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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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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鬼眼御妻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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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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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31:48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闕穆沙和岳丈一起離開大廳,但還沒走出大門,他就對著岳丈道:「爹,我有東西放在書房忘了拿,您先走吧。」

  「這樣啊,你去吧,不用送我了。」官亦祥不疑有他的逕自離去。

  見岳丈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後,闕穆沙旋即往回走,沒多久便出現在金滔面前。

  他則像早已得知主子會去而復返,表情沒有半點驚愕。

  「一切都照主子的吩咐安排了。」

  「很好。」

  主僕倆避開冷淵閣的花廳,繞道走到側廳進入書房,金滔隨即上前從書櫃裡抽出一本詩集,按了後面的一個鈕,書櫃後方立即開了一道密門,兩人一同走進去,密道門再次關上。

  裡面是一間密室,有桌有椅,佈置雅致。

  闕穆沙走到桌旁坐下,金滔必恭必敬的站在一旁。

  「旭倫哥哥,你這幾年都在外面做什麼?」

  牆面突然傳來清晰的談話聲,闕穆沙凝神細聽。

  這是他特別叫人建造的密室,密室的另一側是花廳,從外觀看來很厚的磚造泥牆其實是用木頭隔間,牆面上還鑽鑿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洞,讓在密室的人不但能聽得更清楚還能透過洞孔看到外面的人的表情,而外頭的花廳則用了高低不一的多寶格放置漆器、花瓶,巧妙的遮掩,不會讓人起疑。

  闕穆沙此時的視線正對著蘇旭倫,聽他正娓娓道來他在外地的生活。

  他說他想成為大夫,因此求了一個神醫收他為徒,學習的日子很辛苦,又經常在外東奔西跑,所以沒什麼時間與家人聯絡,後來因緣際會之下他遇到了以毒聞名江湖的奇人「毒王」,毒王見他資質極佳,便收他為徒,而毒王要求嚴厲,連捎信的時間都是奢侈,所以幾年時間就這麼過去了,直到他已學成出師才踏上歸途。

  「毒王聽來很可怕,你這幾年肯定很辛苦吧?」官紫熏口氣中有著不捨。

  「他是個寂寞的怪老人,懂得天下奇毒,但不隨意用毒,幾年下來,我們有了父子情誼,他還收了我當義子。」蘇旭倫非常的尊敬義父。

  「那太好了,只是時間過得好快,我都成親了,那你呢?」

  闕穆沙濃眉一蹙,他清楚的從洞孔中看到蘇旭倫臉上一閃而過的哀傷。這個男人很明顯情繫他的妻子!

  「我現在還沒有成親的打算,不過我不明白的是,闕穆沙是一隻蟄伏的老虎,他很危險,妳怎麼會嫁給他?」

  金滔暗中點頭,他對七爺的形容很精闢。

  「我知道外面的人對他的評價,但他是不得已的,別人愈畏懼他,很多事就愈好做,可那並不是真正的他!他在外面要虛與委蛇,回到家裡他便不必使計偽裝,他對我很溫柔、很體貼。」

  「那只是假象,他接近妳是有陰謀的,我打聽過了,只要能得到妳——」

  官紫熏不想再聽這些污衊他的話,「我知道那個傳言,但他一開始就說了他是壞人,要我離他遠遠的,甚至主動告訴我這個謠傳,他自嘲又難過,因為每個人都說他是壞人……」

  「妳太善良了!紫熏。」他試著點醒她,「妳怎麼不想想,有多少皇親國戚紆尊降貴的想要和他結親,他為什麼都不要?他年已二十五,不可能一直沒有成親的機會。」

  「他太忙了,還得應付那些爾虞我詐——」

  「不對,那是因為他一直把婚姻當作籌碼,他要選擇一個對他最有利的成親對象,他是一個寧願犧牲一切也要擁有金錢和權勢的男人,他不會真心去愛一個女人的。」

  「不對不對,旭倫哥哥,他不是這樣的人!」他的一再批評,令官紫熏再也忍不住的把丈夫不為人知的那一面說給他聽。

  但蘇旭倫卻聽出其中的蹊蹺,「從你們在燈會巧遇後,又那麼巧的讓妳發現他救濟山中村落的事,之後又救了發病的妳?這一切未免巧合得太過詭異。」

  「我跟他經歷好多事,是你難以想像的,我相信他,雖然我不指望外面的人相信他,但你是我的哥哥,是除了我爹之外我最在乎的親人,你至少要相信我。」他的一再懷疑讓她生氣了。

  蘇旭倫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哀傷的凝視著她。她對闕穆沙的維護著實傷了他,因為她發病時的痛苦模樣讓他心痛不已,所以他下定決心為她習醫,立誓要保護她一生一世,誰知道他好不容易學成回來,心愛的她卻已為人妻。

  如果她嫁的是個認真善良的男人,他就算難過仍會祝福她,但這個聲名狼藉、做事不擇手段也要達到目的的鬼眼闕穆沙,他實在無法接受。

  「旭倫哥哥,我愛他!真的真的好愛他,你要是討厭他,他也不會勉強你喜歡他,但不會對你有好臉色,」她咬著下唇,「可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因為你們都是我最在乎的人啊。」

  知道現在自己說再多她也不會相信,蘇旭倫難掩心中失落,只能點頭,「是,我的紫熏妹妹是個聰明人,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吧。」

  聽他這麼說,她才重展笑靨。

  兩人又說了些小時候的事,闕穆沙在一旁靜靜聽著,看著蘇旭倫凝睇著妻子的溫柔眼神,儘管心中不悅,但他不得不承認,蘇旭倫是說對了不少事,他的確不是什麼好人……

  思緒翻湧間,他起身離開密室,金滔也跟著步出,看著滿臉笑意的主子,看來今晚這頓飯,主子會吃得很愉快了。

  闕穆沙這一餐確實吃得很愉悅,平常就吃過的山珍海味,今夜吃來特別順口,跟妻子間的互動也親密自然,兩人有說有笑。

  這一切看在蘇旭倫眼裡,他只覺得滿心苦澀,尤其是注意到這一桌幾乎都是加了辣的菜餚。「我記得妳最討厭吃辣,就算只有一點點也不喜歡,現在怎麼開始吃了,是口味變了嗎?」

  官紫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後來喜歡吃了,因為家裡換了一個從四川來的廚娘,她沒有加辣不會煮菜。」這話是真的,只不過因為她不愛吃辣,所以廚娘還得另外打點她的三餐。

  小蓉站在一旁猛翻白眼,暗嘆愛情真偉大!

  闕穆沙幾乎是帶著囂張的笑容看著臉色黯然的蘇旭倫。

  這一餐說不上賓主盡歡,但主人臉上的笑意在送走客人、回到房間後,還是依然掛在臉上。

  「你今晚的心情很好?」官紫熏很好奇。

  「是。」

  「為什麼?」

  這是祕密,因為有人說她好愛好愛他……

  他不習慣說愛,而她也未曾向他開口說過,但今天她說出來了,雖然是對著另一個男人說的,但這讓他更為感動,即使是在他看不見的時候,他的娘子也在努力維護他。

  「怎麼不說話?」她真的很好奇。

  他笑,「沒有,只是覺得我今生何其有幸,能擁有妳。」

  連說的話都特別甜,真的很不像他,她擰眉看著他。

  她還在疑惑間,他突然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轉身就往浴室的門走去。

  他的眼神太火熱,她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

  他把她抱到浴台上,一顆一顆的打開她的衣釦,緩緩的解開後,再拉開了她的肚兜,露出她誘人的渾圓,她微微喘氣,知道他火燙的目光就停在她右胸的疤痕上,那的確是一個月牙的形狀。

  他俯身低頭,親吻著那個印記,開始夫妻間最親密的探索之旅。

  然而,闕穆沙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不久後,他開始打翻醋罈子,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天天捧醋狂飲。

  第二天,蘇旭倫就送來一種蜜餞,說是由女貞樹所結的果實,那成串成簇的紫色果實經過處理曬乾成為零嘴,可以「安五臟,養精神」,對她的體質也有改善效果。

  第三日,他可愛天真的妻子為了禮尚往來,竟親自帶蘇旭倫上官織坊,為他量身,打算親自裁製一套衣裳給他。

  雖然現在他身上的衣服全是她親手所製,分蘇旭倫一件是沒什麼關係,可瞧瞧那眉飛色舞的俊秀臉龐,他就是悶!就是氣!

  「你不是該到商會去了嗎?」

  織坊內,官紫熏一邊拿著量尺踮起腳尖、抬高手為蘇旭倫量肩寬身長,一邊回頭看著悶坐在一邊喝茶的丈夫。

  「我已交代金總管去處理了。」他怎能讓蘇旭倫跟自己的愛妻獨處,雖然還有小蓉在一旁,但他就是無法放心。

  小蓉低頭偷笑。她怎麼也沒想到威震天下的闕七爺,也是個醋罈子呢!

  蘇旭倫只是看了闕穆沙一眼,溫柔的目光又回到細心為自己量身的官紫熏身上,此刻的幸福,他只能收藏在心裡。

  「量好了,可以走了。」闕穆沙一見妻子放好量尺就拉著她要走人。

  「等等,可是旭倫哥哥他——」

  抗議無效,主子被帶走,小蓉只好跟蘇旭倫笑咪咪的揮手走人。

  又過了幾天,蘇旭倫送來幾包補身的藥湯給官紫熏,「這是針對妳的病邪所開的藥方,妳喝幾帖看看,我再替妳把脈,調整藥方。」

  「蘇大夫,沈大夫曾是太醫,也是紫熏從小看到大的老大夫,我相信他的醫術不會輸你才是。」對他的多事,闕穆沙可是一點都不領情。

  「我現在就是在沈大夫的中春堂看診,沈大夫看得起我,在他百年後,中春堂便會留給我。」蘇旭倫也一點都不退縮,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著他。

  「呃,那太好了,謝謝旭倫哥哥,我會按時服用的。」

  還是官紫熏善解人意,以美麗的笑容回應,也很察言觀色,趕緊把人送走。

  蘇旭倫一走,她就以一種很認真的神情瞪著丈夫說:「你對旭倫哥哥太沒禮貌了!」

  「我不喜歡他那麼接近妳。」

  「我一直當他是哥哥。」

  他知道,不然他早一腳把他踹飛了!

  瞧他一臉鬱悶,官紫熏主動握住他的手,「明兒個我會在院裡染布,你想看看嗎?」

  他這幾天簡直變了樣,不在乎日進斗金的生意,只繞著她打轉,像是怕她被人搶走似的。

  「我得到商會去。」他皺著眉道。

  說是這麼說,但隔天就見到那個原本應該去商會處理事情的男人,站在冷淵閣的院落裡,看著妻子將白蠟加熱熔化,再將已經畫好了花鳥的織品放進水中煮染顏色。

  沒想到過沒多久,蘇旭倫那傢伙也來了。

  「蠟纈對妳不好,妳的體質除了葛藤外,還有一些該避開的物品,那些東西可能會誘發妳體內的病邪,像是染料。」他這話是對她說的,但沉定的眼神卻是看向闕穆沙。

  這該死的傢伙是在暗示他對她不夠細心,還是不夠關心?!闕穆沙的唇抿成了一直線,黑眸迸出濃烈的怒火。

  兩個男人充滿敵意的目光對峙,令她為難的揪著繡帕。

  「闕某請教大夫,還有什麼要指教的嗎?」闕穆沙冷聲問。

  「那些東西一旦蓄積在體內,就易導致氣血不順,經絡受阻,」蘇旭倫的神色也很難看,「雖然能用針灸引導氣流順暢,但想來七爺也不願讓我在她身上扎針,既然如此,那就該對她多用點心。」

  「你說什麼?!」他的火氣整個爆發出來。

  官紫熏見狀急了,「穆沙,旭倫哥哥只是好心——」

  「一個惡名昭彰、滿腹心機的男人,有可能在沒有任何好處的情況下,變身成只愛嬌妻的男人嗎﹖我可不信。」蘇旭倫知道自己在刻意挑釁,但他控制不住,如果闕穆沙真的在乎她,就該知道什麼是她不能碰的,他根本不是真的珍惜她,不過是把她當成他稱霸商場的工具而已!

  天啊!官紫熏倒抽了口涼氣。旭倫哥哥怎麼會愈說愈重了……

  「送客!」闕穆沙氣憤的下了逐客令。

  「等等,穆沙,不可以,他是我的客人!」她慌忙阻止,不希望兩人的誤會更為嚴重。

  「客人?」他陰狠的瞪向他,「他有把自己當作客人嗎﹖他視我為敵人,一個搶了他意中人的情敵!」

  蘇旭倫臉色悚地一變。

  「聽聞蘇家二老已經在為你物色媳婦,你就自己去娶一個好好疼著,少把主意打到紫熏身上,她已是有夫之婦了。」他撂下狠話。

  「你不該這麼說的,他是旭倫哥哥——」她真不知道兩人怎麼會鬧得這麼兇,但他們都說得太過分了。

  闕穆沙神情一凜,「金總管,送客。」

  蘇旭倫冷冷的道:「不必了,我自己會走,不打擾了。」

  「你要去哪裡?」官紫熏知道他這一走就不會再上門做客了,手足無措的問。

  「我從義父那裡曾聽說在祁連山上有一種植物,初開的花為黃色,後轉橘紅,將其曬乾食之,有活血袪瘀之良效,稱為紅藍花,」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闕穆沙身上,「雖然並不好找,但我一定會找回來給妳的,七爺可以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我,應該滿意了吧。」

  這傢伙分明是在明示,為了紫熏他什麼都願意去做。他火大的怒視他,額上青筋直跳,「雖然山上氣候詭譎多變,地勢險惡,但蘇大夫為了我妻子的安危,可得細細尋找,沒有找個一年半載的再下來,誠意就不足了。」

  「你!」蘇旭倫真的動怒了,氣得甩袖離去。

  官紫熏看著他繃著一張俊臉走人,不禁心中難受,又見闕穆沙也一張臭臉,她更生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為什麼?他一直就認為我是有陰謀的接近妳,他看不起我。」他火冒三丈。

  「他沒有。」

  「沒有?」她竟敢為了蘇旭倫向他撒謊?!「妳敢說真的沒有!」他咬牙朝她怒吼後,沉著一張臉離開。

  她唇一抿,眼一紅,頓時淚如雨下。

  闕穆沙跟官紫熏第一次吵架冷戰。

  事實上也不算真的冷戰,因為闕穆沙根本忙得看不到人,晚上甚至沒有回房,官紫熏面對的不過是一室的清冷而已。

  聽金總管說,他都在書房過夜,早出晚歸,還曾一去三、五天的到鄰近縣城處理商會的事,這些全是她聽說的,他都沒跟她提。

  從金總管口中,她甚至得知他要在下個月到東北談礦產生意,這一去可能就要三個月,他是打算離她遠遠的嗎?

  顯然的,他的打算還不只如此,他最近似乎又惹火那些闕家人了,一些鮮少往來的叔伯堂兄們一連幾天上門來找他,原因都是他以家主的身分限制了他們的薪俸花銷,引來大家群體抗議。

  「還有五天他才能上祠堂正名,在外也還沒有坐實家主這個名位,他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打壓咱們嗎?」

  「我們不敢奢望他能記著手足之情多關照我們,但至少也別處處斷人生路,闕家財大業大,要他別太貪心,吃太撐會爆肚的!」

  幾個人氣沖沖的過來,每次都帶了一大票人馬吵吵嚷嚷。

  她在瞭解情況後,看著金總管,「穆沙不知道他們來過嗎?」

  「當然知道,他們也去商會那鬧了,七爺連見都懶得見,他們才會不甘心的到府裡來鬧。」

  「他怎麼說?」她再問。

  「別理他們就好,他們只是紙老虎,七爺只是想逼他們回到正途,他們除了吃喝嫖賭,就只會到闕家的各個商號錢莊要錢,實在太過荒唐。」

  「但狗急了也會跳牆,紙老虎被逼急了,有可能會變真老虎啊。」小蓉擔心的道。

  官紫熏也認同,「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的確不得不防。」

  「我也跟七爺說過了,但他卻不以為意……過去七爺對他們雖然頭痛,卻不會這麼直接的硬來,這應該是在盛怒之下沒多作考量所致。」金滔說到這裡,神色有些凝重,「其實,這陣子爺很不快樂,夫人應該知道。」

  「我連見他一面都難。」她苦笑,眼眶泛淚。

  「唉……今天七爺也出城了,到麗城去辦事,後天才會回來。」

  「姑爺也真是的,是他兇了小姐,這樣躲起來算什麼?至少也得回來解決問題啊!」小蓉真的是氣極了,無法原諒他讓小姐傷心。

  金滔突然看向她,「妳去做妳的事,我有些話想私下跟夫人說。」

  她是主子最貼心的親信耶,竟然要她離開?看著小姐對她點點頭,雖然不滿,她還是乖乖照辦,「是。」

  「夫人,請跟奴才走一趟書房。」

  官紫熏雖然有些不解,但還跟著金滔往書房走去。

  奇怪的是,兩人到了書房,他卻領著她來到一座書櫃前,她困惑的看著他。

  「其實這段日子七爺不見夫人,是在懲罰自己。」他終於開口。

  「為什麼?」

  「七爺吼了夫人,很是自責,所以他逼自己離妳遠遠的,藉此懲罰自己……奴才現在要做的事,可要請夫人替我保密了。」金滔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夫人是真的在乎七爺,她也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他不能再這樣看著兩人誤會痛苦下去。

  「奴才要帶夫人到一個地方,除了奴才跟七爺外,夫人是第三個知道的人。」他說著拿開櫃子上的詩集,按了鈕,一扇門立即開啟。

  她倏地瞪大眼,跟著他走進密室,然後驚駭的發現,從這裡竟可以看到花廳,隱約還可以聽到花廳門口兩名丫頭的交談。

  她錯愕的看向金總管,他對她點點頭。

  官紫熏恍然大悟,「所以,穆沙會對旭倫哥哥那麼反感,是因為他聽到我跟旭倫哥哥說的話了?!」

  金滔點點頭,「是,夫人可能會因此對七爺生氣,但那是因為他太在乎妳,再加上蘇公子對爺一見面就展現敵意,這才會讓爺決定進來密室,但請相信奴才,就只有那麼一次,再來妳跟蘇公子見面,七爺都不曾再竊聽了。」

  她生氣嗎?他是一個從不說愛的男人啊,所以那天晚上他心情特別好,是因為他聽到了她說愛他的話吧……

  一想到這,她怎麼跟他生氣

  「老實說,前陣子蘇公子經常出入府中,爺雖然長得俊美無儔、高大挺拔,但蘇公子也是俊秀儒雅、飄逸出塵,完全是不輸給爺的人中之龍,所以即便夫人與他處之以禮,爺仍是會擔心吃醋。」

  她笑了。難怪他跟旭倫哥哥就是合不來……但這也更證明了他有多麼在乎她,甜甜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

  「也因為蘇公子的出現,爺對夫人的獨佔慾也更加強烈,他想要獨佔完完整整的妳,包括妳的心,所以,」金滔停頓了一下,「當爺聽到妳為了袒護蘇公子而向他撒謊,才會令他勃然大怒,失去自制的朝夫人吼叫,爺不是有心的,他只是太失望難過了。」

  「我都明白了,謝謝你。」這陣子在她心頭盤踞的烏雲都散去了,「今天在這裡的事,我會保密的。」

  她的聰慧貼心讓金滔感激的朝她一笑。

  月上樹稍,夜已深沉。

  闕穆沙風塵僕僕的回到穆沙府,一身沙塵的他走進冷淵閣,進到寢房,不意外的,床上的人兒正熟睡著,他不由自主的放輕步伐,拿了換洗的衣物進到另一扇門裡。

  在他正準備褪去身上衣物時,門突然被打開,這陣子讓他想到全身都疼了的妻子,巧笑倩兮的走向他。

  「讓紫熏來伺候夫君。」她踮起腳尖,紅著臉兒的為他解開衣襟的釦子,「我好想你……」

  這句話解放了他最壓抑的渴求,瞬間,他將她緊抱,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用行動來證明他有多想念她。

  接下來是激情狂野的,他幾乎是撕碎了她身上的衣物,瘋狂的愛著她。

  稍後,兩人回到床上,相互依偎。

  「我吼了妳,妳不氣我嗎?」

  闕穆沙很在乎這件事。他愛慘了她,卻吼了她,這樣的妒火嚇壞了他,擔心自己之後會不會因為太過憤怒而不小心傷了她?

  「不氣,因為我想了又想,你只是太愛我了,一如我深愛著你。我們如此的相愛,為何要折磨彼此呢?」她深情的凝睇著他。

  他溫柔的回視,傾身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對,我是如此深愛著妳……」

  他的唇緩緩下移到她嬌翹的鼻梁,再到她紅灩誘人的紅唇,一直往下……

  羅帳內,再現旖旎春意,傳出一聲聲的粗喘輕吟。

  兩人終於和好如初,又恢復了原本的恩愛甜蜜。

  五天後,家位繼承大典在闕家祠堂舉行。

  在經過繁複冗長的祭祀過程後,闕穆沙執香祭拜列位祖先,在他身後,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群闕家人。

  肅穆氛圍中,他直勾勾的望著祖宗牌位,強忍著心中激動的情緒。

  終於有這麼一天,他站到了最高的位置。娘,妳看到了嗎?

  他深吸口氣,回過身,看著臉色難看的大娘、二娘、三娘,還有那些曾看不起他的叔伯兄弟們……這些人有好長一段日子再也不敢出現在他面前,但今日不出席都不成。

  他冷笑,清楚的看到那些姨娘們臉上的驚悚不安,是啊,她們都曾聯手欺侮過娘和他,是該畏懼。

  日後,只要任何人不守闕家家規,他便有權行家法,而且,只要杖不出血,就改以鞭刑,在過去,他曾背著多少次莫須有的罪名,被鞭至遍體鱗傷。

  他的目光再回到得意的父親身上,是,他是該得意,庶出的他能將闕家的產業推到最高峰,連皇室的人看到他們都不得不敬三分,這是他原本意料不到的吧。

  至於那幾名臉色蒼白的異母兄弟,個個把頭壓得低低的。讓他這卑微之人站上最高位,他們日後自是不敢再囂張,雖然在妻子的勸導下,他已從私人帳戶裡撥了銀子給他們每月花用,但對這些花錢如流水的人來說,還不夠塞他們的牙縫。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微笑看著他的妻子,冷酷狠戾的眸光頓時由溫柔取代。

  她是在場唯一一個有資格分享他成功的人,那雙漾著澄清水波的明眸中滿是驕傲。

  官紫熏眼泛淚光,臉上帶笑,看到他黑眸中的溫柔與俊臉上煥發的光彩,她真的替他開心。

  經過兄弟間殘酷的爭奪,把真實自我丟棄在黑暗中,逼自己變得冷硬狠辣後,他終於站上了他最想要的位置,而且名副其實。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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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闕穆沙是名副其實的坐上大位了,但這卻嚴重的威脅到了肅王爺。

  剛掌實權時,他已是商業巨擘,如今名正言順,對外就更能大方的展現野心。

  事實上這幾個月,他已動作不斷,譬如他狡獪的以捐助巨額銀兩給朝廷做水利工程、土地開發甚至是賑災之用,成功的拉攏朝廷勢力。

  一旦朝廷準備對外輸出絲織品、茶、瓷器、家具等商品時,將會由闕家一手包辦,這樣雙方關係就更密切了。

  原本兩人勢力不相上下時,自己佔優勢的地方就是與皇室的關係,現在闕穆沙在得到官家的幫助後積極彌補弱點,一旦讓他取代自己成為新的皇商,日後就算自己有雄厚財力及皇族背景,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現在唯一可以阻止他拓展勢力、吞噬到自己的方法,就是讓他成為一家人。

  「什麼?要我當妾?!父王,你是瘋了嗎?!」張涵湄一臉的難以置信。

  「妳這丫頭!唉,闕穆沙拓展勢力之快已讓爹倍感壓力了,咱們旗下的各種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而他不只跟多數商會合作,還繼續往下紮根,利用充足的資金,提出共同經營、共享利潤的拉攏策略,把松江、蘇州、湖州的大小商人都納為合作對象,現在闕家商號已可說是全國之冠了。」

  「可是我堂堂一個郡主,怎麼可以給人做妾——」

  「但他是鬼眼闕穆沙,鼎鼎有名的商業奇才,放眼天下,有誰比他優秀?妳不過是跟一個女人分享他而已。」他耐心的勸著女兒,「何況妳就這麼點能耐嗎?等嫁進穆沙府,妳是金枝玉葉,要把官紫熏擠下有什麼困難﹖」

  她聽明白了,沒錯,就算官織坊再怎麼聞名天下,官紫熏不過是平民百姓,她可是王爺之女、皇室郡主,那女人敢跟她搶闕穆沙嗎﹖「我比較擔心的是闕穆沙,他肯納妾嗎?」

  「如果他不肯同意,我就找闕恪東,那傢伙我可認識幾十年了,狡猾得像隻狐狸,妳以為他長期待在江南真的是為了那些畫舫美人?」張坤冷嗤。

  「不是這樣嗎?」

  「闕家只差紡織一項便能稱霸京城,如果闕穆沙娶了妳,官老頭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唯一的愛女當人小妾,這樣就無法完成那隻老狐狸想稱霸京城的計畫。」

  「所以他之前避居江南是為了躲開父王對他的施壓?!」她恍然大悟。

  「是,但是現在情形不同了,闕家已將官家的紡織業拿到手,只要我不在乎,妳不在乎,那隻老狐狸就算傾盡所有力量也會逼他跟妳成親。他太貪心了,只要任何對闕家有利的事,他都不會放過。」這一點,張坤信心十足,「與我們聯姻,等於讓闕家的勢力更為牢固外,闕家也一躍成為皇親國戚,妳說有這樣的好事,那老狐狸會輕易放過嗎?」

  張涵湄嫣然一笑,「是,女兒明白了!一切就聽父王安排。」

  今日天清氣朗,但穆沙府裡一片離情依依。

  官紫熏依依不捨的送闕穆沙出門,雖然這行程是早已安排好的,但當時是因為小夫妻鬧彆扭,闕穆沙一氣之下才會決定親自前往東北去談採礦之事,官紫熏雖然有意相陪,但路途遙遠,他怎麼捨得她跟著舟車勞頓。

  「這一趟出去,慢則兩個月,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回來,妳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你已叮嚀過千萬遍了。」

  就在兩人深情呢喃時,房門口傳來敲門聲,金總管的聲音隨即響起——

  「爺,肅王爺到訪,奴才已請他到花廳等候。」

  「怎麼這時候來找你?」她突然有點兒擔心。

  闕穆沙皺著眉頭,抿緊了唇,「不必擔心,現在的情勢是他處於下風,他不會是來找碴的,我去跟他談談。」

  他離開後小蓉走了進來,官紫熏見她一臉凝重,關心問道:「怎麼了?」

  「奴婢剛剛聽到家丁們在談論,說肅王爺看來心情很好,還跟金管家說是來談喜事的。」

  「能有什麼喜事?」她不明白。

  「小姐,妳不知道對不對?其實這幾年外傳肅王爺一直想把他的獨生女嫁給姑爺,這是公開的祕密啊!」小蓉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果然,主子的臉色也跟著凝重起來。

  「所以這個喜事有可能是——不,不可能,堂堂郡主怎麼可能屈就於小妾的位置!」

  「小姐,妳太單純了啦,連家丁都說,小妾要把正室踢下是很簡單的事,她們別的不會,就是最會耍手段,反正只要能進門,總有機會的。」小蓉真是替主子緊張。

  此時官紫熏突然靈光一閃,她連忙支開小蓉,「好了,別在這胡亂猜測,我相信爺不會娶她的。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想休息一下,妳出去吧。」

  小蓉知道她剛剛說的話惹主子不開心了,很內疚的離開。

  在丫頭離開房間後,官紫熏立即從床上起身,穿上繡鞋後,小心的步出房間,轉往側廳,來到書房內進入密室。

  「王爺口中的喜事是指什麼?草民不懂。」

  果然,她聽到了丈夫的聲音,也從那些洞孔裡看到了他冷淡的面容。

  「本王就不拐彎抹角了,本王想將唯一的掌上明珠許配給你。」張坤笑得好不開心。

  官紫熏沒想到肅王爺真的是來門來談婚事的,一臉難以置信。

  「王爺似乎忘了草民已有妻子。」闕穆沙冷冷的提醒。

  「七爺說這話可就錯了,一個男人,尤其是優秀的男人,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女人!」

  看來,肅王爺還是沒有放棄要將女兒往他這塞的意思。「讓郡主當妾,不會太委屈了嗎?」

  張坤聳肩,「皇上不也有三千佳麗,女人能夠一生陪伴有能力的男人,不叫委屈,而是她的福氣。」

  將他比成皇上,這高帽子戴得太過!闕穆沙皺眉,「草民怎敢跟九五之尊相提並論,」他頓了一下後道:「何況不瞞王爺,草民能爬上目前的位置,憑藉的是什麼,王爺難道不知道嗎?」

  「雖然人人都說你殘酷冷漠,但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只說明了你的傑出,怎會動搖我想將女兒嫁給你的決心。男人就是要有你這樣的性格,才算真正的男子漢。」張坤不以為意的說。

  看來這老傢伙今天不從他口中得到承諾是不會離開的!闕穆沙暗自皺眉。

  「做生意當然可以狡獪,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果王爺不介意若有一天我為了成功,必須犧牲郡主的話,那我是不介意再多娶個小妾進門。」

  「七爺這話未免說得太不實在,誰不知七爺與夫人鶼鰈情深,本王相信你不會這樣對待你的女人。」張坤認定他只是想推辭婚事,有些不悅。

  闕穆沙嗤笑,「鶼鰈情深?哼!王爺認為能坐上闕家家主之位的人,真的會把感情放在心上嗎?」

  張坤皺眉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緩緩說道:「當初為了順利取得官織坊,我精心籌畫了半年,在燈會時設計讓官家千金差點被一群流氓玷污,再及時出手相救,果然讓她對我這惡名昭彰的鬼眼有了好印象。之後為了贏得她的好感與信任,我更大費周章的安排了十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偽裝成老人家,每日前往破敗的小村落行善濟貧,總算哄得她把心交給我。

  「雖然過程麻煩了些,但總算是達成目的,娶了美人,和平取得官家織業,坐上家主大位。正如王爺所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王爺不介意把愛女嫁給這樣的人,咱們就算達成協議,只是日後郡主若出了什麼事,王爺可不能怪罪在我身上!」

  張坤半信半疑,神色難看的道:「你說這些話,不擔心我跟你妻子或外面的人說?」

  「我的妻子很信任我,她深愛著我,不會相信你這些污衊的言詞。至於外頭,我的惡名還不夠臭嗎?那些沒證實的消息傳言多不勝數,隨人信之,我無所謂。」

  肅王爺一怔,無話駁斥。他雖熱中權勢,對唯一的獨生愛女卻甚為寵愛,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必須重新考慮與他結親的可能。

  「王爺好好想想吧,是否真的不在乎讓女兒跟著我這樣心機深沉的男人過一輩子,要有個萬一,只怕她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與他只有一牆之隔的官紫熏癱軟在椅上,臉無血色。

  她簡直不敢相信,原來他對她好、娶她,真如外界傳言,都只是為了得到她家的財產

  他們的相遇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陰謀?金元村裡的爺爺奶奶們,全是他教人喬裝打扮的?他的體貼和寵愛只是騙局,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官紫熏深受打擊,腦袋嗡嗡作響,接下來兩人還說了什麼她都沒聽見也聽不下去了,她的胸口好痛好痛,這股劇痛緩緩的從她的心口朝四肢百駭蔓延開來,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四分五裂了,如同她的心一樣,碎成片片……

  闕穆沙在送走了肅王爺後,回到房間,竟見到妻子臉色發白,額上直冒冷汗的躺在床上,他憂心忡忡的看著她,一邊為她拭去臉上的汗。

  「妳生病了?我叫人去請大夫來。」

  她看著他臉上的擔憂關心,只要一想到這些看似真誠的關懷背後,隱瞞了怎樣的欺騙和利用,她就想哭,但她極力忍住了,「我沒事,躺一下就好,你不是該出發了?」

  「沒關係,妳要是不舒服,我可以晚幾天再上路。」

  「不要!」官紫熏突然激動起來,但馬上緩和了口氣,「你還是早去早回比較好。」

  「也是。」他傾身輕吻她的額頭,「但妳不好奇肅王爺跟我說什麼嗎?」

  「我猜得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希望你當他的女婿。」

  闕穆沙點頭,深情的凝睇著她道:「不過我拒絕了,我的心只有一顆,也已經給了妳,再無法接受別人了。」

  聽到這句話,她該要感動的,但此時她心裡只有恨。他怎麼可以如此待她

  「我真的累了,我想睡一下,你路上小心。」

  他皺眉,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有種難掩的冷漠。但他又想,應該是因為她不舒服吧。「那我出門了,我會交代金總管,如果妳還是很不舒服,就讓他去請大夫來看妳。」

  「嗯。」她順從的點頭。

  他依依不捨的低頭抱了抱她,又忍不住親親她,這才起身離開。

  接下來,官紫熏的確更不舒服了。

  她在床上躺了將近五天,吃不下,睡不著,話也少,整個人看來鬱鬱寡歡,金滔只能猜想,可能是因為主子不在,影響了夫人的心情,但他想要叫大夫來給她看看,她卻很堅持的說不需要。

  「但總不能這樣下去啊,夫人,爺回來會怪罪我的。」他好言相勸,希望夫人能讓大夫看看。

  「我沒事,金總管,真的。」她喃喃低語,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

  驀地,房門外突然傳來小蓉的驚叫聲,「小姐,小姐,妳瞧瞧誰來了?!」

  她擰眉坐起身來,就見小蓉拉著蘇旭倫興高采烈的跑了進來,他手上還有一束很特別的花,雖然是乾燥的樣子。

  蘇旭倫臉上的笑容在見到臉色蒼白的官紫熏時,立即消失,他將好不容易採到的紅藍花塞到小蓉手上,坐上床畔,拉了她的手把脈,濃眉緊蹙,「妳的氣息為何如此虛弱紊亂?」

  「小姐從姑爺出門至今有六天了,她每天都臥床不起,食不下嚥,睡不安寢,也不准我們請大夫,好在三少爺來了。」小蓉擔心得不得了。

  「是啊,蘇大夫,夫人沒事吧?」金滔也開口。

  「我沒事的。」官紫熏連忙坐起身來。

  她披散頭髮、身形單薄的模樣,看來更顯楚楚可憐。

  「小蓉,我們出去。」直覺告訴他,夫人心裡有事,卻不讓他們知道。金滔知道蘇旭倫與她感情深厚,希望他的出現能讓她振作起來。

  小蓉聽話的跟著他退下。

  「怎麼回事?」蘇旭倫擔心不已的問。

  「那是紅藍花嗎?!乾燥時仍如此美麗,盛開時肯定更美。」她迴避的顧左右而言他。

  他抿緊了唇,「皇天不負苦心人,這麼難得一見的花終於讓我找到了,那麼可以告訴我,妳又是為了什麼從一朵盛開的花變得枯萎了呢?」

  她眼眶一紅,看著這個從小時候開始,每每在她需要人陪時,永遠會出現在她身邊安慰她的哥哥,沒想到在她最最心痛的時刻,他也從祁連山回來了。

  官紫熏咬著下唇,淚水一滴滴的滾落眼眶,「他騙了我,你是對的,我不該不相信你……」她聲音瘖瘂,充滿了絕望。

  「妳在說什麼?」

  「他真的是為了取得我家財產而接近我的,嗚嗚……」她哽咽的看著他,「你說對了,他對我的好完全是在作戲,全是手段,都是騙人的……嗚嗚……全是騙人的!」這種椎心刺骨的痛幾乎要將她給撕成了碎片,她可悲的發現,她就這麼傻乎乎的把自己的身心全給了這樣的男人,一個只想著要利用她的男人……

  蘇旭倫強壓下想將她擁入懷中安慰的渴望,輕握她的手,給她溫暖的力量,讓壓抑許久的她可以好好的大哭一場。

  一直到她的哭聲轉成無聲的抽泣,他起身走到洗臉的盆架前,為她擰來一塊濕毛巾,輕柔的為她拭去滿臉的淚水。

  「妳有什麼打算?」

  官紫熏搖搖頭,感覺淚又要落下,她接過他手上的毛巾,輕輕的摀著哭到發疼的眼眸。

  「那就暫時別想了,先把身子養好要緊。我回去煎藥,再拿來給妳。」

  「麻煩你了……」她哽咽的說著。

  他滿是不捨的道:「傻瓜!我是妳哥哥啊,說什麼麻煩。」

  蘇旭倫起身,扶著她在床上躺好,為她拉好了被子,再深深的看了眼她闔上眼的蒼白臉孔。

  他暗暗的嘆了口氣,步出房間,就見金滔跟小蓉在門廳外候著,他走了過去,面對金滔的詢問,只是避重就輕的答,「她沒有說什麼,只是哭了一場。小蓉好好看著妳家主子,我先回去煎藥,再拿過來給她喝。」

  「我知道了。」小蓉馬上往房裡跑。

  他向表情凝重的金滔告辭離開。

  房內的官紫熏在大哭一場後沉沉的睡著了,她作了個夢,夢到了闕穆沙,夢到他們有說有笑、恩愛甜蜜,然後畫面突然變化,他變成了在花廳裡那個猙獰冷酷的男人,她瞬間從夢中驚醒,全身冷汗涔涔。

  她眨了眨眼,看著這個到處都有他們恩愛記憶的房間,她的胸口一緊,突然急喘起來。不!她要離開這裡,不然她快要無法喘息了。

  她急急的下床,拿了外衣套上後就出了房間。

  不一會兒,從廚房端了午膳的小蓉回房,見到床上空空的,很是疑惑。

  「奇怪,小姐呢?」她連忙放下餐盤,轉身找人。

  待蘇旭倫帶著煎好的藥湯回到穆沙府時,心急如焚的小蓉已在府裡找了一遍,她氣喘吁吁,又急又慌的向他告知狀況。

  「小姐不在府裡,門房說她出門了,可她身子骨這麼弱,是出去做什麼?」

  「我們快出去找找。」蘇旭倫突然感到極為不安,快步走出府外找人。

  不久後,就在金滔處理完事情回來得知消息後,也緊急的加派侍衛們一起外出找人。

  時值正午,街道上熙來攘往,人車眾多,一大群人都沒找著她的人影,蘇旭倫焦急不已的繼續尋找,終於看到了官紫熏神情恍惚的走在街上。

  「紫熏!」他一邊朝她大叫,一邊跑過去。

  官紫熏沒有聽見,她神思飄忽的走著,腦子裡想的只有——日後她該怎麼辦?她要怎麼面對闕穆沙?知道了他們成親的真相後,她還能自欺欺人的再跟他生活下去嗎?

  不!她不能!她低著頭,無聲的落淚。

  「紫熏!快走啊!紫熏!」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突然傳來驚慌的大吼聲,她好像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失魂落魄的她眨了眨淚眼,緩緩的抬起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同一時間,一輛馬車正高速的馳騁而來,就這麼正面撞上了呆立在原地的她。

  砰!一聲,街上百姓驚恐的尖叫聲跟著響起。

  他的心在瞬間被撕裂了!蘇旭倫眼睜睜的看著雙眸空洞的她被馬車撞倒,像個破布娃娃的被車輪輾過,渾身是血的倒臥在地上,刺目的鮮血從她背後緩緩的流出來,成了一道小小的血河……

  「天啊!撞死人了!」街上行人嚇得魂飛魄散,但沒人敢靠近查看。

  蘇旭倫面無血色,三步併作兩步的衝上前去,跪倒在她身邊,在看到她血肉模糊的臉孔時,臉上刷地一白,心整個都涼了。

  此時,出外尋找的小蓉和侍衛們也聞訊跑來,個個臉色慘白,小蓉當場痛哭出聲。

  一陣混亂後,官紫熏被緊急送往中春堂,她的傷勢太重,五臟六腑皆受損,顏面也受創嚴重,情況危急。

  京城百姓已知受傷的是闕穆沙最寵愛的夫人,早已奔相走告,沒多久收到消息的金滔及官亦祥便急匆匆的趕過來,官亦祥在看到病榻上慘不忍睹的官紫熏時,忍不住哭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的?我的女兒……」

  「小姐……」一直待在病榻旁的小蓉,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還是金滔先回過神,「我已經派快馬通知爺,他會趕回來的,但是她可以撐下去吧?至少得撐到爺回來啊。」

  他雖然不是醫者,但跟著主子什麼大風大浪的場面沒看過,看到夫人的傷勢如此嚴重,他很擔心她生存的希望渺茫。

  「她太虛弱了,能不能撐過今天我都沒有把握。」

  蘇旭倫心痛如絞,他來不及阻止悲劇的發生,在一旁的沈大夫也搖頭嘆息。

  「你們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啊……」官亦祥太過悲痛,激動的大叫後,眼前突然一黑,昏厥了過去。

  最後,官紫熏在苦撐三日後,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但沒有人敢將這個令人心痛的消息,告知正趕回來的闕穆沙。

  闕穆沙在一路跑死了好幾匹馬後,終於回到京城。

  他衣服蒙塵、俊臉上有著沒有打理的青色鬍髭,神情看來凝重而疲憊,他很快的翻身下了馬背,腳步未停的直奔廳堂嘶吼,「她人呢?人呢!」

  廳堂的一角站著好多奴僕與侍衛,小蓉哭癱在地,金滔亦老眼紅腫,不只是他們,好多人的眼睛都是腫的。

  但他看不到他們,他只看見廳堂正中央,一身白袍的蘇旭倫雙手環抱著一罈骨灰,面無血色、失魂落魄的跪坐著。

  闕穆沙怔怔的瞪著那個冷冰冰的罈子,「那是什麼?!那該死的是什麼?!」他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的心臟像被人惡狠狠的掏了出來,鮮血淋漓。

  彷彿直到此刻才聽見他的嘶吼聲,蘇旭倫緩緩的將呆滯的目光對上他的,「她死了……」

  他倒抽了口涼氣,大聲怒吼,「胡說!不過是被馬車撞了,怎麼會死?!她連在大火中都沒事!」

  蘇旭倫沒有說話,神色木然。

  金滔上前一邊拭淚一邊道:「爺,那天……有很多人看見夫人的情形——」他說不下去了,哽咽低頭,老淚縱橫。

  其他人都難過的跟著哭泣,他們其中有很多人都看到當天的慘況。

  「小姐,我應該要緊緊守著妳的,如果有我跟著,妳也不會出事,嗚嗚嗚……嗚嗚嗚……」小蓉又哭了起來。

  他們到底在哭什麼,他的紫熏呢?!他臉色慘白,全身好似陷入冰窖。

  「不可以,不可能!」濃濃的絕望當頭罩下,劇烈的心痛讓闕穆沙受不了的想大聲怒吼,他一把衝上前,揪著蘇旭倫的衣領怒吼,「你這該死的傢伙,你不是醫術高明嗎?你為什麼不救她?!」

  「她傷勢太重了,我沒有辦法,我想救她……但她還是走了,我的心又何嘗不痛?!」蘇旭倫咬牙怒視著他,救不了她讓他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空氣突然變得凝結,四周靜悄悄的,就在氣氛要讓人喘不過氣來時,他痛苦的咆哮出聲。

  「為什麼……至少讓我再見她一面,是誰、是誰准你將她火化的?!」

  「她毀容了!」蘇旭倫痛苦不已的低喃,「慘不忍賭,身無完膚,我相信她如果還有一口氣在,她會要求不要讓你看到那樣的她,希望在你心裡留下最完美的一面……」

  闕穆沙頓時面如死灰。

  他將抱著的骨灰罈放到桌上,從懷裡取出一方疊好的絲帕,放到桌上打開,裡面是官紫熏從不離身的貼身玉葫蘆墜子,但已經碎成數塊,可見當時的衝擊力道有多大。

  闕穆沙身形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的倒退一步,癱坐在椅上,魂魄像被抽出了軀體,那痛苦至極後看不出表情的神態,令在場眾人感到不忍。

  一片死寂中,他驀地發出有如受傷野獸的嘶吼,陡地起身,暴戾的朝蘇旭倫欺進,但他只是靜靜佇立原地,眸中的傷痛不比他少。

  「你不是她!該死的,你也不是我,你憑什麼決定這一切!她是我的妻子!」他狠狠的揍了他一拳。

  「爺!」眾人不由得失聲喊了出來,見他面露兇殘,個個又驚駭無措。

  「你憑什麼?!憑什麼?」闕穆沙咬牙一拳又一拳的揍向蘇旭倫。

  他被打得鼻青臉腫,但他沒有還手,也沒有閃躲……他的心很痛,他知道他的心也一樣的痛。

  蘇旭倫被打到滿臉是血,倒臥在地。

  「滾出去!出去!」他像是一頭受傷的困獸,恨不得把他給打死。

  拭去嘴角的血漬,蘇旭倫緩緩的起身後,踉蹌的走出去。

  砰的一聲,闕穆沙突然握拳搥向牆上,關節立即滲出刺目的鮮血,接著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楚哀號,胸口氣血翻湧,噗的一聲,噴出一道鮮紅的血箭。

  「爺啊!」金滔驚恐的奔上前扶他。

  「出去,全出去!」闕穆沙甩開他的手,咬牙低吼。

  他撫著仍然劇痛的胸口,張著佈滿血絲的眼眸。

  他愛她,他真的愛上她了啊,老天爺怎能如此殘忍的將她從他的身邊帶走

  他的心好空虛,還有一塊不明的東西不停的膨脹、膨脹,他的血液像被堵住了般,他的心臟應該停止跳動才是,但它為什麼還在跳著?

  他握拳用力的搥著自己的胸口,一拳又一拳,只希望自己此刻能立刻死去,與她在黃泉相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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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6 00:32:25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官紫熏死了,闕穆沙完全變了個人,尤其守靈那七天,他幾乎不吃不喝不睡,不修邊幅、滿臉鬍碴,憔悴而消瘦。

  官亦祥帶著虛弱的病體來安慰他,要他為紫熏保重自己,但他只是沉默不語。

  蘇旭倫再次離開京城了,說是要浪跡天涯。

  闕恪東也從江南趕回,但卻要他像個男人一樣振作起來,天涯何處無芳草。

  其他闕家人送上虛偽的安慰,要他節哀順變。

  一張張的「蘭摧蕙折」、「遽促芳齡」、「繡幃香冷」等輓聯送進了穆沙府。

  曾被她救起的小男孩在阿春嬸的帶領下,在靈堂前哭得好不傷心。

  他冷眼看著這一切,哀莫大於心死。

  一個月後,他重回商場,變得唯利是圖,對每個人的態度都是強硬冷酷的。

  然後,半年過去了,傳言他變得更加冷血無情,可他不在乎,他的心早已隨著愛妻一同死去了。

  因為他的暴戾無情,樹敵眾多,在某個夜晚,他遭一群江湖高手埋伏,他和侍衛與他們展開激烈對戰,雙方死傷無數,他的右眼也被狠狠劃過一刀瞎了,僅剩一眼的他看來更陰沉,身上散發著一股邪魅冷冽的煞氣,令人驚駭。

  再半年,聽聞他為了打入西北米糧業,祕密派人燒了當地最大家的糧行,由於所有的存糧付之一炬,損失慘重,該家米商不得不向他低頭,讓他入主成為米商金主。

  也有傳聞指出,他為了要併吞一家與闕家爭利的錢莊,他花了一年在外面收購杜記的銀票,再在三天內派人上門擠兌,造成其他持有錢莊銀票的民眾恐慌,一窩蜂的急著兌現,導致杜記錢莊周轉不靈。

  一連兩年,許多關於他的流言在商場民間流動,他被傳得愈來愈惡劣,愈來愈冷酷,鬼眼商霸之名,令人聞之喪膽。

  每一晚,他睡在他跟妻子曾經恩愛的床上,卻不再感到溫暖,因為心中的黑洞愈來愈大,與摯愛永別的痛,幸福崩毀的恨,他夜夜交錯苦嚐。

  的確,他一開始是心懷不軌的故意算計,才讓她成為他的妻,但隨著日子的流逝,他開始漸漸喜歡上她見到他時熠熠發亮的明眸、溫柔純淨的笑靨、慧黠文雅的言談,婚後,她對他沒有任何保留,把他當成此生最大的支柱,依靠他、信任他、深愛著他,因她而產生的溫暖令他的憤懣孤寂漸漸消失。

  與得到她的愛相比,那些利用算計所得的利益根本不算什麼,如果能讓他重新得回她,他可以放棄這一切……但世上沒有後悔藥,這是否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因為他太過貪心,既想擁有權勢又想得到愛情?

  白天,他收起傷痛,拚命工作,把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耗盡,夜晚才能好好睡上一覺,期望能與她在夢裡相會。

  但沒有,一天又一天,春夏秋冬,一年又過去了,他等不到摯愛的妻子入夢,只等來了一群久未會面的闕氏宗親。

  傍晚時分,他從商會一回到穆沙府,金滔便前來稟報。

  「老爺還有幾位夫人與闕家長輩們幾乎全到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些人的出現他直覺沒有好事。

  闕穆沙點點頭,走進廳堂,果真見闕家所有長輩齊聚一堂,除了他登上家主大位的那一天外,這些倚老賣老的長輩們就不曾如此聚在一起過。

  他朝父親點頭,漠然的用左眼掃視過在場眾人後,目光就落在父親身上,「什麼事?爹。」

  闕恪東朝兒子笑了笑,直接道出來意,「爹希望你能跟肅王郡主成親,現在你的身分地位,沒有女人伺候、幫忙持家,怎麼成呢?」

  「是啊,你妻子都死三年了,可以為自己的幸福打算了。」

  「就是,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沒有女人,是不是?」

  其他人紛紛點頭,加入說服行列,其中也包括了闕恪東的正室。原本官紫熏死了時,她還冀望闕穆沙會得失心瘋什麼的,這樣她兒子就有機會接大位了,可惜他還是活得好好的,終究她太高估女人的影響力了。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小雜種都喪妻了,還瞎了一隻眼,臉上多了一個可怕的黑色眼罩,還能吸引肅王爺,希望與他締結姻緣,他真是好狗運……但無所謂,一旦跟肅王爺成了親,對他們來說只有好處。

  「與皇室締結姻緣,是為了讓闕家的勢力更牢固,各位叔伯姨娘們也更方便在外招搖撞騙吧。」闕穆沙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眼前這一張張虛偽到令人想吐的嘴臉。

  此話一出,每個人臉色發白,面面相覷,大家都沒想到他會這麼不客氣的說出來。

  「就選一天訂親吧,由爹全權作主,我去忙了。」丟下這句話,無視那些目瞪口呆的臉孔,他轉身回房。

  無所謂了,他的愛妻已死,娶誰都不在乎了!

  其他人可是又驚又喜的,本以為要費上一番唇舌,所以才會拉了這麼多人來助陣,沒想到他這回竟如此好說話,眾人笑得闔不攏嘴,急著去肅王府報喜訊。

  闕穆沙答應成親的消息,第二日就在京城沸沸揚揚的傳開。

  悶了夠久的張涵湄可是等不及要會情郎了。老天爺果然還是眷顧她的,三年前當不了妾,這會兒可是直接坐上正室的位置!

  一大早,她就將自己打扮得像隻開屏的孔雀,盛裝豔麗的來到穆沙府。

  「郡主請留步,七爺昨晚通宵工作,直忙到今早才入眠——」金滔一臉為難,因為她如入無人之境般的隨意闖入府中。

  「穆沙在哪裡?還不快帶本郡主過去?本郡主即將成為這裡的當家主母了,金總管你不知道嗎?」她挑高柳眉,趾高氣揚的說,「本郡主金枝玉葉,可不是那個命薄的織女,你可要用心伺候了!」

  「是。」金滔強忍住要駁斥的衝動。在他心裡,官紫熏永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他相信在主子的心裡也是如此認定,雖然他一直不懂爺為何要跟這個風評極差的女人成親。

  「還愣著做啥?還不趕快帶路!」她受不了的怒斥。

  「是,郡主請跟奴才來。」不得已,他只好讓爺自己應付這名驕縱的千金小姐了。

  金滔帶著她來到冷淵閣,還不及通報,張涵湄就逕自開了門,直接走進寢房。

  兩人一進房,正好看到穿戴整齊的闕穆沙站在櫃子旁,手中拿著一只繡功精細的紫金色荷包出神凝睇。

  「爺。」金滔忍不住出聲提醒,替主子感到不捨。爺肯定很想念夫人,他好幾次看到夫人帶著幸福的微笑、一針一線的縫著那只荷包,那一幕雖仍歷歷在目,卻已人事全非。

  闕穆沙一回神就見到張涵湄出現在眼前。

  她嬌笑一聲走近他,拿走他手上的荷包,「穆沙喜歡荷包嗎?男人喜歡這個雖然有些奇怪,但我的繡功也不錯,我繡一個給你好不好?」

  他皺著眉頭,動作迅速的搶了過來,「不必了!」他將荷包放進櫃子裡,那動作如此小心翼翼,好像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珍寶。

  張涵湄擰眉,直覺的問:「是織女——不是,是你之前的夫人送給你的?」

  他連回答都懶,直接走過她身邊,看著站在門口的金總管交代,「備馬,我要出門。」

  「是。」金滔連忙轉身離去。

  「闕穆沙!」張涵湄急急的拉起裙襬追了過去,「你沒看到我嗎?我特別為了你打扮——」

  他冷冷的回頭看著她,只一眼就讓她閉上嘴。濃妝豔抹的她只讓他感到厭煩,他心裡只覺得淡掃蛾眉、粉面朱唇的結髮妻子最美。

  「我看到了。」丟下這句話,他繼續往前走。

  她難忍胸中怒火,瞧他一副拒她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他的心分明還在官紫熏身上!張涵湄咬牙,再也受不住的在他身後大叫,「她已經死了,你要忘掉她,不然怎麼跟我生活?」

  闕穆沙停下腳步,冷冷的回頭瞪她,「妳在教訓我?」

  她臉色刷地一白,「當、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安慰你,人死不能復生,你不放手,她也不安心的……何況你是堂堂商會魁首、闕家的當家——」

  她說不下去了,他冷酷冰寒的神情像要殺了她似的,連她身後的兩名丫鬟都忍不住上前拉著她的手,示意她別再說下去了。

  「滾!」突來的一聲雷霆怒吼,讓主僕三人嚇了一大跳,她們臉色大變,怕得渾身直打顫,一時之間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快滾!」他第二次朝張涵湄劈雷巨吼。

  三人不敢再停留,踉蹌著狂奔出去。

  「爹,我敢保證,那只荷包絕對是那個死女人繡的,他根本沒有忘記她!」張涵湄一回肅王府就向父親哭訴。

  張坤撫著白鬚坐在楠木椅上,笑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女兒,「沒忘又如何?橫豎那個女人也無法跟妳爭了,何必生氣。」

  「爹!」她生氣的從椅子上起身。

  他伸手示意她冷靜下來,「何況她已是死人了,接下來闕穆沙有三妻四妾也屬正常,妳的醋勁可別太大了。」

  「不行!我絕不許他再納小妾!」她蠻橫的怒道。

  張坤膝下無子,一直很疼這個女兒,再說她豔冠群芳,最後還可以當成他拉攏勢力的籌碼,畢竟食色性也,幾個男人能戒女色。若非女兒脾氣太嬌蠻、太無理取鬧,他早就將她送入宮當妃子了。

  張涵湄知道自己說的話父親不以為然,因為父親自己也是三房四妾。但她等到現在,老天爺終於眷顧她,讓她能和自己愛慕已久的闕穆沙在一起,她怎麼肯再跟其他女人分享。

  可惡的官紫熏,不僅搶先她一步佔了魁首夫人的位置,就連死了也不肯放過闕穆沙,硬是將他的心也一併帶走……

  她不甘心,更不會就此認輸!

  妒火中燒的她不顧父親要她在成親前好好留在家裡、別去招惹闕穆沙的叮嚀,次日午後,她再次來到穆沙府,當從金總管口中確定了闕穆沙到商會處理事情時,她不顧阻攔的直闖冷淵閣。

  「不行啊郡主——」金滔連忙追過去。

  「怎麼,你這老奴才敢擋我的路?不知道我是誰?!」

  張涵湄哪會怕一個老奴才,硬是以未來魁首夫人的身分,直接闖進闕穆沙的房間,還叫兩個丫頭守著門,不許任何人進來。

  冷淵閣裡的每件擺設都和夫人還在世時一樣,主子特別吩咐過所有人要小西,不可碰壞任何東西,現在這個刁蠻郡主來了,不知會怎麼胡鬧。金滔心急如焚,只好趕緊派人到商會通知主子。

  等待的時間變得好長,就在他打算賠上這條老命也要進房間去看看張涵湄在做什麼時,得到消息快馬回府的闕穆沙一到大門,也顧不得慢慢走進來,便直接從馬上飛掠入冷淵閣,砰的一聲破門而入。

  「是誰那麼大膽——」

  房內,張涵湄的怒斥聲頓時消失,她倒抽了口涼氣,看著出現在門口的挺拔身影。

  闕穆沙面無表情的走進來,空氣中隱約可以聞到東西燒灼的味道,一見到櫃門大開,原本放在裡面的荷包已不翼而飛,目光移到地上的一小截被燃燒的痕跡,他的血液頓時沸騰起來!

  他黑眸危險的半瞇,一步步的欺近她,「妳做了什麼?!」他咬牙怒問。

  「我——」張涵湄一見到他陰狠可怕的神情,心陡地加快跳動著。

  那黑眸裡迸射出的殘佞,令她害怕的心裡直打鼓,但她又想,不過是個死人繡的破荷包,他總不會為了那個爛東西殺了她不成。

  「把荷包還來,該死的還來!」他朝她咆哮。

  「我、我燒掉了!怎麼還?了不起我叫人買千百個賠你嘛,幹麼這麼兇!我也是為你好啊,她死了,死了!我才是活生生的,我才可以愛你啊!」她雖然害怕,但她向來驕縱習慣了,何況她爹可是在皇上面前也吃得開的親王,她就不信他敢動她一根寒毛!

  闕穆沙眸底的怒火閃動,感覺到未曾痊癒的傷口再度被撕裂開來,他必須握緊拳頭,才能抑制自己不將她狠狠的痛揍一頓。

  望著他駭人的神色與緊捏著的拳頭,就算是向來恃寵而驕的張涵湄也不由得心驚膽顫,渾身發抖。

  他壓抑了胸口的波濤洶湧,眼神與口氣更是冷得如嚴冬冰雪,「妳記住,再沒有下次,妳不准進來這裡,聽到沒有?!」

  這裡只屬於他的妻子!她用過的東西、她的衣裙、她的髮釵……這裡處處有紫熏的身影,他不想抹滅屬於她的回憶,不想忘記她。

  張涵湄難以置信,大聲抗議。

  「那我呢?我即將入門不是?這裡屬於那賤——」黑眸冷光一閃,她急急嚥下欲出口的話,改口道:「有些東西應該要清掉,我爹給我的嫁妝才能搬進——」

  「妳會有屬於妳的地方。」

  「什、什麼?!」

  「我們的新房會設在東廂。」

  「可這裡才是主人房。」她忍著不跟他發脾氣,可她是堂堂肅王郡主欸,是金枝玉葉,為什麼要住到側房去

  「妳要是覺得不合意,不嫁也行!」

  她臉色一白。

  「還有,」他的目光移到臉色凝重的金總管身上,「我不在穆沙府時,金總管就代表我,他的任何指示跟命令就是我的意思。」

  「爺……」金滔沒有想到主子會給他那麼大的權力。

  「日後,就算妳成了這裡的夫人,也仍需聽金總管的指示做事。」

  「什麼?!」她簡直要瘋了!

  「這——萬萬不可,七爺。」金滔可沒那個膽子。

  「我有今日,是因為有你。」他嚴峻的黑眸直勾勾的看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張涵湄,「我把話說清楚了,妳也回去想清楚,這樁婚事還要不要繼續。」

  她氣呼呼的帶著丫頭離去。

  金滔看著她著火的背影,再看著臉色難看的主子,「七爺,聽奴才一言吧,她不是適合爺的人,爺——」

  闕穆沙冷笑,「那天那樣的陣仗,金總管以為我要是不應了,這幾日還會如此清靜嗎?」

  他頓時明白了,闕家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主子要是那時不答應,他們肯定會輪番上陣,天天糾纏,不達成目的不善罷甘休。

  「我要出趟遠門,張坤絕對會應了婚事,所以訂婚送聘的事就交給那些長輩處理,我只會在成親那日出現。」

  「是,爺要出遠門?」他怎麼都不知道?

  「雲絲村那塊土地徵購並不順利,我想親自去看看。」

  「也好,爺這三年來太辛苦了,處理完後四處走走也好。」

  「我沒打算留太久,來回路程大約十天,你派人準備吧。」闕穆沙口氣漠然。

  十天太趕了,要兼程趕路才能抵達啊!但他知道,主子決定的事無人能更改,不,應該說是唯一能改變的人已不在了。

  金滔難受的點頭,「奴才知道了,奴才這就幫爺準備行囊。」

  當晚,闕穆沙獨自躺在床上。

  紫熏,妳說過,生命自會找到出口?!可是我的世界怎麼只有無止境的黑,晦暗而陰冷……

  五天後,闕穆沙輕車簡從的來到位於安徽與江蘇省交界處的雲絲村,這裡所產的絲是全國品質最好的,在官紫熏遽逝,官亦祥身子亦日漸衰弱後,他接手了官織坊。

  由於岳丈留在織坊時天天拭淚,為了不讓他的情況再惡化下去,他作主讓岳丈到位於山東的一棟別莊休養,而此舉自然又為他招來惡名,說他鳩佔鵲巢,巧立名目軟禁官亦祥,霸佔官家產業。

  但他不在乎,為了讓官家織業能更上一層樓,他派了密探四處搜尋這方面的新技法或布料,聽說雲絲村的絲織布匹,在官家老裁縫師縫製成衣後,具有耐汗、涼爽、輕盈等特質,行走間如雲霧飄逸,只是當地居民以傳統方式製造,一家一戶種植桑樹,養蠶吐絲,再紡紗織布,產量自然供不應求,他原本想以重金利誘,但居民們樂天知命,不想成為紡絲機器。

  他原先是派人入住,村民又抗拒外人入村,覺得他們破壞當地的好山好水,硬是用盡方法趕走外來者,保護他們的「人間淨土」。

  對這些冥頑不靈的村人,他只能以收購土地讓他們遷村,換上他們的自己人入村養蠶織布,才能量產。

  原本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只是沒想到當地村民竟然大肆抗爭起來。

  思緒間,闕穆沙所乘坐的馬車正好經過熱鬧城鎮,小販叫賣的吆喝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不一會兒,車子過了城,進入山林,他覺得四周景致有點眼熟,尤其身在綠蔭蔽天的綠色林道裡,他想起跟紫熏在金元村時的點點滴滴,黑眸瞬間黯然。

  半晌,車子經過茂密的林蔭道路,眼前一畝又一畝的桑樹田頓時落在眼前,好不壯觀,不遠處即是雲絲村。

  馬車持續往村裡前進,卻在村口被迫停下。

  車伕眼尖的看到有闕家的人,立即上前詢問,接著來向主子稟報。

  「是嗎?知道了。」闕穆沙點點頭。

  原來闕家派駐在城裡處理這件事的何管事已經得到他要親自前來處理的消息,所以早一步派人過來,原本是想替他開道,沒想到反而讓那些蠻橫的村民有時間準備,召集人馬封路抗爭。

  他拉開簾子,就見一名滿臉縐紋的老人家帶著一大票村民守在村子口,大聲抗議。

  「大家住在這裡幾代了,何時冒出個地主?你們說收購就收購……」

  「還說是我們這裡的人,去!這裡沒有一個賣地求榮的人!」

  「沒錯,滾出去!滾出去!」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算了算也不過五十幾人,個個中氣十足,膚色黝黑,每人身前還備了竹籃,裡面裝了青菜蘿蔔,準備等會砸人用的。

  闕穆沙突然下車,闕家的侍衛跟車伕見狀愣了一下,但隨即反應過來,「爺,不要——」

  他揮手示意手下們讓開,看著那些怒氣沖沖的村民,「你們這裡可以作主的人是誰﹖我跟他談。」

  「我就是村長,但我們跟你的人談太多了,累了,你滾就好!」

  滿臉皺紋的華村長話一說完,就率先拿起蘿蔔砸向這名就算右眼戴了眼罩,仍然俊美無儔的年輕人。

  其他人見狀隨即跟進,一時之間,青菜水果全往闕穆沙的身上招呼。

  手下們急著護主,沒想到主子不讓他們保護,反而就在頭上一些亂飛蔬果的攻擊下走進村子。

  其他人原本還拚命扔,但漸漸的,他們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冷酷的氣勢,尤其是那隻僅存的獨眼竟不見溫度,陰鷙駭人!

  於是,有人開始感到害怕不敢再扔了,而這股恐懼就像會傳染似的,沒一會兒就見眾人拿著青菜水果,手停在半空中,吵嚷聲也莫名的安靜下來,四周一片靜悄悄。

  就在此刻,一個清麗的嗓音隨風傳來。

  「天上的眾神明啊,雲絲村今年肯定犯太歲,才惹著了京城的商人,我雲兒在這裡備了素果,燒香拜拜,你們可要快快趕走兇神惡煞,還雲絲村原來的安寧。」

  闕穆沙乍聽這聲音,整個人突然一震,幾近粗蠻的推開仍擋著他去路的村民,神情驚異的大步往前。

  「雲姊姊,這些素果要拿去丟壞人的啦,不是拜拜用的。」

  就在一間樸拙木屋前的小院子裡,一名小女孩踮起腳尖趴在一個備了蔬果、蠟燭與香爐的木桌前,像在訓小孩似的跟著一名俏姑娘說。

  雲兒笑咪咪的蹲下身來,視線與小女孩平行道:「小青,我丟不出這些青菜蘿蔔,這能吃的,人要惜福啊,不然老天爺會把給我們的福氣收回去的喔。」

  話才剛說完,下一刻,一個高大的黑影突然遮住了陽光,她們一起抬頭,雲兒立即感到她的手腕被人粗魯的扣住,將她整個人揪了起來。

  「嘿,你幹什麼?放手!」她不悅的看著眼前這名雖然獨眼但又英俊到過火的陌生男子。

  「紫熏?!」闕穆沙簡直難以置信。

  「你在叫誰?男女授受不親,放手!」雲兒蹙起柳眉,想要掙脫他的手,但他緊緊扣住不放,她火大的用另一手想去扳開他的手,但僅僅這麼一碰,竟有種異樣的感覺自她心裡升起,像是內心深處的某根心弦被撩撥起來,咚咚作響的,讓她不由自主的竟然就這樣傻愣愣的看著他。

  闕穆沙亦怔怔的瞪著她,全身情緒沸騰,甚至因為太過激動而微微顫抖。

  是紫熏嗎?!眼前這名粉雕玉琢、衣著素雅的女子,她雲鬢花顏、朱唇榴齒,還有那一雙秋水無塵的純淨明眸,分明與他的愛妻無異!

  但——不可能,她已經死了,變成一個無論他再怎麼思念也見不到的人……她是誰?為什麼跟紫熏的樣貌一模一樣?

  【上部完,請看下部】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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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7 10:32:52 |只看該作者
文章好看.扣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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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7 10:34:21 |只看該作者
感謝作者精彩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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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8 20:27:07 |只看該作者
非常不錯看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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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8 21:11:1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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