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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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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1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春天的探望

  春日宮廷裡嫩葉搖曳,其間先是點綴零星粉色的花,然後某個早晨推開窗就看到滿目的鮮花綻放。

  吳鄭兩位大人行走其間沒有賞春觀景的興趣。

  他們見過宮廷最美的時候,如今的宮廷對他們來說就像個遭受過劫難的花園,再開滿鮮花也是一片荒蕪。

  「花草樹木已經找工匠修整了。」

  「雕飾擺件也在重新整理。」

  「都是按照庫房存圖舊做的。」

  「大人們你們看看怎麼樣?」

  隨行的官吏一疊聲的介紹詢問耳邊嘈雜,吳鄭兩位大人終於耐不住脾氣停下腳。

  「我們怎麼知道怎麼樣啊?」他們道,「我們當初是上朝,又不是天天逛花園。」

  隨行的官吏訕訕一笑:「總是逛過的,比我們沒見過的要好。」

  那倒是,吳鄭兩位大人看了眼這些隨行的官吏,都是淮南道來的鄉下人,有些都不知道是幹什麼的,據說是花錢買的官。

  「我的意思是,現在有很多事情做。」鄭大人道,「皇宮花園的事等陛下回來也不遲,就先不要管這些了。」

  吳大人點頭:「是啊,陛下的花園還是等陛下回來再定奪。」

  官吏們對視一眼,道:「這樣啊,是我們多慮了,原本想陛下少時離開宮廷,此次回來還能見到舊時的場景.....」

  不愧是花錢買的官,真是非常會討皇帝歡心,吳鄭兩位大人有些沒話說了,他們難道能說皇帝不在意這些?皇帝在麟州可是天天對著京城哭,思念先帝思念過往....

  「這樣的想法當然是非常好。」吳大人看著空蕩蕩的一隻袖管,輕歎口氣,「但這些都是小事,最要緊的是京城趕快安定,不管京城變成什麼樣,對陛下來說都是回家了。」

  官吏們紛紛點頭「大人放心,夫人親自盯著呢。」「大人放心,有夫人在。」

  是的,正是因為有夫人在,他們兩個才會被趕來看什麼花園修造。

  那個以為受了重傷要死的楚國夫人,他們進京後沒有拜訪過一次的楚國夫人,在武鴉兒離開後,在他們將京城的官員衙門事務理順後,出來見人了。

  「兩位大人辛苦了。」她來到衙門裡,裹著厚厚的斗篷遮蓋全身,身後跟著持黑傘如刀的壯護衛,「這些瑣碎的事怎能讓兩位大人來做,應當是我的責任啊。」

  滿屋子官吏乖巧如雞,沉默如石頭,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他們說話,跟楚國夫人爭辯,包括那些先前投靠自己的官吏們,此時一個個恍若看不到他們。

  「兩位大人有更重要的事做。」

  楚國夫人一聲令下,他們兩人就被趕出了衙門去監工皇宮的修建。

  他們當然也抗議了,對於京城來說什麼是大事?當然是皇帝回京,當然是京城安穩,皇宮修繕是小事,皇帝可不是那種貪圖享受的人。

  「陛下在麟州過的什麼日子,我已經說過了。」

  麟州的魯王宮比不上京城一座豪宅,更沒有什麼豪華的花園。

  皇帝在麟州王宮裡一日只吃兩餐,皇后后妃公主皇子們都每日親手勞作自給自足。

  皇帝可是很能吃苦的人,為天下而憂,與萬民同苦。

  修皇宮根本不重要,京城的安穩才是最大的要事。

  「那你們怎麼做?」楚國夫人問他們,「你們能上馬提刀殺人,還是能查奸細抓叛軍?」

  這,不是這樣論的!兩個大人要爭辯,楚國夫人手一揮不給他們機會。

  「這就是天下京城安穩,最應該做的事,而這些事不用大人們來做,是由我來做的。」

  「我們做完這些事之後,才由大人們辛苦,至於陛下的衣食住行,更不是小事。」

  「在麟州是與天下同憂與萬民同苦,但進了京城就不一樣了,京城是大夏天子所在,天子終於回來了,就要讓萬民看到大夏盛世回來了。」

  「大夏盛世的時候什麼樣,陛下就要過什麼樣的日子,難道回到京城要陛下住在破爛的宮殿,一日三餐不保,宮妃皇子女們衣不蔽體嗎?」

  「我大夏威儀何在?民眾如何安心?叛軍如何畏懼?我等臣子有何顏面?」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吳鄭兩位大人無法反駁,當然也不是沒辦法和這女子爭論,論起論辯,上朝為官幾十年,他們怕過誰?

  還不是因為楚國夫人帶來的一群衛兵在堂內虎視眈眈。

  「不能這樣下去了。」

  巡視完花園,官吏們帶著人退下去忙碌,吳鄭兩位大人則坐下來歇息。

  楚國夫人並沒有苛待他們,也正如楚國夫人所說,京城皇宮天子所在,他們的吃穿用度樣樣皆精。

  太監們鋪好了軟軟的坐墊,送來精美的茶點,且並不監視他們,而是退開遠遠的等候吩咐。

  這種日子真是讓人恍若回到從前。

  但不能這樣下去了,而且從前他們也不是被別人掌控在手心裡。

  「不能這樣下去了,看來楚國夫人是一直裝病呢。」吳大人沉聲道,「讓我們自己把事情做了,說服陛下暫時不進京後,她就出來把我們關起來了。」

  鄭大人道:「是啊,我們雖然帶了兵馬,但一開始毫無防備,被她全部關在京城外了,現在這裡面都是她的人,連劉範都因為親近我們,被武鴉兒帶走了。」

  吳大人道:「那就告訴大家朝廷的決議,請楚國夫人去麟州。」

  鄭大人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不能這樣。」

  吳大人焦急道:「還不說?再不說,我們兩個只怕就要去大牢裡坐著喝茶了。」

  鄭大人示意他不要急:「我們就這樣說了,才是要被關到大牢裡喝茶,我們應該等項雲來了,讓項雲來說。」

  項雲拿著聖旨,又有兵馬。

  項雲可是會領兵打仗殺人的。

  項雲在外邊沒有被困在京城的。

  他要是來了,能將楚國夫人圍困。

  前一段太忙了,都忘了有項雲這個人了,吳大人坐下來長長出口氣:「現在覺得,項都督受傷倒是好事了。」

  鄭大人撚鬚道:「所以那句話真是對的,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吳大人抬手做請:「快給項都督送信吧。」

  鄭大人道:「我已經安排好了,吳大人放心吧。」

  吳大人端起茶飲了口望著滿園景致:「楚國夫人一日不走我就一日不放心,不過說起來,這楚國夫人為什麼遮蓋著頭臉?不是說她貌美如仙嗎?」

  這世上還有女子捨得把如仙的美貌遮蓋起來?

  「看來還是受了傷。」鄭大人猜測道,「現在大概也是撐著.....」

  他的話沒說完,遠處傳來嘈雜聲,有人跑動有人說笑.....荒蕪的花園頓時熱鬧起來。

  幾個宮女站在花叢綠影中招手喚。

  「十三公子!」

  「孝公子!」

  「夫人回來了。」

  一個少年從花叢綠影中跳躍出來:「義母回來了?!」他大聲喊著越過那群宮女跑去,宮女們嘻嘻哈哈在後跟著。

  十三公子?鄭大人站起來眯眼看,什麼公子?

  「楚國夫人在淮南道收養的義子女,十三個,都送去跟著武都督打仗了。」吳大人倒是知道這個,不在意道,「不知道哪裡來的孤兒流民,也都成了公子了。」

  ......

  ......

  「義母。」

  武孝等候在海棠宮門前,遠遠的看到熟悉的黑影走來,立刻跪倒迎接。

  李明樓在回來的時候才聽到他來了,加快腳步走來攙扶:「你怎麼回來了?武都督那邊有什麼事嗎?」

  武孝抬起頭笑:「義母,義父讓我來告訴你沒有事。」

  李明樓一怔哈哈笑了拉著他起來。

  「義父擔心你擔心他,所以讓我來看看。」武孝接著笑道,「義母你還好吧?」

  李明樓笑道:「我還好,沒有擔心他,不用擔心。」

  武孝嘻嘻笑:「那義父和義母這就不是心有靈犀了吧?」

  站在後邊的元吉看姜名:「這孩子這麼話多嗎?」

  他對這些義子女沒有什麼印象了。

  姜名是親自送這些孩子們去武鴉兒那邊的,打過交道很熟悉,聞言笑道:「比以前更會說。」

  那就是跟武鴉兒學的,元吉明白了。

  李明樓拉著武孝進殿內,一面解下斗篷一面聽武孝說話。

  「見過祖母了。」「祖母還給了禮物。」「金桔,不是,萬兒姐姐給我搶了。」「義母這是我給你的禮物。」「義父的禮物在這裡。」「還有,這些是阿信他們的。」

  李明樓笑著聽完,再端詳武孝,說實話,她也記不太清這些義子女的樣子了,這麼久沒見,感覺更認不得了。

  她問:「受苦嗎?」

  武孝點點頭:「苦,特別苦,夏天熱,冬天冷,還總是要打仗。」

  李明樓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那是真苦啊。」

  武孝嗯了聲,又笑:「但是也很賺!」他伸出手掌,眼睛亮亮,「義母,你知道我現在領多少兵,管多少城嗎?」

  李明樓笑問:「多少啊?」

  「一萬兵馬,四州二十八城。」武孝叉腰哈哈笑,「掌管八十萬人口!」

  李明樓再次撫了撫他的頭:「那真是很厲害啊,是很大的官了。」

  武孝得意:「那是,我現在走出去,人人都喊一聲十三公子!我都沒想過,我這輩子能被人喊公子。」

  李明樓笑著坐下來:「那你回來好好歇一歇,好好享受一下。」

  武孝連連點頭扳著手指:「我想好了,先在皇宮裡到處躺一躺,再把連吃幾天御廚,讓宮女們給做幾十套新衣。」

  李明樓一一應聲好,對身邊的宮女們道:「記好十三公子的吩咐。」

  宮女們笑著應聲是。

  武孝數完了十根手指,意猶未盡:「然後再用兩天跟義母學學怎麼做事,我就可以回去了。」

  李明樓道:「才十天啊,不多留幾天啊。」

  武孝端著宮女遞來的甜水一口喝了舔舌頭,搖頭:「不行,再留久了,義父就又要派人來擔心義母了。」

  李明樓再次笑了。

  「那也好啊。」她倚在靠在椅榻上,嘴角彎彎,「就讓他把大家都送回來。」

  武孝笑道:「那義父會先把自己送回來的。」

  元吉看了眼姜名,這孩子怎麼總是說些沒用的話呢。河北道那麼多事可說呢。

  「吃的喝的不重要。」他對姜名用眼神交代,「先把他這廢話多的毛病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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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1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太原府的父子

   並不是所有的義子都這麼關切自己的義父義母,也沒有那麼多話。

  太原府外一隊兵馬疾馳,看到斥候的旗幟,前方兵馬森森的營地沒有阻攔。

  「飛虎將軍。」一個將官跳下馬,沖進一間營帳,對著其內的大將跪拜。

  大將身後擺著兩面旗幟,一面安康山的皇旗,一面自己的帥旗,旗上有虎頭和平字。

  大將四十多歲,面色黝黑,壯碩如虎,此時盤坐撕烤羊,滿手滿臉都是油。

  這是安康山義子平喜,雖然安康山比他只大十歲,但在一次論功行賞的時候不要金銀女人,只請安康山收自己為義子。

  安康山收其為義子,贈虎頭旗,賞飛虎將軍稱號,所以他的兵馬也成為飛虎軍。

  他頭也不抬問:「鄭王怎麼說?」

  將官低聲道:「鄭王說,陛下只是感染風寒.....」

  將官的話沒說完,外邊響起嘈雜聲,伴著衛兵的呼喝「請小承將軍稍等」「待我們通報」以及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通報什麼啊,我見自己家弟弟通報什麼。」

  平喜對將官擺擺手,將官忙起身,剛站起來,營帳被人掀開,一個年輕的將官帶著風走進來。

  「喜兒弟弟。」他大聲道,「你可去見父皇了?」

  這是安康山的另一個義子,承恩,是大將承慶的侄子,其父死後,母子多由安康山照看,便認了義子。

  雖然年紀能當平喜的兒子,但因為認義父早,論資排輩,平喜也只能喊他一聲哥哥。

  承恩因為有安康山和承慶兩人撐腰,在軍中一向飛揚跋扈。

  平喜繼續撕羊肉,道:「父皇命我鎮守太原府外,無令不得擅離,我可不敢違抗聖旨。」

  承恩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將官,穿著鎧甲坐下來,自己拿出刀割羊肉,道:「我可不怕,我去看過了。」

  平喜看他一眼:「你這孝心真可嘉,父皇不過是感染風寒....」

  承恩咬下一口羊肉大嚼「什麼啊,父皇都糊塗發瘋了,皇宮我差點進不去,多虧皇后的侍女把我帶進去。」

  他說的輕鬆含糊,平喜聽的心驚肉跳站起來。

  「什麼?」他道,「糊塗發瘋?」

  承恩抬起頭看他:「阿弟,你小聲點,這可是機密。」

  平喜看著他神情變幻,對將官擺擺手,那將官退出去。

  「承恩哥。」他坐下來,「這是真的假的?你可別瞎說。」

  他言語親近,但放在腰裡的手握緊袖子裡藏著兵器,倒不是要殺承恩,是防止被平恩殺了。

  這世道,親兄弟還不可靠呢,更別提他們這些義子們。

  承恩三口兩口將羊肉吃完,手裡握著刀在桌上蹭來蹭去,道:「我瞎說什麼啊,父皇本來就身體不好,我們不都給他舔過瘡癤。」

  平喜道:「所以是瘡癤又犯了?」

  承恩壓低聲:「全身都是,爛了。」

  平喜倒吸一口涼氣,向後靠去:「那,那太醫怎麼說.....」

  承恩低頭割了塊羊肉:「太醫沒有辦法,都被砍掉頭了。」

  平喜將刀在袖子裡攥的咯吱響,胸口劇烈的起伏,雖然已經猜到情況不妙,但真聽到了,還是兩耳嗡嗡不敢相信:「鄭王說只是風寒....怎麼不詔我們見陛下.....」

  承恩道:「平喜你傻啊,鄭王不說風寒難道要說陛下瘋了嗎?這個時候豈不是要引亂子嗎?讓我們見陛下幹什麼?你會治病嗎?」

  他將手裡的刀噗的插在羊肉裡,然後咯吱咯吱的用力割羊腿。

  不知道是刀的聲音還是羊腿的香氣讓平喜回過神來,看著承恩眼神閃爍:「至少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畢竟只有鄭王一個人在,德忠大哥他....」

  承恩一雙眼釘子般看向他:「德忠大哥在浙西關係重大,現在河北道被武鴉兒占了,史朝蜷縮建安州,山東這邊被周獻把持,田呈也只能四處流竄,唯一安穩的就是浙西,如果讓德忠大哥知道陛下不好,他豈不是要分心?東南如果有閃失,這不是陷德忠大哥不忠不孝嗎?」

  平喜明白了,哦了聲。

  「也是。」他看著桌上的羊肉,「陛下身邊有鄭王呢。」

  承恩露出笑臉,用刀子割下一塊羊肉遞給他:「是啊,有鄭王呢,朝廷運轉正常,我們要做的就是替陛下盡忠,你守好太原府,我劫殺那賊帝一行人。」

  平喜點點頭:「是啊,是啊,我一定會守好太原府的,武鴉兒賊夫婦再敢前來,我必叫他們有來無回!」

  他將羊肉扔進嘴裡用力的嚼著。

  承恩收回刀站起身:「有平喜你在外,鄭王就放心了,我也放心了,鄭王原本怕你分心不想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更好,知道怎麼回事,你才能更安心的做事。」

  平喜對他拱手,神情誠懇:「多謝哥哥。」

  承恩對他一笑:「弟弟客氣。」

  將刀在手中一拋衣服上擦了擦轉身走了。

  平喜坐在帳內,似乎聽到外邊萬馬奔騰的蹄聲,先前的將官沖進來。

  「將軍,小承將軍他要圍剿我們嗎?」他低聲問。

  平喜將嘴裡的羊肉呸的吐出來,道:「他不用圍剿你們,他只需要殺了我一個就行了。」

  說是他的飛虎軍,他死了,飛虎軍當然要另尋他主,難道還會為他一個死人守節?

  「到底怎麼回事?」將官不安的問,「鄭王對我態度很好....」

  平喜撕下一塊羊肉砸向他:「你是不是傻啊?陛下對誰態度都好,該殺不是照樣殺嗎?」

  將官訕訕任憑羊肉砸在身上,撿起來放進嘴裡吃:「多謝將軍指點。」

  平喜鬆開袖子裡的刀,隔著袖子,刀柄上也沾滿了汗水。

  「看來要換新皇帝了。」他低聲喃喃,視線看向東南方向,「德忠公子會怎麼做?」

  爹當皇帝,兒子當然都沒有意見,但如果自己兄弟們當皇帝,那其他兄弟們就沒那麼容易信服了。

  只不過德忠公子遠在東南,等他知道消息,就已經晚了,要麼俯首稱臣,要麼就毫無防備的提前被鄭王.....

  將官此時也知道大概了,有些驚訝:「承慶可是德忠公子的人呢,這承恩竟然投靠了鄭王。」

  平喜呸了聲:「你願意當皇帝的重臣,還是永遠在你叔叔身後當侄子?」

  那當然是誰有都不如自己有,將官伸手敲了自己的頭兩下,他被這突然的消息嚇糊塗了:「將軍,那我們...」

  平喜將刀子插進羊肉裡狠狠割下一塊:「我們?我們當然是誰當皇帝就聽誰的。」

  ......

  ......

  太原府裡沒有皇宮也沒有王府,安康山將府衙所在的地方全部征為皇宮,連綿一片宅院看起來氣勢也不小。

  鄭王學父皇也自己徵用了一片地方為王府。

  不過這一段他基本沒有去過自己的王府,只住在「皇宮」裡。

  府衙充作前殿,用於商議朝事,此時一個官員也不在,只有鄭王一個人在堂內踱步。

  他的身材越發的像安康山,踱步對他來說很費力氣,但他也沒辦法停下來,直到後邊走來一人。

  「席相爺。」鄭王忙迎上去,還沒說話就先大吃一驚,「相爺,他,打你了?」

  安康山的宰相,席嚴用手捂著半邊臉,手縫裡還有血滲出來,道:「陛下犯病了,我勸藥的時候被碗砸了。」

  鄭王手足無措:「怎麼辦?怎麼辦?相爺,快請太醫.....哦太醫被殺光了,請軍醫來....」

  席嚴放下手擺了擺:「這是小事,王爺無須在意。」他看著鄭王,「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嗎?」

  鄭王點點頭:「平喜承恩不用擔心,他們兩個都聽我的,父皇生病的消息不會傳出去,不會亂了軍心民心,撐多久都沒事。」

  席嚴皺眉:「王爺,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撐多久。」

  鄭王看著他似乎不明白。

  「天下沒有不透風強,德忠公子早晚會得知消息的。」席嚴道。

  鄭王一向伶俐的人變的結結巴巴道:「那,那,那.....」

  席嚴擦了擦臉上的血,破了口子的傷口讓文士的臉變得猙獰:「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鄭王你要儘快登基。」

  鄭王向後退了幾步:「可是,可是父皇還在....」

  席嚴向前抓住他的胳膊:「那就讓陛下退位,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了,魯賊奸相就要反撲,我們好容易打下的大勢就要散了!」

  鄭王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似無助又堅定:「請兄長教我。」

  ......

  ......

  街上奔馳的兵馬似乎多了,也似乎沒有多,反正對民眾來說,在面前的出現的兵馬多少都沒什麼區別,整個太原府,整個河東道都是叛軍的天下。

  他們只要老老實實的活著,叛軍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直到叛軍不讓他們活。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那麼殘酷。

  甚至對於有些人來說,日子過的還不錯。

  但今天日子說變就變了。

  「大人。」一個商人站在一道關卡前神情不安,「怎麼突然不讓出城了?原本都好好的。」

  春日草棚下敲著腿坐著的將官懶懶道:「有奸細,要戒嚴了。」

  商人靠近他,試圖將一袋錢塞過去,被將官拒絕了:「不行了,誰都不能離開。」

  商人唉聲歎氣看看天又看看貨車「這批貨很急啊」「天越來越暖和不能存放,要虧了」

  這種訴苦對將官來說見多了,無動於衷,反而饒有興趣的欣賞。

  商人愁的鬍子要揪掉,終於下定狠心,再次來到將官身邊,低聲道:「我有一間鋪子,送給大人。」

  將官對鋪子沒興趣:「我又不會做生意,要什麼鋪子。」

  商人道:「不是鋪子,是鋪子裡的貨架裝滿錢都給大人。」

  裝滿一個鋪子的錢啊,那就不是零零散散逢年過節定期送的那些錢那麼少了,將官停下敲打的腳,遲疑一下:「軍命難為,放走一人,我是要被殺頭的,我收了錢也要有命花啊.....」

  商人眼睛一亮道:「大人,我不走,我只是去接貨,拉了貨就回來。」

  這樣嗎?將官看他。

  商人立刻又道:「大人可以讓兵馬押著我去,我保證說的是真話。」

  將官站起來:「我押著你去。」

  商人撫掌笑:「那更好,有大人在,我就更安全了。」

  將官帶著兵馬跟著商人一行人走了很遠,來到一個偏僻又荒廢的小鎮,沒有人煙的小鎮竟然還有商人們嗎?

  待將官看到一間破敗的屋子裡藏著的貨物時撇了撇嘴,他知道這些貨物以及這幾個送貨的商人是從衛軍地盤過來的。

  這也不稀奇了,哪裡有生意商人們就去哪裡做,為了掙錢也不在乎叛軍還是衛軍。

  一車車的貨物裝上,將官還讓兵馬查了查,有布匹絲綢還有金銀珠寶,兵丁們一邊查一邊順手往自己懷裡塞了幾把,商人也好將官也好都裝作看不到,貨物很快就裝完了。

  「大人我們可以回去了。」商人高興的說道。

  將官看了眼這邊站著的幾個送貨商人:「他們也要帶走。」

  這幾個送貨商人頓時跪下求饒,在身上摸來摸去拿出珍藏的寶貝送,還表示會讓家裡再送更多的禮物。

  將官坦然收下,道:「別怕,我不是抓你們,你們都去連商這裡住一段,待軍令解除了,你們再離開。」

  這樣啊,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幾個送貨商人停下哀求,連連道謝坐上車,跟著將官一眾兵馬向太原府而去......

  破敗的小鎮重新變得死氣沉沉,夜色籠罩後鳥蟲佔據,發出窸窣鳴叫。

  一點點燈火在先前的房屋裡亮起,兩人在空蕩蕩的地面上東摸西摸很快從牆磚下挖出一張小紙條。

  「找到了。」他們低聲道,吹滅了燈火,「走。」

  ......

  ......

  日光普照大地,太原府的街市也再次人來人往,未了含笑坐在櫃檯後,等待夥計們招攬客人。

  「未先生。」一個夥計滑到身邊,低聲道,「你竟然則出不去了。」

  未了道:「無妨,消息送出去就可以了。」

  夥計看向店鋪外,低聲喃喃:「夫人得知消息後,就會立刻打過來吧?」

  這裡跟京城不一樣,他們跟當初那些內應也不一樣,那些內應,可是李大小姐從亂世前就安插好的。

  他們來這裡太晚了,真要打起來,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被叛軍拉出去當墊城牆的肉屍。

  夥計忍不住歎氣,他不是怕死,只是覺得可惜。

  「未先生,你接到我們的消息,在外看著就好,不該也進來啊。」

  未了道:「這個消息事關重大,我必須親眼看看才能安心。」

  他怕死,但也不怕,也只是覺得可惜,可惜看不到魯王丟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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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論太原

   每日彙集到李明樓案前的消息很多,四面八方,可以說大夏幾乎所有的叛軍衛軍動向都有,內容又紛繁,除了軍事,還有民生官務。

  沒辦法,看了下輿圖,很多地方都跟楚國夫人有關係。

  元吉的視線在輿圖上掃視,燈光下清晰又有些模糊,雖然這是他一步一步親自走過來的,但偶爾還是會驚訝,真大啊,劍南道,不,應該說小姐,小姐已經佔據了這麼多地方了。

  做夢一般。

  但這夢可由不得半點恍惚鬆懈,必須時刻警醒,否則就會化為虛無。

  元吉收回視線,繼續看手裡的信件。

  「吳鄭兩位大人又往外送了兩封信。」他說道,「上次是給項雲的,這次是往麟州送的,給崔征和皇帝的,倒是沒說什麼,估計是有暗語,中六問要不要審問信使。」

  將韓旭安排到河南道後,李明樓便將麟州這兩位大人不客氣的關起來了,這兩位大人當然不甘心,開始四處送信。

  李明樓對這個並不在意:「也不過是說我的那些話,不想去麟州,不聽朝廷調遣,對皇帝不敬,飛揚跋扈之類的,不用管他們。」

  只要她不去麟州,有再好的名聲,在那位皇帝看來,也是違抗聖旨可恨可惡的人。

  只要她不去,有再惡的名聲,也沒人能奈何她。

  元吉便將這件事標記放到一邊,再拿起一封信。

  「還有家事。」他說道,「韓旭到了宋州,李明琪以大小姐的身份一聲令下,不允許任何人去劍南道。」

  這小姑娘的心思轉的又快又利索,李明樓笑了:「山南道沒有了韓旭,更方便她當大小姐,但也不能讓任何人去劍南道,她拿不到,也不讓別人拿到。」

  「吃喝用度也好,享受的威風也好,按照小姐的吩咐,桂花都安排的妥當,沒有半點的苛待。」元吉道,「他們都知道現在明玉公子被陛下重用,李氏的臉面地位關係他們自身,所以鬧都是關起門來鬧,對外其樂融融,李三老爺被韓旭抓了,公子來認錯認罰,李二老爺也出來自責,民眾們都稱讚公子深明大義忠孝兩全。」

  這一世誰也別想用不孝的名義來污蔑李明玉,說他不孝必然不忠,說他飛揚跋扈六親不認無情無義。

  李明樓默然一刻,這個目的達成了,但好像也沒有什麼可開心的。

  大概是因為她現在不要好名聲,只要惡名的緣故吧。

  剛重生的時候,她覺得好名聲能挽救他們的命運,但現在嘛她已經知道,命運與名聲無關。

  海棠宮裡燈火通明,四周垂落白紗,白日能遮擋日光,晚上能隔絕飛蟲,此時隨風輕搖,裡面的人若隱若現,站在對面看,恍若仙境。

  武孝沒有陶醉仙境美景,而是關切的問:「義母快要忙完了吧,晚飯還沒吃呢。」

  旁邊是個比他小三四歲的男孩子喚作阿毛,當初楚國夫人在淮南道收養孤兒,他最小,一直留在身邊。

  他沒有看宮殿而是看向另一邊,搖頭:「今晚忙不完了,看到那個人沒有。」

  他沖那邊點了點下巴。

  武孝看過去,見一個侍衛疾步而來。

  「那是六爺的下屬,六爺讓人送來的信,都是很緊要的急信。」

  武孝看他一眼:「你懂的還不少,這些年不是都用來吃飯了。」

  阿毛哼了聲,抬高下巴:「等我再長大些,我也認夫人當義母。」

  武孝嘻嘻笑:「那你要長快點,要不然仗都被我們打完了。」

  「那我可以替夫人做其他的事。」阿毛不怕,看向宮殿,隨著新送來的信,宮殿裡的燈更亮了,「夫人真的太忙了。」

  李明樓將桌案上其他的事都丟下。

  「把將官們都叫來。」她說道,將桌上的楚國夫人印璽兵符遞過去。

  信兵雙手接過高舉轉身疾步出去傳令。

  元吉看著手裡的消息,安康山重病,安慶忠戒嚴意圖謀權奪位,神情凝重又些許感歎。

  安康山竟然病重了.....

  「小姐。」他問,「把安康山病重的消息散佈出去,然後攻打太原府,叛亂就可以結束了。」

  這真是好機會。

  李明樓在室內踱步,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好的機會,那一世沒有說安康山病重,安康山的確是今年死的,死在京城。

  到底是病死的,還是被武鴉兒殺死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武鴉兒在那個時候收復了京城,所以天下都認定安康山是被武鴉兒殺死的。

  但安康山死了也不是叛亂就結束了。

  收復京城後,史朝,安德忠,安慶忠都自稱承繼安康山帝位繼續為亂,武鴉兒一直到死都在平叛。

  這期間,武鴉兒殺死了安德忠,安慶忠被下屬反殺而死,武鴉兒死後,項雲又用了四年的時間,直到趁著史朝死在其子手中,叛軍內亂,才徹底收穫了平定天下的大功,得封第一候。

  這一世安康山被趕出了京城,而且現在還確認了重病消息,命運會怎樣?

  還讓武鴉兒殺了安康山?

  不,這一世她可以去殺安康山,京城交給誰?項雲在外虎視眈眈,還有淮南道的項南......

  要攻打太原府,需要動用足夠的兵馬,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打下來的,太原府,河東道叛軍盤踞森嚴,此一戰,是要比京城對戰要慘烈。

  武鴉兒又豈會袖手旁觀?必然會前來.....

  這樣河北道京城都要牽動紛亂。

  李明樓握著雙手腳步越走越快,想到什麼回頭問:「未了的信上怎麼說?」

  信上?為了傳遞消息安全,信寫的很短,小姐先前看的太激動忘記內容了嗎?元吉將信再念了遍,安康山病重,太原府戒嚴,安慶忠謀權。

  李明樓明白自己閃過的念頭是什麼了,安慶忠謀權,她走到輿圖前:「太原府戒嚴,也就是說,安德忠不知消息,太原府以外都將不知道消息。」

  元吉道:「這也不奇怪。」

  安康山是叛軍之首,如果他出事,必然會引發叛軍震動,在確定新的首腦前,保密也是必要的。

  「不止是為這個。」李明樓道,「安康山現在可是自稱皇帝。」

  安康山登基為帝,他的死了,兒子們必然要承繼帝位。

  且不說帝位,只說安康山的兵馬,兒子們都不會互相謙讓,誰搶到就是誰的。

  安慶忠在安康山身邊,他難道會願意讓安德忠回來當叛軍的皇帝?那是不可能的。

  李明樓看他道:「如果我們給安德忠送消息讓他知道呢?」

  給安德忠送消息?元吉愣了下,那安德忠豈不是要去太原府?那要攻打太原府,就更不容易了吧?

  「不,元吉叔。」李明樓道,「或許安德忠會先打太原府呢。」

  元吉恍然,明白了。

  安康山重病將死,一個兒子在場不用爭,兩個兒子都在必然要相爭!

  小姐要讓他們先自相殘殺。

  「不止安德忠。」李明樓回想上一世,「把消息也給史朝送去。」

  史朝是安康山的大將,也是最得力的助手,尤其安康山死後,他成了最大的叛軍勢力,也自稱為帝,給大夏帶來不小的麻煩。

  從那個和尚讓她看到的後續也可以得知,項雲封侯後,史朝的餘孽還沒消除乾淨呢。

  史朝在安康山死後稱帝,可見早有這個野心,那就讓他親眼看著安康山的死,看著安慶忠安德忠兄弟相爭,更早喚醒激發他的野心吧。

  「他們三方混戰相爭,我們可以減少犧牲,以後也能減少麻煩。」

  李明樓看著輿圖,讓這三方聚集在一起,說不定可以一網打盡,叛亂就可以更提前的結束,天下就可以更早的太平,民眾們也能儘快的結束顛沛流離。

  那個和尚口口聲聲說她會害死很多人性命,那她讓亂世提早結束,這樣就能救更多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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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聽她調動

  河北道魏州境內,一隊兵馬疾馳,隊列中飛揚著朔方衛旗,武字帥旗,以及十三兩字的將旗,過往的關卡雖然多數是振武軍旗,但還是立刻放行。

  河北道被武鴉兒收復,武鴉兒此時已經不是振武軍,身為朔方節度使,他的兵馬也從振武軍中脫離.....原本就已經脫離了,當初只從振武那邊帶走一隊鴉軍,在京城麟州充盈壯大。

  不過現在河北道由武鴉兒和梁振共同駐守,兩人親父子一般,兵馬也不分彼此。

  行到城池附近,路上的民眾聽到號令馬鞭聲,不驚不慌的避讓,熟練的辨認兵馬的旗幟,還有人熱情的打招呼。

  「是十三公子。」

  「十三公子回來了。」

  隊列中的少年小將背著比自己還高的長槍,臉上帶著春花般的鮮嫩在民眾注視下疾馳而過,沒有像往常那邊停下打招呼。

  武孝在道衙門前不待馬匹停穩就跳下,差點摔倒。

  「阿孝你慢點。」迎接出來的武信和武帽喊道,伸手攙扶。

  武孝雙手在地上撐著怕了兩下沖進門內扔下一句「我沒事。」,再高喊「爹爹,我回來了。」

  武信看著他的背影「這麼想義父啊?」

  武孝仗著年紀小一向喜歡撒嬌賣癡,但也不至於這樣吧。

  武帽依舊話少,搖搖頭,這不是撒嬌賣癡,這應該是義母有要事吩咐。

  要不然武孝這個貪圖享受的傢伙,怎麼會提前兩天回來。

  ......

  ......

  「烏鴉你說什麼呢?」

  王力等人聽到武鴉兒話時,都進了屋子裡,如果他們是在上臺階進門時候,估計也會像武孝那樣摔倒。

  武鴉兒便再給大家重複一遍:「史朝如果從我們河北道過,只要不是拼死跟我們對戰,就放行。」

  王力看身邊的人:「你們說他是不是腦子生病了?都說起胡話了。」

  其他的人神情也都震驚,他們都是武鴉兒的親信,掌管了整個河北道的兵馬安排,丟下各種要事被緊急軍令召來,結果聽到這句話。

  他們以為是要打河東道了呢。

  武鴉兒笑了笑:「別急,坐下,聽我說。」

  王力撇嘴,與眾人一起坐下。

  武鴉兒道:「安康山得了重病了。」

  剛坐下的諸人又蹭的站起來了,響起壓抑的低吼,就說了嘛,是要打河東道,打太原府了!

  一雙眼蹭蹭點燃著小火苗,將武鴉兒籠罩。

  「這次我要當先鋒。」王力更是喊道,「上次安康山圍著我把我打的像狗一樣,這次我要圍著打他。」

  「不是說重病了嗎?」有人笑道。

  王力叉腰:「他就是死了我也要打,我可不怕被說欺負人。」

  武鴉兒再次制止大家,道:「但我們現在不打。」

  大家都看他,戰事嘛,當然要考慮戰機,要仔細商議,大家興奮的問:「什麼時候打?」

  「我先前說了,安康山病了,史朝如果得知消息,肯定要過去看看。」武鴉兒道,「所以我們要放史朝過去。」

  諸人看著他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怎麼就這個所以了。

  武鴉兒只當看不到,接著道:「當然,只是允許他帶著少量的兵馬潛行而過,如果他帶著兵馬主動攻擊我們,我們必然是要還手殺掉他們的,據我猜測,他....」

  王力撲倒桌子前,抬手制止:「等等等等,你先別猜測呢,你給我們捋捋,怎麼安康山病了,就要放史朝過去,我們是要成全史朝的孝心?」

  武鴉兒笑了,這件事是有些匪夷所思,大概也就她能想出來,想到她,他的笑柔和幾分。

  「我們當然不是為了成全史朝,而且史朝回去也不是為了孝心。」武鴉兒道,指著一旁的輿圖,「河東道,安康山有八萬兵馬,這些兵馬都是安康山和史朝這些人一手打造的,如果安康山死了,其子安慶忠只怕難以服眾。」

  說到兵馬的事,王力等人漸漸明白了。

  史朝是跟著安康山一起打出來的,這麼多年也一直作為重將負責穩後方,雖然現在失守河北道退居建安州,但在叛軍中威信依舊很重。

  但安慶忠畢竟是安康山的兒子,子承父業也是理所當然。

  那八萬兵馬可是不小的家產啊。

  「所以你是說史朝回去會跟安慶忠爭鬥奪權?」王力道,收回手握了握,「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趁他們內鬥再動手,一網打盡。」

  武鴉兒點點頭。

  廳內響起議論聲,此舉真的可以啊.....

  「等等。」王力再次擺手,看看大家又看武鴉兒,「但萬一史朝到了河東道,沒有跟安慶忠爭鬥,反而是其樂融融,攜手共進呢?」

  那就是放虎歸山,原本把史朝困在建安州,缺兵少馬成不了大氣候,讓他回了河東道,一下子有八萬兵馬可用,那這太原府比只有重病安康山難打了!

  是啊,怎麼忘了這個問題了,諸人看向武鴉兒。

  這太冒險了吧?

  誰能保證史朝和安慶忠不會同心?

  武鴉兒沒有說話。

  王力斜眼看著他,這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一拍桌子哦了聲:「楚國夫人說的是不是!」

  .....

  .....

  王力就知道武孝這小兔崽提前回來有問題。

  走之前得意洋洋說不回來了,從此後跟著義母過好日子去。

  結果不僅提前回來了,回來後還沒有第一時間跑來找他要肉吃.....

  「那楚國夫人說這個你就信了?」王力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怎麼就這麼篤定?」

  武鴉兒道:「她在太原府安插了眼線,從那邊可以探查到,安慶忠對史朝很戒備,安慶忠想要接替安康山當皇帝,而史朝臣服安康山,但不一定臣服安慶忠。」

  一個要當主,一個不臣服,那自然要爭鬥。

  有眼線啊,這個女人還真挺能經營的,王力張張嘴,但這麼大事單靠眼線打探也不能就認了:「非常時期,人的想法都會變的,萬一那史朝到了太原府,安康山臨死前一托孤,他就跟安慶忠攜手共進了。」

  武鴉兒笑了,指了指輿圖:「安康山還有另外一個兒子。」

  王力一怔,諸人也愣了下,看向輿圖,對啊,浙西,安德忠.......

  武鴉兒靠回椅子上,抬著下巴看輿圖:「不知道安康山要托哪個兒子,也不知道史朝會選哪個攜手共進。」

  王力搓了搓手指:「萬一,三人都攜手共進呢。」

  可能嗎?

  安慶忠和安德忠是這樣的人嗎?

  王力自己也沒有底氣.....

  「但這也太冒險了。」他嘀咕道,「是不是楚國夫人想要打太原府,故意這樣說,好讓我們按兵不動,不跟她搶戰功。」

  武鴉兒哈哈笑:「真要有戰功,那不也還是我們的戰功嗎?」

  王力哼了聲:「那可不一定,你被休趕出門,就什麼都沒有了。」

  說歸說笑歸笑,事情還是要嚴肅凝重的商議。

  「此舉可行。」武鴉兒道,「首先放走史朝,他帶不了多少兵馬,我們可以趁機收復建安州,再者太原府我們不是不打,一旦那邊有異動,我們就動手,就算史朝過去了,我們也不是孤軍作戰.....」

  他微微一笑。

  「我們有楚國夫人聯手。」

  他明白大家的疑慮,這件事的確聽起來很冒險,他說她篤定也不僅僅是因為信上說眼線打探的消息。

  她字裡行間都充滿了篤定。

  她篤定史朝有野心要當皇帝,篤定安德忠會與安慶忠反目。

  篤定的就像她親眼看到過。

  那他就相信她啊,在這世上,他當然相信她了。

  ......

  ......

  覺得很多事情匪夷所思的不止是王力等人,此時坐在浙西道衙的安德忠也覺得世道真奇妙。

  眼前這個美人美的像虛幻,說的話也虛幻。

  「連小君。」安德忠將割肉的刀插在几案上,伸手撫了撫披散垂下的頭髮,以看清楚眼前的人,「你是楚國夫人的人,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連小君微微一笑:「大公子,正因為我是楚國夫人的人,才更可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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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與公子說

   相比于其他人,安德忠可以說是一直以來最安定的,比如到處流竄的田呈,被殺了的野豬兒,蜷縮到建安州的史朝,就連安康山也丟了京城跑到太原府。

  浙西始終在他的掌控之中,與東南道的對戰也始終沒有停下,只不過礙於淮南道這邊楚國夫人威脅,一直沒有放開手腳,要不然,他難道是真的打不過齊山嗎?

  安德忠割下一塊肉狠狠的嚼著。

  除此之外,在這麼多對手的圍困中,他還支援了父皇去攻打麟州,至今他還有一批兵馬駐紮在麟州外呢。

  他安德忠沒有丟父皇的臉,他當得起戰功赫赫,他是父皇最勇猛能幹的大將。

  他也是把日子過的最好的能將。

  日子過得好好的,還有人給他送錢送禮物,當然,這是常見的事,如果今天沒有人送,他會讓兵將去提醒大家的。

  這次有人錢送的特別多,多的讓對錢都沒興趣的安德忠也親自來看,聽到還有珍寶,便讓帶上來瞧瞧。

  然後這個男人就坐在他面前了。

  因為其面容恍惚過後的安德忠詢問珍寶呢,男人竟然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就是,說的安德忠失笑。

  他雖然不好男色,但如果此人非要自薦枕席,也能成全此人。

  只不過這個珍寶緊接著第二句就是不怎麼好聽的話:「大公子現在的日子過的不好啊。」

  真是讓人糟心!安德忠決定將此人大卸八塊然後煮了吃,也算沒有糟蹋這珍寶。

  此人又說了一句話。

  「我是連小君。」他道,「我替楚國夫人來與大公子說句話,事關大公子前程性命。」

  安德忠頓時狂笑,握著手裡的刀,他都不知道該說楚國夫人膽大還是這個連小君膽大,又或者說他們把他安德忠當傻子嗎?

  他安德忠的性命前程,不是楚國夫人一直想拿走的嗎?

  他安德忠的性命前程多簡單,只要楚國夫人肯割下自己的頭顱送給他就行了。

  安德忠一時狂笑,一時狂怒,但笑過怒過之後刀沒有將連小君大卸八塊,只是把面前的肉切開。

  倒要看看這女人要說出什麼話。

  「大公子。」連小君道,「令尊安康山要死了。」

  安德忠笑道:「這是楚國夫人日日所期待事啊。」

  連小君歎口氣:「大公子,這的確是楚國夫人所期待的事,但不是現在,現在你的父親死了,對楚國夫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安德忠心裡琢磨著該把連小君蒸煮還是燉,隨口調侃:「怎麼會,楚國夫人就又立下大功啦。」

  「但夫人就要失去京城了。」連小君道,「離開了京城,功勞就只剩好聽的名字了。」

  什麼?安德忠將心裡剛燒熱要爆炒連小君的鍋火暫時熄滅,看向他。

  「不知道大公子聽說了沒有,陛下要回京城了。」連小君接著道,「但是,要楚國夫人去麟州。」

  那個皇帝要回京的事,安德忠不用聽說也知道。

  不過要楚國夫人去麟州,還真不知道,也沒有在意。

  「大公子必然也有人手,這件事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連小君道,「所以....」

  他說到這裡停下來,似乎在思索。

  安德忠問:「所以怎樣?需要我給楚國夫人送些行路禮?」

  連小君笑了,不在意他言語的嘲諷戲弄,肯問所以,就說明開始聽進心裡去了。

  「所以,楚國夫人不能離開京城,陛下現在也別回京城來。」他坦然道。

  安德忠哈了一聲,將心裡架起的鍋搬開,道:「楚國夫人這話說給我聽可不叫有膽子,真有膽子,去說給你們那陛下聽。」

  連小君對安德忠微微傾身,一笑:「但只有安大公子能幫楚國夫人。」

  安德忠大笑,看兩邊盤坐的幾個大將:「你們聽到了嗎?在楚國夫人心中,我竟然這麼重要。」

  大將們有的狂笑有的冷笑更有人說一些污言穢語。

  連小君笑道:「這是事實啊,所謂棋逢對手,只有旗鼓相當的人才能互為對手,安大公子這般人物,在夫人眼裡心裡當然重要。」

  安德忠心裡哼了聲,算那女人有眼光。

  「夫人與我說,她能以一介女流之輩得封楚國夫人,手握重兵,掌管一方,是時運所致。」連小君道,「而這時運起于安大公子,如果沒有安大公子,也就沒她今日。」

  想當初如果不是安德忠安排竇縣亂兵假冒山賊,武鴉兒的妻子也不會停留在竇縣,再然後留在了整個淮南道,而在淮南道一多半都是為了跟安德忠對戰。

  「如果不是因為有安大公子您。」連小君道,「夫人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呢,或許在漠北,或許躲回老家了吧,不管在哪裡,都不過是武都督的妻子,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哪有自己霸佔一方威風,就沒有如今朝廷看重,沒有兵馬雄厚,也沒有美男環繞。

  安德忠忍不住笑了,雖然哪裡怪怪的,但道理還真是這個道理。

  「不是怪。」連小君笑道,「只不過這是不能說出來的大實話,因為不能說,聽不到,所以聽起來實話反而成了怪話而已。」

  能把不能說出來的實話說出來,這件事這種人本就是怪,他安德忠是那種聽了好聽話就昏了頭的人嗎?

  安德忠拿著刀咯吱咯吱切肉:「所以,楚國夫人這是感謝我來了?如果真謝我,還是把她頭送過來有誠意。」

  「夫人不是來道謝的,如果說道謝的話,先前的話也適用與大公子。」連小君溫潤道,「如果沒有楚國夫人......」

  安德忠甩手將刀扔過來,插在連小君膝前,聲音暴怒:「如果沒有楚國夫人,老子現在早就踏平大夏了,還會蝸居在這種地方?老子被她害成這樣還要老子謝謝她不成?」

  吼聲如雷讓整間屋子都在顫抖。

  連小君穩穩的坐著,一手握住刀一手輕輕的將衣角拉出來,道:「大公子,你也不能這樣想,如果沒有楚國夫人,叛軍的確應該已經踏平了大夏,但立下戰功名聲大震耀武揚威的人,可不一定就是大公子了。」

  安德忠怒喝:「什麼鬼話!除了本公子還有誰?」

  連小君抬起手,對他數手指:「野豬兒安守忠,大將田呈,史朝,哦還有你的弟弟,如今的鄭王,安慶忠。」

  安德忠仰頭要大笑,連小君拔起刀單膝起身,這陡然的動作讓安德忠嚇了一跳,笑聲被打斷,四周的大將也紛紛起身.....

  連小君沒有躍起上前。

  「大公子,如果不是楚國夫人守在淮南道,隔絕了東南西北,你以為安康山就只有你可用嗎?」

  「大公子,如果不是楚國夫人悍勇善戰,殺死安守忠,擊退田呈,安慶忠和田呈,此時此刻早就在中原腹地橫行,你以為他們會以你為尊嗎?」

  「大公子,如果不是楚國夫人,你的父親又怎麼會讓你安坐浙西,那是為了好兩面夾擊對付楚國夫人。」

  「大公子,再說我們這邊,如果沒有楚國夫人,齊山豈能只在東南道?劍南道豈能只橫行西北?他們早就涉足中原,與安大公子你輪番作戰,不休不止,您只怕不會像現在這樣吃肉喝酒安安穩穩自自在在,不用疲於應戰,不用棄城而逃,毫無敗績。」

  連小君撫了撫衣袖,站起身,將刀一拋,扔給旁邊的大將,大將下意識的接住。

  什麼!他是罵他是個廢物嗎?他沒有功績嗎?真是狂妄!真是找死!安德忠氣的發抖,站起來。

  「好,我先殺了你,再與楚國夫人一戰,讓她看看是誰讓誰不能安安穩穩自自在在。」

  伴著這一聲殺,兩邊的大將們紛紛拔出刀,聲響刺耳,寒光刺目,就要撲向連小君。

  連小君後退一步舉手高喊:「且慢,大公子,殺了我,我還怎麼看?」

  這也行?!大將們愕然。

  安德忠冷笑:「別擔心,我砍了你的四肢,把你放在甕裡,讓你活著,到時候抬你去看。」

  話雖這樣說,沒有再下令立刻動手。

  連小君道:「大公子,我們不要扯太遠了,還是說正事吧。」

  安德忠失笑,打量這美人:「我們還有正事可說嗎?」

  連小君拱手道:「總之目前的狀況就是,大公子與夫人相輔相成,能解夫人目前困局的就是大公子,如果令尊去世,太原府只有安慶忠一人的話,必然陷入混亂,不堪一擊,那叛軍也就散了,收復了河東,收復了京城,大西北已經全部無憂,夫人沒有任何藉口理由不讓陛下回京,但對大公子你來說沒有了河東,令尊的兵馬大敗潰散,也不是什麼好事,衛軍沒有了牽制,就會對你圍攻,這樣,你.....」

  他站在室內侃侃而談,安德忠聽著聽著愣住了。

  「等等。」他猛地抬手打斷,瞪眼看著連小君,「我怎麼有些聽不懂?你口口聲聲說什麼?我父親去世?」

  連小君道:「是啊,我一來不就說了,安康山快要死了。」

  他看著安德忠,似乎也有些不解。

  「大公子難道不知道嗎?」

  又了然一笑。

  「大公子,你還要瞞我嗎?我可不是來詐你的,如果不是已經確信,夫人怎會讓我來這裡遊說?難道夫人是真與大公子閒話家常道謝的嗎?」

  他話裡的譏嘲安德忠沒有計較,他此時雙耳嗡嗡心跳咚咚,父親要死了?

  他怎麼不知道?

  他一點都不知道!

  ......

  ......

  「這個連小君怎能相信。」

  「他是楚國夫人的人!」

  「這是楚國夫人的陰謀,擾亂軍心。」

  連小君被押了下去,室內卻變得更嘈雜,將官們吵吵嚷嚷。

  安德忠坐在上首,面色沉沉,喝止諸人的吵鬧:「吵什麼吵,真的假的,我們自己能打聽。」

  他雖然在浙西,外邊以及父親身邊也都安插了人手眼線。

  但詢問最新接到的消息是太原府那邊一切都好。

  安德忠下令信鴿和人馬再一起去問,等了十多天,信鴿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似乎泥牛入海。

  「或許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有將官小心猜測。

  安德忠呸了他一聲:「早不出問題晚不出問題,現在出問題?這本身就是問題!」

  他在屋內來回踱步,這幾日他已經坐不下去了。

  門外腳步嘈雜,有幾個兵將架著一人沖進來。

  「大公子。」他們喊道,「出事了。」

  安德忠一眼就認出被他們扶進來的是派去太原府的斥候之一,這斥候傷痕累累氣息不穩,看起來就要沒命了。

  「怎麼回事?」他喝問,「路上被衛軍劫殺了嗎?」

  那斥候撐起最後一絲力氣抬起頭:「大公子,太原府戒嚴了,我們的眼線都被清理了,我,我逃....」

  一口氣還是斷了,餘下的話隨著生命一起消失了。

  安德忠轉身一腳踩斷了厚重的幾案,發出一聲吼叫。

  「把那個連小君給我帶來!」

  ......

  ......

  連小君雖然被關押起來,但一點也沒有受到苛待,衣衫簇新,面容整潔,腰裡還繫著一串玉蘭花,站在這嘈雜些許混亂的堂內,似乎是來探監。

  安德忠才不計較誰如此善待他這些小節,直接問:「你說楚國夫人要請我回太原府,可有憑證?」

  連小君從貼身的衣襟裡拿出一封信,雙手奉上:「有楚國夫人親筆信。」

  安德忠不接,冷笑:「信可以假冒。」

  「先前我送給大公子的禮物其實是楚國夫人送的,裡面有一玉石擺件,是當初竇縣時大公子贈與夫人的。」連小君抬起頭看他,一眼一聲,「夫人說,請公子莫忘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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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隨我來

  四月的田野莊稼已經躥高,站在河邊遙望,晨霧中對岸的淮南道境內恍若拉起青紗帳。

  「真是生機勃勃賞心悅目啊。」

  連小君站在粼粼河水邊,玉色的衣袍隨風捲動翩翩如仙,在其他人眼裡同樣是賞心悅目。

  但安德忠此時沒有閒情逸致,他的臉色自出了浙西就陰沉如鍋底。

  「連公子。」他道,「我們為什麼要從淮南道過,不管是從地理還是兵力上來說,江南道才是最合適的。」

  連小君回頭一笑:「大公子是害怕項南嗎?」

  安德忠當然不怕項南,只是很厭惡。

  一開始他的確不把這小兒放在眼裡,還想趁機拿下淮南道,最初幾次那小將手忙腳亂吃了虧,丟了幾座城,但很快便適應過來,最後不僅收復了那幾座城,還時不時的竄到浙西,他狠狠教訓了這小兒幾次,算是不敢再來了。

  但總是躍躍欲試,讓他繃緊了心弦,不能放開手腳對付東南道的齊山。

  要不然早就把東南道啃下一半了。

  淮南道有項南這種凶將,又是楚國夫人的老巢,裡面防衛森嚴道道關卡如同層層鐵網,看起來鬆散,實則風吹草動就能拉網,網一拉起,天上地下插翅難逃,他試過很多次了。

  而江南道雖然有所謂的劍南道兵馬,領兵的不過是個小丫頭,其他的都是慫官慫將,擺出兇惡的樣子就能嚇的他們不敢動,境內也散散松松篩子一般。

  「對於安大公子來說,從江南道容易過,但對於我來說,江南道可不好過。」連小君道,「安大公子可能不知道,我們連氏跟李氏是有仇的。」

  安德忠想起來了,他當然把連小君的底細都打聽清楚了,也知道李奉安當年跟連氏的決裂。

  現在江南道的李家小姐,對小兒都督唯命是從,當然要防著連小君。

  如果帶著兵馬殺過去,江南道最合適,現在殺過去是不行的,一個江南道容易殺,但一動手就不是只是他跟江南道的事,兩邊臨近的齊山項南都會動手。

  他現在沒時間跟他們撕纏,他要儘快的趕回太原府,要想儘快回去,就要潛藏行跡,偷偷摸摸的穿過去.....連小君到了江南道必然要嚴查甚至羈押。

  「淮南道就不一樣了。」連小君對他一笑,再看向淮南道境,「我和項公子雖未見過面,神交已久。」

  安德忠沒忍住失笑:「神他娘的神交已久,你們不就是都是楚國夫人的情夫嗎?不對吧,你到淮南道更危險,那項南為了獨寵,會殺了你。」

  連小君道:「不會的,我們既然都因為楚國夫人而悅,可以說是英雄相惜。」

  安德忠哈哈狂笑,他一向聽到別人說他是瘋子,但現在覺得這世上瘋子太多了,他才是個正常人。

  「大公子不用擔心。」連小君道,「我去與項南一談借路,家兄留在大公子這裡....」

  他看向河岸上密密麻麻如同竹林鋪開的人馬,人馬都不穿鎧甲,但氣勢依舊駭人。

  連小薔夾在中間,如同小雞崽瑟瑟。

  看到連小君看過來,他的眼淚唰的流下來,試圖改變連小君的想法,但這是徒勞的。

  安德忠沒有再說話,只對連小君抬手做請,連小君對他施禮告別,施施然向河邊走去,河邊停留一艘小船,他將坐著小船到對岸,然後去見住在揚州府裡的項南,拿到境內通行的軍令。

  這並不是很容易的事。

  淮南道雖然是楚國夫人的老巢,但現在交給了項南,項南雖然跟楚國夫人關係匪淺,但到底是個男人,男人嘛可都是滿口謊話翻臉無情的。

  握著淮南道這麼大的一塊肉,吞下了就不會吐出來。

  單單拿著楚國夫人的命令,不打招呼就想在項南眼皮下暢通無阻,是不可能的。

  而就算是情人,情深意濃,但楚國夫人要把安德忠放過去的消息還是不能告訴他,項南的背後可是站著項氏,楚國夫人做的這種事又是足矣滅九族的,如果項南知道了......那可以吞下的就不只是淮南道,而是京城,是楚國夫人手中所有的權勢。

  當然,這件事也能容易,就是這是一個騙局,楚國夫人的兩個情夫,或者再加上楚國夫人,一起設下的圈套,在他入淮南道後,將他圍殺。

  不過他安德忠也不是就成了案上魚肉了,再潛行,他帶的兵馬也足夠多,想要殺他沒有那麼容易。

  安德忠思緒飄忽,一會兒覺得是真的。

  他看了楚國夫人的信,信上跟連小君說的內容一樣,甚至比連小君說的還寫赤裸裸,通篇表明一個意思,她已經不管這天下是誰的,她只要自己手裡的權勢......

  這信上任何一句話展示到人前,都能讓朝廷定她謀反叛逆,或許也為了表達誠意,讓此信做證據,楚國夫人在信上蓋滿了章,楚國夫人的印,武氏私印,淮南道節度使印......

  還有那個證據,玉石擺件。

  但安德忠一會兒又覺得這些都是假的。

  信也好印鑒也好都能私造,就算揭穿了,楚國夫人哭哭啼啼說一句被偷了,誰又能奈何她?天下這麼亂,丟點東西又算什麼稀奇。

  那個玉石擺件,楚國夫人說是他送的,他恍惚記得當初的確往竇縣送過禮,但那只是為了去探查情況,禮物也是讓人隨便去街上搶的.....他的東西可捨不得送人。

  搶來的禮物他哪裡知道是什麼樣!

  當初送禮的那個小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打死了。

  安德忠神情陰影不定,看著青色的仙人消失在青紗帳中,收回視線,落在連小薔身上。

  這是連小君的哥哥,說是兩人自小結伴親密無間不分你我。

  「連公子為了我冒險去見項南。」他猙獰一笑:「你這個哥哥,祝福他順利歸來吧,否則你的命就不保了。」

  都被扣押當人質了,連聲公子都不喊,什麼他這個哥哥.....連小薔神情絕望,連小君這傢伙哪裡在乎他這個哥哥性命,而且,連小君也不是為了安德忠冒險的,從淮南道過是想見項南吧!心裡不知道怎麼高興呢!

  .....

  .....

  連小君一路坐船進了揚州府,遠遠的就看到岸上一群白袍兵將,縱然也是一身白袍,有個年輕人在其中依舊閃亮。

  連小君站在船頭,眼裡的笑四溢而出。

  這個年輕人就是項南啊,一個不知道自己變成了自己未婚妻情夫的可憐人。

  水急船輕,連小君輕輕飄飄滑近,抬手一禮。

  「項公子,久仰久仰。」

  項南看著水中飄然而至的男子,心裡讚歎一聲,含笑還禮。

  「連公子,彼此彼此。」

  彼此嗎?連小君想,也算是彼此。

  他和他都以為那個掌控在手中,最少也算棋逢對手的那個陌生女人,其實與他們才是最熟悉的人,而那個夫唱婦隨恩愛情深的丈夫武鴉兒,與妻子才是陌生人。

  這世間真是有趣,連小君哈哈笑了,岸上項南也哈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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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2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各有各道

   春光普照大地,原本荒蕪破敗的城池也重現了生機。

  安東城也是如此。

  因為楚國夫人收復了京城,安東這邊沒有了威脅,流民漸漸聚集,躲藏逃離的民眾也重回家鄉,再加上項氏一族數百人在此聚居,一個冬天過後,城池也蘇醒過來。

  有人開始耕田,有人開始修屋,城門城池裡外也有了兵衛把守巡邏,原本河南道的兵馬試探來過,但看到懸掛項氏大旗的數千兵馬駐紮,便立刻跑了。

  有衛軍駐守,再一打聽還是英武將軍的兵馬,民眾們聚集來的更多了,街市漸漸的開了,官府也有了人......穿著兵服的將官,核查登基人口,禁止鬥毆拐騙,有人受欺負試著來告官後,將官派兵馬將作惡的抓了並驅趕離開安東,湧向安東的人頓時更多了。

  「家裡這麼多人,讓他們去衙門管事就行了。」項大老爺對項雲道,「你那些兵馬都是有大用的。」

  項雲點點頭:「我先用兵馬把規矩立起來。」

  亂世裡只有兵馬才能威懾。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項氏就算離開了太原府,也依舊能很快在一地再站穩腳,項大老爺面帶微笑的喝了口茶,沒有了太原府,他們有了安東城。

  以後這安東城就是他們項氏的了。

  官府他們收整起來,這算是大功,將來朝廷也不會奪走,只會順水推舟。

  「家宅附近已經住滿了吧?」項雲問。

  原本荒蕪凋敝的城池裡外突然變得擠滿了人,廢棄的宅院也突然住滿了人,有的是原來的舊主人回來了,有的則是流民撿著住了,當然因此也產生了糾紛,舊人回來驅趕新人,隨著這樣的糾紛越來越多,項雲讓兵將們開始統計房宅。

  項氏一族數百人,佔據了一條街的宅院,因為他們人數眾多,有護衛有兵馬,很多人就是最先圍繞著項氏族人所在聚集。

  「早就住滿了。」項大老爺道,知道項雲要問什麼,「不過沒有人來找我們要房子。」

  項氏族人挑選的自然都是豪宅,這樣的房子都是富人的,也是亂世裡最有可能逃生的。

  現在安東城恢復生機,這些人極有可能回來了。

  但這些人也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他們是不會傻以及蠢到來跟項氏索要宅院的。

  「這幾天倒是多了一些人上門拜訪。」項大老爺含笑道,「拿著名帖,我都讓人收下了,慢慢回訪。」

  這些上門拜訪的人中肯定就有原來的房屋主人,但他們不說,項氏也不會主動歸還房屋,當然,這些人不說也是表明房屋不會追討的結交之意。

  項大老爺沒有絲毫的愧疚不安,很坦然,這安東城如果沒有他們項氏,哪來的安穩,這些人怎能回故土來?

  能回故土,能重新享受太平日子,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人要知足。

  項大老爺已經開始思索,將來天下太平了,他們回太原府,安東這邊也不能丟,項氏哪一枝哪一房留下來,大族就是要這樣開枝散葉。

  項雲不在意這些小事,只叮囑:「雖然現在看起來很安穩,但人一旦安穩日子過久了,就會生驕,安東這邊大哥你要看好,我們項氏仁善好說話,不欺壓鄉里,但對這些人該打就打,該懲戒要懲戒,太原府的錯誤不能再犯,這樣我帶著兵馬走了以後,你們也能鎮守住安東。」

  「不用擔心,讓家裡的護衛穿上兵袍,另外還有阿城呢。」項大老爺笑道,「現在李大小姐走了,阿城也去不了淮南道,她現在對安東城很有興趣......哎?小六啊,你要走了?」

  項雲沒有先回答,而是繼續道:「阿城這邊也不能放手,你們要看好她,要記住,安東城要姓項,不能姓齊。」

  項大老爺點頭:「我知道,你放心,如果真有事,還有小南呢。」

  項雲這才道:「京城吳鄭兩位大人已經被楚國夫人關起來了,寫信想要求救。」

  項大老爺震驚:「此婦真膽大!」

  項雲笑了:「她要是不膽大也走不到今天,這是預料中的事,就算我沒有遇刺,我也不會貿然直接進京撞入她手裡。」

  項大老爺點點頭:「現在正好,她關押了吳鄭兩位大人,露出了本相,你有理有據可以進京拿下她了。」

  說完又擔心。

  「只是,你的兵馬不多啊。」

  那楚國夫人盤踞京城,兵馬雄厚,宣武道這邊還有韓旭送給她的兵馬聽調遣。

  項雲道:「劍南道這邊兵馬怎麼也要聽陛下的,倒是正好可以為我所用。」

  項雲手裡可是有兩道聖旨的,一道是朝廷詔楚國夫人去麟州,一道則是如朕親臨,拿出這些誰能不聽命?除非反叛。

  那就更有理由被誅殺了。

  項大老爺點點頭。

  「而且也有小南呢,讓他帶著兵馬向京城這邊來。」項雲笑道,「我已經給他寫了信,這時候應該收到了。」

  ......

  ......

  「哎哎,哎..」

  陳二爬上城牆,在後喚。

  站在城牆上如松竹般修長挺立的年輕小將目視前方,頭也不回:「別吵,送行呢,我正要賦詩一首。」

  陳二將一封信拍他肩頭:「你家裡的信,項都督受著傷,你爹還病著,齊小姐還盼望著,你還有心情給陌生人賦詩!」

  項南哈哈笑了,接過信撕開看了眼,也不知道看清看完沒有,就隨手又疊起來,視線再次看向前方。

  前方的原野上,連小君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陳二哼聲在後踮腳看:「跟這美人對坐一天一夜,是不是自慚形穢?」

  項南抬手輕撫髮鬢,道:「非也,我們這叫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陳二乾嘔一聲,跟項南鬥嘴就贏不了:「你怎麼想?」

  項南看著前方微笑:「我想楚國夫人還是會喜歡我的。」

  陳二錘了自己的頭一下嗷的叫了聲:「我是問你,怎麼看連小君這件事,哪有帶著數千隨從做生意的?做的殺人越貨的生意嗎?而且那些人一看就不是生意人,一個個像餓狼,真讓他從我們這裡過去嗎?」

  項南哦了聲,摸了摸下巴:「他不是說這是楚國夫人要做的生意嗎?楚國夫人當然做的是殺人越貨的生意,楚國夫人本人就是一匹餓狼。」

  說著笑了。

  「他連小君要說是自己的生意,帶著這些惡人,是不是要去傷害楚國夫人啊?我才不肯讓他過。」

  什麼亂七八糟的!陳二肅容道:「楚國夫人到底要做什麼?這件事有大問題。」

  項南抱臂看著城外,城外人來人往,繁華熱鬧,另有兵馬奔馳巡查其間:「有問題,也沒有威脅到我,對我們來說就不是問題,我們為什麼要管,管就要得罪楚國夫人啦。」

  他看陳二。

  「得罪楚國夫人,她跟我鬧,把淮南道攪亂,誰的損失大?我們!你傻不傻啊。」

  陳二瞪眼生氣喂了聲:「那要是楚國夫人作惡呢?你別忘了最近京城那邊的消息,楚國夫人奇奇怪怪的,京城的氣氛也很不對。」

  項南當然沒有忘,而且他現在還知道的更清楚了,項雲的信上告訴他,楚國夫人在京城飛揚跋扈,爭權奪利,將吳鄭兩位大人關起來了。

  真是暴躁又可怕的女人啊。

  項南抿著嘴噗嗤噗嗤的笑了。

  「你還笑!」陳二喊道。

  項南便不笑了,看著他,也大聲喊:「那就更不能管了!我要跟這個作惡的女人劃清界限!管,管不了,被牽涉其中,我們要麼被認為是同黨,要麼就是做事不力!總之我就被牽連了!」

  陳二被他喊的一愣愣的,似乎聽懂了又似乎哪裡不對。

  真的假的,終於要跟這個女人劃清界限了?

  ......

  ......

  日夜不停的奔馳,在一個清晨終於離開了淮南道境,打扮成車夫的安德忠與連小君作別。

  「接下來就不是楚國夫人的地界,我的旗號反而會惹來注意,就不能相送了。」連小君帶著幾分歉意,「接下來就靠大公子您自己了。」

  安德忠對他道謝:「能送過淮南道,前方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問題了,連公子不用再跟著我們吃苦了。」

  急行軍對於美人連小君來說的確很苦。

  連小君一笑還禮。

  安德忠拿出一封信:「這是我給楚國夫人的信,還請公子轉交。」

  連小君忙雙手接過:「某一定交到夫人手中,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又一笑,「夫人必然期盼著公子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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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0: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我心之所向

   安德忠的身影消失在地面上,原本龐大的商隊也跟著消失了,只餘下連小君連小薔兩人一車。

  連小薔直到此時才靠在車駕上,擦了擦一頭一身的汗。

  「我算是明白了。」他喃喃道,「每次我以為已經遇到天下最匪夷所思的事的時候,下一次總會有更嚇人的。」

  現在回想,當初去跟叛軍張慶買糧、去跟馬江買揚州城,甚至堂而皇之去劍南道復仇,還算什麼啊。

  帶著叛軍頭子安德忠以及數千叛軍,從淮南道大搖大擺而過,然後送去太原府讓其父子團聚......

  這是人能想出來的事嗎?就不說是不是人敢做的事了.....

  連小薔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對這件事他好像沒什麼想法了,唯一的念頭是,下一次會是什麼事?

  連小君還會做什麼?還會賣買什麼?天下嗎?

  天下,他的眼神聚集了一些,好像是.....未了曾和連小君說過什麼?做一個名為天下的生意什麼的?

  他撐著身子視線尋找連小君,先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看到連小君正打開一封信.....

  「這個,不是安德忠送給夫人的?」連小薔忘了自己要問什麼,跳起來瞪眼又壓低聲音,「你怎麼打開了?」

  連小君道:「夫人給安德忠的信都讓我看了啊。」

  「那是為了讓你瞭解情況。」連小薔道,神情有些畏懼,安德忠很可怕,那個敢跟安德忠往來的女人豈不是更可怕,「她又沒有說讓你看安德忠的回信。」

  「我如果說要看,夫人會讓我看的。」連小君道,「我看也是為了得知生意做得怎麼樣。」

  算了,反正只要連小君要做的事,他說話又有什麼用,連小薔踮著腳探頭,那,安德忠寫了什麼?

  連小君笑:「他感謝楚國夫人告訴他父親生病的事,又追憶了一下當初兩人的相識,感歎了一下如今天下的混亂和艱難。」

  真是服了這些人,不,這些鬼了,明明是惡鬼,還非要說人話,連小薔失笑,這天下的混亂和艱難不正是他們父子搞出來的嗎?

  「他難不成還要細論一番朝堂和朝官荒唐?他們父子是正義之舉?」

  連小君笑道:「那倒沒有,安德忠不是個蠢人,不會說這些沒用的話,他啊,直接給了楚國夫人一個許諾。」

  什麼承諾?連小薔好奇。

  「他說,待他得了天下。」連小君將信折騰放進袖口,一笑,「楚國夫人依舊是楚國夫人。」

  ......

  ......

  安德忠停下讓馬匹略作歇息的時候,也回頭看了眼,連小君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這邊的城池也籠罩在暮色中。

  四周的人和馬也變的霧濛濛,除了馬匹的喘氣別無他聲,安靜的令人壓抑,就像暴風雨來之前的陰雲。

  他們的確不像商人,也不像一般的隨從,他們馬匹上衣服裡都藏著兵器,他們的身上都帶著血腥氣,沒想到真的從淮南道境內走過來了,暢通無阻。

  一路上難免經過城池,看著路上湧湧的人群,巡查的兵馬,對於他們來說,就像一塊擺到面前血淋淋的肉,真想上去咬一口,然後熱鬧的人群四處逃散,兵馬廝殺,明媚的春日遍地鮮血死屍......想到這場面就讓他們熱血沸騰,太刺激了。

  雖然安德忠也不時的這樣想,但他到底還保持著清醒,第一動手沒這麼容易,圖一時快意沒什麼意義,二來,始終警惕這是陷阱.....

  「大公子,現在看來,這楚國夫人可信啊。」副將低聲道。

  他們已經走過淮南道,離開了楚國夫人掌控的地方了,只要過了前方的河南道......河南道這邊甚至可以忽略不計,那裡的兵馬就是擺個樣子,現在可以說太原府河東道就在眼前了。

  「說我們是叛軍。」另一個副將低聲嗤笑,「這些衛軍哪個都是黑心,都是為了自己。」

  安德忠道:「不為己還能為誰?人之常情。不過楚國夫人這個女人奸詐又瘋狂,現在還不是放鬆警惕的時候。」

  他看向前方漸漸被夜色籠罩大地。

  「不在自己的地盤上,楚國夫人反而更好動手,她不肯離開京城,把那皇帝的官都抓起來了,這時候要是京城外鬧點動靜,立個功,震懾那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副將們點點頭,儘管他們已經過了淮南道,但這件事還是匪夷所思疑雲重重。

  「大公子。」有副將問出心中疑惑,「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安德忠啐了口,咬牙看著前方的夜色:「自然是因為,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就關係到我們極大的利益。」

  他心裡狠狠的罵了安慶忠,封了鄭王還不知足,還想當皇帝,真把他這個大哥當死人了!

  如果安康山病死,或者不管怎麼死,死了留下的八萬多兵馬被安慶忠搶佔,那他就真的只能當個死人了!

  安德忠心裡火燎,問其他兵馬消息,他當然不可能只帶了幾千兵馬,然後將性命都繫在連小君身上,得知太原府的事後,除了他從淮南道這裡走,其他地方,從江南道甚至從東南道,他也安排了人馬潛行。

  副將們詢問了斥候,暫時沒有接到消息。

  路途遠兵馬少,估計走的很不順利,安德忠也管不了了,他只要能保證自己帶著的這些人順利的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太原府就是成功了。

  「拔營。」

  一聲令下,夜色浮動,人馬像濃墨一般在大地上鋪開。

  ......

  ......

  盛春的夜空星星點點,河北道境內濃黑的大地上也不時的冒出點點星火。

  刀箭亂飛,堡寨上燃起火光,其上不斷有人掉下來,或者帶著火,或者被人一刀砍中,慘叫聲撞擊在地面上砰砰的悶聲,慘叫聲或者更加慘烈,或者瞬時消失。

  嗚嗚嗚的退兵號角響起,地面上一群群人像潮水般退去,堡寨裡門打開,一群群兵馬沖了出來,火把照亮了地上散落的屍首。

  這些屍首都沒有兵袍,看起來像普通的民眾,但散落的兵器可不是民眾能擁有的。

  「大人,這是史朝軍旗。」

  「這些人裡面穿著兵袍呢。」

  隨著搜查不斷的有聲音彙報,為首的將官面色沉沉,一揮手:「史賊竟然出了建安州!追!」

  一隊隊振武軍攜帶火光在四周散開搜查追擊。

  沒有火光的夜色裡一群人狂奔,躍入丘陵起伏的溝壑裡。

  天光大亮的時候,溝壑裡野草搖動,響起幾聲鳥鳴,待遠處也有幾聲鳥鳴傳來,藏在亂草下的一群群人才探出身來。

  亂草裹在頭上身上,投下的陰影將他們的面容遮擋,有人喝水有人吃乾糧有人則呸呸的往外吐血水....咒駡聲也雜亂的響起「這該死的振武軍!」「罵錯了,應該叫鴉軍!」。

  十幾人擁簇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溝壑上俯瞰,恍惚這條溝壑綿延多長,其內晃動掩藏的人馬就有多長.....

  這些人亦是不穿兵袍,頭頂亂草,漸漸升高的日光在他們身上投下陰影。

  「都督。」有斥候近前,對身材高大的男人施禮,「這邊的駐軍沒有再追來,且退回堡內了。」

  此人就是被安康山登基後封為范陽節度使的史朝,安康山最信任的大將,曾領兵八萬。

  只不過現在經過接連損兵折將,野豬兒戰死,河北道范陽郡丟失,現在只能帶著寥寥兵馬躲在建安州。

  史朝看著前方思索片刻:「收回兵馬,我們繞路。」

  一聲令下亂草晃動,腳步聲馬兒嘶鳴,震動的溝壑塵土飛揚。

  站在高高的堡寨上,似乎也能看到天邊騰起的煙塵....

  「大人。」斥候高聲道,「史朝兵出現了。」

  將官問:「向我們這邊來了嗎?」

  斥候搖頭:「他們走了。」

  副將們在一旁躍躍欲試等候一聲令下就去追擊,但將官收回了視線,道:「傳令各處,城池戒嚴,民眾入城暫避。」

  斥候應聲是,一個副將回過神喊聲大人:「我們不追擊嗎?」

  這是守,不是攻啊。

  他們什麼時候見了叛軍只守不攻了?

  那是叛軍啊!送上門的!

  將官看著副將們,道:「上面有令,最近要嚴守城池,如有叛軍,敢侵犯殺無赦,如退走,則不追殺。」

  副將們聽命軍令,但臉上還是寫滿了疑惑,嚴守城池和追殺叛軍不矛盾吧,為什麼啊?

  疑惑的不止副將們,聽到這邊的守軍沒有追來,史朝也停下腳,神情凝重。

  「這可不像鴉軍的做派。」一個大將道,「都督,我就說了,這件事有問題!」

  就在不久前,兗海道來的商人給他們送來一個消息,說安康山病重,楚國夫人要打太原府了,山東的兵馬都被調動了。

  這個消息令人震驚,退居建安州之後他們就像被外界隔絕了。

  「是啊,大皇帝陛下怎麼會病重?這是陷阱!」另一個大將低聲道,「兗海道來的商人,也不一定可靠,那邊可是緊鄰沂州的,沂州是振武軍的地盤。」

  史朝不同意這句話,不是商人不可靠那句,而是皇帝怎會病重。

  安康山麼,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看起來雄壯,其實身體和精神都有病,身體上有爛瘡,精神上容易狂躁。

  「其實我們是許久不來河北道了。」一個斥候說道,「河北道最近不一樣了,官府運轉起來,還有武鴉兒的義子女們分城而治,各地都在安置流民,種田,嚴明法紀,打架鬥毆都不行。」

  這還真不像鴉軍振武軍做派!

  以往只是打仗,也不講究守城,遇到了叛軍,都是打個你死我活,不把城池當自己的,能捨了能燒了,他們根本不在意佔據多少城池,只要境內有叛軍,佔據城池又有什麼用,更別提養民,扶持官府了......

  除了不搶不殺平民百姓,武鴉兒的兵馬跟叛軍沒有什麼區別!

  不對,比叛軍還叛軍呢,至少很多叛軍還是喜歡搶城池守城池囤積糧草。

  這話讓諸人一陣低聲議論,振武軍這是怎麼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感覺.....

  史朝的臉上疑惑凝重反而淡去。

  「不奇怪,因為他要養城治民了。」他說道,「要理順官府,要安民,這樣才能囤積力量,人一旦要想囤積力量了,膽子就小了,就捨不得拼死了。」

  諸人點點頭,這一點倒是明白。

  「不過,武鴉兒這樣做幹什麼?他兵馬已經夠多了。」

  史朝嘴邊一絲嘲笑:「因為那皇帝要回京了,武鴉兒開始準備後路了。」

  諸人又一陣議論,也議論不出來什麼,還是商議最關鍵的問題吧。

  安康山真的病了嗎?他們真的要趕回太原府嗎?

  史朝看向太原府的方向,事到如今就直說了吧,安康山病重只是一個引子,讓他提起一口氣邁出了這一步。

  不管安康山是真病還是假的,安康山真要死了,很好,沒死,也無所謂。

  他必須回太原府。

  他不能被困在建安州,如果一直被困在這裡,他就像一條魚在乾涸的水潭裡,很快就會死去。

  他只有回到太原府,重新掌控八萬多的兵馬,他才能真正的翻身,才能重新風生水起。

  「我們的目的只是過路。」史朝一聲令下,「避開城池關卡,分散兵馬,遇到追擊,不許對戰,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太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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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城門上下兩兄弟

  雖然不對戰,白天藏跡黑夜潛行,但數千兵馬如石子,再大的湖面,也必然濺起水花。

  水花飛濺,留下一路漣漪,攪起一片片漩渦,跌跌撞撞,先先後後,數目減少一半,還是到達了太原府。

  火光粼粼,整個太原府在夜色裡恍若燃燒起來。

  「到底有多少兵馬?」安慶忠怒聲喝問,在一眾將士的擁簇下,踏上城牆。

  「王爺。」城門將官道,「大約有三千人。」

  安慶忠一腳跺在城磚上:「才三千?才三千怎麼就沒攔住?平喜是死了嗎?」

  承恩擠過來:「王爺,我看平喜是投了大公子了。」

  安慶忠站在城牆後,看著城外火把軍旗烈烈,在一層層兵馬陣圍擋中,有一群人不穿兵袍.....

  「平喜這個廢物。」他咬牙罵道,「父皇賜他虎頭,他其實就是只貓!本王就該殺了他!」

  因為來人是大公子啊,給他下命令的也是公子,兩個公子相鬥,他當然不會為了其中一個拼命,要讓他平喜拼命,你們兄弟兩個得先拼命決出勝負.....承恩勸道:「平喜不足為懼,王爺日後再收拾他,現在最要緊的是大公子。」

  他的話音落,城門外響起一聲怒吼。

  「安慶忠!安慶忠給我出來!」

  這一聲吼隆隆如雷,讓城門上下列隊的兵馬晃動。

  安慶忠忍不住將披風裹緊,透過牆垛看去,見那群不穿兵袍的人馬中,有一座山般的影子,很像父親.....

  此時那人坐在馬上,手中握著大刀,火光和夜色在他身上交織拉扯,猙獰又可怕。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安德忠了,日常想的話,想不起來安德忠什麼樣,但此時一眼就讓他記憶復甦了。

  安德忠,還是那副兇惡的樣子!

  「安慶忠現在當了鄭王,住在城池裡,就忘了本,竟然晚上睡覺都喚不醒了嗎?」

  「忘了以前跪在本公子門前當門墩了?」

  「讓他給本公子滾出來開門!」

  安德忠的罵聲不斷的砸過來,砸的其他兵將也慢慢的復蘇了對大公子的畏懼.....

  「王爺,不能讓他再罵了。」承恩低聲道,按住腰裡的刀,「殺了他。」

  雖然已經想過很多次很多種殺安德忠場面,但當這個人突然降臨面前,安慶忠頓時慌亂,是誰走漏了消息?安德忠怎麼過來的?隔著淮南道江南道河南道.....

  「怎麼殺?席相爺呢?」他扭頭問,「快請席相爺。」

  席嚴這狗東西,承恩撇嘴,肯定早知道消息了,所以才裝作不知道,不管你們哪個兄弟接任,他都要當相爺,這時候怎會明面站出來支持誰。

  「王爺!大公子無詔而回,這是謀逆大罪。」他道,「還半夜衝城,格殺勿論的!」

  啊對!安慶忠撫掌,穩住了心神,眼神恢復了兇狠,看著人群中那座山影,居高臨下看,這座山可跟父親不一樣,小很多,而且就算他用大公子的名義硬沖過河東道的防線,但此時此刻還被自己的兵馬層層圍住,三千多人.....

  他可是有八萬兵將可用的,又有高厚的城池,定能讓安德忠死在城外!

  「安德忠!」安慶忠站到城牆上,吼道,「無詔而來,你是什麼意圖?立刻下馬束手就擒!否則....」

  「否則怎樣!」安德忠一眼看到城牆上兵將中站出來的胖子,不待他說完怒意如山砸過來,「安慶忠!你這小兒!眼中無父無兄長!你要殺我嗎?」

  安慶忠恍若又回到了小時候,被這個兄長壓制羞辱,又是氣又是怒還有些懼怕,伸手指著:「你,大膽,你見了本王....」

  承恩忙扶住他低聲授意:「王爺,不要跟他多說了,直接下令!趁著他人不多,趁著知道的人不多,快刀亂麻。」

  是啊,安德忠來這裡的消息還沒散開,軍中跟他交好的將官們也都還不知道,他的人也不多,趁夜色正濃,殺了他很容易,如果等消息散開,等天光大亮,再殺他就容易擾亂軍心.....

  安慶忠向後退了一步,承恩上前。

  「安德忠無詔而來,意圖謀反,王爺有令,拿下安德忠,敢有反抗,格殺勿論!」

  這一聲令下,城門前軍陣齊聲應和,聲如雷震。

  雖然料到會如此,但真聽到了,安德忠還是睚眥欲裂:「小兒!你敢弒兄!」他橫刀在身前,看向面前的軍陣,怒吼,「我安德忠在此!誰敢殺我!」

  不知道是怒吼,還是安德忠這個名字讓軍陣的前列人馬躊躇,些許的騷亂。

  看到這狀況,安慶忠又惱又驚,這樣的安德忠更不能留!他站在承恩身後,舉起親王印璽和兵符,再次下令:「給本王殺了他!」

  軍陣踏踏,安德忠身邊的人也發出怒吼擺出了對陣,大戰,或者,屠殺一觸即發。

  但暗夜裡遠處又傳來一陣急促的如雷的馬蹄聲,與此同時有信兵蹬蹬上城牆沖到安慶忠身邊。

  「王爺。」他氣喘吁吁道,「史朝史都督來了。」

  史朝!安慶忠手一哆嗦,王璽兵符差點掉地上,旁邊承恩的臉色也很驚訝。

  怎麼回事,史朝怎麼來了?

  「王爺,史都督帶著陛下賜予的鎧甲,說如陛下親臨,一路衛兵不敢阻攔。」信兵低聲道。

  是啊,史朝可是比安德忠更受安康山看重的大將,從起事前到稱帝后,斷斷續續送過不少好東西,表達兄弟之情義。

  安慶忠來回踱步,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安德忠來了,史朝也來了?是誰把消息走漏了?

  「有奸細!」安慶忠恨恨,抬眼審視身邊的將官們,「誰把消息告訴他們的?」

  將官們面色驚恐紛紛搖頭。

  「王爺。」承恩道,「不應該啊,知道這個消息沒多少人,而且,也沒這麼快能送過去啊,史朝和安德忠與我們都隔著衛軍呢。」

  是啊,要傳遞消息,先要通過衛軍所在,史朝和安德忠要過來,也要通過衛軍所在,而且是很兇猛的武鴉兒夫婦掌控地,神仙插翅膀也不過如此了吧。

  奇怪.....怎麼會變成這樣?

  城門下的對戰已經開始了,廝殺聲聲,新奔來的兵馬也越來越近,發出呼喝聲「史都督在此」「停下私鬥」。

  對戰的雙方在驚訝中慢慢的停下來,火把照亮湧來的人馬,也是穿著普通衣袍,只有其中一人披著金燦燦的鎧甲.....

  「史都督!」安德忠大喊。

  金燦燦鎧甲下的史朝看到安德忠,也大喊一聲:「大公子!」

  他再看這場面:「這是怎麼了?」

  安慶忠狠狠的拍在城牆上。

  史朝抬頭向這邊看來,高聲道:「鄭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安慶忠深吸一口氣:「史都督怎麼來了?」

  史朝坦然道:「我聽到一些非常不好的傳言,放心不下,前來探望陛下。」

  安慶忠道:「史都督多慮了,沒有什麼事。」

  安德忠冷笑怒駡:「小兒,沒有什麼事你為什麼不開城門?你是否做賊心虛?陛下是不是被你害了!」

  安慶忠大怒,回罵:「安德忠,你血口噴人造謠惑亂軍心其心可誅.....」

  史朝抬手大聲調解:「兩位公子,不要這樣爭吵,如果有誤會,大家坐下來說開不就行了嗎?」

  安慶忠握住城牆,現在怎麼辦?

  「小兒不開城門,你做賊心虛!」

  「大公子,稍安勿躁,王爺此舉必然是有誤會!」

  城門外安德忠高聲怒駡,史朝好言好語相勸......但他可也不是什麼好心,今晚來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就乾脆一網打盡,安慶忠捏碎一塊城磚:「殺.....」

  這一次承恩攔住他:「王爺,只怕不行,史朝一來,他們人數多了.....」

  安慶忠怒道:「能有我們人馬多嗎?」

  承恩忙道:「當然沒有,要殺他們也能殺,但肯定要廢一番周折,最關鍵的是,一下子殺掉兩人....只怕軍心混亂,會有更多人趁機作亂....」

  單單殺一個安德忠還能解釋安撫,把史朝也殺掉,這位可是軍中老將.....

  父親馬上要死了,他還真有些怕掌控不了兵馬。

  「既然史朝來了。」承恩低聲道,「王爺試著拉攏他,有他相助的話,大公子就算在,也不能奈何。」

  安慶忠一拍城牆:「史都督,大公子帶兵馬突襲,陛下很是驚恐!」

  安德忠回罵他胡說八道。

  史朝則道:「這樣啊,請大公子與我卸甲不帶兵馬,進宮給陛下解釋賠罪。」

  卸甲不帶兵馬?安德忠瞪眼要罵,但忍了忍,還是嘩啦扔下刀,再看城門上冷笑:「就怕這小兒不敢!」

  卸甲不帶兵馬....安慶忠捏著城牆磚,到時候把城門一關,比讓他們在外邊這麼鬧更好掌控。

  「開城門!」

  .......

  .......

  太原府內黑夜籠罩,但無人入眠。

  街上混亂的馬蹄聲腳步聲早就將滿城人驚醒,沒有人敢開門,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一家老小抱在一起等候命運的安排。

  臨街的商鋪緊閉,夥計趴在門縫上一會兒用耳朵聽,一會兒用眼睛死死的看,聽著似乎不間斷的馬蹄腳步聲走過,看著透過門縫閃爍的火光人影,他屏住了呼吸,在憋暈過去之前,街上的人馬終於走完,餘下零星的巡查。

  他摸著黑向後爬,撞到一個人。

  「哎呦未先生。」他低聲道。

  未了拉他起來,低聲問:「怎麼樣?」

  夥計擺手:「不是攻城了,好像是來了不少人,不是兵馬,穿著普通衣服,恍惚還有軍旗,什麼,安,什麼,史.....」

  「安德忠,史朝?」未了聲音驚訝,「是他們來了?」

  哦對了,可不是,叛軍裡有這兩個大人物呢,夥計噗通又坐在地上:「哎呦安康山是真的要死了,這兩個人都被叫來了。」

  未了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好?夥計抬頭看,黑暗裡看不清未了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的歡喜,這有什麼好的?

  「他們來了。」未了低聲笑道,「我們就不用死了。」

  什麼啊,夥計皺眉,這兩員叛軍大將來了,安康山就算死了,太原府也不會亂,反而會更堅固,那樣楚國夫人也好武鴉兒也好,攻打太原府會更艱難更慘烈,他們也更沒有生存的希望了啊。

  未了拍了拍他的頭:「所以說,這世上只有她敢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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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0: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麟州之所急

     清晨驅散了黑夜,夜色掩蓋下的安靜也被各種聲音打破。

  麟州,魯王宮大殿皇帝掩面坐在龍椅上,聽著嘈雜一片。

  「江南道,河南道均有消息送來。」

  「還抓住了幾個俘虜,已經招認了。」

  「千真萬確是安德忠的兵馬。」

  「不不不,現在的關鍵不是浙西叛軍侵擾,而是安德忠!安德忠!」

  「那俘虜說,安德忠去河東道了!」

  「安德忠怎麼可能去得了河東道?看看輿圖,浙西和河東道之間銅牆鐵壁。」

  「什麼銅牆鐵壁,這個俘虜說了,安德忠不僅過去了,還是從淮南道過的!」

  聽到這句話,皇帝甩開衣袖,制止大家的爭吵:「叛軍說的話就不要拿來當證據了!」

  皇帝的話讓諸臣爭吵略停,但門外有太監帶著一個風塵僕僕的信兵急急跑進來。

  「陛下,陛下,急報。」太監尖聲喊道。

  殿內所有人的視線凝聚在信兵身上,信兵噗通跪下:「張安王林兩位將軍急報,安德忠已入河東。」

  殿內一陣死靜,旋即譁然。

  皇帝再次用袖子掩住臉,被一片喧嘩包圍。

  「這怎麼可能?」

  「張安王林是不是搞錯了?這兩人可不靠譜!」

  因為有李明玉,皇帝身邊不需要張安王林,領兵去迎戰麟州外圍著的叛軍,兩人又不敢,朝廷也不放心讓他們去,於是便安排兩人巡查警戒以及刺探。

  河東道是最被關注的地方,那邊的風吹草動關係麟州安危,尤其是皇帝準備回京的時候。

  所以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河東道的消息。

  一直沉默不言的崔征道:「這時候就不要自欺欺人,好消息不一定靠譜,但壞消息往往都是真的,各地突然都報來叛軍過境的消息,這不是偶然,這必然是叛軍有動作,就是安德忠。」

  諸臣一陣沉默。

  「安德忠去太原府。」一個將官思索道,「浙西那邊豈不是空虛了?」

  一個官員將一把公文在手裡摔打啪啪「齊都督昨日的信報剛到,叛賊承慶偷襲攻破東南道三城,形勢危急。」

  另一個將官皺著眉頭看著輿圖上標注的發現浙西叛軍的地方「而且從各處報來消息看,浙西叛軍人數不多,三五成群,最多也只有一百人,所以可以得知,安德忠並沒有帶走浙西很多兵馬。」

  是啊,浙西那麼大的地方,又是安德忠的老巢,他怎肯捨棄。

  「那要這麼說,安德忠沒有帶多少兵馬。」一個官員靈機一動,「去了太原府也沒什麼....」

  這話立刻遭到諸人斥責。

  「那是安德忠!」

  「十個叛軍在他手裡能變成百人戰力!」

  龍椅上的皇帝再次甩開袖子,顫聲問:「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就讓安德忠跑到河東去了?」

  是啊,中間隔著那麼遠,而且還都是衛軍所在!

  「陛下,河南道也好,江南道也好,可見都不是叛軍的對手。」

  「當下旨斥責當地官將。」

  「還有淮南道,楚國夫人.....」

  皇帝放下袖子,道:「楚國夫人在京城呢,她沒有在淮南道。」說到這裡歎氣,「如果楚國夫人在,也不會....小項公子畢竟還年輕啊。」

  諸臣聞言點頭,是啊是啊,但也有人略有些走神,好像,楚國夫人年紀也不大?

  「所以說對抗衛軍,還得是武鴉兒夫婦.....」一個官員感歎。

  話音未落,外邊又有太監帶著信兵跌跌撞撞跑進來。

  「陛下陛下。」太監喊道,「張大人王大人又送急報來了。」

  這話讓殿內的諸人窒息,雖然還不知道內容,但張安王林只要送回來的,就沒什麼好消息,這都成了大家的共識了。

  難不成安德忠這就帶著河東的叛軍打過來了?

  「陛下。」信兵跪下道,「史朝也到太原府了。」

  此言一出殿內再次死靜。

  嘩啦一聲,皇帝從龍椅上站起來。

  「這不可能!」他喊道,「史朝怎麼可能到太原府!」

  比起安德忠的浙西和太原府隔著好幾個衛道,史朝和太原府只隔著一個衛道,但這一個衛道是由武鴉兒駐守的!

  武鴉兒啊!

  哪個叛軍能從他眼皮下安然無恙的走過去?

  除非.....

  ......

  ......

  入夜的宮殿裡,難得的燈火通明,今夜很多人都無法入眠。

  皇帝坐在椅子上,用手掩面發出啜泣聲。

  崔征忙碌後走進來,看到這一幕,先肅容讓皇帝安心:「武鴉兒夫婦不會叛變的。」

  皇帝抬起頭面容憔悴,鼻音濃濃:「可是,史朝和安德忠又是怎麼到太原府的,一開始說安德忠去了太原府,有人要問責楚國夫人,朕還特意給她解圍,朕不想讓大家怪罪她身上,但史朝這個,這個...」

  他沖崔征攤開手,手顫抖。

  「朕實在是沒辦法解釋了!」

  「相爺啊,他們做的這事,現在天下人都看得到啊。」

  「這不是反叛是什麼?」

  所以一開始他就懷疑是楚國夫人的問題,崔征看著皇帝,將這一日查證商議的結果放在龍案上。

  「武鴉兒夫婦桀驁不馴,對朝廷對陛下不敬。」崔征道。「但要說反叛,臣認為他們兩個倒是不會。」

  崔征一向不喜武鴉兒夫婦,現在竟然為他們說話?皇帝放在膝頭的手握緊,指甲掐到肉裡.....

  崔征道:「他們桀驁不馴,貪名圖利,當了叛軍,在安康山那裡可享受不到陛下對他們的恩待,沒有天下人的信服,就什麼都沒有了,這夫婦二人才不會那麼蠢。」

  皇帝問:「那他們為什麼做出這樣的事?」

  崔征看著輿圖,冷冷道:「因為他們不想讓陛下回京,自己也不想離開京城。」

  皇帝歎氣:「不想回就告訴朕,想要什麼就說,朕難道還能不給他們?竟然不相信朕,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他們要的太多,自己也知道不能開口。」崔征道,「就想讓陛下和朝廷主動給,能要什麼,無非是更大的權勢,更多的財富,更多的聲望,這些在京城和河北道很容易實現,所以他們才捨不得此時就離開。」

  皇帝道:「等天下太平了,大夏天下這麼大,他們要什麼財富權勢聲望要不到啊?」

  崔征看了皇帝一眼,這話說的.....皇帝自己心裡都知道答案吧?

  他們到時候當然要不到。

  看來武鴉兒夫婦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現在才會如此大膽。

  「那現在怎麼辦?」皇帝道,「朕給他們寫封信,許諾他們要什麼給什麼.....」

  崔征打斷皇帝:「陛下,不能再驕縱他們了,先前桀驁,不聽朝廷陛下調遣,賣官斂財,殺世族世家也就罷了,現在為了要挾朝廷,竟然與叛軍勾結,置天下與萬民與不顧,這不是桀驁不遜了,這是作惡了。」

  皇帝道:「那能怎樣啊?相爺,這時候問罪他們,只怕真的要反了。」

  崔征道:「不問罪,現在還不是問罪的時候,但也要給他們套上枷鎖了。」

  皇帝苦笑:「誰能給他們套上?」

  崔征道:「陛下,有項雲呢。」

  說到項雲,皇帝就更生氣了,讓他去做事,結果遇到刺殺就躲起來了,還有他那個侄子,怎麼守的淮南道,竟然沉迷楚國夫人美貌做人情夫,讓安德忠就這樣過去了?

  小的被楚國夫人所迷,項雲也說不準呢!

  「陛下。」崔征看皇帝的臉色也知道他的心思,皇帝現在越來越不掩飾心思了,「項都督是個穩妥的人,他只要準備好了,就一定會做事的。」

  ......

  ......

  京城外踏春的民眾都被驅散,遠遠的看著關卡前對峙的兵馬,分辨著烈烈的軍旗。

  一邊的很熟悉,振武軍和楚字大旗飛揚,另一邊則是陌生的,英武軍旗,項字大旗。

  「項都督。」關卡的將官恭敬道,「您要進京也可以,但兵馬要在這裡的大營等候。」

  項雲溫和道:「我不進京了,就在這裡,請楚國夫人來見吧。」

  得到消息的官員們騎馬趕來,聽到這一句忙施禮道:「很抱歉啊,楚國夫人身子不好,還是請都督移步吧。」

  「那真是很不巧啊。」項雲帶著歉意道,拿出一卷軸,「但聖旨在此,事關重大,還是請夫人辛苦。」

  聖旨?

  官員們對視一眼,那這還真不能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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