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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三生石上之一代將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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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37: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三生石上之一代將軍》作者:綠光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哇,超悲壯的,但其實……她沒這麼偉大啦,
要不是心上人撇下她上前線,她何必學木蘭混進軍營,
說起她的心上人,可是名滿京城的爵爺兼將軍,
更是當年解救她免於觀察狼群胃壁的大恩人,
她想以身相許有什麼不對,而且她覺得兩人是兩情相悅啊,
跡象一,他待她比對親弟弟好,同樣是想偷溜出府,
一起被抓到,她立即撇清關係,泫然欲泣的控訴被人帶壞,
他弟弟倒楣挨了白眼,她可沒,還如願逛了市集討了禮物,
跡象二,她說因為禍害遺千年,所以想殺隻雞來延命,
希望能伴他更久,他除了建議她殺人比較有效果之外,
也沒回絕她這隱晦的告白啊,這次幹麼自願請調邊疆?
不過沒關係,他跑她追,順便努力製造跡象三,果然~~
跡象三,他發現她尾隨的事了,臉色很臭的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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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37:31 |只看該作者
  我的悲不是悲 綠光

  這套書,是在我第一次訪新月時,我們家陳總好心給我的「壓力」。

  討價還價之後,我很不要臉地砍成二十萬字,上下成套。

  其實,我一直很喜歡腦力激蕩的東西,我覺得陳總給的不是壓力,而是可以活絡大腦的好點子,而我的電腦檔案裡剛好有不少有趣但未成形的點子可以偷用。

  真的,我一開始是這麼想的。

  但,想歸想,做歸做,當每一個角色都開始舉兵造反,當每個環扣處理得不夠滿意時,光是一個大綱就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然後,開始扯頭髮、啃指甲,歇斯底里地拔別人的腳毛,在此,超想跟陳總追加一筆假髮費用,如果有天我頂上無毛,禍首毋需我再點名。(呵呵~~)

  和出版社溝通過後,拍案定識,定向為一世喜一世悲。

  不過,我不喜歡悲劇,也不太會寫,就算會揪心,也是揪得很難看的那一款,這一點我會好好地再加油,不過最最重要的是,悲劇的定義,我可能與旁人有些不同——

  我總認為,悲劇是奠定在相愛但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相守,而非陰陽兩隔。

  所以,我的悲不是悲,而只是一個故事的轉折,另一個故事的開始。這就是我的前世今生,生命有盡頭,靈魂是永續地在永劫的時空輪迴。

  三生石系列是在這種想法下誕生的,雖說帶了點神話色彩,些許聊齋氣味,卻是我自己很喜愛的題材,所以進行時,寫得很痛快。

  二訪新月時,陳總曾問我,這一個故事的發想點是哪裡,我想了下,回答是前世幸兒去世的那一幕。

  對,故事的發想就在那一幕,從那一幕開始往上延伸,往下紮根,而為什麼會突然跑出那一幕?是因為我在兩年前聽見了一首歌,那首歌叫做「江南」,應該很多人都聽過。

  記得那時候聽見那首歌,覺得好聽,所以上網去找歌詞,結果卻在歌詞底下看到一段文案……

  幸兒去世的那一幕便是源自於那一小段文案,因此那一幕,變成了故事架構中承先啟後的轉折,也是破題的第一步。

  這個故事已經放在我電腦大綱裡頭兩年了,因為有陳總邀稿才有機會出現,雖說大綱大幅修改,但我想要呈現的沒變,我想要的主軸被我強硬地霸住扣住,死都不改。

  宇文歡的內斂深情、幸兒的情定不移、無咎的贖罪,以這三個人為主架構,流轉了五百年,至於裡頭還有什麼愛恨情仇……看倌們,看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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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37:41 |只看該作者
  序章

  我在佛前看見他。

  小小的身影隱沒在供桌邊上的鮮花裡。

  在佛前,我含笑與他四目交接,瞥見了他唇角的笑意,心弦為之顫動。

  再見他第三眼時,小小的身影已成了我頭上的一片天。

  第四眼,瞧見他身旁多了個人,笑得得意而滿足,我也跟著歡喜。

  不知隔了多久之後,再見第五眼時,他容貌漸老,可臉上時時洋溢著自得而怡然的笑,我的心也跟著安穩祥和。

  而後,再見他,他哭得柔腸寸斷,魂摧神傷,本該平靜的我,心魂難遏浮躁,跟著慌了、亂了⋯⋯

  他不斷在佛前供上鮮花素果,祈求來世再續前緣,孰不知緣已盡、情已斷,供上再多,也呼喚不回已逝的情緣。

  在佛前,他滴滴落下的淚恍若刻在我的心上,鐫成窟窿,盛裝他滿滿的情。

  最後一眼,他帶著一斗室的孤寂和欲狂的空茫嚥下最後一口氣。

  在佛前,已慌亂無章的我,不捨極了,不捨得心都痛了,痛得在他額上掉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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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3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夜黑如墨,不著星月的天際猶若密不透氣的黑色布幕緊密包裹,配上沁骨夜風、似落櫻夜雪,夜,冷得很深沉很低調,好似整座宅院裡的人都在夜裡被封住了嘴,透不出半點聲響。

  夜,闃靜如魅。

  只有夜雪堆疊在瓦上的沙沙聲響,還有輕淺的腳步聲。

  門開,屋內花廳精緻卻不失高雅,看得出是姑娘家的院落,向右掀開珠簾入廊,推開精雕細琢的花門,進入眼簾的是花架、圓桌椅和後頭垂放床幔的模糊身影。

  「不要、不要⋯⋯」

  無視她的抗拒,劇情繼續中,男子的腳步直朝床畔,拉開床幔,露出了一張略帶稚氣又秀媚的粉顏,眉間帶著病氣,雙頰微削,水眸雖有些深陷卻依舊清靈有神,展露的笑顏更是教人打從心底心憐。

  「不可以、不可以!」

  進屋的男子悠然在床畔落坐,將手中藥碗遞了出去,床榻上病弱的姑娘滿心歡喜承接。

  「不可以喝!我求妳、我求妳!」眼看那沒有血色的唇沾上碗緣,她更加賣力地鬼吼鬼叫,就盼那姑娘聽得見,就盼她別喝下那碗毒藥。

  相信她!她至少看超過一千次了,她可以對天發誓,喝下之後,不到十分鐘,那女孩就會吐血!

  啊啊∼∼不要喝啦!

  要是不能阻止,為何老是讓她看見?!

  她撕心裂肺地嘶吼痛哭,卻突地一陣天搖地動。欸欸,怪,通常這個時候她都會看到最後的,怎麼這次卻發生地震了?

  疑惑的當頭,她用力張開眼,對上一雙狹長美目,噙著似笑非笑的笑意。

  「幸丫頭,算我求妳,不要再鬼叫了。」字語是請求的,唇角也帶著笑,俊臉平和客氣,但是口吻卻很不爽。

  幸多樂慢了半拍,黑亮的眸子緩緩溜轉,看了看四周⋯⋯「老闆,我們在飛機上嗎?」喔喔,右邊那個摀著嘴,還有前排正蒙著臉的,敢情都在偷笑?

  「多樂,妳要是再鬼吼鬼叫,老闆我會立刻、馬上把妳丟回家喔。」清俊面容漾著笑意,笑意卻不達深沉美目。

  「不會了、不會了!」她發誓。

  「乖,不准再睡。」還是在笑,笑得那麼愛好和平,但美眸卻是警告意味濃厚。

  「遵命。」吐了吐舌頭,對身旁此起彼落的低笑聲努力充耳不聞,最後把身上的毯子拉高再拉高,直到完全蓋住臉。

  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可是,作夢實在不是她能控制的,這夢境,她已經夢了千百回了,每回總是看見夢中姑娘喝下毒藥而亡,而她這個窺夢人則在夢境邊緣放聲痛哭。

  她,是個窺夢者。

  看得見他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偶爾也看得見別人的前世,聽起來夠怪力亂神了,她也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但自從三年前遇見了能夠溝通順便分享心得的老闆之後,她確信,自己絕對沒有精神方面的問題,而是真的擁有特異的能力。

  一進夢境,她就像踏進了無聲電影,只能觀看,不能選擇音量大小、劇情倒轉或前進,只能看見一個片段,通常是不好的片段。

  只是,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未在現實中遇見那個夢中的姑娘。不過,沒遇過的角色不只她,還有一位總是穿著黑衫,不知道是哪個朝代,額上和她有著一樣滴狀紅色硃砂痣的男子,只是她的硃砂痣顏色較淡了些。

  老闆說,也許那是與她的前世有關,抑或是那兩人此世與她有緣,共享磁場資源的人。

  她猜想那是她的前世,但老闆卻說,總是會相逢的。簡單一句話打破她的瞎想,換句話說,那個長得很帥的男人絕無可能是她的前世。

  好吧,就當是這樣,反正她不清楚,也不深究,老闆講話又太深奧,她笨得無法理解,乾脆就當是作夢一場,只是醒來時總是氣得哇哇叫。

  窺夢是她的能力之一,陰陽眼像是附贈品,常常把她嚇得屁滾尿流,都已經二十年了,她還是很不習慣。

  不過,她開始接受老闆的說法——老天既然給她這些能力,肯定就是要她善用,所以啦,她大學一畢業立刻到老闆經營的「築夢命理館」工作,而工作一年後,她開始懷疑,老闆其實只是想利用她賺錢而已。

  好比說,明明說是到杭州一遊,但上了飛機之後,他又改口說是工作。

  嗚嗚,她已經看完了一整本旅遊手冊,等著把杭州玩透透,豈料,卻只是來工作的!嗚∼∼她好可憐,剛才還在眾人面前鬼哭鬼吼,丟臉死了⋯⋯

  「安靜!」耳邊傳來細微但又不容置喙的命令。

  幸多樂掀開毯子瞪沒良心的上司,很用力很拚命地瞪。

  她哀悼自己丟臉都不行嗎?連這麼一丁點的發洩機會都不肯給她?

  只見他挑起好看的眉,笑得很慵邪。「妳愛怎麼看就怎麼看,別愛上我就好。」軟暖語調停住,他將一頭黑亮長髮隨意紮成馬尾,又說:「下飛機再繼續看,妳覺得怎樣?」

  以為他是萬人迷啊?吐血給他看!

  杭州蕭山機場

  機場吵雜。

  機場向來吵雜。

  機場不吵也雜,只是今天的機場不吵也不雜。

  人沒少,人山人海得像是要擠爆整座機場大廳,但這一刻卻是靜悄如座空城。

  就連向來吱吱喳喳,三分鐘前還在瘋狂臭罵老闆沒人性的幸多樂也停下那張吵死人不償命的嘴。

  她手裡拉著剛拿到手的黑色行李箱,清麗嬌柔的美顏此刻卻顯空乏癡傻,目光灼燙得快要迸出電流般地直瞅著眼前身形高大俊挺的男人。

  帶著高貴的氣質、放縱狂野的氣息,男人傲岸地立在大廳一隅,霎時,強悍地吸引眾人目光。

  他有著俊美五官,輪廓深刻,立體眉骨襯出黑眸的幽邃,眉間微染憂鬱,魅眸沉冷俊邪,厚薄適中的唇不耐地緊抿成一直線,卻一點也不影響他與生俱來的強烈存在感。

  他穿了件黃褐色相間的線衫,外頭搭了黑色軍領大衣,休閒長褲裹住剛健長腿,而那雙電流橫竄的冷漠黑眸正深沉地射向她。

  而她,幸多樂,收到了。

  不著痕跡地偷偷擦掉唇角口水,她一顆心怦怦怦地快要撞出胸口。

  媽呀!命、中、注、定、啊!她今年紅鸞星動,姻緣巧定啊!

  原來,機車老闆強迫她到杭州出差,就是為了要圓滿她此生的注定!

  原來,夢中的人物終有相見的一天⋯⋯除了眉間的硃砂痣不見以外,他真的是她夢中的人啊!究竟是與她有緣,打算共續前緣,還是⋯⋯啊啊,不管怎樣,總比在館裡工作,非自願性地去窺探客人的過去未來要好多了。

  他先是出現在她夢中,而後出現在她眼前,若不是緣,會是什麼?

  「你的眼睛,看得見了。」她脫口道。

  男人沉鬱地瞪著她,目光輕蔑,儼然當她是瘋子。

  「我的。」他沉聲開口,淡如冷風掠面。

  可幸多樂不覺得冷,她還在感動啊。「我知道!」她激動得快要不能自己,是的,她知道,她知道她一定會是他的!

  既然他不是她的前世,既然他已經出現在她眼前,那肯定是上天安排他倆在此生相逢相遇再相戀!要不,她為何夢他千百回呢?

  聽著,她不是花癡,也不要以為她是瘋子,容她再仔細解釋一次。

  她,幸多樂,乃是台灣築夢命理館第一把交椅,雖說不懂什麼奇門遁甲、紫微斗數、四柱八命還是姓名學,但她卻有一樣旁人無法比的神奇力量,那就是——神奇第六感外加超級預知夢。

  所以第一眼看見他,她便知道,就是他了。

  只因他已在她的夢中出現上千次,雖然換了時代背景,換了髮型裝束,他依舊是他!若不是命中注定的前世愛人,沒道理在她夢中纏綿得如此放肆。

  所以⋯⋯欸,也不對,還有另一個姑娘也纏著她的夢不放,那應該是⋯⋯喔喔,她懂了,肯定是她前世的姊妹!

  而眼前的,肯定是——

  「那是我的行李箱!」男人不客氣地暴吼一聲,原本被他煞到的路人甲乙丙丁瞬間嚇得倒抽口氣,只見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已添幾分兇狠,眉頭緊攏,恍若火山噴發前的預告,俊美五官扭曲得好猙獰。

  幸多樂眨眨眼,頓了三秒,看了眼手上的行李箱,再確定一下上頭的名字——齊子胤。

  砰的一聲,一個一模一樣的黑色行李箱被無情地丟到地上,而後響起一個零度的嗓音。

  「妳不叫齊子胤吧!」那聲音是很不爽的,表情像被倒了幾千萬的債。

  幸多樂緩緩抬眼,對上那雙幽深黑眸,在他眸底捕捉到一閃即逝的厭惡。

  他的冷徹底撲滅了她自燃自燒的火焰,有種被夢境誤導的尷尬、被用力推開的不滿,還有不明就裡的火大。

  哇咧∼∼去他個命中注定咧!她眼睛瞎了才會看上這種男人!

  「能不能動作快一點?」男人清俊的臉佈滿不耐和嫌棄,伸出手等著她把行李遞上。

  咻的一聲,幸多樂聽見理智被拉斷了線,猶如斷線的風箏一去不回,然後學他把手中行李往地面一丟。

  「夠快了吧。」她哼哼挑釁。

  齊子胤瞇起黑眸,感染力十足的眸瞬間迸射出危險光痕。

  這女人,水眸瀲灩黑亮,透著火焰,鮮活又纏繞著傲氣,挺鼻配上豐嫩的菱唇,五官秀麗生光,相當容易引人注目的面容,長得⋯⋯真醜!

  幸多樂挑起修整漂亮的柳眉,尖細的下巴十分違反人體工學地往上仰高六十度角,用鼻孔瞪他。

  兩人對峙,歹狠視線隔空凌絞對方。

  四周不管是在地人還是過往旅客,在這一瞬間全都停下腳步,屏息等著驚心動魄的決戰時刻。

  過了好久,幸多樂覺得脖子快要抽筋,但仍努力撐著一口氣。

  我呸!命中注定?分明是冤家!上輩子肯定是仇人,這輩子才會如此痛恨彼此。他討厭她?哈,彼此、彼此。

  她剛才看傻眼,也不是因為他帥,只是因為他像極了夢中人而已。

  事實證明,那場糾纏她千百回的夢並非是她的前世,而是別人的前世,她只是一個專看他人的窺夢者。

  又過了好久,大廳有人耐不住站,乾脆蹲下等結果,要不就霸著椅子吃零食,嘆息漸起,有人開始抱怨對峙太久,過程冗長乏味。

  於是——齊子胤很冷很冷地看了她一眼,哼了聲,抓起行李,瀟灑退場。

  哼什麼哼啊?幸多樂氣得握緊拳頭,卻沒力氣追人,因為她的脖子⋯⋯好痛!

  無聲哀嚎著,眼角餘光卻瞥見有抹身影正蹲在角落嗑瓜子,哀愁目光立即挾恨瞪去。「老闆!你在那邊給我看戲啊!」

  有沒有人性啊?自己的員工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他居然還蹲在一旁嗑瓜子,要不要她再遞杯熱茶過去?

  「呃⋯⋯我看妳在忙。」蹲在一旁的男人乾笑兩聲,起身撢了撢蹲得有點皺的褲子,漾著輕佻笑容走到她身邊。「妳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出風頭。」

  幸多樂瞇起瀲灩水眸,視線繼續歹毒纏繞。

  不喜歡出風頭?

  說給誰聽啊?瞧,仔細地瞧,大廳人潮未散,目光如雨拋落在她眼前的男人身上,只不過和方才相比,多了點竊竊私語。

  「多樂?」男人笑得如清風掠過,奪目五官漾著壞男人氣息,但卻不令人討厭。他像道光芒,自然吸引眾人目光,那是一種如空氣般必備的存在,無法漠視的存在。

  她家老闆雖然比較輕佻,偶爾她也覺得他不夠穩重,過份狂放,但他像是一道溫煦光痕環繞,不管他如何放肆,也不容易惹人討厭,不像她,剛才就從那個叫齊子胤的男人眼中讀出厭惡。

  嗚嗚,有幸一睹夢中人出現在現實生活中,那是多麼令人開心的事,然而夢中人卻討厭她,她心靈受創,她自信全無啦!

  「反正你就是見死不救就對了啦!」生氣了,拿他出氣。

  男人看著她,狹長美目盈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想不想去遊西湖?」伸出大掌溫熱她氣呼呼的嫩頰。

  「嗄?」不是來工作的嗎?

  這個壞心的老闆自從得知她的奇異能力之後,卑鄙無恥地將她利用到底,奴役她不斷替他工作賣命,何時待她這麼好了?

  「斷橋殘雪、平湖秋月、花港觀魚、蘇堤春曉、柳浪聞鶯、雷峰夕照、天竺三生石⋯⋯」

  「要去、要去、要去!」她反扣他的雙手,笑逐顏開地又叫又跳。「說好的,不可以騙我!」

  天啊、天啊,老闆,我愛你∼∼以往老是在心裡咒罵再三,如今想來真是不應該,從明天開始,她會夜夜為他祈禱。

  「去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呵呵兩聲,笑得好陰險。「要先工作。」

  「啊?」

  「快快快,動作快,動作愈快,妳就愈有時間去逛名勝!」呵呵∼∼

  「呼呼呼⋯⋯」幸多樂大口大口的呼吸,顧不上喘,腳步一步快過一步,像是要一口氣衝上山頂似的。

  如以往的工作一般,預知完客人的未來之後,其餘善後的工作是老闆的,剩下的都是她的時間,然而該死的是,她只剩下半天,明天,她就要回台灣了。

  沒良心的老闆,把餅畫得那麼大,她還以為可以吃到地老天荒,豈料他只是在耍她。餅是畫的,能看不能吃!

  半天?半天她能幹麼呀!

  所以,沒空逛完所有西湖十景,更沒時間去憑弔十六遺跡,她只想去一個地方,一個無論如何都要親自走一趟的地方⋯⋯

  一路上,青山巍巍,溪澗潺潺,危崖深岫,古樹老藤,古城磅礡的氣息纏繞在芬多精之中,舒緩了她的急躁,一種熟悉的氣味滲進她的四肢百骸,在血液中激盪出莫名酸楚。

  淚,無預警地盈滿,腳步,停在林蔭大道中。

  「姑娘,咱們這兒,胭脂簪珥、牙尺剪刀,只要姑娘家用得著的全都有!」耳邊有人吆喝著。

  「姑娘,眼前佛寺鼎盛,香客如雲,這攤子裡經典木魚、牙兒嬉具,無缺無不集,妳瞧瞧啊!」

  吆喝聲此起彼落,眼前明明是無人山徑,耳邊卻是熱鬧到不行。

  她知道,她聽見了過去。

  不知為何,向來空乏的心竟盈滿著痛。

  這就是她為何堅持非要走這一遭,就像是每個命理師都想尋根的道理一樣,既有成為命理師的天命,就代表前世肯定有段因緣,所以忍不住想去探究,尤其她有一雙可以尋找過去的眼。

  閉上眼,恍若眼前真瞧見了攤販林立,香市自成,三代八朝之骨董,蠻夷閩貊之珍異,南北奇貨乾糧,東西絲錦綢緞,應有盡有。

  像是踏進了過去和現在的交界點,她陷落在過去的繁華如夢之中,想張眼,卻開不了,想出聲,喉頭像是被掐緊。

  該死、該死,她這該死的體質,該不會是在這冷清的山路中招惹了什麼吧?!

  怪的是,這路該是著名觀光景點,為什麼此時此刻卻沒半個人經過?天啊,來個人吧,隨便來個人,都能夠將她拖離這幻夢的邊緣。

  「來啊,小姐,這兒有骨董奇玩,有歷史文化的遺跡,妳千萬不能錯過。」不疾不徐的嗓音緩緩灌進她耳裡,像是武俠小說裡頭所描述的隔空解穴,瞬間,她張開了眼,脫離過去,站在當下。

  眼前片片花白,眨了幾下,她才確實地穩定心思,目光很自然的盯著路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攤販。

  怪了,這個地方怎麼會有攤販?

  正疑惑著,身後突然有腳步聲逼近,她忍不住回頭,目光定住——

  陽光自林葉間點點篩下,灑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金邊黑衣,腰束綴玉腰帶,迥拔身形昂藏瀟灑,舉措意氣風發不囂狂,面白如玉,眉間滴狀紅痣,五官俊美但神情稍嫌淡漠⋯⋯且挾帶些許厭惡。

  「看什麼看?」男人走近她,不客氣地哼了聲。

  幸多樂瞪大美眸,赫然發現是在機場的那個機車男!

  哇,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過去和現在竟然在瞬間重疊,果真是古城的奧妙啊,磁場果然不一樣。

  正開心自己的靈力似乎又更上層樓,慢半拍地想到他的出言不遜,立即收斂喜色,朝他的背影齜牙咧嘴地裝鬼臉。

  長得帥了不起啊?她家老闆長得也不差,就沒他這麼囂張,跩個二五八萬的。長得帥就可以那麼目中無人嗎?拜託,她長得也很「水」的好不好。

  討厭的是,他也打算往上走,看來,他們要去的目的地應該是一樣的。

  幸多樂跟在他的身後走,走了幾步,瞧他停在攤販前,在心底嘿嘿笑了兩聲,正打算快步超過,眼角餘光卻瞥見那攤販長桌最邊邊的上頭,擺了一塊不起眼的木版,看得出年代久遠,有些老舊,約莫A4的紙張大小。

  不經意地收回眼,不知為何,心思蠢動著,她回頭,像鬼迷心竅地抓住那塊木版。

  驀地,有另一隻手也同時探出——

  抬眼。「我先拿到的!」她難得口氣冷硬的下馬威。

  這男人超機車,不需要對他客氣!

  「老闆,包起來!」齊子胤不囉唆,直接要老闆打包。

  「喂!」幸多樂瞪大眼。說真的,長這麼大,她還沒遇過這麼顧人怨又惹人嫌的男人。「我先拿到的,老闆,你應該是賣給我。」

  「呃⋯⋯」老闆被頭上的大大草帽掩去面容,但聽他語氣,也知道他很為難。「這個先來後到,確實是⋯⋯」

  「我先走到攤子的。」齊子胤冷冷的,目光近乎凌厲地瞪著他。

  「呃,這麼說倒也是對的。」老闆有點小為難,沒想到眾多商品,兩位客人卻獨愛這一件。

  「可是,老闆,是我先拿到這塊木版的!」幸多樂氣得跺腳。

  「好笑,連版畫都不認識也敢跟人搶。」齊子胤醇厚的嗓音依舊冷調得像是摻了冰雪。

  「我當然知道是版畫!」什麼態度啊!說話一定要這麼囂張又機車嗎?簡直完完全全破壞了她夢中人的俊秀飄逸!

  「哎呀,這位先生真是好眼力,這老東西外表又黑又沉的,你居然也看得出是塊版畫。」老闆佩服得快要五體投地了。「這版畫呢,相傳是約在五百多年前⋯⋯」

  「多少錢?」齊子胤不耐打斷,沒興趣聽他說五百多年前的故事,好拉抬這版畫的價值。

  「等等,我要買!」當她死啦?

  「妳買不起。」厭惡似乎又添了幾分,就掛在他毫不掩飾的黑眸裡。

  幸多樂氣得咬牙。「你又知道我買不起?」可惡,他看起來就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想跟他比錢多,肯定是比都不用比,但,總有個底限吧,她可以跟她親愛的老闆先借支。

  「就憑妳?」齊子胤上下打量她,移開目光哼笑,說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老闆!多少錢?」×的!再跟這個機車男說話,她會腦溢血!

  「一⋯⋯」

  「一百萬成交,幫我包好,上頭寫上我的名字,替我送到九江賓館的櫃台。」齊子胤取出旅行支票,簽妥撕開,動作一氣呵成,送到老闆手中。

  老闆愣愣地看著手中支票,打死也不承認他本來是想要說一百塊的。

  「老闆?!」幸多樂難以置信這攤子老闆竟然這麼沒人性,收錢收得這麼快,更氣這個機車男破壞行情價!她是不懂骨董,但真有這麼貴嗎?

  「小姐,真是對不起,這張支票我已經收下了,這版畫已經是這位先生的,妳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東西?我這兒的稀奇玩意兒還不少,好比這一支簫,聽說是李後主下江南時⋯⋯」

  幸多樂撇下攤子老闆的長舌,直接朝山路深處走去。

  氣死、氣死人了!

  誰管李後主有沒有下江南,誰管李後主有沒有吹過那管簫?她就是要那塊版畫,很想要很想要!偏偏那個機車男像是跟她槓上了,居然敢跟她搶!

  賭氣地舉步狂奔,一路攻頂,順著山路指標來到舉世聞名的蓮花峰南麓,從山腰缺口朝外頭看去,但見層巒疊嶂如飛若舞,幽谷綠蔭潑黛堆玉,山風迎面襲來,林間渾然天成的沁涼猶若敲入心間。

  真美、真美!躁亂的心緒在瞬間被平撫。

  她夢中的故境,像是她久離的故鄉,她是離鄉背井的遊子,總算回到了自己家鄉,一股酸澀猝不及防地湧上眸底,她感動莫名,真的有種終於回家了的感覺。

  不看指標,她閃入幽徑,越過形姿萬千的山石,轉入一條小徑,停在一塊石頭前,石頭被古樹包圍,地上樹根盤根錯節。

  定睛看著石上模糊難辨的題詞,探手輕拂,涼意透指。

  三生石啊,她終於瞧見了。

  石上光滑,上頭承載著歷史磨過的痕跡,在她面前激迸出最經淬鍊的靈魂,美得不是其形,而是內蘊的丰采。

  正感動喜悅著,身上每個細胞都在進入同化的愉快過程,突地,身後閃來腳步聲兼咒罵聲。

  「這是什麼鬼地方?!」

  男人咒罵的嗓音在林間迴盪,嚇得林中鳥兒振翅狂飛,瞬間攪亂了空靈的磁場,讓幸多樂很不愉快地瞇起水眸,朝那聲音來源瞪去——

  「先生,這個地方是讓人沉靜緬懷的,你要是沒興趣,麻煩先離開,好嗎?!」還以為可以獨霸這裡一會兒的說。

  就算不能獨佔,但好歹與她分享的,也不該是他啊。

  「妳以為我喜歡?」一見到她,齊子胤有些意外,但黑眸立即一整,恢復正色,假裝漫不經心地問:「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瞪著他。「你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剛才不是明明看見我上山了嗎?」她先走一步,別說他沒注意她往哪跑,既然看她不爽,幹麼跟著她的腳步走?

  聞言,黑眸閃過一絲不可思議。怎麼可能?剛才見她上山,所以他選擇下山,既是下山,又怎會與她在這裡碰頭?

  可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朝她走去。

  「你要幹麼?」幸多樂防備地退了一步。

  儘管眼前的女子惹他討厭,但特別時期,有個人在旁,感覺總是好些。當然,他打死也不承認內心有些生懼。「⋯⋯怎麼,這是妳家,只有妳能待嗎?」他冷聲開口,視線隨意地睇著三生石,厚實的掌沒多想的貼了上去。

  瞬間,萬里無雲的天空閃過青光,雷聲隆隆,一道電流驀然通過三生石,竄過兩人的掌心。

  他們同時退了一步,幸多樂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卻見齊子胤竟一步步地朝山腰缺口退去。

  「喂、喂!你在幹麼?!」只是被電一下,沒必要退那麼多步吧。「不能再退了,後頭是斷崖啊!」

  她扯開喉嚨喊著,卻見他置若罔聞,又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道擒住,眼看著就要掉落斷崖。

  「可惡!」暗咒了一聲,她激出腎上腺素,恍若置身火災現場欲神勇救人,奮不顧身地往前飛撲,千鈞一髮的抓住他的手。

  齊子胤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不解她明明討厭,卻又在這當頭對他伸出援手,想問,身體卻不斷滑落,連帶的將她也拖下。

  「放手!」他咬牙吼著。

  「不要!」她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咬牙低吼。「你還有一隻手,隨便抓個東西,趕快上來!」

  他厭惡她,可不代表她是絕對討厭他的!

  就算是一般人遇到這狀況,她也是會救的,衝著夢過他千百次,當然更得救。她相信,與夢中人在現實中相遇,絕對不會是為了要她目睹他的死亡!

  「我上不去了,妳快放!」她柔嫩的掌心開始淌著汗,明明就嬌小無力,卻偏又執意要拉住他。「放手!別以為救我,我就會感激妳!」

  是要他內疚一輩子嗎?

  雖然他不懂自己為何莫名其妙上了山,莫名其妙地掉了崖,但無關她的生死,她該放手!

  「誰要你感激?!」厚,這人說話真夠毒的,但不知為何,竟覺得心底好暖,突生無法言喻的感動,好似等待了數百年,終於等到!「你上不來,我就陪你一起死!」不知打哪來的濃烈革命情感讓她喊出這句話。

  說出口的瞬間,四目對望,在彼此眼中讀出迷惑不解,而下一刻,深墜的體重將身形嬌小的幸多樂一起拖下,兩人同時看向湛藍天空,突見一道銀電閃到眼前,隨即黑暗籠罩,耳邊再無聲響⋯⋯

  下天竺寺內,香火鼎盛,煙火瀰漫整個寺院,熏亮了菩薩祥和的臉。

  而案桌底下,有位姑娘正虔誠默禱,壓根不管身邊香客來來去去,院裡院外吵鬧烘烘,神色不變的守著心中一片靜土。

  她一身淡雅裝扮,檀髮挽個簡單的髻,是未出閣的姑娘髮型。柳眉彎彎,俏鼻俊挺,菱唇薄嫩,並不是特別出色的臉,且面帶病氣,死氣入眉,此時口中唸唸有詞,專心一致地唸著。

  過了一會,有位僧侶走來,說了幾句。

  姑娘張眼,那是一雙出塵無垢的眸,純淨無瑕到讓人無法對她生出歹念,淺勾笑意的唇角,像是豔夏初綻的清蓮。

  只見她拉開包袱,從裡頭取出一塊類似木頭之物,打開後將一物擱入其中再闔上,由著僧人把它放到供桌上。

  姑娘笑意飽噙滿足,黑眸清美。

  蓮步輕移走到寺外,身穿金邊黑衫的男人立即快步向前。

  「歡哥哥。」那姑娘輕喚。

  男人眉間有抹豔紅硃砂痣,左眼戴著黑布眼罩,俊美但顯冷沉的臉在瞬間漾開笑意,黝黑的眸只映了她的身影,像是天地之間,只看得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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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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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39: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歡哥哥,先救她。」嬌軟的嗓音在崖邊低喘,夾雜幾聲咳。

  「不要!」厚實長繭的掌心緊握著彷彿一握即碎的無骨柔荑,男子幽魅黑眸不移,壓根不管崖邊也懸掛了一個姑娘,如風中抖葉,眼看一陣風自谷底刮起,即將將她一併刮落。

  「歡哥哥,你先救她,再救我。」聲音細軟得不仔細聽便會消散在風中。

  「救她再救妳就來不及了!」男子狂怒暴咆,聲響之大,震走了林間飛禽走獸。

  不用估算距離他也知道,欲救旁邊的姑娘,就必得先放開她的手,這手一放,只怕再握已無餘溫。

  「你要是不救她,我會內疚一輩子。」聲如蚊鳴,她清靈的臉上病氣叢生,額間佈滿細碎冷汗,毫無血色的粉頰透明得可見皮下青筋。

  「那麼,妳要我放開妳的手,豈不是要我恨自己一輩子?!」男子暗咬了咬牙,瞪著她眸底深切的哀求,悻悻然地哼了聲。「也罷、也罷!倘若妳想死,我就陪妳一起死!」

  話末,他鬆開了緊抓住她的手,快身移步,往崖下抓住另一位姑娘的手,借力使力地將其拋上地面,隨即縱身跳崖。

  崖下漸落的是他摯愛女人的身軀,他迎風而落,卻追趕不上她的速度,恨然咬牙,瞬間黑眸迸現青銀光痕,倏地,頎長身形加速俯衝,在半空中攔劫了她飄落的身子,將早已失了意識的愛人緊摟入懷,將她圈入懷裡最安全之地,以背磨著崖壁,減緩落崖的速度。

  有她隨行,哪怕是黃泉路上,他也歡喜。

  「啊!」

  淒厲嗓音幾乎快要傳遍整棟大樓,身為董事長最得力、最貼心的左右手,任達方火速衝進董事長辦公室裡,一點也不囉唆,大掌朝躺在沙發椅上的俊臉就招呼下去。

  千萬別以為他是在公報私仇,他只是善盡職責而已啊。

  「你想打死人啊!」莫名挨了一巴掌,還未睜眼,齊子胤已經快手接住逼近的第二道掌風,張眼,惡狠狠地瞪著他的助理。

  混蛋,他不過是作了惡夢而已,有必要像是要殺人一樣的打他嗎?

  「董事長,你總算是清醒了。」任達方好感動,「還好嗎?身體還有哪裡不適嗎?唉,就說了,當初要去杭州你該要帶我一道去的,要是我有去的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

  齊子胤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但實際上,他惡夢連連並非因為杭州墜崖一事,而是多年來的惡夢。

  惱火地把那張貼太近的臉推開,不爽地踹了茶几一腳,點了根菸。

  他經營幾家美術館,手底下有數十名簽約藝術家,一個月前到杭州,為的是簽定古文物來台展覽的最後細節,可天曉得自己卻莫名其妙的走了一趟天竺山,莫名其妙掉下崖,還拉了個女人當墊背。

  所幸,崖下設有防墜網,兩人才因而得救。

  遺憾的是,他醒來時身在醫院,那女人已不知去向,回到台灣想找她,更是難上加難。

  只知道,她叫幸多樂,一個古怪的女孩。

  她有張相當吸引人的臉,儘管素顏也美,但沒來由的,就是令他厭惡,非常的不順眼,至於原因,他心裡明白⋯⋯

  不過,撇開那點不談,她很特別,在他冷言冷語之下也不退縮,明知他要墜崖,也趕在最後一刻相救,還說什麼願意陪他死⋯⋯真是個瘋子!相識不過半天,連點交情都沒有,她竟能做到這種地步?

  但這句話像顆石頭,擲入他向來平靜的心湖,震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想起她,他唇畔微揚笑意,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個人。

  「董事長,你在笑什麼?」

  任達方帶著金框眼鏡,相當斯文俊秀的臉一進入視線範圍,齊子胤立即不客氣地將大掌貼上,推開。

  「滾遠一點。」

  「我擔心你嘛。」任達方哀怨地嘆口氣。「你原本就容易作惡夢,去杭州一趟不小心墜崖,肯定往後更是惡夢連連了。」

  「⋯⋯你在咒我?」

  「不是,我說了我是在擔心你嘛。」

  「你擔心有個屁用?」噴了口煙圈,往他臉上招呼。

  「董事長,菸少抽一點,抽多了對身體不好。」把煙霧搧開,任達方是一臉的忠心不二。

  「你是我媽啊?」

  「不不不,我是你最忠心的左右手。」說完,忍不住咳了兩聲。

  冷眼看著他,最後把菸捻熄。「說吧,你到底要幹麼?」纏著他不放,肯定有陰謀!

  「說到這個啊。」任達方呵呵笑著,雙手搓了又搓,收到殺人目光才趕緊說:「董事長,我是在想,既然這一次來台古文物展已經安排妥善,公關部門也著手宣傳,會場佈置更委任空間大師設計完畢,所以說⋯⋯」

  「重點!」他不耐的吼。

  其實,他的脾氣向來不好,耐性不足,在外人面前是一副酷樣,但與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最討厭別人拐彎抹角,也懶得與人爾虞我詐,想在他面前玩弄心機、擅謀弄權,全都是自找死路!

  「所以我今天預約了一家命理館,想帶董事長去解解悶。」任達方快言快語的交代完畢。

  看著助理,齊子胤像在看個初訪地球的火星人,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反應。

  倒是任達方被他的視線燙得心驚肉跳,顫巍巍地說:「董事長,你也知道你總是睡不好,老是尖叫醒來,前幾天我看了電視節目,發現現在還挺流行回溯前世,能夠回到前世尋根,了解此世的苦痛,這麼一來的話⋯⋯董事長,你幹麼打我?」打人都不用先通知的喔,以為他很忠心就不會還手嗎?嗚嗚,對啦,他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好用出氣包啦。

  跟隨在董事長身邊多年,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董事長痛,他也痛啊,但是請不要誤會,他已經有親親老婆,對上司並沒有愛得那麼世界大同。

  「你可以再白癡一點沒關係。」起身走回辦公桌。

  「董事長,我預約的那間命理館真的很不一樣,裡頭有個命理師超神準,她可以預見你的過去未來⋯⋯」

  跟在董事長身邊多年,一開始知道他容易作惡夢,以為他是壓力大,但是時間一久,便發覺不對勁。

  這事可以求助精神科,他提過,卻被董事長揍了兩拳,所以他換個方向,想說找命理師談談感覺也不賴,反正現在還滿流行的。

  齊子胤怒目橫瞪。「你夠了沒?」他一不信神佛、二不理鬼怪,三不承認因果輪迴,儘管在他身上曾經發生過許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件,依舊鐵齒的不信邪。

  除非,夢中人可以來到他面前,否則一切免談!

  「董事長,你別不信!沒聽人說過嗎?有前世因才有今世果,你今生會被惡夢糾纏,絕對是跟前世有關。」就如他自己吧,如此甘心為董事長奉獻犧牲,他猜,上輩子要不是他負了董事長,就是董事長救了他太多,才讓他這輩子結草銜環、做牛做馬的回報。

  「你到底是加入了哪一門哪一派啊?」是來說經講道的嗎?

  「董事長,我真的是為你好,而且那家命理館的第一把交椅超難預約,我在一個月前掛了號,今天才排到,要是不去的話⋯⋯」他的苦心是為了誰?

  齊子胤又開始瞪著他。

  「其實⋯⋯去走走當作散心也不錯啊。」任達方忍辱負重的繼續鼓舞。

  額角青筋如蛇吐信,顯示有人的耐性已飆到極限。

  「不然這樣好了,聽說第一把交椅幸多樂長得極美,就當是去欣賞美人也無妨啊。」

  火氣飆漲,瞬間準備出口成髒,卻突地猛踩煞車,問:「幸多樂?」

  任達方傻了下,難得看見上司的表情可以在瞬間轉變再三。「董事長?」

  知董事長莫若他,只要董事長眉頭擠一下,他就知道他對誰不爽,只要董事長眼神飄一下,他就知道他該何時當壞人,但此時此刻,他竟看不懂他這神情底下的用意?!

  嗚嗚,他好失職、好失職,他要辭職⋯⋯

  「⋯⋯你有完沒完啊?」齊子胤一副想殺人的臉。

  幹麼非得要當他肚子裡的蛔蟲呢?他就這麼喜歡與糞共舞?

  「董事長?」喔喔,想殺他?這個表情他猜得出來,表示他的眼力回來了。「今晚要不要去?」

  「隨便你!」算了,要是不答應他的話,今天八成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況且,幸多樂啊⋯⋯是她嗎?

  如果是,他會有點期待,一點點而已。

  「我馬上安排!」任達方喊著,似風而去。

  其實,每個人都說董事長的臉臭得像是被人倒了幾千萬的債,但只有他懂,在他暴怒的面孔底下,其實有顆很柔軟的心。

  為什麼他會知道?

  他也沒有辦法說明白,所以說,一定是前世就知道的,對。

  吵死人的助理一走,齊子胤瞥見茶几上遺落了一本書,寫著關於前世今生。

  嘖,這傢伙根本就是自己有興趣吧,說什麼都是為了他好⋯⋯啐,還真敢說!

  築夢命理館

  「所以說,很多事情根本就沒必要放在心上,人家如果罵你,你就當是別人好心在幫你消業障,他要是罵得多,你就要笑得更開心,而且,能讓別人發洩,也是功德一件,算了算,你算是功德無量了。」

  好聽的圓潤女音近乎呢喃般的如陣輕風掠過,但熟知她個性的人,莫不聽出她字語中的嘲諷。

  「是這樣子嗎?」隔著桃木長桌,對面男人的口水也激動得快要噴到另一頭。

  「肯定是。」幸多樂不著痕跡地往後,淡雅粉臉上依舊漾滿笑意,但一旁的助理卻已經聰明的發現她的笑快要凍僵了。

  「不好意思,王先生,時間到了。」清秀的臉龐掛著禮貌的笑容,準備引客人離開會客室。

  「可是,我還沒問完——」

  「不好意思,本館是三十分鐘一節計算,現在時間已經到了,若是王先生還有什麼問題想要諮詢,得麻煩您再預約一次。」助理笑意滿檔,態度卻相當強硬,硬是將他推到外頭的大廳。「讓我為您服務,好嗎?」

  人一走,幸多樂立即癱在位子上。

  好累啊∼∼老闆沒人性,從杭州回來就猛操她,還不給她休假,嗚嗚,她要夜夜詛咒他!

  「想詛咒我?」

  「喝!」她猛然抬臉,差點撞上被她詛咒再三的人。「老闆,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我是老闆。」于文哼笑,將茶杯往她桌面一擱。「唉,這年頭老闆真難為,人哪,也不知道要知恩圖報,不想想在杭州出事時是誰救她回來的?唉,都已經個把月了,連一聲謝都沒收到。」

  喝了口熱茶,是她最愛的桔茶,她滿足地漾起笑,甜甜地說:「感恩感恩再感恩,這輩子要是沒有老闆,我該要怎麼活啊?」她自幼與家人不親,學業是自己半工半讀唸來的,也多虧有如此高額的薪水,她才住得起漂亮的公寓。

  「放心,沒有我,妳一樣可以活。」

  「那是當然。」她小聲咕噥。要是沒他不能活,在遇見他之前,她的生活算什麼?「老闆啊∼∼」像是想到什麼,她嗓音一軟。

  于文看她一眼。

  「往後,可不可以把我的工作量減少一點點?」她一臉狗腿,纖指在他袖間又扯又勾的。「我開始懷疑這工作根本就不是命理諮詢,而是心理諮詢了。」

  為什麼她每天都要聽人叨唸受了多少苦,誰多機車,又是誰處心積慮地想要幹掉誰⋯⋯難道人生一定要過得那麼驚濤駭浪嗎?每天丟來那麼多的負面思考,把她的磁場都搞亂了,真是。

  「妳第一天上班啊?」于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又湊近一點。「讓我猜猜好了,工作一年多,妳也差不多進入倦怠期了,對不?」

  「嗯,也是。」強迫去看別人的過去未來,卻沒有助人的能力,看那些要幹麼呢?她討厭無能為力的乏力感,更討厭看了過去未來又不得明說,強迫自己編謊哄客人開心。

  「跟杭州意外有關?」他又道,唇角勾得很邪氣。

  幸多樂猛然抬眼。

  「我有瞧見跟妳一起掉進防墜網的男人,妳跟他進了同一家醫院呢。」

  「是嗎?」猶豫了下,她撇了撇唇,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那,你那時候怎麼沒告訴我?」

  「妳為什麼不問我?」他好笑道。

  「那你幹麼現在突然提起啊?!」找碴的!若是她當時就知道,她肯定會、一定會⋯⋯不管怎樣,至少不會讓自己落到無法聯絡的下場。

  很不爽咧!「不幹了啦!」她火大吼著。

  「氣什麼?這麼火大。」于文壓根沒把她的怒焰放在眼裡,揉了揉她一頭細密如絲的髮,像在哄隻撒潑的貓兒,三兩下將她安撫下來。「有緣,會再相見的。」

  「就是沒緣嘛!」扁起嘴,黑亮亮的眸透著水氣。

  「妳比我還確定?」什麼時候功夫練得如此登峰造極,連他這個老闆都不知道?

  「我夢見了。」

  「⋯⋯妳應該看不到關於自己的未來和過去吧?」

  「但我夢見他的啊。」重重嘆了口氣,幸多樂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桔茶。「從我很小的時候就夢見他,一開始夢見,因為眉間硃砂痣相似,所以我以為他是我的前世。」

  「就跟妳說不是了嘛。」

  「我知道。」他要是,就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了。靈魂帶著屬性,不管幾經輪迴轉世,只要個性未改,皮相呈現的大致會相同。「我也說了,我常夢見另一個被下毒害死的姑娘。」

  「在飛機上害妳鬼吼鬼叫的那一幕嘛。」語氣很風涼。

  「對對對,我鬼吼鬼叫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怎麼還沒習慣?」瞪他一眼,張牙舞爪地咆哮兩聲,才又悶聲說:「那天墜網,我夢見了他和那個姑娘,才發現他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而且就算不是夫妻,也肯定是情侶。」

  所以說,她夢見的真的是無關自己,而是他人的前世啊。

  既是如此,又幹麼讓她夢過千百回?

  「天下世事,皆有其道理。」于文突道。

  幸多樂第一千零三次瞪著他,漂亮的眼睛都要暴出了。為什麼她每回沒把疑問問出口,他都能回答她呢?是有他心通還是讀心術啊?

  「還是說,妳喜歡上他了?」話題一轉,于文又問,神情顯得很愉悅。

  猛地跳了起來,幸多樂纖指抖了又抖的指著他,有點結巴地吼,「別、別別亂說!哪可能啊?拜託,你不知道他有多機車!百年一見的機車男,一個男人可以機車到這種地步,依我看,肯定是要孤寡一生了!」

  她才不是在意他,她是在意版畫、版畫!

  「⋯⋯我真有這麼百年難得一見?」

  陰沉如鬼魅低吟的嗓音傳來,她回頭,原地再跳兩下,眨了眨眼,扯了兩下臉,痛得齜牙咧嘴的,才確定並非在夢中。

  她真是夢得太多,夢到快要搞不清楚是現實還是夢境了。

  等等!心思一整,再抬眼,那機車男正雙手環胸,一臉準備與人幹架的狠勁,陰冷的眼毫不客氣地瞪住她。

  她嚥了嚥口水,問:「你怎麼會在這裡?」來找她的?他怎會知道她在這裡?她沒跟他自我介紹過啊!

  「董事長,你認識築夢命理館第一把交椅幸多樂嗎?」任達方來回看著兩人,突地餘光瞥見于文。「欸欸,真巧啊,你不是送我那本書的人嗎?」

  于文唇角微勾,亮開的一口白牙快要閃瞎他的眼。

  幸多樂視線微移,看著這個不知道打哪冒出的好笑路人甲,突覺這人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眸光不自覺的柔了,而這一幕絲毫不差的落進齊子胤眼裡,心裡突生一股不爽,而且不斷點線連成面,擴展到整個心版,於是——

  「哇,董事長,你幹麼這麼用力打我?」任達方哇哇叫著。

  「有嗎?」看著拳頭,真有點紅呢。

  「等等、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幸多樂即時打住兩人無厘頭的演出。

  齊子胤看了助理一眼,任達方立即明白自己的任務何在,輕咳兩聲,推了推細框眼鏡,說:「是這樣子的,是我替我家董事長預約,他長期有作惡夢的惡疾⋯⋯哇,董事長,你怎麼又打我?」

  「惡夢算是哪門子的惡疾?」齊子胤沉聲說,冷鬱黑眸如暗箭射出。

  「反正、反正,就是聽聞幸大師能夠替人找出原由,所以、所以⋯⋯」話說一半,他猛然回頭,確定董事長再無行兇之意,自行往前跳上兩步,才又保持他一貫的冷靜繼續說:「希望大師能夠找出我家董事長的病因⋯⋯啊!居然踹我∼∼」

  特地跳了兩步遠,以為閃得過拳頭,卻沒想到避不了長腿,好狠啊!

  齊子胤陰鷙地瞪著被踹飛到一角的助理,耳邊卻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內心一震,抬眼望去——

  「哈哈哈哈哈∼∼」

  依女人來說,笑得張嘴露齒實在不雅,但眼前女人的唇型好看,貝齒發亮,所以他可以不介意,又依女人來說,她笑到拍桌跺地兼花枝亂顫實有淫穢之表,但不知道為什麼,笑,似乎會感染,他突然也想笑了。

  只是笑的瞬間,突地又暗罵自己神經,收起古怪的笑容,緩步走到她面前,冷聲說:「笑這麼久,還沒斷氣啊?」

  幸多樂沒把他的毒語放心上,繼續狂笑,甚至笑趴到老闆肩上。

  她跟老闆的感情,在某程度上,像師徒,在某狀況上,像兄妹,在某情緒上,像知心,就是永遠不可能產生男女感情,所以她很放心地在他身上打滾,也滾得很爽,但齊子胤可就不太爽了。

  怒焰來得兇猛而無道理,但無所謂,他這個人向來就沒道理,做事憑感覺,喜好看心情!

  伸手將她拉離陌生男人的背,而後目光落在那人臉上,倏地腦袋閃過雜七雜八的畫面,就像是壞軌的DVD畫面不斷破碎扭曲著。

  于文只是淺淡一笑。「多樂,該工作了。」話落,推開會客桌右方的那一扇門離開。

  幸多樂總算收斂笑意,努力地正色道:「好了,請坐吧,把你的狀況告訴我,我才知道要怎麼幫你。」以嘴巴努了努眼前的位子,示意他坐下。

  齊子胤看她一眼,唇角勾得戲謔。「妳不是很神?如果還要我說妳才能幫,那不是太遜了?」

  挑起好看的眉,學他跩跩的態度,她笑得很機車。「那倒也是,只不過那是公司規定的招牌台詞,我隨口說說,你就隨耳聽聽,接下來要說的,你可要坐好聽仔細了。」

  「喔?」

  「你是不是總覺得心裡像是遺漏了什麼?」

  「會不會太老套了一點?」他懷疑這是每個江湖術士必說的第一句台詞。

  幸多樂勝券在握,根本不睬他的嘲諷。「你是不是常作一個夢?」

  「廢話!」剛才任達方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他嚴重質疑她根本是詐騙集團的成員!

  「夢裡有個女的。」

  「⋯⋯」他想回家了。

  「那女孩面有死氣,該是離死不遠。」

  齊子胤準備走人。

  「而那個女孩總是對著你叫⋯⋯歡哥哥。」在墜崖的那一刻,她那一直像是無聲電影的夢中世界,第一次出現了聲音。

  齊子胤瞬間瞇緊黑眸,心頭狠抽了兩下,分不清那聲音是來自是夢境還是現實,許久,他吐了口氣,才問:「妳怎麼知道?」語氣頹敗,整個虛了起來,凌厲的目光挾帶著連他也疑惑的迷茫。

  突地想到,第一次見面時,她對他說——「你的眼睛,終於看得見了。」驚詫的同時,竟有股暖意產生,好似在告訴他什麼,他一時之間卻還捕捉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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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這就是你家?」圓潤柔亮的聲音在一棟法式別墅裡響起。

  「嗯,妳坐一下。」話落,齊子胤轉進長廊。

  幸多樂有點戒慎恐懼地坐在一套看起來萬分精美的馬毛沙發,從左邊大片落地窗看去,外頭是一片怡然的綠色景觀,看得出來是讓人特別打點過的⋯⋯嗯,總歸一句話,他很有錢就對了。

  「幸大師,我家董事長開設了幾間美術館,簽了不少藝術家,其實他是一個相當具有文化素養的人,只是有時候脾氣像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就算發火,也是罵罵就忘了。」

  聽見他的話,幸多樂才想起還有另一個人在。抬眼與他對視,發現藏在眼鏡後頭的眼眸是非常正直無心眼的,看得出他對齊子胤是完全的忠心奉獻。

  「多嘴!我的事也要你來說,當我是殘了還是廢了?你到底以為你是我的誰?」沉冷的嗓音內蘊火氣,卻聽得出有所分寸,當齊子胤轉出長廊時,手上多了兩個杯子。「想喝,自己去倒!」

  「董事長,謝謝你。」喔喔,原來有留他的份,真是感動,快快去也!

  瞪他一眼,回頭把純白的骨瓷茶杯往她面前一擺。「抱歉,我不喝咖啡,泡的是茶,妳要喝就喝,不喝的話,等一下叫達方幫妳泡咖啡。」

  「你拿這種骨瓷杯裝台灣茶?」哇,搞藝術的,品味果然不同。

  「不行嗎?」

  「可以。」除了殺人放火、作奸犯科外,沒什麼不可以。「嗯,好香啊。」

  齊子胤覷她一眼,笑意在唇角緩緩綻放。「看不出來妳也挺識貨的。」

  「我向來識貨,就怕有人不識貨。」這個貨,指的是她的能力。

  不是她要說,這個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鐵齒,都跟他說得那麼白了,他還是半信半疑,氣死她了!

  所以,今日與他相約,到他家一訪,為的就是從那版畫之中得到奧妙,非讓他心服口服不可!

  「識不識貨,可不是嘴上說說就算。」他豈會聽不出她的話中語意?

  幸多樂從杯緣瞪他,把杯子往桌面一擱。「喂,你真的很怪很矛盾耶,自己明明就發覺不對勁,也知道被我說中了,可偏偏還是存疑,這是什麼個性啊?你有缺陷耶你!依我看,肯定是前世出了什麼因,今生才造成你這矛盾多疑的性子。」

  「我不信因果輪迴的。」他淡道,好似把她逐漸暴跳的憤怒因子當成某種遊戲看待,尤其當她開始暴跳,他就覺得過癮。

  他,可能真的有缺陷吧。

  「你有毛病!」如他所料,她跳了起來,纖指直指著他。「我告訴你,你夢中情境就是你的前世,而你這個性八成是上輩子遺留到這輩子的!」

  「妳拿什麼證明?」語氣依舊涼涼的,甚至笑意有些邪佞。「就算妳真說對了我夢中的人名,這又能代表什麼?」

  「證明?」喔喔,這傢伙是頑石!而她,專門在劈石頭的!「想看證明?行,給我紙筆!」

  氣死!昨天他明明氣虛得要死,今天卻這麼生龍活虎,早知道昨晚乘勝追擊,別讓他囂張到今日。

  「達方,拿紙筆來。」他頭也不回地喊。

  突見任達方從長廊轉出,已經備好紙筆,往桌面擺下。「幸大師,原子筆可以嗎?」

  「可以,只要畫得出顏色的都可以。」

  只見幸多樂接過筆,在A4的紙上快速作畫。

  齊子胤有幾分興味地湊前一看,隨著她紙筆飛揚,他臉上的興味漸少,等到她快完成時,他的臉已化為鐵青。

  「幸大師,原來妳還是個素描高手啊!」任達方嘖嘖稱奇。「不知道有沒有人跟妳接洽過了?妳有沒有興趣與咱們簽約?欸欸,這人好像我家董事⋯⋯啊!幹麼打人啊?」話未完,已經被打飛到角落。

  等幸多樂筆一放,齊子胤立即抽過紙,仔細地看著,用力看著,看到黑眸瞪若牛鈴,看到額角青筋暴現,看到眼睛快要對不了焦後,他終於投降了。

  「信了吧,這就是我所見的人,你能說這是騙人的嗎?」哼哼兩聲,幸多樂囂張了。

  A4白紙上頭,畫了兩個簡易素描,一男一女皆以古裝亮相,女子秀顏,男子俊相,他眉間有抹滴狀硃砂痣,左眼帶著黑色眼罩。

  齊子胤簡直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

  這兩人皆是夢境中的人物,一是他,一是夢中老愛纏著他叫歡哥哥的女孩,看見她的秀顏,他的舌根泛苦,心頭微抽。

  「妳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他幾乎是咬牙吼。

  「在我夢裡早已出現千百回。」她撇了撇唇說,瞧他一臉不相信,她隨即撥開橫落的劉海,露出皎白額面上的淡淡滴狀硃砂痣。「你瞧,那硃砂痣不就跟我的一樣?」

  他皺眉,不知為何心底一片慌亂,卻又強迫鎮定。

  「那又怎樣?」他哼了聲。

  前世今生、前世今生?人真有前世與來世?

  「所以我猜到了我此生的任務了。」這是她昨晚細想過後的結果。

  老闆說,有緣自會相見,台灣不是挺大,但想要隨隨便便碰見他,是需要一點運氣和緣份,而他因緣際會再度來到她面前,她想,她該是有其天命才對。

  「什麼意思?」

  「你的心總是空盪盪的,下意識找了許多東西來充塞,卻怎麼也滿足不了,只因你的心缺了個角,靈魂掉了一半,而我來,就是要補你心底的角,找回你失去的靈魂。」

  齊子胤被她的話給怔住了,饒是認識他很久的任達方也不見得能夠如此恰如其分地點出他的感受。

  「我問你,你的夢曾經作到最後嗎?」

  「⋯⋯沒有。」他保留了。

  「也許是你下意識不想知道。」她近乎自言自語的低喃。「但我知道結果。」

  因為那女孩,最後被下藥毒死了,代表著他們並沒有白頭到老,而且他肯定是目睹那女孩的死去⋯⋯儘管她沒有夢過最後一幕,但她猜,八九不離十了。

  如此的因緣糾葛,造成他此世的寡情冷鬱,也算是合理了吧。

  想著,心竟沒道理地痛了起來。

  「妳到底在說什麼?」聽不清她的喃喃自語,教他沒來由地火大。

  「我說,只要你夢中的女孩出現,你今生就圓滿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她說嗎?

  討厭、討厭!雖說夢中的女孩惹人憐愛,但她就是矛盾的想討厭她。

  可惡,她也跟著矛盾了。

  「她會出現嗎?」

  乍揚的驚喜笑意在他臉上蕩漾著光亮,整個冷硬的臉鮮活了起來,像是從這一刻起,才是真正活著了。

  她眉心發狠地皺成一團。「⋯⋯我不確定,但是既然你出現了,沒道理她還在輪迴之中吧?你又不是什麼大惡之人,老天不會真的讓你孤獨一生啦,要是她出現了,到時候你肯定要包給我一份特大號的媒人禮。」

  齊子胤尚處在突生的狂喜之中,但聽她這麼說,不由得撇唇涼道:「八字都沒一撇,還說得跟真的一樣,要是到時候她沒出現,妳賠我一個啊?」

  他是怎麼搞的?聽她要把他推給另一個女子,竟然覺得不痛快?

  「大不了我賠給你啊!」沒細想,話就這麼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話出,兩人同時對望發愣。

  一種酸甜的滋味從糾纏的視線一路竄進齊子胤的心底,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他並不討厭,甚至感到懷念,一種等待已久終於落實的踏實感。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不敢承認,他確實是時時刻刻惦記著夢中女孩,可眼前這一逗就冒火的直爽女人,性子竟像極了夢中那病弱的女孩⋯⋯為什麼會這樣?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的啊,甚至她的臉⋯⋯

  「喂,我問妳——」他乾澀開口,放任視線繼續糾纏。

  心中突生奇想,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但還是忍不住想問。

  「嗯,你問。」不能轉開,好像轉開就輸了氣勢⋯⋯啐,什麼輸了氣勢,她根本只是捨不得轉開眼。

  她真的好喜歡他的臉。

  「妳說,我跟她今生真是有緣?要是她容貌變了,我怎麼知道她是誰?」

  他突然想起她說過,她願意陪他一起死。那一剎那,他在她的眼裡讀出不解⋯⋯意思是說,就連她也不懂自己為何要這麼說吧?她,肯定也是不知道,在夢裡,他也曾對那女孩說過一樣的話,甚至還記得當初的心境——

  那是一種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的覺悟。

  那她呢?

  想著的同時,突覺好似有道看不見的結界將兩人束縛於內,但壓根不覺痛苦,甚至享受著這種難喻的靜謐脈動。

  他的個性暴躁,靠著對藝術品的喜愛修身養性,卻得不到如此純然的平靜,一種讓人甘於沉淪的恬淡。

  「前世有如此深沉的糾纏,今生肯定要償還,究竟是誰欠誰,誰要還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前世的接觸,才能生出今生的緣。」她說得頭頭是道,笑意卻有些泛澀。「我想,今生你容貌未變,必是為了吸引她來,而她,就算變了容顏,換了時空,你應該還是會認出來的。」

  她的存在,肯定是為了要撮合他們兩個,要不,為何要讓她夢見那些與她無關之事?那代表著,她的前世必與他們有牽連。

  「她有沒有可能變成一張我很討厭的臉?」視線依舊未動,緊鎖著她那雙欲語還休的眸。

  哇,他的想法真的是太刺激了!

  「也許,有可能是老天給的試煉。」不行了不行了,她受不了再這麼近距離地與他對視,得快逃,要不然會萬劫不復的。

  明明就很機車又兇惡的人,幹麼在這當頭搞深情啊!有沒有搞錯?請繼續機車下去好嗎?她不是他的菜啊⋯⋯

  「那麼,妳見過自己的前世嗎?」忍不住衝動,他想要追問更多。

  如果,她就是「她」⋯⋯撇開那張臉不談,她的性子確實是像極了「她」,而她,有可能是「她」嗎?

  說試煉也說得通啊!記得初次見面,兩人就槓上,第二回再見,為搶版畫再槓一次,而第三回,他莫名其妙上山再相遇,而後她救他⋯⋯這緣份古怪得緊,她不覺得嗎?

  她苦笑。「我看不見自己的命運⋯⋯很好笑吧。」想了下,收斂苦笑,她陽光又樂觀的說:「看見有什麼好呢?那感覺就好像先偷看了電影花絮再看電影,味道就不同了,還是要一步步慢慢品嚐才夠味啊。像你,背負著兩世記憶,痛苦吧?」

  他怔住。

  「是不是老是產生一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是不是老覺得自己不該待在這裡?是不是會在半夜裡哭醒,拚命想要追尋,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傻住,表情像見鬼。

  「我是看不見自己的前世,但我看得見你的啊。」害得她也常常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她這個局外人症狀都這麼糟了,何況他這個當事者?「今生,你一定會圓夢的,絕對。」

  「這麼肯定?」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是她心思細膩如絲,還是命理師都是如此洞悉人心?為何她的每句話都戳進了他深藏在內心不被人發現的角落裡?

  忍不住把她和夢裡的女孩再次重疊,他恍惚了起來。

  「一定的,每個人的一生都該要圓滿的。」而她的圓滿呢?要到哪裡追尋?

  「有沒有可能跳出前世,只談一場屬於今生的戀愛?」倘若她不是「她」,錯過她,他得要再繼續追尋?

  「若你能放得開前世的狂戀,就不會被前世的夢給束縛住,換句話說,你們也許是相約今生再相逢,應該是可以遇得見的,我⋯⋯可以幫你看看。」她主動牽起他的手。

  他的手厚實剛硬,碰觸的瞬間,讓她想起杭州墜崖時,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他,心惶惶然的,好怕失去,那情感從天而降,那麼突兀卻不衝突,真怪。

  明明情份沒深濃到喜歡的地步,為什麼心生古怪?是因為那姑娘的情感流入了她的體內?

  「看什麼?」他一頭霧水地問,指尖卻貪戀她柔軟的掌心。

  「看你的未來。」

  「怎麼看?」

  「就這麼看。」將他的手抓到額前,正準備聚精會神時,卻突地發現身側有道詭異的目光。

  同時,齊子胤也發現了。

  頓了下,他惱聲咆哮,「我要你去拿版畫,你是拿到哪裡去死了誰要你窩在這裡瞧的?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快快抽回手,準備打人。

  任達方連退數步,確定自己不會被踹到才停下腳步。「你什麼時候跟我說要拿版畫了?」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齊子胤冷情的臉上竟生暈發熱,咬了咬牙,啐聲說:「你耳背啊!要你去拿就去拿,頂什麼嘴?」

  「明明就沒說⋯⋯」小聲咕噥著,任達方腳步快速移開。

  他一走,客廳突地靜默下來,話題被打斷,尷尬也莫名登場。

  倒是幸多樂左看右瞥,突然笑道:「其實,你也不是那麼討人厭嘛,個性別那麼彆扭,你會很討喜的。」

  一段對話,讓她清楚看見他的心境變化,是她有洞悉人心的才能,還是⋯⋯前世便知?

  他哼了聲,雙手環胸,跩個二五八萬的。「妳要是別長那麼醜,我也會看妳順眼一點。」啐,方才那舒服的情境被混蛋助理打亂,瞬間又把他拉回現實之中。

  她眨了眨眼。「⋯⋯我醜?!」有沒有搞錯啊?這樣叫醜?搞藝術的,品味一定要那麼與眾不同嗎?「齊先生,不是我自誇,我長得美是眾所皆知的,你居然當著我的面說我醜?」超想回他一句醜男氣死他,但他真的一點都不醜,甚至還讓她很心動,她實在說不出違心之論。

  「長得醜又不是妳的錯,心美就好了啊。」真是的,女人就是這麼小眼睛小鼻子,隨便一句話也這麼計較。

  「心美?我⋯⋯」突地打住。他是說,她的心很美?嗯⋯⋯算是在誇她嘍?還是貶她?

  「喂喂,不用太感激,不用看我看得那麼用力。」齊子胤擺擺手,示意她可以收回目光。

  「誰感激你了?少臭美!」夠了喔,再不修點口德,小心哪天上街被捅!「我才要跟你說不用看我看得那麼仔細,再多看兩眼我也不會愛上你。」

  哈,瞧他眼角抽搐,她有種扳回一城的痛快。

  「誰看妳看得仔細?妳以為妳是誰?我只是把妳當成、當成⋯⋯」該死!這該死的女人,非這麼挑釁他不可嗎?

  「當成什麼?」心口隨著他斷續話語忽上忽下地抖跳著。

  「他鄉遇故知!」

  「嗄?」哇,好深奧的詞彙啊。她捧頭再三意會,抬眼正要問,卻被入場的任達方給搶白了。

  「我家董事長的意思是說,他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跟他談論夢境的知己,又不會被當成瘋子,他覺得很開心。」版畫才剛交給上司,他立即足不點地的跳開,儼然像是個武林高手中的高高手。

  齊子胤的拳頭落了空,憤然咬了咬牙,赧然暴吼,「滾去看電視啦!想當啞巴告訴我一聲,我馬上去買藥毒啞你!」

  「不好意思,我家董事長在害羞了。」繞過幸多樂身旁,斯文清俊的臉笑得很樂,感覺有點故意。

  「很想死是不是?想好怎麼死了再告訴我!」

  「愈大聲就代表他愈欲蓋彌彰。」聰明地坐在幸多樂旁邊,有她當盾牌,他安心多了。「我在想,在他墜網的瞬間,八成也一併墜入情網了。」

  「任、達、方!」渾厚嗓音竟氣得發抖分岔。

  「我在看電視了。」開了電視,隨便轉著頻道,音量開到最大,杜絕所有恫嚇。

  幸多樂看著兩人隔空交戰,儘管砲火隆隆,火藥味極重,但檯面下又感覺得到他們深厚的情感,那感覺⋯⋯好熟悉啊,心間發軟又發痛,想哭又想笑的⋯⋯她是不是愈來愈多愁善感了?

  「妳在笑什麼?嗄?妳在笑什麼?」

  哎唷,砲灰飄到她身上了,快快撥掉。她抬眼,很正經地說:「我有沒有告訴你,靈魂是沒有性別的?」

  他頓住,頭上的煙火跟著收住。「什麼意思?」

  「如果,你前世的愛人,這輩子變成了男人,怎麼辦?」她很蓄意、很壞心眼地朝任達方毫無城府的背影瞥去。

  順著方向,齊子胤沉痛地閉了閉眼,健齒白牙像是快要被他咬碎了,才說:「我會去死!誰都不准阻止我!」他的女人要是轉世變成任達方,他、他、他會在死前大哭一場!

  「董事長,你看——」

  「看你個鬼啊看!」

  任達方出口,他立即惱火回應,卻見他那異於一般男子的纖秀長指指著電視,立時有股衝動想要折斷他的指!

  男人的指頭就是該剛強粗硬,他那指頭是什麼玩意兒?害他愈想愈毛!

  「董事長,三生石旁的崖邊是沒有防墜網的。」

  「嗄?」抬眼望去,說巧就是那麼巧,剛好有個節目在播放杭州集錦,上頭恰巧提起天竺山上的寺廟興衰演變和三生石旁的峰巒。

  沒有防墜網?

  可是,他在醫院醒來時,醫護人員說,將他送到醫院的人說他掉進了防墜網的⋯⋯對了,第一時間把他們拉起的人,到底是誰?

  下意識地看向幸多樂,發現她瞠圓了水眸,同樣難以置信。

  築夢命理館

  幸多樂像陣狂風刮進館內,抓著助理小梁直問:「老闆呢?」

  「老闆?」小梁甜美的笑容直漾。「樂姊,妳是不是暈了?老闆這個時候肯定不在館內的啊。」

  十一點,依老闆那種夜行性動物的習性,這個時候八成剛起床,哪可能跑到館裡鎮守?

  「⋯⋯對喔。」一急,她都給忘了。

  「等等,樂姊,妳要去哪?」見她要走,小梁趕緊擋人。

  「去他家找他啊。」

  「幹麼這麼費事?」她還是笑著,甜甜笑意可以融化任何鐵石心腸。「晚一點他就來啦。」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他。」她可急得咧。

  「再怎麼重要,也不會比眼前的事重要。」甜笑依舊。

  「什麼事?」

  呵呵笑了兩聲,小梁自然上彎的唇角配上天生的喜感下弦眼,就算發飆也不會太明顯,但會讓人猛打寒顫。

  「樂姊,妳忘了妳今天從十點到下午三點都有預約嗎?」拽住手腕的力道大到可以抓住一頭山豬。

  「欸欸,是嗎?」糟,小梁變臉了!

  「真巧真巧,我打了一個鐘頭的電話找不到人,跟人道歉得嘴都痠了,恰巧妳就來了。」小梁不容置喙地拖著她走,明明身形嬌小得要死,偏偏力大無窮,笑臉殺人於無形。

  「小梁,別抓,難看。」大廳有人在,替她留點顏面吧。

  「怕難看,就別掙扎。」不由分說地把她推進個人諮詢室。「張董,真不好意思,幸老師總算在車陣中殺出重圍了,您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會免費為您加節二十分鐘。」

  幸多樂瞪著當她臉關上的門,哀怨地扁起嘴。

  聽,像不像老鴇在招呼客人?瞧,她像不像賣身青樓被拍賣的女子?

  人家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嘛,都不聽人家說∼∼

  「幸老師?」身後男人喚著。

  深深吸了一口氣,哀怨回頭,清豔小臉瞬間散發讓人絕倒的丰采,眉眼皆是專業的沉穩笑意。「您好,初次見面,我是幸多樂,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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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39: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又有一陣風刮進築夢命理館。

  此人挾帶邪惡火焰,沿路焚燒而來。

  鎮守櫃台的小梁在第一時間動身,輕巧身子不偏不倚地擋住那陣風火。

  「先生,您好,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輕柔軟細的嗓音搭配甜死人不償命的笑,饒是燎原之火都會被撲滅。

  齊子胤咬了咬牙,俊臉有些不耐,黑了一大半。「多樂呢?」這混蛋東西,說要找她家老闆,找找找找了幾個鐘頭,到現在別說一陣鬼影,就連通電話都沒給,是怎樣?死啦?死了也好通知他來收屍吧!

  心裡恨恨想著,但當那一個「死」字用在她身上時,突覺心口很鬱悶。

  怪,這個字是他拿來問候人的最常用語,怎麼此時用起,竟教他覺得心有不爽?

  「不好意思,要見幸老師必須先預約。」小梁蓮步款移,將他引到櫃台前。

  嘖,還要預約?她誰啊她?

  「五分鐘後,我要見她。」語氣狂妄得很自然。

  看他一眼,小梁笑意又濃了幾分。「不好意思,要幸老師的預約單,可能要等到三個月後了。」

  三個月後?額邊青筋顫跳,他咧嘴笑得很冷很邪氣。「她成仙啦?嗄?三個月後見她,我是不是還要送金身啊?」

  小梁飽含笑意的唇角微微抽動。「鮮花素果即可。」像是槓上似的。

  「嘿,我是她朋友,想見她一面而已,不是想找她諮詢,幹麼還要獻上鮮花素果?她會實現我的願望嗎?」怎麼得道成佛也沒通知他一聲?

  他家都已經允許她自由來去,就連鑰匙藏在何處都一併告知,光這個舉動,就知道他很義氣,對她一點防心都沒有,怎麼,現在要見她一面,還要經過層層關卡,她到底是哪一號人物啊?

  「既然不是找幸老師諮詢,是她的朋友,你們私底下要怎麼約時間都是你們的事,我自然管不了。」坐回櫃台,徹底漠視來人,好像從頭到尾都沒瞧見他這個人似的。

  過了一會,就在齊子胤快要咬碎那一口好看的牙時,小梁又說了。「既然是朋友,你應該知道怎麼聯絡幸老師的,對吧?」語氣很挑釁。

  齊子胤好看的唇扭曲著,顫抖著,突然發出怪異笑聲。「很好、很好!我就讓妳看看我都是怎麼跟她聯絡的!」話落,直往諮詢室方向大步挾風而去。

  真是混蛋、一屋子的混蛋,每句話都要戳到見血才爽快!

  他要知道怎麼聯絡上她,需要親自跑這一趟嗎?

  說是朋友,但這關係今天才剛成立,她走時太匆忙,只拿走他的名片,他也忘了問她手機號碼,簡直是混蛋透頂,都不知道他也會擔心嗎?

  擔心?真他×的好笑,這詞竟會出現在他身上,尤其是對一個剛出現在他身邊沒多久的女人

  女人,哼,他向來是不屑一顧,但這個幸多樂啊,打從她拿錯他的行李之後,她的名字就深深印在他的心坎上,自從聽見她一聲歡哥哥之後,她的聲音如餘音繞樑,到現在還在耳邊不放。

  結果,她離開之後,他開始心慌意亂,不禁開始懷疑她是個惡牌命理師,肯定是趁他不備對他放符兼下降頭,要不然他幹麼為她如此牽腸掛肚?

  才認識多久的人哪,怎會具備如此可怕的影響力?

  找不找得到她家老闆是其次,反正人在跑不了,倒是她,走時那般匆忙,天曉得她會不會笨笨的跑去撞車還是笨笨的被人撞?

  給個電話會⋯⋯×的!連在心裡咒她都不行,他到底是怎麼了?

  大步來到諮詢室前,正準備推開那道橫隔兩人之間的門,小梁緊追在後,阻止已不及,卻見一雙長臂橫過他的眼前。

  抬起超黑臭臉,齊子胤瞬間黑眸微瞇。「是你?」啐,她家老闆在嘛,既然在,早該通知一聲,搞什麼東西?

  「不知道齊先生有沒有興趣到隔壁的會客室和我聊聊?」于文淡笑,舉動卻很熱絡,幾乎是不容拒絕地拖著他走。

  齊子胤想甩開,卻突然發現這人力道大得可怕,明明就挺瘦削的,怎麼⋯⋯

  「請坐。」不容置喙地將他往沙發一推。

  他瞪著怪力男,視線跟著他的移動打轉。「多樂在諮詢室嗎?」儘管心有不快,但還是得要先過問她的安危較妥當。

  「喝茶吧,你應該比較喜歡喝茶?」于文笑問,開始著手泡茶。

  齊子胤這才發現,茶几上頭是一整套設備非常完善的泡茶器具,且看得出非常講究,就連茶杯上的雕紋都相當細美精緻,探手輕觸,質地細滑,雕飾深雋,再見杯底,竟見家徽,是約小指甲片大小的龍鳳呈祥。

  不知為何,心頭震盪了下。

  他喜歡畫作,所以經營數家美術館,他喜歡骨董,所以安排了古文物展,而手中的杯子就像是堆疊了時間,在他手中沉甸甸地釋放亙遠年代之美。

  這是骨董吧,他居然拿來泡茶?超想罵人的,可不知為何,這杯底的家徽竟教他心旌搖惑。

  「先聞香吧,希望合你的口味。」

  愣愣地拿起聞香杯,香味入鼻,醇厚落喉,甘苦沁心,有若某種異樣的滋味,順著血液就這樣走進他的心底,他意識恍惚了些,隨即咬牙鎮靜。

  「你是不是在裡頭點了香,加了什麼毒品?」齊子胤開口挾火帶焰地罵。

  若不是如此,為何他總有意識快要抽離的錯覺?

  「來,喝喝看。」于文充耳不聞,繼續熱情招呼。

  「你⋯⋯」這一屋子的人都很怪,都不聽人說話的!「我在問你話,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看他一眼,于文含笑,笑得曖昧,湊近他。「我這兒,媚香毒品都不屑使用,但是如果你有狼子野心想要霸王硬上弓,我可以替你提供服務。」

  他大眼抽搐著,忍住翻桌的衝動。「誰在跟你問這個?我需要對誰霸王硬上弓嗎?」不對,他幹麼跟他聊這個?只是⋯⋯為什麼他覺得這樣的對話有幾分熟悉?抬眼瞪著于文,瞪著瞪著,竟覺得這男人妖邪得好有特色,好有魅力,好有⋯⋯印象?

  「我在哪見過你?」他脫口問。

  于文唇畔笑意生濃。「不就是昨天在多樂的諮詢室裡?」

  「不對。」昨天看見他還沒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喔?那會是在哪裡呢?」

  「是我在問你,你還反問我?」跟這裡的人說話實在很頭痛。揉了揉額角,他也懶得囉唆了,直接開門見山就說:「我問你,多樂說是你把她撈上防墜網的,是真的嗎?」

  「咦?我有說嗎?」一臉無辜。

  「嗄?不然呢?」

  「是我瞧見她要落崖,撲上前抓住她的腳,夥同附近遊客一併救人,而後下山轉送醫院的。」

  「是這樣?」齊子胤黑沉的眸微微瞇起。「我在醫院醒來時,醫護人員說,是有人將我們從防墜網救起的。」

  「那個地方並沒有防墜網。」于文依舊嘻皮笑臉,繼續泡他的茶,聞他的香,客人不捧場,他只好自娛娛人嘍。

  「我知道,但是⋯⋯」不是他看不起這男人,而是依當時的狀況,就算他真的拉住了多樂的腳,也不可能拉得起兩個人。

  兩個人下墜的速度會產生多大的重力,豈是他抓得住的?就算他真抓住了,也該是跟著一起墜跌!

  所以,他在說謊。

  為什麼說謊?

  但,依當時的狀況,若沒有防墜網,他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得救的?

  「也許是你們兩人有緣,佛陀慈悲,今生注定要還你們一世姻緣。」他突道。

  齊子胤看他一眼,見他端著茶杯示意他接下,他只好悶聲伸手端著,卻決意不喝。天曉得這裡頭摻了什麼?他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被玩到身敗名裂。

  「該還的,還是要還。」于文語帶禪意,驀地眼睛一轉,又湊近他。「欸,你喜歡多樂吧?」

  「嚇!」這人說話都是這麼跳的嗎?

  「好吧,換個方式,就算你現在還沒喜歡她,也只是還沒,到最後還是一定會喜歡她。」

  齊子胤又咬了咬牙,發現牙關好痛,牙快壞了。「我們可不可以用正常一點的方式說話?非得要這麼高來高去的嗎?你想說什麼就明說,好嗎?」好像他智商很低似的,老聽不出一團謎。

  「簡單一句話,你們是天生一對。」

  「我聽你在放屁!」毫不客氣地打回去,言詞用語和回答速度可媲美乒乓球對打,見球就殺!

  「⋯⋯真是文雅。」

  「文雅不能當飯吃!」誰說搞藝術的一定要很有藝術氣質?難道不知道藝術這一行裡,多的是帶有怪癖和偏執的瘋子嗎?天才笨蛋通常是一線之隔的!

  「那倒是。」于文很認同。「我算過你和多樂的命盤,你們兩個是天生一對,絕對是騙不了人的。」

  「抱歉,多樂說過了,我還在等我的命定之人。」怪,他竟然嘆氣了。

  知道夢中女孩是命定之人,這份久懸的空虛惶然總算要塵埃落定,為何他卻一點都不開心?

  「她是個窺夢者,卻也不見得悟得透。」

  他猛然抬眼。「你的意思是說,多樂也有可能是錯看?」糟,心底竟有抹狂喜在暴動,為什麼?

  「⋯⋯你變笨了。」于文斂眼咕噥了聲。

  「嗄?」

  抬眼,他又笑得和藹可親。「我的意思是說,人總有盲點。你知道嗎?站在山顛可以眺望山底全景,卻是看不見山底啊。」

  「你現在是要考驗我的國文能力嗎?」

  「⋯⋯真的變笨了。」又用力地咕噥了聲。

  「嗄?」欸,這人很怪耶,話都是含在嘴裡說的,給誰聽啊?

  「你可以看得很遠,卻看不到離自己最近的距離。」嘆氣了。

  齊子胤聞言,黑邃眸子瞇出殺氣,慢慢地移動茶几上極具價值的骨董茶杯和茶壺。

  「你在幹麼?」于文不解問著。

  「看不出來嗎?」準備就緒,他準備——翻桌!

  「欸,齊子胤你來啦?」

  耳邊傳來充滿活力和熱情的嗓音,他回頭探去——明明就是一張很顧他怨的臉,但一見她笑,一聽她聒噪說話,他的心便暖成一片,像是融了心底那塊千年冰石般。

  「對不起啦,我想跟你聯絡,可是今天預約太滿,實在是沒時間,剛才一結束我就往外跑,但小梁跟我說你跟老闆在會客室,我就來啦。」

  吱吱喳喳地快聲解釋完畢,幸多樂便轉頭對著于文。「老闆,我要問你一件事啦!」

  厚,終於被她給堵到了吧。

  「我已經解釋完了,幸丫頭。」聲音很無奈。

  倏地,那雙黑眸犀冷如箭痕,灼然定在于文臉上。

  「又怎麼了?」于文用力嘆了口氣。「我又說錯什麼,做錯什麼了嗎?」

  「你⋯⋯」遲疑了下,齊子胤撇了撇唇,很正經地問:「你剛才叫她什麼?」

  「幸丫頭啊。」他裝模作樣地咳聲嘆氣。「我心情好的時候,叫她多樂,心情不好時,叫她幸多樂,心情很煩躁的時候,就叫她樂樂,心情很無奈時就叫她幸丫頭,行不行?可不可以,齊大爺?」

  「你講那麼多幹什麼?要不要把你家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一遍?」他翻臉比翻書還快,聽這男人故意在話語之中添加兩人相識已久的各種暱稱,讓他不爽到快要爆!「你在炫耀啊?嗄?」

  于文狹長美目直瞅著他,像是被他狂風暴雨般的火氣給嚇著,又像是頗享受他這火爆又不知掩飾的直率性子。

  「性子多少還是會有些長進的。」他喃喃自語。「總算學會發洩了。」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陰冷的表情微微扭曲了齊子胤俊美的外貌。「幸多樂,妳家老闆有病啊?說話老是含在嘴裡,他到底是打算說給誰聽?」

  對上他暴跳的眸光,幸多樂只覺得超想笑。「有必要這麼生氣嗎?我家老闆一直是這個調調的,他人很好,你何必那麼生氣?」

  「妳又知道他好了?天曉得他哪天把妳給賣了,妳還笑嘻嘻地幫他數錢咧,笨女人!還有⋯⋯喂喂,我在說話,妳在幹麼?」

  「我?喝茶啊。」她拿起茶杯準備喝兩口。

  他話多不渴,她可不一樣,隨便說三兩句都會讓她很口渴的。

  「別喝,有毒!」齊子胤衝上前撥開茶杯,燒燙的茶水卻這麼淋落在她手上。

  幸多樂愣愣地看著自己被瞬間燙紅的手。「⋯⋯其實你很討厭我吧,其實⋯⋯」話未完,她落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再下一刻,人已經騰空出現在洗手間,手不再感到熾燙難耐,被水龍頭汩汩冒出的水給浸得透涼。

  「妳是笨蛋還是白癡,燙到也不知道要趕快沖水嗎?妳老師沒教過妳沖脫泡蓋送嗎?」怒火轟隆隆、轟隆隆地貼著她的耳邊,不斷擲彈爆炸。

  「是誰害我⋯⋯」張口要開罵,卻對上一雙噙滿擔憂和不捨的眸,瞬間冷卻她方燃的怒火。

  這個人嘴很壞,脾氣很壞,她老早就見識過了,可,既然有心要壞,就麻煩一路壞到底呀,幹麼沒事突然對她這麼好?

  「哪,還痛不痛?」問得粗聲粗氣的。

  「⋯⋯」

  「幹麼不說話?」瞪她,卻見她相當漂亮的眸子漾著霧氣。「有那麼痛嗎?」

  用力閉上眼,她悶聲說:「誰害的?」

  「我不是在贖罪了嗎?」說著,長指動作俐落地分開她每根蔥白手指,確定每個傷處都能被清水洗禮,而後目光落在小指上頭,脫口說:「沒事戴什麼戒指?這樣燙著時很麻煩的。」

  想了下,不由分說地將她的尾指脫下,戒落,指圈上竟遺留一道紅。

  「喂喂,想把我的戒指拿下來,好歹也先跟我說一下,我自己拔嘛!」光火的瞪他,卻見他一雙深邃眸子像是要暴突般,不由得問:「怎樣?見鬼啦?」她煞有介事地在洗手間裡看上一圈,而後確定,「沒有啊。」

  她有陰陽眼,看得見不該存在之物,所以很確定此時此刻,這洗手間乾淨得不得了。

  「我也有戴尾戒。」他突地伸出左手。

  她恍若早已習慣他急速轉彎的說話方式,倒也不以為意,很隨口地說:「嗯,左手嘛,防小人用的。」確實,他身邊小人肯定不少。

  他二話不說拔掉戒指。「妳看。」

  幸多樂瞪著硬是擠到眼前的剛健長指,瞧見他小指圈上有一圈紅,很豔很豔的紅,像是上頭纏上了一圈圈的紅線。

  「胎記嗎?」好特別的痕跡啊,竟然是烙印在如此特殊的地方。

  「妳也有。」聲音是快要壓抑不住的狂喜。

  溫熱的氣息,逼得好近好近,近到只要再靠近一步,就連眼睫都要相觸了。

  「我?」她開口,聲音有點啞。

  「對啊,妳看!」

  「嗄?」大掌對著小掌,他的左手,她的右手,小指上都有一圈紅,兩人之間像是無形地纏上了一條紅線。「⋯⋯我燙傷耶。」

  「紅線,是紅線!妳是笨蛋啊!」他氣死了,罵起人來向來口不擇言又隨心所欲到任性的地步。

  她緩緩抬眼,看了他好一會,看到他俊美到有點吊兒郎當的臉微微發燙生暈了起來。

  「看什麼看?」他火氣猶在,口吻卻軟了。

  「齊爺。」

  「嗄?」叫什麼齊爺?

  「你好羅曼蒂克喔。」就連她也無法做出如此欺騙世人的聯想,虧他想得如此理直氣壯,真是忍不住想要給他拍拍手。

  「什麼我羅曼蒂克?」噴火龍再次咆哮——

  「他在求愛啊,妳怎麼這麼笨啊,丫頭。」門外響起于文幽然的嘆息。

  「求愛?!」兩人不約而同出聲,一起瞪向他。

  「嗯?還是求歡示愛?還是⋯⋯」他很認真地思考起這古今中外最為困難的課題。「怎麼這麼麻煩?哎呀,簡單一句話,他想上妳嘛。」

  對了,把文言文換成現代用語,就是這麼說啦。

  「上?!」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哇,你們真有默契,不當夫妻真是可惜。來來來,我替你們看個好日子啊。」說完,像個得道的頂級命理師,很正經地掐起了手指頭,點了又點,算了又算。「奇怪,怎麼時候未到?」

  一旁僵化的兩人,終於有人開口了。「妳怎麼沒跟我說,妳家老闆有病?」伸起兩指,在太陽穴邊比了兩下。

  「他沒病。」瞪他一眼,皺眉。「他只是偶爾⋯⋯嗯,算瘋癲吧,除此之外,都算正常。」

  「這樣還叫正常?我只是有點心動,他就可以直譯成我想上妳,妳不覺得他病得不輕嗎?」快快送進醫院,免得哪天出事。

  「心動?」她抖了下,連嘴角也跟著抖。「你對我?!」

  天啊!誰!誰來打她兩個巴掌,看她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者是她現在還在諮詢室裡不小心睡著,跌進了夢中?

  「不行嗎?」態度囂張的咧。「妳那是什麼眼神、什麼表情?我看上妳,是妳的榮幸,妳應該去拜佛謝天地,眼睛瞪那麼大做什麼?想比大是不是?妳以為妳比得過我?嗄?」

  好大的眼睛啊,她甚至可以清楚看見瞳仁旁的血絲了。

  不敢比大,比小好了。

  「可、可、可是,你不是⋯⋯很討厭我?」莫非真正有病的,是他?

  「妳管我!」齊子胤逼得很近很近,黑眸瞇得很緊,像是在掩飾什麼。「說討厭,應該是妳討厭我吧。」

  「那你幹麼還要喜歡我?」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

  「×的,妳真的討厭我?我隨便說說,妳給我回答得這麼認真啊?」他吼了聲,心揪痛了一下,平靜的心湖震出一圈又一圈漣漪。「如果我能從討厭到喜歡,妳一定也辦得到。」

  「聽起來好專制。」像是強迫中獎似的。

  「對,我就是專制,我就是霸道,從小到大沒變過,這輩子注定就是這樣了,妳忍得了就忍,忍不了也得忍,就這樣。」像是個帶有偏執傾向的法官宣讀了罪名後立即定讞,不得上訴。

  「你認為這麼做,我就會喜歡上你?」這人的自信是打哪來的,分一點給她行不行?

  「妳沒聽過日久生情嗎?」啐,還要他教啊?

  幸多樂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一直抖顫得快要衝出胸口的心跳到隱隱作痛,又悲又喜又狂亂。

  她這是怎麼了?一下子迸出這麼多情緒,她哪有時間一一釐清?

  反倒是他,從初見面的淡漠輕蔑到暴躁挑釁,再跳到眼前的囂張示愛,他沒有發現嗎?他的神情不再冷情,變得好鮮活,整個人都活了起來。

  是因為她嗎?

  是真的嗎?他喜歡她?

  「為什麼?」聲音有一點點的彆扭。

  為什麼?「天曉得為什麼?這種事需要原因嗎?」

  幸多樂驀地抬眼,瞪他。「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還回答得剛剛好咧。

  「妳自己說的啊!」他吼得更大聲,比完眼睛大小後,開始幼稚地比起音量。

  「我說出口了?」

  「廢話,不然妳以為我怎麼知道的?」這家命理館有問題,待久了,每個人都怪怪的。「說出來也不怕妳笑,因為妳一下午都沒跟我聯絡,我急得要死,跑來找妳,外頭那個八∼∼婆不放行,後來又遇到那個瘋∼∼子,跟我啦咧了半天,天曉得我只是想要確定妳安好而已。」

  「擔心我?」

  「我見鬼的才擔心妳!」簡直是自打嘴巴,但沒關係,他向來不在意的,又繼續說:「尤其剛才看見了紅線,我認為、我認為⋯⋯是妳了,肯定是妳,不會再有第三個人了!」

  「⋯⋯我只是燙傷耶。」這是她聽過天底下最可笑至極的告白了。

  「管妳是怎樣!就算是燙傷也是緣份所致,緣份妳懂不懂?妳到底是不是命理師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天份的?

  「你突然變得好宿命。」不是什麼都不信的人嗎?

  「妳管我!犯法啊?」他耍賴,將無賴一門的精髓發揚光大。「怎樣?妳到底考慮好了沒?先告訴妳,我這一輩子沒追過女人,只有女人追我,要是有哪些地方不周到,還請妳多多包涵。」

  這是拐著彎跟她說,他從沒對其他女人心動過?不對,應該還有一個吧。「那⋯⋯要是夢中的女孩出現了,怎麼辦?」

  「再說再研究啦。」很隨性的,完全不當一回事。

  瞪他。「好啊,要不要交往,我們也再說再研究。」就算她一見鍾情,她也不會告訴他的!轉身走出洗手間,不理這個莫名轉了性的男人。

  「喂!妳耍我!」在他掏心掏肺地把話說完,她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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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39: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慎遠美術二館

  二樓,館後方的辦公室,門一開,是一大面落地窗,採光良好,格局方正。暖暖冬日下,催人欲眠,然而,辦公室裡的兩個人,表情異常的嚴肅和專注地在桌上畫東畫西,像是正在安排極為縝密的行兇計畫⋯⋯啊,不對,是求愛計畫。

  「行嗎?」齊子胤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

  「董事長,包在我身上。」任達方用力拍了拍胸脯。

  「⋯⋯真的可行?」忍不住有點猶豫。

  不能怪他,他實在是覺得那畫面有點蠢。

  可,若不這麼做,就怕那女人根本不會親自上門來找他。

  她忙,他就很閒了嗎?他也很忙的好不好!尤其古文物展已經逼近,他必須著手接待贊助集團和簽妥所有海關文件,確定整個古文物展可完美的上演再落幕,為此,他忙得一個人當三個人操,操到沒日沒夜,卻只要一得閒就想她⋯⋯

  ×的!她到底想不想他啦!

  幾天不見,別說噓寒問暖,連通電話都不撥,她是瘸了殘了還是死⋯⋯急急踩煞車,那最狠最毒的一句話,他還是怎麼也罵不出口。

  混蛋,被吃得死死、死死的!

  「可行是絕對可行,但問題是,不會太快嗎?」任達方忍不住問了。

  他從不管董事長有什麼計畫,反正只要董事長要他去做,除了殺人放火、作奸犯科以外的事,他都會力挺到底。

  但是,這計畫,很匆促耶。

  「我還嫌太慢呢。」他哼了聲。

  「⋯⋯愛情的魔力真偉大。」忍不住讚嘆。

  他家董事長工作向來積極,但是對於男女關係向來是可有可無,說要就要,說放就放,有時任性到讓人想要背後捅他兩刀,這樣從沒認真在愛情上辛勤耕耘過的人,如今居然要他——籌備婚禮?!

  實在是,驚驚∼∼但是又好開心,往後多了一個擋箭牌,哈哈!

  「這是老天欠我,理該還我的。」齊子胤低聲咕噥著。

  遇到了「對」的人,才能引導他想起全盤的記憶,而他終於確切明白,在這一世,他該要修和該要得的到底是什麼,為免再生意外,他要打鐵趁熱!

  該給他的,他是拿得一點都不心軟,哪怕是她情未生,心未動,他也要提早一步先將人定下。

  說他卑鄙也好,無恥也罷,今生的他若不突破,就枉費這一世了,他死也不要再等五百年!

  「好啦,私事搞定,董事長,我們來談正事了吧?」任達方咻的一聲從背後取出牛皮紙袋,動作之快,讓人以為他可以隔空取物。

  「最好可以搞定,不然我就先搞定你。」支手托腮,齊子胤語氣懶洋洋的,但笑得很有威脅感。

  噢噢,董事長老是喜歡照三餐威脅他,被看重的感覺,真∼∼好。

  「放心吧。」再拍兩下胸脯,然後掏出牛皮紙袋的文件。「這是這次古文物展要展覽的物品,共計兩百一十六件,與當初談妥時一樣。」

  齊子胤隨手接過,翻得有些意興闌珊,卻在見到其中一頁之後,黑眸驟瞇。

  「達方,去確定一下,這一件真有在展覽之中嗎?」長指敲了敲翻開的那一頁。

  上頭列印的是一只束環,銀色為底,上頭淡綴一顆翠玉。

  「好。」任達方立即翻找起對方聯絡人的電話。

  齊子胤看了一下,順手再翻過時,又說:「不用找了。」

  任達方不解,但還是乖乖地停住。「怎麼了?」

  「上頭有聯絡方式,」就在那一頁的背面,寫著賴咨云和其聯絡電話。「這誰啊?」

  「賴?」任達方閉上眼,媲美電腦資料庫的腦袋快速轉過一遍,「我知道了,應該是述豐集團總裁的千金。」

  「這一次古文物展的贊助商?」

  「沒錯。」用力地點點頭,帶著幾分驕傲地頂了頂細框眼鏡,「董事長,你知道的,慎遠在你的帶領之下,策劃了數十場完美的展覽,不知捧紅了多少的藝術創作者,又間接地拉抬了多少贊助集團的聲勢和名望,正因為如此,只要慎遠說要辦展,想要贊助的廠商可真是多到得抽籤決定⋯⋯」

  「說重點!」廢話真多。

  「而這個述豐雖是頭一次合作,但是對方非常有誠意,給了我們許多的資源和空間,他們畢竟不是本土企業,想要在國內打出名號,聰明的,就是找上咱們啦。」

  「你很想死是不是?」不耐地瞪他一眼。

  「這個賴咨云是總裁千金,剛修完學業,歸國後在自家集團擔任公關經理一職,對於這一次的古文物展,她推動得頗具心力。」任達方說著,視線又看向那一頁。「怪了,她見過你嗎?幹麼特地留電話給你?明明就預約今天下午兩點要見面的,做這些小動作不是有點奇怪?」

  「你說呢?」齊子胤難得正色地斂眼深思。

  「會不會是要先下手為強?畢竟董事長你的名號在業界早已打得響亮,有多少芳心寂寞的名門淑女想要和你攀談兩句,都被你一句『去死』給請回家,但儘管說話有點粗魯又不得體,態度高傲又囂張了點,卻完全無法磨滅董事長你身上自然的星星之火⋯⋯啊∼∼」

  「知道我的底限了吧,知道下回該怎麼說話了嗎?」冷冷的聲音蘊藏著怒火。

  他×的星星之火咧!他現在是燎原大火,這小子再玩啊,早晚玩火自焚!

  任達方從遙遠一方爬起,誠惶誠恐地感謝道:「多謝董事長提醒。」噢,董事長果然疼他,把他的底限告訴了他。

  當幸多樂開門的瞬間,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齊子胤老說他們命理館怪怪的,看來,這慎遠美術館好像也沒多正常嘛。

  踹人的,笑得很冷,被踹的,還跪謝皇恩⋯⋯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無話可說。

  「妳總算來了!」看見她,齊子胤馬上跳了起來,順手把目錄收起,塞進牛皮紙袋丟給助理,順便瞪了他一眼,任達方立即領命前去。

  幸多樂看著匆匆擦身而過的人,嘆了口氣,話還沒說,下巴就教人耍狠地扣住,被強迫與行兇者對視。

  「妳在看哪裡?」口氣很不爽。

  「門啊。」不然咧?

  「妳特地跑來這裡看我辦公室的門?要不要乾脆我帶妳上三樓看展覽室的裝潢?妳搞命理的,現在想改行會不會太遲了?」他像是一串鞭炮,一遇著她就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地爆個沒完沒了。

  「嘖,原來你是這麼吵的人啊。」敢情是她被初次見面的冷情給騙了?

  「哼,接下來,妳要發現的事會更多!」他就是要把上輩子說不夠的份全在這輩子補齊!

  長臂帶著強烈佔有慾地將人拐進懷裡,半拖半拉的拉進房,推她往沙發一坐。「說吧。」

  「說什麼?」瞪著身旁零距離的男人。

  「說妳為什麼來找我。」還要他提詞嗎?說吧,他耳朵掏乾淨了,她可以說個痛快,好比說,她想他想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因此形銷骨立、變成熊貓姊妹,所以不來見他,難解她相思之苦⋯⋯

  「喔,我是來看版畫的。」

  齊子胤瞪她。

  「幹麼瞪我?」又怎麼了?

  「除此之外呢?」目光陰沉噙戾。

  算了,她一直想看版畫的,一直沒看到,現在想看情有可原,他可以體諒。

  「就這樣。」

  他瞪大眼,感覺眼角像是要裂開似的。「就、這、樣幸多樂,妳信不信我掐得死妳?嗄?不用兩隻手,一隻就夠了!真他×的,我眼睛瞎了才愛上妳,老子想妳想得要死,想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差點變成雄貓牠兄弟,妳他×的竟然說只是來看版畫的!

  「現在是怎樣?版畫能跟妳談情說愛、陪妳睡覺、順便滋潤妳還讓妳容光煥發嗎?嗄?還是它會說話會唱歌會跳舞,讓妳一點都不無聊?」

  猶如鹽水蜂炮,萬炮齊飛,赤焰燃燒,劈哩啪啦中,很不小心地洩露了愛慕之意,迷戀之情。

  他還在狂怒之中,氣得臉紅脖子粗;她的臉也很紅,但是羞紅的。

  這人說話,還真是矛盾得很啊,他到底是想殺她,還是想愛她啊?

  「喂!我在說話,妳敢給我神遊太虛?有哪個女人敢在我面前蠢到這種地步的?幸多樂,我警告妳,我慎重的警告妳,再耍我試試看,我會讓妳知道我的底限在哪裡⋯⋯」

  「我也很想你。」她垂下臉,像在自言自語。

  她也想見他,但她的「紅線」不見了嘛,看他把紅線看得很像一回事,如今消退了,要她怎麼辦?

  為了他,只好去挨針了。

  由於有過多次經驗,於是乎,齊子胤變得很聰明,在她要開口之前,便已經把耳朵貼在她的唇邊,把她的喃喃自語一字不漏地收進耳裡,轉眼間,風和日麗,晴空萬里,陽光普照,這感覺比他鄉遇故知還要爽,直逼久旱逢甘霖的等級。

  「嘿嘿、嘿嘿∼∼」怒焰不見了,火氣跑掉了,他搔搔頭,突然變得很靦覥。

  「你嘿什麼嘿啊?」超噁心的。

  「我爽不行啊?」他粗聲粗氣,但笑得很愉快,俊美的五官是端正颯朗的,沒有冷鬱陰鷙聚眉,好看到教人垂涎。

  「行,你爽就好。」就她可憐,小指還在痛。

  「吃午飯了沒?」

  「還沒,我等一下要回館裡。」

  「回去幹麼?」眉一皺,狠勁盡出。

  「工作啊。」不然咧。

  「當我的女人不用工作。」話向來不經大腦,但每句說出的話,他從未想過要回收,正因為不經大腦,所以每一句都是出自肺腑。

  幸多樂瞪著他,突然發現自己眼睛很痠。「先生,你認識我多久?」

  「大概有五百多年了吧。」一副吊兒郎當的無賴樣。

  「你在胡說什麼?!」她失笑。

  那不是她吧,是另一個女孩。

  「喂,妳家老闆沒跟妳說他幫我們排了個命盤,說我們兩個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加上妳今年喜逢紅鸞,想不結婚都難。欸,既然話都說這麼白了,妳也該明白了吧。」

  「你⋯⋯在求婚?」她小心求證。

  「不行嗎?」

  「你瘋了啊?」

  「妳才傻了咧!有人跟妳求婚妳是這種反應啊?會不會太傷人了一點?除了我這種銅牆鐵壁,保證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接受妳的蹂躪。」罵她的同時不忘毛遂自薦——

  「我呢,除了抽抽菸、喝喝酒,一不嫖二不賭三不染毒,脾氣好,個性佳,可以溝通又顧家,我父母都已不在,更無手足牽掛,幸家小姐,妳真幸運啊,嫁過來沒有婆媳問題,更不會有妯娌爭寵的情況發生,遇見我,只能說是妳累積了三世的福德啊,別不識貨,太白目把我趕跑了,妳就準備孤家寡人到老。」

  齊派的高壓懷柔手段,他這回發揮得淋漓盡致。

  幸多樂只能無言。「⋯⋯我就算結婚,也不見得會把工作辭掉。」

  「為什麼?」眉頭是下沉的,但唇角是上勾的。

  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啊!喜她像是沒要拒絕他的求婚,還算頗有共識,但憂她竟不想成為幫他顧家的賢妻良母⋯⋯看來,她需要再教育。

  「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女人是不靠男人生活的,每個女人都可以靠自己創造一片天,不見得只能成為男人的附屬品過活。」

  「看來,妳是答應我的求婚了?」

  管他的,先扯開話題再說,誰會笨得在這當頭跟一個有大女人主義的女人聊男女之別?又不是找死。「走,我們去訂婚戒,婚禮我已經著手在安排了,整個禮堂以各色玫瑰花妝點,來個繽紛的玫瑰婚禮吧。」

  先和任達方設計好婚禮,他簡直是太聰明了!

  她傻眼再傻眼。「搞藝術的果然都是異類。」

  八字都沒一撇,他居然已經想到婚禮了,那麼這幾天,笨得重複沙盤演練該要如何與他交往的她,豈不白白浪費時間?

  「走吧。」拖著她走。

  「你動作太快了!」天啊,她趕不上他思考的速度。

  「會嗎?我總覺得太慢了。」他唇角勾著邪氣的笑,笑得煞是好看。「我要綁住妳,用婚姻把妳綁在身邊,一回家就能見到妳,只要一想妳,就可以馬上呼喚妳,妳說多好。」

  「⋯⋯男人很少會像你這麼浪漫⋯⋯」他好像已經畫出了藍圖,而她成了藍圖中的主角,所有的一切恍若都是為她打造的,但是⋯⋯她真的可以接受嗎?

  她不否認喜歡他,但變數實在太多了。

  「知道我是人間少見的珍寶就多關心我一點,多珍惜我一點。」

  「齊子胤——」

  「妳跟我有仇啊,幹麼連名帶姓叫我?」神色不爽得緊。

  「齊先生——」

  「我跟妳有那麼不熟嗎?」靠,婚都求了,還在搞生疏啊!

  「我跟你有很熟嗎?」可惡,老是打斷她的思緒。

  「那就想個辦法熟一點嘍。」廢話不多說,他近乎粗魯地封住她的唇,大掌擒住她的後腦勺,不容她逃脫地壓向自己。

  在她想開口掙扎的瞬間,舌頭伶俐地鑽入其間,強悍地吮舔她口內的每一寸甜蜜。

  「你給我停住、我有話、有話⋯⋯」嗚嗚,要說啦∼∼

  不給她喘息的縫隙,他吻得渾然忘我、欲罷不能,就連手腳都像有心思似的自動自發動了起來,發狠又兇猛地像是要將她揉入體內,將她填入心版空洞的一角,補足靈魂的殘缺。

  「我有話要說⋯⋯」她氣喘吁吁地喃著,唇舌被他蹂躪得又痛又麻。他吻得又重又強烈,感覺不像是浪漫親吻,反而像是要把她給吃了。

  「妳很煩耶,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妳還要說什麼?如果不是甜言蜜語和淫聲浪語,就給我閉上妳的嘴!」沒瞧見他忙得很嗎?

  手腳並用地拉扯她的衣服褲子,而她則是七手八腳地捍衛自己的領土,一來一去半晌,他生氣了。

  「妳到底是怎樣?把火點燃又要我熄火,就不怕我會死啊?」

  「我有話要說,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妳說。」他開始脫衣服。

  一心二用,他已經很習慣了,況且不過是一邊脫衣服一邊聽她說話而已。

  「你在幹麼?」看見他赤裸的精實上身,閃耀的小麥色光澤,幾乎快要閃瞎她的眼,於是她開始往後退。

  「妳說妳的,我忙我的。」這就是齊派的溝通方式,夠民主吧!

  「如果有一天,你真正要的女人出現了,那我怎麼辦?」趕在他惡狼撲羊之前,她快快說出。

  齊子胤的動作頓住,瞪她,瞪得視野發茫才閉眼。「女人,如果殺人無罪,我想,我第一個就殺了妳,再陪妳一起死。」

  「什麼跟什麼?」

  「妳還搞不清楚我有多愛妳嗎?這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人比我還要懂得我要的到底是什麼!妳可以裝傻,可以耍笨,但是不可以質疑我的愛情!妳以為我隨隨便便就能愛個人嗎?妳以為我會這麼短的時間就求婚到底是為什麼?妳到底懂不懂啊?是我說話模式有問題,還是妳的理解能力有問題?」

  氣死了,穿衣服!

  幸多樂愣在當場,見他穿好衣服,走回辦公桌前點了根菸,很兇狠地抽了一大口,然後很用力地呼出一大口,煙霧模糊了他的臉,但他剛才激動的神情卻是深深烙印在她心底了。

  「總而言之,我等妳,可以了吧。」再抽兩口,受不住靜和心底的慌,他舉旗投降。

  他向來如此,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思緒極怪,行動力強,一看中目標立即出手,不給自己任何錯失的機會,因為他不想再遺憾。

  他可以後悔,但不能有遺憾,那感覺強烈得像是他靈魂的一部份,恍若時時刻刻在警告他,絕不容再錯過。

  絕不能!

  「真這麼喜歡我?」她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個膽小鬼,那麼想愛,但當愛來臨,偏又退縮了,不敢爭取。

  不是她太宿命論,而是有太多的未知數擋在面前,她實在沒辦法全心投入去愛。

  「多愛?愛多深我不知道怎麼衡量,但我敢說——只要有妳隨行,哪怕是黃泉路上也歡喜。」那是他前世的誓言,她知不知道?

  他的話一出口,猶如電流橫竄過她的心頭,麻麻痛痛,就連整個頭皮都麻到發疼,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這麼對她說過,而她現在,感動得想掉淚。

  「說話啊,妳不說話,我哪知道妳在想什麼?」什麼時候變成悶葫蘆了?「妳不是向來有話就說嗎?說啊,是我不想聽的話,頂多我閉上耳朵直接跳過去,順便再發誓,就算妳以後說話再白目,我也不會氣到想掐死妳,總可以了吧。」

  瞧,他修身養性得多有效果,為了她,把「死」字給封印起來,順便打算把相隨二十多年的火氣一併攆除,一般人都會很感動的。

  「⋯⋯」

  「嗄?」他湊近一點。

  「⋯⋯」

  「妳屬蟑螂的啊?講那麼小聲是講給鬼聽啊?」

  幸多樂恨恨抬眼,咬牙暴吼,「我、餓、了!」

  「妳那麼大聲想害我聾掉啊?!」

  「是你要我大聲一點的!」虧她剛才還感動得要死,可感動沒兩秒,他又開始鬼叫,超會破壞氣氛的!

  「不用那麼大聲。」還吼?

  「到底要不要吃飯啦!」煩耶,喊得她喉嚨都痛了。

  「要不是妳剛才發神經,我早就吃飽了。」他很自然地扣上她的手,瞥見她右手尾指上的一圈紅,黑眸閃過一陣悸動,突然心情大好。「走走走,吃飯了!我有沒有跟妳解釋過我的家世背景?還沒對吧,正好,今天跟妳說個詳細。」

  然後,用很輕很輕的力道,交扣她的五指。

  用完餐,回到慎遠美術二館,玻璃推門才開,已有一道人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來到眼前。

  神準如齊子胤,嘴形默唸秒數,就在人影逼近的瞬間,伸起長臂,五指大掌精準無比地按住任達方飛奔而來的臉,而且還巧妙閃過他的鏡框,適度擋住他的衝勢。

  「你見鬼了啊?」他懶懶問著。

  以往當他練身體跑白米就隨他了,但今天不行,他的準老婆在身旁,要是把她撞壞了,他上哪找一個來賠他?

  「不是、是、不是、是⋯⋯」任達方抱頭哀叫。

  「神經病。」懶得理他,牽起親親準老婆的手,齊子胤準備上二樓再續未完的綿綿情話。

  「辦公室有人。」苦命助理趕緊追上。

  「誰?」語頓,微涼的口吻透著不悅。

  他向來不愛有人不經他允許踏進他的私人地方,這一點,任達方應該是很清楚的。

  「賴小姐。」

  「賴?」皺眉。

  「述豐集團總裁千金兼述豐公關經理賴咨云。」任達方跟在身後小聲說著。「約好兩點會談,可是董事長一頓飯吃到三點還不回來,我打手機也沒人接,我請她到候客室稍等,她卻自動自發跑進辦公室,我知道你不喜歡外人踏進辦公室,也明白該請她出來,可是她長得令人好發毛,我沒勇氣再見她第二面⋯⋯」

  「長得像鬼啊?」回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那神情還真像是見鬼了。「真長得這麼可怕?」難怪長年在外不回國。

  「不是的,董事長你要是見到了,肯定會跟我有同樣的反應。」

  「長得這麼有特色?」

  「既然你要忙,我就先回去了。」嘴巴腫得很可疑,紅得很詭異的幸多樂聲音微帶沙啞地低語。

  感覺她要鬆開手,他趕緊再扣緊。「不可以,妳剛剛明明答應我了。」他附在她耳邊,學她把話含在嘴裡說。

  「我哪有?」她神色羞赧地嬌嗔,想要閃躲他強烈的入侵感。

  「妳沒有搖頭啊。」他咬著牙,努力不讓下屬偷聽見。

  「我沒有搖頭不代表答應啊!」她也開始咬牙。

  「那妳就點頭嘛。」

  「我幹麼點頭啊?」

  兩人像是槓上,互相湊在嘴邊說些只有彼此聽得見的話,壓根不覺兩人已經緩慢上了二樓,而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

  「董事長∼∼」很哀怨的聲音突地插入。

  「幹麼?」很不爽地暴吼。

  「賴小姐。」他指了指前頭。

  齊子胤和幸多樂不約而同地抬眼探去,瞬間,恍若時空交錯,那夢中的女孩自夢中掙脫,走進了現實世界,不似夢裡她常穿的鴨青色緞子襖、鵝黃調羅裙,而是換上俐落的黑藍色套裝,腳踩鑲水鑽的黑底高跟鞋。

  那合身套裝將她曼妙的身段勾勒得萬分出眾,在夢中老是繫綁和束起的髮,此時柔細黑亮地攀在肩頭上,儼然像個新時代女強人,但五官所凝出的笑意和夢中女孩如出一轍。

  「我有沒有說,她跟幸老師所畫的那個女孩,一模一樣?」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好毛啊!

  幸多樂心口狂震了下,微微側覷了身旁的齊子胤。

  如她所料,他看直了眼。

  齊子胤心底像是掀起了狂風暴雨,雙眼不敢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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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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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40: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夜深沉,隆冬的勁風刮響了城郊林葉,皎白的冷月在雲層間忽隱忽現,飄揚之間,透著一股淒迷妖詭。

  半晌,城郊外的官道響起策馬狂奔的聲響。

  突地,聽見馬嘶聲,夜,又靜寂了下來。

  騎馬跑在前頭的少年回頭。「為何停下?」

  拉緊馬韁的男子微微一笑。「我聽見了有趣的聲音。」話落,立即下馬,藉著微弱月光,往官道旁的林間走去。

  月華微移,銀光輕篩,勾勒出少年絕色的五官,以及令人不寒而慄的妖邪。

  嘖了聲,他也跟著下馬,隱沒在月光外的眸竟透著些微青光,儘管月光再次被雲層吞沒,卻依舊無礙他的視力,精準無比地閃過林間盤根錯結的地面,來到男人身後。

  「爵爺,你瞧。」男子沒回頭,指了指約莫幾尺外的女娃。

  只見女娃年約六、七歲,或者更小,身穿補丁數處的破舊衣裳,倚在一棵大樹邊,前有三、五隻野狼環伺,而她正與狼對峙,口中唸唸有詞,恍若在唸咒般,一刻不停歇。

  宇文歡挑起一雙劍眉,俊美得教人垂涎的臉沒有表情。

  「要不要去救她?」男子又問,唇角淡噙笑意。

  「關本爵爺什麼事?」略嫌低啞的嗓音淡吐不耐。

  「那你來幹麼?」

  「看你在幹麼。」那眼神就像在說——你想救,請便,我只是看戲。

  「真狠。」

  「不狠,如何保家衛民?」他低聲哼笑著,透著難以發覺的自嘲。

  「她也是民,你就不救?」

  「她又不是邊關子民。」

  宇文歡年紀輕輕,以束髮之年承襲父爵,十六歲官拜五府左軍左都督,且受封鎮遠將軍,帶兵北上邊關,短短一年便擊得外敵退守百里外。

  如今十七歲,班師回朝,戰功彪炳。

  今晚,他正是要回京師受封,不想與其他將領駐在城外三十里,於是和貼侍無咎先行入城。

  「⋯⋯無咎,就算你把眼睛瞪出來,本爵爺也不會去救人。」宇文歡神色平淡地道,儼然沒將人命看在眼裡。

  耳邊聽見了拖地的鐵鍊聲,眼前有鬼差似遊魂般的接近那女娃,他知道,她注定活不過今晚。

  救個活不過今晚的女娃?何必。

  「我向來不敢奢望你。」無咎狹長美目輕移,視線回到樹旁的女娃身上,只聽她嘴裡唸唸有詞,聲音虛弱而破碎,卻堅持不斷地唸著。

  「狼大爺,別咬我,也別吃我,我有什麼好呢?身上才幾兩肉,吃了我一點也不過癮,不如這麼著吧,咱們打個商量,放我走,讓我再養個幾年,等白白胖胖了再來吃我,好嗎?」

  女娃臉色蒼白,粉嫩菱唇被凍得泛白,身子細瘦,像是隨時都會昏厥,然而那雙眼兒卻是清靈有神,眨也不眨地瞪著前方,唇角彎成令人心憐的笑。

  眼前狼群嗥叫了聲,林間夜鳥飛竄出林。

  見狀,女娃面露煩惱,嘆了口氣,唇角依舊抹笑。「要是有翅膀,我也能飛走了。唉,狼大爺,再打個商量嘛,我這沒肉無油的身子只能讓狼大爺們剔牙,你們分了分,哪過癮呢?依我看⋯⋯」

  狼群又嗥叫了起來,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她的碎碎唸。

  這下她認命了。「說了這麼多,狼大爺們要是還不打算放過我,我也無話可說了。」頓了頓,像是要把這輩子不能再說的話都說完似的,又開口。「吃了我也好,填飽你們的肚子,你們就不會去吃我的家人了,我爹剛走,現在應該在回家的路上,往後我不在,爹就不用再為我的藥錢煩惱,娘也不用再為弟弟上私塾的錢煩惱,多好啊⋯⋯」

  最後那幾句像是用盡了她全身氣力,語中帶笑,帶著自嘲的笑,淺虛破碎得難以分辨,卻是分毫不差地傳進宇文歡的耳裡。

  只見他神色一凜,在狼群將她撕裂之前,縱身躍到她面前。

  一匹狼倏地發動攻擊,宇文歡氣凝掌心,朝著狼頭一震,狼頭立即四分五裂,左手一揮,掌勁隨意地將無用的屍身甩入一旁。

  女娃睜大了眼,要不是聽見聲響,她真要以為是自己發夢了。

  怪不得她,眼前的人一身黑,像是要融進黑夜般,若不是衣服邊上繡著金線,真看不出有個人呢。

  眨眨眼,很想要抬眼看清楚她救命恩人的背影,但她動不了了,許是沒力氣,又或是凍僵了吧,她想。

  但沒關係,看看腿也是不錯的。

  她的救命恩人腿很長呢,那隨風飄揚的黑色衣袂刮到她臉上,搔著搔著,真癢,好想抓癢,但還是動不了⋯⋯她是怎麼了?

  還在疑惑中,發現她救命恩人的腿在移動,轉了個方向,然後在她面前蹲下,而月光也很捧場的適時露出光芒,儘管穿過林間已顯微弱,但足夠讓她看清楚他的長相了。

  哇∼∼她的救命恩人長得好好看啊!

  是神嗎?還是仙?

  面白如玉,濃眉橫飛入鬢,眉間一抹淚滴狀的硃砂痣,黑眸幽邃得像是能夠吸收所有的黑,鼻形如刀挺直,唇薄卻有形,五官漂亮得好似畫中仙。

  他真的是人嗎?

  好想問,但她發現打從自己閉上嘴後,也再張不開了。

  啊啊,怎麼月亮又不見了?她還想再看看她的救命恩人哪,即使救了她也沒用,她還是想謝謝他啊。

  意識恍惚之間,突地聽見低沉男音不掩惱意地狂吼一聲,「滾開!」

  她愣了下,很委屈地想告訴他她動不了,可眼前突地又亮了起來,而她的救命恩人⋯⋯嗯,是同一個人吧?

  瞇起眼再仔細瞧了瞧,除了眼睛泛著弔詭青光,耳朵拉長了一點點,俊臉有些猙獰有些扭曲,他還是他,一樣好看啊。

  「妳,不怕我?」眼前男人沉聲問著,啟口瞬間,青冷獠牙微現。

  「我⋯⋯」欸,她能說話了?狂喜地勾起笑,突地發現身子似乎沒那麼沉,像是能動了,她想也沒想便朝他撲去,偎進他暖暖的懷抱。

  哇,好暖啊∼∼

  「妳⋯⋯」宇文歡被她突來的行徑震住,心裡暗惱這女娃竟不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原本要拎開她,觸及她的背時,卻察覺她渾身冰冷,發顫得極嚴重,要拎開她的手立時改而覆在她的背上,煨暖她。

  「哥哥、哥哥,你人真好,救了我又替我取暖,我決定這輩子跟定你了,我要做牛做馬報答你啊,哥哥∼∼」哇的一聲,不知道是真哭還是假哭,反正她小小雙手摟緊他的腰,死都不放了。

  她好怕、她好怕!她其實是不敢示弱而已,其實她怕得要死!

  她怕痛也怕死,更怕一個人被孤伶伶地丟進這無人經過之地。

  是人,都想活著的,儘管她身子骨不好,天天要喝苦到想吐的藥汁,天天要聽爹唸著農物欠收,租賦難清,聽娘嫌棄她病體拖累全家,但她還是想活著的。

  「哥哥?」宇文歡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咀嚼著話意。

  他也有個小他幾歲的弟弟,但每回喊他哥哥時,他只覺得討厭,不像現在,被她喊個兩聲,感覺就快要被她收買了。

  這丫頭可真有趣,居然不怕他。

  也對,與死相比,他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怕什麼?但還是有股暖流很不爭氣地滑過心間。

  「是啊、是啊,從此時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哥哥了,一輩子的哥哥。」暖意烘得她好舒服啊。

  「哇,好羨慕,軟玉溫香呢。」無咎嘲諷的嗓音靠近。

  宇文歡眼也不抬,把女娃揪出懷抱,像拎小雞般塞進他手裡。「你要,給你。」

  無咎被迫接過,豈料這女娃一點也不認生,瞧他一眼,雙眼發亮,而後撲進他的懷裡——

  「啊啊,你也是我的哥哥啊。」

  這哥哥也長得好好看,他們真的是人嗎?好看得好禍國殃民啊。

  「哥哥?」無咎挑起眉。

  宇文歡微惱地瞪著她見人就撲、見風轉舵的行徑。「把她給丟了。」冷道,轉身就走。

  「把她丟在這兒,不就要她死?」無咎快步追上。

  「她死不死,與我何關?」

  「有關啊,你是我哥哥啊。」女娃從無咎懷抱裡抬起臉喊,顯然已經分清楚誰才是主子,誰才是能作主的人。

  「他不也是?」頭也不回。

  「可你不一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哥哥啊。」她滿臉討好,就怕他聽不見,下一刻她又要被扔進林子裡,讓狼群吞噬。

  走到官道,宇文歡回頭看著貼侍懷裡的女娃,濃眉攢緊。

  這女娃世故得有些荒唐,才多大的孩子,竟已經如此會看人的臉色,簡直和他小時一般⋯⋯救她,是因為她的遭遇與他相仿?

  「哥哥∼∼」聲音細軟微啞,斗大的淚水已經在眼眶裡待命。

  不是作戲,她是真的不想死啊。

  宇文歡微惱地擰起眉,收斂心神,看向她。「妳叫什麼名字?」

  「⋯⋯忘了。」她明顯愣了下,垂下眸。

  「忘了?」名字也能忘?還是說,她的爹娘根本就沒為她起過名?「哼,能被我救著,妳也夠幸運了,從今晚開始,妳就叫幸兒。」

  「幸兒?」小小的唇儘管蒼白無血色,卻緩緩彎出喜悅。「幸兒?我的名字叫幸兒?」

  果真是沒為她起名。宇文歡伸出手,無咎立即聰明地將人還回去。

  他單手抱著她,她立即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壓根不用他費神托住,再者,她太輕太瘦,單手要托住已經是太容易了。

  拉起馬鞍上擱著的披風,將她包起,隨即上馬。

  畢竟女娃年紀還小,雖有幾分城府,懂幾分察言觀色,但為的都是自保,小孩子該有的天真爛漫還是有的。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幸兒從披風裡鑽出來,整張小臉轉眼間為之發亮,不再像是林間那般的死氣。

  「記住了,幸丫頭,哥哥我的名字是宇文歡。」話落,他策馬狂奔,唇角勾著壞壞的笑意。「抓牢點,要是掉下去,我可是不會下去撿妳的。」

  馬兒狂奔,震得幸兒幾次要滑落,都靠她機警地圈住他的腰才免於滑落馬下。

  看來,她的歡哥哥似乎不是很友善之人⋯⋯不過,沒關係的,既會救她,就絕非是大惡之人,對不?

  況且,哥哥美若天仙哪。

  持令進城,在不著燈火的京師街弄策馬狂奔,一路直抵鎮遠侯爺府。

  「爵爺?」開門的小廝立即上前接過韁繩。

  宇文歡走進穿廊,裡頭的婢僕隨即迎上前來。「起爐,備熱水,傳喚大夫,準備幾道容易入腹的菜。」邊走邊吩咐,走進他的院落,也不管無咎到底跟上了沒,一腳踢開門,轉過花廳,踏進一間廂房,把懷中的小人兒擱在乾淨的炕床上。

  幸兒傻愣地坐著,恍若被一連串的事給震懾得說不出話。

  見狀,他唇角扯開饒富興味的笑,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幸兒立即跳下床。「歡哥哥,我去幫你備熱水。」

  宇文歡也立即將她扣住。「妳不是叫我哥哥嗎?既然是我的妹子,怎能在府裡當差?」頓了頓,唇角嘲意似有若無。「這不就是妳一開始打定的主意?」

  她瞪大水眸,用力搖搖頭。「不是的,我不知道哥哥家⋯⋯這麼大。」

  方才所見,穿廊過後是大廳,出拱門是小橋流水,有好多大樓台,樓中有台,台中有亭,還有橫隔在這院落外的河,以及這房內不用點火也亮透著的⋯⋯皇宮也差不多是如此吧。

  她方認的歡哥哥,該不會是皇帝老爺吧?房內如白晝燦亮,她更加看清楚了他的面容,真的是好俊好好看。

  被這麼好看的人撿回來,帶回這麼漂亮的地方,她真的能待下嗎?

  瞧她小嘴張得大大的,宇文歡略帶稚氣的俊臉揚笑。「往後,妳就在這裡待下,倘若哪日我真缺個小婢,會同妳說一聲。」他拐彎抹角地安她的心。

  幸兒天生彎彎的唇角抖了又抖,想說聲謝,一股腥甜卻從肚子裡往喉頭衝,猝不及防地嘔出一口血,血色紅中帶黑,噴在宇文歡的靴上。

  「歡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她慌透了,想拿自己破舊的衣角擦去那髒污,豈料身子才剛往前,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幸兒?」有力的臂膀在她趴上冷地之前將她撈起,仔細瞧她面容,見到像是深鏤在她眉心的黑氣,宇文歡立即拔聲吼,「無咎!請御醫!」

  無咎連夜進宮請出御醫,進府診治幸兒的病情。

  「爵爺,這女娃身上不只有病,還有毒。」

  「毒?」拳頭不自覺緊握。

  是怎樣的爹娘才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將她丟在無人會經過的林裡,怕要是狼群沒吃,要是隆冬的寒風凍不死她,這毒也非要她死不可!

  虎毒不食子,她的爹娘卻連個畜牲都比不上!

  「毒侵害了這孩子的筋脈,要救她⋯⋯並非難事,但也不是件易事。」馬御醫把話說得很含蓄。

  「給本爵爺救!要是救不了她,你就同她一塊陪葬!」年紀尚輕,卻已是霸氣十足,黑眸瞇出的殺意毫不掩飾。

  「爵爺,你這是在為難我了。」馬御醫雙鬢霜白,目光精爍,看了宇文歡一眼,無視他的威嚇。「這孩子底子差,先天不良,後天失調,小病轉為大患,再加毒和凍,能夠活到現在,老夫已覺老天待她不薄了。」

  聞言,宇文歡濃眉皺起,想起先前在林間瞥見的拘魂陰差,倘若那時他不睬,也許她真會死在那霜天雪地裡。

  思及此,心頭竟泛著莫名的疼,連帶著一股恨在封印的心間鼓譟。

  「爵爺,這孩子並非不能救,但就算救回,也無法如常人那般健壯了。」

  「無妨。」只要命還在即可。

  「即使要她一生與藥為伍?」

  「無妨!」黑眸一定,冷光迸裂。「本爵爺要她活,她是哪兒也去不了。」

  馬御醫看了他一眼,淺勾笑意。「這還是老夫頭一回瞧見爵爺如此執著一事一人呢。」好歹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知道他性子清冷,少有情緒彰顯在外,但今晚,他看見了不少奇蹟。

  宇文歡微惱,瞪他一眼。「碎嘴。」

  馬御醫不痛不癢,繼續開他的藥方子。

  三年後。

  「哇,歡哥哥,今兒個不是你的戴冠禮嗎?」半躺半臥在床的幸兒,恍若已經被養得嬌貴,儘管見男人入房,她還是不動,嘴張得大大的,就連眼也瞠得大大的。

  才不是她被養得嬌貴,而是她被嚇到。

  今兒個是歡哥哥滿弱冠之年,因家無長者,所以皇帝爺爺說要替他行戴冠禮,而這時候他早該進宮了,怎會還有空特地繞到她房裡?

  餘光瞥見他手上的茶盅,她很認命地垂下臉。

  原以為今天可以逃過一劫的,想不到他還是親自坐鎮押她喝藥。

  「幸兒。」低沉的嗓音懶懶的,卻蘊藏著不容置喙的霸道。

  「來了、來了。」拉開軟被,坐直身子,她一頭長髮未束,很認命的倚在床柱邊,接過茶盅,掀蓋一聞,忍住欲吐的衝動,把心一橫,眼一閉,張嘴咕嚕咕嚕地往下吞,連欣賞茶盅上的花飾和龍鳳呈祥家徽都懶。

  好苦啊,真不是人喝的。

  喝了三年,她還是很不習慣啊。

  「梅兒酥。」

  「哇!」歡哥哥今天心情很好喔,居然賞她梅兒酥?!

  快快接過手,吞進嘴裡,餵那喉底的苦。

  吃得正樂,瞥見他難得穿上官服,烏黑的髮束起,頭上帶了個珠玉冠,撇開淡漠黑眸不談,他面白如玉,硃砂在眉間,身形是有幾分書生味,但官服偏又襯出他英氣昂藏,高大挺拔的武人之態。

  「怎麼吃的,都掉一大半了。」語氣依舊清冷,長指揮開掉落在床的餅屑。

  「啊?」她看得有點傻,聽他這麼一說,連忙回神,撫住跳得有點快的心跳,笑吟吟地掩飾,問:「歡哥哥,你今兒個不是要上朝嗎?」

  「怎麼,我想在這兒多坐一會,也得要經過妳的允許不成?」他哼了聲。

  清冷的眸迅速掃過她的顏面,確定她的氣色沒再惡化,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她巴掌大的小臉清透白皙,不仔細瞧,會以為她是天生麗質,實則面帶病氣,但比起方救起她時,已好上太多了。

  「沒,歡哥哥要坐多久就坐多久,要是一整天都不走更好。」唉,她度日如年哪,呃,不不不,說這句話是會遭天譴的,但她日日如日,一成不變的生活過了三年,不覺得悶才有鬼。

  第一年,歡哥哥要她養身,不准她出房;第二年,歡哥哥要她開始習字讀書,不准她出房;第三年,歡哥哥要她學女紅刺繡,不准她出房⋯⋯嗚嗚,她跟被囚禁有什麼兩樣?

  原來大戶人家的千金都是這麼辛苦的?可她,鎮遠侯的義妹也很苦,尤其嘴裡最苦,天天苦,照三餐苦,好苦。

  「原來妳巴不得我誤了朝事,被砍了腦袋啊。」他哼笑著,語氣透著逗弄的詭邪戲謔。

  「沒,我才沒這麼想呢,我等著病好要服侍歡哥哥的。」她一臉認真,大大的眼黑白分明,精神得很。

  「是嗎?我還以為妳心裡在怨我。」他習慣性地哼了聲。

  「才不呢。」聲音有點虛虛的,正想要再辯白,卻聽到門外響起無咎的話——

  「爵爺,時辰到了。」

  宇文歡撩起衣袍,輕撢兩下,行雲流水地步出門外,連聲招呼都沒打。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

  她住進鎮遠侯府三年,雖不知外頭對歡哥哥的評價為何,但他救她、憐她,已經讓她視他為天上的神,遠遠膜拜,近近癡望。

  不能怪她,實在是歡哥哥這三年真的出落得太美了。

  有時她攬鏡自照,都覺得自己像是地上一堆爛土,怎麼也及不上歡哥哥的十分之一。

  唉。嘆了口氣,倚著床柱發呆,這也是她每日的課程,橫豎在夫子來之前,她就是如此度過時間的。

  不一會,覺得臉頰被兩道熾烈的視線燒得難受,抬眼探去,就對上一雙氣憤又怨恨的眼。

  唉唉,這也是她近日來的課程哪。

  想了下,唇角終究還是忍不住掀開,道:「你要不要吃梅兒酥?」彎起唇角笑問著窗外那人。

  「女人家的玩意兒,哼!」意思就是說不屑。

  喔喔,那哼的一聲,和歡哥哥有幾分相似,不過力道可就差遠了。再仔細看向那雙眼,她幾乎已經確定他是誰。

  「慶哥哥,歡哥哥今兒個要上朝行戴冠禮,你不去嗎?」直接下床,爬上窗邊的屏榻,一手抓著梅兒酥,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妳知道我是誰?」清秀斯文的臉有些微訝。

  「能出現在這裡的,若不是歡哥哥的弟弟,還能有誰?」雖說她沒走出過這院落,但無咎哥哥也和她聊過數回,對她提起一些府內大小事。

  好比,歡哥哥有個弟弟叫宇文慶,從小並不親;又或者是,歡哥哥從小不得爹疼,也曾被棄養在後山,一日後被親娘抱回;還有,聽說歡哥哥並非是他爹所生,而是他娘與人私通,唯有宇文慶才是府內真正的主子。

  雜七雜八的流言,無咎哥哥隨口說說,她就隨便聽聽,當是打發時間。

  「哼,小丫頭倒是有點腦袋。」

  「慶哥哥,外頭好玩嗎?」那不及歡哥哥萬分之一的冷壓根嚇不了她,只見她啃完梅兒酥,支手托腮遙望著遠處,問得很隨性。

  「誰是妳慶哥哥?」她叫得還真順口!頓了下,他又問:「妳問這做啥?」

  「我好想出去玩,不想再吃藥了。」她討厭吃藥,好苦的,苦進肚子翻騰數回,都靠她忍功一流才沒嘔出。

  「哼,有大哥照顧妳,妳還敢嫌?」

  「很苦的。」為了取信於他,她特地溜下榻,把茶盅端來。「你嚐嚐。」

  為何她的藥汁是用茶盅裝?這是有原因的,當年她不愛吃藥,所以歡哥哥就騙她裡頭裝的是茶,然後她笨笨上當,聽來,是有些蠢的。

  宇文慶走近窗,以指刷過盅底,送嘴裡一嚐,清秀俊臉擰成一團。「哇,這麼苦?」

  「是啊,你瞧,歡哥哥很愛欺負人的,是不?」

  「嘴上說是欺負,可他日日都守著妳吃藥。」話語酸得很。說到底,她這不知打哪來的娃兒比他這個親弟還要受青睞就是了。

  「就是啊,所以歡哥哥故意不理你,欺負著你,這也是他喜歡你呀。」

  宇文慶有些錯愕,眨了眨清俊的眼。「是這樣子的嗎?」

  「肯定是這樣子的。」很想拍胸脯保證,可她胸口挺鬱悶的,不想拍出病來,於是作罷。

  「原來是這樣子啊。」他喃喃自語著,揚起笑意的臉少了幾分陰險,多了幾分稚氣。

  「誰要妳在那兒吹風的?」

  屋內的房門口突地響起冷到極點的嗓音,幸兒垂下臉,暗叫不妙,而外頭很想逃的宇文慶也被這聲響給嚇得原地生根。

  宇文歡走到窗外,覷了外頭的人一眼。

  「歡哥哥,你的時辰不是到了嗎?」

  「妳在咒我死?」

  「我沒有!」臉色大變,小臉快要皺成一團。「歡哥哥,我說的是你上朝的時辰,你不是要行戴冠禮?」

  「⋯⋯我聽見妳房內有聲響。」說得漫不經心,黑眸卻直瞅著那個始終垂著臉,不敢與他對望的親弟。

  這院落未經他允許,根本無人敢踏進,這會有聲響,他心中警戒立動,管他戴冠不戴冠,毫不猶豫地踅回,可沒料到出現在這兒的,竟是多年未曾正眼瞧過的親弟。

  「慶哥哥知道我無聊,過來陪我閒聊兩句。」幸兒呵呵笑著,眉眼沾笑,很用力地笑,笑得快要喘不過氣,就盼能夠化解這沉悶的氛圍。

  「慶哥哥?」宇文歡細聲喃著,不覺眉頭微皺,嘴裡還是習慣地譏誚。「幸兒,妳可真是人如其名,幸運得很,蹦出了這麼多個哥哥。」

  「那是歡哥哥給的恩情,幸兒一輩子不忘。」

  「恩情?」兩個字沉進心底,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歡哥哥,你快點去吧,要是到時候真少了腦袋,幸兒救不了你呢。」不覺他神色有異,她只是快快趕人。誤了皇帝爺爺的正事,那可不是說著好玩的。「這兒有慶哥哥陪我聊,有他陪我,不會有事的。」

  撇開心底摸不著頭緒的情愫,看了弟弟一眼,「也好。」有他在,相信府裡的下人沒人敢造次傷幸兒才對。

  宇文慶聞言,立即抬眼,對上哥哥深沉莫測的眼。

  「是啊,他是歡哥哥的弟弟,肯定也會待我極好。」笑吟吟的眼眨了兩下,問:「還是歡哥哥要帶慶哥哥一道上朝?」

  「他未及弱冠之年,又身無官階,怎麼上朝?再等個幾年吧,屆時皇上也會替他行戴冠禮。」話落,準備轉身離去。

  「大哥,我、我⋯⋯」咬了咬牙,瞪著那頓住的寬肩,宇文慶勇敢地說:「大哥,與其要讓皇上替我行戴冠禮,我還比較想要大哥為我主持。」

  高大的身影頓了下,回頭,向來清冷的唇角竟略現笑意。「這有什麼問題?」話落,似風離去。

  「多謝大哥!」宇文慶朝裡頭喊著,餘光瞥見幸兒笑得一臉得意。「妳笑什麼?」

  「我在想,該同你拿多少好處,才能讓你謝我啊。」摩挲著下巴,粉嫩小臉有著老成世故的城府。

  哇,有沒有搞錯啊?原來這女娃是個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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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0 07:40: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慶哥哥,好高啊∼∼」

  「嘴巴閉上。」宇文慶咬著牙坐在牆上,朝下左看右看了下,確定無人靠近才鬆了口氣。「小聲一點,妳是想要把人給引來嗎?」

  「可是、可是⋯⋯」朝下一看,她便覺得頭暈。

  「妳沒事往下看幹麼?我能抱著妳跳上來,就能抱妳翻牆而下。」咬牙低斥了聲,抓著她的手。「抱緊我,要不跳下去摔死妳我可不管。」

  幸兒下意識地抽回手。其實她不愛與人接觸的,歡哥哥是例外,因為他很暖,而且他救了她,所以是不同的。

  「妳縮回去幹麼?到底要不要去?」宇文慶急了,口氣開始火爆。「要是被人發現,到我大哥面前嚼舌根,我頭一個劈死妳!啊,不成,劈死妳,我也不用活了。」

  「這府裡上下全都聽你的,誰敢去跟歡哥哥通風報信?」她喃喃道,又往下看了一眼,縮了縮脖子,手抓住他的衣袖。

  「喂,妳也信了下人的胡言亂語了?」宇文慶面帶怒氣。

  「我沒信,隨口說說而已。」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快點,你不是要帶我去逛市集嗎?」

  咬了咬牙,瞪著她只抓衣袖的小小粉拳,他決定不管會不會摔死她這件事。只是正準備往下跳,卻聽牆下有人懶聲說——

  「無咎,咱們挖個坑,讓他倆跳進去,直接把他們給埋了,你意下如何?」

  「哇∼∼」牆上兩人同時鬼叫。

  牆內的宇文歡清冷平靜的俊臉沒有表情,只是黑眸緊盯著牆上小人兒抓住別人衣袖的手。

  「要去哪,要不要我差人備車?」語氣很平常,像是打算就地閒話家常。

  「不關我的事啊,大哥,都是她啦,她威脅要我帶她去逛市集,要不,從此以後要攪壞咱們的兄弟情。」宇文慶率先發難,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哇,好沒義氣啊,還順便毀謗她,跟他拚了!「歡哥哥,慶哥哥說要帶我去逛市集,但得要趁你還沒回來才行,我跟他說不可以,他偏要⋯⋯」嗚嗚,揉著眼,偷偷沾口水貼上,有幾分淚眼婆娑的味道吧?

  哇,妖孽,居然來陰的!宇文慶正準備反擊,卻聽到牆底下懶懶的聲音又響起。

  「兩個都給我下來。」低冷的嗓音,十足的命令。

  聞言,宇文慶立時扯開幸兒的手,飄然落地,垂首站在哥哥身前,一副準備領罪受死的就義面孔。

  即使大哥向來面無表情,但他感覺得出來他動怒了,雖說大哥這幾年修身養性,喜怒不形於色,但從他的口氣和眼神,多少還是能看出些許端倪。

  剛才那句話,大哥是咬著牙說的,他好怕⋯⋯

  「歡哥哥⋯⋯」不會吧,宇文慶這麼狠,居然丟她在牆上!

  「我說過不准妳踏出房門的。」抬眼,目光凌厲,如刃飛去。

  幸兒瑟縮了下身子。「對不起嘛,人家只是覺得天天窩在房裡難受,想出去看看⋯⋯我從沒看過市集,沒瞧過大街⋯⋯」說到最後,眼眶泛紅,鼻頭也跟著紅了,像是真的快掉淚。

  「下來。」那聲音淡漠,卻又帶著微乎其微的嘆息。

  「我不敢。」

  「我接著。」他伸開雙臂。

  見狀,幸兒深呼吸一口,義無反顧地往下一跳,落在一堵結實又溫暖的肉牆上頭,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很自然又習慣地把臉偎了進去。

  「歡哥哥,你別氣。」軟聲嬌語喃著。

  「我豈敢?」又哼了聲。

  「歡哥哥∼∼」她嫩聲嬌喚。

  「夠了。」

  自他的懷裡抬眼,正盤算著該怎麼撒嬌,卻瞥見他頭上戴著閃閃發亮的玉冠。「歡哥哥,這冠好漂亮!」她哇哇叫著,眼睛發亮。

  「託妳的福,回頭瞧妳沒在房內,我連裝束未換便趕來找人。」又是哼了聲。

  「我沒想到你那麼快就回來。」失策啊。

  「不早點回來,賴在那兒做什麼?」突見她一身素藍衣袍,袖角皆是龍鳳呈祥的團狀家徽。「哪來的衣袍?」

  「是⋯⋯是我幼年穿的舊袍。」宇文慶的臉都快要垂到胸口了。

  黑眸明顯閃過一絲不悅,抱著軟玉溫香便跨步走回院落。

  「歡哥哥!我想逛市集⋯⋯」她急喊著,一臉哀求。

  「要去,換過衣裳再去,一個姑娘家扮成男兒郎,能看嗎?」就算要穿舊袍,也得要穿他的。說著,順手拉掉她束起的一頭長髮。

  市集兩側,華區錦肆,坊市綦列,走入市集裡,珍異所聚,貨財所居,各式販子吆喝叫賣,車水馬龍,街衢市招,把整座城點飾得繁華鼎盛。

  「哇∼∼歡哥哥,那是什麼?」幸兒一身錦衣華服,像個小公主似的,檀髮挽成雙髻,繫上彩色結繩,右手抓著宇文歡,左手牽著宇文慶,她覺得,這輩子最幸福的莫過於此刻了,若要她立時死去,她也甘願啊。

  「那是糖葫蘆,妳沒吃過嗎?」宇文歡瞧了眼。

  「沒。」用力搖頭,快要將一頭紮好的髮搖散。

  停下腳步,買了兩串,一串遞給幸兒,一串則要遞給弟弟,卻見他兩眼呆滯,口中唸唸有詞。

  「大哥和我一道出門,大哥和我逛市集,大哥不討厭我,大哥⋯⋯」突地,一串糖葫蘆塞到他眼前,宇文慶緩慢抬眼。

  「要不要?」

  下意識要搖頭,但一想到是大哥買給他的,儘管覺得這年紀還吃糖葫蘆有點可恥,他還是臉紅紅地接下,不敢大口品嚐,打算回府時用素絹包起作紀念。

  「歡哥哥、歡哥哥,那是什麼?」走到攤前,幸兒又忍不住問。

  他隨意瞄了一眼。「那是版畫,妳有興趣嗎?」

  「嗯嗯!」用力點點頭。

  知道不該,但還是忍不住替她挑了幾把較適合她的雕刀、幾幅畫作,讓她窩在房裡無聊時打發時間也好。

  宇文慶則是搖搖頭,暗嘆大哥真是太寵她了。

  離開版畫攤子又走了幾步,幸兒再度定住不動了。

  順著她的視線探去,宇文歡黑眸微沉。

  「歡哥哥,上頭是寫著賣身葬父嗎?」入府三年,在歡哥哥的半逼半鼓勵之下,她識了不少字。

  「嗯。」

  她大大的水眸直瞅著跪在地上的小女娃,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面無表情地直睇著地面。

  「歡哥哥——」她突喊。

  「好。」

  「嗄?」猛然抬眼。

  只見宇文歡回頭對弟弟說了幾句,宇文慶回頭便使了眼色給一直跟在身後的下人,那人立即上前和那女娃交談,就見她生硬地點點頭說謝。

  「歡哥哥,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下人將女娃帶走後,幸兒她神情有點恍惚,嫩語有些低啞。

  「我想,妳也需要個伴。」而且把這事交給慶兒處理,會比他出面更妥。

  「歡哥哥,你對我真好。」

  「是啊,把妳養大,再把妳賣掉。」他哼了聲。

  「現在就能賣了。」在心底還補了一句——可以省下不少藥錢。那些藥極苦,但自身子的變化看來,不難猜出那藥效極佳,價值肯定不菲,所以即使苦得想吐,她還是一滴也不留。

  「這虧本的生意我可不做。」視線閒散地在攤販間穿梭著,話語極為淡漠,但手卻是緊握著她的小小粉拳,像是怕她走失了。

  幸兒漾著霧氣的水眸直瞅著他厚實溫熱的大掌,唇角彎彎。「歡哥哥,幸兒絕不會讓歡哥哥虧本,待我身子養好,你就會知道,當年你救了我會有多好。」在心底暗暗起誓,這輩子她要極盡所能的報答。

  「我等著。」語氣像是滿不在意。

  她笑著,眨眨眼,眨掉眸底霧氣,瞧見攤子,又扯開嬌嫩軟音喊,「歡哥哥、歡哥哥,那是什麼?」

  「那是髮飾,妳挑一個喜歡的吧。」

  「可以嗎?」她興奮地又跳又叫,儼然忘了方才的心境。

  見她像個初次逛大街的鄉巴佬,宇文慶很丟臉地想要退開兩步,免得跟她牽扯上關係,但一想到會離大哥太遠,又頓住不動了。

  幸兒興匆匆地在攤前挑選著,拿起一只束髮環,很天真地說:「歡哥哥,我要買這個。」銀製的,上頭還鑲了翠玉,跟歡哥哥頭上的冠很像。

  宇文歡眉微挑。「那是男子用的束髮環。」

  「我不能用嗎?」小臉洩氣極了。

  「挑這個吧。」他隨手挑了支銀製扁簪。其質精細,身扁薄如紙,簪身刻上蓮花圖紋,沒太多花樣,就適合她這年紀的女娃。

  「可,我想買⋯⋯」當男孩多好,隨時能上街,隨時能走動,歡哥哥要上哪,她也能學無咎哥哥一樣跟著歡哥哥。

  可宇文歡哪裡知道她的心思,買了扁簪就走,卻心細地注意到她頻頻回頭數次,像是戀戀不捨極了。

  接下來再逛,她就沒一開始的好興致了,一路上扁嘴不語,像是在跟誰生悶氣,又像是身子不適。

  天候涼爽,她的臉上卻蒼白冒著細碎冷汗。

  「幸丫頭,咱們回去吧。」宇文歡仔細看過,立刻作下決定。

  「不,咱們還沒走透呢。」她緊抓著他的手。

  「妳在冒汗了。」

  「因為我熱。」

  「天候挺涼。」

  「那是因為、因為我渴了,歡哥哥,慶哥哥說城裡有好多地方是可以給人進去喝茶吃飯的。」她趕緊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只盼他別太早帶她回去。她很少出門,還想多看看的。

  看了下前方,他隨即將她抱起。「到那家茶肆歇息一會兒吧。」

  「歡哥哥,你怎麼這樣抱著我?」心突地抖跳,不是因為太高,而是因為好多人都在看她,看得她粉頰生暈。

  「妳腳程太慢,再慢下去,我都以為我的腳要跟著瘸了。」

  聞言,彎彎的唇角勾得更彎,把有點昏的小腦袋枕在他肩上。

  她的歡哥哥啊,嘴巴有點壞,有點愛欺負人,但是她都明白,他是用他的方式在疼她寵她。

  他是捨不得她走,又想要讓她多看一下街景,這一切,她都明白的,好感動呢。

  然後,她又發現,有兩道很怨恨的視線在燒她的背了。唉,回去再跟歡哥哥說,要他有空就抱抱慶哥哥,否則早晚有天她的身體會被燙出兩個窟窿。

  進了茶肆,上了二樓雅座,臨窗賞景品茗,愜意順遂得像是要飛上了天般的愉快,儘管她還是昏得難受。

  「還是不舒服?」宇文歡輕問。

  她搖搖頭,笑咪咪的。不難過、不難過,有歡哥哥在,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看了一會兒景,樓裡走來一名老者,步履卻如年輕人般矯健,快步來到她面前,而後粗嗄的說:「小姑娘,妳面帶死氣,逢九必煞,注定活不過一十九。」

  「放肆!」不等兄長開口,坐在對面的宇文慶已不悅拍桌。「哪來的老傢伙,竟敢口出誑言!」

  「在下並非一般江湖術士,向來鐵口直斷,可論陰陽、算未來,公子休得不信。」

  「大膽!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敢在我面前造次?」宇文慶氣極。

  雖說他不愛幸兒黏著大哥,把大哥該給他的手足情份偷走,但幸兒既是大哥的義妹,自然也是他的,是一家人,他當然力挺到底。

  「公子長相不凡,濃眉大眼、唇紅齒白,耳大珠圓,下閣飽滿,乃是福人之相,若不是達官貴人,也必是皇親國戚。」老者如是道。

  「廢話,光看我的穿著也猜得出來。」江湖術士多的是招搖騙子!

  「但小姑娘不同,她是病體出世,九歲一大忌,能過,是她的大幸,然十九歲這一年,注定孤死。」老人目光深沉地看向始終冷淡無語的宇文歡,「且,是因你而死。」

  「混蛋東西!你別跑,你⋯⋯」老者一走,宇文慶立刻追了出去,然下了樓梯,卻沒見著人,似是憑空消失了般,教他傻了眼,轉回二樓,瞧見大哥臉色鐵青,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大哥,你別氣,江湖術士說的話要是能聽,狗大便都能吃了。」雖說有點詫異那老傢伙走得太快,但還是回頭先安撫大哥。

  「是啊,歡哥哥,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幸兒眨眨眼,假裝困惑,只求他寬心。「你別氣、別氣。」

  早知道就不進茶肆了,莫名遇到了個瘋子。

  宇文歡置於桌面的拳頭緊握著,手背青筋跳顫。

  該死,自己終究是太年輕了嗎?竟因為一句話而惹得如此大怒⋯⋯那術士說幸兒九歲逢忌,他遇見幸兒的那年,她明明看起來只有五六歲大,那術士分明是在胡亂造話,可他還是動搖了,為了最後那一句孤死!

  儘管不信,腦海中竟自動想像著她孤死的模樣,一時氣血逆衝。

  這火一衝,怕是憑他一人也無法壓制,得快快離開這兒,要不若嚇著幸兒和慶兒⋯⋯思緒趕在迷亂昏茫之前,他啞聲開口,「慶兒,送幸兒回府,我有要事在身,先到他處。」

  話落,隨即自窗口翻出,宇文慶才要開口,卻見大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潮中。

  哇,大哥的功夫真是爐火純青,眨眼間就不見人影。而且,大哥已經好久沒叫過他的名字了,好感動喔∼∼正在心底大大推崇自己的大哥,卻感覺有人在扯著他的袍角,回頭沒好氣地說:「又怎麼了?」

  「歡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小臉佈滿驚懼,淚水眼看要決堤。

  宇文慶退了一步,心中惱極。這燙手山芋啊!「只要妳乖乖的,身子好好的,大哥怎會不要妳呢?」

  架在人工湖泊上的亭台,四面霞繡帷幔微繫,隨風飄揚,若隱若現間,可見一人獨坐在亭內石桌旁,恍若是在斂眼沉思。

  不一會兒,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亭內的人微掀眸,對上亭外那小小又模糊的身影,眼也不眨地瞧她朝自個兒飛來,而後上氣不接下氣地撲進他的懷裡,氣喘吁吁地喊著——

  「歡哥哥,有句話說禍害遺千年,是、是是真的嗎?」她喘得粉頰不紅,反而蒼白得嚇人。

  宇文歡不悅地蹙起好看的眉。「⋯⋯誰跟妳說的?」

  「無咎哥哥。」氣還是喘得很,但沒關係,歡哥哥在拍她的背了。

  回頭找他算帳!「妳問這做什麼?」

  「我、我想做個大壞蛋!」語氣義憤填膺得很,大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瀟灑情操。

  宇文歡吸口氣。「喔,多壞?」

  「很壞很壞的那種!」說時,不忘抿了抿嘴,瞇起眼,學他的眼神,假裝很兇惡很有殺氣。

  他眼角抽搐。「喔,妳要怎麼做?」

  幸兒攢緊了黛眉,很用力地想著。「依我看,先⋯⋯殺隻雞吧。」

  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殺個人還像樣點!」

  「殺⋯⋯人?」她驚呼一聲,倒退幾步。

  「對。」唇角噙著又壞又邪的笑。

  「像殺雞一樣?」她開始想像廚房大嬸殺雞時的狠樣。這畫面是歡哥哥答應由慶哥哥帶領她自由進入其他院落時,不小心看見的。

  「對,拿起刀,往喉頭一割,放了血,再丟進鍋⋯⋯」

  「啊∼∼」亭內爆出慘絕人寰的哀叫聲。

  好恐怖、好恐怖!

  「嘖,這樣妳還想當壞蛋?」再去修個十世吧。

  「你是故意嚇我的?」她扁起嘴,一臉哀怨。

  「我說的是事實。妳沒事學人家當大壞蛋幹麼?」

  她垂下臉,小小聲地說著。「我想活久一點。」

  宇文歡聞言,心頭一震。他知道她向來怕死,因為三年前被拋棄在林間的恐懼猶在心中,所以她比誰都更想活,但眼下她這麼說,卻不是因為她想活長久,八成是因為那回逛市集遇到了個江湖術士,那人的話讓她決心活久一點。

  這丫頭以為他近日消沉,是在心煩那術士說的話?

  「歡哥哥,我允諾你的,我要伺候你一輩子,可無咎哥哥說你會長命百歲,所以我也要跟著一起長命,才能一直伺候著你啊。我才不會像那江湖術士說的因你而死⋯⋯我要長命百歲,陪歡哥哥一起到老,哪怕在黃泉路上,我也牽著你走。」說完,搔了搔臉,嘆口氣。「看來,得要再問無咎哥哥是不是還有其他法子了。」

  說著,發覺有道視線很燙很燙的落在身上,她心想,他們宇文家的人眼力都好強啊,抬眼與他對上,卻發覺他雙眼發直,眨也不眨地瞪著她。

  她快快閃開,回頭看了下,再看向他。「歡哥哥,你怎麼了?見鬼了嗎?在哪?在哪?」無咎哥哥說,歡哥哥的眼能觀陰陽的。

  宇文歡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密密地摟得不著縫隙。

  「歡哥哥,你又生氣了?」她不解。

  他無法言語,只能任那突生的熱氣寸寸侵融他心底結凍的角落。

  不過是因命運相仿,一時衝動救回的娃兒,如今怎會在他生命裡佔了如此大的份量?

  她瞧過他似鬼妖樣,卻不怕他,但她終究還小,只想求活,根本不懂,倘若哪日她懂了,還會願意待在他身邊嗎?

  想牽他走黃泉路?他牽她還差不多。

  「歡哥哥?」

  嬌軟嗓音震回他的迷思,垂眸,他淡道:「丫頭,想長命百歲,就給我照時喝藥。妳今天喝藥了沒?」他嗅聞著她身上的藥香。

  她垂頭不語。

  以為可以逃過一劫的說⋯⋯

  六年後。

  殿上——

  「鎮遠大將軍,朕命你率兵二十萬,前往邊關,奪回邊境樓。」

  「臣遵旨。」

  下了殿,宇文歡走出內城門,便瞧見無咎已在那兒等候多時,取了件披風替他披上。

  「終究是下旨了?」無咎笑問。

  「嗯。」他哼了聲,像是不在意雙方開戰得惹上多少血腥,反而是擔心其他的事情。

  「誰要你三番兩次拒絕皇上的賜婚?」無咎笑得壞心眼,像在暗諷他的不知好歹。

  這六年來,宇文歡一路晉升為五軍總都督兼侯爵,就連其弟也官拜都指揮使,統管皇宮內院。軍政軍權皆落入宇文家手裡,也莫怪皇上也懼他三分,想將公主下嫁換來他的忠心耿耿。

  豈料,他抵死不從,一回兩回⋯⋯太多回了,皇帝老子的老臉掛不住,適巧邊關外敵入侵,就順便將他推到邊關去打火。

  宇文歡橫覷一眼,稚氣盡脫的俊顏比起當年多了幾分沉穩和內斂,而噙在唇角的笑意比起當年又邪魅了幾分。

  「他想給,我就得要?」哼了聲,遠遠便瞧見有座鑾轎接近,他想也不想的欲出外城門,卻聽見有人喊著。

  回頭,瞧見馬御醫上氣不接下氣地衝來。「爵爺。」

  宇文歡撇起唇,微嘖了聲。「等著呢,緩走點,要是待會斷了氣,可不關本爵爺的事。」

  「爵爺。」馬御醫調緩氣息,漲紅的老臉總算恢復了正常。「這是這個月的藥單,雖說不能讓幸兒姑娘有所進展,但至少不再敗壞。」

  接過單子,宇文歡微頷首。「讓馬御醫費心了。」這六年來,為了幸兒那時好時壞的身子,他費盡了心神,南北搜刮各式珍材良藥,但依舊也只能勉強穩住她的心脈,不讓身骨再差下去。

  「一點都不費心,就有一事⋯⋯想麻煩爵爺。」馬御醫有些欲言又止。

  「說。」

  「不知,能否,讓⋯⋯老夫插隊,向幸兒姑娘訂幅版畫?」話說得斷斷續續,像是難以啟口極了。

  訝異的光痕瞬間沒入漆黑如子夜般的眸底。「⋯⋯幸兒的版畫?」

  這些年,他放任慶兒和無咎教導幸兒,讓她在府內可以無後顧之憂地自由來去,隨意走動外,還能夠盡情做她想做的。

  沒想到,她背著他,竟成了一代版畫大師了?

  「是啊,爵爺,你不知道嗎?幸兒姑娘的版畫在王公貴族中異常搶手,一幅畫有時叫價都要百兩呢,想跟幸兒姑娘買賣,還得要二爺牽線才成!」

  換言之,是慶兒在哄抬幸兒的身價?懶懶的眉微挑高,細忖著那混蛋到底在幹什麼?

  正暗惱著,卻突地想到這些時日來,一些向來與他極為不對盤的皇親國戚,全都有意無意地向他示好⋯⋯

  「我照顧幸兒姑娘也九年了,她都沒送我呢。」馬御醫輕輕地抱怨著。

  宇文歡眼角抽搐。

  住同個院落,他連幅版畫都沒見過,還敢同他抱怨?!

  眼角餘光瞧見無咎笑得很幸災樂禍,像在笑他誰要他故意避開幸兒。

  哼,他蓄意不和幸兒親近的理由,他會不知道嗎?又是一個混蛋!

  「爵爺?」馬御醫輕喚著,還在等下文。

  宇文歡不耐的瞥他一眼,但又想這些年全靠他穩住幸兒的身骨,儘管不悅,還是勉為其難地說:「本爵爺替你說說吧。」真沒料到官說一詞,有天也會用在他身上。

  「老夫感謝不盡,請爵爺同幸兒說,老夫想要一幅猛虎下山圖。」

  聞言,他眉頭挑得極高,唇角似笑非笑。

  馬御醫見狀,立即改口。「她隨意即可。」

  收回目光,準備打道回府,卻瞧見鑾轎已來到面前。

  走不了了。

  鑾轎停住,宮女掀了錦簾,裡頭走出個絕色美人,儘管面帶不悅,卻無損她豔麗無雙之姿。

  「臣,見過公主。」他微行禮。

  「宇文都督,你真寧可遠征邊關,也不願本公主下嫁?」朱香吟杏唇微掀,吐氣如蘭,然細緻的眉卻微凝寒意,帶種與生俱來的威嚴。

  「臣尚無意成親。」語氣淡漠,儼然不把她的控訴放在眼裡。

  若說朱香吟有著與生俱來的威嚴,那麼宇文歡眉目間的詭邪和舉止間流露的霸氣便是渾然天成,兩人看起來是如此登對,事實上卻又是水火不容。

  「你年紀不小了。」

  「所以,公主就別再等了。」

  「誰在等你!」桃腮微酡。

  「喔?是臣誤解了?那真是太好了。」俊帥無儔的臉漾著邪氣,像是真鬆了一大口氣。

  「你!」水眸像是要凝出火花般的燃燒著。

  宇文歡唇角帶著譏誚,狂放之氣橫生,正打算再給她重重一擊,省得日後癡纏不休時,眼角餘光卻瞥見外城門外,有張向來沒表情,此時卻一臉著急的小臉。

  「良兒?」他緩聲喚。

  「爵爺,小姐出事了!」收在幸兒身邊六年,向來鎮靜的良兒,如今一臉焦急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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