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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富貴田園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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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1: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富貴田園妻 作者:寄秋

丈夫戰死,原主受貪婪的二叔一家誣陷,嫁妝遭侵吞,毅然以死明志,
可從現代穿越的她選擇抗爭到底,怒告上公堂自請和離,
帶著兒女和忠僕到陪嫁莊子安身,意外在山中撿了個重傷的大鬍子男,
這人臉皮忒厚,傷好了卻不走,賴在她家當食客,
把她的兒女當自家孩子疼,嘴上也總占她便宜,說什麼要以身相許,
大鬍子糙漢不是她的菜,可他從敵人刀下救她的身影還挺順眼,
所以見他進京辦事沒捎來隻字片語,她忽然很不是滋味,
然而他回來後,卻用一個驚天消息把她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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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羅琉玉(陳婉娘)
男主角:陸東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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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1: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想欺她沒那麼容易(1)

  “娘,我們要去哪裡?”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去莊子上。”
  馬車轆轆地往前走,從喧嚷的鬧市中一路往南邊走去,沿路上是小販的叫賣聲,以及令人垂涎三尺的燒餅香、豆腐腦香,還有剛出爐的三鮮肉包、蔥大餅……
  一陣陣的香味不斷從車窗外飄進馬車內,其餘的紛紛擾擾似乎與車內的人無關,馬車慢慢駛遠。
  一匹老馬拉著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速度也就比老牛拖車快了些,緩緩經過一隊官兵守衛的南門向城外而去。
  馬車不大,卻坐了五個人,正確來說是兩個十三、四歲的丫鬟,和兩個四、五歲的年幼孩子,真正能出主意的只有一個婦人。
  婦人有一張蠟黃的臉、略顯消瘦的身子、微帶凹陷的雙頰,看來神色不佳,乾裂的嘴唇微微發白,像是大病初癒的模樣,仍有些病態和憔悴,一副好似風吹就倒的孱弱樣,令人憐惜。
  可是那一雙清湛的眼眸透著一抹與外表不符的銳利,明亮而剛毅,充滿湖水般的清冽。
  半個月前,她還是個半死人。
  因為丈夫的死訊傳來,她以死殉節,上吊了。
  雖然被人救了下來,卻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要死不活的拖著,連累一雙兒女骨瘦如柴,差點一命嗚呼。
  十天前,原主陳婉娘終於撒手人寰,沒人知曉她在半夜斷了氣,在胸口不再起伏的一刻,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女檢察官羅琉玉穿越了過來。
  她睜開雙眼,看到古色古香的紅木古床、繡著精緻花鳥的垂帳,以及略有黴味的棉被蓋在身上,她訝異極了,不知身在何處,第一時間還以為自己是被綁架了,送到某個不知名的鄉下地方,好向她家人勒索贖金。
  她家確實是有錢人之家,雖然她只是領死薪水的公務員,可往上數三代大多是吃公家飯的,出身不俗。
  她爺爺是司法事務官,叔伯兄弟皆是從事與法律有關的工作,遍及海內外,個個都是各自領域中的翹楚,一代代的累積財富,傳到她父親手中已是一筆資產,加上她父親擅于理財,銀行存款簿上的數位不斷往上攀升,家產越發豐厚。
  羅家的人不看重財物,不然也不會從事這類薪水固定的工作,除了她大哥是收入甚豐的律師外,她父親是公正不二的法官,母親是與他形影不離的書記官,大姊則是檢察事務官。
  一家都是法律人,看待律法最為嚴謹,受到家風影響,羅琉玉打小就對法律特別偏愛,家裡的書房內一整排書架全是和法律有關的書籍,她中學時就看完厚厚的六法全書,甚至能將內容倒背如流。
  不用說,大學她是第一名考進法律系,一路完勝到畢業,是所謂的人生勝利組,後來順利的考上檢察官,又順風順水的成為這一行的佼佼者,被她送進牢裡的犯人不計其數。
  她絕不允許作奸犯科的人逍遙法外,因此不計辛勞的查案、搜證,不放過一絲蛛絲馬跡,上山下海的追查,只為了將真凶緝捕歸案。
  因此在司法界之中,她又有“拚命三娘”之稱,意指她是豁出命辦案,不計任何代價。
  想當然耳,她的勿枉勿縱自是得罪不少人,不論是道上的兄弟或是白道的人士都視她為眼中釘。
  由於太容易樹敵,所以羅家有條家規是羅家人自幼都得習武,學防身術、柔道、跆拳道、劍道、太極拳、太極劍之類。
  羅琉玉最懶,因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最得寵,故而她只學了十字弓和射擊,還會點防身術,但成果也不凡,除了是十字弓和射擊協會的榮譽會員,也不時會代表國家參加國際性比賽。
  可是這些技能到了陳婉娘身上全都不管用了,這是一名深宅內院的小婦人,性格端莊賢淑,講究以和為貴,生有一兒一女,卻與丈夫聚少離多。陸府中大小事皆由她婆婆打理,但是征戰在外的公公過世後,婆婆也一病不起,不久後尾隨公公而去。
  原本還有個大嫂持家,只是大嫂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女兒,並不得祖母的喜愛。
  因公公那一輩只有兩兄弟,公公一死,剩下二叔,祖母偏心,便將管家權交給二房。
  陸家二嬸一接手家務,自是不遺餘力打壓長房,那時陳婉娘的丈夫陸東承還在,陸二嬸多少留點餘面,頂多遲發月銀、炭火,在飲食上稍為苛刻了一些,不敢太過分,畢竟陸東承在國子監苦讀,准備考科舉。
  武將之家能出一名文人挺稀奇,陸東承倒是讀得不錯,有望進一、二甲。
  因為打仗,陸家死了太多人,以致於人丁日漸凋零,所以大房父兄並不希望其他家人再走這一條不歸路,故而全力栽培陸東承。
  只是世事難料,就在陸東承赴考的前三個月,陸續傳來父兄的死訊,陸家軍三萬軍士群龍無首,皇帝下令陸家再派人遠赴邊關,代替戰死的陸家父子領軍。
  本來應該是身強體壯的陸二叔上場,正值壯年的他會是最好的人選,兵部也屬意由他帶兵上陣。可陸二叔怕死,不想當陸家第三個殉國之人,於是故意從馬背上摔下來,傷了腿腳,把文人出身的侄子往前推。
  陸老夫人在兒子與孫子之間抉擇,居然同意讓孫子去送死,讓陸東承披甲出征。
  這一舉動令不少人垢病,可陸二叔腿傷了,確實不宜上路,逼得陸東承丟下才懷有身孕不過數月的妻子,連夜披上戰甲趕赴戰火正熾的沙場。
  長房的成年男丁一不在,二房態度立時變得囂張,不時以言語刺激新寡的陸大嫂,還想貪了人家的嫁妝,忍無可忍的陸大嫂在給丈夫守了一年孝後,便帶著嫁妝和女兒回娘家,與陸家再無往來。
  聽說沒多久陸大嫂就再嫁了,兩個女兒留在娘家,她把當初的嫁妝給了女兒一半當日後的陪嫁。
  羅琉玉是從服侍的人口中問出這些情況,不然初來乍到的她兩眼一抹黑,哪曉得這陸家裡的彎彎繞繞,如今只能靠著這些旁敲側擊得來的消息,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走。
  以她身為檢察官多年的辦案經驗,不消幾日便摸清了府裡深淺,也曉得陳婉娘的身世與在府中的地位。
  只是,看過無恥的,沒想到還有更不要臉的。
  陸東承在戰場上中槍落馬,儘管他的屍首仍未找到,但大約凶多吉少,皇上感念陸家大房一家三口為國犧牲,便追封他為虎威將軍。
  原本這個封號是要傳給陸東承之子陸錦年,但陸二叔以侄孫年幼,難以擔當將軍府重任為由,接了旨後,宣稱在侄孫成年之前,將軍府由他這叔公代管。
  陸二叔嘴上說得好聽,但虎威將軍府的牌匾剛一掛上,他就立即翻臉不認人,厚顏無恥地污蔑陳婉娘偷人,指稱這些年陸東承都在前線打仗,她三歲大的女兒分明是奸生子。
  如果是原主可能就認命了,因為她早沒了娘家,丈夫一死更失去依靠,面對兇神惡煞似的陸二叔,以及言語惡毒的陸二嬸,恐怕唯有一死了之,以表清白。
  陸二叔以家主名義寫下休書,要將陳婉娘休棄,讓她淨身出戶,二房早先已經貪下她名下的許多陪嫁,這一次更是要悉數占為己有,同時也把她的賠錢貨女兒一併掃地出門。至於小侄孫,五歲的孩子能懂什麼事,過個一年半載把人弄死了,陸家的一切就會全落到二房的手中。
  可惜,無論陸二叔的算盤打得再響,他碰上的卻不是懦弱的陳婉娘,而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羅琉玉,那封休書被她當場撕個粉碎。
  雖然她沒有陳婉娘的過往記憶,但就她打探到的內情,女兒確實是陸家骨肉。
  四年前,陸東承曾回京一趟,除了探望出生不滿周歲的兒子,還為父兄辦了一場水陸法會,為時七天,前後耽擱了十日,期間小夫妻有同房,陸東承走後月余,陳婉娘便發現有了身孕。
  她沒見過陸東承,但聽說女兒神似其父。
  陳婉娘剛懷孕那幾個月,陸二叔也曾以此為由想將她趕出去,但陳婉娘咬牙苦撐,不讓他得逞,挺著大肚子直到生產,孩子一出生,大家就啞口無言了,因為孩子與陸東承實在太像,讓人無法再潑髒水,陸二叔才恨恨作罷。
  沒想到此時他又重提此事,以為陳婉娘再無靠山,只有任他擺佈的分。
  “娘、娘……”
  耳邊聽著軟軟的泣聲,回過神的羅琉玉看向小臉發白的兒子,手腕一抬,輕輕往他發色偏黃的頭頂撫去,看得出這孩子有些營養不良,不只是他,一邊的小女兒明明三歲了,卻瘦弱得有如不足兩歲的娃兒。
  女孩眼神惶恐的靠在她懷中,因瘦得見骨,顴骨高高突起、面頰無肉,顯得一雙眼睛特別大。
  突然多了一雙年幼兒女,羅琉玉有點不適應,不過她調適得很快,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兩個血緣至親,至少不寂寞。
  “別擔心,有娘在,娘不會離開你們的。”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老天爺要她來到這裡,那就順天而行了。
  “娘,我們被叔祖父趕出來了嗎?”年哥兒拉著母親的手不放,顯然是害怕被母親丟下。
  雖然他還小,可是聽得懂身邊人的閒言閒語,叔祖母也不時用話嚇他,像大伯家的兩位姊姊就是被親娘丟下,養在外祖母膝下卻過得不好,常常被表兄弟姊妹欺負。
  他怕娘也跟大伯娘一樣丟下他們再嫁人,那樣他和妹妹就沒娘了,恐怕會成為四下乞討的小乞兒。
  “不是趕,是我們自己離開,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住久了會生病。”她下意識撫撫頸子,一道淡淡的淤痕尚未完全褪去。
  剛醒過來的她四肢無力,猶如重病一般,連翻身都無法自理,渾身的藥味和酸臭味,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三天。
  有一天夜裡,她餓得實在受不了,忽然覺得小指發癢,好像有什麼濕濕的,就發現一隻耗子正在舔她的手指,本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耗子忽地精神十足,上蹦下跳,活潑了起來,好似喝了什麼神水一般。
  她一向很有研究精神,隔日小指再有異狀時,她也不便宜耗子了,用盡全身氣力把指頭湊進嘴巴,驀地,有股清涼的氣味流進口中。
  就兩滴,不多不少,微甜、略冷,似從石縫中汩汩而出的甘泉,能生津止渴,還能消除身體的不適。
  神奇的是,她隔天就能起身下床了。
  她立刻讓人提了一桶熱水來,將全身上下清洗了一遍才舒坦。
  接著她每日就等著指尖甘露的出現!靠著那神奇的甘露,原本她虛弱的身子一日日的康健起來,元氣也恢復不少。
  本來看她快死的陸二叔還打算大發慈悲留下她,省得弄髒自己的手,反正等她一死隨便用一坯黃土埋了,兩個小的還不隨他處置。
  哪知她不但沒死,還開始整頓起長房的院子和私房,把兩個孩子帶在身邊照顧。
  眼看著她的氣色越來越好,陸二叔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索性出個狠招一勞永逸,叫她再也翻不了身。
  休書,便是他的下流招數。
  一名棄婦就無法再跟他作對,而一離了陸家,她也只有死路一條,就算陳婉娘不死,他也會想辦法弄死她。
  “娘,我們不回去了嗎?”年哥兒眼中蓄著兩泡淚,要掉不掉地在眼眶打轉。
  “回去做什麼,那裡已不是我們的家了。”離了陸家,她頓感輕鬆了許多,不用再提心吊膽被認出她不是本尊。這樣的結果反而是她樂見的,離了熟悉陳婉娘的人重新開始,她才不會露了馬腳,惹來麻煩。
  車上的兩個丫鬟和車夫都是新買的,連破馬車和老馬也是撿便宜一併買下,陸家的下人她一個也沒帶,他們不願跟著她吃苦,正中她的下懷,畢竟她也不相信他們,不能同心的留著何用?何況那些人的賣身契也不在她手上。
  車夫叫二牛,身高壯實、皮膚黝黑,有些呆傻,反應也遲鈍,好在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妹妹四喜跟他差不多,都是呆呆愣愣的,但是羅琉玉看中的便是他們的耿直,一旦認定了便終身不改,即便兩人都是大食量,一頓飯要吃掉半桶。
  由於兩個人的名字都有數位,她把另一個原名叫翠花的丫鬟一道改為三桐,這樣一來,二牛、三桐、四喜,念起來很順口。
  “那爹呢,我們不等爹回來嗎?”年哥兒急切的問,深恐爹爹會找不到他們。
  目光一閃,羅琉玉思索著該用什麼方式開口才不會傷了幼小孩子的心。“你爹他……不回來了,就剩我們娘仨相依為命了。”
  “為什麼不回來,我給爹寫信,他說他快回來了,到時候還要教我讀書寫字。”小男孩對父親相當崇拜,即使他壓根記不得親爹的長相,依然對父親有所眷戀。
  年哥兒三歲便已啟蒙,三字經、千字文都學過,識得不少字,不過書寫能力有點差,寫出來的字歪七扭八。
  “以後娘教你練字習文,咱們不拿刀動槍上戰場打仗,你爹只剩你一個獨苗苗,你要平安長大。”陸家長房就剩他一個男丁了,她總不好讓人家斷了香火,無人祭拜。
  拜她爺爺那個舊時代的老古板所賜,他崇尚以字品人,要求家中小輩一能拿筆就要用毛筆練習寫字,把他們幾個孩子折磨得叫苦連天。她在耳濡目染下也寫了一手好書法,隸書、小篆、楷書、顏體柳體等都不是問題。
  “爹不行嗎?我們不要爹了嗎……”他說著說著,就哭了。
  一見孩子眼淚直流,羅琉玉面露苦笑,“你爹死了,他先不要我們的……”
  男人為了名聲和家族興衰,真的是不管不顧,他一個文人憑什麼衝鋒陷陣,人家不拿他當冬瓜砍才怪。
  便宜兒子、便宜女兒,再加上便宜丈夫,她一穿越過來當娘又當寡婦的,不帶這麼玩人的,這場穿越根本是坑人。
  “爹死了?”年哥兒兩行淚掛在臉上,茫然不解。
  “是的,戰場上刀劍無眼,任何人都難逃一死,你要記得,往後一見到人拿刀拿槍就趕緊跑,別傻乎乎的往上撞。”她趁機做起機會教育。
  他頭垂著低低的,沉浸在沒了爹的悲傷中。
  看著兒子眼睛紅通通,無聲的抽噎,羅琉玉不忍心的摸摸他的頭,“若不是你爹死了,你叔祖父怎麼敢趕我們出府,因為我們長房沒頂天的男人了,他才看我們一堆婦孺好欺負,要不咱們怎會受人欺淩?”
  “娘,我會很快長大的,你等我代替爹頂門戶。”他人小志氣大,日後要照顧娘親和妹妹。
  她一笑,“好,娘等你長大。”
  羅琉玉嘴上這麼說,心卻知等到那時候只怕黃花菜都涼了,靠人不如靠己。養兒防老的觀念已經過時,在她的觀念裡,孩子便是一個個體,羽翼一豐就能飛了,天南地北任翱翔,還是靠自己最實在。
  “我也給娘頂門戶。”另一道軟綿綿的聲音輕輕的應和,蓮姐兒揉著愛困的眼,強撐著不睡。
  娘仨一早就從將軍府出來,景物依舊但人事已全非,正經主子卻淪落到無家可歸。
  說穿了,將軍府是年哥兒的,他才是一府之主,但是他現在太小了,無法自己爭取,只能任陸二叔鳩占鵲巢。
  “乖,蓮姐兒睡一覺,等睡醒了我們就到了。”
  京城居大不易,他們只能往城外去。而且為了讓兩個小的平安長大,遠離對他們母子別有圖謀的陸二叔才是上上策。
  年哥兒是長房嫡孫,將來繼承將軍府是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而她手中還有一些銀兩、莊子、鋪子,光這些就足以叫二房想將他們除之而後快,所以她才想帶孩子走遠些,至少在幾年內不要引人注意,等她能在這片土地站穩腳步,到那時,二房吞下去的東西都得吐出來。
  “娘子受人欺淩?”是反過來吧?雖然她入將軍府沒幾天,但娘子將撕碎的休書往陸二老爺頭上灑時的剽悍,只怕連土匪見了都要膽寒。
  “嗯?三桐說什麼?”羅琉玉耳尖得很,即便三桐咕噥得這樣小聲都聽得見,畢竟馬車內的空間太小了。
  三桐身子坐正,面容全無嘻笑,忙道:“沒有,奴婢沒開口,可能是一時打盹的夢話。”
  她是識時務的人,雖然不是很服氣新的主人,但人要能屈能伸,既然被買了就要以主人為尊。
  “要不是你身手還不錯,我可看不上你,日後給我看好少爺和小姐,不要有太多想法,不然哪裡來的便往哪裡去。”
  “是。”她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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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想欺她沒那麼容易(2)

  “娘子?”
  小小的莊子不大,從小路進去,只見一座二進院子,前院是收拾平整的曬穀場、一間正屋,正屋兩側各有兩間房,相連的屋子可以住人,右邊靠外那間是廚房、左邊最裡一間則是柴房。
  正屋的兩邊是東廂房和西廂房,一邊是下人房,一邊則是放糧食和雜物,前院主要是住著莊頭一家七口人。
  第二進院子則有一口井,洗潄、用水都方便,除去丫鬟的住處,也就三間稍大的房間,這樣擁擠的小院,大戶人家的家眷肯定受不了,不過羅琉玉一行人才六個,二牛是男人自然是住外院,將雜物間收拾一下就能夠棲身,三桐、四喜是丫鬟,合住後院那間下人屋,兩個怕生的孩子與母親同住一屋。
  仔細一算其實挺寬敞的,還空出兩間屋子,以後若有其他用途也能拿來使用,羅琉玉對此很滿意。
  而莊子四周是約五十畝的田地,這時正值秋收季節,稻穗重得快垂地,黃澄澄的一串,讓人看了就感到豐收的喜悅。
  這些都是她的,是她娘生前留給她的嫁妝。
  只是,有人似乎想欺主,不把她放在眼裡。
  “怎麼,眼睛長在頭頂上,不認識我?”她在陸家被人欺是逼不得已,如今螻蟻一般的工頭也想裝傻背主嗎?
  “你說你是莊子的主子,你就是嗎?前兩天將軍府的馬管事才來告知要收糧了,叫我們把收好的糧食往將軍府裡送。”蔡莊頭一臉鄙夷,剛剛讓他們強闖進來,這會兒十分不服氣。
  “你是指馬有才是吧!這是我們的莊子、我的地,連你們都是我的,沒有我的同意,誰敢動一絲一毫?”看來是需要整頓整頓了,沒主子的米倉都養大了肥胖的老鼠。
  聞言,蔡莊頭的方頭大臉為之漲紅,“你、你已經被將軍府休棄,不再是將軍府的少奶奶。”
  “那又如何?你也不看看這莊子是記在誰名下?”她面上帶笑,但眼中透出絲絲寒意。
  “你……你這是反了……”看她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蔡莊頭反而沒了氣焰,少了失前的倡狂。
  “三桐,告訴他我什麼時候被人休棄了?”
  “我家娘子不是被休,而是和離,在京兆府衙門那裡是錄入了文書。”三桐小身板一挺,氣勢如虹。
  “京兆府衙門?”一聽這個名號,蔡莊頭頓了一下,面上多了一絲驚懼。
  “也就是說,從此陸家與我各走各的路,屬於我的嫁妝還是我的,你們是從太傅府出來的,一樣是我的陪嫁。”主子仍是同一個,沒得換,不管她落難了,還是吃不上飯,他們都是她的奴才。
  因陳婉娘出生時是難產,她的生辰便是親娘的忌日,因此不得其父喜愛,她是由祖母一手帶大。
  陳太傅在元配死後一年再續娶,他原本對女兒就不關心,後妻進門後,他更是對前妻之女看不入眼,數次藉故責罰,甚至有一回想將陳婉娘推入湖中,幸虧有祖母護著,她才沒有死於非命。
  長大後,繼母起壞心眼,想把她嫁給吃喝嫖賭無一不沾的娘家侄子,好謀奪其母的嫁妝。
  這一次陳老夫人當機立斷為孫女覓了一門親事,便是陸家。
  一年後,陳老夫人在睡夢中過世,剛坐完月子不久的陳婉娘帶著幼子奔喪,卻被繼母以她非陳家人為由轟走。
  可因果自有報應,她這一趕反而給陳婉娘一條生路,因為不是“陳家人”,所以當陳家遭逢災禍時,陳婉娘才得以躲過一劫。
  當今聖上幼時不得志,生母早逝,他在宮中生存困難,因其母趙妃與陳老夫人是閨閣好友,因此他一有不順心便往陳府跑,有時一住十天半個月,與陳父成為莫逆之交。
  當年的爭儲,幾個有望稱帝的皇子都相鬥死了,唯一沒能力爭鬥的他反而脫穎而出,在先帝死前被立為儲君,登基為帝。
  因著有幼年情誼,陳太傅得到多大的好處,當初皇帝一上位便封他為太傅,讓他教導眾皇子們。可惜他一下子登天,太過得意忘形,忘了君臣有別,不知不覺中他踩了皇上的逆鱗猶不自知。
  在陳老夫人死後半年,陳太傅又口無遮攔的直戳皇帝的心窩,這一回沒有陳老夫人護航,皇帝氣極之下,也不管昔日情誼,下旨罷官,令陳家人流放嶺南十年。
  旨意一下,陳家人都傻眼了,一世富貴化為烏有,所有人都跪在宮門前哭喊。可他們不是求情,而是大罵皇上忘恩負義、狼心狗肺,陳家人一心扶持他上位,他卻鳥盡弓藏,不念舊情。
  本來只流放十年,遇到大赦,他們還有可能回京,這是皇上仍念著陳家一份情,不想趕盡殺絕。可是陳家人找死又能怪得了誰,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一出,家產全得充公,十年的流放改成三代,陳家人都得老死嶺南。
  這一來,陳家徹底完了,唯有陳婉娘逃過一劫,陳老夫人生前為她安排好一切,她帶走的嫁妝也歸她一人所有,其他人不得掠奪。
  只是公婆過世,由陸二叔、陸二嬸當家作主,陳婉娘的十幾個鋪子被占去一大半,後來鋪子、田地、莊子都被悄悄過戶,眼下她手中就只有剩下這個莊子和五十畝土地了。
  偏偏遇上不長眼的莊頭,本是她的陪嫁卻偏向陸家二房,將莊子的收益一分為二,一半上交到陸二叔手裡,一半中飽私囊,卻反過來欺瞞不善農事的主子,說年年遭災,要陳婉娘拿銀子貼補,兩頭賺。
  這會兒仗著有陸二老爺當靠山,先聲奪人,以為橫一點就能把人嚇走,可惜他遇到的不是凡事吞忍、委屈求全的原主,而是來自異世的一抹悍魂,羅琉玉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人欺她一尺,她討回一丈。
  “開什麼玩笑,我們明明是陸家的家僕,怎麼會是你的人?你是曬多了日頭,發暈了吧?”蔡莊頭死咬著不鬆口,自認是陸家下人。
  “是嗎?”羅琉玉嗤笑一聲,真好,好極了,她現在就缺一隻雞來殺儆猴,這莊頭自個兒送上門就別怪她狠心,不給他留路。
  一聽那一句冷冷的“是嗎”,蔡莊頭心頭大力跳了一下,不自覺地看向他的胖婆娘和兒女。
  “你趕……趕快走,別惹怒了陸家人……”話到一半,眼看著羅琉玉拿在手上的東西,他兩眼睜大,喉嚨像被掐住似,喉頭發苦,四肢像凍結般沒法動彈。
  “識字吧,看出這幾張賣身契是誰的嗎?”跟她來橫的?她不吃這一套,她鐵血檢察官的名號可不是讓人喊假的。
  看到七張自家人印上指紋的賣身契,血色驟失的蔡莊頭嚇到不行,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不過看到三個壯實的兒子,和一個頂十個的凶婆娘,被嚇跑的膽子又回來了,臉一橫,凶相外露,對方又是孩子、又是女人的,哪有他們拳頭硬,說兩句狠話就能壓制了。
  “少奶奶,我們是靠天吃飯的小老百姓,你別想拿了幾張紙就想唬人,我看了這根本像假的,你就不要給自己找難堪了。”他邊說邊向兒子、女兒們使眼神,仗著人多欺負人少。
  “看來你是想搶嘍!”果然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些勢利惡僕,看她無權無勢了,便想把她當小母雞宰了。
  “呵呵……狗急跳牆,是你太不識趣了,休怪我……”莊子是他的,誰也別想來搶。
  “四喜,你家主子腿酸,搬張凳子給我坐。”看來她不給對方來個下馬威,這賤僕不知天高地厚。
  “是。”四喜憨憨地看看左右,忽然瞧見一旁有塊準備當柴火劈開的木頭,將近百多斤,她像是拎了一顆棗子似單手拎起,走到主子身邊放下,地上連點灰塵都不揚。
  四喜不但吃得多,力氣也大,她跟二牛是蠻力兄妹,兩人輕輕鬆松能拔起一棵幾丈高的百年老樹,還能在手上轉圈玩。
  “啊,她……她怎能搬得動那大木頭……”見狀,蔡莊頭偷偷地吞了一口涎液,冷抽了口氣。
  羅琉玉笑著坐下,她的一雙兒女覺得好玩也紛紛想爬到木頭上,可是腿短爬不上來。
  一旁的三桐便一隻手拎兩個,不費氣力地將人拎上來,小兄妹笑呵呵的趴在母親身上。
  看到三桐的舉動,再瞧瞧她瘦小的身形,蔡家人真的有見鬼的感覺,背後一陣一陣的發涼。
  “我再問一次,你是陳家人還是陸家人?”羅琉玉拍拍女兒的手,又撫撫兒子的頭,讓四喜給兩人喂水喝。
  “這……”蔡莊頭遲疑了一下。
  “二牛、四喜,把人丟進柴房關著,叫人牙子來把人賣了。”敢擋她的路就要有絕對的自覺,牆頭草通常死得快。
  “是。”
  二牛摩拳擦掌,四喜扳扳手關節,兩人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他們最喜歡把人往遠處扔,特別好玩。
  “哎呀!不要呀!你們想幹什麼,放、放手,這裡是有王法的地方,哎!痛……痛……骨……骨頭斷了……你……你不能把我們關起來,我要報官……”
  被摔得鼻青臉腫的蔡家眾人哀哀直叫,面色驚恐。
  “說你們傻,你們還不信,京兆尹是陳家老爺的學生,雖然他老人家被流放了,總有幾分番情分在,我家娘子上門去說上兩句,總會給些面子吧!”當官的多少有些裙帶關係,過去陳太傅之所以目空一切,是因為他門生眾多,當年一出事就有一半的官員求情。
  “嘖嘖……你們該瞧瞧前幾日我家娘子給陸二老爺吃的排頭,陸二老爺那個灰頭土臉呀,簡直叫人不忍睹!”三桐說得口沫橫飛,好不得意。
  當日陸家二房想以一紙休書逼走羅琉玉,不想羅琉玉當場撕了休書,還直接拿了一張狀紙狀告陸家人貪了她的嫁妝,一份嫁妝單子互相比對,果真少了不少陪嫁品,京兆尹於是勒令陸家人得歸還短少的嫁妝。
  陸家二房自然拿不出來,因為早就用掉、賣掉了,甚至有的換成銀子充當私房。
  最終,在公堂之上,兩方各退一步,孩子歸羅琉玉,陸家不得討還,而陸家可以不還已賣掉的鋪子和莊子、田地和花掉的銀兩,至於其他陳婉娘名下所有的私產,自然要帶走。
  陸二老爺一咬牙同意了,認為她翻不出天,誰知沒一會兒,當鋪來了人,把羅琉玉院子裡能賣的東西全死當,譬如紅木大床、紫檀木博古架、黑檀木桌椅,值錢的字畫、古董、花瓶、藥材、皮毛等等,甚至連院子中的花花草草,連同百年樹木一併典當,瓦片也拆下來賣錢,整個院子頓時滿目瘡痍……
  連將軍府的主子都奈何不了她,蔡莊頭充其量也不過是體面了點的奴才,又有什麼能耐能與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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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草叢裡的男人(1)

  “臭女人,叫你抬一抬手放過我是聽不懂人話呀?也不過是殺一、兩個人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我們是在造福人群,減少人口爆炸的問題,你不感激我們還來找碴……”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說的殺一、兩個人是造成兩個家庭的破碎,令他們的親人傷痛,我身為檢察官就有保護人民的義務和責任,要還他們一個公道……”對她來說,犯罪的人必須受到制裁,否則只會有更多的受害人。
  羅琉玉站在司法的這一邊,自然要為無辜者伸張正義,不辜負國家賦予的許可權,將所有壞人繩之以法。
  “什麼法網恢恢,用鈔票去砸就破了,我警告你,姓羅的,不要老是把正義掛在嘴邊,要是你不配合,就別怪我們兄弟請你去喝茶……”喝閻王茶。
  羅琉玉不屑的冷笑,“你敢威脅檢察官?”
  “是不是威脅,我們走著瞧。”不識相的女人。
  為了辦案,羅琉玉從不肯妥協退縮,即便連連接到幾封死亡威脅信件,不當一回事的她照樣在警方的保護下日日出外查案,終於在辛苦了半個月後,找到足以定罪的線索,她將資料整理好以電腦送件。
  這一天,屋外下了點小雨,她和同事們吃火鍋慶祝,散夥的時候都快淩晨一點了。
  那時候她獨自開車回家,中途停紅燈時接到哥哥的來電,她順手開了免持接聽,當下聊了起來。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來?是不是喝酒了,要不要哥去載你……”哥哥語氣中有著擔心和不快。
  “不用了,哥,我快到家了,再二十分鐘就到。我是執法人員,不會知法犯法,當然不會酒後開車……”
  “那就好,爸的生日快到了,我們決定為他舉辦一個家族聚餐,到時我擬名單,你負責聯絡,你姊安排餐點,還要訂購一個七層高的蛋糕,把爸的同事也找來,他一定會很高興……”
  “好呀!我的人緣比你們好,肯定是……啊!有插播,我接一下,哥你線上上等一等……”她輕按通話鍵,電話接通,剛喂了一聲,手機另一端傳來低沉的笑聲。
  “你死定了。”
  什麼,誰死定了?
  莫名其妙,吃飽撐著的惡作劇實在太多了。
  剛一這麼想,她就感到車子後頭一陣劇烈的碰撞,架子上的手機因撞擊力太大而摔向副駕駛座,她被撞懵了,第一反應是伸直手臂去按手機通話鍵好和哥哥報平安,卻全然沒注意到打滑的車身跑到對向道路上,而前面一台大型聯結車躲避不及,直接撞了上來……
  “哥,我撞車了,車牌號碼是……”
  “琉玉!”
  只聽見一聲巨響,眼前一黑,羅琉玉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她的那輛紅色捷豹在深夜中被輾壓成廢鐵,鮮紅的血液流滿一地。
  當她哥哥到了現場,只看到一團模糊的血肉,幾乎看不清妹妹昔日的面容,他嚎聲一起,跪地落淚。
  妹妹——
  羅琉玉驀地睜眼,由睡夢中驚醒,耳邊彷佛聽見哥哥嘶吼的哭聲,她鼻頭一酸,眼中有著不舍的淚光閃動。
  她死了,在另一世。
  而真正的陳婉娘也死了,所以她來了。
  生與死是那麼接近,叫人匪夷所思,她居然會變成另一個人,兩個人容貌、身形如此的不同,卻能契合,好像是打造好的容器,她一穿越過來幾乎沒有什麼不適。
  一生一死、一死一生,這未免太不可思議,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常常覺得成為陳婉娘的這一生好似是在作夢。
  一隻小腳丫往她腰上一跨,羅琉玉轉頭看向睡得像頭小豬的女兒,嘴角微微往上彎,輕手輕腳的把女兒的小腳拉下來放回去。
  原來她還真適合當母親,看著兩個孩子一聲一聲的喊著娘,她覺得自己彷佛真的是他倆的娘,不知不覺中付出關心和憐愛,彼此間有了親情的聯繫。
  “娘,你要去哪裡?”揉著惺忪眼睛,年哥兒拉住羅琉玉的袖子,止住她下床的動作。
  “小孩子多睡點才會長大,你閉上眼再睡會兒,娘要去看看麥子,過兩天可以叫人收割了。”羅琉玉回身替兒子拉高被褥,春日還有點寒意,她唯恐孩子們會著涼。
  “嗯!”一說完,他又合上眼睡去。
  關於耕種的事,羅琉玉懂得不多,她上一世沒種過田,也沒赤足踩在泥土裡,不過在知識廣瀚如大海的年代,她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多少瞭解什麼季節該種何種作物。
  當初來到莊子的時候正值秋收,她把蔡莊頭一家發賣出去後,又找了姓耿的兩戶人家來幫忙。兩家主人是兄弟,老大有四子一女,老二有五個兒子,合起來共有十一個壯丁,足以應付這五十畝地。
  稻子八月底收,九月初他們灑下油菜花籽,大概兩個月光景,十一月中旬收油菜花籽榨油,榨了近千斤的菜油,賣出一半,還留一半自用。
  接著趕在下雪前,田裡又種上冬小麥,隔年三、四月就能收成,然後育苗,再種水稻,等到中秋過後又收割,很快一年就過去了。
  這般周而復始的日子,她原以為自己會不習慣,可是真過上這寧靜而祥和的慢活生活,她反而愛上這裡的與世無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閑了看看滿天星斗、聽蟲鳴蛙叫,好不愜意。
  “娘子早。”三桐端著一盆溫水入內。
  “早。”她攤開巾子泡了水淨面。
  “娘子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春天最好眠,反正又沒事。”主子起得早,當丫鬟的也得跟著早起,沒法偷懶。
  “睡醒了就不想睡,起來動一動手腳也好。”因為冬天冷,她懶得動,腰上都囤積了一層肉。想要瘦,就要動,她不能再偷懶了,不然體型都要橫向發展。
  “你還要到後山去?”三桐問。
  “嗯,山裡靈氣足。”吸收芬多精對身體有益。
  羅琉玉的莊子位於山腳下,山不高,沒什麼兇猛野獸,她有空就去走走看看,撿些蘑菇、木耳回來,野菜現采的很新鮮,涼拌、快炒都有不錯的滋味。
  “呿!娘子,你還修仙不成,靈氣在哪,奴婢怎麼沒瞧見?”娘子最會唬人了,說得跟真的。
  上次還說人坐在鐵盒子裡就能飛,又說有一種車不用馬拉,卻跑得比馬還快,而且不吃草,只吃油。
  真要有這些光怪陸離的事,那還不把人嚇死!
  “那是你沒靈根,本仙人修煉去。”羅琉玉一揮手,笑著往後山走去,孩子們有四喜照顧著,她很放心。
  自從羅琉玉離了陸家,就不讓人再喊她少奶奶,但再叫她小姐不合適,畢竟不是雲英未嫁的小姑娘,她自個兒聽了也彆扭。
  但是直呼夫人也不對,她和離了,如今不再是某人的妻子,於是她想了想,覺得“娘子”最合宜。
  其實,她說要上山修煉也不全是胡說。
  等他們在莊子上安定下來後,她就有時間去琢磨那神奇的指尖甘露。
  她發現小指滲出的靈液對人的身體有益,甚至能清毒、治傷,因此她每天都會拿瓶子來盛,她也發現這靈液產出是有規律的,且每次不多不少,剛好就兩滴。
  經過她反覆研究了十幾回後,發現早晨霧氣最濃的時候,指尖釋放出的靈液最純粹,也最容易吸收,有洗滌精髓元氣的功能。
  如今幾個月過去,她也只收集了兩小瓶而已,有一些她滴在浴桶裡,讓孩子們能吸收吸收,洗去穢物。
  也許是靈液的作用,儘管去年冬天非常冷,連壯得像牛的二牛、四喜都得過一兩回風寒,而他們母子三人就只是冷而已,沒有什麼頭疼腦熱、身子不適的情況。
  “山裡的空氣就是好,大口一吸全是草木的精華……”
  唔!什麼氣味,腥甜腥甜的?
  一如往常,羅琉玉用力地吸山中的清新空氣,順勢把靈液從小指擠出,用三寸長的青花小瓷瓶接住,今天靈液的濃度令人滿意,還有點清甜味,但是一將蓋頭栓緊,靈液的味道一隱去,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便隨風飄了過來,讓她不免眉頭一顰。
  是人還是動物?要去看看嗎?
  她舉棋不定,略微遲疑了一下,好奇心壓過猶豫,她想就去看一眼就好,一旦有危險拔腿就跑,畢竟她是有孩子的人,要為他們保重,不能輕易涉險。
  羅琉玉小心翼翼,一步步走向血腥味最重的地方,輕輕撥開山茱萸的枝葉,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驚動對方,給自己惹來麻煩。
  她定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男人的衣服,再一看,才發現是一個男人趴伏在地,身上的血還在不停地流。
  根據她的觀察,此人尚未斷氣。
  “喂!你死了沒,需要幫助請哼一聲。”若是差不多與佛祖同在了,她不會白費功夫救人。
  不是她見死不救,而是要量力而為,畢竟若此人救不活了,她又多管閒事搶救一番,萬一他的家人找來,硬是說被她所害,她救人不成反惹一身腥,那就太糟心了。
  男子受傷太重,氣力逐漸流失,意識也不太清醒,昏昏沉沉間聽見女人的聲音,喉間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不出聲,那我就走了,不是我不救你,是你時候到了,早早去投胎,下輩子投戶好人家,別再不得好死,死無埋骨處了。”
  別再不得好死了……
  聽到這一句像詛咒的話,奄奄一息的男子幾乎要絕望了,他很想念多年未見的妻兒,想不到見不到他們最後一面。
  他們好嗎?
  是否會想他?
  還是,早就忘了他,當他是遙遠的記憶?
  他想見他們,好想好想,他不想死不瞑目,連小女兒的容貌都沒見過,不知道她長得像誰,像爹或像娘。
  氣息漸弱的男子緩緩閉上眼睛,他想那女人應該走了,而自己短暫的一生也要結束,再無機會重來。
  “唉!算了、算了,誰叫我天生心軟,你也好運,命不該絕,遇到我是你祖上積德,記得日後要報答我。”羅琉玉嘴上說得無情,但壓根狠不下心,向前走進草叢裡,將面朝下趴著的男子翻過來,再將掏出小瓷瓶,將收集了快一個月的靈液往他嘴裡倒。
  要喂靈液的時候,她稍微打量了男子的面容,他滿臉的落腮胡,頂著雜草一般的淩亂雞窩頭,臉上是幹掉的血跡和污泥,整個人好不狼狽。
  “咕嚕。”男子神智不清的吞咽一下。
  咦……她沒走?
  她給自己喝了什麼?像糖水,可是又不那麼甜,滑順入喉,當即口齒一陣清冽香氣,身體轉瞬間暖了起來,就連氣力也恢復了一些。
  “這靈液的確是好東西,血不流了。”可是她心疼呀!一天才能得兩滴,這一瓶她又得收集好些日子了。但救人一命,好過受良心譴責,靈液再收集就有了,她認了。
  血不流了?怎麼可能,他知道自己的傷有多重,命在旦夕。“你……你是誰?”他勉力出聲,這回終於順利擠出聲音。“你救……救了我……”他勉強睜開一條眼縫,眼前的人面容模糊,一張臉好像分成好幾張,重疊在一起。
  “是,你會沒事的,是不是很感動?要以身相許?”她打趣對方的同時又檢查他身上的傷口,血雖止住了,但傷口仍要加以治療。
  “……”
  “哈,不過我嫌棄你,因此你不用想太多,等你傷好了,自己走便是,不必辭行或報答,我施恩不望報。”他得感激能遇上她這個正義凜然的檢察官,可不是尋常人都有這樣的善良心腸。
  男子臉頰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多謝姑……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回報。”
  “我不是姑娘。”她今天只做隨意的打扮,難怪他誤會了。
  “那你是……”
  “奇怪,你話怎麼這樣多?都傷得這麼重,就省點力氣吧,否則你死了,豈不是浪費我的一番苦心。”她的靈液雖然效用神奇,但這人傷得這樣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說不定他這只是迴光返照,下一句話就魂歸故土了。
  男子面色一僵,淩亂的頭髮和鬍子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我應該死不了,你的藥很有效,我一下子感覺好多了。”
  “那不是藥。”
  “不是藥?”他一怔,那是什麼?
  僅僅服下一小口竟讓他消失的氣力也慢慢地恢復,不能動的雙手和腳也漸漸能使上勁。
  “咦,你能動了?那能自個爬起來吧?”她不是四喜,沒法將一個大男人扶起,這對她而言困難度太高。
  男人試著一動,但一動作就扯了傷口,讓他痛得冷汗直冒,“不行,只怕走不到一裡路。”
  勉強行動,只怕會傷得更重。
  “你真沒用。”她噘起嘴、皺了眉,這人好歹撐一撐,不試怎知成不成?
  他苦笑,使勁坐起身,讓後背靠著樹幹,乾裂的嘴唇一抿,“也許你再讓我喝一口那神奇的甘津,我會有體力自行行走。”
  “沒有了,做人不要太貪心,貪得無厭的人會遭雷劈。”這人知不知道那靈液多珍貴啊,她就帶了半瓶出來,都給他了,即便這樣也是割心的疼呀!平常連她自個都省著用的,以防不時之需。
  見她一臉小氣巴拉的防備,男子心中好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天,你救了我總不能半途而廢,你搬不動我,只能把我丟在這裡等死,那不白費了你的善心?”
  隨著甘露入胃,一股緩緩的熱氣流向四肢,他沉重混沌的腦袋感受到一股清涼,原來模糊不清的視覺逐漸清明,但他看不到救命恩人的面容,因為她是站著的,而他恢復的元氣還不足以令他抬頭仰望。
  “不用操心,本人自有妙法。”羅琉玉想了想,抬起手,抓起胸前掛著青竹做的小竹笛。
  她吹響竹笛,沒多久,山腳下也傳來一長一短的笛音,似在詢問有什麼事,她再回兩長一短,意思是——速來,急。
  不久後,一道淺黃色身影像狂牛亂奔似的循著笛聲往上山找人。
  不一會兒,四喜往樹叢後探出頭,眨著綠豆大的小眼,不解主子身邊為何多出一個滿身是血的……野人,尤其對方那一身的惡臭叫人想捂鼻。
  “娘子,這人是你打的?”她驚恐的瞧對方一眼,心中感歎,好殘暴哦!把人打得半死不活,主子越來越厲害了。
  聞言,羅琉玉往她腦門上一拍,“我看來像毆人成殘的人嗎?”
  “像。”她老實的點頭。
  上一回有三個男人潛進莊子想行竊,還起了色心想染指主子,結果主子二話不說,將對方打得頭破血流。
  這事也就她們幾個丫鬟知曉,連前院的二牛哥都不曉得,三桐說罪有應得,殺雞不儆猴,後患無窮,兩條腿的蝦蟆也敢妄想生吞嫩肥肉。
  不過自那件事後,莊子裡再也沒進過賊了,她聽外面的人說,莊子裡養了老虎,兇殘無比,有進無出。
  羅琉玉一聽四喜的回答,差點要一腳踹過去,“把人扛回去!”
  “是的,娘子。”
  扛?男子眉毛往上一挑。
  來人光聽聲音就像年輕小丫頭,他十分懷疑對方能搬得動他嗎?這是在說笑吧!
  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一張臉黑得像炭,又氣又窘。
  個頭不高的四喜輕輕一抬手,比她高壯的男子有如一綑柴,頭上腳下,輕鬆地橫過她細小的肩頭。
  “你……你不能用扶的嗎?我還站得住。”他羞惱的道,斜睨一眼,一旁女子清雅妍麗的面容映入眼中。
  驀地,他身子一僵,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口中輕喃著一個名字,目光盯著羅琉玉不放。
  是她……居然是她!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身穿布衣荊裙,打扮得有如農婦一般,還有個力大無窮的丫鬟,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伸向他的黑手也對她下手……
  男子兩眼多了陰暗,幽深如淵。
  “這樣快一點,免得你死在半山腰,我可沒挖坑埋人的習慣。”
  “婉娘……”他小聲的啟唇。
  “咦,你說什麼?你要找娘?”瞧這人一臉鬍子的,一大把年紀了還找娘?羅琉玉一臉不可置信的看了對方一眼,只當他傷重說夢話,沒多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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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2: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草叢裡的男人(2)

  屋外小鳥啾啾叫,徐徐涼風從半開的窗戶吹了進來,習慣在寅卯交接時辰起身練武的男子因為太過疲累,一直睡到辰時才睜開眼,全身的疼痛讓他以為還身在軍營中,但是床太軟、衾被太暖和,一股曬過日頭的香氣飄入鼻間,讓他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忽地,他一笑,笑得苦澀,自嘲異想天開,離家多年的他怎麼可能重回故里?他連一雙兒女都沒抱過,匆匆來回,只怕妻小的容顏都模糊,記不清生得何種模樣。
  唇一扯,他越笑越苦,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只是他再定眼一瞧,才隱約發現有些不對勁,這裡不是血腥味和汗水充斥的軍營,好像是……農莊?
  記憶如回溯的河流,飛快的湧現腦海裡,受傷後的情景一幕幕栩栩如生在眼前,他似驚又喜,還有一絲絲不確定,想到自己早先是不是看走眼了,因為思念過度才自欺欺人的生出幻覺。
  可是她真的太像陳婉娘了,即便聚少離多,他還記得妻子新婚夜的羞澀以及送他出城的淚流滿面。
  婉娘,他的婉娘……
  “老爺爺,你睜著眼睛睡覺嗎?”好奇怪喔!眼珠子動也不動,一直盯著上面看。
  老……爺爺?
  聽到那童稚的聲音如此稱呼自己,男子一臉錯愕的轉過頭,正好對上一雙天真又好奇的乾淨大眼,一個紮著兩球小鬏鬏的小女娃兩手托腮,趴在他床頭看他。
  一瞬間,他覺得這張沒他手掌大的小臉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但他想不起像誰。
  可是老爺爺……他有這麼老嗎?不過鬍子多了些,遮住半張臉,由於一路上遮遮掩掩的,他沒想過要剃掉。
  “我不是老爺爺,是叔叔。”他努力裝出嚴肅的面孔,可小女娃一露出八顆糯白小牙,他就洩氣了。
  他板不起臉呀!這孩子太可愛,誰家的孩子養得這麼好看,臉蛋白嫩透紅,一雙靈活的眼像鑲了琉璃珠子一般,流光溢彩,黑白分明,還透著一絲靈秀。
  “是爺爺,因為你有長鬍子!但耿爺爺的鬍子是白的,你的為什麼不是白的呢?”她雙眼眨呀眨,不甚明白。
  耿爺爺是耿家兄弟的父親,原本住在老家,由另一位兄弟奉養,不過羅琉玉善待底下的人,他們的日子過得好了,便將老人家接過來。
  兩戶人家十來口,也算是人口眾多,一進院子根本住不了,於是羅琉玉在山腳下劃了一塊地給他們蓋屋子,一排的屋子有兩院子,正好住兩家人,中間隔了竹籬,開了道小門,方便往來。
  “不,是叔叔,我不老。”他才二十有三,哪老了?
  男子和一個孩子計較起來了,強調自己還年輕。
  蓮姐兒眉頭打了個結,很是困擾,重申,“老。”
  “不老。”他再次糾正。
  “老。”
  “不老。”
  “老。”
  “不老。”
  “老。”蓮姐兒和他杠上了,櫻桃小嘴抿得很緊。
  “這不叫老,你看我的鬍子沒白,我是受傷了,才看起來有點狼狽。”遇到了一顆小頑石,他失笑的退讓一步。
  “真的?”蓮姐兒小手偷偷摸他一下,又快速的縮回,像偷油吃的小耗子,雙眸睜得又圓又大,煞是可愛。
  “是真的,傷得很重。”他抬抬手想讓她看自己的傷口,卻意外看到結痂的疤痕,心下一驚。
  傷口有好這麼快嗎?他到底昏迷了幾天?十天還是半個月,為何他一點知覺也沒有。
  小女娃目露同情,“你好可憐,我娘很久以前也和你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我和哥哥都好害怕,娘一直不醒,叔祖母說娘快死了,要給她準備壽衣……”
  “你娘?”莫名的,他心口一痛。
  “爺爺,什麼是壽衣?壽衣漂亮嗎?蓮姐兒也要一件。”她要跟娘一樣,穿得美美的。
  “是叔叔,不要再喊錯了,還有,壽衣不是給活人穿的,你……等等,你叫蓮姐兒?”是巧合嗎?男子心跳加快,手心微微冒汗。
  “是呀!娘叫我蓮姐兒,我三歲了……不,過了年,四歲,嘻嘻……我長大了。”她高興地掰著小肥指算了起來。
  短短幾個月,原本瘦得皮包骨的兩個孩子在羅琉玉的精心餵養後,一個個像雨後的春筍長得飛快,當初從陸家帶出來的衣服全不能穿了,孩子們長個子又長肉了,看得出眉清目秀的好模樣。
  “你……你的本名可是陸錦蓮,是五月出生?”他問得很輕,隱約聽得出話中的顫抖。
  蓮姐兒一聽,小臉兒笑得像朵花似的,“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神仙老爺爺嗎,會掐指一算?”
  又是老爺爺……男子哭笑不得,看她的神情多了柔和,“你哥哥比你大兩歲,叫陸錦年對不對,小名年哥兒?”
  “嗯、嗯!哥哥壞,欺負人,不給蓮姐兒糖吃。”蓮姐兒很生氣的哼了一聲,似是結下不解之仇。
  “糖吃多了,牙會壞掉的。”男子伸出手想撫撫蓮姐兒的頭,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眼眶微微泛紅。
  “我娘也這麼說,娘也壞。”不給糖吃的人都是壞人,她牙齒沒壞,是好好的,他們騙人。
  “你娘……把你養得很好。”他語帶哽咽,有一絲激動,又有些愧疚,心下慶倖自己還活著。
  難怪他剛剛覺得小女娃眼熟,她像他,眉眼、小嘴,五官輪廓活脫脫是幼時的他,有股書卷氣,那時的他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不少人以為他是姑娘,當他是女扮男裝。
  “爺爺,你認識我娘?”蓮姐兒偏著頭,雙手拄著下巴。
  “是叔叔,也不對,你該喊我……”他說不出口,話到嘴邊便頓住了,他還處在危險中,身分不宜外泄。
  “叔叔,你長著鬍子怎麼吃飯?你的嘴巴在哪裡?你用鼻孔喝湯嗎?”這人明明很老了,還要人叫他叔叔,受傷的人真可憐,傷到不知道自己很老很老了。
  孩子永遠有一萬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從早到晚問個不停,沒得到解答絕不肯甘休。
  聽著蓮姐兒軟軟的問話,男子的心化成一灘水,“我可以告訴你嘴巴在哪裡,我也不用鼻孔喝湯,我們來做交換,我問你一句話,你回我一句。”
  孩子很天真,沒聽出話中的心機,還當是在玩,手舞足蹈的點頭,“你問吧!蓮姐兒聰明,什麼都知道。”
  他一笑,笑容卻有些心酸,“你和你娘怎麼在這裡,是來玩的嗎?”
  “不是玩,我跟娘還有哥哥被趕出來。”蓮姐兒一點也不覺得委屈,還樂得很,她喜歡住在莊子上,可以在田裡玩,也能上山摘果子、捉兔子、烤小鳥,不會被人罵是賠錢貨。
  男子一愕,“被……趕出來?”
  “娘說那裡不是我們的家,這裡才是,我們不跟壞人住一起。”他們太壞了,常常推她和哥哥。
  壞人?
  “你爹呢!”他澀然地問。
  “死了。”小孩子尚不知死是什麼意思,順口而出。
  “死、死了?”
  可不就是死了,他還能活嗎?在上百名自家弟兄的刀劍相向下,唯有一死。
  想到身上的傷,男子神色為之黯然,他怎麼也沒想到帶了一年多的新兵,居然會在兩軍對峙時舉刀砍向他,刀刀都是下了狠手,似乎不要了他的命不罷手,逼得他不得不跳崖求生,佯死逃過追殺。
  他聯想到父兄的死,也許他們也和他有相同遭遇,死得莫名,不知遭了誰的毒手。
  “嗯!死了,所以叔祖父不讓我們住在家裡,他還說我是父不詳的小雜種,說要休了我娘……”
  “他敢——”沒他的同意,憑什麼休妻?
  “但叔祖父沒休成,我娘去告他,離什麼的,我們和他們一刀兩斷。”她做了個“切”的動作,表情憤然。
  “和離?”她竟然做出了這種選擇?
  蓮姐兒咯咯笑著點頭,“嗯!和離,沒有關係了,他們再也不能搶我娘的銀子,哥哥說,等我們長大了,要把娘被搶走的嫁妝拿回來,那是娘的,不能給他們。”
  “你們……真是好孩子!”他們娘仨過得這麼苦嗎?為什麼沒人告訴他,他在前線殺敵,就為了給他們安穩的日子,拚著一條命封妻蔭子,誰知道他的汗馬功勞,他們一點也享不到。連她的嫁妝都拿走,還把人趕出來,這得多狠的心,分明不給人活路走。
  陸建生,你是這麼回報我嗎?當初一口允諾要照看府中老小,不讓他們受一絲傷害,卻在背後捅刀!這筆帳,他一定會跟那無德二叔算清楚,若連妻小都護不住,他算什麼男人?
  從刀山血海中走過來,他不再是當年懦弱、任人擺佈的小子,他拿得起刀,辟得出荊棘路,刀起刀落,直取敵人首級。
  “對,我們是好孩子,娘也這麼說,可我不喜歡練字,手好酸,娘要我每天寫五十個大字。”哥哥更可憐,要寫一百個大字,蓮姐兒苦著臉,不想寫字。
  “你們開始習字了?”男子眼睛一亮。
  “娘逼的。”她一臉無奈又氣憤,一副想反抗暴政又無能為力的樣子,叫人不禁莞爾。
  “你娘做的對,她是為了你們好。”一個女人家要帶兩個孩子,又無人能依靠,其中的辛酸難以道與外人說。
  蓮姐兒鼻子一皺,“你跟哥哥一樣壞,我才不想寫字。”
  “你——”
  男子還想說什麼,門口傳來男童喊妹妹的聲音,很快的,他看到另一個縮小版的自己出現在眼前,內心激動。
  “妹妹,誰叫你跑到這裡來?你的字寫完了嗎?”老氣橫秋的年哥兒手負在身後,眼露警惕的瞪著床上的男子。
  一聽到寫字,蓮姐兒就像枯萎的花朵,蔫了。“我、我來看看他,他受傷了,沒人理他,很可憐的。”
  “等你挨板子的時候就不可憐他了,娘說了,少寫一個字要打一下手心。”娘可是認真的,說一不二。
  聞言,蓮姐兒一驚,抖著小身子,“我不要,打手心很痛!”
  “怕痛就不要偷懶,娘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搖頭晃腦,左一句“娘說的”,右一句“娘說的”,看得出來,娘親在他心目中是無可動搖的高山,誰也取代不了。
  “哥哥壞,不疼我。”蓮姐兒瞪著眼。
  “蓮姐兒,聽話,不要惹娘生氣,我們沒有爹了,娘養我們很辛苦,不可以傷她的心。”經過一連串變故後,年哥兒自覺是一家子唯一的男人,要保護娘親、疼惜妹妹,他立志把書念好,將來進國子監,考上狀元當官,就能為娘爭口氣。
  一想到自己是沒爹的孩子,蓮姐兒眼中蓄淚,“嗯!我聽話,我幫娘種田、養雞崽。”
  “你……”還是去寫字吧,別想著玩。
  “不用你做,我來。”聽著兩個小娃娃的話,男子翻身一正坐,忍不住擁住泫然欲泣的蓮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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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2: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形同一縷幽魂(1)

  “你行嗎?”
  麥浪滾滾,一片金黃色,陽光不大,正是收割的好天氣。
  等到冬季的麥子收了之後,旁邊一畝大的田地種上綠油油的秧苗,翻地再下點肥、開溝灌水,今年的稻子又要種下了,養好了莊稼,風調雨順,這一年又是豐收年。
  一個大男人手拿大鐮刀站在麥田間,模樣是挺像樣的,頗有莊稼漢的樣子,可那握刀的架勢叫人憂心,懷疑他是要割麥稈還是上陣打仗?
  他眼神淩厲、殺氣騰騰,讓人遠遠就能感受得到他渾身散發出的氣勢。
  撐著一把傘,羅琉玉翻了翻白眼,不知該笑還是撫額歎息,她是請來一位祖宗或土地公坐鎮,明眼人一看就曉得他沒下過地,連割麥要彎腰也不懂。
  “沒試過,但凡事總有第一回。”看到耿家兄弟俐落的揮刀,一下子就和他拉開一段距離,他也有摸有樣的捉起一把麥稈,揮舞鐮刀一割。
  看得出不太熟練,甚至是笨拙的,可是幾回後,他捉到手感,割得也快了,慢慢地追上去。
  只是他的傷尚未好全,再快也快不了多少,別人來回抱了十幾綑麥穗出來,他還割不到一半。
  即便如此,他仍然賣力的揮刀,汗水濕了他的背,從額頭滴落,他的手臂滿是麥葉劃過的紅。
  “別逞強,適可而止,真要不行就歇一會吧,我這兒人手足,不怕耽誤這一點。”要是他暈倒在田埂間,她還得讓人把他拖回去。
  他斜睨女子一眼,“我可以,你回屋子去,別把自己曬黑了。”
  “我有傘。”羅琉玉指著特製的農用傘,這是她畫了圖再讓二牛做出來的,以青竹為骨,有別於一般的油紙傘,傘面很大,一次能遮七、八人。
  “還是容易曬傷,農地的事,女人不要做。”有他在,不會再讓她勞動一根手指頭。
  羅琉玉一聽就樂了,這男人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還管起她來了。“我忘了問你,你叫什麼名兒?”
  女人不務農?
  難道那耿家那幾個閨女、婆娘不是女的?
  真要說起來,人家幹活還比他能幹呢。
  他一頓,目光幽幽,吐出一個名字,“謹之。”
  這是他的字。
  “姓呢?”來路不明的人,她總要問清楚。
  “於。”這是他母親的姓氏。
  眼前瞳眸深邃的男人,正是眾人皆以為已死的虎威將軍陸東承,追封他的聖旨還擺在陸氏祠堂的正中央,新漆已幹的牌位就在聖旨旁,他父親、兄長以及陸家戰死的先祖一字排開。
  他還活著,卻是個“死人”。
  皇上給的是“追封”,是死了才有的封賞,若是人未死,便是欺君,不然也是逃將,未經皇上的允許,私離營區,亦是死路一條,形同叛國。
  更何況,他覺得下屬刺殺自己一事肯定不單純,說不定背後的惡狼就躲在朝廷中,若讓對方發現他沒死,不知道還會再使出什麼招來對付他,甚至有可能連他珍視的家人也遭殃。
  陸東承有苦難言,無法與妻小相認,只能以另一個男人的身分留在他們身邊。
  除非他能查出是誰想要他的命,並將確實證據呈上御前,讓真相水落石出,否則他就得繼續躲躲藏藏、見不得光,活得似溝渠裡的老鼠。
  “於謹之……”羅琉玉搓了搓下巴,笑著調侃,“和你的外表不符合,你這模樣就該叫曾大熊。”
  一副熊樣,毛茸茸的。
  羅琉玉最看不慣的是他豬鬃似的鬍子,在他養傷期間,她一直想替他剃了鬍子,可他躲躲閃閃的,堅決不從。
  兩人僵持不下,他跑,她就追,一把剃刀形同殺豬刀。
  莊子附近的人不時見到兩道追逐的身影,其中一個氣惱、一個求饒,叫人莞爾一笑。
  “你要是樂意,叫我熊哥也成。”他反過來調戲她,神采奕奕的眸子染上些許笑意。
  “呸!占我便宜,你哪來的臉皮這般托大,本娘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好好想想如何報答我!”白撿的勞力她自然不會拒絕,只要對方不是江洋大盜和通緝犯這種麻煩人物,來一個她收一個。
  好不容易割完一畝地,陸東承起身拭汗,“今生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讓娘子不吃虧。”
  別人喊聲“娘子”,羅琉玉不覺得怪異,只是稱呼而已,但由他口中喊出,她莫名感覺是有另一層含意,心裡輕蕩了一下。“我沒那麼缺男人。”
  “嫌棄?”藏在他鬍子底下的嘴角往上揚。
  “是看不上眼。”她沒有迂回,直接了當道。
  “人不可貌相,不能以我的外貌來做評斷,美玉藏於礫石中。”想親近妻兒的陸東承自我推薦。
  “那也得是塊美玉呀!像你這般粗糙,怎麼配得上如花似玉的我?咱們別在污泥中養蓮了,你就是上不了檯面。”她明著打趣,實則拒絕,看似調侃,卻暗藏機鋒,她直覺眼前的男人不簡單,離他遠一點才不會惹禍上身。
  聽著她不害臊的自誇,他呵呵笑出聲,“肥土種好花,想要花兒開得豔,泥土很重要。”
  一聽他話中帶話的暗示,即便見多識廣的她也難免面紅,“不要臉,你吃糞去。”
  口頭上吃她豆腐,他還真敢呀!也不想想數日前還奄奄一息,這會兒倒是生龍活虎,老牛妄想吃嫩草。
  羅琉玉犯了和女兒一樣的錯誤,從一把鬍子來評判人的年紀,在她看來,於謹之應該是三十好幾了,一個糙漢子也想攀上枝頭摘花,太不自量力了,小心摔得他滿頭包。
  “糞也是肥料,灑在地裡種糧食,一收了糧,輾成米麵,你還不是……”吃下肚。
  “閉嘴,不許再說,專心幹你手上的活!”他想噁心誰呀,她田裡的肥料用的是有機肥,才不用糞便。
  去年稻子一收成後,她種油菜花也是為了養地,割了油菜籽的菜梗、菜葉是很好的肥料,放在土裡腐爛了便是肥料。
  而後,她讓人挖了個大坑,將平時吃剩的菜葉、雞骨頭也一併丟入,再養上蚯蚓,十天半個月翻一次土,也就七、八個月方可熟成,連土帶蚯蚓往地裡一灑,一年的養分就有了。
  所以她不怕地不肥,又種稻、又種麥,種油菜花的同時還能種些蘿蔔、大白菜、馬鈴薯和黃豆、花生等。
  糧食方面是不愁,她一家三口人,加上二牛、三桐、四喜幾個真吃不了多少,去年收的稻子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能吃到年尾,儘管二牛、四喜兄妹倆的食量大得驚人。
  因為收成不用再往將軍府送,因此囤積的量比往年多上數倍,畢竟莊子裡的人不多,不像將軍府連同主子和下人就有百來個,還要送一些給親戚,做做面子,救濟族親。
  雖她和將軍府沒丁點關係了,先前秋收一過,將軍府的管事居然厚顏無恥的要來運糧,還說每年莊子的糧食本來就是要供給將軍府的,他年年來拉,怎麼就不給了?
  羅琉玉一聽就氣笑了,讓人連牛車帶人給轟出去,只留下三頭牛耕田,陸家人吃了她幾年糧食也該給銀子,她用牛來抵是天經地義,真要仔細算,她還吃虧了。
  後來陸二嬸帶了一堆家丁來討糧,大言不慚道莊子產的糧食全歸陸家所有,年年都如此,誰想霸著都不成。
  羅琉玉不耐煩應付她,直接告上京兆府衙門,指控陸家人買糧不給錢,強取豪奪。
  京兆尹派人一查,發現果真連著數年羅琉玉沒收到一文錢,妄想侵佔的陸二嬸偷雞不著蝕把米,反而要付出五百兩補償。
  為此陸家人鬧得雞飛狗跳,還想使陰招從她身上討便宜,她一不做二不休,把半夜摸進莊子的黑衣人全打斷了腿骨,再串粽子似的把人丟在將軍府門口,每個人臉上用朱砂寫著——再來、殺。
  陸家人有膽色的全死在戰場上,像二老爺陸建生還有二夫人賈氏是惡人無膽,一見到一地呻吟的黑衣人便嚇到腿軟,再也不敢覺得羅琉玉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娘子,綠豆湯涼了,要叫他們來喝嗎?”開口的是三桐,她指了指旁邊提著一口大桶子的四喜。
  十幾個壯丁、五十畝田地,大概要割三到五天,再曬上個數日,這一季的麥子也算收完了,這還是天公作美的情況。
  羅琉玉不會種田,但她敢花重本,不怕沒人來耕種,從買種、育苗、播種、施肥、灌溉到收成、入倉,她是一根指頭也沒動過,全憑一張嘴,她一開口就有人做,還做得比她想像中還好,在將軍府當看人臉色、受人欺壓的小媳婦,還不如今日全靠她吃飯的地主婆。
  原本她還想再買地,但京城附近的地不好買,大多在達官貴人手中,或是皇家莊園、溫泉園子,當年她爹還是太傅,仗著和皇上親近才能到這塊土地和莊子,幸而後來給她當嫁妝,才沒被收了回去。
  “喊人吧!將軍不差餓兵,我讓你們煎的大餅呢?”
  山上長了不少野蔥,剁碎了和在麵團裡充滿香氣,下油鍋一煎就滿室生香,叫人聞了味道就想吃。
  “在這兒,娘子。”另一籮筐一掀開,堆得滿滿的是比人臉還大的香蔥餅,孩子吃個半片,女人吃上一片也就飽了。
  “嗯,煎得不錯!”羅琉玉拈了一小塊試味道,焦香焦香的,就是這個味。
  三桐高聲一喊,耿家人走得快,見著大餅、綠豆湯就像見到祖宗似的,爭先恐後的伸手來取,然後走到樹底下大口吞咽。
  平時米飯、麵粉他們捨不得吃,要等到逢年過節才會上桌。
  而前一世,生在南方的羅琉玉以米飯為主食,吃不慣高粱和玉米磨粉的餅食,因此她的地裡不種這兩樣。
  其實京城周遭很少人家種稻,因此夏短冬長,雨水不豐,水質也不好,京裡的白米是從江南來的,尤其珍珠米是一石難求,全送進宮裡,平常百姓是吃不到。
  羅琉玉算是得天獨厚,她的莊子距離皇家別院不到一百里,那邊有條河彙聚了山上的雪水,水算甘甜而無雜質,可以生飲,這河水順著山勢走向流經她的田地,所以她的地年年產米,口感不下江南良米。
  這也是陸家想強佔她這莊子的原因之一,一是省下買糧錢,二是能吃上香糯的好米,畢竟不要錢的好東西誰不想要。
  “喝碗綠豆湯。”
  一碗八分滿的綠豆湯送到眼前,羅琉玉看了長滿繭子的大手一眼,由鼻孔輕哼,“借花獻佛。”
  “那也要有誠意才是。”有心為上。
  “你坐離我遠一點,不要靠過來。”她作勢揮手,嫌他一身汗臭味。
  “天熱,回去吧!”瞧她曬得鼻頭都紅了,陸東承催促。
  “這是我的地,我得盯著。”她不是不放心,而是喜歡看整片作物被收割的豐收情景,聞著青草味,輕風吹來,打個盹,她如今過的是過去嚮往的退休生活。
  “我幫你看著,不會缺斤少兩,兩個孩子在莊子裡,你總要回去看看。”他放不下兒子、女兒,他們還小。
  羅琉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好像管得太多了。”
  陸東承眼神閃爍,坐在她椅子旁的草地,“救命之恩重如山,我的命是你的。”
  沒有她,恐怕這會兒他真的已不在人世了。
  “你到底是誰?”她總覺得他身上有秘密。
  “於謹之。”他回答得很快。
  “我指的是你的身分。”每個人都有他的來處,不會憑空出現,尤其第一次見面時,他那一身足以致命的傷,顯示著他的經歷不單純,雖然至今他沒給她添過麻煩。
  “我的身分是為你幹活的人。”如果可以,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這一生他欠她太多。
  這人口風真緊!羅琉玉皺眉,又問:“你沒打算離開?”
  “目前無此必要。”他還沒查清暗中害他的人是誰,而且他也需要一個絕對隱密的落腳處,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多陪陪他們母子三人。
  “你不會是賴上我了吧?”如果真是如此,那她還真是搬石頭砸腳,自找麻煩。
  看到她後悔不已的神情,陸東承輕聲一笑,“為什麼你要和離?”
  一怔,她眸光微冷,“為什麼不和離?不和離便是被休,我為何要便宜別人?他們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還想啃我的骨頭,貪心不足的人天理難容,從前被他們吃進去的,終有一日我要他們都吐出來。”
  “那,你恨你的丈夫嗎?”因為她的男人不在,她一名弱質女流才需要獨自應付群狼環伺的危機,是他未盡人夫、人父的責任。
  “我不言死人的對錯。”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畫上句點的一生就不用再議論這些,於事無補。
  “如果他沒死呢?”他試探地問。
  “與我何干,那是陸家的事。”一別兩寬,各自婚嫁,和離書上是這麼寫的,她和前夫從那一刻起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
  “可那和離書不是他親筆簽名的,不算數。”他語氣略微揚高,顯得激憤,他和妻子間的事,豈能由別人作主?
  “那是他親二叔,而且我也不容許別人欺辱我的女兒。”當時她若不走,只會受更多的攻訐,甚至死在他人的算計之下。
  羅琉玉匆匆忙忙地往城外的莊子搬,為了是防陸建生狗急跳牆下毒手,讓他們娘仨都走不了。如果只有她一個人,也許她會留下來再搏一搏,反正她有靈液在手,緊急的時候可以救急。
  可是多了兩個孩子,她沒把握護他們周全,她不能拿他們的命來賭,唯有離開才能解開困局。
  再者,京城中與陸建生往來的人甚多,她占不到半點上風,還有可能處處遭到打壓,下場淒涼,因此當機立斷先擺脫陸家的掌控。
  等京城人漸漸地遺忘陸家還有長房子孫,她再悄悄地潛入反擊,年哥兒有一個來自異世的娘親為他撐腰,不用靠著陸家也能在京中立足。
  “真可惡,他竟連孩子都不放過。”他的親二叔呀!當初可是哭著喊著說對不起他,百年後再向他的父兄磕頭賠罪。
  他說,他不是有意讓侄子代叔出征,只因他的腿斷了,馬都上不去,如何奮勇殺敵?
  他還說,他也想為國爭光,報效朝廷,可是力有未逮,等他腳傷好了便和侄子換回來。
  當年陸東承信了,還勸慰二叔不要急,好好養傷,一年後再交換,讓二叔把身子養好了才能血戰沙場。
  只是一年過去了,他沒等到人。
  兩年、三年過去,二叔還是沒來,那時他也知道,二叔永遠不會來了,他被騙了。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二叔不僅貪生怕死,還喪盡天良,苛待他的妻小,私下做了不少喪德行徑。
  “於謹之,你是不是關心過度了?”見他面露悲憤,羅琉玉總覺得怪怪的。
  “叫我謹之就好。”聽見她的問話,他吃了口餅,又配一口綠豆湯,企圖轉移話題。
  羅琉玉掃了他一眼,“你這自來熟是先天養成的,還是後天學壞的?說好了,我跟你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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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形同一縷幽魂(2)

  都和他生兩個孩子了還不熟?陸東承在心裡歎息,儘管做了五年多的夫妻,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到一年。
  “沒事兒,處著處著就熟了。”
  “但我不想和你太熟。”她總覺得怪異,有種風雨欲來的不安,彷佛此時的平靜是假像,令人招架不住的狂風暴雨隨即而至。
  “你需要一個男人。”她獨自養孩子太累了。
  “你?”她一啐。
  “我有什麼不好?我會把你的孩子當親生的看待。”再說那本來就是他的孩兒。
  她呵笑,“大叔,你一把年紀吃嫩草不太好,牙口不好就多喝水,別惦記著鮮嫩的芽兒,小心噎死你。”
  “我才二十三歲。”他咬著牙反駁。
  羅琉玉笑出聲,“二十三歲?那你是跟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嗎,怎麼這樣想不開?提早先老起來嗎?”
  “我不老。”他只是鬍子未剃,遮住了俊逸的面容。
  “是不老,不過我也不是不挑的人,想當我的男人一要俊,二要俏,三要人品,四要風度,五要多金、六要溫柔體貼、七要風趣、八要寵妻、九要顧家、十要事事聽妻言,你能做到幾條?”她重生一回不是給人做糟糠妻的,做不來以夫為尊那套。
  既然嫁過一回了,這回就別再勉強,雖然她毫無為人妻的想法,不過婚姻真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對人住福窩,反之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前一世她經手過不少家暴案例,受虐婦女、小孩總是一再吞忍,直到忍無可忍,才會向外求助,可是一回頭又原諒家暴者,再一次陷入惡夢中,周而復始,無可自拔。
  聽著她吐出的一條條要求,陸東承為之咋舌,十分慶倖自己在之前娶了她。
  “你確定你在擇夫,而不是難倒天下男子,能做到這些的有幾人?”
  “所以說,你別癡心妄想了,早早啃紅薯去,本娘子天生麗質,貌如天仙,你是墊十塊豆腐也高攀不上。”
  陸東承是好笑又好氣,笑她的自吹自擂,用軟刀子將人逼退,又氣她有眼無珠,自家夫君站在面前居然認不出來,只是笑過、氣過了,又有些難過,若他能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邊,她也不用豎起滿身刺來提防每一個靠近她的人。
  “於謹之,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一旦你危及我和我的孩子,我會要你立即離開。”她的善良是有限度的,不會為了救別人而賠上他們母子三人的性命,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無私奉獻。
  聞言,陸東承面上一凜,一口吃掉手中剩餘的大餅,“婉娘,我不會讓你和孩子有事,即使一死也會護你們周全的。”
  她怒斥,“婉娘是你能叫的嗎?別給你三分顏色就得寸進尺,我真要發起火來,你承受不住。”
  看她怒色滿面,陸東承眼眸一暗,他還是太心急了。“我去割麥子了。”
  “哼!晚上少吃一碗飯,不許給他肉吃,吃菜清胃,給他吃水煮青菜,不加油鹽。”貓也有爪子的,他最好少惹她。
  他足下一頓,苦笑,娘子的報復心真重。
  “娘、娘,我爹長什麼樣子?”也不知哪根弦搭錯了線,一大清早,蓮姐兒心血來潮,一蹦一跳的問起親爹的長相。
  “你爹的模樣呀……”天曉得是圓是扁,她根本沒見過,一穿越過來她就是兩個孩子的娘,沒半點原主的記憶,她也想叫老天爺送面“時光回溯鏡”,讓她看清楚原主的過去,方便她融入這具軀殼。
  “娘,你不記得了嗎?”她有些失望,沒了嘻嘻哈哈的笑臉,人家有爹,她為什麼沒爹?她也想多知道爹的事情。
  “你爹長得一點都不好看,青面獠牙、豬鼻子,一對招風耳,兩隻罩子眼,面醜嘴大酒缸肚,雞爪牛腿魚尾巴……”羅琉玉有些鬱悶,張口沒好話。
  “嚇……好嚇人……”她怕怕。
  蓮姐兒嚇得捂臉又捂耳,面色發白的拍拍小胸脯,這還是人嗎?
  “還好你長得像娘,不然真走不出門見人,恐怕道士見了都要舉劍來收妖了。”羅琉玉越說越樂,小孩子真好騙,三、兩句話就信以為真。
  蓮姐兒點頭如搗蒜,抱著娘親大腿不放,“嗯、嗯!還好我像娘,爹太可怕了,我不要像他。”
  “是呀,現在你知道娘多可憐了吧!每天面對你爹要強顏歡笑,還要稱讚他是天下第一俊,真是太為難人了。”反正人死不能複生,她說再多,對方九泉之下也聽不見。
  “幸好爹死了,娘不用說假話。”沒爹也沒關係,有娘就好,她的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是呀!幸好他死了,不然我們蓮姐兒就嚇死了,娘會傷心,淚流如海。”沒丈夫的女人最清心,不用侍候公婆,對丈夫言聽計窮、百依百順,更不必應付那些叔伯妯娌、姻親族親,九大姑、八大婆永遠自我感覺良好愛管閒事……還有她看的小說中最常出現的表妹,大多不安好心,眼高於頂,是表嫂們的天敵。
  “嗯!我好怕,娘抱抱我,以後我不要爹了……”娘流好多眼淚,會淹死人的,她要保護娘。
  蓮姐兒伸手要娘抱,但羅琉玉尚未彎下身,她的小身板轉眼往上飛,最終小小的身子坐在一隻臂膀上。
  “咳、咳!你在跟蓮姐兒胡謅什麼,她爹是朗朗君子、豐神俊朗、劍眉星目,人如明月般溫潤清雅、身姿若松……”說著誇讚自己的話,陸東承面皮不自覺紅一片。
  “夠了、夠了,說得好像你真見過本人似的,我家孩子心性單純,把那些話本子上的用詞一鼓腦原封不動的照念,你才別胡說一通,你又沒見過他,哪知道什麼豐神俊朗。”
  “但你也形容得太離譜了,看兩個孩子的容貌,會有青面獠牙的爹嗎?”她到底有多恨他呀,把他形容成從頭到腳沒一處長得像人。
  “變成厲鬼不就像了?他是橫死的,連屍首也找不到,陰曹地府的一縷幽魂能有多好看?”孩子他爹生得好壞也與她無關,天人永隔,今生今世難聚首。
  “你怎麼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以前的她溫婉可人,見人三分笑,從不高聲謾駡,安安靜靜的性子,不與人交惡,總是不傷和氣,用淺淺一笑化解干戈。
  而今她似乎變了一個人般,口齒伶俐、言語鋒利,以往的隱忍不再,對人、對事直來直往,誰敢欺她一分,她就還人十倍。
  或許,他並未瞭解真實的她,畢竟兩人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過去他們都以為能長相廝守、白頭到老,故而未去在意是否離別,等到身不由己時,卻來不及後悔了,匆匆的相聚也就那幾日,接著是漫漫無期的相思和等待。
  “你認識我?”羅琉玉秀眉一擰。
  他輕咳一聲,故左右而言他,“我和……呃,你夫君是同窗,我們相識已久,他曾提過你。”
  “你也在國子監?”她輕嗤,有些不信。
  陸東承嗆了一下,“曾經。”
  “一個書生怎會被人砍成重傷,倒在山野?”她嘲笑他編也編得讓人信服,別漏洞百出。
  “後來我入伍從軍了。”他說的是自己的經歷,不論被迫或自嘲,拿筆桿的手都沾滿了鮮血。
  他殺人了。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惜、惶恐無助,到最後都麻木了,只知殺殺殺……
  戰場上,敵人不死,死的便是自個兒。
  為了活下去,他不停地殺人,原本連殺雞都不敢的文人淪為鐵血將軍,在戰場上,十來歲的孩子都得殺,他若不殺他們,這些孩子會長成食人老虎,反過來撲殺放他們一馬的將士。
  每天一睜開眼,面對的都是成千上萬的屍體,一具具、一堆堆,鮮血把大地覆蓋,再無一絲綠意。
  “你是逃兵?”
  他愣了愣,眼露苦澀,“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不算是?”
  她最討厭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語。在她初當檢察官的那兩年常落入這樣的坑裡,精練的律師最擅長鑽法律漏洞,一句話或一個字便能扭轉幹坤,讓原本快定罪的犯人無罪釋放。
  “在兵籍上,我是死人,因此即使我回去了,也沒有地方接納我這個人。”所以他不是逃兵,但比逃兵更慘,他根本不是個“人”。
  “等等,所以說,你是幽靈人口?”人還活著,卻被註銷了身分,她記得聽人提過這種情況,他若想恢復身分,除非再回原籍申請恢復籍冊。
  “幽靈人口……”他喃喃自語,覺得這個詞真貼切,他不就是幽幽蕩蕩在人世間,在親朋好友眼中他已是一抹幽魂。
  “你有仇人吧?”羅琉玉不安的問,想到他當初的情況,還是忍不住一探究竟。
  “不知道。”他的回答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羅琉玉一聽都想抓住他的雙肩用力搖晃他了,他是石頭腦袋嗎?“為什麼不知道?你可是差點死了!”
  “還沒死,不是嗎?”
  他墜崖後並未直落谷底,正好山壁長了一棵巨樹,巨大的樹冠接住他。
  樹上長了紅色的果子,他撐了三天才找到下去的方法,但手和腳被凸出的尖石刮傷,血跡斑斑。被自己的弟兄追殺,為追查真相,他並未現身,悄悄找了父親生前的親信,想藉此打探營中的情況。
  誰知消息走漏,處處是敵人的眼線,他和那名親信遭到圍殺,親信拚命殺出一條血路,讓他有機會逃生。
  情急之下,他搶了一匹馬,逃入深山之中,東躲西藏,想甩開敵人的追殺。
  就這樣躲躲藏藏,他終於打聽出一些線索,得知一切陰謀似乎和兵權有關,他們父子忠於皇上,不受收買的氣節擋了某人的路,所以他們必須死,給那些人讓路。
  “你這是在自我解嘲嗎?還是怪我多管閒事,如果知曉你是個麻煩,我絕對不會救。”好人做不得,善有善報全是騙人的,她就是被自己坑死了。
  “但你救了。”他說不出滿腹的感激,冥冥之中他命不該絕,兜兜轉轉又繞回原點。
  “你沒瞧見我臉上寫著四個大字——悔不當初。”
  他露齒一笑,看得出眼中的光亮,“這代表咱們有緣分。”
  “是‘猿糞’吧,還是很臭的那一種。”現在她一腳踩上,臭氣薰天,用再好的香胰子也洗不去一身臭味。
  “婉娘,你太激動了。”她一副要咬死他的樣子,戾氣真重,他看了都有幾分心驚膽跳。
  “不許叫我的名字,把孩子還我。”羅琉玉覺得頭頂快冒煙了,兩手一伸想抱過孩子。
  “還是我抱著,你情緒不穩……”他身子一閃,怕她傷到女兒,好言相勸她冷靜點。
  他不勸則矣,一開口便讓羅琉玉感覺不是滋味,她是孩子的娘,他憑什麼來搶,還一臉理所當然,好像孩子也有他一份,他在保護孩子免受親娘的傷害。
  “於謹之,你還想在莊子待下去嗎?”她不搶了,雙手抱胸,冷冷的看著他,面上寒霜陣陣。
  見她真發怒了,他知道自己的行為過分了,訕訕地將孩子送到她面前。“婉……陳娘子,你看蓮姐兒笑得多開心,你放心,我不會在莊子停留太久,將危險帶到你們身邊。”
  他寧願自己傷心,也不會傷著他們任何一人。
  “娘,好玩。”對於剛剛被舉高高,蓮姐兒笑著拍手。
  “等你被賣了就不好玩了。”羅琉玉接過女兒,往她鼻頭一捏,全然不在意身側的男子。
  “為什麼要賣蓮姐兒?”小女娃還一臉好奇的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娘沒銀子。”她裝窮。
  “我有。”陸東承一說,養家活口本是男人的責任。
  “你要給我?”她斜著眼一瞟。
  “我給……”他驀地臉一紅,這才想起身上只剩幾兩碎銀,他的銀子存在錢莊,要用他的印章才能取款。
  或許他娘在過世前便已看出二叔有不軌之心,將長房的私產悄悄轉移,過在他名下,只留下少數財物迷惑他人的眼。
  可是如今他不方便去取出,印章還藏在長房的書房裡,除非他偷偷潛入拿回。
  他想把那些私產交由妻子全權處理,畢竟二叔不仁,他又何必顧忌對方的感受,長房的一切是他爹和兄長用命換來的,只是這麼做難免會為妻子帶來禍事。
  為了一點點家產,二叔都狠心地趕他們出府,先是大嫂和兩個侄女,而後是他的妻小,甚至還想潑髒水敗壞他妻子名節。
  若是讓二叔曉得婉娘手中握有長房的財產,恐怕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它,心思不正的人永遠也不會走正路。
  陸東承耳根子發紅,他想給妻子養家銀子,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如今比她還窮。
  “給什麼?口袋空空還敢漫天虛言。”男人的話信不得,十句有八句是信口開河,還有兩句是水中月,看得到,摸不著。
  “以後補給你。”他逗著女兒,順手掏出之前給她編的草編蚱蜢,眼睛卻看著孩子的娘。
  “不用,我們非親非故的,不好接受銀兩的饋贈,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閒言閒語。不過你罩子放亮點,別把你仇人引到莊子上來,我們這兒不是女人便是小孩,沒法替你擋刀擋劍。”她醜話說在先,讓他好好斟酌。
  “你不要我的以身相許,那我就以銀子抵恩情吧,總要兩清。”
  “好,我同意。”以銀子做交易最乾淨俐落,她也怕人家硬塞人情給她,搞得不清不楚,好似她硬討的。
  “不過我的傷並未好得徹底,恐怕要再叨擾數日。”他看向她腰間的荷包,眼中透露著若有靈液妙藥,他會好得更快之意。
  不過羅琉玉只是裝作聽不懂,壓根沒有要拿出靈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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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陸二老爺鬧上門(1)

  “娘子、娘子,不好了,陸家的人又來了,陸二老爺帶著一群人來勢洶洶的到了莊子前,指名道姓要找娘子,這次人數眾多,是上回的兩倍,現在是二牛和四喜在擋著,可我們應付得了嗎?”三桐急匆匆來報。
  二牛、四喜是直性子的人,腦子不靈光卻有股傻勁,誰給他們吃飽飯就聽誰的,在遇到羅琉玉後,兩人一根筋的認定她為主,誰來收買都雷打不動。
  面對黑壓壓的一票陸家眾人,兄妹倆面無懼色,一人抱著一根腰粗的橫木擋在最前端,在主子沒點頭前,誰也不能擅進莊子。
  為了以防陸家人時不時的騷擾,羅琉玉花了百兩銀子砌了牆將整座莊子圍了起來,牆高兩丈,前後院各留一道門,平時是閂上的,農忙時才會開啟前門,讓耿家人進出。
  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羅琉玉為了有備無患,一開春便讓人上山砍了不少樹木,她讓人特別挑選過,每一棵都比成年人粗壯,長度足有兩個男人的身長,滿滿的百來根樹幹堆積如山,就在莊子內的入口處。利用地形優勢,有不長眼的人來了就滾上一根,一次壓倒整排人,宛若打保齡球,誰也跑不掉。
  此刻力氣大的二牛、四喜丟起巨木來是一丟一個准,絕不失手,兩人甚至還玩上癮了。
  當陸家的人遠遠一出現,他們兩尊門神也不用人吆喝,自個抱起巨木往門口一站,頓時有萬夫莫敵的氣勢。
  本想直接入莊的陸建生見狀,心中亦有忌憚,他怕被木頭擊中,那巨木有多重呀,壓在身上只怕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所以他往後站了站,讓侍衛們在前面擋著,這一次他學聰明了,沒有帶中看不中用的家丁來,而是讓侍衛跟過來,這些侍衛可是小有身手,還怕奈何不了幾個老弱婦孺?
  只不過陸家表面看著風光,又有“虎威將軍”的封號,名聲是有了,封賜卻不多,再加上無人在朝為官,其實家底並不厚,甚至是毫無積蓄。
  說到底,虎威將軍只是虛名,沒有俸祿,掛個牌匾是昭顯朝廷對戰亡將士的恩澤,沒什麼優質的優待。陸家二房習慣了大手大腳花錢,看上什麼就買,別人有的,他們也要有一份,穿要穿好、吃要吃好,一出門前呼後擁,打賞下人也十分大方,一派大戶人家的作風,半點不輸人,可是每個人都在灑銀子,誰來賺錢?
  自從陳婉娘離開後,他們才驚覺手邊能用的銀子越來越少。
  過去陳婉娘還會拿點私房貼補,他們不覺得銀子少了,一缺花用就從她的嫁妝鋪子拿銀子,或是直接賣掉鋪子,就又有銀錢人帳,可她一走,連帶著把僅剩的幾間鋪子也帶走。
  羅琉玉很機伶,一離開陸家,就將鋪子內的掌櫃、夥計全辭了,把鋪面全租出去,而且為防陸家人伸手討銀子,一口氣租兩年約,降一成價讓對方一次繳清。
  換言之,鋪子兩年內沒有租金可拿,他們若想動歪主意是白費功夫,人家有租約在手想大搖大擺的訛詐是不可能的。
  上一回來的是賈氏,那時手頭並不緊,還能好商好量,被二牛、四喜的蠻力嚇著,罵罵咧咧,灰頭土臉的走了,雖然還有後續的小動作,但也不敢太過分。
  有過一次的教訓後,陸建生帶了更多的人來,企圖以人多勢眾嚇嚇小寡婦,讓她吐出銀子來,任自己予取予求。
  在看到門口只有兩個人時,他的膽量更足了,十來個侍衛還不能將人打倒,那就該回鄉下種田了。
  “喘口氣,別大驚小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世上沒過不去的坎,不要沒事先嚇死自己,不過是來客,需要這樣如臨大敵嗎?”膽識太差,還要再磨練磨練。
  “是,娘子說的是。”三桐重重地吸了口氣,把心底的慌壓下,對於主子的鎮定,她還逛相當佩服。
  “跟我去瞧瞧。”她真不信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作妖,乾脆讓他瞧瞧“農婦”的斤兩。
  別人有張良計,她有過牆梯。
  “等等。”
  手臂忽地被拉住,眉頭微挑的羅琉玉先看向那只黝黑大掌,再往上瞅一眼手掌的主人。
  那一臉落腮松真是讓人看不順眼,越看越嫌棄,半張臉都是鬍子能看嗎?太傷眼了。
  別給她逮到機會,哪一天把他的鬍子全剃了,在光溜溜的下巴寫上“蠢”字。
  “放手。”真當她是泥捏的土人?她要去教訓人,他來插什麼手?
  “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出面,人家來意不善,還是緊閉門戶不予理會的好。”
  若沒人搭理,鬧一鬧他們自會走人,莊子附近有不少富貴人家的別院,鬧得太凶也會招來非議。
  陸東承不想和親二叔正面撕破臉,終究是叔侄一場,看在他是死去父親的兄弟分上,他不會鬧得與之決裂,頂多不相往來,各過各的日子,但他也擔心被熟人認出來。
  這些年他的變化不大,除了長壯些,個子高了兩寸,大致上仍是昔日那個陸二少爺,文質彬彬被一身血性取代了而已。
  “男女授受不親,你想毀我名節以達到今生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的目的?”她語氣有點沖。
  他是想以身相許,自家媳婦還需要客氣嗎?只是……
  陸東承眼露無奈的鬆開手,“何必和胸無點墨的三流人士一般見識,莊子往北十裡是定南王府的別院,再過去是國舅爺的溫泉莊子,還有李尚書、大理寺卿汪大人的夫人也在城外置產,離此不遠……”
  他言下之意,許多高官貴人都有私產在周遭,陸建生若還要臉,想鬧也鬧不起來,除非他不想在京城立足了。
  “你要我悶聲挨打,眼睜睜看人往我頭上踩?”她要做的到,前一世就不會被同事笑稱是火爆檢察官。
  羅琉玉是麼女,在眾人的寵愛下脾氣不是很好,走驕縱小公主路線,只有在查案子時才稍微收斂。
  當初她剛來時,對陳婉娘的生平全然不瞭解,所以她低調做人,慢慢地摸索出在這世間的生存之道,以及弄清這朝代的律法。
  等她適應了這裡的生活,融入了這陌生的世界,壓抑的本性就漸漸地顯露出來。
  “我是說息事寧人,忍一時好過意氣用事,不要忘了你還有兩個孩子。”她能衝動行事,但孩子呢?不能因一時的任性而危及他們。
  “所以這是機會教育,人家都打到門口了,我還要忍氣吞聲到幾時?我是陳婉娘,不是母陸家的媳婦。”她和離了,是自由身,這些陸家人休想再抬出長輩架子來壓她。
  一說完,她扭頭往外走,陸東承想拉都來不及。
  三桐急忙地跟上去,手上多了一把砍柴刀。以“你呀!真叫人放不下心……”嘴角一勾,男人緊跟著追上去。
  來到莊子門口,可見雙方人數十分懸殊,不過幾十個人對上屈指可數的幾人,那氣勢還是不差一絲半毫。
  羅琉玉這邊個個凶色懾人,一副豁出去要把人砍成內泥的架勢,震得陸建生的人不敢上前。
  誰都不想死,沒瞧見人家的眼神多兇悍嗎?活脫脫是山上的母老虎下山來,她不張口則已,虎嘴一張是會咬死人的!家有老小的人都得三思而行,主家給的月銀又不高。
  “侄媳婦,咱們是一家人,別自己人打自己人,多難看,平白給人看笑話。”見羅琉玉出來,陸建生擺出一張和善笑臉,想瓦解小婦人的防心,在他看來,這侄媳婦好擺平得很,嚇唬嚇唬兩句還怕成不了事。
  “陸二老爺,你腦子是抽風了還是被牛蹄子踩過,不靈光了?我和你陸家早就不相干了,你來攀什麼親、拉什麼戚?呸你的一家人!往臉上貼金也當不了菩薩。”這人不要臉,那她也不用裝好人。
  羅琉玉說話的當頭,三桐已經搬出一張非常有氣勢的太師椅,羅琉玉贊許的看了她一眼,架勢十足的坐下,這一坐竟頗有幾分山大王的匪氣,讓自以為胸有成竹的陸建生膽子一凜。
  這是怎麼回事?以前連大氣都不敢吭的女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居然一臉冷戾地直視他,眼中透著嘲弄和蔑意。當日她把休書甩到他臉上時,他還以為對方是被逼急了狗急跳牆,難道他一直看錯她了,這才是她的本性?
  “呵呵……瞧你說得生疏,不也喊了我二叔好些年了,咱們別為了一點小事而起衝突,年哥兒、蓮姐兒還是姓陸,是我那沒福氣的侄子僅留的兩條血脈。”她想斷乾淨沒那麼容易,兩個孩子一日姓陸,終身是陸家人,血緣是切不斷的。
  “你也知道你是二叔,是長輩,可你做了什麼?人要缺德諸事不順,壞事做多了連鬼都嫌,你想長命富貴就多做善事,少點算計。”
  被人當龜孫子數落一番,陸建生臉色有些陰沉,“侄媳婦,做人要懂得審時度勢,別把架子抬得太高,小心沒梯子下來,我也是看在已故侄子的分上,來看看你們娘仨過得好不好。”
  “已故侄子”陸東承聽到這話眉頭皴了一下,他看到妻子的冷笑和二叔面上的虛情假意,心裡並不好受,都是他最親近的人,卻因為他的“死”而分崩離析、惡言相向。
  陸東承和羅琉玉不同,他和陸建生在一個屋簷下共同生活很多年,那時的二叔尚未成家,會給他買好吃的糖葫蘆,帶他去玩,也會陪他在書房裡練字,亦父亦兄。
  這份叔侄情誼是抹滅不了的,他也曾想過日後好好孝順二叔,只是物換星移,人心易變,父兄一不在,二叔就變了,變得貪婪好財,有極大的野心,他娘一過世就迫不及待地想接手府中中饋,把持著銀錢大肆揮霍,對他的妻兒趕盡殺絕。
  “離了將軍府,我們如魚得水,這個回答你可滿意?”這陸建生根本是黃鼠狼拜年,還當她看不出來嗎?
  “那很好呀!侄媳婦是天之寵兒,逢凶化吉,做什麼事都如有神助,順順當當的,讓人看了都想來沾沾福。”這女人還想過得比他們好,作夢!
  “陸二老爺你這般惺惺作態叫人看了作惡,你少擺出‘我是大善人’的嘴臉,假得讓人想吐兩口唾液,你現形吧!蝦蟆精,我看穿你的本體了。”羅琉玉出言嘲諷,毫不留情。
  見陸建生氣得青筋浮動,兩眼突出,像極了青蛙。他從未受過如此對待,尤其是來自小輩的羞辱,“你不要給你點顏色就開染房,陸家好歹是官宦人家,你已經是小老百姓了,憑什麼跟我鬥?”
  “人間自有公道,這京城好歹是天子腳下,朗朗幹坤之下,你想血洗我這莊子?”羅琉玉看了看圍在陸建生身邊的粗壯漢子,再瞧瞧自家勢單力薄的幾隻小貓,她都覺得此事不能善了,不拿出真本事不行。
  聽到“血洗”兩字,縱是膽子再大,陸建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是要求財,不是要殺人,真要大開殺戒他還沒那個膽。
  “哎呀!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別把二叔的善意給扭曲了,咱們先進屋再好好聊……”
  “免了,你的人品我信不過,有什麼破家滅門的事在這兒提便是,我可不會傻得引狼入室,誰知道你會不會把人斬草除根、毀屍滅跡……”她刻意說得很大聲,空曠的田地回聲很大,將她的聲音傳得老遠。
  儘管離這兒最近的莊子也有四、五裡遠,但不乏看熱鬧的人,今日鬧這麼大動靜,好幾戶人家都派人來看情況了,不過沒靠近,遠遠地看著。
  “陳氏,你爹已經不是太傅,無娘家可依靠,你還敢倡狂?”這不受重視的元配嫡女能嫁入陸家是她的福分,竟還如此大逆不道?
  一聽他喚自己“陳氏”,羅琉玉還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指她,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我爹不是太傅,但我奉公守法,並不怕誰,倒是你沾了侄子的光在這兒耀武揚威的,小心壞事做盡,哪日就得了報應。”
  “陳婉娘,你放肆!”被戳了痛腳,陸建生暴跳如雷。
  “陸建生,現在到底是誰放肆?你這小人在我面前叫囂什麼,以前被你們當包子捏的陳婉娘已經死了,你想仗著長輩身分使喚我,那是自找沒臉,我現在不是陸家人,和你陸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好在她當機立斷和離了,要是拖拖拉拉,只怕命都沒了。
  “你……”
  羅琉玉不耐煩的揮揮手,“說說你又想幹什麼,不要轉幾個彎還在原地踏步,我還有事要忙。”
  陸建生哪容得她出言不遜,當他是蟲子看的輕蔑樣,但是一想到此行的目的,硬將熊熊怒火往下壓,“說來我也是給你送銀子來的,二叔聽說你種了一季冬小麥……”
  “不賣。”她一口回絕。
  陸建生眼神一沉,臉上仍笑得如彌勒佛,兩眼眯成一條線,“你聽聽無妨,又不是不給你銀子,買賣不成仁義在,你收了麥子不賣,要吃到何時?這得有幾千石吧,光是莊子上的人吃上兩年也吃不完。”
  “是呀!賣誰不是賣,你打算出多少錢買一石?”價錢合理,她也不介意有人收,反正也是要賣錢。
  “一兩。”他伸手比出“一”,自認已經給得很高了,婦道人家沒見識,哪曉得糧食的價格。
  “陸二老爺這是跟我說笑嗎?一石麥子能磨出近百斤的麵粉,一斤麵粉二十文,你用一
  兩銀子訛我,太不厚道了。”這還是去年的價,今年又不一樣了,他找冤大頭是找錯人了。
  南米北麥,菌方種米、北方產麥,偏偏今年南澇北旱,兩地遭災,收成都不好,糧食嚴重短缺,糧食販子天南地北的收糧,快急白頭發了。
  羅琉玉也是幸運,種什麼都賺,先前的稻子趕上豐收,除了自用和繳糧稅外,大賺了一百多兩,她也省下飆漲的糧價,不用買米。
  京城的田地稅是一年一收,因此只需繳一次糧稅,剩下的不管種什麼都不用再繳稅,這是皇上的德政。
  也就是說,油菜花、冬小麥全是賺的,扣掉種子錢和給耿家的糧食,光是種地就能賺進好幾百兩。
  誰想得到種地也能致富,遇到對的時機就是財源滾滾,泥土也能變黃金,五十畝的出產是江南米鄉兩百畝良田的兩季收成,比鋪子兩年的租金還要多上兩成,正好舒緩她經濟上的窘迫。
  東北大旱,黃米、大豆、小麥等都歉收,也就馬鈴薯好一點,可是個頭也比往年小。
  今年的稻子剛要下種,就指望冬小麥來補個空缺,因而麵粉的價格偏高,一斤四十文、五十文都有人搶買,好一點的六十文也買不到,得看交情。
  京城裡的麵食類是一片看漲,不少撐不下的店家紛紛關門。
  而羅琉玉地裡剛收上來的小麥屬於中等品質,早有人開價一石四兩銀收購,預估要賣兩千石左右,就有八千兩的收入。
  難怪陸建生坐不住了,一打探到糧食的價格飆漲,馬上想到羅琉玉,又馬不停蹄地讓人去打聽她的莊子裡種了什麼,一聽到是冬小麥,他的兩眼就亮了,二話不說帶人過來。
  而通風報信的便是與陸家沆瀣一氣的蔡莊頭,他雖然被發賣,但因為有銀子,所以全家人自己贖了身,可贖完也沒什麼銀兩了,之後他四處打零工,日子過得不太好。
  因為有把主家的私產當自個兒的前科,他想再找莊頭的工是不可能的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做過的事很快就傳遍京城一帶,沒人會用叛主的下人,就怕成為第二個陳婉娘。
  蔡莊頭四處鑽營,可惜太好高騖遠,零工不肯做,兒子、女兒又想吃好、住好的,他愁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好回頭找上陸家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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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陸二老爺鬧上門(2)

  “侄媳婦,今天我不是來跟你商量的,你肯我要搬糧,你不肯我也搬,我已經跟人說好了,有多少賣多少,買家等著收貨呢。”陸建生的笑臉一收,露出猙獰面孔。
  “好呀!一石三兩,你給銀子我給糧,你還賺了不少。”她不貪心,一石少賺一兩銀子,算是給他一個人情。
  他一哼,“你是窮瘋了不成,也敢胡亂開價,我給你一石一兩銀子就是最好的價錢了,你別想坐地起價!”
  他這是想硬買硬要,像以往一樣把長房的東西當成二房的,他想取就取。
  過去陳婉娘的嫁妝便是這樣被二房一樣一樣的拿走了,長房的男人都在邊關,護不住妻子,老夫人疼麼兒,任由陸建生胡來,夫婦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仗著長輩的名義將長房的兩位侄媳壓得走投無路。
  長房長媳季氏還有娘家可回,她忍受不住便帶女兒回家,再嫁也是身不由己,因為賈氏上門討要銀子,逼得季氏再一次擇夫,擺脫水蛭般的二房。
  而羅琉玉無處可去,只能繼續忍氣吞聲,盼著丈夫早日凱旋歸來,她的苦難也就結束了,可惜,她最終等到的是丈夫的死訊和一封休書。
  “見到銀子才給糧,否則我寧願一把火燒了,圖個痛快。”目前她不缺銀子,之前積累下來的糧也還能撐上三、五年。
  “你敢——”陸建生雙目一瞪。
  “有什麼好不敢,地就在那裡,不會生腳跑了,糧食我再種就有,可你錯過了這次機會,大把大把銀子的暴利就沒了,要再等下一次的天災人禍不知得等到何時。”這算災難財,但也來錢最快。
  聞言,陸建生眼睛暴瞪,牙根咬緊,笑得像被人狠捅一刀似的。“何必跟銀子過不去,寄你再降一點,咱們也不是外人,就當是孝敬老夫人的,她老人家可是長房奉養的。”
  人不要臉真的天下無敵,明明拿走了陸家的一切,他是唯一活著的兒子,還向外宣稱是陸家家主,那麼孝順陸老夫人的責任理所當然由他接手,他得了家產,自是該奉養陸老夫人,再說,那可是他的親娘。
  無奈這人的臉皮厚得連木樁子都敲不進去,得了好處還想將老母當成聚寶盆,恣意斂財。
  可陸建生也沒說錯,長房還有子嗣,年哥兒在的一天就代表陸家長房,雖然他娘和離了,不再是陸家媳婦,但他仍是陸家子孫,長房一脈要由他繼承。
  “三兩,但我要看到銀子。”她咬死不鬆口,可不相信吐信的毒蛇。
  陸建生呵呵兩聲,眼中一閃狡色,“行,等我把糧賣了就給你,目前我手頭上沒那麼多銀子。”
  “嘖!空手套白狼,你想得也太美了吧。”說了老半天還是不放棄占她便宜,枉費她還想做一回孝媳賢孫,哄哄陸老夫人。
  “你也別怪二叔狠心,死了丈夫的寡婦若沒有男人護著,吃點虧是在所難免。”他笑著撫一撫山羊胡。
  “是嗎?”驟地,羅琉玉目光一沉。“二牛、四喜,把人打出去,打殘、打瘸了算我的。”
  “是的,娘子。”
  他們等很久了,抱著巨木的手都酸了。
  能把手中的巨木丟出,二牛兄妹高興地往人多的地方扔,一排散開的侍衛和家丁像被獵犬驚擾的鴨子似的,慌張得跑來跑去,想躲開拋擲過來的巨木,可是人一慌亂就手足無措,不辨方向,有人往東、有人朝西,你撞我、我碰你的,竟然滾成一團。
  木頭一落下,被打傷的沒幾人,反而是互相踐踏傷了一堆,腳脖子扭了,臉上被踩出好大的鞋印……
  亂成一團。
  “夠了,住手,不許再扔,會扔死人的……”東閃西閃的陸建生在人群中大喊,他頭髮亂了,腳上也少了一隻鞋。
  “不許停,再扔。”這人不一次打怕了,下次還會來。
  “是。”
  沉重的橫木一根一根被拋出,侍衛手中有劍又如何,還不是被砸得棄劍而逃,抱頭鼠竄。
  明擺著是一面倒的趨勢,陸家那邊是人高馬大的侍衛,長了一身腱子肉,可是情形完全是逆轉,從天而降的木頭就夠他們疲於奔命,紛紛想著往哪兒躲。
  附近莊子派來看熱鬧的下人哈哈大笑,有的還拾起手邊的樹枝,野草、麥稈什麼,往邊跑邊叫的那頭扔進去,讓他們喊得更起勁,助興。
  亂就亂吧!一群大男人忒不要臉,欺負女人和小孩,陳娘子為人不錯,平日烤個餅子、炸肉丸子,或是蒸個甜糕什麼的都不忘送來一份,怎麼能任由人欺上門呢!
  他們不好明著幫忙,偷偷弄點小動作阻礙無恥之人的行動也好。
  “陳婉娘,你還不叫他們住手,我是你二叔,陸家的二老爺……”他幾時這般狼狽了,
  被人當狗打。
  “娘子,給。”三桐笑笑地張開手,手心上躺了一物。
  羅琉玉身後的陸東承看了一眼,眼角輕輕抽了一下,這是一顆白色的鵝卵石,比雞蛋略小了些。原先他不知道做何用途,但是看到妻子開心的笑了,他眼皮跳得很快,似乎有不好的預感。
  “知我者,三桐也。”好孩子。
  “嘻嘻!”她就曉得娘子會喜歡。
  “陸建生,奉勸你一句話,有毒的果子不要摘。”話一落下,她玉足落地,緩緩起身,手中的白色石頭往上拋擲了兩下,似是在試試輕重,然後目光一冷。
  “婉娘……”
  陸東承的手剛一抬起,正要阻止,他有預感接下來發生的不會是好事,但羅琉玉動作是出人意料的快,咻的一道風聲掠過,他隱約看得見是白光一掠而過,快得讓人來不及仔細看就不見了。
  “啊!”
  慘叫響起。
  一物飛了過來,正想看清楚是什麼東西的陸建生忽地腦門一疼,濃重的黑襲向眼前,他往後一倒。更悲慘的是,一根橫木恰好落下來,好死不死的壓住他的腿,喀喳一聲,是骨斷的碎聲。
  “我、我的腿……”斷了。
  他痛到差點失去意識,又痛到醒過來。
  驀地,一隻女人的繡花鞋往他胸口一踩,壓著他胸口。
  “二叔呀!我這侄媳婦,你還敢不敢認?”羅琉玉由輕而重的輾踩,臉上帶著曼陀羅花般的笑靨。
  “你……你竟敢……”她竟敢動他。
  腦殼發疼頭發暈的陸建生只覺得全身都痛,渾身乏力,彷佛置身天搖地動之中。
  他感覺有濕滑的溫液往下流,腦袋瓜子更沉重了。
  “沒什麼不敢的,你不讓我活,我為什麼要讓你生,把人逼急了,咱們就同歸於盡!”
  看到他血流滿面,羅琉玉想到前一世自己出了車禍的死狀,疼痛也就一刹那,有什麼可怕的。
  此時的她是陳婉娘,亦是剷除一切罪惡的鐵血檢察官,她的責任是保護弱小,伸張正義,維護司法的公權力。
  “我、我饒不了你……你敢、我要你……你死……”頭好暈,他要死了嗎?
  不!不行,他要活著,絕不能再、再讓那些人笑他貪生怕死……將軍府是他的,他好不容易才剷除了障礙……
  呵呵!大哥,不要怪我,誰叫你……樣樣比我出色,我不要再活在你的陰影之下,
  你……你必須死,別人才能看見……我……東承,和二叔無關,是你和你爹太不識時務了……難啃的骨頭……
  咦,東承?
  他怎麼也來了……
  “夠了,婉娘,饒他一命,他若有事,你也會有麻煩的。”面對二叔的慘狀,心有不忍的陸東承輕輕拉開正在氣頭上的羅琉玉。
  “你沒聽他說要我死嗎?”連續殺人犯不會後悔殺人,他們只懷疑為什麼會被捉到,還沒殺夠人。
  “那是氣話,你要想想年哥兒和蓮姐兒。”爹不在身邊,兩人更需要娘的呵護,守著他倆長大。
  想到還小的孩子,她神色回緩,“哼!陸家的,我們已經形同陌路,以後不要再當我是銀子他娘,讓你挖不盡。”
  不思上進,誰家牆角埋銀就往誰家挖,作死!
  “陳婉娘,你好……”被侍衛從橫木底下拉出來的陸建生面如白紙,嘴角有道血絲。
  “我當然好,比你好上千萬倍。”她渾身清清爽爽,不沾一絲塵垢,而他一身的血,蓋下面沒有知覺。
  “是嗎?”他陰陰的笑,忿然地看向斷腿,“青影,殺了她……”
  青影……
  無聲無息的,影子似的青色身影像鬼魅一般不知從何處躐出,劍光直指羅琉玉的咽喉。
  “婉娘,小心……”
  驀地被推開,耳邊傳來血肉被刺穿的聲音,死裡逃生的羅琉玉回身一看,一名身形消瘦的青衣人手握長劍,正一劍紮在於謹之的左肩,透身而出的劍身滴著血。
  “於謹之,你幹麼救我?”她一點也不想欠他人情啊。
  “以身相許……”他的意思是回報救命之恩。
  “誰要你許了,蠢驢!”不知道為何,眼下他那大鬍子也不難看了,看著看著也就順眼了。
  “快走,我纏住他……”他捉著青衣人的手不放,不讓對方拔劍,同時也用身體擋其去向。
  “走什麼走,我還能走到哪去,後頭還有兩個孩子呢!不過我這人最怕吃虧,他給你一劍,我替你報仇。”原本以為是多此一舉的嗜好,沒想到會派上用場。
  “你說什麼……”報仇?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這是什麼聲音?青衣人震驚地低頭一看,就發現腰腹上插了九枝弩箭,他驚愕到沒覺得痛,只是不解一名農婦手中為何有連弩。
  “奇怪,他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難道不痛嗎?
  話一說完,就見青衣人揚手一揮,九枝弩箭同時落地,他身形一閃,竟消失了蹤影,只留下一把泛著寒光的長劍。
  “娘子,這是什麼?”三桐雙眼發著光,一臉垂涎的盯著九連弩,恨不得把它搶過來。
  “有人受傷了,你沒瞧見嗎?還不把人扶進去!”分不清輕重,這下子她存了半瓶的靈液又要沒了。
  “娘子……”她也想要這麼厲害的武器。
  “把人治好了再弄一把給你。”這丫鬟像話嗎?根本是來討債的祖宗,她上輩子欠下的。
  “是,娘子,我立刻來扶……”眉開眼笑的三桐連忙上前,那歡喜的模樣跟見到親爹親娘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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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4 00:53: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當你爹好嗎(1)

  “二……陸二老爺怎麼了?”
  羅琉玉自製的九連弩是由她所喜愛的十字弓改制而來,她閑著沒事以牛筋為弦,桃木為弩身,弩機、弩弓,使用簡單,裝填時間長,比一般弓箭射程更遠、殺傷力更重,更重要的是命中率高,幾乎是箭不落空。
  雖然她個人更偏愛十字弓,但攜帶不便,容易引人注目,因此她改造成更小型、連發的小弩,一次連發省得再填補,也可以更快擊殺威脅她性命的人或野獸,保全自身。
  畢竟莊子就在山腳下,即使山勢不高,也有獸蹤出沒,她有備無患以防萬一,誰也不能預料下一次會發生什麼事。
  譬如一向只會叫囂、手段卑劣的陸建生,他在別人眼中是叫得凶卻無膽的狗,只會依靠父兄、侄子的庇蔭才挺得直腰的軟骨男,居然有來無影、去無蹤的殺手級暗衛,這也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一個幾乎把家產掏空的人怎麼養得起重金禮聘的人物?
  “我哪曉得,他又不是我親爹。”與她無關的人她不會分心去留神,那人的死活幹她何事?
  “我是想問他傷得那麼重,會不會有事?”再怎麼說還是他二叔,他沒法不擔憂。
  “死不了。”頂多殘廢。
  “婉娘……”
  “請稱呼我陳娘子。”他是救了她,但不表示他能向她走近,他們倆之間相隔一條大海溝。
  陸東承一滯,苦笑,“陸二老爺若對你懷恨在心,京裡的水又深得很,到時的情況可能不是你應付得了,往後儘量迂回周旋,明哲保身。”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少來說教,這麼大的傷你要吃多少補品才補得回來?”她心疼她的銀子。
  “我快好了……唔!”他傷口一疼,沒想到又裂開了。
  羅琉玉佯裝一臉驚慌,眼中有歡快的笑意,“哎呀!真粗心,壓到你傷口了,看看,又流血了。”
  陸東承無語問蒼天,她這黑手下得真狠……
  “婉……陳娘子,可否告知陸二老爺的近況。”
  “你想知道?”
  “是。”
  “不告訴你。”
  “陳娘子……”他哭笑不得。
  “還活著。”真可惜。
  “然後呢?”活著有好跟不好兩種,像他人活著卻是個死人,無法活得光明磊落,妻小近在眼前卻不得相認,心中不知道多苦。
  “聽說腦子破了個洞,以後會時不時的發暈、抽痛,突地昏厥,兩腿腿骨也壓碎了,這輩子別想走路了。”這壞人貪婪歹毒,有此下場是大快人心,果然報應不爽,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腦破了個洞?”那人還能活嗎?
  “沒錯!因果報應,誰也逃不過,好好的人不當非要當畜生,能撿回一條命,算他好運。”本來她還有更狠的,可惜沒用上。
  犯了律法而未受制裁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人力未及就由天來收,天理昭彰,萬惡不生。
  “婉……陳娘子,陸二老爺都遭罪了,省點口舌不要給自己招氣受。”她的做法沒錯,人都欺上門了不能不反擊,可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不希望她鬧出人命來。
  她又在他傷口上壓了一下,“你以為他會放過我?”
  “這……”他竟無法回答。
  陸東承很想替二叔說兩句好話,保證同樣的事不會再犯,自家人哪來的隔夜仇,但是他說服不了自己,二叔當時的眼神和語氣充滿仇恨,他是真的想殺了婉娘,不論為財,或是真惱了她,那股殺意強烈到他都感受得到,也是因此他才會深深地憂心。
  “這會兒他傷重得不能起身,這才沒找我尋仇,等他身子好一點了,肯定又會再來找麻煩。”那種厚顏無恥的人不會認錯,反而會找各種藉口推託罪過,認為全是別人的錯。
  “那你準備如何接招,搬離此處?”遠離京城,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來,待他查明無故遇刺的原由便去尋她,他不看重那些榮華富貴,此刻只想和自家妻兒相認團圓。
  羅琉玉笑容古怪地睨了他一眼,“先殺了他。”
  “啊!”他訝然。
  “為絕後患,先下手為強。”等人來殺自己是傻子的行為,一次又一次的提心吊膽,防不勝防,還不如一勞永逸,人一死便一了百了,不用時時擔心殺手何時會破門而入,他們要忍受多久的死亡威脅。
  “等等,你多想想,千萬不要胡來,殺人是要償命的!”陸東承嚇出一身冷汗,她的想法太偏激了。
  “殺人不一定要自己動手,還有一招借刀殺人,久病床前無孝子,你以為他傷得那麼重,他的妻小願意把屎把尿,細心照顧他到咽氣?”要人死的方法有很多種,招招都能死得不知不覺。
  譬如換了他的藥,讓他的傷勢加重,長久下來傷處潰爛,細菌、病毒、敗血症還不找上門來,屆時就是藥石罔效。
  還有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什麼樣的老子就有什麼的兒子,老子利欲薰心,貪圖他人銀兩,兒子會是敬父孝母的好貨嗎?
  只要找個能言善道的人從中加以挑撥,離間父子感情,一段時日後,當兒子的就巴不得父親早死,免得占去他那一份財產,畢竟買藥也要花銀子……
  羅琉玉自認沒有害人之意,可是她也不容許別人有心害她,如果那人不肯罷手,她只有全力反抗,讓對方無力使壞。
  “咳、咳!女人家不好說些不雅字眼,那些……呃,是人家的家務事,兒子不願也可假手下人。”幸虧他鬍子長得濃密,看不出面皮的漲紅。
  “骨肉至親都不肯了,奴僕會用心?這件事先不提,說到兒女,我也有兒有女,要是他一派那個神出鬼沒的青衣人來,我的孩子那麼小,他們逃得過嗎?”為了他們,她沒有心軟的餘地。
  一想到故作老成的年哥兒,嬌軟可愛的蓮姐兒,為人父的護子心油然而生,這一刻的陸東承也有手刃二叔的心了。
  “這事我來辦,你不要動手。”他虧欠他們太多太多,大丈夫自要頂天立地,撐起妻兒頭上一片天。
  她一啐,瞧不起地看看他肩上的傷。“憑你?”
  陸東承面色一訕,“我只是措手不及,沒想到他竟還有一名暗衛,他出現得快如閃電,當下只能如此了。”
  “暗衛?”她暗暗一驚。
  驚覺說漏嘴,他連忙轉移話題,“你那甘露水多給我一些才好得快,才幾滴而已,好得,不夠快。”
  “休想。”羅琉玉戒備的盯著他,往後退兩步,護寶似的防著,唯恐他跳起來搶她的寶貝。
  見她一副小氣地主的模樣,陸東承好笑之餘又有點慶倖,終於蒙混過去了。“我的傷好了才能盡一臂之力,要不這半死不活的,若是再有人欺你們母弱子幼,我真要把命丟了。”
  他這條命真的是撿回來的,被那青衣暗衛一劍穿過琵琶骨,命在旦夕,他都不曉得能不能活,劍一拔出,血流如柱,說是用噴的血泉一點也不為過。
  危急之際,她又拿出上回見過的青花瓷瓶,往他嘴裡滴了五滴,然後就怕他一次用完似的連忙收起,節省吝嗇的模樣彷佛是在割她的肉一般。
  五滴甘露水一下喉,他的血果然止住了,傷口處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可是接下來就……沒了,他是死不了,但也沒法下床,病人似的躺在床上養傷,又重覆上一次的遭遇。
  他想她若肯多給他幾滴,想必他的傷已好了一大半,甚至能跟沒事人一樣,連痕痕都找不到。
  可是這個守財奴呀!死也不給,當命般的護著,只求他不死,其他一概不理,僅僅找了個鄉下大夫為他治傷。
  在戰場上廝殺幾年下來,陸東承身上大大小小的新傷舊疤多不可數,可飲了羅琉玉的靈液後,那些原本的傷疤淡了許多,有些居然長出粉嫩如新生嬰兒的新肉。如果多喝一點,說不定就能一點痕跡也不留下。
  可惜靈液真的不多,一天就只有兩滴而已,不管羅琉玉再怎麼使勁擠,那指尖就跟小氣的主子一般,沒有更多動靜,而她還要用來以備不時之需,還要每天滴一滴在浴桶裡讓孩子浸泡,強身健體,存貨自是不多。
  因此陸東承只能自求多福,兩人非親非故的,她肯用靈液救他已是大善,再要求太多可就過分了,這是救命靈藥,用一滴少一滴的,當然要省著用。
  “不行,只剩下一些了,再讓你用就瓶底見空了,我還要留著一些以防萬一。”日後會發生什麼事沒人知曉,有備無患總是好的,不能全浪費在他一個人身上。
  “打個商量,就幾滴,若還能有趁手的兵刃在手上,往後將軍府來的那些人,我一次能解決一大半,無須動用你那兩個下人。”那兩人簡直是人間大兇器,舉幾百斤的木頭如探囊取物般輕鬆。
  那兩人從外表看來和常人無異,甚至是好欺負的那一種,既無一身橫肉又無橫眉豎眼的凶相,放在一群人當中根本不起眼,十八、九歲的二牛是男人,長得高壯些並不意外,起碼看著有些氣力,但是四喜……十四歲的小姑娘渾身上下沒三兩肉,一拳就能敲成肉餅的瘦弱,她哪來的力拔山河的怪力?
  主子怪,養的下人也怪,就連三桐手底下也有點功夫,婉娘是上哪兒買到這一個個能人,她的運氣是逆天的好,叫人好生佩服和羡慕她的好運道。
  不過若羅琉玉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肯定啐他一臉,一開始她想買的並非是二牛、四喜,而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嬤嬤好幫她照顧孩子,還有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看著賞心悅目,一個侍候她,一個打雜,可是都快成交了,突然冒出一個咬著饅頭喊餓的四喜。
  她自己明明餓得走不動,還分出半個鏝頭給同樣面黃肌痩的二牛,兩人一邊挨打一邊往嘴裡塞東西,看得她於心不忍。
  於是她惻隱之心一起便開價買下了,不過她那時的銀子不多,只能買兩個,再多就負荷不起了,只好忍痛割捨原先看中的嬤嬤和小娘子。
  至於三桐是搭頭,只要兩百文,別看她此時活蹦亂跳的,羅琉玉剛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沒一塊好肉,只剩一口氣拖著,身染怪病沒得醫,只有等死的分。
  當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捉住羅琉玉的足踩不放,羅琉玉掙脫不開,只好把她也帶回府,死馬當活馬醫。
  那時候的靈液不多,也就用了三滴,誰知人就活了,還不到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見狀,羅琉玉更加珍惜得來不易的靈液,不輕易給人用,也就幾個親近的人有此福氣,其他人,她一滴也捨不得給。
  “你真能以一敵十?”看他健碩的臂肌,她微帶懷疑的問,不想找個中看不中用的。
  “像陸家這樣的下人,再來三十個也不成問題。”才幾年而已,府中訓練有素,能上陣殺敵的侍衛都成了養肥的豬,由著人宰殺,陸東承不無唏噓,也有幾分痛心,他父兄還在的時候,滿府皆兵,晨起練拳,虎虎生風,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是精兵。
  只是曾幾何時,以武治家的陸家逐漸敗落,真正有血性的下人都跟著主家上戰場,十之八九回不來了,而剩餘的也失去將門的氣節,個個得過且過,仗勢欺人,再無往日的傲氣。
  “那青衣人呢?”羅流玉心有餘俘,若非她過去一時興起想弄個改造版的十字弓玩玩,只怕那把劍都愛刺進她頸項了。
  一瞬間,臨死那麼近,她真是不爽,前世已經死過一回,她可是很愛惜現在的這條小命。
  經此一事,羅琉玉決定一有空閒便多做幾把九連弩,或是研製升級版的十二連發、二十四連發,到時莊子內人手一把,只要惡人一來就連發掃射,她不想打造一支軍隊,但最少要有自保能力。
  一提到青衣暗衛,陸東承吞了活蚯蚓般面有難色,“平分秋色吧!”
  “可你還受傷了。”她指出不爭的事實。
  陸東承黑眸一閃幽光,“這是意外。”
  “技不如人就直說,用不著自我安慰,如果平日勤加鍛鏈,武藝高強,又怎會輕易中劍?”
  雖說他是為了救她而傷,但她忍不住打擊他,多一分準備也就多一份保障,高樓非一日促成,也得打底、填石、抹泥、砌磚……一步步漸成高樓。
  “我承認是疏忽了,沒料到他會出其不意向你攻擊。”他原本是擔心二叔的傷勢,這才走神,誰知受傷的二叔竟會有暗衛,還派他來刺殺手無寸鐵的婦道人家。
  令他詫異的是二叔背後明顯有人,更重要的是他認出那暗衛的來處,才會震撼不已。
  每一位皇子在年滿十歲之後都會有自己的暗衛,用以保護他們的安全,其中六皇子的暗衛身著青衣。
  一想到有皇子介入其中,陸東承的臉色就好不起來,他不想往壞處想,可是心裡卻不斷往下墜。
  他一直不解自己為何會遭到親信的背叛,還被追殺,但是今日這青衣人的出現似乎給了他一條線索,一旦和皇子扯上關係都不單純,為什麼二叔身邊會有六皇子的人?他們在圖謀什麼?
  還有,他父兄的死是不是……
  他不敢往下想,越想越驚駭。
  如果連不知情的他都容不下,父親和兄長又怎麼逃得過,二叔他……又在當中扮演什麼角色,他是在父兄死後才和六皇子走得近,或是早就勾結在一起?
  隱隱約約的,陸東承眼中泛起紅絲,裡面藏著苦澀和鋒利,他曾經非常想知曉自己為何非死不可,如今他卻希望自己什麼也不曉得。
  “說到那名暗衛,想不到陸建生身邊有這樣的人手。”當初仍身在陸家時,她可沒聽說過府中有這號人物,要不陸建生早用來對付她了。
  “也許他覺得有需要便養一個。”他知道這話太牽強,糊弄不了聰明人,可又無法明言。
  連他自個都不明了的事,又如何向她解釋,等他查明白了,或許還能有個答案。
  只是,這事情能解決嗎?
  “你看我幾歲了?”她指向自己
  “二十一歲。”他不假思索。
  她十五歲嫁給他,十六生子,他再清楚不過了。
  聞言,羅琉玉眉頭微微一動,原本她是要打趣他,可他回答得太果斷,就連她也是靠猜測,可他卻毫不遲疑的說出。
  於謹之到底是誰,此人實在可疑,有待觀察。
  “我還以為你當我是四歲呢。”
  他失笑,“四歲的是蓮姐兒。”
  “既然不是四歲,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相信你的滿口鬼話?”她冷諷,嘲笑他編得太蹩腳,連四歲孩子都不信。
  被潑了一桶冷水的陸東承暗暗發苦,“這件事你不用管,我會處理。”
  “你處理得了嗎?”她不屑的一瞟他肩上的傷。
  “多兩滴甘露水的話……”他意有所指。
  “想都別想。”她飛快地捂住腰間,顯而易見的那瓷瓶就放在腰袋裡了。
  “想想兩個孩子,如果我能好起來,他們是不是就少了一些危險?”他以兒女的安危來說服她。
  羅琉玉神情掙扎。
  “就兩滴,不用多,直接滴在傷口處。”他將衣襟拉開,露出要好不好、仍不時冒出血絲的左肩。
  此時的兩人都未意會到男女有別,只有陸東承知情兩人是夫妻,但對沒有原主記憶的羅琉玉而言,他不過是她隨手救回來的男人,一個趕不走、死皮賴臉的米蟲。
  兩個人獨處已經是不應該,還裸裎相見,但有現代靈魂的羅琉玉見慣了,不以為意,沒想過這會名節受損。
  “真的兩滴就好?”她一臉心疼的樣子。
  “就兩滴。”他語氣誠懇。
  心痛了好一會兒,羅琉玉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取出青花瓷瓶。“下次再受傷別來找我。”
  她還想有下次?這女人的嘴呀!不能說兩句好聽話嗎……
  驀地,陸東承的目光盯著妻子高高噘起的嫣紅小口,涎液一吞,下腹莫名地熱起來,腦海中浮現兩人僅有幾次的魚水之歡。
  那時,她會嬌羞地喊他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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