾勾的凝睇著她,她含笑以對,兩人僅以眼神交流,便有訴不盡的千言萬語,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溫馨甜蜜。

  又來了!小蓉對這種兩人四目膠著的畫面可看多了,所以她已經很習以為常的自動略過,靈巧的來來回回,將一籠又一籠的餃子及碗筷分送到長長的議事桌上。

  她很忙,但這些大管事們每次看見向來冷淡的魁首露出如此幸福的表情,卻還是會驚訝的掉了下巴,呆呆的看著這對愛侶伉儷情深。

  也許是他們目瞪口呆的視線太擾人,闕穆沙突然回過頭來,冷眼掃過,嚇得他們連忙垂下眼皮,各自安靜乖巧的低頭吃餃子。

  平心而論,他們對主子的轉變是心喜的,以前的主子像個冷酷的冰人,總是自己一個人用膳,但自從和夫人成親後,夫人會等著他一起用膳,聽服侍的丫頭說,主子臉上的笑容也變多了。

  但即使現在的主子已經多了點人味,可若事情沒有進展到他要的程度,大家還是得皮繃緊一點等著挨罵,在公事上主子一直都沒有放鬆,反而更加嚴格要求了。

  這一晚,終於在確定收購過來的一批瓷器價格後,每個人忍住打呵欠的衝動,目送主子離開,這才各自伸著懶腰去休息。

  闕穆沙走進院落,往冷淵閣走去,遠遠的,竟見寢房內還燈火通明。

  他推門而入,就見到官紫熏仍專注的拿著繡花繃子在刺繡。

  「小蓉呢,怎麼沒有伺候妳休息?」

  許是太專注,官紫熏並沒有注意到他進門,所以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繡花針一個沒拿好就往指尖裡插。「噢——」

  她輕呼一聲,但瞬間手指就被他含入嘴中,她臉兒一紅,連忙抽出手指,像是又突然想到什麼,她急急的將繡花繃子反著放在桌上。

  他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問為什麼,只是不捨的問:「疼嗎?」

  她笑著搖頭,「天天扎針的人怎麼可能沒被刺過,不會疼的。」

  「小蓉呢?」

  「我讓她先睡了。」她知道他是心疼自己。

  「妳怎麼不先睡?」

  「你忙了一天,我想伺候你梳洗再入睡。」

  說是這麼說,但她總希望他可以跟她一起共眠,何況他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這樣日日夜夜忙得不可開交,她真的很捨不得,所以她想藉著自己晚睡,迫他早點回房。

  他洞悉她眼裡的不捨,心中盛滿感動。這個小小人兒以他為天,把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這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

  官紫熏說完便羞澀的握著丈夫的手,來到寢房裡的一扇門前。

  這扇門通往浴池,浴房中兩旁設有白玉燈柱,池邊有浴台,且池中的水由外溝接往灶房,不論何時都能讓池水保持溫熱,因此裡面總是霧氣氤氳。

  她推開門,走到更衣的浴台旁,讓他坐下,彎下身替他脫去鞋襪,深吸口氣再站起身來,傾身解下他的外袍,沒想到他竟然跟著動手解開她的襟釦。

  「我已洗好了。」她粉臉一紅,繼續手上的動作,但手卻開始顫抖,因為他的大手正肆無忌憚的在她的白色單衣內滑動。

  他的手往上,從纖細的小蠻腰往她的肚兜內移動,她忍不住的瑟縮一下,含羞帶怯的嗔道:「我要伺候你——」

  「妳正在伺候我。」

  他一語雙關,刻意貼著她的耳朵說話,溫暖的氣息搔癢著她的貝耳,她的心跳更快了。

  站直身子,他自行褪去了衣物,也一一拉下她身上多餘的服飾,讓他強健精壯的身軀直接貼熨著她赤裸婀娜的胴體。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熱燙的雙手緩慢愛撫她的柔軟,她忍不住那羞人的呻吟,在他的刻意挑逗下無助的任他抱起,洗了一場挾帶著洶湧波濤的激情鴛鴦浴。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闕穆沙卻愈來愈忙。

  為了拉攏朝廷,闕家每年都會捐贈大筆銀兩,今年闕穆沙新當家,捐款金款更是令人咋舌,此舉立即引來其他闕家人怒氣沖沖的關切,卻拿他無可奈何。

  他的大方讓闕家的金山銀礦少了一座,再加上他開始控制這些天天遊手好閒、在外揮金如土的敗家子們的銀兩花用,帳冊轉由帳房管理,此舉讓他的兄弟們差點沒發狂,再一次的,他們將自己的娘親妻兒都帶來穆沙府大鬧特鬧。

  沒想到闕穆沙早有準備,所有他們在外拈花惹草沾上的甚至是金屋藏嬌的女人全都被找來,那些闕家男人頓時後院起火,在被自家女人怒罵一陣後,只能灰頭土臉的離開。

  這些事官紫熏都沒看見,全是聽說的,闕穆沙很有技巧的讓她遠離這一團亂。

  冷淵閣內,除了書房裡有書櫃外,另外還有一個書庫,藏書相當豐富,官紫熏從裡面的書籍知道夫君飽讀四書五經、滿腹文章,因為每一本書上幾乎都有他的眉批,她甚至還發現一本特殊帳冊,上面記載的是他捐助各地天災人禍的銀兩用途明細,這讓她更確定了自己的夫君有一顆溫暖的心,只是為善不欲人知而已。

  「小姐,很晚了,該歇息了。」

  唉!小蓉真的很受不了小姐。姑爺忙,小姐不好去打擾,不是天天刺繡就是窩在這堆書城裡,偏偏她討厭讀書,只有陪著打磕睡的份兒。

  夜已深,月兒高掛,官紫熏放下手中書本,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有點累了。

  「姑爺呢?」

  「還在議事廳吧,真是的,全是鐵人!」小蓉呵欠連連。

  「妳回房休息,我找姑爺去。」

  「好。」小蓉很識趣的,知道人家夫妻倆卿卿我我的,她杵在那兒只是壞人好事。

  官紫熏走到議室廳,意外的發現裡面只剩一盞小燈,金滔就站在門口。

  「夫人,七爺累到睡著了,我又想夫人一定會過來——」

  她朝他一笑,「謝謝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放輕腳步的走進議室廳,就見闕穆沙疲累的躺在貴妃椅上小睡,金滔已為他蓋上被子。

  她拉把椅子坐在他身旁,靜靜守著他。門外,金滔再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這才轉身離開。

  闕穆沙睡了好一會兒,矇矇矓矓間醒來就見到官紫熏微笑望著自己,他連忙起身問:「幾更了?」

  「四更天了。」

  他蹙眉,「怎麼沒叫醒我?」

  官紫熏搖頭,「你睡得好熟,近日你太累了,我想讓你多睡會。」

  他握住她的手,「這陣子較辛苦,是不是冷落妳了?」

  「不是,我只是擔心你太累。」她真的捨不得,他還未公開接任大位,但所有的事都已攬上身,還與異母兄弟們開始起衝突,她很心疼。

  一個人的心很孤獨,但多了一個她,連空氣都變得溫暖。他順勢將她拉到自個兒身上,兩人就這麼一起擠在小小的貴妃椅上。

  夜,好寧靜。

  「我不怕累,也習慣累,從小的環境就教會我只有權勢財富才能改變一切。」他的語氣苦澀中帶著自嘲,懷裡溫暖的人兒讓他的心不設防,頭一次對人吐露心中的話。

  「雖然我自小生活優渥,但爹常說:『大富由天,小富由人。』所以,他教我要惜福知福,我幸運的沒讓生活教會我你體會到的事,」她眼眶微紅,因為心疼,「但我知道你的確需要權勢及財富,那才能讓你抬頭挺胸,才不會讓人糟蹋,在冷酷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他深深凝睇著她,再一次慶幸自己擁有了她,她的蕙質蘭心讓他溫暖窩心。

  「不能怪你,你身邊有太多不好的人,為了保護自己,就只能武裝自己。」

  闕穆沙深吸口氣,知道不能再談下去,否則他的男兒淚恐怕會被這個可以看透他內心深處的可人兒給逼出來。

  「我們回房睡吧。」

  官紫熏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很快的從他懷裡起身說:「嗯,明天可是個好日子呢。」

  他不懂,卻感染到她的好心情,笑問:「妳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她自信滿滿的道。

  翌日,金色陽光灑落屋內,看來的確是個好日子。

  闕穆沙從床上醒來,訝異自己睡得那麼沉,也驚訝床榻的另一邊是空的,才剛想著,就見官紫熏端著一碗麵走進來,身後跟著端著熱水的小蓉。

  「我想你也差不多該醒了。」

  她巧笑倩兮的將麵放到桌上後,走近床榻,而小蓉則將熱水放到一旁的洗臉架上,擰濕了毛巾,交給主子,再帶著一抹奇怪的傻笑看著他,「小蓉就不在這裡礙事了。」

  他蹙眉看著還刻意將門給關上的丫頭,一臉不解。

  官紫熏溫柔的伺候他梳洗穿衣,看著他穿妥鞋子,再牽著他的手走到椅子邊坐下。

  他看著桌上的那碗麵問:「這是?」

  她又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笑盈盈的交到他手裡,「這是禮物。」

  禮物叫他看著她端上來的壽麵。難道是——黑眸迅速的閃過感動。

  「我說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啊,因為今天是你的生辰。」

  從沒有人記得這一天,就連他自己的娘親也是一樣,她巴望著父親的愛憐卻備受欺凌,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跟時間能放在他身上。

  「這是妳親手為我煮的壽麵?」他凝睇著愛妻,眸中的溫柔幾乎滿溢。

  「嗯,我想身為一個妻子,一定要知道丈夫的生辰,所以偷偷問了金總管。」她笑得好開心。

  「那麼,丈夫也應該知道妻子的生辰。」

  在她紅著臉向他說了個日子後,他握住她的雙手,承諾——

  「這年過了,明年,我一定替妳好好的過生日。」

  「那我要你能陪我一天,不准工作,沒有其他人,就我們兩個一起過一天,成嗎?」

  「成。」

  「吃麵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看著她滿足的笑容,他吃完他二十五年人生中的第一碗壽麵。

  明明晚一點他還得到商行去,但此刻的感覺太溫暖,他忍不住想多待一會兒。

  把玩著她送給他的荷包,柔軟的紫色布面上以金線繡上「松、竹、梅、石、桃、李、靈芝、芭蕉」等八寶,象徵富貴圓滿,能在小小荷包上繡這八寶,可見她的繡工精巧過人!她人美手巧,上回她急急的將繡花繃子蓋住,就是為了給他驚喜吧。

  「妳怎麼會想到送我荷包?」這一點他可好奇了。

  「我仔細的想了又想,你什麼都不缺,後來看到你每回出門都有帶人,吃的用的都是他們付錢,但一個人身上一定要帶荷包,有備無患嘛。」

  「妳的心思真細,我很喜歡,而且這布料很不同。」他最近準備接洽一筆紡織生意,因此他花了更多的時間瞭解布料。

  「嗯,這是一種很特殊的織布機織出來的,是我娘留給我的。」

  「是了,聽聞由妳這個官大小姐手織的布匹可是相當的昂貴,織工更是聞名天下。」

  官紫熏臉兒一紅,「並沒有,是大家太過獎了。」

  是嗎?但他聽說她織出的布或手製的衣裙可是費工又費時,但質好、款式又不重樣,許多王公貴族、皇親國戚都相當喜愛,只是岳丈愛女心切,捨不得她為了銀兩日夜趕工,所以她一年只做幾件而已。

  「妳對自己沒信心?我可不這麼認為。」

  她嫣然一笑,「其實我做衣服很費時,又想與眾不同,染的色不能太俗氣,什麼人適合穿什麼樣的綾羅綢緞,穿來才能有不同的風情。」

  「妳很喜歡做這些?」他注意到她雙眸熠熠發亮。

  「嗯,是我娘教我織布的,她曾誇過我有天分,娘開心,我就做得很開心。」

  她與他分享她的心情,他聽得津津有味。

  他寵愛的眼神看著她,聽她告訴他原本的織機都是五層機,是她娘跟當時的一名工匠改為四層經線與兩層緯線,得以雙層提花交織,讓織出來的布既薄絲面又柔滑,色彩和潤,正反兩面的花樣皆相同……

  「唉,只可惜我現在大半的時間都在這裡,沒有什麼時間可以織布……」

  於是,第二日,官紫熏也有了一份禮物。

  闕穆沙在知會岳丈後,特別差人小心翼翼的將她最愛的織機給送過來,放置在特別為她準備好的側廳,讓她在這個家可以隨時做她想做的事。

  原來寵愛一個人是會上癮的。

  夜裡,她總會不自覺的踢被,知道低溫也易讓病邪侵入,擔心她胸悶血瘀,他總會在半夜醒來,為她蓋上被子,以免她著涼。

  即使是激情交纏,淋漓汗水佈滿兩人身軀,他也總會抱起她,到浴室為她拭去身上汗漬,讓她能清清爽爽的回到床上入眠。

  這樣溫馨甜蜜的生活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忍不住的就想寵愛她、讓她開心,他送了她一堆的珠寶金飾、珍珠瑪瑙,只不過她喜歡穿著素雅簡單的衣裙,常是月華裙加件背子,腰間繫上綢帶就出門,很少配戴什麼首飾,在知道她的喜好後,他改送她設計典雅大方的髮簪頭飾,希望她可以帶著他的心意在身上。

  但不只他寵愛她,官紫熏也不遑多讓。

  他身上所穿的窄袖長袍,大袖領衣,都是由她親手一針一線縫製的,從織布到染色,全都自己來。

  她從金總管那裡得知他嗜吃辣,儘管她是最討厭吃辣的,因為他,她試著開始煮辣吃辣,也假裝自己愛吃,但這種假裝一點都不會讓她不愉快,因為只要他吃得開心,她就開心。

  也因此她日日親手買菜烹煮,又從廚娘那兒知道他特別愛吃戶縣澇店鎮的辣椒油,她還特別利用闕穆沙到商會去忙的時間,去了離長安不遠的戶縣,捲起衣袖,忍著刺鼻的辣椒味努力的學習怎麼做辣油,這樣來來回回的花了一個月時間,她卻一點也不以為苦。

  老師傅讚她用心手巧又有天分,平常人要學個幾個月才能有個樣子,她只要再多多練習,要出師也不遠了。

  聽到老師傅的肯定,在馬車載著她跟小蓉回府後,她便迫不及待的往廚房裡鑽去,小蓉見狀雙肩一垮,不得不承認愛情真偉大。為了姑爺,她家小姐真的是不怕苦也不怕難!

  於是這一天,廚房裡的丫鬟小廝都被請到一旁,看著當家夫人捲起衣袖,將已經風乾的大紅辣椒一一剪去辣椒蒂……經過溫火烘焙至乾後再行碾碎,接著以上等菜油燒熱後,將辣粉倒入,小心的控制油溫。

  一時之間空氣中辣味飄香,有不少人被嗆得眼紅、鼻子紅,噴嚏打不完,還是小蓉經驗老到,拿了濕毛巾塞住口鼻,也備了一條給主子,但主子不願意使用,所謂的色香味,她得看、得聞才能做出好吃的辣油,毛巾太礙事。

  遠遠飄散的辣香讓鮮少入廚房的闕穆沙也聞香而來,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站在火爐前忙得滿頭大汗的人竟然是他的愛妻。

  「七爺。」

  其他人注意到他出現,連忙退到一旁。

  他微瞇著眼眸走到官紫熏身邊,就見她那張粉嫩的小臉紅通通的,眼眸因沾染著淚水而閃動著楚楚動人的光芒,鼻子微紅,渾身都是汗,小蓉還得在一旁適時的為她擦拭汗水。

  官紫熏也看到他了,有點驚訝,「怎麼來這兒了?」

  「妳呢?怎麼親自做這些,不是有現成的?」看著那一鍋辣椒油,他的心是感動的。

  「我喜歡吃,你也喜歡吃,自己做更有成就感。」她笑得好開心。

  闕穆沙溫柔的凝睇她,「我陪妳。」

  這一說,其他丫鬟小廝可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簡直難以置信。那個殘酷又冷漠的七爺竟要陪夫人窩在廚房

  只見他接過小蓉手中的濕毛巾,輕輕的為她擦拭額上汗珠,那動作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一直到完成了官紫熏親手做的辣油後,還得等它涼,小蓉跟其他人自願接手後續的工作,讓這對恩愛夫妻回房去休息。

  一進寢房,全身香汗淋漓的官紫熏正準備沐浴,卻驀地從夫君火花四射的眼中看出他想做什麼,不由得臉紅心跳起來,「那個……我自己來就行了……」

  「我來。」他的聲音帶著誘人的嘶啞低沉,透露了濃濃慾望。

  於是,又一場澎湃洶湧的情慾盛宴激烈展開,才不過傍晚,她已疲累的沉沉入睡。

  闕穆沙靜靜凝視著她美麗惑人的睡姿,見她嘴角微揚,一臉滿足的枕在他的肩窩處。

  此刻是他人生中最感到幸福的時候,而且這種溫暖的幸福正源源不絕的湧上他的心頭。

  「主子很幸福。」小蓉走在長安城的大街,一臉笑咪咪的看著官紫熏臉上的笑意。

  唉,也真不可思議,那麼難以靠近的男人竟對主子那麼好,夜裡體貼蓋被子,時時不忘噓寒問暖,任何她目光多流連一會的東西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就買了,還不忘主子的痼疾,定期請沈大夫回府看診,還特別撥出時間一起聽大夫怎麼說。

  但小姐也真是的,明明天天跟姑爺見面,晚上也相擁而眠,這走一趟到巿場採買,也要刻意繞上一圈轉到商會,就是想趁機多見見姑爺。

  小倆口見了面後還聊了好一會兒,主子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但瞧瞧才離開商會,她們主僕後面就冒出一大串護衛,姑爺還真是將小姐捧在掌心裡疼著啊。

  只不過對於這點官紫熏頗感無奈,她可是跟金總管說了又說,他才勉強答應只讓小蓉陪她上街,可這會兒她身後又跟了一大群人,簡直像廟會遊行嘛,她看向小蓉。

  小蓉明白點頭,看著身後的大陣仗,做了這陣子她常做的事,端起當家主母身邊最得寵的丫頭架子道:「夫人說,要你們回去做自己的事。」

  「可是——」他們遲疑的看向她身旁的夫人。

  官紫熏微微一笑,「七爺要怪罪下來,就說是我說的,如果他開罵,你們就告訴他,這樣的話我下回過來這裡買東西時,就不順道去瞧他了。」

  這是威脅吧!護衛們忍不住低頭想笑。

  瞧這陣子主子對夫人的溫柔寵溺,這招應該有效,這在以前是沒人會相信的,一向視女人為無物的七爺,竟然會這麼在乎自己的妻子!

  事實上,這京城內有哪個不識夫人?不會有人愚蠢到去招惹她引來七爺的怒火的,所以眾人在行禮後,終於離開。

  小蓉吐了一口長氣,看向主子,「可我才不信小姐會捨得不去找姑爺。」

  「少貧嘴。」官紫熏笑著瞪她一眼,「咱們快一點到巿場去,不然新鮮的好貨都被人家挑完了。」

  主僕倆有說有笑的往巿場去,這裡到處充滿著吆喝喊價聲,也較為擁擠,但有許多菜販農家自行種植的蔬果或養的雞鴨魚肉,新鮮又美味,所以她很常來這裡買菜。

  長長巷弄間,攤販一見她來了,個個笑開了嘴,因為她性格溫和待人客氣,並不像一些有錢人般看不起他們窮人,所以大家都喜歡做她的生意。

  狹長的巷道有些擁擠,但大夥兒都拿了自家最新鮮的食材往她那兒擠,正熱絡推銷時,突然有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

  接著,幾個人驚慌失措的跑過來,「糟了,阿春嬸,妳快回家看看,妳家失火了!」

  「什麼?!」頭髮花白的阿春嬸緊張的丟下攤子,眼眶發紅的直往後面巷弄跑。

  「快幫忙去救火!」有人大聲一喊,更多人往那邊跑去。

  「我們也去幫忙。」官紫熏原本被小蓉拉到一旁免得被人撞上,但她在知道發生什麼事後,卻跟著人群跑了起來。

  「主子,不行啊!」

  小蓉心一驚,焦急的想阻止她卻已來不及,只能急急的跟著她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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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30:59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救命啊,我的孫子在裡面啊——」

  阿春嬸面對著被熊熊大火吞噬的老房子哭喊,而可怕的紅色火舌隨風飛舞,嗶嗶剝剝的燃燒聲聲聲驚悚,眾人眼見火勢將房子整個吞噬,即使前來幫忙的鄰人與攤販們接力拿著木桶接水,但根本滅不了火。

  眼見火勢燒得愈來愈旺,樑柱開始坍塌,熱氣逼人,大火跟濃煙彌漫了整個天際,眾人不得不退後,雖然水仍然往火裡倒,看來是沒多大效果了。

  哭得淅瀝嘩啦的阿春嬸突然起身要往裡衝,兩名鄰居連忙抓住她,「不行啊,進去會被燒死的!」

  「可我的孫子在裡面啊!我的孫子啊!」她神情激動的哭喊,「他已經夠可憐了,爹娘死得早,是老太婆僅剩的命根子啊!老天爺,你太沒良心了……你對老太婆實在太狠了……嗚嗚嗚……嗚嗚嗚……」阿春嬸哭得癱倒在地。

  官紫熏主僕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跟著落淚,其他人也一樣低頭拭淚。

  「等等,裡面好像有哭聲?」

  在火光中,模糢糊糊的可見一名年約兩、三歲的孩子放聲大哭的身影。

  「作孽啊,明明看到他還活著,但怎麼救啊﹖」

  「就是,火太大了!」

  紅紅的烈焰吞噬著一切,屋子坍落的碎塊不斷往下掉,情況如此險峻,誰敢進去

  官紫熏看到隔壁屋子前晾了一條被子,她轉身跑過去拉下被子,用桶子浸濕,披上身就倏地衝進火堆裡。

  小蓉的眼睛原本一直瞪著被火吞噬的屋子,一見有人衝進去,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見到被子下那熟悉的月華裙,她瞪大了眼,連滾帶爬的要跟著衝進去,但火太大,又逼得她往後退,「小姐,妳害慘我了,我怎麼跟姑爺交代?!嗚嗚嗚……」她哭得淚如雨下。

  「天啊,是七爺的夫人嗎?!怎麼辦?」有人開始慌了。

  「快!快進去救人!」小蓉大聲哭叫。

  「火那麼大,怎麼進去?」眾人面面相覷,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的孫子啊……嗚嗚……我的孫子!」阿春嬸已經哭得肝腸寸斷。

  其他人更是快嚇死了,如果這場火把夫人給燒死了,他們這些人有命活嗎?!雖然闕穆沙跟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無冤無仇,但聞他極為兇殘冷酷,對這個夫人又甚為寵愛,如果他因此遷怒他們……眾人一想到這裡,瞬間動了起來。

  「快點!提水啊!水桶!快!」管那火有多麼燙、多麼兇猛,何況不只為了自己,光官紫熏過人的勇氣就令他們佩服,他們絕不能讓她出事!

  「去找七爺,快!」

  於是,一桶一桶的水直往烈焰裡倒,有人衝到離這裡最近的「玉石齋」,那是闕家產業之一,沒一會兒就見一群夥計往火場跑來,還有人施展輕功,直往幾條街外的商會飛掠而去。

  事實上,商會那頭已可見大火的亮光與濃濃的黑色煙霧。

  闕穆沙在二樓樓台看到起火的地點是妻子要去的巿場方向時,驀地心生不祥,立即策馬狂奔前往巿場,當他聽說官紫熏去了火場時,更是提心弔膽的追了過去,身後還有兩名臉色凝重的侍衛也跟著他跑。

  他來到現場,看到一群人忙著救火,卻沒有見到官紫熏,又見小蓉癱坐在地上失神哭泣,他立即擠開人群衝上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她人呢?!」

  「姑爺,小姐為了救小孩衝進去,好久了,好久了……嗚嗚嗚……」小蓉痛哭失聲。

  他臉色悚地一變,看到那愈竄愈高的火焰,想也沒想的就抓了個水桶將自己淋濕後就往裡面衝,兩名侍衛也想跟進去,但幾簇火舌突然向他們襲來,他們被迫退後,只能憂心的看著眼前這一團熾烈的惡火,幫忙加入救火的行列。

  屋裡熱氣滾燙蒸騰,但因為這是老式的磚造房子,燃燒較慢,再加上裡面並無太多餘的家具,即使已有不少樑柱倒了,仍有些許可走動的空間,只是這磚牆怕是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紫熏!紫熏!」他以濕袖子摀住口鼻,不停的叫喊,一邊閃過那些被燃燒的木頭家具,忍著高溫蒸烤的痛苦尋找愛妻。「紫熏!紫熏!」

  「穆沙?!」

  抱著孩子躲在牆角的官紫熏在聽到他的呼喚後,連忙起身跑向他,「我在這,穆沙!」

  他一回身,就在烈焰與煙霧中看到她緊抱著一個孩子往他跑過來,他眼中一喜,卻同時看到她頭頂上方的樑柱即將坍陷,成為一團團火花散落下來——

  「小心!」他驚恐大叫。

  她抬頭一看,倒抽口涼氣,想也沒想的將孩子推向他。

  他衝了過去,拉到孩子,也一把將她拉向自己,可雖然他及時的將她拉開,但一塊燒紅飛散的木塊卻正好射向她,灼傷了她的胸口。

  「啊——」她痛呼一聲,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站不住。

  闕穆沙臉色一白,旋即用力朝一面火牆擊掌,只聽轟的一聲,所有烈焰被一股氣流捲開,著了火的牆面同時被擊出一個大洞,他一手抱起妻子及那名哇哇哭叫的孩子,在紅紅火焰中飛掠而出。

  痛!

  官紫熏覺得胸口劇痛,但那不是血瘀的悶痛,而是一種像有火在燒灼的疼痛,她想要撥開那種痛,但一雙溫熱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以不弄疼她的力道制止了她去摸胸口。

  「紫熏——」

  她聽見一聲低沉而心疼的呼喚。

  她微微喘息,因為胸口不停燒灼的疼痛而不由自主的流淚,她眨眨眼,睜開了眼睛,在迷濛的視線恢復清明後,看到了闕穆沙憂心的黑眸。

  火!她直覺的想坐起身來,但沒想到一個起身,竟讓她疼得差點要厥過去,闕穆沙連忙扶著她躺回床上,但她已痛得淚如雨下了。

  「妳別亂動,妳的胸口被一塊燒得火紅的木頭給燙傷,很嚴重,可能會留下疤痕。」他語氣壓抑的說。

  其實他很想朝她大吼,就為了救一個孩子,她差點就害死自己!但看她如此虛弱疼痛,他又心疼極了,恨不得受傷的是他。

  「孩子呢?」官紫熏擔心的問。

  「他沒事。」

  「你呢?」

  闕穆沙蹙眉,「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妳很痛吧。」

  她點點頭,因為眼前是她最最親密的丈夫,她不想逞強,「你不應該跑進去救我的,那時候火勢蔓延,整個屋子都被大火包圍了,你就這樣跑進去很危險的。」

  「因為妳在裡面,我一定要進去。」他直直的鎖著她的眼眸,認真說道。

  他沒有想到她就這樣走進了他的生命,輕易的牽動著他的喜怒哀樂,徹底打亂了他原來訂定的計畫……原來她注定會改變他的人生,他已經不敢想像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要如何過下去了。

  「紫熏,我的心沒有妳想像的那麼堅強,請妳為我保重自己,好嗎?!」

  「對不起……」即使正被傷痛折磨著,她仍能感覺到他的脆弱與懼怕,看來她嚇壞他了。

  「如果可以,我會亦步亦趨的跟在妳身邊守護妳,但因為我做不到,所以拜託妳答應我,妳會遠離任何有危險的事,好嗎?」

  他一再的索取她的承諾,沒有責罵,只有滿滿的請求,她淚眼矇矓的點點頭。

  「嗚嗚……小姐,妳終於醒了,妳可嚇死我了……葉總管也過來看過妳了,他說幸好老爺不在京城,不然,我的皮肯定會被老爺剝下來的!」小蓉端著晚膳進房來,見主子張開了眼睛,她放下晚膳,撲跪到床邊哭喊著。

  「我沒事了。」

  「嗚嗚……什麼沒事,小姐身上會有疤痕了,雖然傷在那裡,只有姑爺一人看得到,可是從前小姐的身子可是晶瑩剔透又完美無瑕的,嗚嗚……」

  「妳別哭了——」官紫熏低頭想看看傷處,卻見絲被下的自己一絲不掛,右胸雖上了藥纏著紗布,可雙乳卻是赤裸裸的露在外頭。她輕呼一聲,粉臉漲得羞紅,「我怎麼沒穿衣裳?」

  「妳傷在那裡,這樣比較好換藥。姑爺硬是找了個女大夫過來,而且接下來的換藥,姑爺也一手包辦,不許我幫忙。」小蓉這話帶著不滿的控訴。從小到大,主子生病都是她在照顧的,尤其主子又傷在右胸,更要小心仔細,他一個大男人肯定粗手粗腳,還不准她幫忙,真不知道在想什麼﹖

  還敢告狀!闕穆沙直接給這個少根筋的丫頭一記冷眼。

  接收到那記可怕的殺人目光,小蓉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吭聲。還是主子善良!

  「還是讓小蓉幫我——」

  「妳先下去。」

  一對上那雙冷颼颼的黑眸,小蓉就算再不甘願,也只能欠身告退。

  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官紫熏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夫君生氣了。

  「我沒有保護好妳——」

  「不對,不是你的錯!」她馬上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該死的,聽我說完!」

  他的怒氣其實是針對自己,如果他的動作再快一點,她就不必受這種苦了。

  「妳受傷了,我很自責,所以無論是換藥淨身,都由我來做,更甭提我是妳的相公,我們裸裎相見多少回了,妳還會害羞?」

  「我……我只是擔心我不再完美,傷肯定很可怕,疤一定也很醜,你——」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感覺得到他愈來愈生氣。

  他的神情陰鷙,「在妳心裡,我就如此膚淺?」

  「不是,只是——」

  「如果我受了一樣的傷,妳會因此討厭我、嫌棄我嗎?」

  「當然不會!」她馬上回答,但這一答,再看看他閃動著怒焰的眸子,她就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想﹖我知道你不會嫌棄我。」

  「知道錯就好,不然我會很生氣,非常生氣!」闕穆沙怕情緒失控,馬上轉移話題,「餓了嗎?吃點東西。」

  見他一下生氣一下又很溫柔,雖然很痛,她卻有點想笑,「我不想吃,只是有點兒累,想睡一下。」

  小蓉突然在門外說道:「姑爺,小姐的藥煎好了。」

  他走了出去,接回那碗湯藥後將房門關上,他把藥放在桌上,再回到床邊。

  「這是大夫開的藥,能減緩疼痛,讓傷口早點痊癒,我扶妳起來,可能會有點疼,妳忍一下。」

  她必須微坐起身才能喝藥,因此她忍著痛楚,讓他扶起她。

  闕穆沙在她背後墊上軟墊,接著端來藥湯吹涼,一口一口小心的餵她喝下。

  官紫熏的手一直緊拉著被子,就怕春光外洩。

  真是個害羞的小東西!「待會我替妳擦擦身子。」他有些故意的說。

  果然就見她瞪大了眼,漲紅了臉,「不、不用——」

  「我也要上床和妳一起睡,妳也不想自己身上有異味吧?」

  他對她困窘無措的神情可一點都不同情,一個小女人竟讓他懂得害怕的滋味,是該讓她付出點代價才公平。

  成親以來,大多是她在伺候他,為他更衣、伺候他梳洗,不過從這一晚開始,闕穆沙天天為她細心的換藥淨身,餵藥、餵三餐,尤其是淨身一事,總令她尷尬的羞紅臉。

  即使她小小的抗議,她是傷在胸口又不是雙手,她可以自己來,但他卻霸道的駁回,完全沒得商量。

  相較於娘子的害羞,闕穆沙其實是很痛苦的。他不敢吻她、不敢抱她,就怕狂熱的慾望會失控,可偏偏他又要親自照顧她,所以只能天天看著那道灼傷,在內服外敷下慢慢的、以幾近凌遲的龜速收口結疤。

  這期間從南方返回京城的官亦祥也多次前來探視,見女兒被照顧得很好,又知道是女婿事事親力親為,在感謝闕穆沙再次救了女兒外,更加篤定他對女兒是真心的,而非外界所謠傳的只是為了登上闕家大位而故意接近利用她。

  然而也因為闕穆沙將照顧她的事都攬下自己做,每天就工作得更晚了,就算到天亮才回房也是常有的事。

  尤其最近江蘇地區販賣私鹽問題嚴重,他派出的人已經潛伏多日,要揪出背後的幕後黑手指日可待,他更是緊鑼密鼓的籌畫大小細節。

  書房裡殘燭已滅,漆黑夜幕早已被金色晨曦照亮。

  闕穆沙揉揉疲憊的眉心,從書桌上起身,步出書房,回到冷淵閣,他推門進入寢房,就見小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明明要這丫頭不必守著的,外面他有派人巡視。

  「小蓉。」他輕拍她的手呼喚。

  她迷迷糊糊的醒來,卻見天都亮了。「姑爺,你怎麼一天比一天晚,小姐若不是喝了藥睡下了,肯定會熬夜等姑爺的。」

  他當然知道,想讓傷口早點復原,充足的休息是一定要的,但他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只得請大夫在方子中加上安神助眠的藥,讓她能早早入眠。

  「妳回房再睡吧。」

  小蓉點點頭,站起身來往門外走,但由於姿勢不良的趴睡一夜,她全身痠痛且行動遲緩,一個不小心就踢到門檻,忍不住痛叫出聲,「唉——痛痛痛……」

  闕穆沙一回身就看到床上的人兒動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皺眉。這丫頭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示意她先離開。

  房門一關上,他就見妻子坐起身來,不知道自己仍是赤裸裸的,在晨光下,她如一尊白玉雕像,美得令他壓抑已久的慾望猛烈的蠢動起來。

  「你到現在才回房。」她喃喃低語,睡眼惺忪,神情嬌憨可人。

  他坐在床畔,「嗯,我去洗個澡,妳再睡一會兒。」

  「我伺候你——」

  「不行。」他立刻打斷她的話。

  「可傷口已經結疤,大夫說再等個幾天就會好了。」

  他不容置喙的說:「那就再等幾天,別弄濕了傷口。」

  他的堅持令她無奈,只能任他自己拿了衣裳去沐浴。

  不一會兒,他回來上了床,輕輕的將她擁進懷裡。

  他知道他在玩火,他該做的是穿妥外衣,吃完早膳就回去商會處理那成堆的公事,但他看出她眼中的忐忑,他想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雖然把赤裸著上身的她擁在懷中實在是備受折磨。

  半晌,她才輕聲的道:「你睡著了嗎?」

  「沒有。」

  「大夫昨天來看過傷口,她說我是個有福的人,看來傷口很大,但比較深的只有接近右胸的一部分,所以那裡只會留下一個像月牙般的疤痕。」

  「只要妳健健康康,那個疤長怎樣我都不在乎。」

  他突然拉開被子,俯身輕輕的吻上她胸口的疤,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從她遭受火吻至今也已有一個多月了,但他都不敢多碰她一下,就怕她的傷口會裂開,但現在這一碰,在聽到她的嬌聲嚶嚀後,那忍耐許久的狂熾慾火就再也無法壓抑了,他的唇再次攫取了她的,她在他熱情之吻下融化,藕臂環住他的頸項回應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慾火焚身,一個翻身將她壓在床上,卻觸到正在結痂的傷口,她驚呼一聲,他馬上從她身上彈開。

  官紫熏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夫君反應太大了。」

  「妳那裡真的不疼了?」他很擔心,小心翼翼的問。

  她點頭。其實還有一點點痛,但她知道他忍了很久,某個地方肯定比她還疼。

  「大夫說了,其實只要小心點,是沒——」

  她的話沒說完,他的唇已再次封住她的,他小心避開她的傷處,溫柔繾綣的愛著她……

  雲收雨散後,闕穆沙牽著她的手在妝鏡前坐下,拿起一只象牙梳緩緩的梳理她烏黑的髮絲。

  她羞紅著臉看著鏡中的他,想著她的髮與他的糾纏在一起,他們會這樣恩愛的結髮一輩子吧!

  他伸手輕抓起她一綹髮絲,她總能給他一種莫名的安定力量。

  兩人的眼眸在鏡中相會,緊緊糾纏,這一刻,彷彿就是永遠……

  雨濛濛的下著,一輛馬車緩緩的駛近穆沙府。

  不一會兒,車伕與闕家家丁連忙為甫下車的官亦祥及一名斯文儒雅的俊秀男子撐起傘,招呼他們進大廳。

  「旭倫,紫熏要是見到你肯定開心極了。想當年你們青梅竹馬,你雖然只大紫熏三歲,但一直是個早熟懂事的孩子,我當時還曾想為你跟紫熏訂下婚事呢。」

  官亦祥說得開心,但蘇旭倫卻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遲了一步!他從小就打定主意要娶紫熏當新娘,可沒想到她卻嫁人了。

  從官伯伯口中得知紫熏跟闕穆沙的事,他實在無法不走這一趟。

  兩人才剛入座,金總管派人送上熱茶,官紫熏就跟著闕穆沙相偕走進大廳,身後還跟著小蓉。

  「爹,金總管說您來——」她話才說到一半,眼睛突然一亮,難以置信的跑上前去,一臉的又驚又喜,「旭倫哥哥?是旭倫哥哥吧?!」

  「天啊,是三少爺!」小蓉也開心的大叫,但突然感受到一記冷光,她趕緊收聲瞟向姑爺。

  果不其然,闕穆沙黑眸危險的一瞇,對妻子表現出的熱絡有些不是滋味。

  儘管心中不悅,但在官亦祥看向他時,他仍不動聲色的有禮問候,「爹。」

  官紫熏則笑盈盈的拉著蘇旭倫的袖子,一如她小時候的習慣,「旭倫哥哥,好久不見了!」

  他眸中不由得浮現溫柔,「是啊,妳出落得更標緻了。」

  「旭倫哥哥也是,愈來愈英俊瀟灑了。可是你怎麼出去那麼多年,到後來連信也沒有﹖我擔心死了。」

  「就是,三少爺都不知道這樣有多讓人擔心!」小蓉實在忍不住出聲,三少爺和主子跟她都是青梅竹馬,她在他面前一向是沒什麼規矩的。

  「小蓉也這麼大了,」蘇旭倫直到此時才注意到她,「也變得漂亮了。」

  她聞言開心的臉紅紅,「三少爺也高了不少。」

  「旭倫哥哥,你這麼多年在外地做什麼?」官紫熏很好奇,迫不及待想知道這些年來他去了哪裡。

  「說來話長,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好好聊聊。而這位就是名聞京城的鬼眼闕穆沙吧﹖」他的目光移到一直冷眼打量著他的男主人身上,雙方都感覺到彼此的目光帶著敵意。

  一提到親愛的相公,官紫熏的眼中立刻浮現難掩的愛意,她快步的回到丈夫身邊,以充滿崇拜的語氣說:「是,他就是我的夫君。穆沙,他就是我曾經跟你提過的旭倫哥哥。」

  兩個男人微微向對方點頭,但神色都不是很好看,只不過官紫熏太沉溺在與故人重逢的喜悅中,並未察覺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

  闕穆沙直視他。即使眼前這男人長得白白淨淨、容貌俊逸,渾身散發著溫文儒雅的氣質,看來飄逸出塵,但他仍從那懷疑探究的眼神中知道,對方並非沒有心機的傻瓜。

  「旭倫是蘇家布莊的少東,也是紫熏小時候最重要的玩伴,那時她天天嚷叫著要找旭倫哥哥,就連睡覺時也吵著要旭倫陪,讓她娘又好氣又好笑。」官亦祥笑呵呵的說道。

  自己的童年糗事被提起,官紫熏一臉困窘,粉臉漲紅的抗議,「爹!」

  「世事多變,沒想到官伯母已經走了。」蘇旭倫眸中有掩飾不了的心疼。

  「我相信娘看到我現在過得很好,一定很為我開心。」一想到娘,她眼眶不由得一紅。

  見她難過,蘇旭倫習慣性的想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但連她的衣袖都沒碰到,闕穆沙已比他快一步的將她帶入懷中,深邃的黑眸挑釁的直盯著他看。

  「抱歉,我忘了她已是你娘子,還以為她仍是那個當年事事需要我安慰陪伴的紫熏妹妹。」蘇旭倫的眼神裡充斥著對他的不滿。

  闕穆沙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穆沙,沒關係的,我們就像親兄妹一樣,是不是?爹。」官紫熏直到此時才發覺兩個男人之間氣氛不對,連忙安撫板著臉的相公。

  「是啊,而且還極為有緣,我這趟從江南上來,在一家客棧巧遇旭倫,就結伴回來了。」官亦祥仍是呵呵直笑。

  闕穆沙皮笑肉不笑的問:「蘇公子這趟回來有什麼打算?是要繼承父親衣缽,還是謀發展?」

  「沒有,我這次回來並沒有打算要繼承布莊,當年會外出學醫也是因為——」他突然頓了一下,目光移到那張明眸皓齒的小臉上,「因為從小就對經營布莊沒興趣,這次巧遇伯父,聽了關於妳的事,知道妳的病體控制得宜,可是遭到灼傷的傷口恢復得還好嗎?我自認醫術高明,如果有我可以——」

  闕穆沙立即冷聲拒絕,「不必了,只要能讓她的傷口少疼一點、早點痊癒,要花再多的銀子都無所謂,我之前已請了最好的大夫為她治傷,她的傷已全好了。」

  「可依伯父所言,應該有留疤吧!」蘇旭倫表情凝重。

  「這事不必蘇公子掛心,闕某身為紫熏的相公,只會因此更愛她疼她,絕不會在意這點小事,蘇公子就不必費心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官亦祥總算發覺氣氛有些不對,打算快點帶著蘇旭倫離開,「我還跟人有約,要先走了,旭倫你是要先回布莊嗎?」

  「我跟紫熏多年未見,想再多留一會兒,如果她的相公不介意的話。」他並非厚臉皮,也不是聽不出官伯伯的意思,但他真的有好多話想跟她說。

  「我也要到商會去,那爹就跟我一起走吧。蘇公子就像紫熏的哥哥,等於是我的大舅子,今晚當然要一起留下來用餐。」闕穆沙出乎眾人意料的大方應允,「我從商會回來的時間不定,紫熏,妳就好好招待蘇公子,我會盡快趕回來陪你們用餐的。」

  「嗯。」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心兒卻咚咚咚的直打鼓。不知這兩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闕穆沙在離去前向蘇旭倫點了點頭,然後給了金總管一個眼神後交代,「宴席就設在花廳吧,先上些茶點,讓蘇公子好好跟夫人聊聊。晚宴菜色要豐富,別怠慢了客人。」

  「是。」金滔明白的行禮。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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