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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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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4: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京城小事

  冬日的京城喧囂繁鬧依舊。

  宵禁正在漸漸放開,街上的攤販店鋪將日夜連接起來。

  這邊店家滅了爐火打著哈欠,那邊的店鋪開門,夥計們打著哈欠將燃著餘火的爐子燒旺。

  羊湯熱氣騰騰,將冬日霧霾的街上蒸的如同仙境。

  仙境裡擠得都是凡人,有人大喊要寬面,有婦人沿街呼喚貪玩的孩童,還走路相撞對罵打起來。

  「到底誰沒理在先?」

  「你這個外鄉人。」

  「外鄉人怎麼了?欺生嗎?」

  「告官告官去。」

  京城除了城門和皇城兵馬駐守,以及夜間兵馬巡查,白日裡街市上並不常見兵馬,只有巡查的差役們。

  差役們很快被看熱鬧的民眾叫來,聽他們爭執,然後做論斷,而不是將一群人喝罵打走。

  「屁大點的事也值得論斷。」圍觀的民眾中有二十多歲的男人搖頭,「也太閑了吧。」

  在他身旁年長的男人笑:「俗世能有什麼大事。」

  但現在不是俗世,是亂世,先前說話的年輕男人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想到自己一路上的緊張不安,進了京城反而恍若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可是京城啊,天下相爭之地。怎麼看起來絲毫沒受亂世影響?

  「五郎啊,你也說了這是天下相爭之地,不管是安康山,還是楚國夫人。」年長的男人將衣袍拉緊,轉身離開這吵鬧嘈雜,低聲道,「都不捨得糟踐,只會捧著護著守著。」

  「看把這些京城人慣出的臭毛病。」被喚作五郎的男人跟上他再回頭看了眼,又怨又嫉嘀咕一聲。

  年長的男人沒有這般嫉妒,穿過人群走到一間棚子前高聲喊夥計「來碗羊湯」,五郎忙跟著喊「兩碗,再加一個羊蹄」,夥計們高聲應著送上,兩人就在街邊的桌上坐下。

  「七叔你就愛吃這家。」五郎道,抬頭看招牌,頓了頓竹筷,「不知道真的假的,這家羊湯館竟然沒跑嗎?」

  七叔還沒說話,夥計聽到了大聲回答:「我們主家可沒走啊,一直在京城替陛下守著呢,麟州是別人假冒我們的。」

  什麼狗屁話,不說躲在京城投賊安康山,反而敢大言不慚的說替皇帝守京城了,五郎差點將羊湯噴這夥計一臉。

  七叔笑了笑對五郎道:「京城人的一貫做派。」

  大言不慚高高在上唯我獨尊。

  五郎撇撇嘴,竟然連安康山也沒有嚇到他們嗎?看起來京城的日子一直很好過,他有點後悔:「七叔,我們應該早點來的,白耽擱了這麼久。」

  七叔瞪了他一眼:「昏了頭,現在來我們的錢被搶了,能找官府告,那時候來要是被搶了,你敢去找安康山告?」

  五郎訕訕笑,自嘲:「我這進了京,也像京城人了。」

  七叔將羊湯連喝幾口,喝的臉色紅彤彤,看了看四周:「錢是小事,主要是來看看京城的情況,官宦之變突然,接下來更是風雲突變,一眨眼就四年過去了。」

  可不是,成元七年就要過去了,五郎將羊蹄子三口兩口啃完:「咱們在家不知道京城的情況,真跟瞎了一般。」

  聽到這個瞎字,七叔眉頭皺了皺,神情有些古怪,五郎看到了嗨了聲:「七叔,你又想到大姑媽了?」

  七叔輕咳一聲臉色沉沉,羊湯似乎也喝不下去:「這賤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出入有車馬,還能在這亂世進京來。」五郎道,「七叔,你認錯人了,天下瞎子多了,你不能見一個就想到大姑媽。」

  「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七叔道,將羊湯碗重重的放在,「想起她我們武氏就抬不起頭。」

  「好了好了七叔,都過去十幾年了,死了都化成白骨了,別想了,好好的敗壞了心情。」五郎將羊湯一口喝完,起身結帳,一面道,「現在長房咱們幾家承襲起來,樂善好施扶助鄉鄰,上上下下誰不對咱們武氏讚譽,那些事早就沒人記得了。」

  七叔深吸幾口氣,敗壞心情的不止是路上客棧裡遇到一個瞎子,還有這幾年時常聽到的一個名字,亂世裡兵馬混戰,不管是城池還是窮鄉僻壤,有些將官的名字都能聽到,最負盛名的就是振武軍武鴉兒。

  「當年那個孽種活著,現在也該差不多年紀了吧?」他自言自語。

  「我說七叔,你這是....」五郎有些無奈,和他一邊沿街而行一邊哭笑不得,「見個瞎子,就想到大姑姑,聽到姓武,就想到那個孽種.....」

  天下這麼多姓武的呢,再說了,那個振武軍的武都督......

  「戰功赫赫,少年成名,是梁振的愛將,更不用說還有梁振親自保媒,那楚國夫人威名赫赫,是富家權貴之女。」

  「那個孽種,怎能跟這些人扯上,七叔,你可真敢想。」

  他靠近男人壓低聲音。

  「七叔,是不是因為七嬸賣了那個婢女,你心裡太難過,心情鬱結,心神不寧.....」

  七叔呸了聲瞪了他一眼:「滾一邊去,敢這樣瞎琢磨長輩,回去讓你爹打斷你的腿。」

  五郎笑嘻嘻討饒:「回頭我挑幾個好丫頭送七叔。」

  七叔懶得跟小輩嬉笑:「帶你出來是讓你做事的,做不好事,就在家跟丫頭們混鬧吧。快去將東西準備好,我們去賀家。」

  五郎應聲是,向前快走一步,七叔慢慢跟在後邊,眉頭皺了皺,有句話他沒和別人說過,倒也不僅僅是因為姓武他就多想,主要是那個振武軍的武都督叫做武鴉兒,當年他偶然聽到那個賤人喊那個孽種叫烏鴉。

  武鴉兒,烏鴉,聽起來實在讓人不得不多想。

  所以這次家裡說來京城打探能不能收回幾年前的那筆欠款,他便同意了還親自來,其實心裡也是要打探一下這個武鴉兒的情況。

  當然,是他多想了更好。

  如果不是,那他這多想就很有必要了。

  這事真不能怪他多想,你看,剛進京城界就看到一個像茉兒的人,這也太巧了。

  「七叔,你快點。」五郎在前方人群中招手,身邊湧來幾個僕從,「可以去了,都準備好了。」

  男人收起思索,點點頭加快腳步跟上。

  ......

  ......

  高官權貴的門庭也都沒有被破壞,七叔和五郎帶著下人一路尋來,很快就看到掛著賀字的門庭。

  門庭外還很熱鬧,兩個僕從跟一個穿著灰布衣衫的男人在糾纏,吵吵鬧鬧。

  「我們真不知道,等老爺們回來你再來問吧。」

  「我可等不了,再等下去我就死了。」

  「你再鬧,我們就去報官了!」

  聽到這句話威脅,灰布衫男人向後退去:「你們怎能這樣?騙了我的東西啊!」

  形容話語是受害者,卻因為對方一句要報官,自己掩面轉身走了。

  這是賀家勢大呢,還是此人是個潑皮?七叔和五郎在一旁看著想,那人退去,賀家的僕從也沒有再追罵,轉身要關門,五郎忙喊道且慢。

  兩個僕從站在門邊打量他們,眼神雖然警惕但也沒什麼畏懼:「何事?」

  五郎上前遞上名帖:「舊友前來拜訪。」

  兩個僕從猶豫一下:「我家主人並沒有在京城,現在家裡只有我們這些留守的看門人。」

  這樣嗎?七叔和五郎對視一眼,也是,京城亂了有兩三次了,賀家的人怎可能不跑。

  但既然來了,總不能門都不進,七叔沉吟一刻道:「單大管家在嗎?」

  僕從道:「單大管家不在,但單老管家在。」

  好些人家都這樣,主人逃亡不可能帶上所有的隨從,一般留下的都是老弱,兒子跟著主家走了,老子甘願留守。

  七叔原本失望,聽到最後笑了:「那就見見單老管家吧。」

  僕從便接過名帖請他們稍等,不多時門內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原來是武七爺來了!」

  話音落一個老者迎出來,一眼看到門外的七叔,伸手施禮。

  「武七爺啊,真是幾年沒見了。」

  七叔一笑感歎道:「能再見就是人間幸事啦。」

  這一句話讓那老管家紅了眼,一切盡在不言中,看五郎:「這是五少爺吧?我記得見過一次。」

  五郎對老者施禮:「是,單爺爺,我十年前來過,您竟然還記得我。」

  老管家笑:「老眼昏花,現在的事轉頭就忘,也就記得以前的事了,五少爺長大了,玉樹臨風啊。」

  五郎笑呵呵道:「我七叔也這麼說我。」

  七叔瞪了他一眼說聲沒規矩,老管家笑著讓開路:「快快,進來,有什麼話家裡說。」

  一行人熱熱鬧鬧進去,門關上與外界隔絕,一直到天色昏暗,門再次打開,七叔和五郎與那老管家作別,三次相送後,七叔和五郎拐過了大街。

  「算是白跑一.....」五郎說道,剛開口斜刺裡沖出一個人,嚇得他叫了一聲。

  隨從們已經圍上來,將沖出來的人架住。

  「你們是不是見到賀老爺了?」那人掙扎著喊,「他們果然是騙我的!」

  五郎受了驚嚇揚手就要打,七叔看到灰布長衫身形瘦弱,正是先前在賀家門外鬧的人,制止住五郎。

  「不瞞你,真的沒有見到。」他和氣說道,「賀家的老爺們都不在,我們是與那老管家敘敘舊。」

  那人似乎不信,但又無奈,停止掙扎,神情頹然:「那怎麼辦那怎麼辦,他們就是昧下我的東西了。」然後想到什麼抬頭看七叔和五郎,「你們,你們要不要買好東西?我這裡一件奇珍異寶。」

  五郎想笑又好奇,要問:「什麼.....」

  七叔再次制止,對那人和氣道:「謝謝啦,我們不買東西,投親靠友的,能吃口飯就不錯了。」

  那人神情失望,喃喃著頹然轉身走了。

  五郎道:「這人是怎麼回事?奇奇怪怪的,還奇珍異寶,騙子嗎?」

  七叔道:「不是騙子,這人,是內侍。」

  五郎一驚,太監!仔細一想這個人的形容身段的確是跟常人不同,面白無鬚,神情陰柔。

  「那,這是怎麼回事?現在皇宮裡的嗎?是宮裡對賀家要怎麼樣?」他急切道。

  十幾年前他來京城的時候,可是親眼見過太監內侍是怎麼飛揚跋扈的。

  七叔失笑:「你糊塗了啊,現在的皇宮裡可沒有皇帝,太監們哪來的飛揚跋扈,找別人麻煩。」

  他們自己都大難臨頭不知道怎麼飛呢。

  五郎鬆口氣,又興致勃勃:「那這個太監怎麼回事?他來賀家做什麼?聽起來還很委屈.....」

  七叔打斷他的喋喋不休:「跟我們無關,出門在外,多看少說話,更不要多管閒事。走走,我們也該走了。」

  五郎沒了興致,繼續將沒說完的話說完:「這次白跑一趟了。」

  真無趣啊。

  回去之後,也只有在賀家見到一個太監這件事可講了,還什麼也講不清。

  但讓他驚訝的是,過了幾天,在京城外路上的茶棚食肆裡,又見到了這個太監。

  那太監還是一副頹然的模樣,一邊吃飯一邊擦眼抹淚,看上去很是可憐,五郎對七叔示意想要坐那太監旁邊,被七叔瞪了一眼.....

  有夥計看起來認識這太監,在低聲勸:「你就別哭了,不想離開京城,就別走唄,現在京城這麼安穩,你回老家可沒在這裡的日子好過。」

  那太監抬起頭:「什麼啊,京城對我來可不安穩,皇帝和那武都督都要回來了。」

  七叔在尋找座位,聽到武都督這三個字,腳步頓了下。

  夥計已經哎呀一聲:「皇帝和武都督回來不是好事?你放心,皇帝不會怪罪你的,你伺候那安賊也是沒辦法嘛。」

  太監對他噓聲:「皇帝仁善我是不怕的,只是那個武鴉兒,你們是不知道,他這人我可是打過交道,是個......」

  他說到這裡話又停下來,低下頭喝自己的湯。

  夥計訓斥他:「你不要說武都督的壞話,楚國夫人是個善人,是神仙。」

  說罷轉身不理會他,眼前人影晃動,有人在一旁坐下來。

  七叔道:「夥計,來兩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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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4: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大事小事皆有

   要接近一個人,不要向他打聽什麼,而是要讓他向自己打聽什麼。

  未了只用了一句有關武鴉兒的話,引到那位武氏七叔,同時也印證了李明樓的猜測。

  李明樓放下未了送回來的信,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略有些慌,有些沉甸甸。

  就要知道武鴉兒的身世了嗎?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這母子變成這樣。

  她倒是沒有窺探隱私的不安,如果武鴉兒的身世別有隱情,還是早點知道的好......

  「成元八年了啊。」她輕歎一口氣。

  坐在一旁的連小君道:「還沒到呢,還有兩個月。」

  總之是快要到了,前一世成元八年武鴉兒殺了安康山,迎回皇帝,封第一候,成元九年初,武鴉兒病故。

  面對比自己還要早死的命運,不知道哪一個細節會致命,還是多掌握一些更好。

  「用了這麼幾天才接近那人。」連小君說道,「如果是我的話,在賀家門口就被他們奉為上賓了。」

  讓未了去接近宋州武氏叔侄的事,李明樓並沒有瞞著連小君,當然具體要做什麼沒有說,只是讓連小君知道,她讓未了做事,未了做的事也與連小君無關。

  未了畢竟是跟著連小君做生意,她不會讓連小君覺得未了是來監控他的。

  李明樓道:「這樣的生意與錢財無關,不需要表哥出面,表哥是要做真金白銀的生意。」

  她讓人喚余錢來。

  余錢不情不願的來了。

  「京城入冬了,需要糧草的數目算好了吧?」她問,指了指連小君,「你跟連公子說一下,他來採買。」

  余錢低著頭不看連小君只道:「數目很多,請連公子跟我來仔細看吧。」

  連小君也沒有推辭,端起面前的茶一飲而盡,道:「我去忙了,一會兒再來跟你說話。」

  李明樓對他一笑:「好,你晚上想吃什麼我讓她們做。」

  連小君道:「夫人喜歡吃的就是我想的。」

  李明樓笑了沒有在說話,余錢低著頭聽不到也看不到這兩人的親昵言語,轉身要走又停下道:「夫人有事讓人去我那裡找我就行,銀錢帳目多,搬來搬去搬不動,也麻煩。」

  意思就是別讓人叫他過來了。

  連小君看了余錢一眼,見他低著頭身形還有些瑟瑟,這到底是不害怕啊還是害怕?長的.....他微微彎身去看余錢的臉。

  余錢嚇了一跳,連告辭也顧不上轉身向外走。

  李明樓在後道聲好,再叮囑連小君:「連公子,你有什麼要說的以後直接跟余大人說,他說可以就可以。」

  連小君笑著應聲好,對她擺擺手,施施然而去。

  ......

  ......

  連小薔聽到召喚高高興興跑出客棧,爬上連小君的車:「是不是要我去皇宮了?」

  連小君道:「皇宮裡的生意做完了,我們該出發了。」

  連小薔惱火躺在車上:「我還沒住過皇宮呢就要走!」

  「皇宮有什麼好住的。」連小君道,「人又少,不如客棧舒服。」

  連小薔更氣:「你看看你現在說的話像話嗎?以前你關在家裡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能在皇宮自由出入?」

  這世上想不到的事多了,比如你能想到楚國夫人和李明玉是姐弟嗎?這件事要是告訴連小薔,連小薔真要嚇死了,雖然他已經被嚇死很多次了,想到這裡連小君笑了。

  「你笑什麼啊。」連小薔無力阻擋馬車出京,只能找些話戳連小君的心,「你這住皇宮也沒住多少天,又被夫人趕出來了,是不是夫人還是心裡沒有你?」

  連小君對他擺擺手指:「夫人現在心裡可有我了,她會問我想吃什麼,等著我一起吃,對那個很信任的掌管她所有錢的小吏吩咐,讓我有什麼事直接跟小吏商量,不用來告訴她,我這次出皇宮,她還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殷殷切切,坦坦然然,歡歡喜喜。

  「那這次的生意是真的做到她滿意了。」連小薔坐起來鬆口氣,又審視連小君,「你看起來不怎麼開心啊?」

  不是一直期盼能住進楚國夫人的心裡。

  連小君抬起手捧在眼前:「大概因為這個心是手心裡吧。」

  「捧在手心裡的也是珍寶。」連小薔拍他的手,「我不管你住在哪裡,我只問劍南道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連小君道:「當然做啊。」

  將手放回膝頭,雖然用不了楚國夫人的刀砍下劍南道糧商的頭,但其他的該做還要做。

  前者是楚國夫人的生意,後者是他的生意。

  表妹是表妹,表弟是表弟,他輸給表妹,可沒有輸給表弟。

  他用腳將連小薔推到一邊,自己躺下來:「告訴那些人該收錢收錢,該放糧放糧吧,等我們到了,就可以坐地收錢收糧,看熱鬧了。」

  ......

  ......

  冬日的荒野寒風陣陣,紮在地上的氈帳動搖西晃。

  「真是好煩。」李敏將手裡的小叉子扔下,指著帳子惱火,「光線都搞亂了,看不清顏色。」

  隨從坐在一旁邊安慰:「小爺不要氣,都怪這天氣不好。」

  「與天氣無關。」李敏道,伸手指著外邊,「都怪那個廢物蠢才,害的小爺在野地裡受苦受凍,都這麼久了,還沒殺掉項雲,他也好意思當刺客?」

  說罷轉頭問隨從。

  「他這幾天有出手嗎?」

  隨從搖頭:「沒有,看起來接下來也沒有出手的意思。」

  李敏搖頭擺手:「真是沒眼看啊,就這樣子還學人當刺客。」

  隨從笑道:「小爺教教他?」

  李敏叉腰:「他也配!長的醜,眼光差,粗俗無禮......」

  這些跟當刺客又有什麼關係呢?隨從心裡想,當然不會說出來,還要想些話來哄他高興,正上愁外邊有人走進來:「家裡的消息。」

  「家裡不是有林芢嗎?幹嗎給我消息啊。」李敏脾氣上頭聽到什麼都不高興。

  隨從不理會他接過信,一看大吃一驚:「可真是鬧了大事了,都督都氣的罵人罰人了。」

  李敏哦了聲,彎腰撿起小叉子繼續在盒子裡切切戳戳,罵人罰人算什麼大事,經歷過父母雙亡的孩子已經算是經歷了世上最大的事了。

  「.....啊呀我們劍南道的糧商都亂了,被人掏了家底,一個個要死要活。」隨從接著說。

  李敏連哦都沒哦,那還是掏的太少了,有錢人不被掏幾次家底算什麼有錢人,夾起一塊胭脂貼在眼前仔細的看,呼吸都停下來。

  「林爺爺竟然沒有察覺到,真是被啄了眼。」隨從說道,「這人得多厲害。」

  怪不得都督都氣的跳腳。

  李敏屏住氣嘴角向上翹,哈,那真是好玩,那到底是回去看林芢吹鬍子瞪眼,還是看蠢才當刺客呢?真是難以選擇,不過還是眼前的這盒胭脂最重要,這個冬天要是調不出來,他可怎麼見人!

  「.....林爺爺說這個人也就是一些小聰明,也就臉好看,能在劍南道招搖撞騙....」隨從看著信皺眉,

  這一次他還沒說完,李敏已經扔下胭脂和小叉子。

  「臉好看?」他瞪眼看隨從,「林芢的眼都瞎了啊,家裡不亂才怪!」

  他抬腳就向外走。

  「快快,我們回去看看。」

  隨從猝不及防,但也忙拿著斗篷跟上,示意其他人收拾這裡。

  剛出了帳篷,把斗篷給李敏裹上,又有人奔來。

  「小爺,那個刺客要動手了。」他上前道,「他在一條路上挖個坑躺了兩天了,明天,項雲就要經過了。」

  李敏哇哦一聲:「這蠢才是要送死啊。」

  他看看這邊,看看那邊,到底先看那張臉呢?他李敏怎麼這麼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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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4: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刺殺從哪個方向來

   向虯髯感覺到呼吸越來越沉重,第一次知道一層土有多重,一層土能有多密不透風,還好他還能感受到光亮,讓自己知道黑夜和白天。

  過了一個黑夜,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又一個白天,現在夜色正在慢慢退去,天就要亮了,而他的等待也終於要到了。

  他已經能聽到馬蹄聲滾滾如洪流。

  ......

  ......

  蹄聲恍若急雨敲打地面,行駛在荒野的小路上,重重的馬車搖晃像雨中的小船。

  「項都督,你身體可還好?你要不要躺一會兒?」原本寬敞的車裡有三人就不寬敞了,兩個官員看著項雲關切的問,一面要起身,「我們去騎馬。」

  從麟州到京城長途當然是騎馬最快,但因為項雲身體原因,需要坐馬車,皇帝賜給項雲一輛自己的馬車,其他人自然沒有這個待遇。

  離開京城後,項雲就邀請同行的兩個官員一起坐車,這兩位大人是奉旨考察京城,以及代表朝廷請楚國夫人去麟州。

  項雲對外宣告的身份是護送兩位大人,以及查看路途和京城防衛等等事宜。

  他手中有如朕親臨聖旨的事是秘密。

  「兩位大人騎馬,行程也不會加快。」他笑道,「與我一起坐車,行程也不會減慢。」

  項雲說的這麼有道理這麼風趣,兩個官員哈哈笑著接受了。

  但三個人坐在車裡,項雲就不能躺下了,時間長了,路途越來越顛簸,項雲的氣色看起來很不好。

  項雲可是關係他們路途安危的,坐車雖然比騎馬舒服,但相對於保命,路途辛苦不算什麼。

  他們多次去騎馬,但沒多久項雲又請他們回來,這樣輪替也好,項雲能間隙休養,他們心裡也舒服些。

  現在他們又提出準備出去騎馬走一天,到了晚上再進來坐車,但這次項雲拒絕了。

  「天越來越冷,昨晚我們也沒有休整,兩位大人也很辛苦。」項雲道,「這段路不好走,我躺著反而更不舒服,靠一靠就好,大家在一起坐著還暖和點。」

  兩個官員就笑了,一個感歎「項都督說話真是春雨潤物。」另一個則將背墊親自給項雲放好,扶著他靠坐「來來項都督你閉上眼歇息」。

  「還想聽兩位大人講詩。」項雲道,「投身軍伍幾十年了,聽兩個大人談詩論文,我就恍若回到讀書時候。」

  路途漫漫乏味,談詩論道是解悶的好消遣,兩個官員更高興了「那我們就獻醜了。」「不吵到項都督你休息就好。」你一言我一語選了詩詞開始賞析推敲。

  項雲慢慢的閉上眼,面色身體都沉浸談天說地中舒緩了很多,但他的心神半點沒有鬆懈。

  那個刺客,隨時都會出現。

  在他想離開麟州去京城的時候,他的身體和叛軍並不是致命的危險,他要面臨的只有兩個大敵,一個是那個刺客,一個是楚國夫人。

  他帶了七千兵馬,都是親信精兵,野外行軍佈陣迎戰無憂。

  但他也曾在千軍萬馬中受傷。

  他的身邊遍佈高手,拿出來能以一當十,十個一起又能成千軍萬馬之勢。

  但他在重重圍護中被刺中。

  這是一個刺客,他窺探他,而他對他毫無察覺。

  但也不僅僅是一個刺客,他有同伴。

  所以這一次,他要防備他襲擊,也要防備他逃走。

  他坐在車中,比在馬上要隱蔽,那個刺客要殺他,先要從兵馬陣列中尋找時機,再要穿透車廂,穿透車廂,還要穿過車裡多餘的兩人......

  這個刺客的致命一擊只有一次,車裡三個人。

  項雲嘴角微微彎了彎。

  「哈哈,項都督聽的愉悅了。」

  「項都督可有什麼高見?」

  車內的兩個官員撫掌邀請。

  「來來,我們同樂。」

  ......

  ......

  馬蹄蹬蹬,兵甲鏘鏘,荒野的小路蕩起塵煙,兩邊不是路的野地也瞬時被踩成一條路。

  斥候在前,如回旋刀,一片寒光飛出去一片寒光收回。

  盾甲兵列陣,長槍兵護兩翼,外方內圓滾滾向前,所向披靡,碎石飛跳,荒草伏倒,就算雨水從天上跌落,軍陣也能撐起一塊鐵傘密不可透。

  但叮叮叮叮的雨點卻從地下來。

  伴著雨聲寒光大作。

  「不好!」

  車外車裡同時響起喊聲。

  車外四周的護衛長槍長刀向下砍去,車裡閉目歇息的項雲一把抓住兩個官員。

  地下鑽出一根鐵柱,伴著馬兒嘶鳴,人聲呼喝,這輛馬車生生被掀起,一柄長刀自下而上砍入車底。

  咯吱聲響,精美厚重的馬車被撕開。

  亂刀怒吼撲向馬車,裂開的馬車中滾落一團人影,長刀也隨之跌落,刀光閃過,一條手臂飛起,血花四濺。

  慘叫聲隨著裂開的馬車砸在地上,砸倒一片護衛,但有更多的護衛的刀槍格擋在馬車之上,長刀跌落其上一片火光。

  長刀脫手,伴著一連串的叮叮叮叮,人影如陰雨前燕子一般貼著地面向荒野掠去,身後箭簇如雨。

  ......

  ......

  「鄭大人啊!吳大人!」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我要死了。」

  「項都督,都督!」

  馬車下三個血人被抬出來,一個大人被砍掉了胳膊,大喊大叫大哭後已經暈過去,另一個大人毫髮無傷但被嚇暈了過去,項雲身上有血,是舊傷被震裂,但沒有新傷。

  項雲此趟出行帶了四個軍醫,此時飛快的上前救治,現場忙而不亂.......這場襲擊在大家的預料中,沒有什麼慌亂的,畢竟先前看到過那些從京城來麟州的人馬的慘狀,路上遇到叛軍襲擊啊,一萬兵馬只剩下三千人,死了三四個老爺隨從們。

  相比之下,他們出麟州這麼久才遇到一次襲擊,還是一個人,還只有一個大人被砍掉胳膊。

  不過,這次的襲擊真是令人震驚。

  路上兵馬列陣肅容備戰,荒野裡兵馬鋪天蓋地追凶。

  項雲很快醒過來:「我還好,是撞在車上引發的傷口崩裂。」

  軍醫已經將他的身前層層纏繞,額頭上也冒出一層層汗:「萬幸是撞在車上只裂了表層,如果是內裡裂了....」

  他可不是那個神醫獵先生能把心縫起來。

  早知道就該帶著那個獵先生。

  「獵先生神醫之技豈能我一人獨佔?」項雲道,「我難道要跟天下兵馬討要,只為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還在明玉劍南道衛軍手中,他自然有理由討要過來,沒想到李明玉竟然捨得將這等神醫獻給皇帝。

  他很清楚皇帝的性格,給他一個如朕親臨的聖旨不算什麼,一個能起死回神的大夫,那是絕對不行。

  「吳大人鄭大人怎麼樣?」項雲掙扎起身。

  軍醫忙按住不讓他動,鄭大人已經醒過來,聞言也連連勸他快躺好,流淚道:「吳大人已經包紮好了,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只是這條胳膊啊.....」

  項雲頹然躺下,道:「都是我的無用。」

  鄭大人道:「這跟都督無關啊,如果不是都督,說不定就不是一條胳膊了,這都是叛軍可恨啊。」

  項雲道:「兩位大人明知路途險惡而不懼,可謂英雄。」

  鄭大人拭淚:「什麼英雄不英雄,吾等之責罷了。」

  這邊說話,將官來請示急速前行還是就地紮營。

  「就地紮營,前方不知道是否有陷阱埋伏,先以靜待動。」項雲道,他的傷他並不敢立刻就急行,雖然現在是破了外層,誰知道內層會不會也出現意外,「吳大人的傷要養一養。」

  將官領命,又道:「那個刺客中箭傷的不輕,定然跑不遠。」

  項雲道:「不要活口,只要死人。」

  不管是亂箭還是亂刀,讓他死就行。

  ......

  ......

  向虯髯不知道自己還能跑多遠,他不吃不喝不動,將精氣神流散,只留著生命最後的一息,發出致命的一擊。

  不是對方死,就是他死。

  他死了沒有遺憾,能用生命最後一息發出一擊,足矣讓他的生命燦爛如花。

  身後的追兵他聽不到了,身上的傷痛也沒有感覺,唯一遺憾的是,現在是冬日,荒野裡只有枯草,如果是春天,野花盛開,他死在這其間也是一件美事。

  向虯髯看著前方的山坡張開手滾落.....

  馬蹄疾馳踏飛荒草,泥沙都被帶出來。

  「他就在這邊。」

  為首的斥候呼喝,指著前方的山坡,弓弩齊齊響動,一聲令下洶湧而去。

  馬匹湧上坡頂俯瞰起伏,並不見有人影奔走。

  「他走不遠!定然藏在這裡。」將官冷聲道,「拉網搜!」

  兵馬如扇形散開,拉開一張張鐵犁耙,在山坡上刮起一層層草坡,間或有野兔野雞亂飛一片混亂,滾滾而下。

  但除了野兔野雞荒草,一無所獲。

  兵馬只得再向前追去。

  ......

  ......

  不知道過了多久,向虯髯覺得身上的土壓的喘不過氣,身上每一個毛孔都被堵住了,他馬上要死了。

  不對啊,他怎麼還躺在地裡?

  他應該已經死了吧?

  最後一口氣喘出吸進去,他聞到了花香。

  冬天荒野裡怎麼會有花香?是到黃泉了,他微微的動了動頭,感受到耳邊有花瓣嫩嫩柔柔。

  死亡,真美啊。

  一個美麗的聲音在耳邊說:「你當刺客當到這麼爛,是怎麼還笑的出來的?」

  向虯髯歎口氣喃喃:「大叔,不就是一朵花,你至於跟來黃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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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看我急行軍

   向虯髯再醒來的時候看到了滿天的星光。

  他的意識也清醒了,黃泉沒有星光,他還躺在荒野裡,身下是土石,身上也蓋著土石,如果不是身邊多了一個人,身上劇痛,他會以為還躺在自己挖的坑裡,刺殺還沒開始。

  「我昏迷幾天了?」他問。

  李敏道:「兩天吧。」

  向虯髯能感受到身上有三處刀傷,四處箭傷,箭頭被拔出來了,傷口似乎也都包裹了,但怎麼都覺得處置的不是很細緻......

  傷口是用衣服...還是自己的衣服撕扯下來包紮的,向虯髯能感受到自己身上到處灌風,冷。

  藥.....

  「給,你醒了就可以吃藥了。」李敏道,將一把枯草扔他臉上,「嚼吧。」

  向虯髯被堵住口鼻差點背過氣,張口將草咬住,才能說話:「大叔,你既然救了我,怎麼不把我帶到好地方請好大夫好吃好喝的養傷?」

  李敏哎呦一聲:「當刺客還有人隨時在一旁伺候著啊?受了傷不就是自生自滅自給自足?就地山野躲藏,用野雞兔子掩藏行跡,傷口自己包紮,自己找草藥....」

  向虯髯生氣:「胡說八道,有好吃好喝的機會為什麼受苦?你分明是故意的。」

  李敏道:「你連這個都能看出來啊,真是好厲害啊,事實上,你今天晚上再不醒,我就就地把你埋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自己兩天前就可以被埋了。

  他向虯髯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多謝你相救。」他道,枯草在嘴裡嚼著,滿嘴辛辣,這是一味補血養氣的草藥,「至於當初那朵花兒的事.....」

  那朵花就該插在他的頭上,這個他可不想道歉。

  「....我會尋天下一朵最美的花贈送你。」

  李敏笑了:「真是可笑,天下最美的花,我想要天下最美的花,還用你送啊!」

  「既然不是為了花兒。」向虯髯皺眉,「你一天到晚的跟著我幹什麼?」

  李敏道:「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

  他的話沒說完向虯髯恍然大悟明白了:「你是沒見過我這樣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遊俠刺客,看來大叔也曾是仰慕遊俠兒快意恩仇的少年吶,如今看到我這般風流倜儻勾起了少年壯志,想要學我怎麼做遊俠刺客吧。」

  李敏被打斷話原本要接著說,待聽了向虯髯這一串話,目瞪口呆話都忘記搶過來:「我仰慕你?」

  向虯髯躺在坑中,看著滿天星光,神情傲然:「如今雖然不是我遊俠兒的最好時光,但遊俠之氣節依舊存乎天地間。」

  李敏一腳跺在向虯髯的臉上:「乎你的鬼啊!」

  腳步如雨點落下。

  「我是沒見過你這樣蠢笨的刺客。」

  「我的天啊,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刺客?你這叫刺客?」

  「還看到你少年?風流?你跟誰比少年?你跟誰比風流啊!你哪裡少年了?你哪裡風流了?」

  「啊這亂世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沒眼看了。」

  「你睜開你的眼好好看看,誰才是少年風流,站在你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刺客,你現在馬上跪下叩頭,我也許會指點你一二.....」

  隨從從一旁飄過來,蹲下來幽幽道:「小爺,你把他踩暈了。」

  那就睜不開眼了。

  李敏再跺了一腳,張手轉身對著荒野大喊一聲啊:「我要氣死了,讓他死了吧。」

  隨從道:「這個人蠢笨比不上小爺鐘秀毓靈,小爺不如好好教教他,要是靠他自己,這輩子也殺不了項雲。」

  李敏哦了聲,想起來問:「項雲怎麼樣?死是不指望了,不會連皮都沒破吧?」

  ......

  ......

  「吳大人,你吃點東西吧。」

  姓鄭的官員勸道,看著躺在氈墊上的官員。

  吳大人少了一隻胳膊,面色孱白,神情呆滯,對捧到眼前的湯羹看都不看一眼:「你就別勸了,我吃不下,我的胳膊.....」

  說到這裡眼淚流下來。

  鄭大人將碗重重的放下呼喝一聲吳大人,湯羹濺了吳大人一臉,讓他嚇了一跳,呆滯的神情也靈動了。

  「吳大人,多少人都捨了性命,當初離開京城離開麟州,我們都下定了決心,不惜為國捐軀,怎麼,現在不過是捨了一條胳膊,你就這樣了?」

  吳大人面色微微羞慚,說是這樣說,但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吳大人,而且你捨了這一條胳膊,換來的子孫後代綿延的榮耀啊。」鄭大人又壓低聲音,眼中含淚,「你們吳家在陛下面前算是穩了。」

  吳大人便笑了:「是啊,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在陛下面前也沒什麼用,捨了這一條胳膊,為兒孫鋪一條路,值了。」

  說罷對鄭大人抬手施禮,要抬手才發覺只有一隻.....頓時淚又如雨下。

  鄭大人忙抓住他的手:「吳大人,活著就好啊。」

  吳大人點點頭,想到什麼:「項都督怎麼樣?」

  鄭大人道:「項都督傷的也不輕,他本就重傷休養之身。」

  兩人正說話,有衛兵進來說項雲請他們過去說話。

  項雲比吳大人的氣色好不到哪裡去,但精神還不錯,請他們來是要讓他們拔營啟程。

  「吳大人受傷,但趕路越快越安全。」項雲道,「越早趕到京城,越能更好治傷。」

  事已至此,只能向前走不能回頭,吳大人點頭,這荒野安營也不安全,還是儘快向前,越接近京城振武軍所在,越安全。

  鄭大人則注意到另一個問題:「我們?項都督不跟我們一起走?」

  項雲苦笑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我的傷不太好,我走的慢一些。」

  傷了胳膊跟傷了心是不一樣的,兩位大人能理解,不過兵馬怎麼分?這可是事關生死的大問題。

  「我們此行有七千兵馬,請大人們帶五千先行。」項雲道,「我留兩千。」

  兩位大人心裡鬆口氣,起身驚訝道:「這怎麼可以!項都督傷重,最少也要平分兵馬。」

  項雲道:「我大部分時間要用來紮營歇息,兩千兵馬以守為主足夠了,你們要急行軍,五千兵馬才能保證安全。」

  兩人對視一眼:「行軍打仗我們不懂,就聽項都督的。」

  項雲在榻上虛弱一笑:「辛苦兩位大人要急行軍了。」

  都不容易啊,兩位大人與他握住手,流淚告別相約要在京城相見。

  兵馬很快拔營而去,餘下的兵馬有將官查看了輿圖:「都督,前方不遠就有一座城池,尚在我們衛軍手中,可以前去紮營。」

  進城池比在野地要安全也舒適。

  項雲搖頭:「我們也急速前行向安東去。」

  安東?將官們有些意外,而且也是急行軍。

  項雲坐起來,他的傷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重,但誰又能保證下一次刺殺會不會要了他的命。

  那刺客是衝他來的,現在他不能再回麟州,這一路上有太多機會了。

  他不信那些城池,他也不信振武軍,他早就懷疑了,這刺客要麼跟李氏有關,要麼跟振武軍有關,放眼這天下,想要他項雲命的,唯有這兩方,一個因為仇,一個因為利。

  能喘息的機會只有到了安東,項雲道:「讓小南的人來接應。」

  ......

  ......

  「項雲果然沒死。」

  「傷的也不重,跑的特別快。」

  「但跟那兩位官員走的路不同。」

  隨從說道。

  李敏坐在椅子上仔細的修指甲,聞言哼了聲:「不猜也知道。」捏著小銼刀起身,「去把那個蠢才打醒,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向虯髯這次醒來舒服多了,躺在溫暖如春的室內,身下是軟綿綿的錦被,身上的傷也都仔細的包紮,還換了件像樣的衣服.....就是花紋素了些。

  他看到李敏和壯童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像個救人施恩的樣子。」

  李敏高高抬著下巴,道:「你跪下來給我叩三個頭,我就指點你一下,免得你這輩子都是個蠢才,一個人也殺不了。」

  向虯髯看著此人錦繡華服,緋紅眼角,耳邊攢著的半開的花兒,哈哈笑了:「好。」

  他從床上翻身,腳步踉蹌,及時扶住了桌子才沒有摔倒,桌上的花盆搖晃,盛開的粉白山茶花顫顫巍巍,如美人掩嘴低笑。

  「你這位大叔啊。」向虯髯道,伴著屈膝歎氣人猛的彈起,砸向那位壯童。

  壯童早有防備,抬手一擊,向虯髯借機向門外而去,扔下一串大笑。

  他早就醒了,這幾日也靠著耳目探查,院子裡並沒有明哨暗崗。

  「大叔你還是好好的養花種草吧!」

  壯童要去追,李敏喚住撇嘴:「他不想學我還不想教呢!」

  再一轉頭大驚失色,桌上的山茶花竟然不見了,只留下一盆綠葉。

  「讓他去死吧!」

  ......

  ......

  一盒新胭脂帶著項雲的消息送到了京城。

  「項雲與那兩位大人分開行路,都是急行軍,不知道是故布疑陣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安排。」

  李明樓用手撚著新胭脂,聽元吉念信,滿不在意道:「管它什麼安排,都不要讓他進我們京城來。」

  只要不見到元吉這些人,外圍都是安全的,多數是淮南道養出的兵馬,中五在宣武道,而且宣武道本就有劍南道的兵馬,到時候萬一紕漏也可以解釋。

  元吉應聲是,接著看信,又好奇:「敏敏說的這個刺客是什麼人呢?李敏也是,正經事不做,既然盯著這刺客,怎麼不查清他的身家來歷,至少連叫什麼也打聽一下吧。」

  李敏眼光過高,才懶得打聽俗人的姓名身家,說到底還是貪玩。

  元吉準備寫信訓斥他,李明樓笑著攔住:「敏叔也是為我們好,他與這刺客接觸太近,會被人誤會我們劍南道的。」

  那倒也是,雖然劍南道也恨不得殺了項雲,但真被世人抓住證據,目前來說會很麻煩。

  項雲聲名太好了。

  這個刺客到底是什麼人呢?私仇?還是有人重金買凶?元吉正思索,有人急匆匆進來。

  「未了的來信。」他低頭送上一封薄信。

  元吉立刻拋開閒雜人等,盯在那封信上,信的內容涉及武鴉兒。

  李明樓伸手拆開信。

  「未了已經到宋州武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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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家宅一座城

  宋州位於河南道腹地,得益於四面都是強兵衛道,河南道幸運的沒有被叛軍肆虐,只是境內各州府的兵馬有點亂,一路過城交了不知道多少費,進宋州界也不例外。

  「現在這世道就是這樣,官府不管用了,當家主事的都是手握兵馬的將官。」

  「以前有朝廷養著官兵,現在朝廷顧不上了,只能官兵們自己養著自己。」

  「也就是收點錢,要是換作叛軍可不就是收點錢的事了。」

  武七老爺坐在車裡說道,對他來說這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個太監抱著包袱縮手縮腳的點點頭:「花點錢沒什麼,花點錢沒什麼。」又恭維一句,「這些兵對七老爺您挺尊重的。」

  武七老爺淡然一笑:「我武氏在宋州靠著祖宗蔭榮,略有些薄面。」

  那個太監歎口氣:「像這樣的好地方可不多了。」

  「在京城裡還好一點吧?」武七老爺道,「我看京城挺好的。」

  那太監白嫩的臉上滿是愁苦:「京城哪裡好啊,安康山又恨又貪婪還喜怒無常,大家都夾著尾巴做人,那個楚國夫人來了,也是又狠又貪婪又喜怒無常,大家夾著尾巴都做不了人.....」

  武七老爺道:「楚國夫人還好吧。」

  離開了京城太監膽子也大了些,憤憤道:「楚國夫人哪裡好?她做事殺人,比安康山還兇殘,來了京城沒多久,世族大家們都被扒了三層皮,晚上睡覺都摸著脖子,唯恐一睜眼合族都被殺了。」

  武七老爺驚訝:「楚國夫人聲名如仙....」

  「什麼仙啊。」太監喊道,「跟那武鴉兒一樣,是個大惡人大凶人,想想當年武鴉兒在京城在皇宮裡做的事就知道了。」

  一路跋涉這麼久,終於說道這個話題了,武七老爺將背向後靠了靠。

  當時在京城外的茶棚裡,他聽到這個太監提到武鴉兒就坐了過去,但他並沒有直接提起武鴉兒的話題,也沒有跟那太監主動說話,而是等著那太監認出主動跟他們打招呼。

  「是你們啊。」那太監原本悶著頭喪氣,聽到隔壁有人說賀老爺,抬起頭看過來,些許驚訝,「你們也沒有要到東西嗎?」

  然後由東西說起,同病相憐,太監將一腔苦水倒出。

  如武七老爺早就猜到的那樣,是太監,先帝駕崩朝廷舉遷麟州時沒有跟著走,一直躲在皇宮裡,安康山入京後還伺候了,京城被收復後,楚國夫人入京,他從皇宮裡跑出來了,藏匿在民間。

  「我是伺候過安賊的人,肯定要被打死的。」

  但民間也不好藏,楚國夫人進京後查的特別嚴,一家一戶問的清清楚楚。

  「這京城我是待不下去了,想回老家去。」

  他一個太監無根無子孫離家多年,如今又是亂世回家鄉日子不一定好過,能不能走到還不一定呢。

  但他有錢。

  「我有些東西從皇宮裡拿出來的,都是好東西。」

  太平盛世的時候他跟賀氏交好,與賀老爺能稱兄道弟,所以那時候將一些東西藏在賀家,想著等老了可以當養老的本錢。

  誰想到還沒老,天下先亂了,更要命的是,賀家都跑了,下人死活不認帳,他的東西也拿不出來。

  太監掩面哭,說打算吃頓飽的然後就自盡。

  武七老爺拉住他勸:「請聽我一言,我跟賀老爺相交很久,他不是這種人,這等機密的事,他必然不會讓下人知道。如今京城收復了,陛下要回京,賀老爺也會回來,等他回來再上門詢問就是。」

  太監流淚:「我等不了他回京,等陛下回京我就沒有活路了,但凡有一條活路,我也不至於去要這個東西。」

  武七老爺思索一刻,又想出一個辦法:「既然你我都有東西在賀老爺這裡,你先跟我回家,到時候我來京城跟賀老爺說這件事。」

  太監神情驚訝向後退:「怎能麻煩您,素不相識.....」

  素不相識,不知根底,太監本性多疑。

  武七老爺默然一刻道:「不瞞你說,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也是為了我,留著你在,他要是不還我的東西,我就告他私藏宮中之物,到時候,你就是證據。」

  太監清秀的臉神情變幻一刻:「如果他認,我願將一半分給老爺你。」又咬牙,「如果他不認,我願將所有的東西都給老爺,請老爺拿著我的頭去告官。」

  太監就是這樣小心眼,死也要咬仇人一口。

  兩人各有所求達成一致,太監扮作隨從跟著武氏叔侄坐上車往宋州來。

  一路上談天說地,武老爺更確認了太監的身份,有一些多疑以及古怪的潔癖習性,談吐見識不凡,說起皇家的事也隨手拈來。

  但武七老爺從不主動提及武鴉兒,只談天說地,這太監總會說到武鴉兒,畢竟是此時天下聞名的人。

  今日終於等到了。

  「那武都督善戰。」武七老爺道,「平定官宦之亂救護先帝,又千里跋涉救魯王與亂軍中,是解救民眾水火中的大英雄,怎麼是惡人?」

  終於說道這個話題了,未了將身形舒展一下,作為一個太監,他唯一的長處是耐心。

  「什麼平定官宦之亂。」

  「當時他把所有人都殺了,血染紅了海棠宮的水,他把先帝挾持以令滿朝,崔相爺都沒有辦法奈何他。」

  「羅貴妃多受寵大家都知道吧?那又怎麼樣?他把羅氏一家都殺了。」

  「先帝是怎麼死的?你們都不知道吧,那是被.....」

  車咯噔一下過了個坑窪,也將太監的話打斷了,再開口就平緩了很多。

  「.....被武鴉兒氣死的。」

  也讓對面的武老爺鬆口氣,免得聽到不該聽的駭聞被嚇死。

  太監不再多說,一句話概括:「他桀驁不馴,沒人能奈何他,作惡也都不得不替他掩蓋了。」

  武老爺聽的神情複雜,猶豫一刻才問:「這武鴉兒是什麼出身?如此的肆無忌憚,難不成大有來路?」

  太監搖頭:「說是個孤兒,但又傳說是梁振的私生子。」說到這裡掩嘴一笑,「根本不可能,梁振長的那麼醜,那個武鴉兒啊長的可好看了,唇紅齒白眉目清秀,哪裡像梁振,倒是.....」

  他看著對面坐著含笑的武老爺,說著說著話突然停了,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武老爺似乎沒有察覺,把自己的臉向前湊了湊,好奇問:「倒是什麼?」

  太監沒說話,車咯噔一下停了,有人掀起車簾道:「七老爺,到家了。」

  日光傾瀉,太監向外看去,適應了視線後,神情驚訝。

  這是家?

  這是一座城啊!

  有高高的城牆,有進出的人群,城牆上有兩個字「商武」。

  除了沒有駐守的兵馬,這就是個城池。

  「祖上傳下來的,這商丘城有一半是我武氏,繁衍至今,合族聚居,家宅越蓋越大,越來越多,像個城了。」武老爺下車,「余先生,進了家門我們換個車,行遠路的車不乾淨。」

  太監看著這城池神情震驚:「我雖然在宮裡見過仙境般的宮城樓閣,但從沒出過遠門,真是長見識了。」

  一個家宅裡面有商鋪,有縱橫交錯的街道,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這就是一座城池啊。

  「那這一家之主,豈不是一城之主啊。」他喃喃道,再看這武老爺,曾經掩飾看鄉下人的神情蕩然無存,「老爺,您就是這城主嗎?」

  武七老爺哈哈一笑:「我不是,我們商武長子傳承,這城主是我大伯父,我只是七房。」

  太監哦了聲,那也沒有小瞧,這麼大的家宅,七房也得佔據一大塊地方呢。

  「那城主可在?」他神情不安,「我要去拜見嗎?」

  人已經向後退去,將懷裡的包袱抱緊,看著武七老爺的臉,眼神躲閃。

  「我這不全之人,自慚形穢,我還是走吧。」

  「余先生不要自謙。」武七老爺一把抓住他胳膊,微微歎口氣,「我大伯父早已過世了。」

  太監還是向後退:「已經少城主繼承家業了啊,算是正當年啊。」

  武七老爺再歎一口氣,看向城池:「大伯父只有一女。」

  「女兒啊?」太監道,「那女兒能.....」

  「女兒也能承繼家業。」武七老爺接過話,看他,「招個女婿就行。」

  太監哦了聲,神情稍微緩和:「原來如今當家的是位女城主啊。」

  「我這堂姐也不在了。」武七老爺道。

  太監啊了聲,有些不太懂:「也,也.....」

  「在大伯父過世一年後,大小姐為父母過祭掃墓,遇到山賊劫持。」武七老爺看著他道,「遭淩辱挖雙目,救回後神智失常,十幾年前離家走失,至今生死不知音訊全無。」

  ......

  ......

  挖雙目。

  看著信上的話,李明樓的手微微發抖。

  雙目原來是這樣失去的嗎?

  「天下失去雙目的人很多,現在沒有更詳細的消息。」元吉道,「不一定就真的是武夫人。」

  李明樓將信緊緊攥在手裡,更重要的還有一句話......

  「夫人。」殿外有宮女笑吟吟喊道,「都督到了。」

  李明樓嚇了一跳,看向門口,在宮女身後有高大的身影披著黑裘衣走進來,迎上她的視線,微微一笑,面如白玉,笑如夏花豔麗。

  信上說,城主大小姐被淩辱......

  那,大小姐後來成親了嗎?有,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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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母子相聚

  未了這次的信到這裡停下,沒有再多信息。

  但更能確定,這個武七老爺費盡心機繞著彎的打聽武鴉兒,武鴉兒與武氏必然有關係。

  而且只提了城主寥寥幾句,李明樓卻幾乎能肯定那位武氏大小姐與武婦人有關。

  她的思緒混亂,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武鴉兒,怔怔呆呆。

  元吉也是一怔忙站起來:「都督來了。」

  武婦人到了之後,姜名就寫了信告訴武鴉兒,武鴉兒那邊回信說安排一下就過來,他們已經吩咐過,武都督來了就直接請進來,當然,暢通無阻進宮的前提是不帶兵馬卸甲卸兵器孤身一人。

  武鴉兒對他點頭,再看李明樓,對她的怔怔有些意外,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再次笑了笑。

  李明樓回過神起身:「你來了。」她向左右看了看,「夫人在.....」

  「夫人這時候和金桔在花園。」宮女忙提醒道。

  李明樓點頭:「是,在花園,今天天氣好,我們去花園吧。」

  她離開桌案,提裙時發現手裡還拿著信,忙又放回去。

  武鴉兒道:「你先忙你的,元爺帶我去就可以。」

  他看了眼元吉,元吉應聲是,小姐雖然說傷口正在痊癒,也沒有先前那麼怕日光,但白天還是不出門最好。

  李明樓知道武鴉兒看出自己情緒紛亂了,她的心神反而平緩下來,道:「我不忙,我剛才是在想事情。」

  武鴉兒道:「我來的突然,打亂你思緒了。」

  一個解釋,一個道歉,元吉皺眉,沒必要吧,他道:「都督,我陪你去吧。」

  李明樓道:「我去吧。」她看武鴉兒,「我想的是夫人的事,夫人最近不太好。」

  武鴉兒神情微變,但沒說什麼,李明樓已經向外走:「先前犯了咳疾,在淮南道那邊養了好久。」

  武鴉兒跟上她:「我母親是有這個舊疾。」

  元吉拿起黑傘撐開站在李明樓身側,武鴉兒落後一步。

  「咳疾還好。」李明樓邁出門,回頭看他,「這個病調養細緻就能痊癒,只是....」

  武鴉兒邁上一步站在她身邊,問:「只是怎麼?」

  李明樓看著他的臉:「夫人在來京的路上受了驚嚇,神智惶惶不安,日夜不眠,怕見人,一心要躲藏......」

  隨著她說話,武鴉兒的神情從緊張到驚訝最後悵然。

  「你不要不安,這與你無關。」他垂目道,「我母親不是在來京的路上才受到驚嚇,而是一直活在驚嚇中,倒是跟你在一起,這幾年過的很好。」

  聽到這句話,未了信上那句被淩辱挖去雙目神智失常的話也再次浮現,李明樓不由眼一酸,忙垂下視線。

  她知道世上有很多苦難,自己所遭遇的並非是天下第一慘事。

  那婦人日常恬靜含笑的面容下,一句常說的不要怕中藏著多少絕望。

  她抬眼看武鴉兒:「我也只能讓她看起來過的好,母子相聚對她來說才是真的好。」

  武鴉兒道:「我一直在母親心裡,從未遠離,何談相聚?或許我現在就在母親懷裡的繈褓中。」

  武婦人犯病後始終不離繈褓,在心裡那就是她的兒子,從未離開,一直在身邊,李明樓雙眼柔柔:「你怎麼知道?」

  這話問的就有些沒必要了....元吉想,因為人家是母子,天下最熟悉的人。

  武鴉兒道:「因為我小的時候就這樣,我在母親眼前,她犯病的時候也只會抱著繈褓。」

  李明樓看著他道:「這是你母親把你當性命珍惜,同時你也是你母親的依靠。」

  武鴉兒神情微微一怔,他一直認為他是母親的拖累。

  「當她把繈褓        抱在懷裡,就好像什麼都不怕了。」李明樓道,「她才能一路走過來。」

  這樣啊,武鴉兒看著她沒有說話。

  元吉輕咳一聲站在兩人中間,道:「都督,我們去見夫人吧。」

  ......

  ......

  花園裡婦人坐在厚厚的蒲團上,側耳聽回廊下一籠鳥鳴婉轉。

  在她身旁,金桔抱著繈褓,做出哄孩子的姿態。

  武鴉兒看到第一眼,停了下腳,眼前的婦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像是從畫上走下來,又像是從發黃的記憶中走出來,陌生....

  他已經多久沒有見過母親了?

  好像,一輩子了。

  好多次都夢到母親微笑跟他說,鴉兒,咱們下輩子再見啊。

  他從夢中驚醒坐到天明。

  有時候他會想,下輩子母親還是不要再見他了,他們的母子緣,太痛苦了。

  他們就做這輩子的母子,互相攙著扶著熬著.....

  武鴉兒再次邁步,越來越快,最後大步跑起來。

  李明樓停下腳沒有再跟過去,看著武鴉兒奔到婦人身前,金桔驚訝喊婦人,婦人看向武鴉兒,武鴉兒跪下來,拉著婦人的手放到自己臉上,婦人的手慢慢的撫摸他的臉,一寸一寸......

  李明樓對金桔招招手,金桔抱著繈褓慢慢後退,見婦人始終沒有反應,才碎步向李明樓跑來。

  「少夫人。」她眼睛紅紅道,她現在不肯喊小姐了,還讓所有人都叫她萬兒,「夫人一摸都督的臉就認出來了,還說,都督瘦了。」

  李明樓點點頭:「母親能聞出子女的味道。」

  她再看了眼那邊,武鴉兒將頭埋在婦人的膝頭,婦人輕輕的撫摸他的雙肩,廊下的鳥兒蹦蹦跳跳溜溜叫。

  「走吧。」她道,「讓他們母子好好說說話吧。」

  ......

  ......

  讓未了查宋州武氏的事,李明樓不打算告訴武鴉兒,如果沒有關係,自然不必說,如果有關係,那也等武鴉兒自己想說再說。

  尤其是現在,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測,如果武鴉兒不說,她這輩子都會讓它爛在心裡。

  為了避免情緒起伏被察覺,李明樓讓自己如常做事,白天還按照習慣去睡覺了。

  入夜醒來,海棠宮裡官將們進出忙碌,爭辯議論吵鬧,一直到快五更才散去,李明樓的面前也只剩下幾本議事章程,坐在飛簷上的方二推了推姜名。

  「武鴉兒來了。」他低聲道。

  打哈欠的姜名頓時清醒:「竟然真的來了啊,他怎麼不陪著他母親?」

  方二道:「他讓宮女帶著食盒,嗯,食盒打開了,是一盤蒸糕。」

  他倒懸飛簷將殿內看的清楚。

  姜名道:「送吃的?有沒有下毒?我們進去,先嘗。」

  方二猶豫一下:「只有一塊,不夠我們都吃。」

  ......

  ......

  「你做的?」

  李明樓看看盤子裡晶瑩剔透的蒸糕,又看武鴉兒。

  「你還會做這個?」

  武鴉兒看著盤子:「萬嬸教我的,是我娘最喜歡吃的,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做對不對,萬嬸說好吃,我娘也說好吃,這麼多年沒做了,我晚飯的時候做了,我娘還說好吃。」

  李明樓一笑:「我來嘗嘗。」

  她用叉子叉起一口吃下,宮女將盤子收走,安靜的退到一旁,如同不存在。

  「嗯。」李明樓思索。

  武鴉兒看著她流動的眼波,道:「實話實說啊。」

  李明樓實話實說:「不好吃。」

  武鴉兒哈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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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5: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輕攏慢撚細細碎碎

  倒懸在屋簷上的姜名不覺得好笑,有些緊張。

  「太快了,沒辦法阻止,讓小姐吃了武鴉兒做的東西,元吉會罵我們。」他嘀咕道。

  方二道:「不用擔心,我們的人全程盯著,用的東西也都是我們的,不會有毒。」

  「誰知道呢。」姜名歎口氣,盯著殿內對坐的男女,「我總覺得這個武鴉兒古古怪怪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明樓看著哈哈笑的武鴉兒,道:「可能也不是不好吃,是不合我的口味。」

  武鴉兒笑道:「那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我嘗嘗,下次我試試做。」

  李明樓尚未答話,一個宮女在一旁輕笑「夫人喜歡吃鹹香的。」另一個宮女從一旁端來一個盤子「夫人先前的宵夜,都督也嘗嘗。」

  武鴉兒沒有客氣捏起一塊扔進嘴裡,嚼啊嚼。

  李明樓看他的神情,問:「怎麼樣?」

  武鴉兒點頭實話實說:「好吃。」

  李明樓噗嗤笑了,橫了他一眼:「還以為你也會說不好吃呢。」

  武鴉兒道:「怎麼會?我可不會說謊。」

  不會說謊?李明樓哈哈笑了,因為有宮女在,她伸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抿了抿嘴。

  他和她坐在這裡,不就是說的一個大謊嘛。

  武鴉兒看她一眼,也抿嘴一笑,低下頭捏起一塊點心扔進嘴裡。

  殿內的宮女們對視一眼,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啞謎,但不妨礙她們露出會心的笑容。

  「他來幹什麼?吃東西嗎?」倒懸在屋簷上的姜名嘀咕,「大晚上的,元吉知道了要罵人的,明天還是元吉自己守著吧。」

  方二像蝙蝠抱著自己的胳膊,直直的倒懸看著殿內:「今晚的事告訴他,他絕不讓你守著了。」

  今晚是猜測武鴉兒剛跟母親相聚,怎麼也得母子不分離,元吉這才安排姜名盯著,自己去補覺。

  他如果知道武鴉兒還是跑過來見小姐,在武鴉兒走之前,元吉是不會睡覺了。

  想到這個,姜名忍不住肩頭聳動笑,又回過神不該笑,有什麼好笑的,那個武鴉兒杵在小姐眼前......

  武鴉兒將點心吃完,站起身:「我去歇息了,你也早點休息。」

  李明樓要起身相送,武鴉兒對她示意「你別動了」轉身大步走了,李明樓連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她不由看了看左右宮女,這個武鴉兒匆匆來匆匆去的做什麼啊?

  「夫人白天在睡覺,都督和老夫人吃飯了,這是惦記夫人呢。」一個宮女笑道,「所以也來陪陪夫人。」

  李明樓失笑:「什麼啊。」

  她的話音才落,走了的武鴉兒又回來了,站在殿內門口道:「晚飯的時候給母親做了這個點心,你那時候在休息,所以現在送過來讓你嘗嘗,沒有別的事。」

  宮女們在一旁噗嗤笑了。

  李明樓愕然:「你還特意回來說這個!」

  武鴉兒一笑:「免得你再讓人來問。」

  李明樓瞪眼,上次他來京城那麼突然又什麼都不說,她當然要問問,怎麼還聽起來怪她想多了?

  李明樓心裡冒出一連串話,口齒還沒張開,武鴉兒已經轉身走了,她只能瞪眼將話變成一口氣吐出來。

  宮女們贊道:「都督真體貼。」

  這算體貼?怎麼就體貼了啊,李明樓失笑,低頭繼續看餘下的文書。

  這算體貼,姜名很滿意,翻身重新坐回屋簷上,元吉問的時候就有答案了,武鴉兒來見小姐是為了這個。

  至於為啥要給小姐送吃的,當然是討好啊。

  小姐讓他們母子團聚了。

  夜色如水輕蕩,一層層褪去越來越清澈,李明樓看完最後一本文書沒有起身,看著桌面微微出神。

  「夫人,還要再看幾本嗎?」宮女在一旁問。

  李明樓搖頭,宮女們伸手,李明樓搭著她的胳膊起身,看向另一邊的側殿:「都督在這邊睡嗎?」

  上次他睡在這裡,她醒來跑來看他。

  「沒有。」宮女道,「都督在老夫人那裡,陪著老夫人呢。」

  也對,好不容易見到母親了,時時刻刻也捨不得離開,不過,還是跑來給她送糕點,李明樓抿了抿嘴,又撇撇嘴。

  「夫人,水好了。」宮女們輕聲提醒。

  李明樓回過神,展開手讓宮女們解下衣衫,赤身走入浴池中,讓溫涼的水將她淹沒。

  .......

  .......

  元吉天亮後聽到姜名的話,立刻準備不睡了,以後晚上由他盯著,但李明樓改了作息。

  「說是丈夫來了,總要一家團聚。」姜名捏著短須道,「日夜顛倒,跟分隔兩地沒什麼區別,傳出去不好看,被人誤會。」

  元吉皺眉:「這怎麼會傳出去?」

  皇宮裡的事他們如果不想,還會被傳出去?那成了什麼地方。

  姜名哎呀一聲:「就是宮裡的這些人看著也不好看啊!」

  元吉還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看的,但既然是小姐的決定.....可能新鮮感還沒過去吧:「小姐的身體也不好,還有那麼多事做....」

  「小姐說身體好多了,大概是因為武都督也來了,更能掩飾身份。」姜名揣著手看著燦爛又惱人的日光,「所以多在一起見見也會更好。」

  元吉立刻不再反對,思索怎麼把武鴉兒綁在皇宮,母子乾脆都留下吧。

  「還不到這個時候呢。」姜名笑道。

  現在這樣做,河北道那邊就亂了。

  武鴉兒雖然只帶著少數兵馬進京,又獨身一人進宮,但可不是真的就表明任他們宰割了,河北道那邊虎視眈眈,一路上,京城外,多少兵馬待命,一旦超過什麼時間不出來,立刻就能打過來。

  元吉沒有放棄這個念頭:「總有辦法的。」

  武鴉兒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如果能治好小姐的傷痛,他也要想辦法摘下來。

  .....

  .....

  李明樓可沒想摘月亮,只是問:「你在這裡留幾天?」

  她改了作息,但也沒有時時刻刻跟武鴉兒母子在一起,只是把處理公務的放在了白天,這樣吃飯能在一起。

  免得再莫名其妙的單獨給她送吃的,還要怪她多想。

  武鴉兒吃了一筷子菜,道:「有梁老大人,阿信阿進他們也能做事,我這次出來就多待幾天,怎麼?」

  李明樓哦了聲:「沒怎麼啊,問一句。」

  她將自己面前的一碟魚指了指,看旁邊的武婦人。

  「讓夫人嘗嘗這個,都是大骨刺兒,仔細撿了可以吃。」

  金桔應聲是,伸手從這邊拿過去,坐在武婦人身邊:「老夫人,我們吃一口魚。」

  武婦人道聲好,將手裡的碗停下。

  武鴉兒道:「以前在家,買不到那些刺兒少的魚的時候,我也給母親撿魚刺。」

  他喊了聲娘。

  「你還記得咱們以前吃那種小魚嗎?刺太多了,就剁爛了做醬吃。」

  武婦人對他的方向微微一笑:「下次不要做了啊,娘給你炸著吃,種了油菜,可以榨油了。」

  武鴉兒神情微頓,嗯了聲:「娘,我不跟鄰居們打架了,我把魚醬都扔了。」

  李明樓看看他們,想起來這件事,武鴉兒第一次送熏香來,武婦人說話顛倒混亂,說起過因為魚蝦有味道被鄰居們嫌棄。

  「老夫人,張口。」金桔甜甜道。

  武夫人微啟唇將金桔喂的魚含在口中,輕柔的咀嚼,嘴邊有淺淺的笑:「很好吃。」

  武鴉兒端著碗筷看著眼前,桌子上擺著簡單豐富的飯菜,武婦人坐在正中,身邊丫頭跪坐,給她遞菜,右手邊李明樓穿著輕柔的晨袍,烏黑的長髮束紮在身後。

  這個場景他很早以前就幻想過,那時候他在等著母親被接來漠北,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現在.....

  母親身邊的丫頭不是原本的丫頭,也多了一個妻子。

  晨光透過幔帳在殿內搖晃,如夢如幻,夢幻中的少女抬頭問:「怎麼了?」

  武鴉兒看著她想到一件事:「你怎麼最近沒有給我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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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5: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吃吃喝喝有說有笑

  信?

  李明樓被問的一怔,咬著筷子啊了聲。

  「寫了啊。」她道,將筷子放下來,「不寫你怎麼來了。」

  武鴉兒道:「那個不是你寫的。」

  因為多了一個人,飯菜也比往日豐富了,李明樓捏著筷子專注的巡視思索該吃哪個,嗯了聲:「夫人啟程後,讓他們給你送了消息。」

  這點事不用她來說吧。

  李明樓夾菜吃飯坦然看他一眼。

  武鴉兒哦了聲,又道:「我是說送了畫以後,怎麼沒有回信?是不是畫的不好?」

  李明樓笑:「沒有啊,挺好的,畫的太好了,沒什麼可說的。」

  「那就好,我還以為有什麼不妥。」武鴉兒鬆口氣,又笑,「畫的太好,也不是沒有可說的啊,你可以寫信說畫的太好。」

  李明樓忍著笑看他一眼:「你來了我當面說不是更好啊。」

  .....

  .....

  元吉站在殿外,看了看日光:「這飯吃的時間太長了吧?」

  姜名道:「人多了嘛。」

  日常小姐一個人吃很簡單,三口兩口就吃完了,現在多了三個人呢。

  元吉道:「我們也有人多的時候吃飯,也沒有這麼慢。」

  姜名笑:「可能你我不用照顧。」

  元吉道:「兒子來了,兒子照顧啊,怎麼還要湊到小姐這裡吃飯。」

  他的話音落,姜名輕咳一聲,看殿內低聲道:「都督出來了。」

  元吉看過去,見武鴉兒扶著武婦人起身,金桔抱著繈褓跟著,李明樓也起身相送。

  「都督。」兩人站在殿外施禮。

  武鴉兒對他們頷首還禮,再回頭看李明樓:「午飯不用等我們,我和母親自己吃。」

  接下來的一天李明樓會很忙,午飯會和官吏們一起吃飯。

  李明樓道聲好,武鴉兒扶著婦人離開,金桔在後抱著繈褓不遠不近的跟著,武婦人雖然不再總抱著繈褓,但偶爾有些慌張的時候,還是需要繈褓安撫。

  看到武鴉兒消失在視線裡,李明樓鬆口氣,竟然問她怎麼沒寫信,怎麼會問這個?寫不寫信這點小事也這麼在意啊,又不是跟他斷了聯繫......

  要是告訴他以前的信都不是她寫的,李明樓抿了抿嘴,他會怎麼說?

  「小姐?」元吉道。

  李明樓回過神,見自己還站在殿門口,元吉姜名看著她,遠處有官吏們正三三兩兩結伴走來......

  「開始吧。」她說道,轉身進去了。

  元吉看姜名一眼,小姐在想什麼出神?姜名對他抬抬手示意進吧進吧,小姐現在想的事情太多了。

  ......

  ......

  「你走的時候,把我這裡的一個門客,叫劉範的帶去。」

  吃晚飯的時候,李明樓對武鴉兒說道。

  武鴉兒應聲好,將米飯泡了茶湯攪拌,問都不問為什麼。

  「河北道收復了,還是要把秩序維護起來,一來蓄養兵力,二來早日安撫民心。」李明樓給他解釋,「劉範這個人做事很可靠。」

  武鴉兒吃了一大口飯:「好。」

  李明樓道:「你聽到我在說什麼了嗎?」

  金桔往武婦人這邊挪了挪,吐吐舌頭,塞給武婦人一塊捲餅低聲道:「沒有加肉,只有菜絲。」

  婦人接過對她亦是低聲:「好。」

  武鴉兒握著筷子有些不解,看李明樓:「聽到了啊,把河北道的官府重新運轉起來,安民蓄兵,挺好的啊。」

  李明樓審視他:「是我的安排的人,掌管的是河北道官府,你不想想?」

  武鴉兒笑了:「想了啊,跟你說的一樣,挺好的。」

  李明樓道:「官府的事不亞於兵馬大事,都督還是不要大意,多想一想。」

  武鴉兒低頭攪飯笑道:「以前涉及兵馬的事,我也沒有多想啊,你說什麼我也都依言而行了。」

  以前她說借兵三千,沒說去沂州,他問都沒問就借了,她說讓武鴉兒進攻京城把安康山引出來,他依舊問也沒問就依言而行......這次派個官員去協助管理河北道想也不想同意,也沒什麼奇怪。

  李明樓握著筷子一時沒話說。

  武鴉兒吃了一大口飯,抬頭看她,問:「你這次怎麼想的多?」

  她怎麼知道她為什麼想的多?李明樓更不知道怎麼說:「我跟你商量一下啊,不好嗎?畢竟是你那邊的事。」

  既然合作,當然要表達誠意了。

  武鴉兒笑著點頭「我知道了,好,挺好的。」低下頭繼續吃飯。

  這人古古怪怪的!李明樓將筷子頓了頓扔下,拿起勺子喝湯,才喝了沒幾口,見低著頭吃飯的武鴉兒在笑。

  「你笑什麼啊?」她問,「文官不是兵馬,我不跟你商量好,他去了根本做不了事。」

  武鴉兒抬起頭收起笑:「我笑是因為我現在很高興。」他看一旁的婦人,「我有十多年沒有跟我娘坐在一起吃飯了。」

  李明樓再次一噎。

  「劉範去河北道,你就算不跟我商量,只要劉範做的事對我河北道有益,我都不會反對。」武鴉兒接著道,又微微一笑,「如果對我無益,就算跟我商量,也沒用。」

  這個人還真坦誠,李明樓訕訕散去:「那我就放心了。」

  武鴉兒問:「那我現在可以笑了嗎?」

  李明樓還沒笑,坐在旁邊一桌豎著耳朵的姜名噴的笑了,豎著耳朵的元吉瞪了他一眼。

  姜名乾脆笑出聲,將湯碗舉起:「都督坦誠,做事痛快。」

  武鴉兒將茶碗對他舉了舉,一飲而盡,再看李明樓。

  李明樓看著他,捏了捏筷子一頓,道:「笑吧。」

  武鴉兒微微一笑。

  .....

  .....

  這頓飯吃完已經是滿天星光。

  「我就說人多吃飯慢嘛。」姜名坐在屋簷上,一邊剔牙一邊笑,「我還是第一次見小姐這麼多話。」

  「中午吃飯的時候官員們比這個還多呢。」元吉凝著眉頭,「小姐是不是想太多了?怎麼說這麼多話?」

  「劉範這件事是我們想好的。」姜名道,「趁著吃飯就說了唄,省的再單獨說。」

  元吉搖頭:「小姐並不喜歡說話,我覺得她是有些不自在,所以才多說話化解。」

  這一點姜名贊同,笑道:「對小姐來說,武鴉兒是陌生人,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處這麼長時間。」

  不過這個武鴉兒還真會說話,哄著小姐。

  「哄著?」元吉耳朵豎起來聽到他的自言自語,「他是在哄小姐?他想幹什麼?」

  姜名將他按回去:「他哄小姐有什麼奇怪的?哪個人不想哄小姐?他不哄小姐才奇怪呢!」

  對小姐敬畏,對小姐討好,當然都是理所當然的事,韓旭項南包括李明華都在哄著小姐討好小姐,身邊的這些官吏宮女們亦是如此......

  但,元吉的眉頭半平半皺,別人哄小姐吧,小姐不在意,也不會理會,這個武鴉兒哄小姐,小姐萬一喜歡.....

  「喜歡也不會把兵馬送給他!」姜名倒在屋簷上,「最多把他娘給他。」

  ......

  ......

  「都督和老夫人紮燈籠,還要在水裡放河燈。」

  因為武鴉兒來了,金桔便不用陪伴武婦人,回到李明樓這裡,一邊整理衣裳一邊說話,回頭見李明樓散著頭髮坐在氈墊上抱膝看腳趾頭.....

  不去洗漱也不忙公務了在發呆?

  金桔便問:「少夫人,我們去看看嗎?」

  李明樓懶懶問:「看什麼?」

  小姐最近總是走神,身體還是不好吧,趁著夜色不怕,去外邊走走也好,金桔道:「去花園看都督和老夫人做的燈。」

  「你什麼燈沒見過啊。」李明樓道。

  金桔嘻嘻笑:「都督做的燈我沒見過。」

  他倒是什麼都會做,香,玩具,燈籠.....如果武婦人真是那位城主大小姐的話,富可敵一座城,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遇難後淪落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武鴉兒才會學著做嗎?

  李明樓心裡沉沉又軟軟。

  「都督說可以在這裡過年呢,他特意安排好時間。」金桔又道。

  李明樓有些驚訝:「要過年了嗎?」

  金桔笑:「少夫人太忙了,都不知道日子了,再過十天就過年了。」

  十天啊,李明樓看向外邊沉沉的夜色,成元八年就要來了。

  日子過的好快啊,距離武鴉兒死只有一年多了。

  李明樓起身。

  金桔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小姐,做什麼?」

  李明樓道:「去看看他,做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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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又一年關將過

  花園所有的燈似乎都聚攏在一個地方,一座水榭在波光粼粼中如同月宮。

  月宮裡有兩個人影,穿著白裘的婦人坐在水邊,穿著黑裘衣的男子站在一旁,將一盞兔兒燈放在婦人的懷裡,婦人的雙手慢慢的在上摩挲,嘴邊含著淺淺的笑。

  這只燈看完了,武鴉兒拿起伸手一探掛在廊柱下,再從腳下拿起一盞燈放到婦人懷裡。

  這是一隻花籃燈,婦人的手輕輕柔柔,像拂過鮮嫩的花瓣。

  李明樓站在一旁看著,這場面美的像畫,但又忍不住一笑,這些燈做的很粗糙,跟他送來的那些香啊木狗玩具啊一樣....

  這些粗糙的手工,也許是婦人做給他的,也許是他做給婦人的,是他們艱難生活中互相慰藉的心意吧。

  月宮裡武鴉兒伸手仰頭向上掛一盞燈,燈光照在他的臉上,白的透明。

  李明樓揚聲道:「武鴉兒。」

  武鴉兒看過來,他早就看到李明樓站在一旁,昏昏暗暗裹著黑斗篷在夜色裡忽隱忽現,他知道她在看他們,但既然不過來,他也沒有打招呼。

  他知道她的心意,他跟她說過,他的身世有不能言的難處,他們母子這麼久相見,肯定要說一些過去的事,她回避,好讓他們說的自在輕鬆。

  他接受她心意。

  當然,她想要跟他們在一起的話,他也願意。

  武鴉兒對她招招手,看著李明樓在昏昏暗暗中走來,他俯身拿起腳邊放著的最後一盞燈。

  「還行吧?」他問。

  李明樓認真的端詳:「還要實話實說嗎?」

  武鴉兒笑道:「也可以說假話。」

  李明樓笑了,看他一眼,道:「不怎麼樣。」

  武鴉兒蹲下將燈放在婦人的膝頭,高興的道:「娘,你看看這個,這個啊,有人說很好看。」

  你自己誇的哦,李明樓抿抿嘴,還有他說有人說,為什麼不說雀兒說呢?

  「夫人,你說呢?」她彎身在婦人身前問。

  武婦人道:「我看看啊。」伸手在燈籠上仔細的摩挲,似乎能看到趴伏的老虎形狀,能看到上面勾畫的騎著老虎的胖娃娃......「好看,很好看。」

  武鴉兒抬頭看李明樓長眉挑了挑:「你的眼光跟我娘一樣好。」

  李明樓不看他,看婦人道:「夫人,你的烏鴉兒做什麼你都說好吧。」

  武婦人伸出一隻手準準的撫上武鴉兒的臉,笑道:「烏鴉兒啊就是好,什麼都好。」

  李明樓看到武鴉兒的眼微微一紅,她忙要轉開視線,武婦人卻比她早一步,人站起來,原本含笑的神情浮現不安,左右看.....

  「娘,我在這裡呢。」武鴉兒長手一伸將她抱住,有力又輕柔,「烏鴉兒在呢,你摸摸看。」

  婦人遲疑一下摸了摸武鴉兒的頭。

  李明樓彎身撿起滾落的花燈,金桔立刻上前接過,甜甜的喊了聲老夫人:「萬兒和你一起把烏鴉兒做的燈掛起來吧。」

  不知道是萬兒還是烏鴉兒名字的緣故,婦人收起了慌張的神情說聲好,武鴉兒鬆開她,金桔伸手扶婦人,讓她舉著燈走到一邊。

  李明樓低聲道:「還是,不太好?」

  武鴉兒道:「沒事,以前也是這樣。」

  李明樓遲疑一下道:「我覺得還是受了驚嚇。」

  武鴉兒輕吐一口氣,和她並肩而立看微微踮腳掛燈的婦人,道:「我娘,一直在驚嚇中,驚嚇對她來說從未擺脫。」

  再說下去就不太合適了,以前還好奇武婦人的事,但有了猜測後,李明樓突然不想知道了,至少不想從武鴉兒口中聽到。

  她不想讓他說出來。

  「還是在你身邊更好。」李明樓道,轉頭看他,「你,帶著你母親走吧。」

  這句話入耳,武鴉兒好似被天雷劈中,脫口問:「為什麼?」

  李明樓被這一句話問的也愣住了,不解問:「什麼為什麼?」

  .......

  ........

  隱在不遠處回廊上的元吉聽到李明樓的話沒有半點不解,還真被姜名說中了!小姐真要把娘還給武鴉兒了!

  不過還就還了吧,最初武鴉兒娘是個人質,將他們和振武軍扭結在一起,現在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牽絆扭結太多了,沒有武婦人,他們之間也分不開。

  而且如今實力相當,誰也不能輕易的侵害誰。

  小姐原本就是個善心人,如果武鴉兒早兩年提出要接走武婦人,小姐未必不會答應。

  是那武鴉兒多疑,不相信小姐而已。

  看,現在也是,小姐主動說出來了,他還質疑小姐別有用心。

  為什麼?

  為了你的河北道?還是為了你的兵馬啊?

  為了你們母子團聚!

  .....

  .....

  李明樓的不解讓武鴉兒瞬時反映過來了。

  「你是說。」他略有些尷尬,「讓我帶著我母親....」

  願望實現的太突然,被嚇到了?李明樓笑了,道:「是,你帶著你母親回河北道吧。」

  燈下她的眼如水,波光粼粼。

  「你和你母親從此後團團聚聚在一起。」

  不用再靠著寫信,不用再看著畫,遙想遙望,一個本該死在幾年前,一個還有一年就要死去,在未知命運裡好好的相守在一起。

  武鴉兒道:「謝謝你。」

  看起來有些呆呆的,是太驚喜傻了吧,李明樓看他故意問:「謝我肯放了你母親?」

  武鴉兒看著眼前眉眼俏皮的女子,道:「謝你照顧她這麼久。」

  李明樓端正身形:「不用謝,我可是神仙,仁慈佑護眾生。」

  武鴉兒哈哈笑了。

  李明樓抿嘴一笑轉身:「早點休息吧,養足了精神好行路。」

  武鴉兒看著她的背影,想要張口喚住她,又沒什麼可說的,只能看著她輕輕飄飄走遠,消失在夜色裡。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高興的事,他突然很難過。

  他才和她一起吃了兩次飯。

  他和她還沒說幾句話。

  他才來了沒幾天呢。

  而且,這都要過年了,她卻把他趕走了。

  ......

  .......

  快要過年了,亂世比太平的時候更期盼團聚。

  但大概是因為亂世征戰,團聚也總是讓人緊張不安。

  項家的護衛,齊家的兵馬擁簇著項大老爺站在路口,項大老爺一直向前張望,面容期盼又緊張。

  緊張的不止是他們,前方河南道境內的一座關卡的守兵也很緊張,盯著遠處疾馳而來的兵馬。

  兵馬人數兩千多,雖然不多,但能打還是不能打,在亂世久了一眼就能分辨。

  這些兵馬氣勢洶洶一看就不好惹。

  「讓不讓過?」一個守兵緊張問。

  那些兵馬沒有旗幟,看不出是衛軍還是叛軍。

  關卡守衛瞪了他一眼:「廢話,當然讓過。」

  管它什麼人呢,只要不動手,他們就當看不到了。

  守兵還是很緊張:「萬一他們不是過,是要留下來呢?」

  這些兵馬刻意的不打旗幟不標明身份,意圖有些不明啊。

  關卡守衛再次瞪了他一眼:「快要過年了,別這麼烏鴉嘴。」

  他們一向好運,前幾次麟州京城都有大戰,叛軍衛軍們亂走,也都是從這裡經過而不侵擾,甚至他們還趁著楚國夫人打京城撈了一次好處,跟過路的叛軍打了一場,報去麟州朝廷,讓河南道也揚名一次。

  守衛在心裡默念,是過路兵,是過路兵,如果不是的話......那他就只能帶著兵馬放棄關卡回州城去。

  在關卡守兵的注視下,幸運再一次降臨,這群兵馬疾馳而過,看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很快就遠去了。

  關卡的守兵們鬆口氣,發出一聲歡呼。

  「早就說了,我們自從打跑過安慶忠兵馬後,誰要想跟我們打,都要掂量掂量。」守衛挺直脊背大聲道,「我們可不是誰都能踩一腳的。」

  四周的守兵紛紛恭維。

  「不過這些兵馬是什麼人啊?」一個守兵好奇張望,「怎麼不表明身份?」

  守衛才懶得管:「肯定是要做見不得人的事唄。」

  .......

  .......

  沒有旗幟的兵馬疾馳出現在視線裡,項大老爺身邊響起激動又緊張的喊聲。

  「六老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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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46: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一家親相見

  項大老爺向前迎去。

  這群兵馬隊列嚴整,厚厚的斗篷裹著重甲,帽子遮住了頭,一眼望去看不到人臉。

  項大老爺的視線在兵馬中急切的搜尋,直到兵馬中有一人當先迎來。

  「六弟啊。」項大老爺透過帽子和圍巾中露出的一雙眼,認出了項雲,頓時聲音顫抖紅著眼喊。

  項雲下馬,道:「大哥。」

  項大老爺上下打量緊張激動語無倫次:「多少年沒見了?你,你,你的傷怎麼樣?你怎麼騎馬?」

  項雲的手握住他,溫暖有力:「大哥,我還好,騎馬更安全,有什麼話我們回去說。」

  項大老爺冷靜下來,左右看了看,是啊,這是在野外,萬一刺客尾隨.....

  「我們速速回去。」

  ......

  ......

  「已經到家了嗎?」

  齊阿城疾步向外走,侍女在後拿著斗篷急急給她披上。

  項雲從離開麟州要去京城,到路上遇到刺客,再到決定回安東養傷,這些事都告訴了項老太爺,項家僅有幾個老爺知道,不過這些事項老太爺也都告訴了齊阿城。

  他們項氏有事皆不瞞齊阿城,坦誠相待。

  「小姐,不用急著過去。」侍女道,「大夫們正在給項都督診治。」

  脫衣解帶的,晚輩侄媳婦不便在場。

  「那也要在外邊等著。」齊阿城腳步未放慢,裙擺翻飛,「傷的怎麼樣?很嚴重嗎?」

  侍女道:「看不出來,說是騎著馬來的。」

  能騎馬應該是傷的不重吧。

  「那也不一定,為了掩藏行跡.....」齊阿城道,穿過垂花門走到項老太爺所在的正院,話沒說完她的聲音突然停下來,腳步也停下來,視線看向前方,神情怔怔。

  怎麼了?侍女在後差點撞上她,抬起頭順著她的視線,前方的院門有人大步走來,狐裘翻滾,秀眉俊眼,如星辰滑過,如雷電閃過,一眨眼穿過甬路上了臺階邁進正室。

  他身後有數個隨從,人影晃動腳步嘈雜,侍女和齊阿城回過神。

  侍女猶自恍惚,問:「這是誰呀?從未見過。」

  項氏一族住在安東城內有數百人,遠房近支,男女老少僕從,齊阿城不可能都見過都認識,但如果真有這麼驚鴻一瞥的人物,她們不可能不知道沒見過。

  齊阿城想到一個可能:「項....南?」

  侍女啊的一聲,揪住齊阿城的斗篷搖:「對對,肯定是他。」

  項五老爺裝病,當兒子的不回來看,誰都能說服誰,項雲受傷關係項氏前途,于情于理項南都要回來。

  齊阿城視線看向正房,恍然又喃喃:「原來這就是項南啊。」

  怪不得迷的李大小姐鞍前馬後的折騰要相助他,也怪不得楚國夫人捨得把淮南道給他,也怪不得項雲敢跟父親許諾,讓自己和項南生孩子......

  能和這樣的人生下的孩子,一定也是個美人。

  ......

  ......

  項南邁進室內,室內的人也很驚訝。

  「小南,你怎麼回來了?」項大老爺問。

  項老太爺微微皺眉:「淮南道那邊能離開人?你六叔寫信時不是說了讓你不要驚慌嗎?」

  項雲躺在床上剛包紮過傷口,示意大夫們退下,看著風塵僕僕但又如星光閃耀的年輕人:「回來也好,有些事見面我跟你講的更清楚。」

  項南上前仔細的看,看項雲胳膊上的舊傷,胸口上纏繞的帶著血的傷布.....

  「六叔。」他在床邊跪下,「你受苦了。」

  項雲指了指胸前:「別擔心,不是這次刺客刺中的,是原來的舊傷,因為趕路崩裂,養一養就好了。」

  他看著跪在身前的年輕人,伸手撫其肩頭,仔細的端詳。

  「有五六年沒見了,我們小南長成大人了。」

  「看著英武模樣,在戰場見了,我都認不出來,只會叫一聲好一個白袍將軍。」

  他對著在場的人們說,項大老爺哈哈笑了,項老太爺也含笑點頭。

  「這是你教導有方。」他道,再看項南,毫不掩飾讚歎,「也是小南自己爭氣。」

  項大老爺拉起項南端詳:「你這身上這幾年也留了不少傷吧?」

  項南喊聲大伯父嘻嘻一笑,指著自己的臉:「我還曬黑了呢,出去都不會被認做小姑娘了。」

  項大老爺失笑拍他一巴掌:「還跟小時候一樣頑皮。」

  室內笑聲融融。

  「六叔,那個刺客到底是什麼來路?」項南問道。

  室內的閒雜人等都被屏退了,項雲裹著衣衫靠坐在床上,道:「應該是劍南道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肯定,項老太爺項大老爺神情驚訝。

  項大老爺更是脫口道:「難道他們.....」

  項老太爺輕咳一聲打斷他,道:「劍南道還不至於瘋了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吧。」

  項大老爺回過神,看了眼項南,眼神閃躲,關於李奉安怎麼死的這件事,這是項家的秘密,小輩項南再受看重,也不會讓他知道,尤其是他還要做李大小姐的女婿,這是項雲再三叮囑的事,只有不知道,才能有真心,才能被人看到真心。

  好險,好險,差點說出來。

  項南並沒有看他們,顯然被項雲的話驚到了,旋即凝重:「劍南道是要造反了嗎?」

  也只有造反才會做這麼喪心病狂的事吧。

  項雲笑了笑:「造反說不上,如今造反對劍南道來說可不合適,還是跟在皇帝跟前才是最大的前途。」

  項老太爺接過話若有所思:「所以要清除會與他爭奪前途利益的人,最大威脅的人,那武鴉兒離得遠,他夠不到,你和他都在皇帝跟前呢。」

  項大老爺將功補過,提出質疑:「要是論利益相關,安康山,還有不在皇帝跟前的武鴉兒,都有可能啊。」

  項雲道:「我都想過,但我第一次遇刺的時候,還只是個隴右道的節度使,聽命劍南道,叛軍也好,武鴉兒也好,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

  他說著笑起來,看了眼項老太爺和項大老爺。

  他們明白他的意思,若有所思的點頭,不是利益威脅,那就只有仇恨驅使。

  項南一拍桌子站起來:「簡直喪心病狂,我.....」

  項雲打斷他:「小南,這件事劍南道並不是人人都知道,甚至李明玉都可能不知道,這應該是個別人的動機。」

  項南看向他,直接說出一個名字:「那個真正的李大小姐。」

  項大老爺恨聲道:「我早就說她逃婚不嫁,是有問題,一定是有了其他的心思,枉我們還低聲下氣的陪著他們演戲。」

  項老太爺呵斥他:「不演戲又怎麼樣?我們兩家鬧起來?成什麼樣子?衛軍動亂,叛軍得利,民眾不安,朝廷更加動盪,李明樓是個孩子不懂事,我們也跟著不懂事?」

  項雲勸道:「父親大哥也不要動氣,如今天下紛亂人心各異,什麼都不奇怪,現在沒有證據,的確沒有辦法跟劍南道對質。」

  項大老爺道:「那就這麼算了?一次又一次。」

  他的話音落項南起身向外走去。

  項老太爺拍桌子:「你幹什麼去!」

  項大老爺更是快步如箭,將已經走到門口的項南扯住。

  「他們能用刺客,我們也能用刺客。」項南道,掙扎,「大伯,你別拉著我。」

  項大老爺當然不肯放開他,項雲也從床上坐直身子。

  「小南你想的我也想過了。」他道,「關於刺客的事我自有安排,現在最重要的是做好回京的事。」

  年輕人最怕得不到認同,聽到項雲也想了安排刺客的事,項南才收住身形回來。

  「這刺客,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項雲靠坐回去,淡然道,「就如同人生途中遇到的坑坑窪窪荊棘一樣,被人嫉恨被人暗害算計,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能因為這個就只顧跟坑窪荊棘纏鬥,忘了正途大道,鬥是要鬥,所要去的目的地也不能忘。」

  他看向京城的方向。

  「此次去京城,替換楚國夫人,是我項氏最大的時機,做成了這件事,我項氏就更上一層樓,身上穿更堅固的鎧甲,別人的嫉恨會更加重,但我們也更難被傷害到。」

  項南垂頭應聲是:「叔父高瞻遠矚,侄兒受教了。」

  項雲含笑道:「你有勇有謀,要做更大的事,這些小事不用你出面。」

  項南點點頭。

  項老太爺道:「好了,大家心裡都有數,事情就能做好。」他看項南,神情慈愛,「既然回來了,去看看你父親吧,他這次也盡力做事了。」

  項南應聲是,又看項雲:「六叔,我一會兒過來再跟你說話。」

  項老太爺嗔怪道:「也不知道讓你六叔歇息會兒。」

  項雲笑道:「小南這幾年做了很多事,我也想聽聽,我們叔侄也難得有這個在自己家裡盡情說話的機會,下一次相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殘酷的亂世,能有親人相依相靠更溫暖,項南用力的點頭,邁步出去了,身後還有項大老爺不安的聲音傳來。

  「.....淮南道那邊也不能離開人啊,還是讓他立刻回去吧....」

  項雲有溫暖的笑:「.....小南既然能回來必定是做好了安排。」

  項南低頭邁過門檻,老僕們將門拉上,隔絕了室內的聲音。

  項南再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看向一旁的老僕:「我父親他住.....」

  他的話沒說完,前方傳來聲音。

  「南公子,你要去看五老爺嗎?我帶你去。」

  女聲清脆悅耳,項南看過來,見臺階下一個裹著紅斗篷的少女,相貌不出眾,眼神灼灼,另有一番不俗。

  見他看過來,她一笑。

  「我是齊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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