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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距離交出三千戰馬的期限還有十數日,牧場裡的馬師幾乎全動了起來,每天馴馬、教馬,忙得不亦樂乎,唯有負傷的武聿擎在那乾瞪眼,沒辦法親自在場監督。
他獵回來的馬兒們情況如何了?有沒有水土不服的症狀?馬師們馴馬還順利嗎?牧場先前被人下毒,死了太多牲畜,元氣大傷,現在怎麼撐下去?還有,他的愛妻,習不習慣牧場的生活環境?
煩惱的事情太多,他根本不可能躺在床上靜養,只不過妻子三申五令要他好好休息,他只能壓下滿心的煩悶,先關在房間裡。
但要他乖個一天還可以,兩、三天過去,他就受不了了。
趁著這天妻子不在房裡,似乎連小晴都帶走了,大概不會太快回來,武聿擎便趁這個空檔,偷偷騎馬來到了草場,想監看馴馬師們馴馬。
一旁的秦閱不經意瞄到了個人影站在草場邊,一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應該乖乖躺在床上的場主,怎麼可能會在這個地方?
但當他揉揉眼睛再次細看—嘿!真是臉色還蒼白的場主站在那兒,還一副隨時要衝上去「教育」那些馬師的樣子。
秦閱差點當場失聲叫出來,急忙喚來一旁的小孟子,在他耳邊吩咐了兩句,看小孟子連忙去辦事了,自個兒才趕快走到武聿擎身旁。
「場主!這……牧場風大,大夫說你現在身體吹不得風,你該在屋裡休息的,怎麼跑出來了?」
「少囉唆!」武聿擎瞪了他一眼,「我是場主,還需要你來說教?」
「但你的傷勢……」
「我的傷勢又怎麼了?這裡我最大,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他獨斷地做了決定。他身為場主,哪還需要聽別人說些什麼?除了……
「所以我說的就不算數了?」
一個淡然的女聲由他身後傳來,差點讓他嚇得跳起來。
「妳……妳去哪裡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妳。」武聿擎硬是面無表情地扯謊。「所以我才會起床看看,不是故意亂走。」
「哦?你找我找到草場上來了?你認為我會來看馬師們馴馬?」李昶妮對他蹩腳的謊言感到啼笑皆非。
「當然。」他睜眼說瞎話。
「你覺得我該不該順便教教那些馬師馴馬的技巧,或者在他們做不好的時候吼他們兩句,再上去示範一下?」她一句話說破他的心思。
武聿擎十分了不起的沒有露出任何意外或羞愧的表情,仍是臉色嚴肅正經八百地道:「這倒不需要,這種小事我來就行了。」
一旁聽到這對話的秦閱和小孟子,全憋笑憋到肚子痛。這場主該說是傻,還是太會裝蒜?居然在那鬼扯還能臉不紅氣不喘。
不過他們當然沒笨到站在原地看戲,早閃得遠遠的,否則等會兒一個不小心當真笑出來,等場主傷好了,大概就要換他們養傷了。
「武大場主!你再掰嘛!明明是偷跑出來還不承認?我看我再不來,你就上去把那馴馬師從馬上給揪下來,自己上馬了!」她橫了他一眼,卻沒辦法真對他生氣。她很明白,在這危急存亡之秋,要他成天待在房裡,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武聿擎表情忽青忽白,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被抓包這種事。以往沒人制得住他,什麼都他說了算,如今來了一個剋星,簡直讓他無所適從。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解決目前尷尬的方法,這也是他最近才發現的一個很有效的法子。
和她面面相覷了半晌,他冷不防抱著頭,皺眉低叫,「我頭好痛……想回房休息了!」
「你不是傷到胸,怎麼痛的是頭?」李昶妮很想笑。這男人演得一點都不像,但心裡卻免不了一絲絲擔心,怕他是不是真的哪裡不舒服?
大手馬上由頭上移到胸前,眉頭仍是皺著,不過這一次他換了台詞。「我胸也好痛,可能是胸痛引發頭痛……我痛到快受不了了。」
「你……」簡直拿他沒辦法,她招手喚來遠遠立在一旁已經笑完的小廝。「小孟子!來扶你家場主回房休息!」
小孟子得令,機靈地跑到武聿擎身旁,但手都還沒碰到他,已讓他閃了開來。
「我不要他扶!我要妳送我回房。」被男人扶助的嫌惡感,令他退離了小孟子一大步。
不是胸痛引發頭痛嗎?怎麼現在全不痛了?還精神奕奕的嫌棄小孟子……李昶妮啞然失笑。「算了算了,我扶你行了吧?真是任性!」
於是,她和他一起上了馬—這男人上馬的動作倒是很俐落—接著兩人緩緩騎馬回去,遠處還傳來小孟子的笑聲。
裝得一臉若無其事的回房,武聿擎半個人都癱在她身上,名義是要她攙扶,事實上卻是趁機吃吃豆腐,享受一下軟玉溫香在懷的美好。
都是牧場裡那個庸醫,居然要他這一陣子禁慾?簡直是故意折磨他!
李昶妮辛苦的將他送上床,看他臉色雖然蒼白,但還算有精神,便放心地想回去忙自己的事,但手還沒碰到門,卻聽到背後的男人悶悶的聲音。
「我口渴,想喝水。」
她只好回頭替他倒了杯水,還很盡責地服侍他喝下。然而當她轉身放好杯子,又聽到那大老爺發難。
「我胸口不舒服,替我揉一揉。」
猶記大夫曾說,偶爾替他順順氣也是好的,李昶妮便又坐在床邊,依大夫教的方法,在他胸前揉了好一陣,直到她覺得可以了。可她人都還沒站起來,又被他拉住。
「我要睡了。」他說。
「我知道你要睡了。」她耐心回應。
「我要妳陪我睡!」
「我哪裡有那個美國時間……」想到他根本不知道美國在哪裡,她索性改口,「我是說,你病了,現在牧場裡的事都靠我主持,怎能兩個人都躲在房裡睡覺?」
「妳的雅昶小集不是賣了?」那還有什麼事能讓她忙碌到不能陪在他身邊?
對一個病人、特別是個任性的病人來說,他的事就是最重要的!
「但你牧場裡的事情更複雜啊!」她揉了揉額際,最近開始接觸這牧場的運作經營後,她才知道難度之高不亞於開一家超級市場。
「不是都有人處理了?」他記得之前才做了她所謂的……管理改革,哪需要她去忙?
「重要的事還是要我處理,而且牧場裡有一堆事是我從沒接觸的,總需要時間學習。你知道草料、黃豆和稷黍的價格,但知道一次要購買多少,多久買一次才最經濟?知道如今的產量和價值有沒有超出合理範圍?
「另外,你很清楚馬兒一天吃幾餐、一餐的分量是多少,但你有沒有算過要用多少人力去做這些事是最划算的?」她隨便提出幾個例子,便堵住了他的口。
原來經營牧場還要注意那麼多他從沒注意到的枝微末節,武聿擎覺得頭大了起來,再想到他接下牧場後,根本都沒關心過這些事,不由得開始對自己生氣,任性地翻過身去不看她,將自己埋在棉被底下。
「反正我不是個經商的人才!」他悶悶地道。
天啊!病人果然難搞,尤其是這種傲嬌的病人。李昶妮知道這是他的心結,便柔聲開解,「我說過,你養得出好馬,我養不出來;你會馴馬,而我不會。每個人的專長本就不同。」她拉開棉被,直視著他,「否則我幹麼賣掉雅昶小集籌一大筆錢來買馬?學你去萬馬谷抓個幾百隻回來就好,不是嗎?」
瞧他似乎有些被說動了,她再加強了火力。
「而且,再過一陣子就要交馬了,屆時柳家肯定會有劇變,這就不是我能處理的事,必須要由你出馬了,所以你是不是更該好好休養,才有精神面對那些煩心的事?」
武聿擎這時終於能靜下心來思考。她說的有道理,她做得到的事,他未必做不到?他只是不懂得怎麼做,學久了總會抓到些竅門;而他做得到的事,比如去萬馬谷馴馬,比如去處理柳少奇虧空公款的事,她可是怎麼學也不可能學會,也不適宜出面處理。
想到這裡,他覺得心裡好過多了,雖然還是用維護他男人尊嚴的立場去想,至少不會再繼續鑽牛角尖。
「好吧,妳去忙吧。」他終於放棄耍賴,只不過有但書。「可是忙完後還是要回來陪我睡覺!瞧瞧妳自己,臉色也沒多好。」
「是嗎?」李昶妮摸摸自己的臉。最近真的很容易覺得累,或許真是忙翻了,再加上這臭男人只要她照顧,蠟燭兩頭燒才會這樣吧?「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回來的。」
終於稍微解開了他最深的心結,她總算能放心地踏出房門。只不過接下來交馬給朝廷時,柳初真的娘家將無可避免的發生大事,希望他和她都能輕易地度過這一關,別被波及太深。
* * *
到了三千匹戰馬交貨的當天,朝廷果然派了太僕寺的人來驗馬點收,並要求武聿擎將馬兒送到朝廷指定的關外牧場。
來人並不是原本負責這件事的柳少奇,因為交馬而牽扯出的虧空公款一事,讓他鋃鐺入獄。
再加上武家牧場水井下毒一案,武家一狀告到朝廷,調查出來果然是柳少奇所為。
柳少奇原來是心存僥倖地希望武家牧場若因馬兒被毒死而交不出馬,他虧空公款之事便不會被發現,另一方面也能陷害武聿擎。想不到最後弄巧成拙,柳鳴之也因此被牽連,被摘去了烏紗帽。
幸好武聿擎如期交出三千匹馬,否則說不定連武夫人柳初真都要倒大楣。
柳家就此一蹶不振,在武家的柳初真,卻反而活得更加的風生水起,一點也不受影響似的。
這個情形看在武聿擎的眼中,引起了十分複雜的情緒。現在的「柳初真」真的不是柳初真,否則從小到大成長的家裡出了這等大事,父兄一入獄、一丟官,家產充公,多少會有些難過,可她都好像若無其事,想來是真的對柳家沒有親情。
越是確定了她不是真的柳初真這個想法,他就越恐懼,有時間就黏著她,常弄得她好氣又好笑。
不過也是因為跟在她身邊,他趁機學了很多經商的「眉眉角角」,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會養馬的莽漢。
她經營的手腕,真的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因此他也認命地將管理的事交給她,他只要負責養好更多更神駿的牲畜就好。
在夫妻倆的努力之下,牧場的榮景一天天恢復,京城裡也早就沒了那些不利的傳言。然而邊疆的戰況日漸緊張,他們的工作也越來越忙,兩人的生活重心便由京城移到了牧場。
由於牧場就在關外,因此軍隊不管奶類、肉類甚至是馬匹的補給,常常都交給武家牧場供給,但朝廷節節敗退的情況頗令人擔憂,因此即便嚴寒的冬天已過,初春仍是冷到令人發顫,牧場的戒備並沒有比較鬆懈。
李昶妮一早便立在草場邊,看著武聿擎練習馬術,順便馴馴新馬,卻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她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常常覺得頭暈目眩,希望別是感冒了,這時代可沒什麼感冒糖漿給她喝。
武聿擎的身體因為底子打得好,經過休養已經無啥大礙,她這才願意偶爾讓他出來放放風,只是她總不放心地看著,怕他太過勉強。
只不過她的情形他當然也看在眼裡,不時便停下來問她的情況。
「妳的臉色又更差了。」武聿擎下了馬,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小臉細細端詳。「會不會是妳不適應牧場的生活?要不要回京城住算了?」
「才不要!」京城裡沒了雅昶小集,她回去幹麼?在牧場還有點事做。「反正你們這裡不管在關內、關外都沒有百貨公司和購物中心,沒什麼有趣的,住牧場反而還比住京城舒服呢!至少白天沒那麼喧囂,風景又好。」
「但妳看起來很不妙。」甚至比他傷重時期還不妙!「而且我擔心另外一件事,我們的牧場位在關外,離戰場太近,要是朝廷的軍隊一直往我們這裡退,恐怕會有危險,妳先回京城還比較好些。」
她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要是真的打到我們這裡來,我才更要留下呢!」
「為什麼?」武聿擎擰著眉問。
「屆時你若能丟下牧場的一切,那我自然會隨你回京城。」李昶妮好整以暇地回答。
言下之意就是,依武聿擎的個性,他肯定會死守牧場,與其她在京城裡擔驚受怕,不如和他一起並肩作戰,如果有了個萬一,至少黃泉路上也能有個伴。
武聿擎當然聽得出她的意思,內心著實想訓斥她。不過她的用心也令人十分感動,倒讓他不知該拿出什麼態度了。
兩人談話間,突然草場外又傳來快馬的聲音,一個負責看門的守衛急急忙忙地策馬衝了過來,身旁似乎還領著一名士兵。
「場主!不好了!」
兩騎來到武聿擎身前時,守衛先急忙大叫,而那名士兵看來官階不小,騎術也頗了得,一個飛身下馬,便立於武聿擎身前。
「你是平將軍的屬下?」
平亦超是負責邊防的將軍,和他有著數次買賣的經驗,他也常第一時間滿足他的補給,兩人交情不差,他的屬下都繫著黑色腕帶,因此他能輕易認出。
「是!武場主,將軍要我來傳訊,外族的兵馬眼見將攻入夏州,隨時會對牧場造成威脅,請武場主考慮撤離。」
「竟然這麼快」武聿擎臉色大變。牧場的位置正位於入關要道,原本就是敵軍可能覬覦之地,若前線朝廷軍隊崩潰了,敵軍確實很可能攻至此處。
站在一旁的李昶妮,在現代從沒遇過這種事,即使已有了心理準備,第一次聽到這種攸關生死的壞消息,情緒不禁激動起來,眼前一黑,身子便軟倒下去。
「初真!」武聿擎眼明手快地接住她,見她不省人事,整個人都快瘋了。「妳怎麼了?初真!」
怎麼叫都沒有回應,他簡直嚇得快喘不過氣來,心臟劇烈的跳動,一下下都像在重擊他先前尚未完全痊癒的內傷,令人搞不清楚此刻的劇痛究竟是傷痛,還是心痛。
「叫大夫來!叫大夫!」
武聿擎抱起了她,發狂似地大叫著,連那來傳訊的士兵,都被他的失態給嚇到了。
傳聞武場主與妻子恩愛逾恆,如今一見,果然不假。只是武夫人是因他的傳話而嚇暈了,不知道武場主會不會把這帳算在他頭上。
想到這裡,那名士兵忍不住冷汗涔涔。
遠遠聞訊而趕來的管事,見到這情況也嚇壞了,急忙遣人去找大夫,另外也叫夥計們駕馬車來,明白絕不能讓少奶奶出一點差錯。
否則依武聿擎的個性,不知道會掀起什麼濤天巨浪。
忙了好一陣子,眾人終於將少奶奶送回屋內,而大夫也急忙趕到。一群人站在屋裡,提心弔膽地等著大夫的診斷結果。
把了好一會兒的脈,大夫長吁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居然是滿臉笑容地對著臉色慘白的武聿擎道:「恭喜場主,賀喜場主!」
「恭喜你個頭!」他忍不住就用了「柳初真」的口氣與用詞。要不是這庸醫確實有兩把刷子治好了他的胸傷,依他現在的態度,他早就將這庸醫抓起來丟進萬馬谷。「初真究竟怎麼了?她病成這樣你還說恭喜?」
「夫人不是病了,是害喜!」大夫不介意他的失禮,反正場主的脾氣他也不是第一天見識了。「也就是說,夫人有孕了,武家有後了。」
什麼?害喜?有孕了?武聿擎短時間內受了太多衝擊,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然而四周人的反應卻比他更快,全歡呼了起來。
所以這一切是真的?她又給了他一次驚喜,有了兩個人的孩子?
武聿擎終於想通了,一臉狂喜,他轉過頭去,緊緊抓住大夫的手。「我的妻子有孕了?」又轉過去和秦閱確認,「初真有孩子了?」
「是啊!恭喜場主!」秦閱笑吟吟地祝賀。
武聿擎忍不住大笑三聲,幾乎讓喜悅的心情給沖昏了腦袋,但傷勢未癒的他忽覺胸口一窒,「砰」的一聲直直倒地。
「場主!場主?」現場又慌亂起來。這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種場面大夫看多了,只見他冷靜地蹲了下來,把了下武聿擎的脈,接著習以為常道:「場主初為人父,加上他有舊傷在身,太激動了才會暈過去,不礙事的,等一下就會醒了。」
眾人鬆了一口氣,急急忙忙將武聿擎抬起,放到少奶奶的身旁。
至於那名來傳訊的士兵,也莫名其妙跟著眾人跑來跑去,心情忽上忽下的,最後終能放下心來。
這一次武場主昏了,就不干他的事了吧?
* * *
李昶妮緩緩睜開了眼,覺得腦子有些昏昏沉沉,口也有點乾。撫著額頭望向天花板,一下子想不起來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對了!她突然睜大了眼,想到來牧場傳訊的那個士兵、想到了外族很可能隨時會攻至牧場的消息……
掙扎著想起床,卻覺得渾身沒勁。好不容易抓到床柱,想用力將自己撐起來時,一雙大手已扶著她的背腰,輕輕地將她扶起,再調整好坐姿。
她起先嚇了一跳,但那麼溫柔的觸碰,再加上熟悉的味道,她看都沒看就知道肯定是武聿擎。
「我昏了多久?」她抬起頭,給了他一個羞澀的微笑,「真是太不中用了,才累了幾天,居然就因為聽到壞消息而昏倒。」
「妳昏倒不只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有另一個原因。」他沒有說,這個原因還讓他跟她一起昏倒了,只不過他早她一步起來而已。
武聿擎注視著她,眼光前所未有的溫柔,還倒了杯水給她。
「什麼原因?」她喝了口水問。很少見到他這麼溫柔,心裡有點毛毛的,該不會是得了什麼怪病吧?
「妳有喜了。」他的大手撫上她仍平坦的小腹,笑得無比燦爛。
有喜是什麼鬼?李昶妮腦筋轉動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那古代的詞彙,卻又馬上當機了。
「我懷孕了?」她指著自己,一臉難以置信。「我們有小孩了」
「是啊!」他親了她一口,充滿了滿滿的愛意。「我們有小孩了。」
她幾乎不敢置信,猛地坐直了身,頭頂狠狠撞上武聿擎的下巴,兩個人都痛得驚叫一聲。
也讓她完全清醒過來。
「我們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哈哈哈……」她先撫著自己的肚子,再緊抓著武聿擎的手,興奮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
原來,與心愛的人有了孩子心裡會有這麼充實、這麼圓滿的感覺,她這才真真正正的覺得自己融入了這個時代,和這時代的人事物有了重疊交集。難怪她之前那麼容易疲累虛弱,原來多了一個小東西和她爭奪營養啊!
瞧著她欣喜若狂的樣子,他的心情也隨著飛揚起來。不過環伺的危險,讓這樣的喜悅只維持了一下,他不得不潑她一盆冷水。
「初真!」武聿擎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妳回京城吧!」
「為什……我明白了。」李昶妮的笑容也慢慢收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不情願。「一定又是什麼為了我和寶寶的安全對不對?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牧場如今陷入危險,我不能說走就走。」他語氣越顯沉重,「無論如何,我要保衛牧場,武家的祖業不能毀在我手上!」
迂腐的古人!她無奈地瞪著他,心知和這種忠孝節義擺第一的烈士們講道理,無異於和火星人溝通,只能嘆息答應,「好,我走。」
這麼乾脆?武聿擎狐疑地瞪著她,本以為還要花好一番口舌來說服她,想不到她這次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是因為有孩子了嗎?所以什麼都以孩子的安全為優先考量?先前和他說過那些同生共死的話,聽聽就算了?
雖說是自己要她走的,但他心底還是有些酸溜溜的,和自己的孩子吃醋相當可笑,但他就是忍不住。
李昶妮不知道他心裡那番稱得上幼稚的掙扎,逕自解釋著,「我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只會成為你和牧場的負擔,所以我走。但你必須保證自己不能有個閃失,否則你讓孩子出生就沒了父親的話,我養他到十八歲以後,馬上就來找你!」
這算是另類的生死相許嗎?武聿擎終於釋然,但著實有些啼笑皆非,「我會盡快安排妳離開。」
聽到他這麼快就想把自己趕走,一股不爽就這麼在她心中升起。
「哼!你生病的時候就可以耍賴,為什麼我懷孕就不行耍賴留下?」孕婦任性可是天經地義的!
「只要妳乖乖地回京城,要怎麼耍賴我都隨妳。」他無所謂地笑了笑。現在有子萬事足,她又難得這麼聽話,他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好啊!」李昶妮上下打量他,升起了個壞心眼。「那你現在學我說:『我就是—改善社會風氣,風靡萬千少女,提高青年人內涵,刺激電影市場,玉樹臨風的武、聿、擎!』來,說一遍。」
「什麼?」他沒聽清楚。
「把我說的話複誦一遍!」她又重複了一遍周星馳在電影「整人專家」裡的台詞。「然後要做出這個動作。」她還學了一下周星馳自我介紹時耍帥的動作。
武聿擎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其實她也不是想做什麼,只不過想整他而已。不過他既然答應了她,即便覺得彆扭又奇怪,還是依照她所說的做了一遍。
「我就是—改善社會風氣,風靡萬千少女,提高青年人內涵,刺激電影……電影市場,玉樹臨風的武、聿、擎!」說完之後,他也擺了相同的姿勢,但怎麼看怎麼詭異,更遑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李昶妮表情古怪地看著他。這男人果然不適合搞笑,他說這段台詞的模樣,就好像叫金庸武俠小說裡的喬峰去說韋小寶的台詞一樣,不倫不類、十分突兀。
她忍不住噗哧笑出來,這樣隨便欺負他,她的心理不平衡也好了一些。「算了算了,我看你這樣就好了,否則等一下抓狂的一定是我。」
直到現在,武聿擎還沒有理解到自己被整的事實,仍是納悶。不過她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對了,我一直想問妳,『抓狂』是什麼意思?還有,上回妳說過我什麼『神經病』、『腦子進水』,又是什麼意思?」
「呃……」她用過這麼多詞彙罵他嗎?
她當然沒笨到當場和他坦白,只能僵著笑臉胡謅。
「神經病就是……擇善固執啦!腦子進水嘛……是說非常非常擇善固執……這些都是半帶著褒意的話哦,呵呵呵……」
知道了兩人有愛的結晶產生的第一天,就在李昶妮的瞎掰裡度過。
不過當他們以為只要度過了眼前的難關,未來就海闊天空的時候,誰都沒想到眨眼間將異變突起,風波再興……
* * *
朝廷戰敗的消息不斷傳來,風聲鶴唳的牧場裡,也緊鑼密鼓的準備著少奶奶回京城的行李。
然而因為她的害喜實在太嚴重,拖了十幾天都無法上路,只得讓一些該走的老弱婦孺和行李先走,甚至連小晴都先遣回了京城,去備置一些孕婦需要的東西,等她情況好些後再跟上。
只不過戰場上的情勢越危急,武聿擎就越緊張。雖然牧場裡已全部武裝起來,但他仍不敢掉以輕心,好不容易妻子的害喜減輕了,他便催促著她上路。
牧場的大門旁,李昶妮已坐在馬車裡,還悶悶不樂地不想離開他。
即便他保證自己不會有事,但她以前戰爭片和歷史劇也看了不少,深知這戰爭不打則已,一打起來死傷必然慘重。她不是不相信武聿擎的武功,而是萬一敵人以眾欺寡,牧場裡的人再厲害也逃不過被殲滅的命運。
尤其懷孕後,她的心情也越來越容易感到患得患失,越來越能了解武聿擎怕她消失、怕她離開的心情,因為她也千千萬萬個不想離開他。如果不是為了腹中的胎兒,她肯定死活也要賴在牧場裡,和他同生共死。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她都快哭了,淒淒慘慘戚戚,讓武聿擎也十分不忍。
「妳也是。」他在馬車外看著她,即使極力想掩飾心中的不捨,但那種情緒仍是濃濃地由他眼中滿溢出來。
終於,他忍不住一腳跨上馬車,探進了車簾中,將她摟過來深深一吻。
這一吻,有種訣別的味道,武聿擎覺得自己嚐到了鹹鹹的滋味,在結束這個吻後,更是緊緊擁住她,讓她的淚水傾洩在他懷中,因為他不敢看,怕自己會屈服在這樣的柔情之下。
以往被他罵、和他吵架,開了個茶館和一堆高官名流周旋,甚至是遇到牧場被人下毒那麼嚴重的事,都沒見她哭成這樣,可見這回她有多擔憂、多傷心。
「我要走了。」李昶妮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情緒,紅著鼻子輕輕推開他的懷抱。「你要記得自己答應我的話,一定要活者,否則十八年後我去找你!」
「傻瓜!我會的。」他苦笑,那是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的事,保證也只是讓她離開得比較不那麼痛苦而已。
終於,武聿擎退出馬車,四周的傭僕以及即將護送少奶奶上路的小孟子和一干武士們,全都因這種別離的傷感而惆悵不已。
拉開了牧場柵欄的大門,馬車緩緩離去,突然外頭響起一陣震天的喊殺聲,在場的每一個人聽了全變了臉色。
「敵人殺來了!敵人殺來了……」牧場派在外頭的斥侯策馬衝了回來,遠遠的就開始大叫,然而他話沒能說全,一支利箭便從背後射穿了他的胸口,當下落馬翻了好幾圈,血濺四方。
「叫馬車回來!兄弟們準備,隨我衝出去!」武聿擎當機立斷地下了命令。
想不到敵人來得這麼快,幾乎讓人沒有喘息的空間。李昶妮所乘的馬車由於剛走,離敵人最近,這一下倒成了箭靶。
武聿擎一馬當先衝了出去,不到百步,護衛馬車的武士們,已和敵人的先鋒部隊戰成一塊,而他及身後的牧場弟兄也揮刀加入戰局,一時戰況激烈,難捨難分。
由於他以一擋十,根本無暇顧及妻子,只見馬車上巍顫顫地插著好幾支箭,馬兒慌亂得不聽使喚地亂竄,無論往哪個方向,都會被敵人給逼退回來。負責駕馬的小孟子即便已在牧場習得一身駕車的好技術,仍然被逼得左支右絀。
「小孟子!退回牧場!」武聿擎大叫,大刀一揮,又砍倒了一名敵人,接著頭一低,驚險躲過當頭的一刀。
小孟子聽到了他的話,卻無能為力。此時一支箭直直射向拖著馬車的馬匹,只聽到一聲淒厲的長嘶,吃痛的馬兒便失控地狂奔起來,硬生生衝出戰場。
「初真!」武聿擎看得眼都急紅了,硬拚著挨敵人一刀,砍翻了眼前擋路的人,也急急策馬追過去。
馬車跑的方向,便是險峻的萬馬谷。他不敢想像,萬一在抵達山谷前,小孟子沒能控制住馬車,那他的妻子,和他未出生的孩兒……
雙眼發紅的武聿擎瘋狂地朝馬兒揮著鞭子,催促牠快跑,而他身下的駿馬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激動,也是運足了勁地狂奔。
不知狂奔了多久,就差一步,他就能趕上馬車了,然而萬馬谷的山谷就在眼前,馬車跑不到半里路,就會衝下山崖。
此時,馬車的車簾突然掀了開來,李昶妮一臉驚慌地張望著,居然看到自己的夫君,忍不住大叫,「聿擎!」
「初真!跳下來!」武聿擎迅速做了決定。
「可是腹中的孩子……」她噙著淚,狠不下心。
「跳下來!」對他而言,她比什麼都重要。若她跳車,至少還能保住性命,若是掉了下去,恐怕難免是個一屍兩命的結果。
「少奶奶,快跳吧!」
小孟子控制不住馬兒了,他馬韁都快勒斷了,但馬不停就是不停,他索性由前頭爬到後頭,硬生生將厚厚的車簾扯下,粗魯地圍住她,接著喊了聲失禮,便抱住她往車外一跳。
「啊—」
李昶妮的尖叫聲,伴著小孟子跳車的動作響起,此時馬車正好抵達山谷邊緣,馬車嘩啦一聲直接墜入山谷,小孟子用身體護著她,和她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不幸的是,他們滾的方向,卻是山崖的方向,而小孟子此時根本無能為力讓兩人停下了。
「初真!小孟子!」武聿擎策馬來到,急忙拋出馬繩一套,恰恰好套住小孟子的腳。
兩人滾下了山崖,幸好全身是傷的小孟子仍緊緊抱著少奶奶,而她早已昏迷,兩個人就靠武聿擎手上的繩子撐著。
一身蠻力的他,靠著自身與馬兒的力量,試圖想將兩人拉起,可是因為他先前為脫困中了一刀,已有些乏力,因此這個動作做來十分艱難。
還來不及鬆口氣,突然一陣破空之聲,一記冷箭由背後射中了武聿擎,疼痛令他無法施力,繩子便出了掌握。
「不—」他噴出了一口血,胸口劇痛,在血花之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落入了山崖,帶走了他僅存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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