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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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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富貴田園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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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當你爹好嗎(2)

  “下流!”
  甩了一巴掌後,羅琉玉氣衝衝的走了出去,甩門聲重得似要拆房子。
  沒人知道發生什麼事,唯有一臉苦笑的陸東承愁苦地注視自己的一柱擎天,沒處喊冤去。
  這也不是他願意的,妻子就在身邊,鮮嫩可口,久未嘗肉味的大男人難免心猿意馬,就顯露了最真實的反應。
  自個兒也太不爭氣了,怎麼就這樣把持不住了?這幾年在邊關沒女人不也熬過去了,沒想過少了什麼,偏偏妻子一靠近,那股幽然女人香叫他情不自禁,忍不住想親近。
  不過幸好她先用了甘露水,而後才發現異狀,否則自己這巴掌就白挨了,得不償失。
  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陸東承面色凝重的看著蜘蛛織網般一縷一縷癒合的傷口,心底的訝異和驚喜被沉重取代,這神奇的甘露水從何而來,為何會在妻子身上,過去未曾聽她提起。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被人發覺她身懷救命靈水,只怕會引來各方爭奪,他一己之力是護不住的,為今之計是死瞞到底,絕不露一絲口風,她的好運道歸她所有,不宜再洩露,而他也會竭盡所能保護這個秘密,不讓妻子成為別人眼中的寶貝。
  靈液滴在傷口比直接服用效果更佳,五滴靈液入口僅有止血作用,補足元氣,並無法使傷口癒合,可這兩滴靈液一滴,傷口像有無形的針線在縫合,又麻又癢,一點皮肉拉扯、黏合的疼痛,生出新肉,穿透的傷竟然找不出駭人的血洞,彷佛不曾受傷。
  不過傷好了,大量流失的血還是沒辦法一時補回來,面色蒼白的陸東承漸感倦意,不自覺的眼皮一垂,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臉上癢癢的,似乎有人在玩著他的鬍子,他連忙睜開眼想喝止,入目的是一張精緻小臉。
  “蓮姐兒?”
  見人醒了,蓮姐兒興高采烈的扯扯他的鬍子,“于叔叔,你怎麼又躺床上了?”
  他一笑,目露慈光,“不聽話,所以生病了。”他沒跟孩子說實情。
  “你的身子很不好嗎?”她露出擔憂的神情。
  “是不太好,老是頭疼腦熱。”他逗著她,有女萬事足。
  “你吃藥了嗎?”她摸摸他的頭,一副很憂心的樣子。
  “還沒。”陸東承裝出苦臉。
  蓮姐兒一副大人模樣的拍拍他,“藥吃了,病就好了,你不可以不吃藥,那是不對的。”
  或許是父女天性,自從陸東承來到莊子後,蓮姐兒特別喜歡黏著他,一點也不被他滿臉的鬍子嚇到,還覺得好玩,不時扯兩下就能樂得咯咯笑,還會要他抱著轉圈、騎大馬。
  很難想像這一大一小能玩在一塊,還和樂融融,換成年哥兒是全然不同的態度,他非常討厭莊子上出現一名陌生男人,不僅和他搶娘,也搶妹妹,嚴重威脅他“一家之主”的地位。
  “好,都聽蓮姐兒的。”看女兒咧開嘴笑,他的心瞬間柔軟了,化成一灘水。
  “唔!乖,給你糖吃。”她煞有其事的點頭,從繡白免吃草的荷包中取出一顆三色糖球。
  京城裡什麼都有,有不少外邦使臣來朝貢,帶來異國的特產和種子,不過大多的百姓不識貨,一袋一袋的種子堆到爛也乏人問津,這些因緣巧合下被羅琉玉撿破爛似的全包了。
  其實她也不是很認識這些種子,但因氣候的不同,有的種不出來,爛在地裡,只有甜菜、辣椒、番豆被她種成功了,就在後院的菜園子,為數不多。
  她聽過甜菜能做糖,便試了一下,毀了一大半甜菜後才做出十來斤糖,正好手邊有去年凍在地窖的烏梨、青棗、酸橘、甜柿等果子,一化凍就出水,索性做成水果糖哄哄孩子。
  蓮姐兒一吃就愛上了,而年哥兒不嗜甜,只吃一顆就嫌太甜,要他娘給他做酸甜酸甜的仙楂片。
  兩個孩子各有所好,當娘的便清心了,不用擔心兩兄妹因吃糖而打起來。
  “我不吃糖,你自己……呃,好甜……”一顆糖塞入嘴裡,陸東承的表情和年哥兒剛吃糖的樣子如出一轍,都是眉頭一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彷佛吃的不是糖,而是苦膽。
  “甜吧!我娘做的,不過我只能給你兩顆甜甜嘴,你不能再跟我要了。”她一手按著自己的小荷包,表示她已經給他很多了,不可以再搶她的糖。
  “可是吃藥很苦,我要含著糖,才肯乖乖喝藥。”瞧瞧那護食的動作和她娘多像,這母女倆都小氣得很。
  他莞爾一笑。
  蓮姐兒一臉傷心,“于叔叔,你是大人了,要忍耐,我是小孩子才吃糖,而且我娘才做一點點,三桐姑姑會偷吃,四喜姑姑也喜歡吃,真的、真的不夠分……”
  她一再強調真的,但事實上還有半罎子被她藏在床底下,足夠她吃上好幾個月。可分了就不夠吃,這個拿一些、那個拿一些,很快就沒了。
  “叫你娘再做不就行了。”本來嫌甜的陸東承吃了女兒給的糖,覺得甜得剛好,甜入他心裡,叫人忘憂。
  “不能,娘說一種子才種下,要等上兩、三個月才護成,于叔叔,為什麼好吃的糖不能天天吃,要省著吃,蓮姐兒好悲傷。”想到沒糖吃的痛苦,她眼眶就紅了,實在太悲傷了。
  一聽她這副小大人的口吻,當爹的差點笑出聲,“糖吃太多了會長蟲,牙會掉光,蓮姐兒就會變醜。”
  “我不要變醜!”她大叫。
  “好,不變醜,糖少吃一點,蛀蟲會把牙齒吃光光。”真搞不懂糖哪裡好吃了,甜得膩人。
  “于叔叔,你騙人!”蓮姐兒氣呼呼指著他鼻頭。
  “哪裡騙人了?”這說風就是雨的個性也像她娘,陰晴不定,上一刻風和日麗,一轉身便雷電交加。
  “娘說吃完糖後,漱口或用鹽水淨牙就不會牙痛,娘最聰明了,于叔叔很笨。”她氣得揪他鬍子。
  哎呀!這小丫頭力氣真大,揪得他真疼!
  “不能事事都聽娘的,偶爾也要聽爹的。”他才是家中的支柱啊。
  “我沒有爹。”蓮姐兒搖著頭,她從來沒見過爹,娘說她爹死了。
  “是人都有爹,你是爹娘生的。”他忽地鼻頭發酸,想抱起女兒說抱歉,他回來晚了。
  她塞了一顆糖在嘴裡,甜滋滋的笑了。“我爹死了。”
  “他沒……呃,我是說他若沒死,他會跟你娘一樣的疼你。”他會將她寵上天,讓她日日開懷。
  “我有娘就好。”低下頭的蓮姐兒玩起手指,有娘在她什麼都不怕,可是有爹是什麼樣的,她不懂。
  沒有過一天父愛的蓮姐兒不知道父親的意義,三桐姑姑沒有爹,二牛叔叔、四喜姑姑也沒有爹,他們都沒有爹,所以有爹沒爹不都一樣,大家都沒有才公平。
  “我當你爹好不好?”他渴望女兒用橋軟的糯音喊他一聲爹。
  “不要。”
  “為什麼不要?”陸東承輕撫女兒細柔的發。
  “我有自己的爹。”她大聲的說道。
  “……”他突然很想哭,女兒心裡還是有他的,別人取代不了……
  但他的感動卻在下一句話中碎成粉末。
  “我娘說我爹沒有鬍子,叫我不要亂認爹,不然我爹九泉之下會死不膜目。”九泉在哪裡,好不好玩呢?
  “是……你娘說的對。”
  英雄差點淚滿襟,婉娘連這個漏洞也堵上,防他防得不餘遺力,連鬍子都不忘一提。
  摸著扎手的落腮胡,陸東承考慮要不要剃了,恢復原來的面目,妻子總認得出自己的丈夫。可是一想到二叔身邊的暗衛以及暗衛背後的六皇子,他立即打消這個念頭,在不能確保妻小的安全前,他還是被人追殺的於謹之,為躲避仇家暫居農家。
  “我娘當然說的對,你不要動不動誘拐我妹妹,你的臉呢?我爹就算死了,我娘也不會看上你,我娘說這是看臉的世道,長得醜就不要出來嚇人!”年哥兒剛好進來,聽見方才的話,連忙罵道。
  哼!醜人多作怪,醜到天怒人怨。
  長得醜……陸東承哭笑不得,他就留了一把鬍子,怎麼就貓嫌狗棄了,連自家兒子都用斜眼瞪他?
  “哥哥。”蓮姐兒笑著牽住哥哥的手。
  板著臉的年哥兒往妹妹腦門敲一栗爆,“你是腦子被蟲咬了呀!怎麼老往鬍子大叔這邊跑,你也不怕被他醜到,娘說物以類聚,醜人才跟醜人在一起,你跟醜人相處久了也會變醜……”
  他真不醜呀!他們那眼睛是怎麼瞅的,他終於明白什麼叫竇娥冤,有這滿臉大鬍子,他此刻有口說不清、百口莫辯呀!
  “真的嗎?哥哥。”蓮姐兒一臉驚嚇,不住地回頭看看哥哥口中的“醜人”,雖然覺得他很可憐,但小腳慢慢的往外移,遠離醜人。
  “娘不會騙人,你看娘離鬍子叔叔多遠,她就是不想變醜。”年哥兒拿娘做例子,信度直上雲霄。
  “喔!我信娘的。”蓮姐兒點頭點得很用力。
  “以後不要常常來了,要是變成醜姐兒,你哭都沒得哭。”他得意地瞪了陸東承一眼,牽著妹妹往外走。
  一聽,她驚恐萬分,“我聽哥哥的。”
  “五張大字寫完了嗎?娘晚一點要看。”妹妹太懶了,睡得早、起得晚,天天只想著玩,都沒有乖乖練字。
  “啊!我忘了寫,哥哥哥哥,你幫我寫……”
  嗚……她不要被打手板,痛痛……
  “不行,自己寫。”
  “三張……要不兩張,蓮姐兒寫不完啦……”一想到娘的狠心,蓮姐兒嗚嗚地哭起來。
  一看到妹妹哭了,年哥兒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好啦!哥哥就幫你寫一張,一張喔!你不能跟娘說。”
  “嗯!哥哥真好,我一定守口如瓶。”有人幫忙寫,她破涕為笑,嘻嘻哈哈地離開。
  好什麼好,這孩子還是太天真了,他看過兩個人的字跡,一個端正,一個像蚯蚓,不識字的人都能看出並非同一人寫的,他們的娘只稍瞄一眼就有人要遭殃了。
  這兩個皮孩子。
  陸東承幽幽歎一口氣。
  唉、唉!
  驀地,他寒毛一傈,他只歎一聲,怎會有兩聲歎息?
  莫非有鬼?
  他扭頭一看,看到窗外正探進頭的三桐,她齜牙咧嘴笑得古怪,附帶一枚同情的眼光。
  “我家娘子喜歡好看的,你這副尊容……唉!還是算了吧!別太勉強了,下輩子投胎再看看。”一說完,她將膳食擱在窗邊的茶几上,哈哈大笑的唱著,“癩蝦蟆、四條腿,撲通撲通不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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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4: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進京逢故人(1)

  時節進入六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田裡的稻子長到小腿高了,等到七月便會抽穗,八月中到九月初就能收割,若天公作美,曬上三日,今年的穀子就能入倉了。
  一旦秧苗紮根,大致上來說除了施肥、除草、捉蟲外,也沒什麼事好做了,只等著秋天收成了。
  可是太閑也會閑出事來。
  天兒一熱,羅琉玉就待不住了,讓人在背陰的山坳處蓋了一間茅草屋,她一邊避暑,一邊就琢磨著她的九連弩、十二連弩、十八連弩,一個沒注意就做多了,十來把的弩堆放一塊,儼然是小型的軍火庫。
  她想若是陸家那殘廢來尋仇,起碼要給莊子裡的人一件防身武器,自保之餘還能護著旁人,所以她每人發一把弩,配備五十四枝短箭,平時對著樹練射,短箭是能回收再用的,務必要人人熟練。
  只是練連弩也要有天分,三桐不到兩天就上手,箭箭中靶心,絕不虛發,四喜差一點,用了六天,二牛的情形就只要四個字能形容,淒淒慘慘,叫他射樹,他打下一隻大鳥,連弩一射,幾隻兔子跳了出來,咽氣了,兔子身上好幾枝箭。
  這還不打緊,他還真有本事一隔空打牛,真的是一頭牛,他把人家拴在樹下吃草的牛給射了,牛屁股上一排短箭,牛一吃痛就發狂,把看牛的小子頂上天,摔得手斷了,腳也扭了,滿臉是血,惹得一群人圍在莊子門口討公道,賠人、賠錢、賠頭牛,這事花了四、五十兩才擺平。
  而後居然有人來偷水,山上流下的雪水彙聚成河,正巧流過她田地的邊角,她讓耿家兄弟挖了溝渠引水,灌溉整片田地,省了還得排水,整天在田裡忙活。
  誰知鄰家看稻田注滿水很是眼紅,半夜裡把她這邊的田水堵上,另外再挖一條小溝把水引過去,就從她挖了七裡長的大渠裡偷水,還從自家的水田中放水給附近幾塊田,他從中收取幾十文水費。
  若是真跟她開口要水,河水用不盡,又不是枯水期,敦親睦鄰嘛!予人方便,便是給自己方便,她不會不點頭,還會派人協助管理,讓所有人都能用到水。
  可是偷絕對不行,連知會一聲也沒有,甚至用來賣錢,這是她無法容忍的。
  羅琉玉未出面指責,她乾脆做了道閘門,把渠頭的水截掉,再放幹渠裡的存水,她田裡的水夠用了,管他要不要用水,反正管道是她的,她有權任性不開閘。
  誰知嘗到甜頭的鄰家莊頭還敢上門叫駡,指責她把水截了,讓大家沒水用,要她趕緊放水。
  羅琉玉覺得自己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吃了虧也不跟人起爭執,還非常有同理心的取出一張管道製造圖給那人,明白標示要從哪挖,怎麼挖,如何穩固,鄰人的田地離河不遠,也就二十裡左右,花上一百兩銀子就有自家的水道,他要賣水給誰就給誰,不用找她商量。
  一聽到要一百兩,氣極的莊頭為之瞠目,他也就想吃兩口豬肉而已,誰還費事買一頭豬回來養,這是本末倒置!但在理字上站不住腳,莊頭氣惱地說了兩句傷人話語後,鼻子一摸走人。
  之後,羅琉玉只讓耿家兄弟每隔一段時日放一次水,不再開放管道無限蓄水,田裡的用水足夠了便關閘門,管道內只留沒排光的余水,想要水的人就下渠排水吧!
  她沒阻止人用水,也不會縱容他人以此圖利,既不得罪人也能收點好名聲,不致於為夜路人點燈還博個臭名。
  水渠是她的,但放水的是別人,人家得名又得利,而她成了踏板人人踩,沒人記得她一是贈水人。
  “最近我要進京一趟,你有什麼要買的?我順道買回來,沒事不要再惹麻煩了,待在屋子裡繡花,做做女紅……”
  “你還要回來?”走了就走了,千里不相送,他還真當這兒是家不成,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陸東承腳下一踉蹌,回頭一看準備送客的女人。
  “我沒別的落腳處,還請多擔待了。”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
  “天下之大,總有你容身之處,不必太委屈。”廟小,大佛請自便,三炷清香請佛上西天。
  “此處山明水秀,伏虎相佑,我自是林鳥歸山,棲於福木。”想趕走他走斷無可能,妻小在哪他就在哪。
  “喂,你要我說白一點嗎?如今你的傷勢已然好轉,再也沒理由留下來養傷,你能走趕緊走,不要將你的仇家引來。”想當初他一身的血,可想而知仇恨有多深,非要他死不可。
  低沉一笑的陸東承微搖頭,“你的麻煩也不少,光是陸家人就夠你愁白髮了,你拉仇恨的本事也不小。”
  “不用你提醒,要不是你的百般阻攔,我早讓人解決他了。”養虎為患,不除反害其,身,對付惡人,她從來不手軟。
  “我也是為了你好,他若有事,你豈能置身事外?何況他傷得不輕,只怕到現在還在養傷。”以他對二叔的瞭解,怕死的二叔定會在身邊安排高手保護,尋常人等無法近身。
  “你這是在威脅我?”意指陸建生傷一好,換她出事,只要她一踏出莊子,飛刀、暗箭等著。
  “不,是提醒,那日的青衣人想必你也見著了,以那樣的身手能為陸家所用嗎?”在他祖父那一代也許行,那時的陸家是開國功臣後裔,得享三代榮寵,深受皇帝重用。
  陸家在五代以前是武威侯府,但一代一代隔代降爵,到了陸東承祖父那一代便是武威伯府,當時的皇帝與伯爺交好,有意升他的爵等,重回侯爵封稱,甚至是國公。
  可惜聖旨擬好未來得及降旨,先來了場宮變,祖父便遭削掉爵位,陸家也就是從那開始敗落,逐漸退出勳貴世家。
  也是陸家氣運未絕,正巧遇邊關大亂,武將出身的祖父戴罪立功,率領十萬大軍前往平亂。只是一去十年,再回來已是身首分家的屍首,新帝因他是前皇近臣而未加予封賜,反而怒責他老賊,未能安邦保國身先士卒,罪加一等,有負皇恩所托。
  原本還要論罪,鞭屍三日,但陸東承之父陸達生自請領軍,表明要代替亡父未完之志,這才得以入土為安。
  幾年之後,又改朝換代,這件事便淹沒在漫漫歲月中,再無人提起。
  今上重文輕武,武將的功勳再大也少有封侯,最多像陸家這般死後封賞,留了個名福蔭後代子孫。
  “你想進京調查此事?”青衣人是高手,要不是他被於謹之牽制住,她也無法趁機偷襲。
  想必對方也是反應不及,有些輕敵,沒料到一個帶著孩子討生活的農婦居然藏有暗器。
  他驚訝她對事情的敏銳,明明半點口風未漏,她卻能從中聽出端倪,“不全是為了那件事……”
  陸東承想潛回府中,暗中查探叔父是否和六皇子有所關連,他父兄的死二叔是不是知情,他是推波助瀾者,或者曾試圖阻攔,不過暗衛的出現都昭示二叔牽涉在內。
  順便他也要拿回取款的印章,以及他藏起來的長房私產,將軍府就留給二房無妨,希望他們保得住。
  “還有你的仇家?”
  他一噎,笑得苦澀,不敢說出口兩人的仇家有可能是同一個,他不會允許自己一輩子隱姓埋名,做個有家歸不得的遊魂。
  “我不知那人是誰,不過發生過的事總會有跡可尋,我要找出當初想殺我的人,再看看誰是幕後主使者。”
  “你查得出來嗎?”她體內蠢蠢慾動的檢察官之魂又想跳出來查案,可是她把它壓了下去。
  因為她已經不是司法界先鋒羅琉玉,而是被大戶人家丟出門的棄婦陳婉娘,和離是好聽的場面話,事實上她就是夫家不要的媳婦,棄之於外,婦德有瑕,難容於世。
  她能理解原主的無處容身,厭世自縊,但她不贊同以死來換取解脫,以為一死便能了卻塵緣,原主非常自私,不配為人娘親,她在死之前可有想過她一雙年幼的兒女,獨留沒娘的孩子在那險惡的陸家,到時可還有他們的一條生路?
  “事在人為。”他相信事無絕對,總會找到出路,之前他還一籌莫展,全然不知從何查起,如今隱隱有一道曙光,讓他有循線追查的線索,這已經是老天在幫他了。
  “不怕有命去,沒命回?”他兩次都傷得重,命在垂危,若有第三回,只怕閻王爺不放人。
  “不會有危險,我只是在京裡走動,沒有人認得出我是誰。”陸東承認為他不過世回府一趟,自個兒府邸能暗藏什麼危機,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到長房院落。
  “也就是說現在的你不是原來的你,一把鬍子是為了遮掩你本來的面目?”羅琉玉拉著他鬍子,想試試是真的還是黏上去的假須。
  嘖!會疼,下手真狠,她跟蓮姐兒果真是母女,動不動就扯人鬍子。“你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
  “你不如曉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吧!”有一種人口風最緊,絕對不會拽露秘密,萬無一失,那就是死人。
  陸東承面色凜然,“我不是和你開玩笑,若是我的猜測無誤,只怕會扯出不少人。”
  他不敢說是達官貴人,但在朝中一定官居高位,和六皇子扯上關係的肯定是一張大網,大肆網羅能為他所用的人。
  兵權。
  驀地,他一震,腦海中浮現這兩個字。
  如果六皇子有爭儲野心,那麼他便需要三樣東西——人、財、權,即是人才、銀子、權利,缺一不可。
  而武將雖式微,被文官壓得沒喘息餘地,可爭儲一定要有足夠兵力做為後盾,才有一爭的優勢。
  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誰手中的兵多,兵強將勇,誰就有可能問鼎九龍之巔,睥睨腳下的螻蟻。
  “我也沒當是玩笑看待,所以你一路平安,別再回來了,省得拖累莊子上的人。”她有更重要的人放在第一位,而他排在最末,可有可無,哪天橫死路邊,她會看在相識一場的分上為他收屍。
  他想一笑帶過,卻發覺心情異常沉重,她要他走是認真的。“我會回來的,在離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羅琉玉聞言,立即怒目相向,“不聽。”
  “婉娘……”
  “陳娘子。”她垂目。
  “是,陳娘子,這件事與你有關……”他忍不下去,如果能活著回來,他不想再有隱瞞。
  “於謹之,我不管這是不是你的真名,但我不想知道太多你的秘密,你把嘴巴閉緊,不要害我死得太早。”從他有意無意地和他們娘仨靠近,羅琉玉猜出他必定與他們是舊識,是認識他們的故人。
  可那又如何,她不是原主,對他毫無記憶,和陸家也斷絕關係,不再往來,即便原主和他有某些牽連,那也與她無關,她大可不必承接原主的前塵往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如雲霧散去,再無蹤跡。
  “這事很重要……”他很後悔沒一開始就與她相認,以致於這會兒想認不能認,說什麼都多餘。
  她截斷他的未竟之語,“再重要也沒有我的命重要,還有兩個孩子,我們只想平靜的生活。”
  平靜的生活……他也想要呀!但事與願違,“你要小心陸家的人,我覺得他們最近會有所行動。”
  人在她手中被弄殘的,糧食又沒弄到手,陸東陽幾人豈會尚罷干休?
  他這二房的弟弟文不成武不就,只會耍嘴皮子,好逸惡勞,貪圖享受,他在的時候就常為了一點小事和人大打出手,和京中混混私交不錯,更和一群軌褲子弟稱兄道弟。
  陸東陽欺善怕惡,最喜歡收集美人,生性好色,也捨得花銀兩結交朋友,因此豬朋狗友很多,若想做什麼壞事,他一喊就能有來者上百。
  沒有好處的事不會做,一說到銀子像見了自家祖宗似,捧在手上不肯放,誰來跟他搶便是他仇人,欲除之而後快。
  “我哪天沒防備著,只差沒在門口挖壕溝、設陷阱、排箭陣了。”她也不是毫無防範,只是沒他看見的勞師動眾,從陸家出來的那一日,她便未雨綢繆的做好萬全準備。
  “婉……你自個留神點,別由著性子來,與人硬碰硬……”他發現他真的不瞭解同床共枕的妻子,她很多作為都與他想像中背道而馳,讓他不禁懷疑曾經溫婉多情的她是裝出來的。
  不過想想也對,身為太傅之女豈無兩手保命絕招,在那豺狠虎豹環伺的府裡,親爹不疼,後娘又百般算計,同父異母弟妹對她不懷好意,就連看人下菜碟的下人們也多有刁難,不把她當大小姐看待。
  幸好她有個睿智的祖母在背後護著,救了她不少在後宅生存之道,她才能有驚無險的度過後娘的暗算。
  陸東承以為陳婉娘的強悍性格來自娘家的教導,他們的相處時間太短,以致於兩人尚未對彼此有更多瞭解,她多有隱瞞,不相信做丈夫的他能護她一生,因此暗暗隱藏真性情。
  好在他這麼想,不然陳婉娘換了靈魂的事必定保不住,親近的人一看便知不同,而最疼她的祖母已經不在了。
  其實她是有陪嫁丫鬟四名和一名管事嬤嬤,但嬤嬤老了,她讓嬤嬤養老去,丫鬟們到了年歲也該嫁人了,就在羅琉玉穿來的前一個月,原主正好嫁掉最後一個丫鬟。
  也就是沒有自己人在身邊,原主才會孤立無援被潑了污水,接下來服侍的人全是二房安排的眼線,暗中用言語刺激、逼死原主。
  重生而來的羅琉玉何其敏銳,不消三日便發現其中異狀,因而拖著剛痊癒的病體找人牙子買人,她離開時並未帶走陸家半個人。
  “得了得了,要走就快走,還囉囉嗦嗦什麼,這世上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我死了丈夫還不是活出另一番天地?他不死,我還擺脫不掉陸家那群吸血水輕。”所以她一直覺得老天爺待她不錯,來的正是時候。
  他還活著……看她不耐煩的揮手,陸東承有口難言,苦在心裡。“我走了,保重。”
  千言萬語化為惆悵,無語凝噎兩樣情。
  “等等,這個給你。”
  一個青光瓷瓶擲了過來,接個正著的陸東承睜目一瞧,心頭暖意融融,眼底浮笑,一絲情意湧現。
  這是一隻青花瓷瓶,不大,就兩寸高,但裡頭的東西彌足珍貴。
  “真的不多了,用完就沒了,你給我省著用,別以為是大白菜滿街都有,看在你對我女兒好的分上。”那是她的命根子呀!存了一個月才有的靈液,真捨不得送人。
  看她彆扭又不舍的神情,陸東承好笑地揚唇,他將青花瓷瓶收入懷中,帶著妻子所贈的十二連弩,在陽光普照的和風煦日裡,騎著一匹老馬往京城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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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進京逢故人(2)

  在他走後,羅琉玉籲了一口氣,不知是慶倖人終於走了,還是感慨人事無常。
  相處久了,還是有感情的,她的心還是不夠硬,做不到絕對絕情。
  “娘子,那個大鬍子走了?”
  看見窗戶下方一顆腦袋探了出來,不免有氣的羅琉玉拿手邊的杯子一砸,“捨得回來了?我以為你死在外邊了,準備打幡招魂,三桐,魂兮歸來,別做孤魂野鬼。”
  “也才三日……”娘子好嚴苛,又要馬跑得快,又不給好草料吃,只會奴役苦命人。
  “嗯——”她音一沉。
  縮著脖子的三桐呵呵乾笑。“娘子英明,你交代的事奴婢都辦好了,此時的陸家雞飛狗跳,亂成一團,肯定沒心思找咱們麻煩。”娘子這一招真是狠毒,釜底抽薪,看得她既佩服
  又心驚,如果用在她身上,鐵定屍骨無存。
  “和你的師門聯絡上了?”她正需要用人,多來幾個武林高手吧!
  三桐面上一訕,僵硬地點頭。
  她是有師門的,之前她和同門師姊吵了一架便跑了出來,帶著一把劍和幾兩銀子出門闖蕩,誰知涉世未深的她竟然遇到師父的對頭,那人一見她落單,便對她拳打腳踢,逼她去偷師父的碧血劍,她不肯,那人便把她打個半死,賣給人牙子好出一口氣。
  奄奄一息之際,羅琉玉來了,她的求生意志大爆發,抱著人家腳踝不放,這才得以存活下來。
  “不用太多人,三五個就行,來給我看門、做護衛,要能打耐操的,光吃不幹活的不要。”她不養閒人。
  “娘子,我們莊子住得下嗎?”她實在不想再見那些師兄弟姊妹,讓他們知道她蠢到被人算計,淪落為婢,多丟人。
  “你放心,我把後山買下來了。”足足花了她兩千四百兩銀子,真心疼。
  聞言,三桐完全呆住了,娘子好大的手筆,居然全買下了,她不是口口聲聲說缺銀子嗎?
  “娘——”
  “字寫完了嗎?”
  “呃,還沒。”
  “去練字。”她的字太差了,難以入目,不練不行。
  “娘,我又不考狀元,字不用寫得太好,我會背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我背一遍給你聽好不好?”蓮姐兒軟糯的嗓音特別甜膩,彷若那剛破殼的小乳燕,嬌嫩清軟。
  看著依在懷裡撒嬌的女兒,羅琉玉面色柔和輕撫她頭頂,“習字是為了修身養性、涵養氣韻,字不正,人不端,由字觀人,我讓你把字練好是希望你能靜下心,凡事多看、多想、多用心,陶冶性情。”
  “可我們是種田的,識字要幹什麼,我們把莊稼種好了就有新衣服穿呀。”她討厭寫字。
  莊子裡有個書房,藏書還不少,從四書五經到詩詞雜記,還有鄉野趣談一類的雜書,應有盡有。
  孩子的爹從軍前是讀書人,因此藏書只多不少,羅琉玉在離府前做了一番大搜括,把陸東承用過的文房四寶,以及她認為值錢的字畫、古籍,用得上的書冊全部打包。
  就連她自個兒都不曉得這些東西比她的身家還值錢,一股腦地全往莊子的書房放,當陸東承看到一幅千金難買的“春曉拂月”就掛在靠窗的牆上經風吹日曬,他嘴角直抽搐,哭笑不得,只差沒說上一句——敗家娘子。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清姐兒說的,她說能吃飽就好,識字無用。”別人都可以在田邊捉炸猛玩,為什麼她不行?
  清姐兒是耿家兩房人唯一的女兒,十歲了,平常還算得寵,不過農忙時還是要下田幫忙,割稻、撿麥穗。
  “那你想像清姐兒一樣割豬草喂豬、趕牛下田,還要煮飯、洗衣、喂雞。大冷天的在地裡拔草,沒糖吃,有時候還渾身雞屎臭?”她道出農家生活的辛勞,點醒女兒。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身雞屎味也不要幹那麼多活,蓮姐兒還小,會累死的。”
  聽著娘一一細數,蓮姐兒小臉發白的直搖頭。
  “那要不要練字?”
  證兒點頭如搗蒜,就怕她娘丟個竹蔞子讓她上山割草。
  “你和清姐兒不同,他們家世代是在田裡討生活的莊稼漢,面朝黃土背朝天,沒有好的出路,也讀不起書,而你出身世族,是你爹的嫡女,他曾是讀書人,你想丟他的臉嗎?”她不敢說讓女兒重入世家,當個官家千金,但起碼身為大家閨秀,要能文識字,明事理、知進退。
  蓮姐兒蔫蔫地抱住娘的手,“人家只是想問鬍子叔叔去哪兒了,蓮姐兒好久沒見到他了。”
  哪有好久,也就十來日……
  “他回家了。”
  一提到於謹之,羅琉玉的心情有些亂糟糟,他這一走,也不知道有沒有遇上追殺他的人,沒死難道不該托人報個信?無聲無息的,無端讓人焦慮。
  “這裡不是他的家嗎?”她睜大眼睛問。
  “不是,他有自己的家。”人都有家,只是回不回得去。
  她也想家,可是她與家之間隔的不是千萬裡,而是兩個時空,她再想也回不去了。
  此時的陸東承的確在自己的家中,他躲躲藏藏數曰,還是找不到出府的好時機,內心焦躁不安。
  他打探到六皇子的確有意角逐那個位置,正十分積極的招兵買馬,任何對他有利的官員、世家都想拉攏,還把自己人安插入兵部,插手兵部的調度和糧草,以及人事。
  六皇子很聰明,曉得有兵才是大爺,他先掌握了軍隊,日後便有一拚的實力,再來控制朝中的官員,增加自己的勢力,到時文官開路,武將壓陣,事成指日可待。
  “謹……謹之,你放下我自個逃吧!少了我……咳、咳……我這個累贅你才走得掉,畢竟這是你自……自幼長大的府邸。”
  “說什麼渾話,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我要做得出這種事與畜生何異?”他承認若是只有他一人,早從泥沼中脫身了,回到有妻兒的莊子,可是他怎能見死不救?
  “你仁至義、義盡了,我不怪……怪你,這是我的命,打從我入了三皇、皇子府後,我就知道會有這……這麼一天。”要麼功成身退,要麼命喪其中,他從不想要高官厚祿,只想江家人能善待他人。
  江半壁和陸東量同窗,但年長兩歲,同在一個書院就讀,兩人交情不深,僅是點頭之交。
  後來,兩人前後腳進入國子監,這才有更深的往來,有時下下棋,有時飲兩杯酒對月吟詩,或是登高望遠,抒發憂思,談不上生死之交,也有幾分同窗之誼。
  陸東承代叔違赴邊關的同時,江半壁也因過人才智而被三皇子府收用,由一開始的長史做到如今的心腹幕僚,知曉三皇子的私密事,以及皇子府的大小事。
  “三皇子呢,他為什麼不出面救你?”僅僅是個徒有虛名的將軍府而已,三皇子的人若來帶人,相信沒人敢來阻攔。
  面無血色的江半壁慘澹一笑,“陳州、曆陽一帶蝗災釀禍,三皇子奉旨鎮壓清剿山匪,以及發放賑災糧食之事。”以賑災名義剿匪,三皇子也想以此立功,博取美名。
  “你為什麼沒去?”如果去了,就不會遭此劫難。
  “因為我要留……留下來籌糧食……”他收糧的動作太大,以至於引起六皇子的不滿,認為他刻意和自己作對,趁他不備派人捉了他,順便斬斷三皇子的羽翼。
  去年又澇又旱,糧食存貨原本就不多,今年的秋收還有幾個月,因此在收購上十分困難,他打算先送出一批,隨押糧隊伍同行與三皇子會合,然後沿路再收些糧,暫時緩和局勢。
  可惜被搶功了,整裝待發的糧隊被六皇子的人帶走,打著自己的旗幟前往陳州,以此收取民心。
  “你少說點話,保留元氣,我待會再出去探一探。”都幾天了,那些侍衛不可能一直防守嚴密。
  “拖、拖累你了……”他說得虛弱,氣若遊絲。
  “別說什麼拖不拖累,若不是我二叔和六皇子那幫人有所句結,我也不會發現受困在府中的你,以我們的私交,于情於理都該伸出援手。”見死不救非大丈夫所為。
  陸東承進京後,先找了間小客棧住下,他大白天出外打探消息,入夜後又在花街柳巷中走動,沾到女色和酒氣的男人口風比較松,黃湯下肚話就多了,口沫橫飛的自吹自擂,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全留不住。
  待了幾天的陸東承收穫不少,套出很多不為人知的秘辛,他一臉大鬍子,被人誤認生性豁達的江湖中人,因此很多人樂於與他交談,勾肩搭背的當作兄弟,酒一喝就無所不聊。
  其中不乏投投靠六皇子的人,以及六皇子派的官員,一說到與六皇子有關的話題,大家都與有榮焉,認為六皇子必成大器,一副他已是儲君的樣子,力邀陸東承加入他們的陣營。
  在查得差不多,心中有底後,陸東承決定趁夜回虎威將軍府一趟,拿了他的東西就走,不多做逗留。
  誰知到了將軍府以後,他竟找不到原來的院落,長房的人都離開後,將軍府落入二房手中,陸建生夫婦做了一番大變動,把牆拆了,改了新格局,把長房院子分成好幾個小院,分別住了他幾個小妾和庶女。
  看到自己的屋子出現濃妝豔抹的妖嬈女子攬鏡自照,陸東承一口血都快吐出來了,他的院落竟被人糟蹋到如此地步,叫他如何不怒?
  而後他看見二叔坐在竹榻上被人抬來,他的腿已然殘了,因此脾氣變得很暴躁,對著寵
  愛的妾室不是打便是罵,行徑粗暴。
  看到這樣的情景,他心情有些抑鬱,正想離開往書房走,不料聽見令他錯愕不已的事。
  原來陸東陽被捉到和父親新納的小妾偷情,他宣稱是走錯房間,迷迷糊糊以為對方是自己的小妾,兩人翻雲覆雨一番才知睡錯人,他嚇得立即清醒,想趕緊走人。
  哪知道一個送夜宵的丫鬟推門而入,見到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便放聲大叫,把人都引來了。
  陸建生氣得雙手發顫,命人將孽子狠打了一頓,陸東陽被打得皮開肉綻,臥床數日不見好轉,他娘哭得死去活來,先罵了老的下手太狠,又怨小的太不挑了,一朵殘花、一塊爛肉也吞得下去。
  總之是鬧得一團亂,一家子沒了主心骨,躲在暗處的陸東承有些難受,就二房這德行,將軍府要毀了。
  但是,他有種異樣的感覺,這似乎有人暗中操縱,讓二房父子亂上加亂,無暇他顧。
  不自覺,他想到妻子婉娘。
  而他沒猜錯,這的確是羅琉玉的手筆,上回她提過一句,事後果真這麼做了,讓人使二房夫妻離心、父子失和,彼此間的裂縫越扯越大,陸建生一家過得越不好,她越春風得意,高坐烽火臺看兩狗互咬。
  而後想去書房的陸東承因格局的變動而走向後花園,書房離假山很近,他正要繞過去,忽見假山後頭走出兩名青衣暗衛,身上有濃厚的血腥味,他忙往陰影處一藏。
  等暗衛走遠了,他才想到假山下方有個地牢,但許久未用,他也幾乎忘了有這麼個地方,因好奇而下去查看,當他看見雙手受縛被高高吊起的人時,心中無比震撼,再瞧瞧此人面容,竟是熟人江半壁。
  “謹之,你是好人……”卻生錯了人家。
  若非先認出他的聲音,兩眼腫大的江半壁也不敢相信眼前一臉鬍子的男人會是昔日同窗。
  陸東承苦笑,“好人沒好下場,我被四處追殺……”
  他有家歸不得,如啞巴吃黃連,苦在心中無人知。
  江半壁一笑,卻嘔出血來,“你比我……幸運,還活……活著……我快不行了,你……跟我娘說,叫她別……別等我了,我下……下輩子再做她……她的兒子……”
  看著他口中不斷湧出的血,陸東承知道江半壁撐不了多久了,可是他想到江半壁多病的娘以及兩人往日讀書的情景,眼眶一紅,取出羅琉玉臨行前給他保命用的青花瓷瓶。
  “咽下去,喝了就會沒事。”別無他法了。
  “這是……什麼?”
  清涼的甘津滑入口中,一股淡香溢滿口腔,眼中失去光采的江半壁像瀕死的人吞咽最後口氣般啜取那一點點靈液,驀地,他的手有力的捉住陸東承手臂,目露神采。“這是神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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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多個拖油瓶(1)

  “二牛,把那幾隻蟲子給我打出去,若再來吵我午覺,就用馬蜂窩砸向他們!”羅琉玉發怒了,這些不死心的,想死不怕沒鬼當。
  “是。”
  一、二、三、四、五……一共七個馬蜂窩,依大小高低掛在內牆的白楊樹上,嗡嗡嗡的馬蜂飛進飛出采蜜,仔細一數有上萬隻吧,尋常孩子們是不許靠近的,免得遭蜂螫,而大人知道其危險性也不敢靠近,遠遠地避開。
  而說來也怪,馬蜂並不叮二牛,好似知曉他是養蜂人一般,只會繞著他飛而不攻擊。
  這情形讓人看了嘖嘖稱奇,直道傻人有傻福,人厚道連馬蜂都曉得。
  “娘子,你這幾曰的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喝點降火的?”三桐忍不住開口提醒,免得其他人遭池魚之殃,連四喜那傻妞都懂得躲遠些。
  “你說我火氣太大?”羅琉玉杏目一睜,水光閃閃,閃得人頭皮發麻。
  “是大了些,娘子不覺得嗎?”沒瞧見她一直站在門外,不敢進門,主子的脾氣如風似火,叫人承受不住。
  “你是說,別人來占我便宜,我還得和顏悅色的請對方喝杯涼茶嗎?”看來大家都誤解她的性子了。
  “不是,至少也別惡言相向,你說過要好好相處,給人方便不會少塊肉。”你好我好大家好,多給人一條路走,少一個敵人,這是主子自個說過的。
  “怎麼好好相處?看我一個落單女子就想來佔便宜,還大言不慚要買我的肥料,一袋三文錢,換成是你賣不賣?”他們算哪根蔥哪根蒜,也敢欺到她門口。
  羅琉玉做的有機肥料相當成功,她試著往田裡灑了幾次肥,那稻子長得比別人家的快又高,不僅秧子油油綠的,還提早結穗,人家看了十分眼紅,便暗地打探她用了什麼法子養田,使稻穗提早開花。
  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事瞞得住人,很快地大家都曉得她用了自製的肥料養地,所以稻子長得快。
  有些人家虛心的請教,不藏私的羅琉玉便一一告知,希望大家都能大豐收。
  但也有幾戶人家憊懶,不想自己動手,做個肥料要等好幾個月後才能使用,他們立時想要,所以就上門討了,還以施恩的嘴臉,說一袋土而已,能值幾文錢,山邊一挖就有了,只肯給個三文意思意思。
  但此土能和彼土比嗎?這是有機肥!和那些爛泥土不一樣,想要她就該給呀?作他的春秋大夢!
  “娘子,能賣錢為什麼不賣,頂多提高幾文錢,他們愛買就買,不買是損失,于娘子你並無干係。”她常說,銀子不夠用,那送上門的錢子錢孫為何不要。
  羅琉玉眉頭一挑,似笑非笑,“你其實是對方派來臥底的吧?”
  “娘子……”三桐都快哭了。
  “收了多少銀子?”見者有分。
  當她不在。
  “你的師兄弟姊妹幾時要來,他們不知道讓人等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嗎?”羅琉玉雙眼水光閃閃。
  三桐訕笑地縮著肩,“快了、快了……”
  “是騎烏龜來的吧!的確夠快。”
  三桐乾笑,有想死的念頭,主子最擅長捅的是無形刀,三言兩語刺得人渾身都疼。“娘子,你是不是在擔心鬍子大哥的安危,他實在太不應該了,也不想想娘子救了他幾回,居然不知感恩圖報……”
  “閉嘴,少給我提到那傢伙。”一提他,她就滿肚子火。
  “不提、不提,可咱們蓮姐兒賠記著,一天問三遍大鬍子叔叔什麼時候回來。”不知怎麼這一大一小竟這麼投緣,除了主子外,蓮姐兒最喜歡纏的人居然是大鬍子,連她哥哥都往後靠。
  “就說他死了。”她冷漠地說。
  他若是說不回來了,她還能當他是一個煙火般的過客,火花一熄滅便了了。
  偏偏他還一再強調無處可去,辦完事便回莊子,讓她心裡老掛念著這件事,擔心他是不是死在外頭。
  明明不相干的人,卻一再影響她的情緒,她能不惱不怒嗎?就算養條狗也不希望它死於非命。
  “娘子……”這話太傷人了。
  三桐正絞盡腦汁想勸,突然聽見二牛的聲音傳來——
  “回來了、回來了,大鬍子回來了……”二牛大聲的喊著,顯得很高興。
  “回來就回來,喊得像撿到金子似。”驟地站起的羅琉玉又坐下,一張晚娘面孔陰沉得像五月的梅雨天。
  “他背上還背了個人。”四喜跟著一喊,她兩眼如鷹目,看得又遠又清楚。
  “什麼?”
  自個兒都是寄人籬下的,還附帶一個拖油瓶?
  羅琉玉坐不住了,直接往外走,穿過穿堂到了前院,就見一臉通紅的於謹之背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他一腳重、一腳輕的走著,顯得很吃力,幾次差點要往前撲倒。
  那兩隻腿是抖著的,腳下的鞋沾滿泥沙,鞋底磨得輕輕一戳就破,鞋子前端露出兩根腳趾頭。
  這是一雙新鞋吧!她記得是托耿大家的替他縫的,才不過十來日就變得像舊鞋,他是走了多長的路?
  “快……快救他……”嘴唇都乾裂了的陸東承聲音沙啞,他眼睛是紅的。
  “你先顧好你自己再說,我看你也差不多快倒下了。”救了別人,賠上自己,他遺真有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奉獻精神。語帶嘲諷的羅琉玉面上多了一絲惱意。
  “甘露水……”
  “沒有了,都給你了,你當我是樹藤能一直滴出水?”一說完,她自覺好笑,她不就是一根人形藤,每天擠出兩滴靈液,自用不夠還要哺喂眾生。
  “他傷得很重……”他腰彎得幾乎挺不直,卻還不忘心系友人安危。
  “看得出來。”除此之外,她也看出他快上氣不接下氣了,“二牛,把人接過來,讓他先躺平。”
  “是,娘子。”
  陸東承背了那人走了一路,到現在一雙腿還在打顫,二牛只用一隻手往背上的人腰腹一托,直接送進客房的床鋪。
  背上一空,陸東承深深吸一口氣,腿一軟就坐了下來,原本紅得發紫的臉色轉為青白。
  “三桐,給大鬍子倒碗水,我看他渴得彷佛喉嚨快要燒起來了。”他臉色這麼差,嘴唇都乾裂,分明是脫水現象,他是多久沒喝水了?
  “是的,娘子,你心腸真好。”早就端來一碗開水的三桐嘻嘻地送上前,對主子擠眉弄眼。
  瞧,不用擔心了,人都回來了,你的火氣也該熄一熄吧!很高興就笑一笑,別抿著唇瞪人了。
  “我心腸不好就不會買下你,想想你花了我多少銀子?”
  三桐被買回將軍府時已是入氣少、出氣多,只剩口氣吊著了,那時的羅琉玉靈液不多,她自己也非常需要,因此只給了三桐三滴,暫時吊著她的命。
  她找了位老大夫來醫治,剛好對方還是太醫院退休的太醫,醫術很好,在他的醫治下,三桐的傷好得很快,沒幾天就能下床,再敷了幾天藥,連疤痕也不見了,肌膚白白嫩嫩的。
  可是那藥錢出奇的高,因為用了上等的好藥,那原是給宮裡的娘娘用的,老大夫是這麼說的,所以他的診金也不低。
  當時她手邊能用的銀錢不多,付了這筆錢,他們不知道能撐多久,幸好適逢災年,別人遭災她得利,財神爺送金元寶來,她不笑納都對不起老天爺的厚愛。
  “娘子,不揭人短。”她還不起那麼多錢。
  “我不揭你短,難道還揭你長嗎?滾一邊去,把小李叫過來。”沒瞧見這裡有傷患要救助,她那是什麼眼神,莫非和四喜處得久了,染上她的傻裡傻氣?
  小李是三姓村的村醫,三姓村離莊子約五裡遠,牛車來回約兩刻鐘左右,小李的爹也是大夫,這附近的人都叫他老李,以此做為區分。
  不過小李也不小了,三十多歲,他的大兒子也快能接他的衣缽。
  不過小李比老李好的不是醫術,而是醫德,雖然他治病醫傷的本事沒差多少,可是從不向外洩露病人的隱私,也不會過問過多私事。
  而老李就不同了,他會視一時喜惡隨便開價,嘴碎得像三姑六婆,好道人是非,而且貪財,別人一給他銀子,他就什麼都說了,除了老婆、兒子不賣以外,誰都能賣。
  “婉娘,他是我朋友,你救救他!”歇了好一會的陸東承仍站不起來,面色發白。
  “陳娘子。”瞧他喊得好像她和他多親似的,忒不要臉。
  “是,陳娘子,他還在流血……”面對她的固執,他有些無奈的輕笑。
  “我給便的那瓶子靈液呢,給他喝下不就得了?”他自己有能力救入還來求她,真把她當冤大頭呀!
  “喝了。”整瓶都讓他喝了,才勉強救回他一條命。
  “喝了?”她訝異。
  陸東承往後一靠,靠著床柱,“我發現他時,他已全身是傷,還發著高燒,我看他快撐不住了就喂他喝甘露水,原本是有起色了,燒也退了,可當我們準備逃出去——”
  羅琉玉精准的捕捉到關鍵字,“從哪裡逃出去?”難不成他被捉了……
  “虎威將軍府。”一個他死都要回來的地方,沒想到才短短數年就成了困住他的籠子,讓他迫不及待想出逃。
  羅琉玉目光一閃,“沒逃成功?”
  “不,逃了。”要不然她就不會看見他們。
  “所以你是逃成這樣子的?”
  看她在打量自己,他忽地低聲輕笑,“至少我還活著,不是嗎?”
  陸東承救了江半壁後,把他帶往書房躲藏,幸好書房的格局沒變,整排的書架後面是有間能容人的暗室。
  當他把江半壁安置好之後,出了暗室找自己要的東西,同時也查探往哪個方向出府較為妥當。
  就在他順手往廚房拿一些吃的喝的時,地牢那邊傳出騷動,青衣暗衛發現江半壁不見了,當下將軍府全面封鎖,之後有更多的青衣暗衛來大肆搜捕。
  眼看著逃不出去,陸東承再度退回書房暗室,一路上十分驚險的躲過重重圍捕,這才順利脫身。
  青衣暗衛在將軍府待了五天,他們也躲在暗室不敢出去,但是很快吃的、喝的就沒了,再不出去就只有等死的分。
  好在陸東承運氣好,遇到被貶為僕役的老管家,他一眼就認出自家少爺,老淚縱橫地幫他們逃出將軍府。
  只是在出城門時,有六皇子的爪牙盯梢,兩人再怎麼小心還是被發覺,於是拔膝拼命往城外跑。
  本已有好轉的江半壁中了兩劍,因曾喝過靈液的緣故,所以血流得不多,還能勉強在草叢中躲藏。
  兩人躲了好久,確定已無追兵才從藏身處走出,但江半壁已經撐不住,走了兩步便暈了過去。
  見狀,陸東承只好背著他走。
  只是從城外到莊子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同樣身上有傷的陸東承背上再加上一個男人的重量,他走得步履蹣跚,可他沒想過放棄,就想趕緊進莊子找羅琉玉救命。
  “我借你的馬呢?”
  聽到這話,陸東承怔了一下,人命難道不如一匹馬?“京城的客棧裡。”
  “有馬不騎,你偏要走路,你到底是有多傻呀!”雖是老馬一匹,但跑起來不輸戰馬,就是不耐久跑,跑久了會喘。
  人只有兩條腿,可馬是四條腿,再不濟輪著騎,也能減去一些負擔。
  “呃!”他呆住。
  對呀!他怎麼沒想到呢?
  因一臉的鬍子,旁人看不出來他懊惱不已的神情,可他黑瞳透著羞惱,為自己的遲鈍感到自責。
  “誰要看診呀?”背著藥箱的小李大夫的喊聲傳來。
  “喏!那兩個。”羅琉玉潔白的下巴一努。
  “先看哪一個?”他是拿銀子看病的大夫,人家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傷得最重的那一個。”她還分得清輕重緩急。
  小李大夫看了看床上的那個,又瞧瞧地上的這個,開了藥箱,拿出銀針,“陳娘子,下手別太兇殘,你看你一家健健康康,可我每回來都見血,而且還是快見祖宗的重症。”
  他兩手各持一銀針,往陸東承的頭部的穴道一紮,以指輕拈,再抽插兩下,接著又下兩針,左右各四針,囑咐陸東承,“等一刻鐘,別動,你氣血沖腦。”
  一說完,他又走到床邊,仔細的給昏迷不醒的江半壁把脈,眉頭一皺,就讓二牛脫掉江半壁的上衣,他先用自帶的藥水清洗傷口,然後上藥,接著走到桌邊提筆開藥方子。
  “小李,嘴巴仔細點。”關她什麼事,她做好事反而成罪大惡極了?她冤死了。
  “你用男人用太凶了,還一次兩個。”小李大夫嘖嘖的取笑,一副她占山為王的樣子,強搶良家男。
  “小李,你知不知道我的拳頭有多重?”她素手握成拳,還頗有威脅力!
  乾笑的小李大夫連忙關上藥箱,“開開玩笑,博君一笑嘛,你別太在意。”
  “攸關女子名節,我讓你當笑話看?嗯一”她拖長了音,小李大夫的嘴唇抖了一下。
  “我……呵呵!是大夫,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有病痛,你瞭解的……”
  “若非你是大夫,我讓你一腳長、一腳短的走出去。”把腳打斷了便一長一短。
  小李大夫訕笑的一抹額頭虛汗,把開好的藥方遞給她,“這一個,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天五次,連續三天,之後是一日三回,再吃上十天,他的外傷居多,內傷不重,主要是得養,養一養就沒事了。”
  他指的是江半壁,看著嚴重實則不然,藥一眼便能減輕傷勢,不過文人身子太弱,一受點傷就撐不住。
  “大鬍子看著沒大礙,可他一口氣提著沒放鬆,反而傷了心肺,堵住的氣血往上沖,腦子容易受損,我用銀針將氣血疏通,你多弄些清血袪淤的湯水給他喝,養個兩三個月也就好了。”傷在內裡不好治,得徐徐圖之。
  “要這麼久?”銀子、銀子,全是銀子,一個討債鬼還不夠,再來一個補一雙,坑她坑得全無羞恥心。
  小李大夫睨了她一眼,“那是我醫術好才好得快,你找河西村的周大夫瞧瞧,他沒跟你說要半年以上,還要人參、血燕等藥材滋補,我小李的名聲讓你扔在腳下踩。”
  他說得好不神氣,彷佛都要得道成仙了,神仙下凡,藥到病除。
  “得了,別炫耀了,三兩伎倆也要上天了,你敢開腦剖心嗎?”
  “什麼開腦剖心……”她要殺人不成?
  “沒什麼,一刻鐘了,他頭上的針能取下嗎?”插著怪可怕的,感覺像針包,左插一根針、右插一根針。
  “嗯!是該拔針了。”小李大夫依先後順序拔針,先拔出一根放在鼻下一嗅,仔細觀察,再拔出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四根針尾都沾著黑血。
  銀針一起出,陸東承蒼白的神色變得比先前好多了,兩眼有神。
  “小李大夫,多謝了。”他覺得胸口不悶了,通暢許多,呼吸間再沒有疼痛感。
  “不謝,我拿診金的。”他笑呵呵的伸出手。
  “於謹之,記得還我銀子。”羅琉玉一臉凶相的掏出銀子,說這兩個男人不是她養的都沒人相信,誰會替別人付錢呢?不是錢多就是傻子,明明她兩樣都不是。
  陸東承失笑地點頭,“連本帶利。”
  他的全是她的,夫妻本一體。
  “嗯!”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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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多個拖油瓶(2)

  “大鬍子,你可以站起來了,走兩步看看。”總要把人治好了,要是出了事,那頭母老虎還不拆了他的屋子。
  “好。”陸東承扶著椅子緩緩起身,他覺得站穩了,便把手放開,還有些無力的雙腳往前一邁。
  驀地,砰的一聲。
  陸東承雙眼一閉,往後一倒,怎麼叫也叫不醒。
  “小李——”這個庸醫!
  “別嚷、別嚷,我瞧瞧。”小李大夫伸手一把脈,隨即松了一口氣,笑了。“沒事,力竭虛脫罷了。”
  “虛脫?”他還真能折騰自己。
  “睡一覺就好了,前兩天煮點肉粥,不要太油膩,少放點鹽和油,讓他多吃點清淡的,除此之外,牛奶養胃、青菜清腸,給他補一補,還要記得別讓他幹重活,多休息、少操勞,不要用到腦子……”
  “娘,你拿刀幹什麼?”蓮姐兒眨著困惑的星陣,不解的偏著頭,模樣可愛得惹人憐惜。
  “殺豬。”
  “娘,豬還太小,不能殺。”年哥兒一臉正經,眉頭是擰著的,他覺得娘要做壞事。
  “不小了,宰了給你吃肉。”這豬是瘦了點,好歹有一身精肉,聊勝於無,填填牙縫也好。
  一聽到吃肉,兩個孩子眼睛都亮了,口水直流。
  一兒一女像金童玉女般,粉妝玉琢,一左一右的站在羅琉玉身側,若非她手中拿了一把鋒利的刀,真像菩薩臨世,眉心再點一紅痣就更具莊嚴寶相了。
  “可是豬在哪裡?”好奇怪,看不到豬。
  “喏,不就躺在那裡?”還打著呼呢!
  羅琉玉下巴一努,兩個孩子驚訝得睜大眼,一個捂嘴、一個皺眉,都略帶驚嚇地拉住娘親的裙擺。
  “娘,那是大鬍子叔叔。”不是豬。
  “娘,殺人是不對的,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于叔叔,可是他會刻小木馬給我。”年哥兒拿人手短。
  蓮姐兒和年哥兒都用不贊同的眼神看著娘,他們不要吃肉了,大鬍子叔叔的肉一定不好吃。
  看到孩子們認真的神情,羅琉玉忍不住噗哧一笑,“娘要下刀了,拿盆子接血。”
  “娘,不要……”
  “娘,不殺——”
  亮晃晃的刀磨得很利,毫不遲疑的往下揮。
  “咦?”
  “喔!”
  嚇至臉發白的孩子一怔,兩眼睜得又大又圓,原本是想外跑,找人來阻止兩殺人,可是刀子一落下,兩人靠得比誰都近,蓮姐兒還咯咯笑出聲,說要幫娘殺豬。
  “他還真能陲,踉豬一樣。”都睡了一天一夜,連翻個身都沒有。
  羅琉玉的手穩得很,一刀下去覺得硬,但刀足夠鋒利,一把鬍子轉眼就落了地,她一刀一刀的刮,一寸一寸的顯露出陸東承原本的面容。羅琉玉越刮越覺得不對勁,這張臉太年輕了,看來只有二十出頭,而且好像在哪見過。
  他到底像誰?她心裡忽然很慌。
  “嗅!”年哥兒訝然一呼。
  “咦什麼?”羅琉玉就要想起來,猛然被兒女打斷。
  “娘,他跟妹妹好像。”差別在於一個臉大、一個臉小。
  “像蓮姐兒?”她心中硌登一聲。
  羅琉玉一比較,發現兩人真有幾分神似,她手裡的刀刮得更快,前一世她常替父親剃胡,因此駕輕就熟,刷刷刷,光滑無毛的下顎露出來了,只剩下唇上那一片。
  她兩眉微擰,真的很像。
  “蓮姐兒,你站到于叔叔的床頭邊,臉稍微靠近點。”她來看看究竟像不像。
  “好。”蓮姐兒嬌軟的一應。
  大臉、小臉一對比,羅琉玉內心萬馬奔騰,她非常糾結地看看大的,再瞧瞧小的,一顆心直打著鼓。
  不敢相信的她又開始替床上的男人修眉,將他的眉毛修成和女兒一樣的柳葉眉,再從牆上刮一些細白的粉末往他臉上塗抹均勻,又用門外的土將下巴修飾得短一點,並在兩頰打點陰影。
  嚇!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她嚇得倒退三步,一把刀差點握不住,驚悚的盯著那張清朗俊逸的臉。
  “娘,他真的很像妹妹。”年哥兒嘴兒抿得很緊,很不高興大鬍子叔叔偷了妹妹的臉。
  “嗯!像我。”蓮姐兒的反應恰恰和哥哥不一樣,她興高采烈的咧著嘴,笑得好不開心。
  “是很像……”羅琉玉臉色不太好看。
  說兩人沒有任何關係,絕對沒人肯相信,他們太像了,連小痣都長在同一樣位置。
  “像什麼?”從睡夢中醒來的陸東承還有些困意,聲音略顯低沉,有著慵懶的沙啞,乍見妻小都在,眼兒一彎,揚唇一笑。
  “像妹妹。”
  “像我。”
  兩個孩子爭著說話,想摸他又不敢,兩眼睜得大大的,一個歡喜、一個不悅,盯著他的臉不放。
  “你到底是誰?”羅琉玉沉著臉問。
  陸東承還沒發現鬍子被剃了,他微微怔忡,“才幾日不見你就認不出我了?我是於謹之。”
  “你真的是於謹之嗎?”她又問。
  他露出一笑,“我不是於謹之又是誰?”
  “要不要給你一面銅鏡照照尊容?”她譏誚。
  “我的臉怎麼了,你又看不慣我的胡……”陸東承不自覺一摸,突地一僵,目露錯愕。
  他……他的鬍子呢!
  再垂首一瞧,妻子手中的刀很刺眼。
  “想必你會有一個很好的解釋。”她感覺很怪,這人為何自來熟,一副和他們三人很親近的樣子。
  “我……”
  “你是滄海遺珠?”她的猜測。
  “搶海遺珠?”這是什麼意思?
  “我前公公生前遺留在外的私生子?”這麼說就通了,有陸家血脈自然相像。
  “公公就公公,沒有前。”這字眼真紮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長房也有撐門戶的人了。
  他抿著唇。“不是。”
  “不是前公公的風花雪月?”難道是旁支?
  “我不是私生子。”她怎麼會想到那邊去?即使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她總不該連肌膚相親的丈夫會認不得吧?
  對她的反應,陸東承氣悶在心。
  “那你是誰?”她不記得陸家有其他流落在外的子嗣。
  氣一吸,他緩緩張口,決定吐出真相,“我是……陸東承。”
  “我管你東承、還是西盛,你長得像我女兒就是……”不對,他姓陸……陸東承這名字她好像聽過?
  因為一穿越來就得知原主丈夫死了,所以羅琉玉並未放在心上,也沒刻意去打探亡夫的姓名,她只在和離書上瞥了一眼,隨即往外一拋,總歸是已死之人,也不用再記掛。
  因兩人已經和離,她又與陸家斷了乾淨,陸東承的牌位放置在陸家祠堂,母子三人離開後也沒想到帶走。
  “我說過,我回來後要告訴你一件事,現在你知道了吧。”既然已經被知道,他也不再多隱瞞,只是如今下巴涼涼的,空無一物,他反而不習慣。
  “知道什麼?”她懶得猜。
  “我是你的丈夫陸東承。”
  “丈夫?”羅琉玉怔愕,腦子裡在消化這個天大的訊息,她有些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衝擊。
  “我是你的丈夫,年哥兒和蓮姐兒的爹——”他再一次重申。
  她聲音略微尖銳,“你怎麼可能是陸東承?”
  “我為什麼不可能是?”
  “他已經死了。”死得屍骨無存,因為陸東承戰死,皇帝才追封他為虎威將軍的。
  “我沒死成。”他說得苦澀。
  “沒死成?”她鸚鵡學話又說了一遍。
  “是,閻王不收。”
  所以他死裡逃生,而她救了他,沒讓他死在那山野。
  若非一路往京裡逃,想查個明白,他也不會在危急之際巧遇上山采野菜的妻子,而她又正好有救命甘露水,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他才能回到親人身邊。
  羅琉玉心頭亂糟糟,兩個小人兒在腦中打架,一個說“很好呀!孩子多個靠山,以後不怕受欺負了”,另一個說“好什麼好,人死不能複生,都死透了還來糾纏什麼,陰魂不散呀”,厘不清了,她現在腦袋很亂,多個沒死成的前夫,她都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婉娘,我回來了。”陸東承一臉溫柔的看著她。
  羅琉玉皺眉,回來就回來了,不用敲鑼打鼓的宣告,“嗯,於謹之……不,陸東承,你該曉得我們和離了吧?”
  和離文書已經交付京兆府衙門,他們不再是夫妻了。
  陸東承面上一沉,“我可沒同意。”這件事不作數。
  “你死了。”死人沒有話語權。
  “我活著。”他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做不得假。
  “當初你二叔陸建生代表你簽字了,他是陸家家主,一言九鼎。”
  “二叔的獨斷獨行不代表我,你還是我的結髮妻子。”他語氣沉如鐘,透著一絲浩蕩大氣。
  羅琉玉似笑非笑的輕搖蔥白纖指,“你說的不算,因為你已經死了,怎麼能作得了活人的主?”
  聞言,陸東承苦笑,伸手撫了撫女兒玉白小臉,“別鬧了,孩子還小,他們需要有爹有娘。”
  “鬧不鬧的你去跟陸建生說吧,當初他千方百計地要趕走我們,有人要他別鬧了嗎?我的和離書上蓋了他的手印,他是陸家的當家主事者,他的決定有誰敢反對?”
  即使他“死而復生”也改變不了,和離文書在京兆府衙門有檔的。
  “婉娘……”他有他的無奈,目前他還不能現身,不能和二叔對上,還要收集更多有利的證據,把潛藏在暗處的敵人揪出來,將危害他們的威脅除去才行。
  “陳娘子。”她警告他別想用過往的關係套交情,她不是把男人看作天的陳婉娘,輕易就被三兩句溫言暖語給打動。
  他一歎,“你以前性子溫順,怎麼才幾年就變得刁鑽難馴了,不能好好商量嗎?”
  她目光一閃,“等你守了將近五年的寡,在府裡遭人白眼,無丈夫可依靠,連孩子都被人誕指與人通姦而來,你就該知道為母則強,沒什麼是一成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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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又給她惹麻煩(1)

  羅琉玉用原主所受的委屈來令陸東承感到愧疚,同時也暗喻她為何變了一個人。
  人在種種磨難中豈能不變?就連他也變了,由一名捧著書苦讀的書生變成手刃敵首的鐵血男兒。
  情勢所逼,誰都會變的。
  她自個兒若不立起來,能在一群豺狼的撕咬下活下來嗎?
  “娘,大鬍子是我爹嗎?”年哥兒板著一張臉,顯得嚴肅,他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從中聽出端倪。
  反觀蓮姐兒一臉懵懂,好似聽不懂大人們說的話。
  “婉娘……”他看看兒子,又望向羅琉玉。
  看看兒子臉上的純真,又瞧著孩子他爹眼中的祈求和渴望,羅琉玉勉強的扯了嘴角,“是,他是你爹。”
  “可我爹不是死了嗎?”小臉上多了固執,他明明燒過紙,捧過牌位,親眼看爹的棺木埋入土裡。
  “那是誤會,他只是失蹤了,可別人找不到他,就以為他死了。”
  “那我爹真的沒死?”年哥兒看著陸東承,表情擰成一團,猶豫著要不要認爹,他很苦惱,這大鬍子居然是他爹。
  “是的,別人弄錯了,你爹沒死,他現在回來了。”
  “婉娘,多謝了。”她雖然堅持自己與他和離,但仍肯跟孩子承認他的身分。
  “我不是為你,孩子們不該承受我們大人的恩怨,他要明事理,知廉恥,不要像他爹一樣死皮賴臉。”她如今也想通了,他早就認出她了,卻裝出兩人素不相識,以養傷為名賴著不走。
  一聽她提起自己死皮賴臉,陸東承面皮微紅,“我也沒你說的那樣厚顏無恥,一來我真的需要一個落腳處藏身,二來,你們是我的妻小,我想守著你們,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
  基於他的私心,他想和他們多相處一會兒。
  在孩子長大的過程中,他從未有一天能陪伴他們,現在他的兒子會讀書了,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搖頭晃腦的背書,女兒嬌憨可愛,不怕生人,一雙水汪汪眼瞅著他,就讓他的心融化了。
  還有妻子,比起以前的溫婉,他其實更喜歡她如今的明豔大方,堅強自信,她看人時一雙水眸盈盈亮,如月般皎潔明亮,彷佛要將黑暗照亮。
  “爹。”
  聽到兒子喊他一聲爹,話到一半的陸東承熱淚盈眶,“嗯!年哥兒,爹回來了,爹對你們的虧欠太多太多了。”
  “爹?哥哥,你為什麼喊鬍子叔叔爹……”
  “他是爹。”年哥兒一副“我很憂傷,別打擾我”的神情,但看得出他還是很高興有個爹,兩眼晶晶亮。
  “為什麼于叔叔是我們的爹呢?我們原來的爹哪兒了。”她搞不清楚為何自己有兩個爹。
  “他就是原來的爹。”年哥兒很有耐心的解釋,他是疼妹妹、會照顧妹妹的好哥哥。
  “那于叔叔是誰的爹?”她又問。
  “我們的。”他不是說過了,妹妹好笨。
  “原來的爹和于叔叔是兩個爹嘛!好複雜,蓮姐兒記不住。”蓮姐兒沮喪的扭著手指聽著稚嫩的聲音抱怨,當爹娘的忍不住為女兒的天真笑出聲。
  兩人互視一眼,羅琉玉先若無其事的撇開臉,當沒瞧見他眼底的笑意,陸東承則好笑她的故作無事。
  “娘,蓮姐兒是傻子嗎?”明明是同一個人還說兩個爹,她想要幾個爹呀?
  實在看不下去的年哥兒歎著氣,暗暗思忖著要怎麼讓妹妹變聰明點,她這麼單純會被人騙的。
  “蓮姐兒不是傻子,哥哥壞。”小嘴一嘟,鼓起腮幫子,蓮姐兒很生氣的瞪著哥哥。
  “本來就是,叫你讀書你不讀,只想著玩。”以後他一定要做個盡責的哥哥,督促妹妹用功。
  “我……我有練字……”寫了好多好多的大字,娘還打她手板子,說她偷懶,讓人代勞。
  娘好厲害,她都沒說,娘為什麼會知道?蓮姐兒覺得被罰得很無辜,娘說五張大字,可是她交了還是被打。
  “你那叫道士畫符,根本不是字。”他每次都要看很久很久才能看出那是什麼,橫、撇、捺不分,全連在一起。
  “哥哥——”她氣得大吼。
  年哥兒扮了個鬼臉,取笑她字不像字,雞爪子捉不住筆。
  “看來得為他們請個夫子了。”若有所思的陸東承撫著下顎,想著該請來當孩子的先生。
  “你認為我教得不好?”她念的書比現今的每一個人都多,教出來的孩子將來肯定博學多聞。
  看到妻子不快的神色,陸東承回過神想到孩子是誰教的,連忙補救道:“我是說,不希望你太累,家裡家外都由你一人操持,我真的過意不去,想找個人為你分勞。”
  “我也想當個富貴閒人,啥事不管的看花賞月,可是養了兩個燒錢的病號,銀子不夠用,我日以繼夜焚燒自己才攢夠你們的藥錢。”
  一說到銀子,陸東承二話不說的掏出一物,“婉娘,這些給你。”
  “什麼東西?”她瞅著他掏出用油布包著的東西,沒去接。
  “長房的私產。”若非二叔針對長房的惡意,他都忘了有這一物。
  “長房的私產?”羅琉玉一聽,忽覺手上之物沉得很,她不曉得該不該接下,畢竟她已非陸家媳婦。
  看出她的猶豫,陸東承眼神放柔,“你就當替他們保管,娘生前原本要交給大嫂,他們才是長房長子,可大嫂以無子為由不肯收,這才交到我手中。”
  也許大嫂那時已有預感二叔容不下她,因此做了離開的準備,她不想多擔一份責任留人話柄。
  “本來還有一些首飾、布料、珍品,我偷偷給了兩個侄女,當她倆日後的嫁妝,就留下幾張紙當個念想……”
  這叫幾張紙?
  看著油布包著的一疊契紙,羅琉玉咋舌的扶額,只覺得頭痛,這是房契、地契、數一數有十數間鋪子,三座莊子、兩座莊圜,良田百頃,還有一座茶園……
  婆婆于氏是江南人氏,因此除了少數鋪子和田地在京城外,餘下皆在湖廣一帶,只要不遭災便獲利甚豐。
  一下子暴富,她沒有被財富沖昏頭的喜色,反而眉頭深鎖,想著這些私產,她上哪來的精力打理?
  自家親娘給的莊子不大不小,她看管起來遊刃有餘,自給自足還有餘糧,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足以養活一大家子人,可是陸家長房的私產多過數十倍,又分散過廣,她就算有心也無力去管理,從京城到江南往返一趟要幾個月,她光是坐馬車就顛個半死,哪有餘力查帳?看看先前的蔡莊頭就知道,主家沒心力管,地裡的收成就被莊頭私下吞了。
  “還有這印章也給你,你隨時可以在天下錢莊提領,至於有多少銀子我不知情,各地的收入會直接存入當地的錢莊,再由分號繳交京城總號。”他一直征戰在外,領的是俸祿,開銷不大,自是不會動用錢莊的銀子。
  “你把這個也給我?”她有種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還來不及喜悅就先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他露齒一笑,俊目清朗,少了鬍子的面容清逸俊美,一瞬間讓人看傻了眼。“男主外、女主內,你是我的妻子,不給你還能給誰?”
  “我不是。”他們和離了。
  顯然的,陸東承不在意,在他心中,他們還是夫妻,雖然在熱孝中匆忙成親,可也拜過堂,入了洞房。
  “婉娘,我們要為這點小事爭執不下嗎?”他抱起女兒坐在大腿上,搔著她胳肢窩逗她咯咯笑。
  “這是一大筆銀子,不是零星碎銀。”這是責任,重到她兩肩扛不起。
  “我相信你。”都是身外之物何足掛齒?讀書人視金錢如糞土,即使他已是滿手血腥的武將,骨子裡還是文人的風骨,不為五斗米折腰。
  一句“我相信你”,讓本想推託的羅琉玉心中微微一動,看著前夫的眼裡多了脈脈流動的光亮,“好吧!我替你管著,缺銀子再朝我伸手。”
  “不會再說銀子不夠用了?”他調侃。
  “難說,若你二叔又想朝我身上打主意,恐怕再多的銀兩也填不滿他的無底,洞。”陸建生雖雙腿已殘,可不表示他沒辦法再來找麻煩,只要她過得比他好,他總會想到名目要錢,甚至強取豪奪。
  一提到陸建生,陸東承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他搭上六皇子了,這一次我夜探將軍府發現他們有所勾結,青衣暗衛便是六皇子的人,他們利用將軍府的地牢囚禁人。”
  “被囚禁的就是你背回來的那個?”以她多年辦案的經驗一看便知那是遭受刑求的人,全身上下都有鞭打、淩虐的痕跡。
  “是,他叫江半壁,是我的同窗。”他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不想多談。
  “只是同窗而已?”她目露疑問。
  “其他的我不好多提。”六皇子的人還在找人,江半壁的身分不能洩露出去。
  羅琉玉冷笑的輕輕一哼,“有什麼不能知道的,他待在我這兒就已經拖累我了,若是我一無所知,一旦有事發生,我要做何反應?你要我閉目等死,還是推你們去送死?”
  “婉娘,知道越少越安全……”他是為了她好。
  她一啐,“別用這一套哄三歲孩子的話哄我,我藏匿你們還能置身事外嗎?要是別人真找上門,我和孩子只有粉身碎骨的分。”
  “娘,我四歲了。”蓮姐兒插話道。哄她好了,她很好哄,只要給她糖吃,她就會很乖很乖,不吵不鬧的聽話。
  “蓮姐兒乖,大人說話,你不要插嘴。”羅琉玉將女兒抱走,讓她和兒子玩翻花繩。
  蓮姐兒一有玩的就安靜了,倒是年哥兒雖然陪著妹妹玩,目光不時瞟向爹娘,想偷聽大釋人們在說什?
  “沒那麼嚴重,你小題大作了,我們一路走來都很小心,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在躲人方面,他已經成精了。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可是從青衣暗衛手中搶人,你又說那是六皇子的人,一旦和皇家扯上關係都沒好事,我只是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螳臂擋車的事我不會做。”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別想著蚍蜉撼樹。
  陸東承很後悔把六皇子的事說出來,若是妻子知曉他出事也與六皇子有關,會不會直接將他掃地出門?
  為了孩子和莊子裡的安危,她很可能會親自一腳踹向他,叫他滾。
  “於謹之……不,陸東承,你要想清楚自己是在誰的地盤上,就算你是孩子的爹,只要你做的事危害到我們,我會面不改色的將你交出去,你千萬不要怨我。”天好地好,自己最好,人若無私,那是聖人,世上做得到的有幾人。現在在她心中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和兩個孩子。
  果然,狠心的女人,陸東承臉微黑,看著一雙正在玩耍的兒女,“江半壁是三皇子的人。”
  “他是很重要的人物?”
  又是和皇家相關,這麼老套路的事可不可以別再來?
  剛穿越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是上吊自殺的可憐婦人,在她穿越後總能好過一些,就算最後淪為和離婦人,她也不會餓死自己,沒有金手指她也能種田,至少不挨餓總有翻身的一天。
  可是老天待她不薄,給了她神奇療效的靈液,又買了二牛、四喜這樣力大無窮的下人,意外能打、身手不凡的三桐,她真的很滿足了,平平淡淡的當一輩子農婦也好。
  只是打雷總得下雨,風風雨雨隨之而來,上山吸芬多精撿到受傷的“前夫”,然後楣運蓋頂似的引來橫行霸道的陸建生,她無意與人結仇,結果陸建生的背後站的卻是六皇子。
  光是這一座大山就夠他們受了,還來個三皇子,皇子相爭,死得最快的就是跑龍套的閒雜人等。
  “左臂右膀。”舉足輕重。
  她一聽,面色微變,“陸東承,你是衰神上身嗎?為什麼招惹的都是我們惹不起的天級貴人?”俗話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不知道嗎?
  “可不是我去招惹,都是他們自己找上門的。”他也不想扯進儲君之爭,一心為忠君馳騁沙場,偏偏擋了別人的路,成了別人急欲鏟平的小石子。
  陸東承想到枉死的父兄,他們至死都不曉得這是別人佈置好的陷講,帶著弟兄們走入死亡之淵。
  人如棋,受人擺佈,那些矜貴皇子以江山為籌碼,天下是棋盤,走一局錦繡河山,棋子是可以捨棄的,下棋的人輕輕一落子,多少人哀嚎悲歎。
  “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先正名還是回將軍府?”她替他考慮起後路,他總要“活”過來,不然當個死人沒名沒分,亡靈一般。
  “我想先把我未死的事散佈出去,透過三皇子的牽線直接面聖。”他要請皇上將虎威將軍的追封收回,他原就不在意這個封賜,他志在士林。
  “三皇子肯幫這個忙?”無利可圖的事沒人敢犯忌諱,聽說皇上向來多疑,最忌皇子與臣下交好。
  她爹也是因此被流放,因為皇上不是自己打下天下,更多是運氣所致,最怕聽見人家道他不是真龍,陳太傅就是說了一句大實話—要不是你的兄弟都死光了,你也坐不上皇位。
  這句話直戳皇上心窩,皇上盛怒之下就讓陳太傅一家子都遭罪。
  “江半壁。”
  羅琉玉懂了,于江半壁而言,陸東承對他有救命之恩,舉手之勞何足掛心。“然後呢,回將軍府?”
  有親尋親,無親攀親,樹要夠大棵的才能攀。
  陸東承目光一深,轉瞬又眼波柔和,“我會先拿回和離書,申請註銷,因為叔父之意非我所願。”
  “無賴。”她一斥,滿面怒色。
  好不容易才從婚姻的渾水中脫身,她對自由的生活十分滿意,雖然無親無戚,可也省了令人厭煩的人情往來,她就是自己的祖宗,不用看人臉色。
  而這個不要臉的居然還要拉她下水,非要壞了她的好日子。
  “夫妻本是連理枝,共效于飛,比翼成雙,新婚之夜為夫的許下不離不棄的誓言,要陪我走到老的人是你。”老伴、老伴,兩鬢霜白依然為伴,他願執手一生,共偕白首。
  “放手。”
  他將手覆於她手背上,輕輕握起,漲紅臉的羅琉玉氣得甩手,可是沒能甩掉,她莫名的心慌,氣悩之餘又有一絲不甘心的羞意。
  “不放。”他笑著。
  “陸東承,你有本事了,竟然欺負女人。”甩不開她索性不甩了,和他大眼瞪小眼,比誰眼睛大。
  “我只欺負自己的媳婦。”他笑得更開懷,十足的痞子樣,稍一使力便將人拉入懷中。
  她一哼,眼波溜轉道:“蓮姐兒,你爹要帶你騎大馬,還不快過來。”
  “好!騎大馬、騎大馬,我要騎得高高的,大鬍子爹爹快抱我,蓮姐兒要長高。”
  看著女兒像爆竹一樣的沖過來,被擺了一道的陸東承只好鬆開手,為之失笑地抱起女兒,往肩上一放,他無聲地啟唇道——狡猾的女人,讓你得逞一回。
  她回一句——我不狡猾,這叫機智。說完,又朝兒子喊,“年哥兒,要不要騎大馬?”
  “娘,我……我長大了。”他眼中有著躍躍欲試,從出生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被父親抱是什麼感覺。
  “你長再大也是你爹的兒子,他還沒老到背不動你。快來,和妹妹一起把你爹壓成老頭子。”羅琉玉一招手。
  年哥兒羞澀的跑過來,抬頭看著比他高大好多的男人。
  “來,你們還小,壓不垮爹。”陸東承單手一提,就將兒子舉高放在肩頭。
  “啊!爹,好高……”年哥兒興奮得兩眼發亮。
  “走,我們到外面去,馬要跑了,小子、小丫頭捉緊了,要飛起來了……”
  看著爹親帶著孩子在前院玩耍,一個個比尖叫聲似大聲叫吼,羅琉玉不禁露出淺淺笑容,覺得這天倫之樂的情景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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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又給她惹麻煩(2)

  咯咯……咯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一陣清揚的笑聲像淙淙流水,十分悅耳,吵醒面容清痩的男子。
  他似夢似醒的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屋樑下方的蜘蛛網,一隻黑頭蜘蛛正用蛛絲將斑點飛蛾纏住,拖向蛛網的中心。
  他覺得自己就像那只飛蛾,被緊緊纏住,想要掙脫卻深陷其中,越纏越緊,終至死亡。
  渾身的痛像火在燒灼,他想自己快死了吧,連娘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在那陰暗污穢的地牢裡,聞著陣陣惡臭的血腥味,他只求速死,不要再面對慘無人道的折磨。
  黑暗,是他眼底唯一的顏色。
  “爹、爹,還要,蓮姐兒會飛……呵呵喝,飛得好高哦!摘朵雲絨花給娘做簪子……呵呵……”
  “好,你娘是九天玄女,咱們摘最美的花給娘簪發,她就成了最美麗的仙子。”
  “嗯!嗯!哥哥也摘,我們一家都是神仙。”她娘是仙子,她就是小仙子,要穿五彩霓虹衣裙。
  “爹,你不要跑太快,妹妹是小瘋子,你別聽她的,馬要慢慢騎,不然會跌倒。”
  聽著兒子懂事的話,陸東承會心一笑。
  “我不是瘋子,我是蓮花仙子,我變、我變,把哥哥變成小魚!你怎麼不變,魚呢?”紅的、白的、橙的,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好多漂亮的魚魚圍著蓮花才好看。
  “你才是魚,我是人。”
  “娘,你看哥哥,都不陪人家玩,我要叫月亮咬他小耳朵。”壞哥哥,她要跟他絕交一百次。
  “蓮姐兒乖,娘教你一件事,月亮不會咬人小耳朵,還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哥哥不想玩,你不能勉強他,認為他不好,如果把你的小白兔布偶拿走了,你會高興嗎?”
  “不要、不要,那是我的小白兔……”蓮姐兒都快哭了。
  “那你要跟哥哥道歉。”羅琉玉不願養成她的小脾氣。
  “哥哥對不起。”蓮姐兒嚶嚶揉眼。
  “沒關係,哥哥原諒你。”他是好哥哥。
  “好。”
  “爹,騎馬,馬兒跑……”
  馬兒跑?江半壁眨了眨微澀的眼,緩緩轉動頸子,看向窗外,綠葉輕晃,紅花經風一抖,一縷金陽透窗而入。
  咦!這兒是外頭?他沒死嗎?
  眼再一眨,無數的景像湧入腦海中,被淩虐、被追殺、被人背著跑……
  聞著曬過日頭的被褥,有著暖和的味道,耳邊傳來孩子和大人的笑聲,他也忍不住笑了。
  原來他還活著呀!
  真好。
  籲了一口氣的江半壁慢慢將身子往上提,坐正,他看著身上乾淨的衣衫,沒有半點補丁,布料不算太好卻很柔軟,穿在身上很舒服,不會硬邦邦的。
  再看看一身的傷已被處理過,雖然還能感覺到疼痛,可是感覺已經好多了,應該能下床走走。
  剛這麼想,他雙腳已落地,試著往前走了兩步。
  驀地,他的笑容變大,身體的復原情形比想像中好很多,他以為會致殘,或是留下永難治癒的痼疾,但是看來他是遇到不世神醫了,傷得那麼重也能妙手回春。
  其實在他昏迷期間,羅琉玉又喂了他兩滴靈液,她是嘴硬心軟,受不得別人受苦,寧願少喝幾滴靈液,多積陰德。
  “半壁兄,你好了呀!今日看起來氣色不錯,眼神也有神多了。”還以為不行了,沒想到福澤深厚。
  陸東承扛著一雙兒女走過來,問候靠在窗邊曬太陽的同窗,他臉上佈滿慈父的笑,對自家孩兒呵護有加。
  “你是……呃,東承兄,你的鬍子呢?”他記得這人原來是一臉落腮胡,活像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爽朗大笑,“被拙荊剃了,她嫌難看。”
  遠遠傳來虎嘯聲——
  “誰是你拙荊,少往臉上貼金!”
  他歉笑,但眼中可沒有半點歉意,卻有幾分自得,“拙荊的脾氣不太好,河東獅吼,還見諒。”
  “又是虎又是獅,怎麼不咬死你?”忿然的嘀咕聲不輕不重,擺明是說給某人聽。
  不過各花入各人眼,有人愛牡丹真國色,有人偏好菊花淡雅,有人則愛聞梅撲鼻香,有人覺得蘭中自有真君子。
  “嫂夫人是性情中人。”夫妻倆的感情真好,叫一羡慕。
  想到自己錯過的那名女子,江半壁眼神黯然。
  “她是不拘小節、為人率直,因為府中的一場變故,讓她委屈甚多。”陸東承看向妻子的眼神滿是柔情,也有一絲心疼。
  “你是指朝廷以為你已死的事?”那時他還覺得可惜,陸家大房一門三父子竟一個也沒留下,忠烈傳家。
  “還有我二叔,竟趁我下落不明之際,逼迫我妻子,想強行休棄她,以獨佔將軍府。”
  他一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只要你回來,以前的種種都會煙消雲散,化做塵土。”
  “這事談何容易,皇上親下的追封,若我沒死豈不成了欺君,全府都得受到牽連。”皇上近年來反覆無常,益發多疑,杯弓蛇影。
  “耐心點,總會有機會,不過……你那眉毛是怎麼回事?”他掩嘴輕咳,不好笑出聲。
  “眉毛?”陸東承抖了抖眉,還在。
  “你沒發覺你一動就有白粉往下掉嗎?”哎呀!太可笑了,看得他都想捧腹大笑。
  “我臉上有粉?”陸東承動了動,果然有白色粉塵。
  “咳、咳……下巴的泥巴幹了……哈、哈……東承兄,請見諒,我真的忍不住……”
  哎!他的傷口又疼了,可疼得厲害也止不住喉頭的笑意一湧而出。
  “什麼泥巴?”他的臉上還有什麼?
  陸東承將兩個孩子放下,走向井邊打了一桶水上來,人俯向水面瞧,就看到一張柳葉彎彎眉的白臉。
  “陳婉娘,你做了什麼?”他黑著臉大吼。
  “幫你改運。”笑得眉眼一彎的羅琉玉拿著早熟的甜瓜吃,還招呼孩子們來嘗兩口。
  “你這叫改運?”把他弄成娘裡娘氣的模樣。
  “你印堂發黑,我幫你修修眉好開運,你這人業障很重,最好出家當和尚。”
  “花和尚嗎?”他冷笑。
  “阿彌陀佛,滿身罪孽,你快去刹度吧!”別老想重續舊緣。
  陸東承潑水淨面,洗去不該有的污穢,卻沒法讓濃眉恢復,“婉娘,你我塵緣未了,你等著再為吾妻。”
  “去挖耗子洞找老婆吧,恕不奉陪!”她一說完,甩頭就走,帶走兩個玩累的小孩。
  騎大馬的年哥兒、蓮姐兒真累了,一沾床就睡了。
  “呵,東承兄真有福氣,一雙兒女養得玉人兒似的,粉嫩可愛,妻子也秀外慧中、落落大方,難怪你拚了命要回來,不忍放下他們。”那時他都放棄了,心想沒有活路,唯有陸東承咬緊牙關,說有人等他回家。
  有人等的感覺真好。他在世二十餘年,從不知有人盼著是何等滋味,他娘雖是江府元配正妻,可是太過端正守禮,一直不受父親所喜,連府中的寵妾也敢對她指手畫腳,折辱幾句。
  自己過不了那道坎,她因此氣病了,從此纏綿病榻,原本是想以此博取夫君的憐惜,誰知弄巧成拙,父親一聽她病了,根本不予理會,反而夜夜留連在妾室屋裡。
  母親的病是心病,吃再多藥也沒用,她日日夜夜等的是心在別的女人身上的丈夫,而不是唯一的兒子。
  “我已經對不起他們一次了,不想再留下遺憾,我要看著孩子長大,陪著妻子終老,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要的也就是一家平安和樂,沒有太大的野心。”他話中有話的表態。
  妻子不願涉入皇子之爭,他就順她一回吧!
  江半壁目光一閃,了然於心,“那陸家軍呢,你做何打算?”
  雖然目前有他人代管,但他振臂高呼,大部分人還是會向他靠攏,相信他是足以信賴的將領。
  陸東承一頓,面色悲戚,“我陸家長房已幾乎斷絕,要再放著不管,恐怕連唯一的子嗣也保不住。”
  陸東承暗指陸家二房已投靠六皇子,他的妻子、孩子若無他相護,叔父的手早晚會伸向他們。
  “你想怎麼做?”他問。
  “進宮陳情。”
  “憑你?”他取笑。
  陸東承一笑,“還有你。”
  “我?”江半壁訝然。
  “你身後的三皇子。”
  江半壁莞爾,“你這是挾恩圖報?”
  “有用就好。”他說得倒是理直氣壯。
  “呵,說的也是,你是聰明人。”明哲保身,涉入太深不好脫身,就如他,已是六皇子陣營中的頭號大敵。
  “你呢?”陸東承扶著他,慢慢往回走。
  “我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說得豁達,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們這種人只有兩種下場,一是扶持自己投靠的皇子登上帝位,一是功敗垂成,任人宰割。
  “我是指你傷好了之後。”他若再回京城,怕是危險重重。
  江半壁笑了笑,朝他一作揖,“那就懇求東承兄收留了,在三皇子回京前多有叨擾。”
  “你求我不行,這莊子是拙荊的,要她點頭方行。”他兩手一擺,表示無能為力,家有焊妻。
  “東承兄,你夫綱不振。”枉為男子。
  他笑著點頭,“有妻一吼也是美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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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幫手來報到(1)

  “什麼,請我暫代夫子一職?”
  乍聽這請求,江半壁有些愕然,擅於謀劃的他從未為人師表,這婦人提出這種叫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他要教什麼?
  難道教心計和攻守策略?
  此時的羅琉玉並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之念,竟讓未來的首輔大人非常苦惱,而且也為兒子找了一座強而有力的靠山,成為日後皇上跟前第一紅人唯一的入室弟子。
  “莫非你以為自己無法勝任?”請將不如激將。
  這是絕大的羞辱,他會無法勝任?“承蒙夫人的信任,令郎的天資尚堪造就,不才便教導他一二。”
  “你也別吊書袋,咬文嚼字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才不會長黴,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你就這點長處了。”既然是國子監出身,好歹有點文墨,放著不用有點可惜。
  聽到這話的江半壁差點要吐血,什麼叫也就這點長處了?他是堂堂三皇子跟前的第一幕僚,連生性高傲的六皇子都相當忌憚,在這婦人口中竟成了閒人一個,還人盡其才?
  罷了、罷了,虎洛平陽被犬欺,婦人無知,頭髮長見識短,他不與之計較,當是還收留之恩。
  江半壁不曉得他以為的無知婦人實則學富五車,前一世的她可是博覽群書,看過的書足以開座小型圖書館。
  “你在我這兒吃穿不用付銀子,束修就用你的藥費來抵,相信你也知曉自己傷得有多重,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救回來,施恩不望圖報,但你也要心存感激。”她可不想救一頭白眼狼,認為她的所做所為都是應該的。
  “嫂夫人所言甚是……”東承兄,這是你夫人?算得可真精呀,一點虧也不肯吃!
  看到江半壁投而來的嘲諷眼神,與有榮焉的陸東承眼露寵溺地回他,“家有賢妻,吾心悅之。”
  賢妻?江半壁看了一眼算盤打得好的明麗女子,不由得覺得陸東承病入膏肓,沒得救了,明明是悍妻一個卻說賢妻,他那只眼睛是怎麼長的,瞎得太厲害,牆邊小花看成盛世幽蘭。
  他不知道陷入愛河中的男人是多麼不理智,看什麼都是好的,在陸東承眼睛裡再也沒有比妻子更好、更善解人意的女人了。
  反正他是著魔了,一切以妻子為主,不管她做什麼都是對的,他心悅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嫣然一笑。
  “那就從今天開始吧!別浪費大好時光,紅顏易老,少年轉眼白髮蒼蒼,你要珍惜這明媚光景。”
  學習要趁早。
  “我是紅顏?”江半壁錯愕地看向陸東承。
  陸東承同情地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至少表示你這張臉還能看,不像我一開始被她嫌棄到想打個地洞鑽進去。”
  “你確定這不是諷刺?”他深感懷疑。
  “不,是對你的嘉許。”陸東承悶笑。
  看到同窗好友抖動的雙肩,江半壁頭一回有想翻白眼的衝動,這一對夫妻真是絕配,坑人絕不手軟,他是幸還是不幸,落入他倆手中,日後的日子是福或水深火熱?
  他已有認命的覺悟,自己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那就……人盡其才吧!暫時他也沒什麼事好做。
  沒半點掙扎,江半壁手持一本論語,開始孔孟學說的教導,望著曾經熟悉的書冊,他感慨萬千。
  就在孩童稚氣的朗讀聲中,羅琉玉也開始了對後山的規劃,這塊地棄之不用可非她本意,她大有用處。
  首先她先建設,雇了一群人蓋屋子,一整排磚瓦屋子矗立在半山腰,四周樹木林立,紅瓦白牆在綠意盎然中忽隱忽現,若不細察還真看不出那是屋子,與山勢融合為一體。
  山不高占地卻很遼闊,她以無毒農業耕作法種上各種藥草,除了一開始的施肥外便放置不理,任其野生野長。因為她不缺銀子了,不用種藥草賺錢,她遍植藥草種子,用意是把整座山當成她家的藥園,有需要就去採摘,不用擔心藥源斷絕,隨時想用隨時有。
  以多年生藥草為主,還種了不少人參苗、黃芪、當歸、天麻、白術、黃精、何首烏等。
  這是一個天然藥庫,現采現制,羅琉玉未雨綢繆,為兒女們的未來弄了個天然寶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生生不息。
  可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一個無心之舉竟造就出一座“百草山莊”,這也是她始料未及。
  “婉娘,留心……”
  山上山下來回不知幾百趟,自認為已把整座山都摸透的羅琉玉太過自信,沒發現前幾日一場大雨將地上的泥土沖掉一些,露出埋在地下的樹根,她一腳踩下絆了一下,差點整個人往前撲倒。
  多虧一隻長臂及時伸出,攪住她細腰,將她往回拉,不然她真要出事了,跌個滿嘴泥!
  “陸東承,你可以鬆開了,我站穩了。”一股男子的陽剛味傳來,目中一眩的羅琉玉牙一緊,忍著不受他的影響,暗惱這人真是無孔不入,一逮到機會便肆無忌憚用男色弓誘她,
  不時挑戰她的忍耐性,太犯規了。
  “謹之。”他改扶為攙。
  “你還丟不掉你的化名嗎?”她冷諷。
  “那是我的字,我沒有騙你,於是我娘的姓,因本姓有所不便而借用。”於謹之不算假名,半真半假。
  “倒是方便了,把我耍得團團轉,看我傻子似的,你就樂了。”
  陸東承一臉無辜,“我哪曉得你認不出我,也就多了一把鬍子而已,而且我當時想著不拖累你,才脫口而出一個拼湊來的名字。”
  本以為謹之是他的字,她多少會有點聯想,可她沒有,就當他是初識的陌生人,將他當成勞力使喚。
  她不是原主自是認不得他。她記仇的回道:“你的不拖累就是給我帶了一個更大的麻煩。”
  好在她的莊子離京遠,又地處偏僻,不然早就被這兩人禍害了,她想過個清靜日子有這麼難嗎?”
  他訕然一笑,面頰紅了一下,“事出突然,我也沒想過會多出一人,可是不救他我良心過不去。”
  在將軍府的地牢中見到相識之人,順手為之的事當仁不讓,他不想將軍府以後萬劫不復,成了殘害人命的地方。
  “你的沒想到給我添了多少負擔,害我得想辦法把他藏起來。”勞心勞力又不討好,她何苦來哉?
  “所以你讓他當教年哥兒的夫子?”他恍然大悟,驀地瞭解她的用心良苦,想到這法子掩人耳目,不愧是太傅之女,機敏多智。
  看來這人還不笨,一點即通。羅琉玉沒好氣的橫他一眼,“你的手可以放開了吧!這條山路我很熟,閉著眼也能走得比你快又穩。”
  “可我路不熟,你要拉緊我才不會走丟了。”他大手握小手,理直氣壯,毫不臉紅。
  聞言,她腳下一踉蹌,差點撲倒,“你的臉皮可以再厚一點,這麼不要臉的話說得像吃飯喝水,你爹娘知不知道你的臉皮比城牆還厚,用十根破城大柱也砸不破?”
  遇到這種不顧臉面糾纏的人,她著實拿他沒轍。
  羅琉玉一方面不想與他太過接近,一方面又要顧及他是孩子的爹,看了那張少了鬍子的俊顏,她承認是有所動搖,畢竟身旁有一名美男子又怎會不心動?
  可要把持得住真的很難,面對如此的誘惑真是考驗人性,她的矜持快要蕩然無存了。
  “重九快到了,我們一起到爹娘墳頭上香,我再問他們介不介意。”他說得一表正經,彷佛臉皮厚是家學淵源。
  陸家先祖若是地下有知必是顏面無光,沒能教好頑劣子孫,為了追妻連祖宗臉面都不要了。
  “誰跟你是‘我們’了,你不要再死纏不放,讓我們一再提醒你我們和離了,不再是夫妻。”他們的關係是前夫和前妻,覆水難收、破鏡難重圓,一顆花生兩個仁,剝開了便各自為政。
  “婉娘,‘和離’兩個字不要一直掛在嘴邊,這對你的名聲不好。”不管她是對是錯,都會被認為德行有虧。
  她一聽,差點要氣炸了,“你若不跟前跟後的纏著我,逢人便說你是孩子的爹,我的名聲會不好嗎?”
  搬來莊子時,她是以寡婦自稱,丈夫戰死沙場一事雖非眾所皆知,可起碼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大家體恤他們孤兒蠢,能幫忙的儘量幫忙,幫不上忙的也不為難人,讓娘仨有個安樂窩。
  除了幾次小衝突外,她和鄰居們的相處還算和睦,偶爾還會有所往來,互送一些糕餅、水果什麼的。
  可是自從他恢復本來的面目後,她的麻煩也尾隨而來,不少待嫁姑娘就沖著他那張臉來,有人還揚言非他不嫁。
  陸東承對外是冷著臉、不苟言笑,眼神淩厲得像頭惡狼似,叫人看了心生寒意,偏偏一到了她面前便忠犬似地寸步不離,冰臉瞬間融化,春意融融,若他身後多了一條尾巴,肯定拚命地甩來甩去,在她身邊話多如牛毛,做這做那的極盡討好。
  孩子們追著他喊爹,他也樂呵呵地一手一個吊手臂,人家問他是親爹嗎?他面一凝說是親的。
  不是死了丈夫嗎?怎麼多了個親爹。
  那真是有理說不清了,任她怎麼解釋都得了一個異樣眼光,認為她婦德有損,丈夫剛死就找了男人。
  “我不是孩子的爹嗎?這話不假吧!你總不能讓孩子不認爹。”他實話實說,不摻一點假。
  “可你那語氣太認真了,反而讓人覺得假,認為你是心虛才裝模作樣,拿你當姦夫看待。”她好不容易累積的好人緣因他而一夕瓦解,被人指指點點。
  丈夫變姦夫,他不怒反笑,“既然都背了鍋,那就偷人吧!兩個孩子太少了,我們再多生一點。”
  “滾遠點,你這頭豬!”她想將人推開,反而跌入他懷中,兩人先天體力上的差距,她這個虧是吃定了。
  “我是豬,你就是母豬,年哥兒和蓮姐兒是小豬崽。”
  “你才是豬、全家都是……”她氣得口不擇言,但一說出口後,看到對方越咧越開的笑臉,她才懊惱口太快,罵到自己了,他是豬,生下的孩子難道能是蛇鼠牛羊嗎?當然也是豬。
  而她是孩子的娘,不是母豬是什麼?
  “豬婆娘,你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豬屎味,香得很。”陸東承湊近一嗅,露出陶醉的神情。
  “你……算了,打嘴仗沒意思,我忍了,你接下來要等三皇子回京嗎?”他一恢復身分,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趕他離開,他再待下去,連她都想跟他走了。
  她就是膚淺的人,看臉能多吃幾碗飯,可是她接收了原主的兒女,卻不想連人家的丈夫也收了,屢占了原主的東西,心裡老有個疙瘩在,時時提醒著她做人要有分寸,不可得什麼好處都讓她一人得了,老天爺不會打雷劈她嗎?
  “不,我過兩天還要進京一趟,看看情況,不能只依賴三皇子這條線。”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三皇子不是唯一選擇,他們要另闢蹊徑,找條後路。
  陸、陳兩家還是有不少故交舊友,看在父執輩的分上,還是會有所幫助,只是不像三皇子能直接面聖,是最便利的捷徑。
  “你要進京?”一聽他又要深入虎穴,羅琉玉並不贊同,雖然認定兩人沒有夫妻緣分,可也不想讓孩子少個爹,看年哥兒近日來活潑了不少,就知道他也想有個爹。
  “看看將軍府的動靜,是否又在往你身上打歪主意,秋收季節又快到了,還有朝廷的動向也要心裡有數,我出事時戰事已進入尾聲,就看雙方肯不肯退讓一方談和,又是派誰出面議和,我對陸家軍還有一份責任在……”
  他不能任其落入皇子的爭鬥中,成為他人手中的刀,淪為最先被犧牲的棋子。
  “以你這副尊容?”那是送肉入虎口,給人添菜,即便他多年未回京,還是有不少人認得他的模樣。
  陸東承知道妻子的意思,心裡高興她為自己擔心,“我會做些修飾,喬裝改扮一番,人母家看了只會覺得眼熟,不會認出我是誰。”
  她給他剃的柳葉眉給了他靈感,女子的胭脂水粉能使她們添彩,同樣地也能改變一個人的樣貌吧!
  臺上的戲子都能男扮女,雌雄莫辨,他在臉上塗塗抹抹也不差,大不了扮個菜販進京,菜園子的菜很多,隨便一拔便能裝滿一車,沿街叫賣也能和其他小販打打交情,從中套取小道消息,販夫走卒接觸的人最多,同時聽得聞言碎語也不少,大戶人家的婆子、小廝常往外觀跑,沒把門的嘴就關不住了,往往這些人知道的私密事比一般人多。
  “你想做什麼就去吧!出門在外,多想想你是兩個孩子的爹,凡事不要太冒險,我不是每一次都來得及救你。”她指的是靈液,它能救急,卻不好依賴成性。
  “婉娘,你對我真好……”陸東承執起她的手,不免真情流露。
  “去,少噁心。”她臉一紅,裝作不為所動。
  口是心非。他低笑,“對了,你要帶我到哪去?”
  “到了。”其實不遠,只是彎道多,彎彎曲曲看似迷障,不熟路的人根本找不到出路,迷失其中,所以羅琉玉給莊子每一個人發一隻竹哨,一有緊急狀況便可吹響,不論多遠都能聽得見,循音尋人。
  “到了?”眼前滿是雜草的山壁,讓人撞牆也太狠了。
  “就是這裡。”她帶人往山壁的夾縫鑽過去,一入其中才知別有洞天。
  “咦!這是……”山洞?居然有光。
  “我無意間發現的,這兒有個天然洞穴,上面開了十尺寬的口,下雨會從口落下,形成底下一個水潭,也不知哪來的魚,在潭底游來遊去,還長了不少水草。”她撈過魚來吃,肉算鮮美。
  “這裡倒是很好躲藏的地方。”他一看就明白了。
  羅琉玉嘴角噙笑地帶他往深處走去,“這裡的山洞是一個串一個,能住人也能儲物,原來的洞壁本就有許多像蜂巢一般的小坑洞,我讓二牛、四喜把小坑洞挖大,每個坑洞口留個可供攀爬的石梯,你看像不像臥鋪?”
  抬頭一看後,陸東承驚訝極了,形成對立的兩邊洞壁上各有十來個像是炕的坑洞,一層一層高低不等,一共有三層,人能踩著突出壁面的石柱往上爬,就能住在裡面。
  他爬進其中一個坑洞往內看,發現裡面其實很大,就算住進一家人也綽綽有餘,走到最後面還有一道小門,打開門一看,竟是階梯,能通向每一個坑道。
  她那腦子到底裝了什麼,居然想到這種穴居法,山洞很大,住再多人也不是個事兒,隱密性高,也很安全。
  “本來我想把這里弄成避暑勝地,天兒太熱就帶孩子來避避熱,住上幾天,讓他們開心,後來陸家人來了……”
  她便改了主意弄成可住人的石屋,多儲備一些糧食和日常用品就可長期居住,一出夾縫便在山中,想摘野果或打獵都十分方便,只要做好遮掩,不會有人發現山洞裡面能藏人。
  而她又讓人種下藥草,一有頭疼腦熱的,葛根、柴胡、黃花地丁滿山遍野,都能解毒清熱。
  若是只有她一個人是不會費這麼多心思,真遇到解決不了的事,一走了之便是,天下之大還沒容身之地嗎?不行就避開,不用以卵擊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可是多了兩個孩子就不得不多想想,年哥兒、蓮姐兒都還小,以他們的腳程走不快也走不遠,甚至一有不慎就會病倒,所以她只能想盡辦法給他們一個安全無虞的小窩。
  “我也是陸家人。”陸東承的愧疚更深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羅琉玉的埋怨中多了對家人的關心,她自己卻察覺不到。
  “我會用一輩子補償你,不讓你再為一些瑣事煩心。”男兒在世,當為妻小支柱,支起大傘擋住外頭的風風雨雨。
  聞言,她心口一亂,避開他深情的雙眸。“別說廢話了,你聽仔細了,下麵有一條通向莊子的地道,我讓二牛挖的,他一身蠻力挺能幹的,一個月就挖通了,這地道寬度能容一個人通行。”
  “你做得真多……”他苦笑,又有點驕傲,這個女人是他的,在越困苦的環境中越顯見不凡。
  “不然呢?差點被你陸家人削骨切肉的吞下腹,我這是被逼出來的……唔、唔……”
  他太小人了,居然俯下身覆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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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幫手來報到(2)

  “你叫五月,你是六棄,然後分別是七雲、八風、九尾,記住自個兒的新名字,別給忘了……”
  等了許久,三桐的同門終於來了,一共五人,三女二男,女的和她一樣長相普通,往人群中一站就不顯眼,男的很高,身材偏瘦,但眼神很凶,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他們的衣服都有點舊,行李也不多,看得出這個門派不是很富有,養出的門徒也瘦不拉嘰的,和三桐的面色紅潤、兩頰有肉完全是兩個等級,一邊是養尊處優的肉牛,一邊是啃草根的乾癟耗子,看了叫人唏噓。
  “為什麼是數字?我們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嗎?”一名長著吊梢眼的女子不滿地嚷嚷。
  “因為好叫又好記,還有,你們日後回了師門便可丟棄不用,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要是結交了仇人,名字一換不就不怕別人上門尋仇了。”她的用心良苦呀,希望他們明瞭。
  有理是有理,可是……
  “你取的名兒我們不喜歡,換一個,要好聽又響亮的,能展現我們的氣勢。”
  “你們憑什麼不喜歡?你們是來為我幹活的,可不是來當大爺,你們要氣勢幹什麼,想踩在我頭上嗎?”羅琉玉霸氣全開,這才叫氣勢,幾隻蝦兵蟹將也敢在她面前橫行?
  “可……我們會武功……”另一名女子小聲地說,氣勢弱了許多。
  “能幹了,但武功可以當飯吃嗎?”多少英雄被一文錢逼死,看來這幾人涉世未深啊!
  “……”他們去打雜,人家嫌力氣太大,想進鏢局混個鏢師也沒門路,師父不許他們為壞人做事,只能以武助人,不得以銀兩多寡動搖習武者心志。
  換言之,他們的門派很窮,因為在山裡,所以肉食不缺,練武空閒辟了菜園,有菜有肉還能吃飽。
  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就靠租了塊地給山寺建廟,每年收個幾百兩租金勉強過活。
  所以三桐一跟對主子就不回去,吃香喝辣樂不思蜀,把師門拋在腦後,要不是羅琉玉急需用人,大喊人手不足,她也不會想起嗷嗷待哺的師兄弟姊妹們。
  “三桐,跟他們說說我的規矩。”
  “是,娘子。”三桐從牛背上跳下來,吐出嘴裡咬著的草莖,“娘子的規矩很簡單,就是沒有規矩。”
  “啊?”
  “什麼意思?”
  “沒有規矩……”
  “耍著人玩嗎!”
  “別急,聽我說下去,沒有規矩的意思是,凡事娘子說了算,她叫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沒說的事就別多事,娘子永遠是對的,你們只需幹活,不許質疑,這便是娘子的規矩。”看似簡單,實則不然。
  “如果我們做不到呢?”有人問。
  “娘子的格言,天底下沒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想幹的活,各位師兄弟、師姊妹,我都幹得了,你們肯定也行。”娘子說了,要給他們信心,鼓舞他們的上進心。
  “做不好不會有懲罰吧?”有個師姊提出疑問,像他們門派就有規定,練功怠惰被罰不能吃飯,挑一百擔柴、挑一百桶水,山上山下來回。
  她一滯,“呃!娘子從來不罰人,只是有一回我出言不馴,她讓我和一百隻耗子共處一夜。”
  “你不是最怕老鼠?”師姊六棄驚呼。
  三桐一副人生到了盡頭的苦瓜臉,“我……不怕了。”
  “你們一個個那是什麼表情?活像我會吃人似的,不識好人心,我是幫她克服恐懼,你們這會兒問問她還怕不怕老鼠?”對於恐懼,就是要面對它、直視它、戰勝它。
  “你……你不會這樣對我們吧?”八風是個大男人,卻瑟縮著像個小媳婦,他最怕蝙蝠了。
  羅琉玉陰惻惻的說:“來了就別想走,我求才若渴,先讓你們休息幾天回回神,然後開始幹活。”
  五人神情一繃,彷佛進了刀山血海。
  “三桐,一會兒分給他們竹哨,教他們怎麼用,哨音的各種用意,讓他們不能亂吹。”他們以哨音來溝通,能得知事情的輕重和發生什麼事,需要幾個人前往救援。
  “是,娘子。”她有伴了,不然老是對著四喜那傻妞,久了她都覺得自己也變傻了。
  “後面那排屋子是給你們住的,自個挑一間,平時要幹的活便是保護莊子上的人,以我的兒子、女兒為第一優先,其他人量力而為,另外,你們日日要打拳練劍,那地方是你們的練武場,我準備在那上面蓋個園子,你們就把我系上紅布的樹給砍了,樹根拔起,再把地整平……”
  “哇!好高。”
  “那是山頂吧?”
  “那得多累呀……”
  “……”沉默。
  “粗一點的樹當樑柱,細的砍了當柴火,等把幾百棵樹砍倒,地也整平了,咱們就先築牆吧!不會太辛苦的,也就五、六十畝的地全圍起來,你們一磚一瓦全都挑上去……”她預估半年內能弄好園子的週邊。
  “什麼?”讓他們築牆和挑磚?五人齊喊。
  “叫什麼叫,你們要臉嗎?對習武者而言,那只是你們日常的健身而已,你們在師門難道不用練武、對打、打坐冥思,修煉內力?”一個個不成器的傢伙,欠缺磨練,一點小事就叫苦連天。
  幾人羞愧的低下頭。
  “好了好了,也別覺得自己太嬌氣,過幾日好好表現,我還是很看好你們的。三桐,帶他們下去,時間到了自個去食堂吃飯,新來的王嫂手藝不錯,管飽。”
  莊子的人一多,吃飯的人也變多,因此羅琉玉買了一個善廚的婦人,婦人又帶了女兒來打下手,母女倆管著廚房。
  等圜子蓋起來後,她需要的人就更多了,管事、婆子、小廝、丫鬟不能少,再來幾個武功高強的武林人物當護院,那就更完美了。
  “東承兄,嫂夫人真有山大王的架勢。”那一虎占山頭的氣勢叫人望塵莫及。
  “哪裡哪裡,管管下人還行,婦道人家也就這點本事了。”陸東承的嘴角揚得很高,一副“我很得意”的模樣。
  江半壁嘴角一抽,“那不只是下人吧!看他們腳步輕盈、下盤極穩,一腳落下的足印深半寸,可見功力深厚,是會武的,實力不下六皇子的青衣暗衛。”
  “半壁兄觀察細微,我看他們就是一般的莊稼漢。”武功再好也是給他家打雜的,沒聽到他娘子要他們要砍樹、整地嗎?
  一般的莊稼漢?東承兄,這樣的鬼話你怎麼說得出口,你與嫂子睜眼說瞎話的性情越來越像了!他瞪了陸東承一眼,“嫂夫人到底想幹什麼,就蓋個園子?”
  我們有錢你管得著嗎?陸東承沒好氣道:“閑著沒事弄個園子給孩子玩。”
  他嘴角再一抽,“你家孩子還小。”
  “很快就長大了,我們慢慢蓋,蓋好了不就可以胡玩瞎玩,我家蓮姐兒還說想養馬呢!”
  園子不夠大如何跑馬?
  “你們太寵孩子了。”寵到叫人匪夷所思。
  “也還好,就幾年而已,等年哥兒、蓮姐兒再大一些,他們就會有自己想做的事,當爹的想多寵寵他們也會被嫌煩吧!”看著正在和四喜學編繩的女兒,陸東承臉上揚起的是為人父的滿足笑意。
  “看得出來你的心被妻子、孩子占滿了。”分不出半分雄心壯志一搏從龍之功。
  “他們是我的一切。”陸東承眼神放柔,柔得能滴出水,簡單的一句話便能聽出他心底對妻小的眷戀。
  江半壁聽著聽著心就酸了,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妻賢子孝了,他的未來不會允許他有心愛女子,唯有利益至上。
  “你們在談什麼,怎麼面容嚴肅?”好像誰家死了人似的,不好大聲言笑,只能默然哀悼。
  “人生大道。”非常重要。
  羅琉玉看了江半壁一眼,杏眸清亮,“你的人生大道只剩一半了,再談下去就是雨中落葉了,飄零呀!何處不是歸處,任風雨拍打,你這把骨頭承受得住嗎?”
  “不帶這麼埋汰人的,嫂夫人,在下沒得罪你吧?”這嘴毒堪比蜂尾針,螫得人滿頭包。
  “憑這句‘嫂夫人’,就夠我給你兩耳刮子。”她都提醒幾回了,這人還是記不牢。
  江半壁知趣地改了口,眼角餘光往夫綱已喪的陸東承一掃,“陳娘子,是在下一時口誤。”
  “嗯!識相的人活得久,某人就該學一學。”少做些找死的事,她自問不寬宏大量。
  某人眼一挑,接下了文,“我一向很知情識趣,婉娘不妨試試,上次……”
  “滾——”一想到在山洞的事,她就恨得想把自己打暈,不僅被他吻個正著,還有點陶醉,不小心回吻了一下。
  “滾不動,我中了毒。”他一手放在胸口,彷佛中毒已深的樣子,就差靈丹仙藥來解毒。
  “你中毒了?”羅琉玉眉頭一顰,差點要取出備用的靈液往他嘴裡倒。
  關心則亂,她沒發現他眼底的笑意,只認為他不能死。
  “中了名叫婉娘的情毒。”他做出掏心的動作,要將自己的一片真心拿出來給心中所系的女子看。
  她一怔,而後橫眉豎目,“你腦子壞了呀!這種玩笑也敢隨意亂開,真想死就喝烏頭汁。”
  江半壁倒抽了口氣,對這對夫妻的惡趣味不敢領教,“我還在這裡,你們在我面前打情罵俏好嗎?”
  對孤家寡人的傷害甚大。
  “我沒當你是個人。”陸東承道。
  “你該去上課了。”沒把她兒子教好,就剃頭當和尚去。
  看看兩夫妻如出一轍的無情,江半壁慨然一歎,“我只問一句,陳娘子找來那些人是何用意?”他想為三皇子招攬一些江湖人士助陣。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讓他們來捉鳥。”嗯,很久沒吃烤小鳥了,叫“數字們”多捉幾隻。
  他的嘴角抽了又抽,連抽三下,她這話是拿來糊弄三歲小孩的吧!他有被人蔑視的感覺。
  “你們不做夫妻絕對是天下一大憾事,說起鬼話來是絕頂高手,毫無凝滯。”
  “多謝、多謝,我們本是珠聯璧合……”陸東承說到一半,一隻繡花鞋往他小腿肚一踹,他悶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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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6: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聯絡師兄夜華玉(1)

  “立儲?”
  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茶樓酒肆、飯館小吃攤,就連青樓楚館也不例外,眾人交頭接耳的只談論一件事,且不敢大聲喧譁,妄議皇家事是要殺頭的.,一個不好,整族都遭到抄斬。
  可是法不責眾,禁不起心裡的好奇心,你一句、我一句的低聲交談,猜測哪個皇子具有帝王相。
  不過說歸說,還是要提防隔牆有耳,皇子們的暗衛防不勝防,一不留神就有人被暗算了。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也是人心惶惶,不時聽見哪一位大臣落馬了,誰家又被查出貪贓舞弊,誰賣官收取暴利,誰私占老百姓的地,罔顧人命,誰欺男霸女,無視王法……
  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被革職查辦,官員們自顧不暇,朝綱大亂,朝廷無力收拾,原因只有一個一皇上病了。
  “聽說皇上病得很厲害,都起不了床,連著數日罷朝,朝廷亂得一塌糊塗,沒人主事……”
  “是呀!群龍無首,皇上一病,這些平時伏小做低的皇子就冒出頭了,搶人脈、搶兵權,爭各家的支持,原本是悄悄的做,如今都明目張膽,只差沒說我是太子了……”
  “嗯!沒錯,前兩日我在升龍酒樓看見國舅爺被揍了,揍人的是六皇子的黨羽,他們也夠膽大包天,那是皇后的親弟弟呀!”打狗還得看主人,真是無法無天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皇后的親兒子才六歲,他那些哥哥們早已成年,一個黃口小兒怎麼跟人比……”
  現任的皇后是第三任,年方二十三,前兩任皇后一個無所出,過繼一子為皇子,也就是三皇子,另一個懷胎六個月卻遭到算計一跌了一跤,胎死腹中,自己也失血過多而亡,一屍兩命,血染鳳儀宮。
  因此三皇子的處境有點尷尬,他既是先皇后的嫡子,卻又不是親生,想推他上位嘛,總覺得缺一點點,先皇后的娘家不同意,認為於娘家人無益,是替人作嫁。
  而現任皇后生的是真正的嫡子,三皇子的處境更風雨飄搖,親娘賢妃不能認,先皇后又非生母,他兩邊都得不到助力,只能孤軍奮戰,在嫡出皇子面前彷佛是見不得人的冒牌貨。
  “唉!要不是太后已老邁,倒是可以代替皇上垂簾聽政,太后是嫡母,比起庶出的皇上更有威嚴……”那才是一國之母的氣度,可惜先太子太重色,被寵愛的良娣給下毒毒死了,而良娣被太子妃活活掐死了,儼然一場皇家悲劇。
  “偏偏皇后又太年輕,撐不住局勢,要不然皇子們也不會趁勢做亂,把京城的水攪得更渾……”
  “唉!我看這京城的天掌控在六皇子手中。”六皇子之母黎貴妃是本朝最有權勢的女人,出身國公府又深受皇上寵愛,二十餘年從未失寵,年輕皇后完全比不上。
  “不是說還有三皇子?他尚有一爭能力,比之年幼的小皇子,他更適合……”
  說的人心照不宣,聽的人了然於心。
  “遠水救不了近火,三皇子賑災去,歸期不定,他和那位置怕是絕緣了。”這緊要關頭,人不在京中如何爭儲?
  “皇上的病真的不行了嗎?”
  “噓!小聲點,別讓人聽見,怕是不好了,太醫沒一個出宮,都住在宮裡,可見……”
  可見病得不輕。
  就在不遠處的角落邊,坐了一桌商人打扮的客人,一對膚色略顯暗黃的夫妻帶著數名護衛、丫鬟正在此處用餐,每一桌自以為說得很小聲的客人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流入他們耳中。
  其實每一個人都認為別人不知道,但事實是一個個聲音都不低,只不過自欺欺人,甚至越說越高亢激昂,發生爭執,你說我對,我說你錯,一言不合就激起口水大戰。
  說句過在話,皇上病不病根本沒人在意,反正他也老了,早該讓賢,大家爭的是繼位之人,皇上一死,新帝上位,得利者歡歡喜喜,燃放爆竹鞭炮,落敗者就縮著脖子做人,省得被秋後算帳。
  “你說,我若拿給我的水救人,皇上會不會封我個郡主做做?”嬌笑聲打趣地說道。
  陸東承冷瞪了一眼,“你會死得更快。”
  “何解?”很多人用過靈液確有奇效,她不信救不了九五之尊。
  “因為你還不到皇上跟前就會被攔下來,而且若有救命靈藥,那就更該死了,等著皇上死的人大有人在,他們可不希望有人出來阻礙。”皇位只有一個,若有人霸著,別人自是坐不上。
  “難道要眼睜睜看他死?”皇上是做不好,優柔寡斷,猜忌心重,可是比起六皇子,還是別改朝換代的好。
  陸家二房是六皇子黨羽,六皇子得勢,他們肯定更倡狂,到時受罪的人便是她了。
  陸建生那雙腿是她讓二牛砸斷的,如今復原無望,弄了張有輪子的椅子讓人推著走,他腰部以下完全動不了,僅有雙手能揮動,出入行動要人搬動,連翻個身都無能為力。
  這樣的奇恥大辱,這麼大的仇恨,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懷,勢必百倍、千倍的討回去。
  只是前陣子他都在治傷,遍尋名醫找好藥,務必要治好為止,而後又發生兒子睡了愛妾那件醜事,他氣得左半身偏癱,經過太醫以針灸治療才稍有起色。
  羅琉玉掛懷的是陸建生的復仇之心,即便她有萬全準備不怕對方上門,但是若加上六皇子的勢力呢?
  人家直接派兵來圍剿,他們區區幾人根本難敵,真的只能往後山退,先隱匿幾年,等人淡忘了再轉往江南。
  “除非三皇子回京。”才有可能挽回。
  “不是說他在千里之外?”他趕得回來才有鬼,滅蝗不是容易的事,只要蟲卵還活著,很快又捲土重來。
  “凡事沒有絕對,攸關皇家的事不好定論,總有其他的可能性,咱們家那位食客不是毫無動靜,處變不驚。”陸東承說出自己的觀察,以江半壁不動如山的態度足以臆根。
  “你是說三皇子在回來的途中?”他膽子可真大,皇位的誘惑大到令人奮不顧身。
  “不好說。”他搖頭。
  “他有欽命在身,沒有皇上旨意私自回京是重罪吧?即便他是皇子也難逃被問責!”輕者閉門思過,重者圈禁、剝奪皇子位。
  “如果他完成皇上交付之事,連夜回稟也是常事。”他是回京覆命,而非丟下爛攤子讓人收拾。
  “怎麼可能?再快也要一、兩個月。”皇上病了是近日的事,就算飛鴿傳書也沒這麼快得到消息,除非他早有所知,做好萬全準備。
  陸東承低笑,夾了;塊煨羊肉放入她碗裡,“別小看了皇子們,他們在各地安插了自己人,一有風吹草動便互通有無,也許三皇子還沒有到地頭,他的人已經找到解決蝗害的方法了。”
  她一歎,“我還是太天真了是吧!”
  政治太複雜了,盤根錯節,像她這樣的正義魔人是無法體會,法律很簡單,有罪就收押,無罪開釋,她這司法先鋒官只需找到確鑿證據,讓罪人難逃法網。
  “婉娘,你只是太善良了,沒想過人有多面,皇子們打小在明爭暗鬥中長大,他們不學會保護自己就只能淪為俎上肉。”
  “你在幹什麼?”羅琉玉眼一沉。
  “保護你。”隨時隨地。
  “手拿開。”他真是見縫插針。
  “婉娘,別太大聲說話,剛才上二樓的是禮部侍郎的兒子,左手邊正在飲酒的是國子監祭酒,還有留著小鬍子的是翰林院編修,他們都認識我。”小手柔若無骨,玉指纖纖,細白柔嫩,滑膩的手心宛如羊脂白玉,他輕薄的是自己的娘子,誰敢有意見?
  “你……無恥。”羅琉玉兩頰潮紅,羞惱忿恨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不能明怒,那就暗戰。
  “娘子,你踢到我了。”三桐抱怨,他們夫妻鬥氣關她什麼事?一腳往她小腿踢去,肯定腫成一座小山。
  “你說什麼?”害她踢錯人還敢出聲?
  三桐一臉委屈,“你們繼續,我什麼也沒聽見,師兄、師姊吃菜,肉留給我吃,我太瘦了。”
  “什麼?”六棄、八風目露凶光地瞪視圓了一圈的師妹。
  “師兄、師姊的肝火太旺了,我真的痩了嘛!瞧我骨痩如柴、兩頰凹陷……”為了強調她臉頰凹陷,她故意用手戳面頰,使臉頰肉往內陷,“瞧!多麼的瘦……”
  “欠打。”
  “皮實。”
  兩位師兄、師姊一個敲頭、一個擰耳,把太久未受管教的三桐教訓得哇哇大叫。
  有了三個寶逗趣,羅琉玉這邊的風暴減弱了些,她瞪了趁機調戲她的前夫,手心往上翻朝他手背一抓。
  一吃疼,陸東承不得不鬆手,失笑地看著手上三條明顯的抓痕,雖未見血卻也紅得扎眼。
  “皇上要是賓天了,你要如何正名?”這才是現實的問題,換上的新帝可不一定管他,若是六皇子,他就死定了。
  “所以我們要儘量阻止出事,有一個人肯定能幫得上忙。”那是下策,非不得已最好不要用。
  “誰?”
  “皇后。”
  “皇后?”
  陸東承雙眸驟冷,“皇后年紀尚輕,不足三十,她是最不希望此刻當上太后的人,尤其坐上帝位的人不是她兒子。”
  太后之名聽著顯貴,但實際上可有可無,加上她兒子雖是嫡出,卻仍年幼,最後無論是誰當上皇帝,難保不會擔心幼弟長大後會奪位,而為了不讓這種事發生,那便是將幼苗掐斷,人一死便無後顧之憂,更順理成章的千秋萬代。
  因此,皇上一不在皇后就少了靠山,母子倆猶如待宰羔羊,性命危在旦夕。
  皇上若能多活幾年,小皇子便有機會成長,就算他日不能稱帝,也有自保能力,不至於死于爭儲之下。
  “皇后未嫁前有一戀人叫夜華玉,如今他是御前行走。”他是最接近皇上的人,皇上的玉璽一向由他保管。
  “你連這都知道?”太厲害了。
  看到妻子眼中的驚訝和佩服,陸東承的得意油然而生,“夜華玉正好是你爹的學生,你要喊他一聲師兄。”
  “這也是你讓我同行的原因?”這男人果然夠奸詐,連她都利用上了,還說心悅於她,分明是屁話。
  他一笑,柔情似水,“是讓你和他談一談,成不成還未可知,他識得你,對你頗有好感。”
  羅琉玉一聽,噗哧笑出聲,“這話怎麼聽起來有股酸意?”
  男人也像孩子,會嫉妒、會耍小脾氣。
  他撇了撇嘴,狀似不在意,“在我之前他曾求娶於你,但他和皇后之事曾鬧過一陣,你祖母不同意,擇了我。”
  說起雀屏中選,陸東承臉上不無得色,在那時,夜華玉的家世比他好,相貌出眾,又是陳太傅高徒,前途無可限量,連陳太傅也屬意他為乘龍快婿,可惜太傅夫人更希望他做親生女兒的丈夫,從中慫恿想讓陳太傅促成此事。
  只是陳二小姐當時只有十二歲,仗著父親是太傅驕縱跋扈,連皇子、公主都敢破口打罵,因此為夜華玉瞧不上她。
  後來陳太傅被判流放,夜華玉屢屢出面求情,遭到皇上斥他多事,罰他閉門思過一年。
  “既然他與皇后有舊,皇上又怎會任用他,還把玉璽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他保管?”沒有一個男人有雅量容忍妻子心裡有別人,還日日相見。
  陸東承握著她的手低笑,“皇上沉迷皇后的美色。”
  “說人話。”她一瞋。
  “我說的是人話,皇后的確有傾國美貌,皇上一見便傾心,不顧對方年紀小得可以當他女兒,隔日下詔立為皇后,不過……”還有下文。
  “不過什麼?”羅琉玉瞪他一眼,話說一半吊人胃口,太糟心了。
  “他姓夜。”他目光一冽。
  “姓夜?”這個姓氏有什麼問題嗎?
  見她仍有不解,他有些奇怪,但還是為她解釋,“當朝宰輔姓夜。”
  “父子?”她有些明白了。
  “是祖孫。”他糾正。
  夜華玉天分極高,極為聰穎,是夜府嫡長孫,深受其祖父喜愛,有意培植他更進一步。
  真相大白了,原來是生對好人家。“我去找他,他肯相信我手上有救命靈藥嗎?這種事開不得玩笑,一有不慎,夜府就完了。”
  陸東承雲淡風輕的說:“試試無妨。”
  “你不想恢復身分嗎?”看他語氣雲淡風輕,她有些疑惑,他不是一心念著要重上陸家祖譜,而非一個“歿”字帶過。
  黑眸深幽,透著銳利,可是在他看向妻子時卻是十分溫柔,“不管我能不能姓陸,你都是我的妻子,大不了再娶你一回,我們另起爐灶,做一對叫人羡慕的神仙眷侶。”
  “你、你在胡說什麼,誰要再嫁你?我可沒那麼想不開。”羅琉玉嘴上抗拒著,但心裡已動搖。
  兩人朝朝暮暮相處,說沒感情是騙人的,陸東承的長相和對妻小的疼寵早就打動她的心,只是她有點不甘心,不想太早結束無拘無束的單身日子,多個人多一分責任,以後她得多分點心在丈夫身上,再也不能我行我素。
  姊有錢就是任性的輝煌過去了,取而代之是相夫教子的人生,以前能率性而為的行徑要收斂,凡事要多顧慮身邊的人、丈夫、孩子成了她的全部,慢慢走入黃臉婆行列。
  “我娶你,不用你嫁。”他笑道。
  “那有什麼兩樣?”他別想用話糊弄人。
  “我可以倒插門。”當個上門女婿。
  聞言,她水眸亮如星辰,“那倒好。”
  以後,他得聽她的。
  “你同意?”他眼中笑意一閃。
  沒瞧見他眼底的狡色,想到孩子們對他的依賴,羅琉玉神色恍惚了一下,“不反對。”
  她想到的是贅婿,而非嫁人。
  “那就這麼決定了。”他的聲音充滿了愉快。
  “啊?什麼決定了?”她回過神,面色茫然。
  “我們再結連理。”他聰明地未提嫁、娶兩字,以免刺激到她。
  羅琉玉秀眉一蹙,“我是不是錯過什麼,怎麼好像自己把自己賣了?”
  娘子,你沒說錯,你剛把自個兒賣了,賣給你避之唯恐不及的前夫。
  看熱鬧的三桐在心裡為主子掏一把熱淚,平時機智伶俐的主子怎會有犯傻的一天,輕易落入人家的陷講。
  但她不敢明言,怕被遷怒,主家那脾氣太難控制了,別人都錯了,唯獨她沒錯,假使她有錯也是別人的錯,因為他們沒提醒她,害她一時沒留神做了錯事,所以全是別人的責任。
  “沒錯,我們是孩子的爹娘,重新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以前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們,從今爾後,我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們好,你相信我。”他說得誠懇,眼眸中似有淚光浮動。
  “你別說了,我腦子一片混亂。”她要再想一想,似乎……有哪裡不對,可又連不起來,亂得很。
  “好,我不催你,你慢慢想,當務之急是怎麼接近夜華玉。”她不急,他急,他想每天一睜開眼看到躺在他身邊的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魚水之歡呀!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婉娘太固執。
  話題一下子跳到宰輔嫡長孫,羅琉玉的思緒就變得清明。“你不適合出面,交給我吧!”
  陸東承一頷首,“先送上拜帖,看他收不收。”
  “嗯!一會兒先去錢莊取些銀子,我要買磚瓦和懦米。”糯米加水煮成漿可糊牆,更堅固耐用。
  “你真要蓋園子?”把這些材料運到山頂相當費力。
  她橫瞪他一眼,“你當我開玩笑不成?”
  “不,我是說為何不弄大一點,蓋成莊園或是山莊?我們把山的另一邊也買下,形成葫蘆形的兩座山莊,我們站在山頭就可俯視滿山四季美景如畫。”
  這一聽,她振奮了,眼前出現一座古樸莊園——
  “百草山莊”在兩人的隨口一提下有了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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