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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杜若 -【誰說我們要分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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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4 06:20: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誰說我們要分手?》作者:杜若

誰說我們沒分手?
五年前的酒後意外,他們擦槍走火,開始祕密交往,
為了魏脩,她把洗衣、煮飯、打掃等家務事都學個精通,
沒辦法,攤上個明明能靠臉吃飯、偏偏要靠才華的影帝男友,
她一個學霸只好委身當小助理,為他打點一切好讓他全心工作,
然而他不懂避嫌,屢次被拍到與歌壇天后的約會照,
她終於忍無可忍要分手!可沒想到,他竟突然公開宣稱是她男友?!

誰說我們要分手?
據說,他魏脩平常一副熊樣,只有站到鎂光燈前才會費洛蒙全開,
或許是這樣才把女友氣跑,而分手理由是……她不想再當他的助理了?!
哇靠!這什麼爛理由,她想追求夢想當作家,他肯定全力支持呀!
有必要搞到分手嗎?害得他茶不思飯不想,又拉不下臉道歉,
只好整天假藉寵物名義裝可憐,拐她回來關懷他們一人一狗,
只要她開心,什麼他都做得到,但分手?抱歉,這得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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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4 06:20:1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對吧?這個送你。”工作到深夜是司空見慣的事,魏修解開襯衫最上頭的兩顆衣扣,扒了扒墨色短發,讓自己回歸最放松的狀態。

  抬頭望了眼掛鐘,已過午夜十二點,他將放在客廳玻璃桌上的深藍色禮物盒往站在玻璃桌旁的女子挪了過去。

  禮物盒內是一條雪花圖樣的純銀項鏈,牌子是他代言了好幾年的國際知名銀飾品牌。之前請廠商幫他設計一條雪花圖案的項鏈,對方二話不說就讓底下的設計師幫他這個代言人趕制出了禮物,世上僅此一條。

  “時間不早了,你今晚要先住在客房嗎?”

  “我要回去了。”韓深雪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禮物盒。

  “不然你開我的車回去,女孩子半夜獨自搭計程車不太安全——不對,大半夜當疲勞駕駛也不妥當,你還是先在我這裡睡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也不遲。”

  魏修的工作時間向來不固定,如果是為了拍夜戲,拍到凌晨是家常便飯。韓深雪擔任他的助理多年,時常跟著他四處奔波,他便干脆騰出一間客房給她休息,積年累月下來,客房內早擺有不少她的衣物和私人物品。

  “魏修,我要辭職了,我已經跟姊姊提過,她同意了。”韓深雪直接忽略魏修的話,自顧自開口說道。

  魏修原本斜倚在沙發上,神情慵懶,一聽見“辭職”兩個字,旋即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辭職?你說你要辭職?”他站了起來。

  “嗯。”

  “嗯什麼嗯,沒事提什麼辭職,我不同意,別再提這件事。”魏修狹長的眼眸裡閃過短暫的錯愕,但轉瞬即逝,很快又恢復冷靜。“近幾年工作太多,你覺得累也是正常的,之後讓霏霏姊給我們排個長假,再讓她幫你加薪。”

  他認為韓深雪絕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兩人合作的時間少說也有六年,且不提默契十足,他根本沒聽韓深雪提過任何有關工作的埋怨,好端端地怎麼可能突然就提辭職。

  等天亮後去買個蛋糕幫她慶生,辭職一事就當作沒發生過,兩人依舊是明星和明星助理的關系。

  “姊姊已經幫你找了新的助理,新助理做這行的經驗比我資深,先前是在引退的資深演員身邊工作,不管任何方面都只有可能做得比我更好,你不用擔心。”韓深雪一雙美麗的眼眸像清澈的琉璃珠,所言沒有半分虛假,很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別鬧了,你真的要辭職?”魏修跨了幾步來到韓深雪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公尺,他居高臨下瞪著韓深雪姣好的面容,伸手抬起她的下顎,逼她和自己對視。

  “你覺得我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韓深雪也不懼怕,仰頭和他迎面相視。

  魏修一時語塞,心慌了起來。兩人不僅默契絕佳,也深知對方的性格,韓深雪是個聰穎冷靜的女人,但她絕對和開玩笑沾不上邊。

  他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她,至少在今天之前是如此,但是現在——他說不准了。

  她為何能冷靜自持,甚至還面帶微笑提出辭職?難道就沒半點不舍之情?

  “我會把客房的東西收拾好,不會給你增加麻煩。”韓深雪不著痕跡挪開他捏著自己下巴的手,“謝謝你的禮物,我會好好保存的。”

  魏修被她弄得煩躁了起來,看她一副“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灑脫模樣,顯得好像只有他在乎兩人之間的情誼,越想越感到煩悶。

  “辭職的原因是什麼?”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當初原本就只是暫時擔任你的助理,現在回歸原本的計畫,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規劃,但絕對不是繼續擔任你的助理。”韓深雪嫣紅的唇瓣微微揚起,是一抹制式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辭職後我們兩人就很難見面了?這樣有辦法繼續交往嗎?”胸膛起伏,極力迫使自己保持冷靜,可是她臉上像面具一樣的微笑幾欲將他逼瘋。

  “魏修,我們早該結束了。”

  “韓深雪!你到底有沒有心?”魏修抓住她纖細的手腕,不敢相信她能如此輕易結束這段感情。

  認識十年,當了同事六年,並交往五年,他根本就把韓深雪當成最親近的家人了,她怎麼能做到毫不留戀?

  “我們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吧。”韓深雪輕聲說道,冷靜的模樣和魏修激動的神情形成鮮明對比。

  魏修咬了咬牙,怒極反笑,“好,你要辭職就辭職,分手就分手,我不阻攔你。但你一個人在半夜回去不安全,就當作是前雇主、前男友對你的好意,你今晚先住客房,明天再收拾。”

  “嗯,謝謝。”細長的羽睫低垂著,在眼下打出了一片陰影,遮擋住了她眼底的真實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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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4 06:20:26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魏修拍戲至今也有十年了,還記得你第一次演戲是演王導演拍的戲,你當年演的那個小混混角色深植人心,更一舉拿下電視劇最佳新人和最佳男配角獎,你還記得第一次演戲的心情嗎?”

  “在我的計畫中,一直都沒有演戲這選項,當時多虧了身邊的人對我的當頭棒喝,才讓我願意去嘗試演戲這條道路,能有如今的成就,其實要歸功於那些點醒我的人。”

  “原來演藝圈影帝會踏入戲劇圈是無心插柳之舉,我想很多影迷都不曉得,你剛踏入演藝圈是以歌手的身分出道,還出過一張專輯,當初有買專輯的人可都算是撿到寶,那張專輯目前恐怕是有市無價了。你在演戲之余也配唱過幾首電視劇或電影的歌曲,反響相當不錯,怎麼沒有想過再發行新專輯呢?”

  “不是沒想過,只是不想交出半調子的作品,我一直沒有放棄唱歌這條路,專輯仍在籌備,等到准備充足時,新專輯會和大家見面的。”

  攝影棚內,魏修和節目主持人侃侃而談,聊著他出道至今的心路歷程和接下來的計畫。因為是談話性節目,魏修穿起了正裝,不過西裝外套下穿著的深藍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了線條迷人的鎖骨,正式中隱隱帶著性感和誘人的危險氣息,是他一貫的風格。

  他是獲獎無數的影帝,更是萬千粉絲心目中的男神,演技、顏值雙雙在線,但鮮少人知道,魏修真正的夢想是在歌壇上一鳴驚人。他所向往的,從來就不是影視圈。

  韓深雪靜靜佇立在攝影棚一角,等待魏修結束訪談,手邊是事先准備好的保溫瓶和喉糖,等魏修一收工就能喝幾口溫水潤喉。對於魏修的習慣,她幾乎了如指掌,甚至比姊姊這個經紀人還更了解魏修。

  自大學畢業後,她就開始擔任魏修的助理,起初是因為姊姊臨時找不到合適的助理人選才請她幫忙頂替一陣。可是就如同魏修志不在戲劇,她的志向也從來就不是明星助理,沒想到這份工作一做就是好幾年。

  她早該做出決斷,可每每看見魏修,這份決心又會退縮。

  微微垂著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此時,有人從背後拍了拍韓深雪的肩膀,讓她從糾結的念想中猛然抽離。

  轉過頭,姊姊韓霏霏正噙著笑站在她身後。

  韓霏霏指了指攝影棚外的方向,韓深雪輕輕頷首,眼角余光偷偷覷了眼魏修的方向,很快又收回視線,跟著姊姊一起往攝影棚外走去。

  韓霏霏走在前頭,走廊上沒什麼人,直到走至一處僻靜的轉角才停下腳步。她抿了抿嘴,緩緩啟唇問道:“姚寰要我勸你專心投入寫作的工作。”

  韓深雪的眉梢隱隱動了動,對於姊姊的話回以一陣沉默。

  韓霏霏望著妹妹過分精致的面容,升起無限感慨,明明是同一個娘胎生出來的姊妹,但自己的樣貌頂多算是中上。她這個妹妹從小就是個五官格外精致的女孩,上了中學後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加上性子清冷,完全像個仙子一般,見過她妹妹的同事們都問為何不讓妹妹踏入演藝圈。

  韓深雪的容貌放眼演藝圈也是少見的美人胚子,而且是具有個人特色的美,不是時下影印復制般容易讓人臉盲的網美臉。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待在演藝圈,韓霏霏比誰都明白自家妹妹最討厭被人盯著瞧,也討厭與人打交道,這樣的性格注定不是走演藝圈的料。

  “他說你的第一本書在出版後得到很好的回響,不少讀者都在等著後續的故事。深雪,我知道寫作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你想辭職的話,我不會阻攔,我比誰都更希望你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韓霏霏一直都曉得妹妹會利用空閑時間創作懸疑小說,並發表到網路平台連載,當初也是她從中牽線把妹妹的小說介紹給在出版社工作的姚寰,雖然自己和姚寰早已分手,不過仍一直保持聯系。

  會讓妹妹暫時擔任魏修的助理實在是因為臨時找不到合適人選,原本的助理偷拿魏修的衣物去盜賣,魏修發現後直接氣得把人送進警局。當時情況混亂,怕又有類似事件發生,必須找值得信任的人擔任助理才行,她只好請曾經在自己身邊打雜過的妹妹代為幫忙。

  當風波過去,妹妹竟然說願意繼續擔任魏修的助理,那時的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妹妹對助理這份工作不感興趣,卻反常說要繼續這份工作,後來——她終於明白個中緣由了。

  妹妹心中有牽掛,舍不得離開、舍不得放手,能讓一個待人處事向來冷靜淡漠的人產生這種情緒並不容易,不容易產生,更不容易放下。

  “姊,你和姚大哥彼此相愛,就算到了現在,我還是能感覺得出來你們仍是愛著對方的,為什麼你們當時會分手?”韓深雪向來冷靜的面容難得出現了迷惘。

  韓霏霏無奈地揚起嘴角,說道:“我和姚寰都太忙了,在聚少離多的情況下要維系感情是件不容易的事,不是我抱怨他,就是他抱怨我,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彼此都活得無後顧之憂。雖然我們現在不是情侶,但目前這種偶爾才見上一面的相處方式對我們來說都比較輕松。”

  她和姚寰交往的那段時間,都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光是應付工作就焦頭爛額,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去思考風花雪月。每對情侶各有不同的相處方式,在一起並不是唯一的道路。

  “讓你和姚大哥為我的事為難了,再給我一些時間——”韓深雪纖細的頸子微微低垂,聲嗓細小,自顧自地低喃道。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躊躇不決下去,寫作是她的夢想,也是她喜歡的工作,大好的機會在她眼前,可她卻猶豫了。要專心寫作,勢必得放棄明星助理這種高工時的工作,她待在魏修身邊將近六年的時間,只寫出了一本十幾萬字的書,以這種緩慢的寫書速度只會漸漸被人淡忘,讀者和市場不可能再等她下一個六年。

  以前只是在網路上連載,讀者不多,更新速度緩慢也影響不大。可在去年順利出版第一本書後,她的懸疑小說在圈子裡引起不小的回響,甚至賣出海外多國版權,突然就有了成千上萬的讀者在等著她繼續完成下一部作品。她難以忽視這些等待她的讀者,卻又無法擠出太多時間創作。

  她的牽掛一直以來都是魏修,從沒想過自己的目光會不斷追隨著一個人,等她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他,早已無法抽回對他的情感。

  魏修只當她是工作伙伴,很顯然,他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真實想法,如果她辭了助理的工作,兩人就難以再有交集。幾乎可以想見兩人將會漸行漸遠,最後走成兩條平行線,與陌生人無異。

  她害怕這樣的結局,遲遲不敢做出決定——

  和魏修第一次見面的場面歷歷在目,當時的她根本沒想過自己的思緒會受那個任性妄為的少年影響,他的脾性明明那麼令人頭疼,也不敢恭維。

  一切的根源在那一天種下,荒唐的展開,好像在說她的未來注定與魏修牽扯不休。

  她和魏修第一次見面是十年前,那時她是個剛從升學壓力中解脫的高三學生,正好也是那天,她在畢業前夕因為和班上同學起了爭執,害得姊姊被學校通知到校處理。

  她們的父母長期在海外工作,幾乎一年只能見到一次,姊妹兩人從小就是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爺爺在她高二那年過世,而姊姊又因為工作的緣故較少待在家中,家裡只有她和奶奶兩人相伴,但她不想讓奶奶操心,只好請工作中的姊姊臨時跑一趟學校。

  她並不是問題學生,在求學生涯中幾乎都是優等生,只是成績好不代表同儕關系也好,爺爺是退役軍官,向來教導她不哭不鬧,面對任何事情都要冷靜對待,年紀漸長後她才注意到自己過於冷靜成熟的性子在同年齡的學生裡特別突兀;爺爺也教導她不能說謊,因此她對於事實向來有話直說,但這種性格在同學眼裡只是難相處。

  姊姊雖然和她同時被送到爺爺奶奶家照顧,但姊姊那時已經到了念小學的年紀,而她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爺爺的教育方式造就了她與姊姊截然不同的性格,可她從來都不覺得冷靜、直接有什麼不好,也沒有要改變自己去配合他人的意思。從小到大,老師最常給她的評語就是:人際關系有待加強。

  到了高中,和從前一樣,她仍與班上大部分的同學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當然也有特別看她不順眼的同學,不過她早已習慣,從來沒把那些人的挑釁放在心上,與此同時,也遇到了少數主動與她交好的朋友,只是——因為某些原因,她和高中三年唯一的朋友在畢業後沒多久就斷了聯系。

  她還記得事情發生的那天,是個要熱不熱的天氣,令人煩躁——

  “不好意思,我是韓深雪的姊姊。”事情發生的那天,韓霏霏逼不得已丟下工作,風塵僕僕趕來學校處理妹妹的事情,打開教官室的門時還微微喘著氣。

  原本一臉苦惱的教官和導師,臉上莫可奈何的神色稍微舒展了些。教官早先已經在電話中大致向韓霏霏敘述過事情的經過,現在再次不厭其煩解釋了遍,“韓同學和白同學在走廊起了爭執,有不少人都看到是韓同學先動手打人,把白同學的臉都打腫了,幸好及時被經過的老師拉開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可是韓同學堅持自己沒有錯,說什麼也不肯道歉。”

  韓霏霏看向衣著整齊的妹妹,再看看右臉頰微腫、頭發和制服都有些凌亂的白同學,她眉心緊擰,看來事情不好處理,白同學這副狼狽的模樣太像、太像受害者了。

  “深雪,你為什麼要動手打人?”不是質問,而是詢問。

  不是她刻意偏袒親妹妹,但比起從未相處過的人,她當然更相信相處了近二十年的妹妹,妹妹比她晚出生了八年,幾乎是她從小照看到大。雖然是親姊妹,妹妹的性格卻和她大相逕庭,冷冷淡淡、不爭不搶,鮮少主動與人攀談,相對地,也絕對不會主動與人起爭執,也許在他人眼裡妹妹簡直孤傲到了極點,可她認為有個性沒什麼不好。

  以妹妹這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個性,能動手打人根本就是件奇聞。

  韓深雪一雙清冷的眼逕自望向白薇,她動了動唇瓣,“白薇侮辱人在先。”

  “我只是和你說幾句話而已,哪裡侮辱你了?”白薇按著抽疼的右臉頰,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聲音委屈哽咽,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不然你們問知宜,知宜當時也在場。”

  白薇伸手拉住一旁只敢低垂著頭,拚命想降低存在感的官知宜,“知宜,雖然你和韓深雪是好朋友,可是你不能偏袒她,一定要實話實說。”

  只有白薇和官知宜知曉,搭在官知宜手腕上的力道有多大。

  “我、我不清楚——”官知宜嚇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始終低垂著頭,不敢面對眼前的眾人。

  官知宜唯唯諾諾的態度,再加上白薇方才所說的那番話,暗暗引導師長往“官知宜想幫韓深雪隱瞞實情”的方向去猜想。

  “知宜,你老實說,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在場的級任導師柔聲勸道。

  “我真的不知道!”官知宜嗓音壓抑,用力搖頭。

  教官和導師相望一眼,似乎眼裡都有了個底。

  韓深雪望著官知宜的頭頂,眼眸微微低垂,收回視線,“總之我不會道歉,我沒有做錯事。”

  韓霏霏在心裡輕嘆了口氣,她不清楚這個女孩和妹妹的交情如何,但依眼下的情況來看,妹妹似乎要吃虧了。

  她拿妹妹這倔強的性子沒轍,這種時候表現得那麼執拗,只會讓其他人認為是死不認錯的表現,明明有更多、更好、更委婉的解決方法。不會彎腰的大樹注定要遭遇折腰的命運,就算錯不在她,但大部分人都習慣偏袒看起來較為弱勢的那一方。

  後來,因為韓深雪拒絕道歉,老師和教官也拿她沒辦法,記了支小過做為懲處,而白薇雖然也有還手,但幾乎沒對韓深雪造成傷害,狀況輕微,被記了一支警告。韓霏霏關心了下白薇的傷勢,表示會負責醫藥費,還不斷替她向白薇賠不是。

  那一瞬間,韓深雪突然很後悔自己一時的衝動,害得姊姊得替她向人道歉,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一點也不成熟。

  她想阻止姊姊,白薇的母親卻在這時趕到了,對方看起來相當不悅,一點也不想多談,很快就將白薇帶走。

  韓霏霏問韓深雪要不要先請假幾天,韓深雪說她想直接請假到畢業,反正已經被大學錄取,沒打算考指考,距離畢業還有一個多月,待在學校除了去圖書館看書也沒什麼事可做。

  “韓深雪,你長本事了,竟然和同學打架,把人家的臉都打腫了。”辦妥請假手續後,兩人並肩走出校園,韓霏霏終於沉不住氣給了妹妹一記栗爆。“我真是忙昏頭了,竟然冀望你這個一腳踩進古墓派的人會像一般學生一樣主動開口解釋緣由。”

  遠方的飛機雲在藍天的襯托下相當顯眼,韓深雪抬手用手背遮擋過度燦爛的正午艷陽,微微眯起眼,說道:“至少我打贏了。”

  雖然同學們見到她和白薇扭打成一團,可是白薇沒有成功打到她半分。

  “——我是不是該給你鼓個掌?”韓霏霏撫了撫額,她才二十六歲,竟然就要姊代母職,處理一個都快從高中畢業才惹出問題的小孩。

  “你還要回公司嗎?”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下午兩點,姊姊身為藝人的經紀人,這個時段應該正忙著。

  韓霏霏輕嘆了口氣,看來妹妹是打定主意不解釋事情經過,以她對妹妹的了解,不想開口的事,旁人怎麼逼問都是徒勞。

  “你先跟我回公司吧,莫名其妙請假會讓奶奶擔心。”爺爺在一年多前過世,而她為求方便另外在公司附近租屋,家中目前只有妹妹和奶奶住在一起,如果妹妹請假待在家中,肯定會被奶奶追問原因。

  韓深雪想了想,“我可以自己在外面待到放學時間再搭公車回家。”

  雖然都是在同一座城市,但她們家的位置比較偏遠,附近沒有捷運經過,只能搭公車回家,因此姊姊才會另外租屋。從姊姊的公司到她們家,沒有一個鐘頭是到不了的,更遑論遇到上下班的尖峰時段了。

  如果跟著姊姊去公司,那她還得轉車,想想就麻煩。

  “不行,我不能放任問題少女在外頭閑晃,一個未成年少女在上課時間到處溜達,如果被警察叔叔關切怎麼辦?或是遇到奇怪的人搭訕該怎麼辦?你一定得跟我去公司,在我眼皮底下待著我才能安心,否則我就告訴奶奶你跟人打架。”韓霏霏十分堅持。

  韓深雪覷了姊姊一眼,她下個月就滿十八歲了,又不是八歲,竟然還把她當成小孩在照看。

  動手打人的確是她太過衝動,害得姊姊必須在工作中跑一趟學校,白薇已經不是第一次找碴,只不過她都沒放在心上,沒理會白薇三天兩頭的挑釁,但白薇今天所說的話徹底踩到了她的底線,實在忍無可忍。

  不是故意想對姊姊隱瞞,只是她認為姊姊會比她更生氣,別人想怎麼說她都可以,可是絕對不能侮辱她所重視的人,而且她也不想拖累官知宜。

  其實她更不明白,白薇為何老是看她不順眼?明明兩人沒什麼交集,更別說她會有機會去惹到白薇,這世上莫名其妙的人太多了。

  “那個白同學的媽媽是不是有點眼熟?”韓霏霏十指屈起撐著下顎,若有所思道。

  “現任立委。”她立刻幫忙解惑。

  白薇能在學校橫著走不是沒原因的,白薇雙親的身分都不一般,所以在她打了白薇之後,學校才會這麼迅速通報家長,就怕事情處理不好會惹上麻煩。

  她反而覺得學校的擔憂是多余的,這種身分特殊的家庭最怕惹是生非了,沒看白薇的母親根本一秒都不想多待,就怕丟人現眼嗎?

  韓霏霏倒抽了口氣,“你確定打了立委的女兒不會惹上麻煩嗎?”

  “等你帶出比立委更有名的明星之後,我們就不用怕了。”她的嘴角微揚。

  “——”韓霏霏頓時無語,這是在諷刺她手下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咖明星嗎?她這麼年輕就混到經紀人的位置容易嗎?總有一天,她也能帶出天王天後級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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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4 06:20:40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韓深雪搭著韓霏霏的車前往東方影視的公司大樓,她身上還穿著校服,惹來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

  兩人搭乘電梯上樓,電梯裡除了她們姊妹兩人之外,還有兩名看起來像是影視公司工作人員的人。

  “霏霏,這個小女生是公司新簽的藝人嗎?”其中一名女工作人員突然問道。

  “不是,這是我妹妹,她已經考完試了,正閑著沒事,帶她到公司來幫我打雜。”韓霏霏笑了笑。

  “這樣啊!長得這麼漂亮,我還以為是新人,正想問問要不要到我的新戲裡客串個角色。”

  “承蒙崔導看得起,可惜這丫頭對演藝圈不感興趣。”韓霏霏望了眼自家妹妹,韓深雪正盯著不斷上升的樓層數字,一副恍若未聞的模樣。

  “人各有志,踏入演藝圈也不一定是好事。”崔導演笑了笑,“魏修還是不打算接戲嗎?我很看好他呢!之前幫他拍MV時就覺得那小子的眼神有戲,現在歌影雙棲的人多的是,他真的不考慮走戲劇圈?”

  韓霏霏嘆了口氣,“年紀還小,一心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除了唱歌以外什麼都不要,我手邊有個綜藝節目的嘉賓名額,雖然只是小節目,但上去露露臉也好,正要上樓去勸說他。”

  “辛苦了,等魏修願意演戲,我一定留個角色給他。”崔導演拍了拍韓霏霏的肩,已經抵達要前往的樓層便先離開。

  韓深雪雖然對姊姊和同事的聊天內容不感興趣,但是電梯內的空間也就這麼大,想聽不見都難。

  她曾從姊姊口中聽過幾次“魏修”這個名字,姊姊每次提起魏修,總是一臉苦惱的樣子,大概是個難搞的明星。

  “那小子又跑哪去了?”韓霏霏帶著韓深雪來到辦公室,見辦公室一片漆黑,一面碎念,一面熟門熟路按下室內燈的開關。

  原本跟魏修約好時間要他到辦公室一趟,可是突然要到學校處理韓深雪的事,她便通知魏修延後一個小時再到辦公室,結果她都已經回來了,魏修卻還沒抵達。

  “自己找地方坐。”姊妹倆沒什麼好客套的,韓霏霏擺了擺手讓妹妹找地方坐。

  “還需要找嗎?我好像也沒有機會選擇。”韓深雪掃了一眼姊姊的辦公室,空間並不大,除了辦公桌之外,也就只有一張兩人座沙發,不過以姊姊的資歷,能擁有一間獨立辦公室已經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你待會兒會後悔這樣跟我說話的!”韓霏霏齜牙,妹妹的性格怎麼就不能可愛些?她也想享受一次妹妹撒嬌的感覺啊!

  她看了眼不言不笑時就跟移動冰箱沒兩樣的韓深雪,想讓自家妹妹撒嬌大概就是個夢。

  韓霏霏從辦公桌後頭抱出一個長度約半尺左右的紙箱放在韓深雪面前的矮幾上。

  “這是什麼?”韓深雪抬眼問道。

  “畢業禮物,本來打算等你畢業再給你,可是你接下來這段時間大概會無聊死,就先給你了。”韓霏霏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快點拆開紙箱。

  “在我打架鬧事之後送我禮物?你以後可別這樣教育自己的小孩。”韓深雪狀似無奈地搖頭嘆氣。

  “——”韓霏霏的額角隱隱跳動,後悔自己干麼送禮物給白眼狼,她是個友愛妹妹的好姊姊,但妹妹並不友愛姊姊,是不是?

  韓深雪盯著紙盒上印刷著的品牌Logo,不用拆開也能猜到裡頭是什麼東西,她才想著是不是要趁上大學前的暑假去找份暑期打工,存錢買一台筆記型電腦,沒想到她連提都沒提過,姊姊卻先買了。

  “謝謝。”即使她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感激一點,但說出口時還是一樣淡然。

  和家人太過親密,反而難以自然而然說出感謝。

  突然被妹妹道謝,韓霏霏也有些尷尬,輕咳了聲,“先別謝,你在畢業典禮之前,白天無法待在家裡,這段時間都要跟我到公司來當打雜小妹,以勞動換取這台筆電。”

  韓深雪輕抿著下唇,眼裡帶著淡淡的笑意,輕輕頷首。

  當她正在一旁拆紙盒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不重不輕地敲了三聲,而後被由外往內推開。

  韓深雪抬起頭,一名穿著黑色T-shirt的少年邁步走了進來,略長的黑色瀏海正好遮在眼睫上方,不得不說,就連韓深雪都認為這是張被造物主恩賜的臉,卻不會有男生女相之感,大概是少年身上那股張揚乖戾的氣息所致。

  少年的視線原先是放在韓霏霏身上,進門後才注意到辦公室裡還有其他人,轉頭望向坐在沙發上的韓深雪。兩人的視線有了短暫的交會,只對視了一秒,又不約而同收回目光。

  這一眼,目光中有驚艷,但也僅止於那一瞬間。對他們兩人來說,對方只是陌生人,生活不會有交集,不論對方是誰,他們都沒特別放在心上。

  “你昨天又熬夜練歌了?”韓霏霏走到少年面前,打量了下少年臥蠶處的黑眼圈。

  這小子能不能有點身為明星的自覺?就算沒多大的知名度,但好歹也是發過一張專輯的歌手,竟然頂著一張精神不濟的臉大搖大擺在路上晃,真是浪費了老天爺生給他一張能讓異性同性都春心萌動的臉。

  他才二十歲,臉上還有些稚氣,但現在就這麼好看了,等到年紀大些、心性穩定些,絕對能靠這張臉在演藝圈橫著走。

  唉——可惜這小子一心只想唱歌,拒絕賣臉。

  “嗯,看到你傳訊息說要我晚一小時到,就又躺回去睡了會兒。”少年撐著一張困倦的臉,控制不住困意,打了個呵欠。

  他瞥了眼在一旁在四處尋找插座的韓深雪,用眼神詢問:怎麼有個陌生人?

  韓霏霏接收到他的探詢,解釋道:“不用在意,她是我妹妹韓深雪。深雪,這位是魏修,我手下的藝人。”

  韓深雪在沙發旁找到插座,順利幫筆電接上電源線,淡淡應了聲,“嗯。”

  魏修看起來不甚在意,視線回到經紀人身上,問道:“找我做什麼?”

  “你太久沒接工作了,一直在酒吧駐唱也不是辦法。我手邊有個綜藝節目的通告,就是上去露露臉、玩些游戲,雖然跟唱歌沒太大關聯,但那個節目的收視率一向穩定,能累積些名氣。”魏修上次接通告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是去一間高中的校園演唱會唱三首歌,這小子要是再不接工作,韓霏霏真要頂不住上頭施加的壓力了,沒有演藝公司會願意花錢去培養一個不能賺錢的明星。

  “我只想專心把歌唱好,不去。”魏修想也不想立刻拒絕。

  “唉——”韓霏霏覺得自己就是太容易心軟,才會任由魏修任性妄為,可若是他本身沒有心想配合,就算強迫他去上綜藝節目也沒用,以他的性子,說不定會上去當一整集的背景板,從頭到尾都不開口。“我再看看有沒有什麼音樂節目吧,你不是還要去酒吧駐唱?可以先回去了。”

  魏修離開後,韓霏霏整個人有氣無力地癱坐在辦公椅上。

  “你這樣能跟上面的主管交代嗎?”韓深雪雖然對演藝圈的現況不是很清楚,但從他們的言談中大致能猜到姊姊此刻煩惱的原因。

  “其實我大可強制魏修接受我安排的工作,可是——要我摧毀一個少年的夢想又於心不忍。這個年頭,唱片銷售原本就日漸走下坡,魏修雖然唱作俱佳,但唱的歌多半是搖滾樂,想要靠著唱歌成名根本難上加難。公司簽下魏修的第一年出了一張專輯,銷量慘淡,幾乎是乏人問津的地步,今年已是第二年,魏修依然沒什麼名氣,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最快累積知名度的方式就是去上綜藝節目宣傳自己的專輯,偏偏魏修的性格不適合綜藝節目,他本人更是堅持只想唱歌,拒絕譁眾取寵。”

  “你不強迫他,難道就放任他這麼下去?就算你願意,老板不會願意吧。”除非老板是做慈善事業的。

  “能頂多久是多久——多少人都希望自己擁有出眾的外貌,魏修擁有這個與生俱來的優勢卻對此不屑一顧,明明能靠臉吃飯,偏偏要靠才華!你說,你們這個年齡層的孩子是不是都這麼任性又難搞?”

  韓深雪默不作聲,自知理虧,誰叫她一個鐘頭前才剛惹是生非。

  那天是她第一次見到魏修,根本沒想過有一天她會把這個任性妄為的少年放在心上,當時的她對於魏修,更多的反倒是不以為然。

  約莫一個月過去,韓深雪才真正和魏修有了更多的交集,說是衝突也許比較恰當。她和魏修的相識可以說是一點也不美好,他們都太年輕、太衝動,甚至自以為是。

  她在姊姊身邊完美勝任了打雜小妹的工作,幾乎是得心應手,當初說好只做到畢業典禮結束,她一直倒數著打雜工作結束的日子。

  在最後擔任打雜小妹的那天,韓霏霏又把魏修找到了辦公室,這段期間韓深雪見過魏修幾次,只不過都是淡淡一眼,兩人沒有半點交流。

  對於姊姊手下的其他兩名明星,韓深雪至少都還和對方打過招呼,但和魏修就是一直沒說上話,大概是因為他們兩人都不是什麼會與人客套、套近乎的人。

  韓霏霏手上拿了一疊資料,一旁是漫不經心的魏修,她蹙起眉,勸道:“魏修,我手邊有個電視劇男配角的工作,雖然只是配角,但是角色形像不錯,飾演男女主角的演員都是天王天後等級的人物,而且是公司明年度的重點投資項目,很多人都搶著要爭一個角色,這種機會不多——”

  “我不想演戲。”魏修帶了抹孤傲色彩的眉眼連動也沒動半分,冷聲打斷了韓霏霏未竟的話語。

  韓霏霏深呼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堅持,但這個市場不容許你任性,這份工作你一定要接!等你累積了一些名聲和粉絲,自然而然有機會繼續唱歌。”

  “我說過我只想把歌唱好,我希望吸引粉絲的是我的歌曲,不是外在條件。”他眯起狹長的眼,語氣也提高了幾分。

  “這樣吧,我老實告訴你,高層已經下達最後通牒,你如果繼續堅持只走唱歌這條路,無法幫公司賺錢,年底就不會再續約了,你自己想清楚!”韓霏霏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到胸口直起伏,將手中的一疊資料塞入魏修懷裡。

  韓霏霏用力踩著步伐,鞋跟在大理石面上敲響出刺耳的聲響,似是將氣都發泄在腳下,氣憤地轉開辦公室門,頭也不回逕自走了出去。

  韓深雪原本在一旁的矮幾上用筆電輸入資料,如黛的柳眉微微蹙起,停下指尖敲打鍵盤的動作。她不聾不瞎,姊姊和魏修爭執得那麼大聲,她想裝作沒聽見都難。

  魏修怔愣了一下,頭一次見到經紀人發這麼大的脾氣,愣是我行我素慣了的他也感到錯愕。

  韓深雪倏地站起身,沉著一張宛若冰山般冷凝的臉,兩三步走到魏修面前,微微抬起頭,眯眼盯著這個任性的小子。

  她的身高在女生中已經算高了,竟然還得抬頭看眼前的男人。

  纖指一把揪住魏修的衣領,將尚在發愣的魏修驚得差點沒站穩腳步,他手中的資料直接散落一地。

  “你做什麼?”魏修一臉不明所以,入眼的是少女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龐,上頭沒有笑意,只有嫌棄。

  ——嫌棄?

  “可以麻煩你別給人找麻煩嗎?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咖還想要天王等級的待遇?我是不明白你的堅持,但你的歌一沒知名度、二沒市場,還妄想會有人欣賞你的音樂?你現在什麼都不是,想憑什麼東西來吸引粉絲?用你那沒幾人能聽懂的音樂?”韓深雪跟著姊姊打雜了一陣子,大致上清楚魏修目前的處境。

  她不明白魏修堅持唱歌的原因,但在她看來,不論有什麼原因,魏修如果不懂得朝其他路線發展,遲早會被演藝圈淘汰,到時候連唱一句歌詞的權利都沒有。

  這麼簡單的道理,這個小子怎麼不明白呢?竟然還惹姊姊生氣,他看不出來姊姊已經為他操碎了心嗎?

  “與你又有什麼關系?”魏修扯回自己的衣領,瞪著眼前神情高傲的少女,至少在他看來,這個女人的模樣高傲到令人惱怒。

  “是沒關系,單純看不慣你自毀前途,還想拖著人一起下水。”這人難道就沒想過當他的經紀人有多可憐?

  “你——”魏修眼神發狠,要不是韓深雪是女人,他肯定一拳揮過去,打醒這個多管閑事的人。“一個打架鬧事還要姊姊到學校領人的妹妹,有什麼資格說我?你就不是在給你姊找麻煩?”

  韓深雪愣了愣,不是意外魏修知道自己在學校打人的事,而是對於他說的話感到愧疚。姊姊當初丟下工作到學校接她,公司內有不少人都知道此事,只是沒有人放到台面上明說罷了,魏修說的沒錯,她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愛惹是生非,她不也給姊姊添麻煩了嗎?

  “你們兩個是怎麼了?”韓霏霏又折了回來,一打開辦公室門就見到這副劍拔弩張的場面。

  她才離開幾分鐘,這兩人怎麼就一臉要打起來的樣子?

  原先被魏修氣得甩門離開,想找地方冷靜冷靜,再思考該如何處理後續的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對,她干麼離開自己的辦公室?而且妹妹人還待在辦公室裡,她總不能把妹妹一個人扔在那裡,應該是把魏修趕出去,讓他獨自好好思考才對!

  一思及此,她又踅回來,只是這場面——

  “你們在吵什麼?”韓霏霏連忙上前擋在兩人中間,隔開兩位血氣方剛、容易意氣用事的少年少女,直接阻斷他們的相互瞪視,才終於讓他們收回那種誰也不讓誰的懾人目光。

  韓深雪別過頭,不發一語,烏黑的長發隨著頸項的動作擺動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心裡有內疚、有震撼,但她臉上依舊維持著極地冰山般的溫度。

  魏修深深看了眼韓深雪,心頭火不僅沒被她的冷然所撲滅,反而又熊熊燃了起來,冷哼了聲,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你們這兩個半大不小的屁孩就不能給我省點心嗎?”韓霏霏不曉得這幾乎沒交集的兩人怎麼會鬧得這麼凶,無力感襲上心頭,心力交瘁。

  “抱歉——”她又給姊姊增添麻煩了。

  “幸好明天就是你的畢業典禮了,畢業之後,你就能光明正大待在家中,不用跟著我四處奔波,大概也不會再和魏修碰上面了。”韓霏霏單手撐著額頭,沒一個能讓她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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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4 06:20:5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你們在聊什麼?怎麼都一臉面色凝重的模樣?”

  韓深雪因韓霏霏的話而陷入思緒中,肩上突然多了股重量,熟悉的氣息和那磁性又帶著些許低啞的聲嗓,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澄澈的眼眸閃過一絲欣喜,但很快便收回這些過於明顯的情緒,沒讓身後的男人瞥見半分。

  站在韓深雪面前的韓霏霏將妹妹臉上顯露的情緒盡收眼底,看來妹妹聰明一世,卻在魏修身上失足落馬了,光是輕微的肢體接觸竟然能讓妹妹高興成這樣——

  “在聊你和路歌後又被狗仔拍到約會照該怎麼處理!”韓霏霏沒好氣地瞪了老是不讓人省心的魏修,順勢轉移話題。

  “朋友一起吃個飯而已,反正我和路子芫也不是第一次被拍到了,清者自清,不用理會,過幾天就會被別的八卦緋聞蓋過去了。”魏修向來不理會八卦緋聞,無趣地擺了擺手,“可以把小雪兒還我了吧?晚上沒工作了,我想吃小雪兒做的飯。”

  “我妹妹是你的助理,不是煮飯婆好嗎?”韓霏霏真想狠狠敲魏修的腦門一棍,在擔任魏修的助理前,妹妹根本十指不沾陽春水,這幾年為了魏修,把洗衣、煮飯、打掃諸如此類的家務事都學個精通了。

  當韓深雪從魏修口中聽見路子芫的名字時,身子頓時僵硬了起來,她力持鎮定,要自己別在意多余的事,也努力忽略魏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默默從罩衫口袋中拿出一條薄荷味的喉糖。

  “拿去。”她將包裝紙拆開,將喉糖遞到魏修面前。

  魏修自然地張嘴讓韓深雪將喉糖放入他口中,對他們兩人來說,這是自然不過的互動。

  “果然還是小雪兒體貼。”魏修習慣直接咬碎喉糖,說話有些含糊,夾帶著咬碎喉糖的細碎聲響。

  他在接受節目訪談時就注意到韓深雪和韓霏霏一同離開攝影棚,結束節目後,連水都沒喝一口就出來尋找她們兩人。一個多鐘頭的訪談節目讓他的聲嗓略顯沙啞,清涼的喉糖一入喉,嗓子瞬間舒服了些。

  韓霏霏撫了撫額,如果妹妹辭了助理的工作,魏修肯定會變成廢人一枚。

  “冰箱好像沒食材了,回去的路上順便買些。”韓深雪不著痕跡地移開了點距離,肩上頓時一輕。

  “是這樣嗎?”魏修不會特別注意自己家的冰箱裡有哪些食物,反正只要冰箱一缺某樣食物,韓深雪就會立刻補齊裡頭的東西。

  “算了、算了,你們趕緊回去,去購物時記得小心點,別被人認出來了,還有,早點放深雪回家。”韓霏霏拿他們兩人沒轍,她明白妹妹自有打算,身為旁觀者也不好干涉太多。她相信妹妹就算被感情蒙了眼,應該也不至於失去理智到一輩子任勞任怨當魏修的奶媽。

  韓霏霏還有其他工作要忙,便沒和他們兩人一起回魏修家。

  魏修今日是自己開車出門,回程時直接將車開往自家附近的超市,平穩地將車子停進停車格後,韓深雪朝他遞來墨鏡和鴨舌帽。

  “看得出來我是誰嗎?”下車後,他故意裝模作樣向韓深雪展示自己完美的四十五度側顏。

  韓深雪淡淡瞥了他一眼,“像個晚上戴墨鏡的神經病。”輕飄飄說了這句話後便邁步走進超市,留下遭到暴擊的魏修。

  她剛取了台推車,立即被迅速跟上的魏修給搶了過去。雖然魏修在生活中過分依賴她,不過在一些細微之處仍會顯露出屬於他的體貼,又或者說是霸道?

  從日用品一路買到生鮮食品,最後來到冷藏櫃前。韓深雪微彎著腰從冷藏櫃拿了一盒雞翅,因為魏修說想吃可樂雞翅。

  當她第一次聽見這道菜的名字時,著實茫然了半晌,特地上網研究了各式食譜,嘗試幾次之後終於把調味和火候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偶爾做來滿足魏修的口腹之欲。

  擔任魏修助理最大的收獲便是學會了各種技能,現在只要一得空就會幫奶奶做些家務事,也會下廚做幾道菜給奶奶嘗嘗。

  推車裡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商品,魏修剛結束上一部戲的拍攝,接下來會有一段休假,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家中居多,因此韓深雪一口氣買足了各種魏修可能會需要的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正當她要將手中的雞翅放進推車時,無意間瞥見被壓在餅干盒下的小盒子,小盒子露出了半截,上頭鬥大的數字讓她瞬間明白被壓在下方的商品是什麼。動作一僵,嚇得立刻用手上的雞翅蓋住下方露出的小盒子。

  魏修原本正在研究該買什麼牌子的優格,韓深雪喜歡吃優格,不過她向來不會主動索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只好逕自決定。突然聽見推車裡細微的動靜聲,他緩緩轉過頭,發現鮮少讓情緒顯露在外的韓深雪竟然紅了耳根。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魏修頓時了然於心。

  能讓韓深雪摘下面具的事為數不多,其中一件便是男女情事。

  明明在一起那麼久了,他的小雪兒怎麼還是那麼容易害羞。

  韓深雪有些惱怒地瞪了魏修一眼,墨鏡下的薄唇微揚,害她更加不自在。

  魏修能不能有點身為公眾人物的自覺?此時雖然沒被影迷認出來,但有些粉絲的觀察力十分敏銳,難保待會也能不被認出。如果讓人看到推車裡的商品,明天的八卦新聞頭條恐怕就是“影帝魏修攜助理買保險套”。

  結帳時,刷的是魏修的卡,不過她讓魏修去一旁等著,堅持不讓他站在收銀台附近,這樣就算他被粉絲認出,至少也不會被發現買了什麼商品。

  魏修拗不過韓深雪,乖乖往角落站去,在一旁等著她結完帳,目光始終追隨著她小巧的側臉。有時還真摸不透她的心思,能臉不紅氣不喘拿著保險套去結帳,卻因為保險套出現在推車裡而臉紅。

  一共買了兩大袋商品,魏修直接將兩袋購物袋從她手中奪走,邁步往停車場走去。

  韓深雪走在他身側,每當魏修和她走在一塊時,他會為了配合她稍微放慢腳步,這些藏在細微之處的溫柔總讓她陷入天人交戰。

  她和魏修自五年前意外的一夜之後就持續交往著,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和她感情最好的姊姊都不曉得此事。一方面是礙於魏修的身分不適合傳出緋聞,另一方面是因為她認為兩人的交往並不正常,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魏修將錯就錯,而她鴕鳥心態,遲遲不願矯正這個錯誤。

  她喜歡魏修,但魏修並不曉得,魏修會和她交往也不是因為喜歡她,只是出於責任心。私底下,兩人關系親密,對於“愛”卻是只字未提,這樣的男女交往並不正常,她始終抱持著過一天是一天,能待在他身邊就好的心態,可她比誰都明白,這段關系不會長久。

  魏修只是習慣了她的存在和陪伴,自始至終,都不是因為愛情。

  五年前改變兩人關系的夜晚,那時韓深雪擔任魏修的助理還未滿一年,那晚,魏修第一次拿下了最佳電影男主角獎。

  二十多歲的他早已陸陸續續在電視劇上拿過大大小小各種獎項,那年第一次角逐電影男主角獎,第一次入圍便是第一次獲獎,年紀輕輕便能在影視圈獲得如此成就,外界給他冠上的影帝之名實至名歸。

  魏修的演技不僅僅是天分,背後所付出的努力更是一般演員的好幾倍。韓深雪還記得那是一部武打戲分吃重的電影,魏修在開拍前上了幾個月的武術課,在戲裡為求逼真,時常不小心把自己弄得青一塊、紫一塊,那段時間,她對治療跌打損傷研究出了不少心得。

  魏修主演的電影同時橫掃了當年的各式獎項,幾乎是當晚的最大贏家。頒獎典禮結束後,導演自掏腰包請當時的工作人員和演員吃飯,小型慶功宴上的人幾乎都是熟悉的劇組人員,魏修獲獎後心情大好,不小心多喝了幾杯工作人員敬的酒,整個人醉醺醺的,至少是韓深雪第一次見他喝到無法站穩。

  韓霏霏當晚有其他工作,不克前往慶功宴,身為助理的韓深雪自然得陪同魏修參加,她雖然也喝了點酒,但喝的量完全和魏修無法相比。慶功宴結束後,劇組幫忙叫了車,韓深雪費了一番力氣才將搖搖晃晃的魏修扶下計程車,艱難地回到他家。

  “小雪兒——這一年來辛苦你了,我當初太幼稚了,不該那樣刁難你,你真的是無可挑剔的好助理——”打開門後,魏修單手搭在韓深雪的肩上,薄唇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慵懶的笑,帶著微醺的醉意。

  “還知道自己幼稚,要求不多,加薪就好。”魏修把半個身子都靠在韓深雪身上,她走得相當吃力,但還是撇了撇唇,回應魏修的胡言亂語。

  她擔任魏修助理的第一天,魏修見到她時的神情不太好看,之後更是一找到機會就出難題給她,但在她看來都只是雕蟲小技,幼稚到不行。有次直接在魏修面前說了他幼稚,他又氣又惱,之後卻突然安分了起來,不再刻意找碴。

  時至今日,她還是不明白魏修當初刻意刁難她的意圖。

  “這麼十項全能的助理,當然要加薪——一定、一定加!如果沒有你——沒有你陪著我,就不會有——”魏修眯起眼,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韓深雪沒再理會他神智不清的瘋言瘋語,扶著他走向臥室,花了點時間才終於走到床邊,她松手讓他在床鋪上坐下,肩膀頓時一輕。

  “你快睡,我也要回去——”

  韓深雪揉了揉肩膀,話才說到一半,眼前的男人猛然伸手攫住她的胳膊,稍一使勁,便讓她整個人重心不穩跌坐在他身上,完全措手不及。

  “小雪兒——”魏修抬起另一只手,修長的指尖勾起她的下顎,用低緩誘人的嗓音呼喚著她。

  臥室裡只有他們兩人,夜深人靜時,他的嗓音更顯誘惑。他平時都是用一副吊兒郎當的口氣喊她,此時突然變成深情低喃,害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心髒被狠狠重擊,不自覺緊張了幾分。

  “小雪兒,謝謝你總是陪著我、看著我——”帶著薄繭的拇指輕撫過她塗了層唇彩的嫣紅唇瓣,迷離的眸光中只有她的身影。

  韓深雪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輕,但她仍然力持鎮定,沒有在臉上泄露出驚惶的情緒,只是她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他、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若換做是其他男人對她如此,恐怕早被她狠甩一巴掌,但眼前的人是魏修,她無法狠下心推開他——別說摸個手了,從她有記憶以來,能碰到她嘴唇的男人一直就只有魏修一人。

  “你還記得——記得在你十八歲生日那天發生的事嗎?”酒醉後,反應和思考能力明顯下降不少,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但仍努力吐出完整的句子。

  韓深雪輕輕頷首,在魏修清醒時,從來不曾和她提起那晚的事,她還以為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原來他還記得。

  “我很高興——很高興在身邊見證我發光發熱的人是你,當年——當年若不是你點醒了我,恐怕就不會有如今的我。”魏修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嘴角上揚的弧度更甚。

  “那是因為你很努力。”待在他身邊的這一年,韓深雪親自見識到了在螢光幕後的他到底有多努力,漸漸地,再也移不開目光。

  “那時候我吻了你,一般女孩遇到這種事,大概不是害羞就是生氣——可是你很冷靜——”他的目光落在她泛著誘人光澤的菱唇上,深沉了幾分。

  韓深雪懷疑他到底是醉迷糊了,還是意識仍清醒,其實她一點也不冷靜,只有她自己明白,此時的心跳有多麼失控。

  臥室內只開了盞夜燈,微弱的暖黃色燈光溫柔將兩人包覆,魏修眼底的眸光似乎在瞬間閃爍了下,迷倒無數影迷的俊顏緩緩逼近,溫熱的氣息噴拂在她臉上,其間還帶著絲縷酒氣。待韓深雪回過神來,他的唇已經抵著她的,輕而易舉撬開她的唇瓣,反覆吮吻、品嘗。

  最初,她心裡受到了不小的震驚,可魏修舌尖的酒氣似乎也暈眩了她的理智,讓她忘了應該推開他。

  她喜歡他,不想拒絕他的親吻,可是——他是因為醉了,才會忘了這樣踰矩的行為有著什麼樣的涵義、才會忘情地吻她,此刻的他,並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雖然她也喝了點酒,但意識清醒得很,她沒有醉,理應阻止事態繼續發展,她卻沒有這麼做,而是順應著,並放任心裡的情感傾泄而出,回應他的親吻和觸碰。

  在韓深雪的記憶裡,那晚是由一個吻開始點燃,逐漸蔓延成一發不可收拾的漫天大火,世上大概只有魏修能點燃她的熱情,引領她一同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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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4 06:21:2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翌日,未著寸縷的兩人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她都已經想好了說詞,沒想到魏修竟然先開口問她要不要在一起。即使心裡明白他會這麼問有很大的因素是出於責任,但她還是選擇欺騙自己,同意了與他交往,開始了兩人因錯誤而展開的秘密戀情。

  兩人采購完便直接回魏修的住處,他在成名賺了點錢後便買下這幢位於社區裡的獨棟洋房,這裡警衛森嚴,相當注重住戶們的隱私,魏修對此很滿意。

  正好也到了晚飯時間,魏修一打開門,一團毛茸茸的生物便從家門裡竄了出來。

  一只茶色的柴犬從屋裡跑了出來,在韓深雪面前停下腳步,仰頭望著她,卷起的尾巴不斷左右搖擺。

  “卷卷。”卷卷是柴犬的名字,韓深雪彎下腰,捧起它的臉頰輕輕揉了幾下。

  “廢柴,你的主人在這。”魏修有些無語,明明是自己養的狗卻老是衝著韓深雪撒嬌示好,直接忽視他這個主人的存在。

  “卷卷餓了吧,我幫你准備晚飯。”韓深雪打開牆上的室內燈按鈕,逕自朝屋裡走去,卷卷也緊隨其後,將主人晾在一旁。

  被寵物無視的魏修無奈地進屋,關上家門。

  “你先去洗澡吧。我喂卷卷吃飯後就去准備晚餐。”韓深雪從櫥櫃中挑了款卷卷喜歡的罐頭,看都沒看身後的魏修一眼。

  魏修心裡登時升起一股被忽視的寂寥感,明明一只是他養了十多年的狗,一個是他的女朋友,竟然一同無視他。

  他摸摸鼻子走回臥室,沒在沐浴花上多少時間。時序早已進入夏日,雖然室內開著空調,魏修仍覺得沐浴過後有些熱,便赤裸著上身只穿了短褲就從浴室出來。他一邊拿毛巾擦拭未干的短發,一邊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路過客廳時,看見兩人方才采購的兩袋日用品還放在客廳桌上,他將毛巾披掛在後頸,順手提起購物袋將裡頭的東西一一歸位放好。這些生活瑣事平常幾乎都是由韓深雪幫忙打理,但並不代表他無法自己完成。

  將采買的生活用品整理完後,魏修順著烹煮食物的香氣來到廚房,沒有立刻走上前去,而是雙手抱胸,斜倚在廚房門口,目光佇足在那抹纖細的背影上。

  那只忘了主人的柴犬如他所想,正寸步不離地窩在韓深雪腳邊。

  韓深雪用一條黑色發圈將披散的墨黑長發攏在身後,露出了白皙的頸子,圍著圍裙在廚房裡忙前忙後。明明做飯是件平凡,而且沾染油煙味的事,但韓深雪就連做飯都能自帶一股仙氣,她是魏修見過做家事做得最不平凡的人。

  魏修其實很喜歡讓韓深雪幫他打理生活瑣事,看著她幫自己下廚的模樣,總能讓他有種異常的安心感。經過長時間的相處,要說韓深雪是他最信任的人也不為過,他對一手將他帶成巨星的韓霏霏都沒能產生這麼大的依賴。

  他會自己做飯、打理瑣事,說不定還能做得比韓深雪熟練,在他成名之前,沒有專屬助理,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來。而他在成年前都是待在育幼院,育幼院的老師怕院童難以適應社會,很早就教導他們如何獨立,即使沒有韓深雪,他也不會無法生活。

  如墨的瞳眸中映照出韓深雪纖細的背影,魏修的眸光柔和了幾許。

  最初會要她做這些,是氣她怎麼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好似只有他一人在意多年前那意外的一吻。為了逼她脫下冷淡的面具,故意將所有事情都丟給她做,想刺激她、想讓她主動抗議,沒想到她仍舊無動於衷。

  後來會要求她做飯、做家事,只是一個想留下她的藉口。自兩人交往以來,他越來越習慣她的陪伴,一開始是為了負起責任,但漸漸地,他覺得和韓深雪交往是個再好不過的決定,他喜歡她陪著自己的感覺,很舒服、很自在。

  她雖然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偶爾會不經意露出可愛的一面,讓他更加好奇她平靜面容下的其他面貌,忍不住想多和她相處,忍不住想讓日子就這麼過下去——

  他沒有父親,母親在他明白事理前就因操勞過世,之後他被送到了育幼院,育幼院的老師對院童都很和善,大伙就像一家人。說是這麼說,但他又隱隱約約清楚那樣的感情和真正意義上的“家”不同。

  望著韓深雪忙碌的身影,魏修心裡不禁柔軟了起來,也許有家人就是這樣的感覺?

  “小雪兒。”他緩緩開口。

  “晚飯還得再等一會兒,你想先去眯一下也可以,晚飯煮好了再叫你。”韓深雪沒有轉頭,拿著鍋鏟翻炒鍋裡的菜。

  魏修悄悄走到她身後,見她關上爐火正要盛盤,順手拿起一旁的盤子遞給她。

  韓深雪將炒好的菜盛入盤中,兩手端起盤子想轉身,不料身後的男人突然將雙手按在她的腰上害她不得動彈,只好維持端盤子的動作。

  感覺到背後傳來一陣熾熱的體溫,韓深雪立即猜到他肯定又赤裸著上身在家中亂晃。

  她的耳根微微赧紅,輕嘆道:“雖然天氣變熱了,但室內開著空調,你去穿上上衣,感冒會影響工作,到時候會更麻煩。”

  她身上目前只穿著一件薄短袖上衣,魏修剛沐浴完,體溫正高,又整個人貼在她的後背,輕薄的衣料根本無法阻擋他的體溫和氣息。

  “我們結婚好不好?”魏修自顧自地問道,直接無視她方才說的話。

  “——”韓深雪僵直背脊,一動也不敢動,窩在她腳邊的卷卷似乎察覺到她的異樣,起身仰頭盯著他們兩人。

  “你考慮考慮。”魏修的反應一點也不像剛求完婚的人,語氣輕松到像是在問“考慮考慮明天要不要出門”一樣。

  他不著痕跡收回搭在她腰上的手,拿走她手中盛有翠綠時蔬的盤子,轉身放到餐桌上,隨後開始擺起碗筷。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鬼使神差的就向韓深雪求婚,不過如果真要有個人陪伴自己一輩子的話,他一定會選擇韓深雪。

  當初向韓深雪提出交往時,他說過只要她遇到喜歡的對像隨時可以好聚好散,但都過了這麼多年,她始終沒有提出分手,這就表示她也不討厭和他在一起吧?反正他們兩人相處得很好,他早已把韓深雪當作家人般的存在,不如就成為真正的家人也不錯。

  第一次在韓霏霏的辦公室見到韓深雪時,只覺得她是個面容過分精致的美人,有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本錢,但對他來說仍是個不會有交集的陌生人,並沒有特別在意她。

  真正注意到她的存在是他和韓霏霏為了演藝道路規劃起爭執的那天,她突然扯住他的衣領,還說了些令人惱火的大話,那時候他氣到想教訓這個臭丫頭,然而,夜深人靜時竟不禁想起她所說的話。

  她只是個旁觀者,對他說話不留情面,說的都是一般人最直接的想法,雖然當下認為她多管閑事,聽了很來氣,可是她說的話並沒有錯。縱使歌唱得再好,只要無法吸引人都是空談。

  相似的話,韓霏霏也曾說過,只是不像韓深雪那麼直接,韓深雪的話對當時的他來說猶如當頭棒喝,讓他開始思考自己的堅持是否有意義。

  也許是因為如此,他對韓深雪總格外在意,在她成為自己的助理之後,還像個幼稚的小孩一般想刁難她。

  這一晚,除了魏修指定的可樂雞翅外,韓深雪還炒了兩道菜,又煮了一鍋湯,分量不算多,但已經足夠兩人吃了。

  最後一道菜上桌後,魏修早已套上家居服,幫兩人都添好了飯,就等著她坐下來一起開飯。

  韓深雪夾了點菜放進自己的碗裡,一手端著飯碗,一手拿著木筷,神色恍惚,心思根本不在晚飯上。

  她在想魏修方才突如其來的求婚,這讓她徹底愣住了,有那麼一瞬間差點就想點頭答應。畢竟她喜歡魏修,遲遲沒有辭去助理的工作就是為了能留在他身邊。

  如果和他結婚,就算她不是他的助理、就算她專心從事自己向往的工作,也能順理成章的留在他身邊吧?這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不用煩惱是否要辭去助理工作,不用擔心兩人不會有交集,可是——她猶豫了。

  就這樣糊裡糊塗結婚,然後繼續擔心他喜不喜歡自己、擔心他是不是另有心儀對像?

  魏修從來都不會和她提起路子芫的事,每次都是從八卦雜志上得知他和路子芫見面,他有過無數空穴來風的緋聞,她從來沒真正掛心過,只有路子芫不一樣。魏修和路子芫已經被拍過好幾次,就算他始終表示和路子芫只是朋友,她還是會忍不住在意。

  如果只是朋友,為何他老是偷偷摸摸和路子芫見面,從不和她提起呢?

  路子芫是演藝圈知名的歌唱天後,長相可人、歌聲甜美,深受大眾喜愛,比魏修大上幾歲,但從外表根本看不出實際年齡。一個是歌後、一個是影帝,相互匹配,其實有不少粉絲都看好兩人。

  韓深雪木然地扒了一口飯,機械式地反覆咀嚼,心事重重,根本食不知味。

  魏修原本正開心啃著雞翅,但很快就察覺到韓深雪的異樣,停下嘴裡和手邊的動作,“你怎麼了?”

  韓深雪眨了眨眼,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和路子芫的關系是不是——挺好的?”

  “你是替八卦記者探聽嗎?”魏修笑了笑,“不過我和她的關系確實不錯,怎麼突然提起她的事?在意我和她的緋聞嗎?那些東西看看就好。”

  “之前無意間聽到電視上播她的歌,覺得還不錯。”韓深雪心頭一縮,連忙低頭繼續吃飯。

  “你——”

  驀地,從客廳的方向傳來韓深雪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魏修想說的話,也將韓深雪的思緒從恍惚拉回了現實。

  “你先吃,我去接電話。”韓深雪站起身往客廳的方向走去,始終窩在她腳邊的卷卷像只跟屁蟲似的緊隨其後。

  魏修看了眼她往客廳走去的背影,收回視線,繼續啃著手邊的雞翅。

  客廳和廚房緊鄰,縱使韓深雪講電話的聲音不大,魏修仍依稀能聽見細碎的講話聲。起初平淡,下一秒她的聲音突然著急了起來,惹得魏修再次往客廳的方向望去。

  不曉得是誰打來的,竟然能讓韓深雪著急,一點也不像她會有的反應。

  “魏修,我得先回去了。”結束通話後,韓深雪急忙提著皮包站在廚房門前。

  “怎麼了?”魏修蹙起眉。

  她的臉色慘白,神情驚惶,方才那通電話絕對不是在說普通的事。

  “鄰居打電話來說奶奶在家跌倒,沒辦法自己站起,剛才已經送醫院了。抱歉,我要趕緊去醫院一趟。”韓深雪心裡焦急,說完後便往門口跑去。

  “韓奶奶跌倒了?欸!你等等,我載你去醫院!”魏修正想追上去,赫然發現自己兩手都沾上了可樂雞翅的醬汁,連忙踅回流理台洗手,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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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4 06:21:29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剛認識魏修修時,韓深雪是討厭他的,肆意妄為,不聽經紀人的安排,讓姊姊老是為他的事情操碎了心。

  高三畢業的那年暑假,她迫於無奈只好跟在姊姊身邊打雜,還記得姊姊光是為了說服魏修嘗試其他演藝路線就耗費了大把心力。在擔任打雜小妹的最後一天,她終於看不過去出言挑釁魏修。

  那時候她對魏修的觀感差勁到不行,想必魏修也是這麼認為。

  真要說起她是何時對魏修改觀,甚至在意起他,便是在她十八歲生日的那天。

  畢業典禮結束後,韓深雪就一直待在家中陪奶奶,在生日當天收到了官知宜傅來的簡訊,她和官知宜自從打架事件過後就不曾聯絡,在畢業典禮上,官知宜不斷逃避她的目光,兩人根本沒機會說上話。

  其實官知宜是她在高中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時常主動找她聊天,兩人的感情自然而然要好了起來。

  後來她才知道,官知宜的父母都在白薇家工作,官知宜和白薇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白薇因身分的緣故時常對官知宜頤指氣使,導致官知宜很害怕去白家,沒想到不僅上了同一所高中,還成了同班同學。

  韓深雪沒興趣深究官知宜是出於什麼因素才來和自己搭話,她只覺得官知宜是個聊得來的朋友,而且不介意她冷淡的個性,因此她也樂於和官知宜相處。

  畢業前夕,她之所以和白薇起了爭執,是因為白薇說話羞辱官知宜,韓深雪知道白薇會這麼針對官知宜,有一半是出於她的因素,她看不下去便出面制止。

  白薇不曉得從哪裡得知她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竟出言說了些辱罵奶奶和已逝爺爺的話,她一氣之下出手給了白薇一巴掌,才會鬧到教官室。

  官知宜在簡訊裡說想為之前沒幫她說話的事道歉,並且想依照之前的約定幫她慶生。

  韓深雪也希望兩人能和好如初,不願就這麼失去一個難得的朋友,答應前往赴約。

  官知宜和她約了晚上九點在某間酒吧見面,官知宜以前就曾經說過,等兩人都滿十八歲之後要找一間安全的酒吧一起去見識見識,韓深雪不疑有他,依約前往。

  她換了件雪白的連身長洋裝,這是韓霏霏逼她收下的生日禮物,姊姊事先告知可能會忙到沒空幫她慶生,提早將生日禮物送她了。

  之前陪韓霏霏去百貨公司逛街,姊姊便買下了這件不算便宜的裙裝,若是讓她自己挑衣服,肯定不會選這麼飄逸的風格,只是姊姊說這件裙裝很適合她,說什麼都要買下來送她。

  在家和奶奶一起吃過晚飯後,韓深雪跟奶奶說高中同學要幫她慶生,會晚些回來,要奶奶早點睡,不用等門,接著直接搭計程車前往與官知宜約好的酒吧。

  華燈初上,夜晚的街道仍然喧囂,在五光十色的夜裡,一身白衣的她格外引人注目。

  官知宜說的酒吧位於鬧區,規模不小,外觀看起來很有格調,並不逛什麼龍蛇雜處的奇怪地方。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數分鐘,韓深雪一靠近酒吧就看到早已在門口等候的官知宜。

  “知宜。”韓深雪出聲喊道。

  官知宜原本正焦慮地低頭絞著手指,聽見熟悉的聲音,旋即抬起頭,驚慌之情顯露無遺。

  韓深雪眸色一沉,抿了抿嘴,心裡升起一個模糊的猜測,但仍不願相信事實會是她料想的那樣,沒有親眼見到,她不願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深雪,我……”官知宜啟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深雪,我們還是……”

  官知宜話還沒說完,拿在手上的手機突地震動了下,她看了眼亮起的手機熒幕,臉色蒼白,過了好半晌才艱難地開口,“我們進去吧。”

  韓深雪點了點頭,進入酒吧前被要求檢查身分證,她和官知宜已滿十八歲,沒受到阻攔便順利通行。

  酒吧內光線昏暗,整體風格呈現佣懶的英倫現代風,店內座無虛席,卻沒有因此變得嘈雜,可見客人素質之高。

  “不找個位置?”韓深雪見官知宜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開口詢問。

  官知宜渾身僵直,吞吞吐吐地回應,“有個朋友跟我說她也在這裡的包廂跟朋友聚餐,我想先去打聲招呼……”

  韓深雪心裡一沉,仍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走在官知宜身側。

  越往包廂區走去,燈光越是明亮,官知宜在其中一間包廂門口停下腳步,不安地偷覷了眼韓深雪,以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打開包廂門。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自包廂內傾泄流出,韓深雪眯起眼,看到了裡頭幾個人的面貌,是白薇,還有另外兩名時常和白薇走在一塊的同班女生。

  韓深雪將目光轉向官知宜,官知宜忙不迭別開視線,低聲說了句,“深雪,對不起……”

  韓深雪收回視線,談不上失望,該說早有預感,會隨官知宜進酒吧只是為了證實猜測,而官知宜此刻怯懦的反應無疑說明了一切。

  官知宜的父母親都在白家工作,韓深雪明白她的苦衷,就算官知宜本人不願意服從白薇的命令,但為了父母的工作著想,只得乖乖照著白薇的話行事。

  在求學階段,韓深雪很少遇到談得來的朋友,大部分人都難以接受她冷淡的個性,當官知宜主動來和她搭話時,韓深雪其實是開心的,也把官知宜放在心裡重要的位置。

  只是……這份友誼,大概難以純粹了。

  “好久不見哪,韓深雪。”白薇蹺著腿靠在椅背上,手中端著一杯琥珀色的酒。

  她今天特意畫了妝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成熟,抹上正紅唇彩的菱唇微微上揚。

  韓深雪不發一語,一身白裙在深色調的包廂格外醒目,清冷的模樣與吵雜的包廂形成鮮明對比。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在裝清高?”白薇捏緊手中的玻璃酒杯,笑容逐漸猙獰了起來。

  她實在討厭死韓深雪了,老是搶第一名不說,她喜歡上的人各個都喜歡韓深雪,明明成天板著一張死人臉,還極度不合群,憑什麼搶盡她的風頭?上次的事害她被爸媽禁足了一個多月,說是打架鬧事害他們丟盡了臉,連畢業典禮都被禁止參加,今晚還是偷溜出門的。

  畢業之後就各奔東西,到時候更難回報韓深雪給自己帶來的屈辱,因此她利用官知宜與韓深雪的交情,威脅官知宜一定要把韓深雪單獨約出門,否則就把官知宜想死守的秘密公諸於世。

  她就不相信韓深雪待會還能繼續保持冷靜。

  韓深雪還是沒有回應白薇,在她看來白薇只是白費唇舌,她沒有興趣知道白薇利用官知宜把自己騙來這裡的意圖。

  想確認的事情已經確認完了,不管白薇想做什麼,韓深雪都認為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轉身就想離開。

  白薇朝向坐在身側的兩個女生昂了昂下顎,兩個女孩向來以白薇的話馬首是瞻,立刻起身上前,一人一邊控制住了韓深雪的雙手,讓她動彈不得。

  韓深雪蹙眉,“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話是對白薇問的,很顯然,這兩位女同學都是聽白薇的命令行事。

  她向來很鄙視這種行為,同樣都是自由的個體,為何要貶低自己屈居他人之下?

  “想做什麼?”白薇一步步走近,臉上的笑容更盛,塗得精致的妝容讓她看起來像是戴了層面具。“我就是看不慣你老是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

  白薇將手中的酒潑向韓深雪,覺得難以泄憤,又直接拿起桌上的酒瓶從韓深雪頭頂淋了下去,韓深雪從頭到腳都淋上了琥珀色的液體,瞬間狼狼不已。

  白薇很開心,她就是想扯下韓深雪的面具,看看被封為校花的冰山美人狼狽的模樣。

  韓深雪眯起眼,眼中醞釀起風暴,下一瞬,白薇已經一巴掌招呼在她臉上。

  一旁呆站著的官知宜嚇得倒抽了口氣,四肢忍不住顫抖。

  “這巴掌是回報你上次打我的仇!”白薇笑得得意,終於讓她逮到機會整整韓深雪。

  “上次是你挑釁在先。”韓深雪瞪向白薇,絲毫沒有要服軟的意思。

  白薇最討厭韓深雪這種目中無人的眼神,才又舉起手,便被一旁的官知宜拉住。

  “你不是說只是要深雪道歉而已嗎?”官知宜方才來不及阻止白薇,這回就算嚇得臉色慘白,說什麼也要死命拉著白薇的手。

  “她如果肯下跪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道歉,我就……啊!韓深雪——”

  韓深雪冷不防使勁用手肘撞向制住她雙手的兩名女同學,她們立刻吃痛地松手,接著她順勢一腳踢向白薇的腹部,趁亂轉身打開包廂門往外頭奔去。

  臉上熱辣辣的,但韓深雪並不在乎,上回白薇辱罵了她的家人,她絕對咽不下這口氣,也不會向白薇道歉。

  不理會白薇慘烈的叫聲,韓深雪頭也不回地跑出包廂,才剛踏出包廂門,立刻和經一過走道的人撞個正著。

  反作用力讓她一時沒站穩,正要向後跌去時,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按在了她的腰上,及時扶了她一把。

  她抬起頭,從昏暗的包廂跑到明亮的走廊上讓她的雙眼有些畏光,眯起眼,在逆光下終於看清楚了被她撞到的路人。

  男人俊逸的臉龐進入了韓深雪的視線……魏修?

  不只她感到驚訝,魏修一發現是韓深雪,也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韓深雪?你怎麼這麼狼狽?”魏修不著痕跡地收回手,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遍,凌亂的長發、紅腫的頰畔、濕淋淋的模樣,身上還帶著點酒精味,怎麼看都相當慘不忍睹。

  “站住!”白薇捂著腹部,憤恨地追出來瞪著韓深雪。

  魏修下意識將韓深雪護在身後,他也不曉得自己干麼多管閑事,只是等他察覺時,已經先做出動作了。

  “你的臉是被她打的?”魏修看著咬牙切齒的白薇,對身後的韓深雪問道。

  對於這個扯著他衣領趾高氣揚教訓他的女孩,老實說他沒半點好感,說不定都算是討厭了,但她紅腫的臉頰實在讓人於心不忍。

  在今日之前,他都不曉得自己是個這麼見義勇為的人。

  韓深雪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道:“我想離開這裡。”

  魏修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拉著她往酒吧大門的方向走去。

  若是只有韓深雪一人,白薇肯定仗著人多把韓深雪強硬留在包廂,可突然多了個陌生男子介入,白薇一時之間無所適從,只能眼睜睜看著面容俊美的男人把韓深雪帶走。

  “廢物,你們兩個人竟然還壓制不住一個韓深雪!”白薇捏緊雙拳,指甲掐入掌心,有氣無處可發。

  官知宜咬緊下唇,目光凝視著韓深雪離去的背影,滿含歉意。

  魏修單手扣在韓深雪纖細的手腕上,身後的韓深雪難得乖順,任由他帶著離開,雖然兩人之前曾鬧過不愉快,但至少韓深雪知道,他對她沒有惡意。

  兩人走出酒吧來到了大街上,松開了她的柔荑,魏修這才發覺她不僅只是性格冷淡,連手腕的溫度也透著涼意。

  “謝謝。”韓深雪低垂著眼,怎麼也沒想到在最狼狽的時刻會遇到魏修。

  她看了看只穿過一次的新裙子,已經被酒毀了大半,慘不忍睹。

  她的頭發此時還濕濕黏黏的,幾綹發絲貼在頰畔,鼻間都是酒精味,說有多糟就有多糟,這絕對是最糟糕的十八歲生日。

  “你……需要我幫忙通知霏霏姊嗎?”魏修不想探究他人隱私,但也不能放任她用這種模樣在街上到處走。

  韓深雪搖搖頭,姊姊之前就說今晚有工作要忙,她不想讓姊姊丟下工作來接她。

  “還是幫你叫車回去?”

  韓深雪再次搖頭。

  “那你現在打算去哪裡?”魏修望著她白皙臉蛋上清晰的五指印,任誰見了都會於心不忍。

  這該打得多用力,才會有這麼明顯的痕跡?剛才那個女人跟韓深雪有仇嗎?

  不過一思及韓深雪的個性,突然覺得她的仇家應該不少,他不正是其中一個嗎?

  “不知道,可能找個旅館投宿一晚吧。”她跟奶奶說了和同學去慶生,如果以這種狼狽的姿態回去,奶奶肯定會擔心。

  “旅館哪敢隨便收一個高中生,而且以你現在這副凄慘的模樣,人家更不敢讓你投宿。唉……我家在附近,可以先借你一件衣服換上,你待會再做打算。”魏修原本不打算多管閑事,但她這副脆弱又高傲的模樣讓他無法坐視不管,大概在她身上見了自己的影子,忍不住同情心泛濫。就當作幫經紀人照顧一下妹妹吧,誰叫剛好被他碰上了呢……

  韓深雪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這種時候有人肯收留她就已經不錯了。她雖然不怎麼喜歡魏修,但以前陣子的相處經驗來看,他的人品倒還信得過,而且姊姊是他的經紀人,如果他敢對她怎麼樣,無疑是不想繼續從事演藝工作了。

  想想也可笑,被信任的朋友欺騙、被討厭的家伙收留,兩件極端的事都在同一天發生了。

  魏修住的公寓離酒吧不遠,步行幾分鐘就到了,但公寓的老舊程度超乎韓深雪的想像。

  他住在五樓,看起來像是頂樓加蓋,不僅沒有電梯,樓梯還十分狹窄,幾乎只容得下一人通行。

  “房間不大,別介意。”魏修拿出鑰匙,開門前先給了她做心理准備的時間。

  韓深雪點點頭,玄關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她竟然覺得這個看起來我行我素的人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自卑感。

  她聽姊姊說過,魏修以前住在育幼院,身邊沒有親人,偏偏又不想做歌唱以外的工作,幾乎只能靠著偶爾在酒吧駐唱或是幫別人寫歌賺錢,生活過得相當拮據。

  以魏修出色的外貌,就算只是接些平面模特的工作也能讓生活過得更好吧……堅持追逐夢想是件值得贊許的事,就怕他在實現夢想前先把自己給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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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4 06:21:44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咿——呀——

  魏修打開老舊的房門,伴隨著一陣鐵鏽摩擦的刺耳聲響,一團毛茸茸的生物從屋裡跑了出來。

  “汪!”狗吠聲回蕩在狹窄的玄關和樓梯間。

  “卷卷,安靜,這是客人。”老舊公寓的隔音不好,魏修怕吵到鄰居連忙出聲制止,“這是我養的寵物,它叫卷卷,平常很乖,幾乎不會亂叫。可是它以前在外流浪的時候被醉漢欺負過,只要聞到酒精味就很敏感。”

  魏修是在國中的時候遇到卷卷,放學回育幼院的路上見到一名醉漢在欺負流浪狗,那時的他發育得好,身高已經長到一百八十公分,和幾名同樣看起來壯碩的國中同學不費力氣就把醉漢嚇跑了。

  被救下的流浪狗一直跟著他回到育幼院,院長覺得小狗看起來好像很喜歡魏修,也

  很聽話,便破例收留它。

  魏修幫它取了個名字叫“卷卷”,因為它有條卷卷的尾巴,當魏修成年離開育幼院時,也把多年的朋友卷卷給一起帶出來了。

  卷卷嗚咽了聲,像是聽懂了主人的訓斥,乖乖坐在地面上,耳朵低垂,尾巴有氣無力地動了幾下。

  “它很聽話。”韓深雪不擅長與人交流,但很喜歡小動物,卷卷可愛的填樣、讓她難受的心情稍微好過了些。

  她低頭看了眼被褐色酒液潑了一身的白色長裙,淡淡說道:“浴室可以借我衝個澡嗎?”

  別說卷卷不喜歡酒精味了,連她自己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偏偏這件長裙是白色的,希望酒漬能洗得掉,別留下痕跡。

  魏修點了點頭,進屋後直接從衣櫃拿了件自己的T-shirt和短褲給她,方便她在洗完澡後有暫時替換的衣物。

  韓深雪抱著魏修借她的衣物走進浴室,他家的浴室也不大,水壓和水溫還不穏定,這絕對是韓深雪生平洗過最克難的一次澡,但這種時候沒有什麼好挑三撿四的了。

  再說,她其實也沒心情在意浴室的環境如何,一閉上眼,腦中都是官知宜愧歉的模樣。

  沒有花太多時間沐浴,韓深雪一面用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長發,一面走出浴室,一股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她忍不住好奇地伸長脖子。

  魏修的住處是間套房,單人床、小桌、廚房全都是在同一個空間內,她立刻就看見魏修站在瓦斯爐前不曉得在搗鼓什麼。

  “我想你應該還沒吃晚飯,順便做了你的份。”魏修趁著韓深雪去洗澡的時間炒了兩人份的蛋炒飯當作晚餐。

  “謝謝。”有些意外魏修會自己下廚,而且賣相看起來還不錯,曾經聽說蛋炒飯最能考驗一個人的廚藝。

  “那個……可以讓我住一晚嗎?我睡地板就行了,還有……請你別告訴姊姊遇到我的事。”

  姊姊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再增添姊姊的麻煩。

  “可以是可以,但你以後還是別那麼輕易相信男人比較好。”他不會對她做什麼,其他男人就不一定了。

  “我是相信你不敢對經紀人的妹妹下手。”

  “……”她說的竟然很有道理。

  韓深雪將頭發吹干後,先打了通電話給奶奶,告訴奶奶她會住在朋友家一晚,不用等門。而後,兩人席地坐在小圓桌前吃起魏修炒的蛋炒飯,卷卷也在一旁吃著食盆裡的飼料。

  幾坪大的房間內,只有碗筷碰撞的細微聲響,對於原本就不熟識,甚至曾鬧過些不愉快的兩人來說,一時之間真的找不出可以交談互動的話題。

  “你不問我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嗎?”沉默了許久,韓深雪才低聲開口。

  “你想說就會說。”魏修不是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說不出口的話,沒必要為難對方。

  “……朋友說要幫我慶生,結果……結果就是你看到的那樣。”韓深雪從小就習慣將情緒藏在心裡,鮮少對人吐露,但在此時此刻她希望有個人能聽自己說說話。

  或許是因為她和魏修不熟識,也或許是因為他早已看見她方才狼狽不堪的模樣,因此即使是再難堪的事也能說出口。

  “生日?”魏修放下吃得底朝天的空盤,微微挑了挑眉。

  “嗯,十八歲生日。”她輕輕頷首,語氣極輕。

  “你在屋裡等著,我去樓下的便利商店買點東西,有沒有什麼需要順便幫你買的東西?”魏修沉默了半晌,話鋒突地一轉。

  “可以幫我買紙內褲和牙刷嗎?”韓深雪雖然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要出門買東西,但還真是幫了個大忙,沒有換底褲令人渾身不自在。

  魏修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而後迅速點了下頭。

  “我拿錢給你。”

  她才正要從皮包裡拿出錢包,魏修已經走到門邊,說了句“小錢而已”便關上了鐵門。

  韓深雪偷偷把錢塞進牆上掛著的外套口袋中,她不清楚魏修的經濟情況如何,可是單從他住處的環境就能看出絕對不寬裕,魏修都已經收留她一晚了,她不想再占人便宜。

  便利商店在樓下而已,魏修才離開沒幾分鐘就回來了,一走進家門便看見一人一狗玩在一起,在短短的時間內感情突飛猛進。

  韓深雪臉上揚起淡淡的笑意,這一揚唇讓魏修有片刻的失神,他只見過面無表情的韓深雪,第一次見到她露出笑容,她的笑容不僅僅是美麗,還帶著一股少女的純真,微彎的眼眸閃著水光,燦若星子。

  所謂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概就是這副模樣吧?

  “現在去買蛋糕也來不及了,只能用這個代替。”魏修在她身旁盤腿而坐,兩人中間還卡了一只卷卷。

  他從購物袋中拿出一袋杯子蛋糕和兩罐水果味的啤酒,剩余沒拿出來的東西自然是韓深雪早先交代的私人用品。

  韓深雪不明所以地回望著他。

  魏修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視線不由自主飄移,“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而且還是十八歲生日,至少吃幾口蛋糕轉換一下心情,不要讓今天只留下不愉快的記憶。”

  她微張了張嘴,對於魏修的舉動感到十分訝異,怎麼說呢,魏修看起來就不像是會幫人買蛋糕慶生的人。

  “謝謝,我剛剛已經白吃了一頓晚飯,又讓你買這些……”

  “是我擅自買來要幫你慶生的,這點東西我還能請你,和霏霏姊兩年來對我的關照相比,這並不算什麼。”魏修劍眉微蹙,阻止她再說下去。

  會產生惻隱之心收留韓深雪,不外乎是因為她是韓霏霏的妹妹,而另一部分是在她狼狽的模樣下看見了一身傲骨,即使被欺負、被朋友欺騙,她也沒有顯現出半點懦弱。

  “好了好了,再拖拖拉拉下去就要過十二點了。”魏修拆開包裝袋,拿出一個杯子蛋糕放在小圓桌上,而後又從抽屜裡找出打火機。“沒有蠟燭,暫時先用打火機代替。”

  雖然無法吹蠟燭,但打火機至少還能勉強代替燭光。

  韓深雪根本來不及反應,下一秒鐘魏修便捻熄了房內的燈光,瞬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驀地,眼前亮起微弱的火光。

  耳邊傳來低沉且略帶沙啞磁性的男性嗓音,淺聲低唱著耳熟能詳的生日歌。

  韓深雪沒聽過魏修唱歌,現在才知他的歌聲意外迷人,即使是平凡的生日歌都能唱出另一種誘人的魅力。

  “快點許願。”一曲唱罷,魏修點著打火機,催促道。

  韓深雪頓時感到哭笑不得,哪有這樣催促別人許願的。

  “希望我所愛的人都能平安健康。”第一個願望幾乎是連想都不用想,平凡無奇的願望便是她最大的念想。

  許下第一個願望後,她悄悄抬眼看向魏修的方向,瑩瑩火光將他俊朗的五官照的更加立體,坐臥在兩人中間的卷卷好奇地探出頭。

  “希望魏修的演藝事業能夠順利,有朝一日成為天王巨星。”

  魏修怎麼也沒想到她的願望是關於自己,有一瞬間怔愣,不小心松開按住打火機的手,室內頓時又陷入一片漆黑,他才連忙重新點燃打火機。

  “抱歉,你繼續許第三個願望吧。”他羞窘地說道。

  “沒關系,我已經許完最後的願望了。”韓深雪搖了搖頭,早已經將最後的生日願望默默在心裡許下。

  魏修按下室內燈的開關,室內霎時恢復明亮。

  “要嘗試看看嗎?”魏修拿起一瓶水果啤酒,詢問她的意願。

  他記得高中時有不少同學都會在滿十八歲的當天嘗試去買酒或飮酒,類似一種成長的像徵,才會順便買了酒精濃度不高的酒回來。

  韓深雪心裡原本有些遲疑,可轉念一想,今天都被潑了一身的酒,如果連一滴酒都沒嘗到豈不是太虧了。

  她接過魏修手中冰涼的鋁罐,拉開拉環後放在嘴邊輕輕啜飮了一口,眼底閃過一絲驚喜,發現味道沒有想像中難以入口,便一口氣喝了一大口。

  兩人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分享魏修買回來的杯子蛋糕,明明是看起來極為寒酸、克難的慶生,對韓深雪來說卻別有一番風味。

  至少,她會牢牢記得幫自己慶祝十八歲生日的人是誰。

  “韓深雪,你之前對我說的那番話其實很有道理,我已經答應霏霏姊會嘗試其他演藝路線。”她當初說的話著實讓他火冒三丈,可在冷靜過後,他也明白她說的都是事實。

  他已經答應嘗試韓霏霏幫他接的電視劇男配角工作和一些小廣告,今天去酒吧就是為了跟酒吧老板請辭,大概暫時都沒有時間能駐唱了。

  只是沒料到會在酒吧碰見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韓深雪。

  “你的歌聲不該被埋沒,只是缺少施展的空間,我等著看你用歌聲震撼演藝圈的那天。”韓深雪特別指出是用“歌聲”震撼演藝圈,即使魏修沒有說,但她能感覺得到,他沒有放棄唱歌,只是願意試著用其他的方法為歌唱事業鋪路。

  魏修薄唇輕揚,“等著瞧。”

  說這話時,他的眼底充滿自信,現實並沒有消磨他對夢想的熱忱。

  韓深雪欣賞他自信的模樣,看起來特別張揚、特別耀眼,魏修才大她兩歲卻已十分清楚自己未來想要的是什麼,這是她所沒有的特質,她的書讀得不錯,但就讀書而已,對於未來並沒有任何憧憬和打算。

  在她眼裡,像魏修這樣積極為心之所向邁進的人,真的相當耀眼奪目。

  她拿著一個杯子蛋糕,放在嘴邊咬了幾口,分神想著除了念書之外,自己想做於事究竟是什麼。

  “你吃到嘴上了。”魏修不曉得她在想什麼,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接著就注意到她粉嫩的嘴唇上沾到了杯子蛋糕的碎屑。

  “嗯?”韓深雪想得出神,沒仔細聽他說了什麼,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魏修下意識伸手拂去她嘴唇上的蛋糕碎屑,原先並沒有多想,直到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才意識到自己突兀的舉動,有種觸電般的悸動竄過心頭,忘了要收回自己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到女孩子的唇瓣,原來是這樣柔軟。

  見韓深雪仍一臉困惑,明媚的眼裡似乎泛著水光,魏修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想一親芳澤的衝動,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韓深雪瞠圓了眼,難得出現震驚的表情,她不明白魏修為何突然吻她。

  不明白歸不明白,對於他的親吻,她並沒有產生惡心討厭的感覺,心裡反而有些躁動?

  她也說不清楚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以前並沒有經歷過,會產生這種特別的情緖是由於魏修的緣故?

  “嗷……”被卡在兩人中間的卷卷突然低鳴了一聲,他們兩人突然貼得這麼近,它被擠成夾心餅了。

  魏修的理智因為卷卷的叫聲漸漸回籠,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親了韓深雪,旋即抽身,俊臉上寫著滿滿的尷尬。

  他到底在做什麼?竟然輕薄了經紀人的妹妹,簡直太混帳了,就算韓深雪真的美得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也不該未經對方允許做出這種事!

  早先他還信誓旦旦一說不會對她做什麼踰矩的事,眼下的行為根本是自打嘴巴。

  韓深雪眨了眨眼,從頭到尾都被魏修的舉動弄得雲裡霧裡。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床讓給你睡,我打地鋪就好。”魏修連忙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杯盤狼藉,用忙碌掩飾自己的心虛和緊張。

  韓深雪下意識輕撫自己的唇瓣,上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余溫,只當是個意外,沒怎麼多想。

  只是沒料到這個吻幾乎影響了她往後大半的人生,讓她的心遺留在這個才熟稔沒多久的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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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1)

  韓奶奶出院後仍舊行動不便,只能乘坐輪椅代步,韓深雪和韓霏霏請了看護幫忙在白日照顧奶奶,晚上則是由韓深雪在家陪伴奶奶。

  韓霏霏偶爾也會回家,但她的工作量較大,而且住在東方影視附近,時常來回比較不方便,因此大多都是由韓深雪陪伴奶奶。

  魏修近期都沒有接新工作,頂多是參與代言和廣告拍攝,讓韓深雪得以每天准時下班回家照顧奶奶,就算工作耽誤到晚上的時間,魏修也會先讓韓深雪下班。

  若是魏修晚上沒有其他事情要做,就會硬跟著韓深雪回家,陪韓奶奶聊天或是一起看影劇。

  這樣的日子,轉眼也過了三個多月。

  “小修,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好像沒看到新作品的消息。”韓奶奶坐在輪椅上,懷裡抱著蜷縮成一團的黑貓小煤炭,能聽見它規律的呼嚕聲。

  韓深雪去廚房准備三人的晚飯,魏修則是待在客廳一邊陪韓奶奶看新聞,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魏修早已把韓奶奶當作親奶奶相處,他沒什麼和親人相處的經驗,所以很珍惜陪伴韓奶奶的時光。

  韓奶奶待他很好,怕他孤單,時常邀請他和韓深雪一起回到韓家,讓他體會到和親奶奶相處大概就是這樣。

  “最近都待在錄音室,這半年大概會積極籌備專輯,希望專輯能順利在明年問世,當然,如果有不錯的劇本我還是會接的。”

  睽違十二年再度發行專輯,這張專輯對他來說意義非凡,因此幾乎投入了所有的時間與心力參與專輯制作。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放棄過成為歌手的夢想,持續在練唱和創作歌曲,希望能用自己的歌震撼低迷多年的唱片界。

  “你唱的每一首片頭、片尾曲我都會唱,這張專輯肯定很厲害,希望我有機會聽到你的新歌。”韓奶奶笑了笑,輕撫小煤炭柔順的毛,話語間卻透著一股憂傷。

  “奶奶別胡思亂想,不管是下張還是下下張專輯,你都能聽到的。”

  “小修,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是怕深雪和霏霏難過才不曾在她們面前提起。尤其是深雪,她看起來冷淡,卻是最容易投入深厚感情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得幫我好好勸勸深雪,別讓她太難過。”

  即使按時前往醫院復健,但韓奶奶年事已高,再加上她不是坐在輪椅就是久臥床上,身體機能大幅下降,健康狀況早就不如以前。

  活到這把年紀,死亡只是遲早的事,她不害怕死亡,只是放不下兩個和她感情深厚的孫女。

  “奶奶……”魏修劍眉緊擰,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寬慰老人家。

  “好了、好了,不提這個,小修,我看新聞上說你交女朋友了,還是那個很有名的女歌手,是真的嗎?”韓奶奶昨天才在新聞上看見魏修的緋聞,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新聞記者特地把魏修出道以來的緋聞依照時間線列出,發現多年來最常和他傳出緋聞的人是歌後路子芫,新聞還幫兩人寫了一段長達十年的戀愛史,看得韓奶奶都要信以為真了。

  如果魏修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那她的孫女深雪該怎麼辦?

  “奶奶也看到那個緋聞了啊……我和子芫的感情不錯,她對我來說是個挺重要的人,但我沒有和她交往,八卦新聞的捕風捉影看看就好。”魏修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

  前幾天和路子芫碰面又被記者給拍下,新聞媒體老是把他和路子芫的愛恨情仇依照自行想像加油添醋了一番,寫得像真的一樣,看圖說故事的能力總是讓他嘆為觀止。

  “小修今年也三十歲了吧?沒有想過要好好談場戀愛,定下心來嗎?”韓奶奶決定旁敲側擊幫孫女打聽消息。

  魏修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

  說到談戀愛,他腦中第一個浮現的人是韓深雪,他和韓深雪交往多年,這樣就算是在戀愛了吧?

  但他們兩人從來沒提過情啊愛啊之類的話題,他們的交往就像兩個各取所需的成年人,因為彼此適性良好才在一起,認真說起來,這算是戀愛嗎?

  他喜歡韓深雪是無庸置疑的事,不僅喜歡她的陪伴,也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前陣子還脫口向她求婚,他覺得兩人理所當然會一直陪伴著對方,也認為韓深雪的想法應該和他一樣。

  他們之間不需要談情說愛這種麻煩的東西,反正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奶奶、魏修,差不多可以吃飯了。”韓深雪走進客廳,來到奶奶身後幫忙移動輪椅,原本正在打盹的小煤炭睜開惺忪的眼,靈巧地跳到地面上。

  “小煤炭的晚飯也准備好了喔!”

  魏修的目光落在韓深雪白淨嬌俏的臉蛋上,依然冷淡得像冬季冰雪,和平常無異。

  但他總覺得看起來似乎比平日更加冷漠,且兩人一對上眼,她便若有似無地逃避著他的目光,不曉得是不是錯覺使然……

  韓奶奶現在的精力不比以往,就寢時間也越來越早,吃過晚飯便開始犯困。

  韓深雪先推奶奶回房睡覺,看奶奶安然入睡後才回到客廳。

  “你要回去了嗎?”她朝著魏修問道。

  “差不多了,我還得回去帶卷卷散步。”魏修走到她身前,抬起手用搏指輕撫她的眉心。“吃飯的時候,你的心情看起來不太好,怎麼了?”

  一般人或許看不出她的差異,但兩人畢竟交往多年,他能察覺她今晚的表情比平時還要凝重不少。

  韓深雪的心更沉了,不小心聽見魏修和奶奶談論路子芫的對話後,她的思緒便一直停留在這件事情上。

  “在想事情,想通就好了。”

  “有什麼事都能和我說。”魏修以為她是在意韓奶奶的身體狀況。

  “嗯……”言不由衷往往比坦承容易許多。

  “我先回去了,門窗記得鎖好。”他柔聲叮嚀,用手將她耳邊的碎發撥到耳後,指腹擦過她頰畔的肌膚。

  這是他想親她前的慣有動作。

  明知道該從這段感情抽身,韓深雪卻挪不開身子,靜靜等著他在自己唇上印下一吻。

  淺嘗即止的吻,韓深雪攥緊粉拳,不敢讓自己沉溺其中,這是她僅存的一點自我安慰。

  魏修走後,她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再次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嘆息。

  要放棄一段曾經她花了數年的時間去明白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當時的她沒想到,要放棄一段感情遠比認清感情還要困難。

  紅磚道上印著斑駿的樹蔭,時序進入秋日,天氣卻仍舊悶熱得像盛夏。大學校園內,韓深雪和上了大學後認識的朋友一起擠在一把陽傘下,小心翼翼走在樹蔭所及之處,逃避蒸人的暑氣。

  從小學到大學,每個階段能和韓深雪處得好的朋友加起來五只手指頭數得出來,原以為在經歷官知宜的欺瞞後,她對朋友會更難以卸下心防,但在新生訓練當天就讓她遇到了不僅自來熟,還熱情到無法拒絕的好友。

  “你有沒有看最近熱播的電視劇《浮華》?”一提起最近熱播的電視劇,好友柳絮的精神瞬間振奮了起來。

  “聽過,我奶奶好像在看。”韓深雪對流行戲劇不太感興趣,雖然自己的姊姊從事明星經紀人的工作,但她向來不熱衷追星或追劇。

  《浮華》這部戲最近紅透半邊天,連她家只看八點檔的奶奶都追了起來,不過她也只是聽奶奶提起而已,沒跟著一起看,印像中好像是部民初時代劇。

  “我記得《浮華》的出品公司就是霏霏姊工作的影視公司。”柳絮見好友一臉漠然,大概能猜到好友完全不曉得此事,韓深雪對不感興趣的事向來都是冷冷淡淡的。

  “是嗎?”韓深雪明媚的雙眸微微崢大,“我姊知道我不感興趣,很少會跟我提起工作上的事。”

  “戲裡有個叫魏修的小鮮肉飾演一名軍人,但是演技一點都不像是第一次演戲,雖然只是配角,卻比男女主角還吸睛。演技好,人還長得帥,我徹底被圈粉了,叫我再把劇重刷個十遍我也願意。”自從看了《浮華》,柳絮便將魏修奉為心目中的男神,明明是演反派,但那張揚桀驁不馴的氣質莫名吸引人,將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

  “魏修?”韓深雪突然停下腳步,微微皺眉,這個名字……

  “深雪也聽過魏修?不得了,連深雪都聽過,看來這新人比我想得還要紅。”柳絮睜圓了眼。

  韓深雪搖頭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過的那個魏修。”

  只見柳絮突然嘿嘿笑了幾聲,從口袋摸出手機,迅速滑開手機螢幕,“我存了不少照片在手機裡。”

  柳絮的指尖在螢幕上滑動,點開相簿,一眼看去都是魏修的照片,點選了其中一張認為拍得最有魅力的劇照。

  少年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模樣略顯青澀,卻無法掩蓋渾身上下散發的孤傲、狠戾,搭上一身挺拔的墨綠色軍裝,年輕軍官的角色鮮活呈現。

  “我見過他……本人。”韓深雪嘴角漾起輕淺的笑意,腦海中回想起一些特別,但又不是需要特意掛念的回憶。

  原來魏修開始在演藝之路上發光發熱了,挺好的,看來沒有白白浪費一個生日願望。

  “咦?”柳絮驚訝地看向韓深雪。

  “我姊手下的藝人。”韓深雪四兩撥千斤含糊帶過。

  她下意識輕撫唇瓣,對於十八歲生日那晚的事,不提起卻也不曾忘記。

  沒再見過魏修,但時不時會想起那晚的事,每次想起當時溫熱柔軟的親吻,心跳便有些紊亂,還有魏修明明緊張卻又強裝鎮定的模樣,都在她心裡激起了輕淺的漣漪。

  大學四年過去,經由柳絮這個資深魏修迷妹的實況轉播,韓深雪對魏修的近況是了若指掌,魏修的大小事和近年飾演過的所有角色,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無數次懊惱自己的記憶力太好。

  韓深雪越來越感到茫然,她對魏修的在意究竟是因為柳絮轉述得太勤勞,還是出於其他原因?

  為什麼四年過去,她不僅沒有淡忘那個吻,反而越來越在意了……

  就在即將畢業之際,韓霏霏突然拜托韓深雪暫時頂替魏修的助理一職,聽說魏修駡跑了不少辦事不力的助理,好不容易請到了一個堅持半年都還沒辭職的助理,結果助理利用公務之便偷取魏修的私人衣物放到網路上高價拍賣,魏修一氣之下把人送進警局。

  諸於此類的原因讓韓霏霏為了魏修的助理一事忙得焦頭爛額,又要有能力、又要是信得過的人,韓霏霏只好暫時請曾經在身邊打雜過的韓深雪幫忙。

  韓深雪對明星助理一職沒半點興趣,若換作是其他人,她肯定毫不猶豫拒絕,但她的心情已經被魏修影響了四年,為了弄清楚這種感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答應了姊姊的請求,同意擔任魏修的助理。

  “你能勝任我的助理?”韓霏霏帶韓深雪到片場見魏修,魏修眯起眼,語氣十分不以為然。

  當時的魏修正在拍攝一部古裝劇,並不是主演,只是礙於公司要求才友情客串其中一個俊美無儔的戰神王爺。

  他身披鎧甲,頭發往後梳攏,露出飽滿的額頭,一身威風凜凜的裝束在他身上沒有半點突兀感。

  韓深雪原本還想著要不要誇贊這個造型幾句,但魏修見到她時露出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讓她把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

  “沒試過怎麼知道?”她冷冷地回了一句,原本沒想讓氣氛這麼凝滯,但她早已習慣不輕易在人前泄漏情緒,話已脫口,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她不明白為何魏修的態度和眼神都在在透露著不悅,還以為幾年前的那一夜已經稍微緩和了兩人的關系,看來似乎只有她這麼認為。

  都那麼多年沒交談過了,也許魏修早已將那晚的事情淡忘了吧……

  韓深雪沒有因此退縮,為了弄清楚自己對魏修的在意從何而來,她幾乎時時刻刻待在他身旁,將助理的工作做到盡善盡美,就算他要她做不擅長的廚房工作,她也不斷在失敗中學習。

  “韓深雪,來陪我對台詞……你念得這麼平淡我沒辦法入戲,帶點感情。”

  他是演員,適時帶入情緒很重要,沒關系,她接受。

  “韓深雪,幫我看看配哪條領帶好看……這條太鮮艷了……這條又太沉悶了……唉,還是這條吧……”

  挑了十幾條,到頭來還是選了第一條……他是公眾人物,形像很重要,沒關系,她也接受。

  “韓深雪,去幫我泡杯熱拿鐵……這杯奶味太重了,我不喜歡……這次是奶味不夠,再泡一次……”

  等韓深雪再次端上一杯味道調整過的熱拿鐵時,魏修又丟了一句,“唉,天氣太熱,不想喝熱拿鐵了。”

  助理工作即將滿一個月,韓深雪終於忍無可忍,魏修的種種行為明顯是刻意為之,不管她做什麼,他總有辦法挑剔。

  “你對我有什麼不滿老實說,不需要做這麼多幼稚又無意義的行為,如果是不想看到我,我可以請姊姊趕緊找個新助理。”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為何會在意這種任性鬼了。

  魏修看了她一眼,默默端起馬克杯喝起她泡好的熱拿鐵,那天他一共喝了三杯拿鐵,好一陣子都沒再要求喝咖啡了。

  那次之後,魏修突然轉性似的不再刻意找碴,兩人也就這麼相安無事相處了一段時日。

  韓深雪真正意識到對他的感情,是在某個傍晚。

  她一邊在片場角落等待魏修結束拍攝工作,一邊振筆疾書寫下腦中湧現的靈感,專注之際,手裡用來記錄寫作靈感的筆記本突然被一只從旁伸過來的手給奪走。

  她迅速抬起頭望著那只手的主人,黑白分明的眼裡染上一絲不悅的情緒。

  “這是你寫的?”魏修時常看劇本,雖然還沒到一目十行的能力,但閱讀的速度不在話下,不到一分鐘就將韓深雪寫了滿滿兩頁的內容都給看完了。

  韓深雪不想回答他,只是冷冷地凝睇著他,充分用眼神傳達了內心的不悅。

  魏修勾唇笑了笑,像是沒瞧見她的不滿似的,繼續說道:“看不出來你喜歡這種帶著恐怖氣氛的故事,寫得不錯,短短兩頁就讓我起雞皮疙瘩了,很想再看下去。”

  說完,便將筆記本交還給她,迷惑萬千少女的笑容,也狠狠衝擊了韓深雪的心。

  雖然一度懷疑過自己會在意他是因為初吻給了他,但他越是對自己露出笑容,韓深雪的心好像越來越難以平靜。

  她把自己的情況告訴柳絮,柳絮說八成是戀愛的跡像,當然,韓深雪沒有說這是自己遇到的事,只說是在書上看到的內容。

  確定自己的心意後,韓深雪遲遲不願去想辭職一事,而在魏修獲獎的那天,兩人的關系變得更加剪不斷。

  連日來韓深雪夜裡都睡得不安穩,斷斷續續作了不少和往事相關的夢,過往的許多記憶片段交織,在幾個夜裡傾泄而出。

  清醒後,其實記不清究竟夢了些什麼,只知道和魏修有關,有時夢裡只有他們兩人,有時還出現了其他人。

  連在夢中,都要逼著她做出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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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2)

  自從韓奶奶出院,韓深雪直接搬了一張單人床到韓奶奶的房裡陪奶奶睡,白日有護士照顧奶奶,夜裡則是由她和奶奶睡在一起,若是奶奶想起身如廁,她才能立刻幫忙。

  “深雪,你這幾天是不是沒睡好?”韓奶奶今晚的精神異常的好,用過晚飯後還看了好一會兒的電視劇,就寢前,她發現孫女眼下出現明顯的黑眼圈。

  “一直作夢,醒醒睡睡,有時醒來就睡不著了。”韓深雪無奈地一笑。

  “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韓奶奶坐在床上,腰後墊著枕頭,伸手輕拍了下孫女的頭頂。

  韓深雪低垂著頭,沉默之際,每晚都和韓奶奶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小煤炭輕輕躍上床鋪,優雅地坐臥在韓奶奶身旁。

  她來回撫摸著小煤炭柔順的毛,開口道:“奶奶,再給我講個床邊故事吧。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只要一看到電視裡樣貌嚇人的鬼怪,當天晚上就會睡不著,那個時候你都會講故事給我聽。”

  小時候,奶奶常常給她講床邊故事,不是什麼寓言、童話,而是講一些鄉野奇譚。

  “多大了還撒嬌,我知道的故事都在你小時候講得差不多了。”韓奶奶笑了笑。

  “沒關系,我喜歡聽奶奶說故事。”她坐在床沿等著,以前都是奶奶坐在床沿哄她,現在角色互換了。

  “你小時候那麼膽小,長大後不僅不怕鬼怪了,還自己寫恐怖故事。”安撫嚎啕大哭的孫女彷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沒想到一轉眼兩個孫女都這麼大了。“我想想要說什麼才好,不然說……”

  韓深雪聽韓奶奶斷斷續續說了一個關於蛇郎君的故事,奶奶說話不比以前流暢,但她仍聽得入神。

  這些故事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腦中,奶奶說一句,她都能立刻接出下一句,她的本意原本就不是想聽故事。

  那晚她睡得很安穩,很難得還夢見了年幼時哭哭啼啼的自己。

  以前很膽小,電視裡不怎麼可怕的鬼怪都能把她嚇得不敢入睡,第一次被嚇到不敢睡是在幼稚園的年紀,那時候想叫姊姊陪自己,但姊姊早已睡得不省人事,她只好哭著跑去敲爺爺奶奶的房門。

  爺爺是個嚴肅古板的退役軍官,常要她時刻保持冷靜,而且最討厭看到小孩哭哭啼啼的樣子,說她因一點小事就哭泣成何體統,而奶奶則是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帶箸她走到家門外。

  外頭烏漆抹黑,讓她更害怕了,只好緊緊躲在奶奶的懷中。

  “深雪,你害怕鬼怪嗎?”韓奶奶的聲音像是安詳的搖籃曲,奇異地撫平了她的不安。

  “怕……他們長得好可怕……”電視劇裡嚇人的鬼魂還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你知道嗎?很多鬼怪的背後都有故事,有些鬼怪很可愛,也很善良,不害人的。”韓奶奶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溫柔的安撫。

  “真的嗎?”她睜大了水潤的眼眸,眼角還垂著淚水。

  “當然,奶奶跟你講一個關於琅嬌靈貓的故事……”

  韓深雪最喜歡聽奶奶講床邊故事和唱搖籃曲了,聚精會神地聽著,全然忘了自己方才還哭喊著害怕鬼怪。

  此後,她時常嚷著要奶奶講關於在地妖怪的故事給她聽,有些雖然可怕,但也有不少是可憐的妖怪,當然也有溫馨可愛的故事。

  “喵——喵——”

  韓深雪依稀聽見低嚎不止的貓叫聲,將她從睡夢中拉回現實,羽睫輕顫,緩緩睜開眼。

  “喵——喵——”

  貓叫聲沒有要停止的跡像,她坐起身,找尋小煤炭的蹤跡。

  室內點著昏黃的小燈,能輕而易舉將房內的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她在奶奶的床邊找到了小煤炭。

  “小煤炭,噓!會吵醒奶奶的。”韓深雪怕吵醒奶奶,壓低了聲音,抱起坐在韓奶奶床邊的小黑貓。

  小煤炭時常懶洋洋的,很少像這樣叫個不停,睡前才喂過飼料,應該不至於是肚子餓了吧?

  “喵喵……”小煤炭昂起頭,鍥而不舍繼續叫著,見韓深雪想把它抱出房間,奮力掙扎,掙脫了她的懷抱,輕輕一躍又跳上了韓奶奶的床。

  “小煤炭……”韓深雪實在不明白小煤炭今晚是怎麼了,她望向奶奶,奶奶睡得安詳,一點也沒有被小煤炭的叫聲驚擾的樣子。

  好像不太對勁……奶奶怎麼睡得那麼安靜,連微弱的呼吸聲都沒有?

  小煤炭的異常讓韓深雪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連忙出聲喊道:“奶奶、奶奶!”

  任憑她怎麼呼喊,韓奶奶依舊一動也不動,沒有任何要醒來的跡像,爬滿皺紋和老人斑的臉上帶著安詳的神情,靜靜沉睡著。

  “奶奶!”韓深雪跪在床邊輕搖著奶奶的胳膊,明明是炎熱的夏天,奶奶皮膚的溫度卻是微涼。

  “喵——”小煤炭的叫聲透著悲涼,在一旁守著它的主人,也守著小主人。

  不久後,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劃破深夜寂靜的街道,聽在韓深雪耳中,不是急救,而是噩耗。

  韓家客廳搭起了靈堂,韓奶奶的遺體冰存在巨大的冰庫裡,韓霏霏向公司告了幾日喪假,全權處理喪禮的事情,遵行著一切從簡的原則。

  在爺爺過世時,奶奶就叮嚀了姊妹倆數次,說爺爺不喜歡鋪張浪費,等她過世後也同樣一切從簡。

  最常待在靈堂裡的人除了韓霏霏、韓深雪之外,就是魏修了,不過待最久的還是非小煤炭莫屬,幾乎是寸步不離待在靈堂。

  韓深雪穿著黑色的連衣裙,站在靈堂前靜靜凝視著奶奶的遺像。

  遺像上的奶奶笑巧燦爛,好像說著這一生很幸福,沒有半點遺憾。

  雖然她很舍不得奶奶,但她並沒有在奶奶的遺像前大哭,因為她知道奶奶和爺爺都不喜歡她用眼淚來面對事情。

  奶奶應該開心和爺爺見面,對奶奶來說,爺爺是天、是一切,兩人相互扶持,攜手走過半個世紀,這樣的情感令人欣羨,她又怎能用眼淚牽絆住奶奶?

  一身黑色素面西服的魏修從屋外踏了進來,甫一進門就瞧見韓深雪正望著韓奶奶遺像出神,在心裡暗自嘆氣。

  “我買了午餐過來,你們休息一會兒吧。”他手中提著順路買來給韓深雪和韓霏霏的午餐。

  韓奶奶過世的三天以來,韓深雪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原本就纖細的身子更加消瘦,錐子臉也變得更尖了,魏修不敢想像若是再不強迫她多吃一點飯菜,等喪禮結束後她會瘦成什麼模樣。

  前些日子才答應韓奶奶會好好安撫韓深雪的情緒,沒想到才幾日就讓她消瘦成如此模樣,實在有愧於韓奶奶對他的請托。

  “魏修,怎麼都是我討厭吃的菜?”韓霏霏打開便當盒,嘴角抽了抽。

  裡頭有三樣配菜,樣樣都是她討厭吃,但妹妹喜歡吃的食物。

  “我又不知道你討厭吃什麼,請飯店隨便做的。”魏修全然沒將韓霏靠的抱怨放在心上。

  “……”韓霏霏忍住想揍人的衝動,飯店隨便做的菜色剛好都是妹妹喜歡吃的?臭小子,好一個厚此薄彼,她好歹都當他的經紀人十多年了!

  韓深雪沒仔細聽身旁兩人說話的內容,只想著該去幫小煤炭准備飼料了。

  才准備動身,下一刻,屋外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和談話聲。

  一對中年夫婦走了進來,韓深雪遠遠就看清楚對方的面容,正是她一年不見得會回台灣一次的父母。

  奶奶骨折住院時,她打電話告知父母此事,希望他們能回台灣看看奶奶,但父母藉口工作忙碌無法抽空回來,說奶奶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她因而在電話中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奶奶過世後,是姊姊打電話通知父母,她不清楚父母是怎麼說的,但過了幾天她父母才終於從新加坡回來,韓深雪還以為到出殯之前都不會看到自己的父母。

  更諷刺的是,她的父親原先正在講電話,要進門時才結束通話,在踏上門濫的那一刻,她的父母瞬間雙雙跪在地上,一面大聲哭曝、一面跪在地上爬進靈堂。

  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韓深雪差點以為自己在看一出鬧劇。

  “媽!兒子(媳婦)不孝,現在才回來看您!”韓父、韓母哭得聲嘶力竭,雙膝跪地,久久不起。

  雖然這是魏修第一次見到韓父和韓母,但能從話語中判斷出他們的身分,他轉頭看向韓深雪和韓霏霏,發現她們姊妹兩人都默不作聲,臉色凝重。

  “你們兩個還呆站著做什麼?過來一起跪下。”韓父不像妻子可以說哭就哭,臉上沒有半點淚水,但還是得做做樣子。

  看見兩個女兒毫無反應,只在一旁站著,認為哪有父母跪下,女兒卻站著的道理,便沉著聲喊女兒一起跪下。

  自從韓奶奶跌倒住院以來,韓霏霏也累積了不少對父母的怨言,但她不願在奶奶的靈堂前和父母起衝突,即使臉色不太好看,還是聽話踏出步伐。

  韓深雪從旁拉住了姊姊的手,對姊姊搖了搖頭。

  “你們姊妹倆這是什麼意思?”韓父不悅地看著她們。

  “喵——”小煤炭不曉得是不是注意到了眼前僵持不下的場面,起身在韓深雪腳邊徘徊。

  “你們怎麼讓黑貓待在這裡?會觸霉頭的,趕緊把貓帶走。”韓母是個迷信之人,素來不喜歡黑貓,尤其正逢家中有人過世,更篤信不能讓不祥之物待在家中。

  韓深雪抱起小煤炭,順了順它柔軟的毛皮,抬頭面無表情地望著雙親,冷聲道:“現在才來跪有什麼用?奶奶住院的時候你們在哪?就連奶奶過世,你們都能隔好幾日才回來,現在裝出孝順的模樣是要給誰看?小煤炭至少始終陪伴著奶奶,—資格待在這裡。”

  在奶奶跌倒受傷時,父母只在電話裡說他們因工作緣故抽不開身,沒時間回來探望奶奶,會把醫藥費和看護的費用彙到姊姊的銀行戶頭。

  當時韓深雪整個人都快氣炸了,這輩子從沒這麼憤怒過。

  父母對她和姊姊不理不顧就算了,反正她們已經成年,但是奶奶當時不僅要動手術,手術後還只能依靠輪椅行動,父母竟然連回來探望奶奶一眼都抽不出時間,到底是多重要的工作會比家人還重要?

  爺爺過世的時候,他們是趕在出殯前才回台灣,當時她還只是個高中生,而奶奶也在,她不好抱怨什麼,可這次她真的對自己的父母失望至極。

  父母在進家門後的哭喊和眼淚,在她看來都十分虛假。

  若是真的在乎,會把工作排在家人前面嗎?

  “韓深雪,你膽子大了是不是?”韓父從地面上站起,額間青筋跳動,“有你這樣跟爸媽說話的嗎?”

  “你們自己先想想自己在爺爺奶奶出事情後的態度,覺得問心無愧再來教訓我。”韓深雪目光清冷,根本不畏懼嚴肅的父親,她和父母相處時間甚少,連產生害怕都沒有。

  “你……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你這種態度!”韓父從來沒有被女兒忤逆過,一時氣急,抬手就想給女兒一巴掌。

  韓父沒有控制力道,手一揚,但還來不及碰到女兒,就先被一旁的陌生男子給按住了揚起的手。

  “伯父,有話好說。”魏修連忙擋在韓深雪面前,伸手制止了韓父欲揮下的手。

  他能清楚感受到韓父施了多大的力,這一巴掌打下去,韓深雪細皮嫩肉的臉蛋不破相才怪。

  “你又是誰?”韓父心上的火燒得更旺,怒瞪著莫名其妙出現在家中的陌生男子。

  韓母似乎認出魏修,趕忙拉住丈夫。

  她拉開丈夫和魏修之間的距離,怕丈夫在盛怒之下做出更多無法控制的行為,若是惹出更大的麻煩就糟了。

  憂心忡忡的韓母在丈夫耳畔低聲說了幾句,韓父撇唇,輕啐了聲,譏諷道:“明星又怎樣?這是我們的家務事,我教訓自己的女兒還需要一個外人來插手?”

  “原來你們還記得自己生過女兒。”韓深雪不甘示弱,輕笑出聲。

  在很小的時候,她很羨慕同學都有父母到學校參與各種活動,姊姊在剛上小學之前都有父母陪伴,她卻是在斷奶後就同姊姊一起被送到爺爺奶奶家了。

  她曾想過是不是因為她們不是兒子,所以父母才會長期對她和姊姊不聞不問,等年歲漸長,她對父母不抱任何期待。

  “爸,你先冷靜。深雪,你也少說幾句。”韓霏霏雖然也對父母有不少埋怨,但待人處事較為圓滑,對她來說,能避免衝突就盡量避免。

  她怕再這麼下去,妹妹和父母會越鬧越僵,在靈堂這麼劍拔弩張實在不好看,只好試圖打圓場。

  韓深雪沒有出聲,不想讓姊姊為難才沒繼續說下去。

  她清冷的臉蛋上蒙著一層冰霜,冷冷掃了父母一眼,逕自抱著小煤炭朝屋內走去,不想繼續和父母待在同一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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