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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大人有福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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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3:07: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不成材的學生

  這兩日,阮歲年就忙著看賬本和對禮單,更是被夏府的大庫房給嚇著,裡頭各式樣品都有,其中以各種玉飾擺件和珠寶頭面居多,這數量和質量教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在朝中收賄,甚至是與人同流合污。

  要不,哪來這麼可怕的家底?

  「……先皇賞的。」夏燁嘆了一口氣。

  那是什麼眼神?像是他幹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似的。

  「可是那幾匣子的頭面……」

  夏燁幾不可查地又嘆了口氣。「因為我不娶妻,先皇就送我那些,說是賞給我未來的夫人,所以那些都是你的。」

  他當殿道出自己好男風,為的就是不讓先皇左右他的親事,將他跟朝中黨派給綁在一塊,他不肯因為親事就遭人掣肘。但這些事現在還不必要跟她說,畢竟朝中關係盤根錯結,想跟她說清楚,那真得要說到天黑了。

  再者,要是現在讓她知道他並非好男風,也不知道她做何感想。

  說來這事在婚前說清楚是最好的,但他心裡又覺得她不喜歡自己,若誤會他好男風是不是比較安心嫁他?就這些小心思繞轉,最終錯過說出來的最佳時機,現在反倒不好說了。

  就怕她一怒之下要回娘家,他不想才成親,她就想和離。

  於是他暗暗決定再等一段時曰,等她多喜歡自己一點再說吧。

  阮歲年並沒有因為他說那些頭面都是她的而開心,反倒嗅出些許不對勁。「先皇明知道你好男風,卻又送你頭面……如果你不好男風,他肯定早早給你賜婚了。」而且肯定會藉婚事硬將他牽扯進黨派鬥爭裡,到時他就別想全身而退。

  畢竟,要是出了什麼株連九族的事,他也脫不開身,為了明哲保身,就只能同流合污。

  原來先皇從那麼久以前就開始算計他了,如今卻栽在皇上的賜婚裡,不過這些她倒是不擔心,因為她知道,當今皇上將會在今年六月遭皇后毒殺,而他則是會跟睿親王、肅王繼續輔政。

  夏燁微揚起眉,不由又高看了她幾分。

  瞧,他的眼光多好,看中的丫頭就是個頂頂聰明的,話裡就透露出她隱而不宣的看法,真是個聰明的丫頭,難怪入了他的眼。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趕緊再挑幾樣東西,今天回門總不能太寒傖。」夏燁說著,手又朝庫房比了比,後頭隨即有小廝忙前忙後地搬著。

  「大人,太多了。」她忙阻止著。

  是真的不怕人家知道他財大氣粗?搬的是官窯的青瓷,挑的是西域來的火瑪瑙樹,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市價是多少?

  「反正擺著也是占地方。」他不甚在意地道。

  得,還真是個財大氣粗的富商嘴臉,阮歲年不管他了,反正她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他的。

  「好了,走吧。」說著,他又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

  她的雙手簡直像是她的弱點,當他牽起她的手,她就像乖巧的羊兒,任他領著走,壓根不抗拒。

  而阮歲年也很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有他牽著手,就能夠帶著她四處遨遊,教她無所畏懼。

  三朝回門日,兩人根本就不用坐馬車,先差個人過府通報一聲,夫妻倆就手牽手地走到冠玉侯府,後頭有小廝推著兩大車的禮品,讓在外頭等候已久的百姓莫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找到了今日閒嗑牙的話題。

  兩人一同踏進榮福堂,大房一家子和阮正豐、阮歲延自然早就等候多時,當兩人來到面前,每個人所看的點都不同。

  好比阮歲憐頭一次面對面地瞧見夏燁,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俊美無儔,難怪就算他是個好男風的,依舊讓許多姑娘家芳心暗許,不禁暗惱阮歲年的運氣這般好,竟能嫁得人上人,哪像她至今婚事都還未定下。

  至於屋裡那幾個男人看的是夏燁牽著阮歲年的模樣和表現在外的神情,莫不暗點著頭,認為哪怕只有表面功夫,至少他還肯做,代表他們家的姑娘並沒有被欺負。

  然而戚氏和阮老夫人看的觀點與他們大相徑庭。兩人一開始看的就是阮歲年的走姿,再看她的眉眼,最終戚氏撇唇在心底冷笑——就算嫁給了首輔又怎樣?沒法子圓房,沒有子嗣,眼前再風光又有何用?女人啊,沒有男人同心,沒有子嗣傍身,一切都是空。

  阮老夫人也瞧出端倪了,但還是將失望之情稍作掩飾,畢竟才剛出閣而已,一輩子還長久得很,不急於一時。

  一屋子的人熱絡地寒暄著,男人們帶著夏燁到書房去了,而阮老夫人將戚氏打發去廚房打點午時的家宴,阮歲年則直接被帶回屋裡。

  「歲年,洞房那一夜,你到底有沒有好生伺候大人?」阮老夫人將她給拉到碧紗櫥裡細問著。

  阮歲年無力地閉了閉眼,就知道一回來肯定會被逼問這事,怎麼祖母跟譚嬤嬤都像沒事人一般,半點羞澀之意都沒有?可她狠羞了……

  阮老夫人見她滿臉通紅,就知道她太過青澀,說不準什麼都沒做。她也不願意如此逼她,可這事非常時刻,自然講究非常手段。

  「說呀,歲年,講明白點,祖母才能幫你。」眼前得要讓她知道夏燁到底行不行,要真是不行,就得想法子從他夏家裡頭挑個孩子過繼,相信這法子夏燁會同意的,畢竟他也想要個孩子承繼香火吧。

  阮歲年長睫輕顫,那羞怯模樣映著臉上的暈紅,艷若桃李,像是正怒開艷放的月季花,男子見著了怎可能不傾心?

  阮老夫人就擔心夏燁是個真的對姑娘家不行的,如此一來,她等於葬送了孫女的一生,要她怎能不愧疚?

  「祖母,大人他染了風寒,我照料了他兩天。」她垂著臉道。

  阮老夫人一聽,鬆了半口氣。「歲年,你要記住,決不能與他分房睡,這樣你才有機會用那些房中術,知道不?」

  她是真的醉不倒,尤其眼前他倆之間的氣氛正融洽,要是做了那些事惹他反感厭惡,她要如何是好?

  「祖母知道你臉皮子薄,但這是你唯一的法子,還有啊,要是夜裡不行,你就趁著晨起,那時男子多少都是有反應的。」

  阮歲年的臉愈垂愈低,恨不得乾脆鑽進土裡算了。

  祖母說的她都懂,畢竟她曾嫁過人,可是要她主動……天啊,為何她重生之後的難關一樁接一樁?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要將他看緊,不能讓他逮著機會再去亂風館。」軟老夫人見她羞得抬不起頭,不再強逼她,而是改叮囑別的。

  她也曾聽聞亂風館是京城裡規模最大的小倌館,聽說不少有龍陽之癖的官員都喜歡上亂風館應酬,至於夏燁去過沒,她本不清楚,但祖母既然提起了,那就代表夏燁肯定也是座上賓。

  想著,心頭微微發悶,可她又能如何?只能一一應下,橫豎日子是她在過,她就看著辦。

  最終,一場回門宴在她內心惶然的情況下結束,尤其吃到一半時宮裡來了人,說是皇上召夏燁進宮,於是她便跟著提早離開。

  「你可以繼續待著。」走到侯府外頭,夏燁這麼說著。

  她搖了搖頭,因為她實在很怕一會兒祖母不知道又會從哪裡請來什麼人要教導她什麼,她真的無法招架。

  「好吧,橫豎你娘家就在隔壁,想回去隨時就回去,不需顧慮我,我說過了,你是當家主母,府裡的規矩都由著你。」

  阮歲年看了他一眼,他嘴角還噙著柔柔笑意,她不由也跟著抿了笑。「倒是你,婚假期間皇上就召你進宮,不打緊吧。」

  「不打緊,就是些小事,要是我回來晚了,你就先睡了吧。」

  阮歲年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後,回到主屋翻看著尚未研究完的賬本,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在旁做個注記,打算等他回來時再問他。

  忙了一個下午,榴衣詢問要不要備膳,她看了下天色,問:「大人那兒有沒有讓人捎回消息?」

  「沒有。」

  阮歲年垂眼想了下,讓榴衣差人備膳。

  晚上,她獨自用了膳,進了淨室沐浴,再抹上了香膏,還穿上了可恥的開襠褲,外頭罩了件桃紅色的交領襦衫,搭著白色繡紅梅的八幅裙,髮上梳了個慵懶的髮髻,還有幾綹髮絲沿著雪白的頸項滑落。

  然後,她就一臉緊繃地坐在床上。

  姑且讓她試試吧,等他回來,等他睡著之後,她再試著碰他,要是不成,她就等天亮……天,為什麼她非得做這種事不可?

  夏燁回來時已經接近二更,進了屋子,就見她倚著床柱打盹,就像他們成親的那一晚。他好氣又好笑,都跟她說了要早點歇息,卻還等他。

  可屋子裡有人替他點上一盞燈等著,感覺還真不錯,讓他渴望遠離朝堂、遠離是非,就守著她一人。

  打量著她又皺起眉的睡臉,他笑嘆了聲,俯近將她抱起,正要將她擱在床上時,她驀地張眼,迷糊了一下,渾身隨即緊繃起來。

  夏燁自然是察覺到了,神色自若地將她擱在床上,隨即退後一步,道:「睡吧,我還有事,今晚會待在書房。」話落,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想,他們還是繼續分房吧,他可不想每回靠近她時,都見她這般緊繃。

  「……咦?」阮歲年傻愣愣地坐起身,只見他已經走出房外,她不由懊惱地躺下。

  她到底在做什麼?虧她還做足了準備,結果卻睡著了。

  剛才突然醒來,他的臉就近在眼前,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臂膀,這讓她瞬間緊張了起來……

  她是見過他半裸的樣子,知道寬袍底下的他身形結實,並不痩弱,當他將她擁進懷裡,她便想起他半裸的樣子,瞬間她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臉更是不由自主地燙了起來。

  抓起被子蒙著頭,她暗罵自己簡直下流,竟然還一直記著他半裸的樣子,儼然蕩婦行徑。

  最糟的是,他去書房了,白費她特地打扮,今天要是不成事,明天就得再來一次……這日子到底要怎麼過?

  她無聲哀嚎著在床上翻來滾去,何時睡著的都不知道,待她醒來,夏燁已經進宮了。

  問了總管才知道,原來朝中有事,所以皇上要他提前銷假。

  阮歲年輕點著頭,著手處理府裡的大小事,務必要讓他在外心無旁騖。

  然而等到了晚上,都已經亥時了,他卻還沒回來,她只好早早洗漱睡下。

  待她醒來後,才知道他昨晚回來了,但是睡在書房,一早天色未亮又出門了。

  接連三天如此,他總算有一天比較早回來,和她用過膳,便說要去書房,然後……一晚都沒回來。

  再然後,他就直接差夏煜回來說,他這幾日忙於公務,就不回來了。

  阮歲年一天等過一天,終於恍然大悟,懷疑他是刻意避著她。

  難道說,她那日的意圖被他察覺,但他不戳破,只是選擇了分房,讓她沒有機會下手?

  不過,他怎麼會發現?

  她疑惑不已,可夏燁明顯在用行動告訴她,他就是要與她分房睡,橫豎不管他幾時歸來,他就是不會在她這兒歇下。

  所以,他是真的避開自己了。

  他不打算回來,說不準是去亂風館了。

  阮歲年落寞極了,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完全無法接受女人,他之所以對她好,大概是因為兩人有那麼丁點情分在,所以他願意周全她的面子,在人前人後皆待她好。忖著,不知為何,她就像是力氣被人抽光,只想賴在榻上動也不想動。

  她也搞不懂自己怎麼就突然渾身沒勁,仔細想想,這是她原本就知道的事,對不?她又何必感到失落?

  眼前還是先辦妥正經事吧,既然想陪著燁叔好好活下去,那麼她得想想要怎麼得到眼淚,又是得到誰的眼淚,至於他……嗯,看在他待她這麼好的份上,他身邊又只有一個夏煜照料,她就替他找幾個人伺候。

  一打定主意,她便立刻著手處理,讓杜嬤嬤去找牙人,吩咐要幾個年輕又俊秀的小廝,不僅能夠伺候男人,而且品性定要好才行,可不能隨便買了人卻給燁叔扯後腿……吩咐完了,她的心酸酸的。

  杜嬤嬤並不認同,但她已經決定了,至少在他身邊塞幾個人,總好過他老往亂風館去,要不萬一讓祖母聽到外人提及他去了亂風館,一定又會把她叫回府說上一頓。

  幾天下來,府裡的大小事也夠她打發時間,她也越發上手。

  這一日,眼見天色暗了下來,她不禁又問:「大人那裡可有差人傳訊?」

  她是天天問,結果卻都一樣。

  「沒有,倒是剛才奴婢去廚房拿茶水時,聽說三爺回來了。」站在一旁給她斟茶的榴衣說著,順便將茶遞給她。「小姐,時候不早了,要不要備膳?」

  她忖了下,便道:「那就備膳吧,順便去問問三爺是否要用膳了。」

  榴衣領命而去,她則是收拾了桌面的賬本,想著至今還不知道自己要得到的眼淚是哪個男人的,她是不是該趁這當頭接近小叔子看看?

  可她要是私下見夏燦實在是太不妥了,於禮教不合……但不管怎樣,她總得試試,否則她要是因為任務沒達成而死,燁叔身上不就得背一條剋妻罪名?

*             *             *

  「……臣倒認為在這當頭調開明州幾個衛所前往通州不合理,何況通州並未傳出有流民造反的消息,無故讓明州的軍隊進入通州,要是讓肅王誤解了,豈不是更加添亂?」

  御書房裡,皇帝易珞坐在案後,夏燁站在他的面前,對於調派兵馬一事辯駁。

  其實這事說白了點,就是楚家對他不滿,想藉此讓皇上對他更加不滿。

  怎麼說呢?

  入冬時因為通州澇災,所以皇上派了巡撫前往賑濟,然而巡撫被殺,皇上擺明了態度,一定是封地在通州的肅王殺了巡撫,於是再派睿親王前往查明案情。

  而這齣戲,很顯然是皇上已經無法忍受睿親王常在朝堂上對他指手畫腳,又視唯一的兄弟肅王為肉中剌,想藉此引發睿親王和肅王的嫌隙,要是兩人能夠互相猜忌繼而私下動手,殺個你死我活,那更是皆大歡喜。

  這樣的戲碼,絕不會是皇上明面上做的,通常都是他私下抱怨後,讓最擁護他的臣子揣測聖意,暗自行動,跟皇上一點關係都沒有。

  想當然耳,身為皇后之父的戶部楚尚書肯定是想邀功的,而身為貴妃之父的五軍都督萬利建也不想落於人後,一波攻擊未果自然得再興風作浪,要不怎麼對得起皇上私下一再抱怨?

  明州是睿親王的封地,想調明州的兵馬進通州,很明顯是要兩人幹架,最終同歸於盡,只是……戶部跟調兵遣將半點關係都沾不上,楚尚書不知道嗎?戶部想干涉兵部,甚至想拿捏五軍都督,簡直是腦袋壞了。

  碰巧,夏燁三天前娶妻了,娶的又是和萬家有那麼丁點裙帶關係的冠玉侯府裡的姑娘,所以楚尚書便處處針對他。

  他只能說,楚尚書老了,腦袋不清楚了,搞不清楚皇上的帝王心術,向來喜歡壓著這派打那派,再推起某一派讓另一派積極攻擊。

  到最後,他都搞不清楚到底坐在皇帝這個位置,是要辦什麼差事了。

  如果只會玩帝王心術,其實皇上也可以考慮禪位,因為他的手法實在不高明,有時夏燁看著看著都覺得挺羞恥的,畢竟……他曾經當了皇上一年的老師,教出這麼不成材的學生,他真的很丟臉,真的丟臉死了。

  「可是明州的軍隊聽令於睿親王,而睿親王眼前就在通州查案,讓兵馬進通州,反倒能讓睿親王快一步查清案情。」楚尚書不死心地道。

  夏燁內心無奈嘆口氣,臉上帶笑地道:「楚尚書都知道明州的軍隊只聽令睿親王,沒有睿親王的虎符,又要如何調派明州的軍隊?再者……統兵權在五軍都督身上,再加上若真有內亂,也得是皇上直接下令,楚尚書是否越俎代庖了?」

  話落,楚尚書的臉色微變,暗惱夏燁竟語帶陷阱,企圖引發他與皇上之間的齟齬,簡直是可惡透頂!

  夏燁睨了他一眼,暗暗為他哀悼。

  可憐楚尚書,不知道自己是一片好心,想要提點他,皇上眼前是抬著萬家要打壓他楚家,他還傻傻地蠻幹,甚至以為自己在挑撥離間。

  他只能說,這年頭好人難為,他也難得當好人的,真是。

  「那麼,依夏卿的看法,認為該如何處置?」易珞直睇著夏燁。

  夏燁眸底的笑意更濃了,朝他作揖,道:「皇上,睿親王是皇上特地指派前往通州查明巡撫之死的,皇上英明,深知睿親王鐵腕手段,睿親王自然不負聖命,哪裡需要再加派什麼,徒增煩擾?」

  想藉此確定他和睿親王是否一路人,手法也太嫩了,他都看不下去了呢。

  易珞跟著笑了,笑意卻不達眸底。

  好他個夏燁,拿他做的事來堵他的嘴……他可千萬別露出任何破錠,否則在處置睿親王之前,他一定會先處置他。
  於是易珞擺了擺手,就此駁了楚尚書的提議,散會。

  走出御書房,夏燁看了看全暗的天色,暗惱自己又被白白浪費了一天,內閣裡,來自各地方堆積的奏疏根本就看不完,可皇上卻滿心只有鏟除異己、鞏固自己的帝位,置黎民百姓不顧。

  唉,當初就跟睿親王說了,與其挑個嫡皇子,還不如挑個有才幹的皇子,否則豈會有這天?他就非要堅持正統不可,腦袋比石頭還硬。

  拾階而下,走出了毓慶門,適巧遇見了迎面走來的萬利建,夏燁嘴角勾了勾,朝他作揖施禮。

  「見過萬都督。」

  「這般巧遇見你了,要不一會到萬興樓用膳?好歹咱們現在也算是有姻親關係了。」萬利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夏燁不著痕跡地退上一步,噙笑道:「萬都督,我眼前可正是新婚燕爾,萬都督怎好擋著我回家的路?」

  姻親關係?他也真敢說,這關係已經拉到十萬八千里遠了,也只有他們這種喜歡拉幫結黨的蠢人說得出口。

  嫁進長寧侯府的萬氏是萬利建的庶女,和冠玉侯府的戚氏是姑嫂關係,阮歲年跟著阮歲憐叫萬氏一聲舅母,如果萬利建硬是不要臉的攀關係,那萬利建可是整整高了他兩個輩分,想來也真是噁心。

  慶幸的是,輩分這種事向來是依著男方,他才不致於想吐。

  萬利建打量了他兩眼,抱拳道:「既是如此,下回再聚。」

        夏燁微頷首,快步從他身旁走過,懶得跟他提點,皇上賜這門婚事雖是意外,但也是難得打了一手好牌,拿他當指標測風向,可以削著楚家卻不代表可以寵著萬家,就不知道萬利建何時才會查覺。

  沒有一個皇帝能夠容忍外戚強大,不管睿親王和肅王之間最終是否互相殘殺,楚家和萬家是注定來日陪葬的。

  唉,今天看了太多髒東西,他現在只想趕緊回府,拿他的妻子洗洗眼。

  然而當他回到家中,卻在主屋的園子裡瞧見阮歲年竟和夏燦私下相處,盡管是在亭子裡,兩方都帶著丫鬟小廝,但下人們都離得極遠,無法聽見兩人交談,簡直像是在談些不讓人聽見的事。

  ……到底在幹什麼?他微瞇起眼,不認為阮歲年會對不起他,但她不合禮教地與自己的小叔子私下碰頭也是事實,是為了什麼呢?

  「大人,要不要我……」身後的夏煜讀出他的不悅,低聲詢問著。

  夏燁抬手示意他噤聲,忖了一下就直接朝園子走去。

  夏燦的小廝見著他,正要出聲喊他,他擺了擺手要小廝退到一旁。

  隨著愈來愈接近,他隱約聽見阮歲年說——

  「真的很難嗎?」

  「……也挺難說。」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這要怎麼說啊……」夏燦為難極了,無法招架他嫂子殷殷期待的目光,將視線移開,結果就瞧見他大哥無聲走來,嚇得他立刻站起,喊道:「大哥!」

  背對著夏燁的阮歲年這時也被嚇了一跳,忙站起身,見夏燁已經走到離她幾步的距離,她趕忙朝他福了福身。

  「大人,你用過膳了嗎?」她忙問著。

  他沒差人傳訊,她以為他今天也不會回來,哪知道他一回來就撞見她和夏燦在亭子裡交談,他沒聽見他們剛剛說了什麼吧?

  夏燁垂眼瞅著她,嘴角掛著淡淡笑意,道:「還沒。」

  「我趕緊差人準備。」

  「送到書房。」

  阮歲年頓了下,應了聲去吩咐人。

  「你跟我去書房。」看了夏燦一眼,他轉身就走。

  夏燦頭皮有點發麻,他最怕的就是大哥這種眼神,就算是死人也會被他撬開嘴。不由朝夏煜丟了個眼神過去,見夏煜雙手一攤,夏燦只能垂頭喪氣地跟在夏燁身後,這時他又無比希望二哥在家,至少有人替他分攤一半。

  然而當兩人走到書房前,竟有三名少年站在廊下,再走近一點,可以見到三名少年都有張相當柔美的面容,三個玉白的麗人,像是精心挑選的。

  「誰准你們在這裡?」夏燁面無表情地問著。

  其中一名少年趕忙跪下,道:「大人,是夫人將咱們買回來伺候大人的。」

  夏燦聞言,輕呀了一聲,直道他這個嫂子真是個奇人,成親都還沒一個月,就主動往夫君身邊塞人,塞的還是絕色少年。

  在少年還沒開口之前,夏燁就已經隱隱猜到,但他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麼做……賢妻,能得如此大度賢妻,他還能嫌棄什麼!

  「……夏煜。」

  「是。」

  「看著他們三個。」話落,他便踏進書房。

  夏燦趕忙跟上。

  書房裡,夏燁點起了案上的燭火,搖曳的火光在他臉上勾勒出森冷的俊俏五官,教夏燦默默地退上一步,心裡暗自決定,往後絕對不再私下見嫂子。

  「為何跟你嫂子在園子裡說話?」他坐下後,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

  「大哥,是嫂子找我。」不要說得好像他打算要誘拐嫂子一樣,他不敗,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

  「她找你做什麼?」夏燦甚少進冠玉侯府,根本沒什麼機會見到她,她亦然,也正因為如此,她會找他這才奇了。

  「她……」夏燦沉吟了下,思索著要如何遣詞用字較妥,「嫂子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她問我會不會流眼淚。」

  「……嗄?」饒是夏燁這等易推敲旁人心思的奇才,也摸不透這句話的背後究竟藏著什麼故事。

  「很怪,對吧。我便跟她說,因為我小時候曾傷過眼睛,後來就不曾再流淚,她反而問我沒法子治嗎?我說大夫診治了一段時間也沒見效,她又說真的很難嗎?我說挺難說的……她還不死心地問有沒有其他辦法……大哥,嫂子問這些到底要做什麼?」其實夏燁回來他也挺開心的,至少不用繼續被追問怪問題。

  夏燁長指輕敲著桌面,還真想不透她問這些事的用意是什麼。

  流眼淚?

  夏燁突然發現,每每他面對阮歲年時,他總有種無力感,彷彿她異常強大,讓他不知道如何照平常行事面對她。

  「大哥,嫂子……沒問題吧。」夏燦憂心問道。

  夏燁懶懶抬眼,突地朝他笑了笑,笑得他頭皮發麻,很想腳底抹油。

  「外頭那三個就賞給你了。」

  「大哥……我身邊已經有小廝了。」那三個少年看起來是賞心悅目,問題是他不需要賞心悅目的小廝。

  「我也有。」他親手栽培的夏煜,一個可以抵好幾個。

     「那是嫂子對你的心意……」他說著,見夏燁的笑意愈濃,眸色愈冷,立刻連退幾步。

  「其實就這麼點小事,我替大哥分擔也是應該,咱們是兄弟嘛,大哥。」

  話落,拔腿就跑。

  夏燁攤開擱在案上的公文,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他就知道,一旦回到家,他就不用工作了。

  嘆了口氣將公文收起,決定等她來,直接問個明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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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夏燁的心上人

  阮歲年帶著食盒走到書房,卻沒見到她精挑細選的三名少年,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夏煜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當什麼都不知道。

  阮歲年皺了皺眉,敲了敲門,喊道:「大人。」

  「進來。」

  阮歲年進了書房,將食盒擱在案上,將裡頭的飯菜都端了出來,再親自替他佈菜,最後斟了杯茶擱到一旁。

  夏燁睨著她,覺得自己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瞧瞧,還真是個嫻淑貞靜的好姑娘,他還能挑剔什麼?

  「今兒個怎會找阿燦問了那般奇怪的問題?」夏燁夾了一口菜,像是閒話家常般地問起。

  阮歲年愣了一下,小臉泛起紅暈。瞧她傻的,忘了這兩兄弟感情好,也不能怪夏燦通風報信。「我哪有問什麼奇怪的問題。」有很怪嗎?她倒是覺得她得到的答案很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阿燦說,你問他會不會流眼淚。」

  她羞赧地垂下眼,囁嚅道:「其實我是想問男人容不容易流眼淚。」她是想藉此旁敲側擊,但和夏燦私下交談,總讓她覺得悖禮,因為心虛才會直接把心裡的想法給問出口了。

  「你為什麼想問這種問題?」

  「呃……」總不能說她想知道怎麼讓男人哭吧。「歲延在我面前總是故作堅強,可我要出閣那兩天,早上遇見他,總發現他雙眼腫腫的,這才想知道男人是不是都像他那樣,有了事也不說,我都不知道歲延在想什麼了,結果阿燦大概有點會錯意了,只說他眼睛受傷不會流淚。」

  這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但也讓她的目標變得十分明確,夏家目前只有兩個男人,夏燦不會流淚,她要得到的自然是夏燁的眼淚。

  「……你叫阿燦叫得挺順口的。」她的理由聽起來頗合理,他可以不追究,但她喚阿燦的口吻真是教人不快。

  「是阿燦要我這麼叫的,有什麼不對?」

  那個臭小子……算了!跟自己兄弟吃味,簡直是可笑到了極點。

  「沒什麼不對。」他悶聲說著,轉了話題。「最近在家裡忙什麼?」

  阮歲年便把她這幾天做的事都說過了一遍,大致上沒什麼讓她覺得難辦的,倒是——

  「我收到不少帖子邀約,可是不知道該不該去,想問你,你又沒回來,所以就一直擱著。」

  「這種小事,你可以自己看著辦。」

  「可是朝中黨派多,我又不清楚對方底細,如果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不會害了你?」好比說戚氏跟萬家是有姻親關係的,所以只要是跟楚家有關係的人家,戚氏向來不會搭理也不會赴約。

  「哪有什麼該去不該去的?你是我的妻子,你就是代表我,誰敢對你不客氣,一點情面都不需要給。」

  「可是……」

  「你是一品夫人,你要是在外受委屈才是給我丟面子,所以不需要有任何顧忌,該當如何就如何,去結交你認為可以結交的人即可。」他如果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了,他這個首輔也不用幹了。

  再者,也是時候給皇上動手探風向的機會,否則只怕皇上心裡不快,反而會下重手,逼他造反。

  阮歲年眨了眨眼,心裡暖暖的,像是他當了她的靠山,允她恣意妄為,就算她真搞砸了什麼,一切都有他善後。

  明明就待她很好啊,為什麼卻是個斷袖呢?

  腦袋突然冒出這個想法,教她不禁疑惑起來。他本來就是斷袖,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怎麼現在卻好像對這事有點埋怨了?

  「對了,你近來在府裡就只有忙這些事?」

  聽見他的問話,阮歲年忙回神,想了下,想起不見本該在書房外待命的小廝,不由道:「我給大人備了三個小廝,讓他們在書房待著,不知道大人有沒有瞧見?」

  「有,我給了阿燦。」很好,還知道跟他開誠布公。

  「咦,怎會給了阿燦?」那是她特地挑的,挑了好幾天才選了那三個呢。

  「脂粉味太重,我不喜歡。」這是他給她的暗示,說明他並不喜歡那些少年,希望她能就此打住。

  況且他又不是真正的斷袖,那種絕色少年只會讓他倒足胃口,要是他們一時犯傻爬上他的床,他要是一時沒克制住殺了他們,那不是給人抓他把柄的好機會?

  阮歲年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原來他不喜歡那樣的……她對斷袖並不了解,自行猜想他應該會比較喜歡俊秀的,結果卻嫌脂粉味太重。

  「我知道了。」她再想想該給他挑什麼樣的好。

  「知道就好。」瞧她像是明白了,夏燁暗吁了一口氣。

  娶妻太賢,只會顯得她有多不在乎他,還一口氣買了三個少年……到底是把他當成什麼了?真是教人氣餒。

  事實上,阮歲年真的對參加宴會一點興趣都沒有,尤其大半都是沒交情的,她又何必去湊熱鬧?況且依夏燁的身分,她怕沒能幫上忙,反倒扯後腿,那還不如少做少錯。

  尤其她正急著思考,到底該找哪一種的小廝給他。

  她完全猜不到他的喜好,這事又不能與人商量,就怕他哪天興致一起,人就跑到亂風館去……若真是這樣,她有預感還會見到樓娘子,她不要啊。不過,這麼想法有一種讓她不知怎麼形容的不快,反正……算了,不管怎樣,她得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得做到善解人意和貼心。

  「夫人。」

  「嗯?」阮歲年沒抬眼,手上的算盤打得正響。

  「冠玉侯夫人來了。」

  阮歲年手上一停,抬眼,用眼神問著,榴衣立刻用眼神回答,最終阮歲年無奈嘆口氣,將賬本闔上,走到外間,不一會,便有小丫鬟把戚氏給領進來。

  「伯母。」她向前盈盈一笑。

  「幾日不見,看起來又更標緻了。」戚氏呵呵笑著,光是看她的走姿,她就萬分確定她得守一輩子的活寡了,但這些事她自然不會說,況且她今天來是有要事在身的,拿人手短,姿態要低一點。

  阮歲年噙笑卻沒接下文,拉著戚氏坐下也不打算寒暄,因為她知道戚氏找她定有所求,要不怎會自己走這一趟?

  「近來都入春了,天氣暖了許多,京城裡好多人家都在辦宴會,你這兒應該收到不少帖子吧?」戚氏先是拉著她噓寒問暖了一番才切入了正題。

  原來是為了這事,特地尋她許是想找她一起出席,仗著她現在有點身分,想要拉抬阮歲憐的身價,再從中看能否尋門好親事吧。

  阮歲年沉吟了下,道:「是不少,但……」

  「你也有收到輔國公府的帖子吧,今年是蕭老夫人七十大壽,因為是整壽,所以大肆操辦了,你應該也會去,是不?」

  阮歲年想了下,確實有收到輔國公府的帖子,如果她沒記錯,輔國公續弦的妻子好像也姓萬。

  「那天,咱們一道去吧,你祖母也會去。」

  阮歲年是真心想拒絕,可是一想到能見祖母,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

  而且她想,人在外頭,祖母總不可能再叮囑她那些教人臉紅心跳的事。

  當晚,阮歲年就把這事告訴夏燁。

  「哪天?」他吃完最後一口飯才問著。

  「我記得是下個月初七。」她微瞇起眼想了一下。

  他想了下,道:「那天休沐,我陪你一道去吧。」

  「咦?」

  「怎,不想我陪?」他笑問著。

  「不是不是。」她忙搖著頭。

  她以為他並不喜歡自己太過靠近,所以只要與他獨處,她會拿捏好兩人的距離,免得讓他更加討厭自己。

  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打算陪她赴宴,真實教她受寵若驚,說不出的開心。

  「怎麼那眼神?」夏燁被她那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給逗笑。「你是我的妻子,又是嫁進夏家頭一次出席宴會,我當然要陪你去,明日要是得閒,讓春衣坊給你趕製幾身衣服,首飾你自己到庫房裡挑吧。」

  「嗯。」她用力點著頭。

  夏燁看著她那雙因為喜悅更顯水潤的眸子,突然覺得她像是隻奶狗,認定了主子,一雙眼就只會追逐著對方。

  不由伸手輕撫著她的頭,卻見她頓了一下,他立刻收回了手,起身道:「讓人收拾吧,累了就歇下,我去書房。」

  轉過身,他無聲嘆口氣,心想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她才不會抗拒他的碰觸。

  阮歲年難掩失望地垂下眼,每每覺得兩人靠近了點,事實上他依然離得很遠,每每她剛因為親近而害羞,他就又收了手。

  「大人,衛大人來訪。」夏煜在外頭稟報。

  「讓他到書房等我。」夏燁回頭道:「我去書房。」

  阮歲年輕點著頭,待他離去後讓丫鬟進房收拾桌面,不由想著,衛大人……會是那個曾經與他傳不和的衛大人嗎?

*             *             *

  書房裡,衛崇盡和夏燁隔著條案喝酒。

  淺啜了一口,衛崇盡面帶嫌棄地道:「你怎麼好意思拿這種劣酒招待我?」

  「宮裡的你還敢嫌?」夏燁睨了他一眼。

  「就說怎會如此劣等。」

  夏燁笑了笑,問:「你是特地來跟我嫌棄宮裡的酒難喝的不成?」

  「我看起來有那麼閒嗎?王爺那裡傳回了消息。」喝了口酒後,衛崇盡才從懷裡取出兩封信交給他。

  衛崇盡兩年前掌了京衛,倒不是他汲汲營營才得到手的,而是皇上迫不及待交到他的手中,他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夏燁接過,當著他的面把信打開,一目十行地看完後丟給他。「如此看來,該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替王爺查查那個楚寧是不是跟楚家有關。」跟著巡撫前往通州的那一班護衛是宮中禁衛挑出來的,由他去查最方便了。

  「姓楚不代表他跟楚家有關係。」衛崇盡看完信,乾脆就著條案上的火燭燒了。

  「是啊,但王爺的推算我覺得有理。」夏燁看了他一眼,皺起眉將桌面的灰燼吹到地面。「目前的線索看來,是巡撫的護衛頭子楚寧殺了巡撫,可楚寧事隔十多天也被殺了,要說是殺人滅口,有必要相隔十多天?早就該動手了,何必等到王爺到了通州才動手,顯得太刻意。」

  「確實,看來是有人怕王爺查不到線索,趕忙將之送上呢,真不知道是哪來的好心人。」衛崇盡笑得戲謔,黑沉的眸凝著武官特有的肅殺之氣。

  「朝中不乏好心人。」夏燁譏諷,隨即又解開另一封信,然而這一回,他直看橫看,最終教他莞爾一笑。

  「笑什麼?」衛崇盡湊近一瞧。

  夏燁直接把信遞給他。「也許是王爺找到的線索,要咱們查查這個人,這種小事就交給我。」

  衛崇盡揚了揚眉。「看起來像是姑娘家的名字,橫豎要查個京城人氏並不難,你自己看著辦,倒是近來聽說武義侯家的二爺似乎要回京述職了,是不?」

  「你消息倒靈通。」

  「皇上說的嘛。」

  「唷,皇上眼前的紅人呢,衛大人,往後要是我有個什麼,還請你高抬貴手。」夏燁裝模作樣地朝他施禮。

  「那可不,我向來公私分明,得瞧瞧你做了什麼再決定幫不幫你。」

  「還真像個樣子,誇你兩句就飛上天了?」

  「哪是?天天伺候個疑神疑鬼把眾人都當賊的主子,也是挺煩人的,不喝點酒都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了。」衛崇盡面無表情地抱怨完,又道:「皇上似乎對武義侯家的二爺挺上心的,你自個兒看著辦。」

  「你說,為什麼皇上看上眼的全都是拐瓜劣棗?」夏燁嘆了一口氣。

  武義侯世子在工部當差,二爺則是外放二品端州知府,如今回京述職,要是皇上看中了想挪進六部再釘進內閣,那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武義侯府還出了個頗受寵愛的昭儀。

  「這得問你當初怎麼教的。」衛崇盡一臉正經地說。

  夏燁涼涼地瞪他一眼,「……爛泥扶不上牆,怪誰呢?」資質是勉強不來的,他盡力了。

  「夏燁,你身為一品首輔竟敢妄議皇上?」他濃眉一揚,戾氣橫生。

  「話是你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夏燁沒將他那張臉當一回事,拍拍屁股,撇得一乾二淨。「武義侯府的事,我會看著辦,倒是你,悄悄盯著楚家那幾個兒子,王爺在通州應該查得差不多了,咱們也得幫上忙才好。」

  雖說楚家和萬家是皇上的左右臂膀,但要說皇上有多看重這兩家,那是騙人的,帝王多猜疑,沒有人能夠永遠得聖寵,所以他們得要適時地撬開一角,讓皇上能夠選擇發作一二,反正皇上早晚也會自己清君側,他只是提早助他動手罷了。

  「盯得眼都疼了,還盯得不夠緊嗎!」衛崇盡咂著嘴,再喝了口酒,嫌棄得要命。「我走了。」

  夏燁將他送到門外,突然想到什麼,附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兩聲。

  而站在廊道轉角的阮歲年目睹了這一幕,不由看直了眼。

  夏燁俊美無儔,形如勁竹,衛崇盡濃眉大眼,俊朗英挺,眉宇之間有抹懾人的端肅之氣,兩人站在一塊,也不知道夏燁說了什麼,衛崇盡先是勾了唇角,而後低低笑出聲,斂下生人勿近的肅殺氣息,眸底眉梢滿是爽颯,夏嬅也跟著笑了,眉目溫柔似水,教阮歲年看呆了。

  這兩人站在一塊,簡直像是一對璧人,竟是那般登對,教她揪緊了襟口,再也無法往前跨上一步。

  原來,外頭的傳言是真的。

  有人曾傳言夏燁看上衛崇盡,衛崇盡得知後便與夏燁斷了往來,從此兩人不和的說法甚囂塵上,實際上兩人哪有斷了往來,又哪裡不和了?

  全都是騙人的,只為了掩飾兩人私下的往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夏燁勾著衛崇盡的肩,兩人湊得很近,從她的角度望去,他像是吻上了衛崇盡的唇,她狠狠抽口氣,好一會兩人才一路低語而去,而她像是全身被抽出了力氣,無力地跌坐在廊下。

  夏燁是斷袖,她很久以前就知道,所以她還貼心地替他挑選俊美小廝,可為什麼現在撞見這一幕,卻教她這般難受?

  怪怪的。

*             *             *

  夏燁微偏著頭打量著面前用膳的阮歲年,她的頭垂得低低的,瞧也不瞧他一眼。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再也不正眼看他了?

  夏燁邊用膳邊回想,卻想不起是哪一天轉變的,因為他近來很忙碌,有時忙得連家都歸不得,等他終於作息正常,她就是這個樣子了。

  他做錯什麼了?還是他做了什麼惹到她了?

  「丫頭。」他喊著。

  阮歲年頓了一下,應了聲,臉都沒抬。

  「怎麼了?」

  聽他難得的溫柔低嗓,阮歲年不由鼻頭一酸,搖了搖頭,綿軟的嫩嗓帶了點鼻音,道:「沒事。」

  夏燁眉頭微皺,真心覺得他的小妻子是他面臨過的所有事物中最棘手的,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又該如何處理。

  她那嗓音就像是受盡委屈,到底是誰惹了她?

  「丫頭,發生什麼事了?」他擱下碗筷,長指勾著她的下巴,硬是扳起她的臉,果真瞧見她眼眶泛紅,眸底已是一片霧氣。「你倒是說說。」

  要她怎麼說?阮歲年抿了抿唇,滿心思緒只能化為一聲嘆息。「沒事,只是一會要去輔國公府,覺得有點緊張。」

  呵,他的小妻子把他當傻子呢。

  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依賴,她心底有事也不願同他說?

  可是軟磨硬泡了老半天,他的小妻子不說就是不說,他也真的沒轍,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只得帶著她出門,打算回家時再拷問。

  大門外,冠玉侯府的馬車早已經候著,夏燁帶著她要上自家馬車,她卻轉了個彎,硬是上了冠玉侯府的馬車。

  這是……連跟他同乘都不肯了?

  榴衣看著夏燁又看向冠玉侯府的馬車,只能提著裙擺追上自家小姐。

  夏燁只得跟過去,隔著車簾向阮老夫人問安,以示他也同意讓阮歲年搭冠玉侯府的馬車。

  當他回到自己的馬車上時,不住地想,他到底是哪兒惹惱她,教她表現得那般委屈?這一想,馬車都到輔國公府,他還是想不出所以然。

  下了馬車,他往停在後頭的馬車走去,見她要下馬車,才探出手,她卻趕忙抓住榴衣的手。

  夏燁玩味地瞅著從面前快步走過的纖痩身影,朝接著下馬車的阮老夫人和戚氏施禮後,率先踏進輔國公府。

  輔國公眼尖地瞧見夏燁,隨即迎上前來,領著他往裡頭走。

  阮老夫人和負責接待的輔國公夫人寒暄著,一旁的阮歲憐軟軟地喊了一聲姨母,輔國公夫人笑瞇了眼,滿嘴誇贊,目光卻落在後頭的阮歲年身上。

  戚氏意會過來,忙喚道:「歲年,叫聲姨母。」

  阮歲年平撫了情緒,揚笑喊了聲。說是姨母,這關係也扯得有點遠,畢竟這位蕭萬氏是萬家的分支,是萬貴妃隔房的堂姊。

  這一聲姨母她實在是不怎麼喊得出口,畢竟她現在是夏燁的妻子,她對外的關係也會牽扯上他,就怕政事上讓他為難。

  「出落得真是標緻。」輔國公夫人親熱地挽著她。「咱們家老夫人最喜歡你們這些漂亮的年輕姑娘,要是得了閒,就常到國公府裡走動。」

  阮歲年輕應了聲,卻極不習慣她的熱情,怎麼想都覺得是衝著夏燁而來。

  她不禁想,她真不該來的。

  一行人進了輔國公老夫人的院子,裡裡外外都有不少前來祝賀的男女,阮歲年眼尖地瞧見戚覺,下意識垂下眼,避到阮老夫人身後。

  阮老夫人微瞇起眼,帶著阮歲年避到一旁,讓兩人可以錯開。

  「歲年,你是不是在和夏大人置氣?」阮老夫人趁著戚氏和阮歲憐先去祝壽,才低聲問著。

  「沒有。」她回得極快。

  阮老夫人嘆了口氣。「我瞧夏大人對你並不是無意,你心底要是有什麼想法,不妨與他說說,別憋在心裡又與他置氣,長久如此,情再濃都會淡的。」聽她回得那麼快,就知道小倆口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阮歲年抿緊了嘴,她心知祖母說的都對,可現在的她還無法好好面對他。

  她心裡很不舒服,不想見他,但她也怕,要是她不知好歹,真惹怒了他,讓他往後再不想見她……她還是不希望他討厭自己。

  她也討厭自己這矛盾反復的心緒,可她真無法克制,連前世對著戚覺她都沒有這麼不知所措過。

  阮老夫人瞧她臉色變了變,不禁抿唇笑著。

  果真是青澀稚嫩的年紀才能這般肆無忌憚地撒潑,也虧得夏燁願意包容,再者不管她怎麼看,都認為夏燁對孫女是有意的,既是如此,為何沒有圓房?

  難道真的是無法圓房?要真是如此,就太遺憾了。

  等了一會,進去祝壽的人都出來了,阮老夫人才帶著阮歲年進去祝壽,沒多久女眷們全都被帶到外頭看戲。

  輔國公府是先皇賜的宅邸,府內有座天然湖泊,從中引流數條分道,在西邊弄了一座水榭,女眷就是在水榭上看戲,男客則是隔了一條約兩丈寬的溪流,在竹林裡的校場上賽馬射箭。

  雖有竹林和溪流作為屏障,但有心要瞧,女眷這頭是看得見男客那頭的,男客那邊自然也瞧得見女眷這邊。

  說白了,今日借著輔國公老夫人壽辰大肆操辦,有一半也是老夫人為了自家的孫兒挑媳婦,才選了這地點。

  看了一場戲後,年輕小姑娘和剛嫁作人婦的小婦人都坐不太住了,家中的長輩也不拘著小輩,就讓她們在水榭裡走動。

  阮歲年因而鬆了口氣,她實在不怎麼喜歡看戲,也受不了蕭萬氏教人無福消受的熱情,忙帶著榴衣離座。

  站在水榭的廊道上,她下意識朝那片竹林望去,距離有點遠,她只看得見有人走動,卻無法確定是不是夏燁,於是看了一會,她就垂眼看著底下的溪流,思索著今天回去定要好好回應他,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有名無實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的,是她不該貪心,私自難過原來他心底有人,只要他待她好,這不就足夠了?

  她找了許多理由勸告自己,可是一想到他頭一次犯病時闖進她的屋裡,將她抱在懷中,像哄娃兒那般輕拍她的背,還笑得那般溫柔,她的心不禁有點酸。

  那時,他定是把她當成衛大人了吧。

  「在想什麼?」

  阮歲年愣了一下,側頭望去,笑逐顏開地道:「甄蜜,原來你今天也來了。」

  「輔國公老夫人的壽宴,能收到帖子的為何不來?」甄蜜上下打量她,瞧她雖然臉上著妝看不出氣色好壞,但人似乎痩了。「怎了,夏大人待你不好?」

  「怎會這樣問?他待我可好了。」她由衷道。

  認真地回想,夏燁對她真的好到無話可說,給了她房契鋪子,後來還救了她,幫她揍了戚覺一頓,就連嫁妝他都替她備好了,成親後更是再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她還能再奢求什麼?

  他待她已經夠好的了,她卻還對他使性子。

  「既是待你好,怎麼你看起來像是不開心?」

  阮歲年搖了搖頭,「我在氣自己,太不知足了。」

  甄蜜不禁被她逗笑。「你這是在跟我炫耀不成?」

  「哪是?我瞧你氣色很好,似乎比出閣之前還要漂亮了,是不是你家相公很疼你呀?」阮歲年笑得促狹。

  「你這丫頭。」

        甄蜜哪裡會不知道她說什麼,追著她就要打,偏阮歲年繞著柱子硬是讓她打不著。榴衣在旁看著,總算鬆了口氣,不禁想今天參加這場壽宴真是對極了,都不知道多久沒瞧見小姐這般笑鬧了。

  兩人笑鬧了一會就打住,畢竟都已經為人婦,哪能像當姑娘時那般玩鬧。尋了溪畔一處亭子坐下,從這兒能看見戲臺,亦能瞧見有不少姑娘家正在園子裡逛著鬧著。

  她們閒話家常起來,提起彼此出閣後的生活,阮歲年餘光瞥見了蕭萬氏和一位婦人走得很快,朝另一頭的小徑而去。

  「啊……那是武義侯府的二夫人。」甄蜜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何二爺三年前去了端州上任,二夫人為了子女的婚事而留在京城,三年過去了,何二爺任滿要回京述職,哪知道回京之前在端州與人搶花魁鬧出人命,對方是端州前龍衛指揮使的兒子,一怒告到御前。」

  「……是喔,甄蜜,想不到你連這種事都知曉。」她對於京城世家貴族的流言沒太大興趣,甄蜜亦然,可她現在卻是見到誰都說得出誰家的事,教她佩服。

  甄蜜臉蛋一紅,小聲辯解著,絕不承認自己才出閣幾個月就染上道人長短的惡習。「家裡妯娌多,聚在一起總是東家長西家短,尤其我夫君又是皇上御前帶刀護衛,當然比別人知道的清楚。

  「聽說皇上氣得很呢,好似原本有意要提拔何二爺,誰知道竟捅出這種簍子,更糟的是連武義侯世子也被牽扯在內,聽說他在工部當差,向端州那兒買了不少木材,哪知道經了何二爺的手,那些木材竟貴得嚇人,皇上氣得罵了他一頓,戶部左侍郎也因此被革職查辦。」

        阮歲年想了下,問:「那木材是做什麼用途的?」

  甄蜜偏頭看著她,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道:「聽說是輜車。」

  「那怎麼沒涉及兵部呢?這事仔細論起,應該是兵部向工部遞單要打造輜車,再由工部採買,然後跟戶部支款,假設工部和戶部都涉及貪墨,兵部怎能置身事外?邊關無戰事,打造輜車做什麼?要真有戰事,買糧草才是頭一樁吧。」阮歲年一會就想出事情的症結點。

  甄蜜雙眼一亮。「對耶,無端端地打造輜車做什麼?」

  阮歲年微瞇起眼,想起兵部裡頭似乎也有蕭家和萬家人,感覺上這樁事倒不是兩派互鬥,而是頗巧合的用何二爺做了引子,原以為只是一樁小事,哪知道後頭涉及的層面如此廣。

  如果連她都能想到兵部,皇上又如何想不到?這事恐怕還有得查。只是天底下真有這般巧合的事?如果並非巧合,又是誰在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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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3:08: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父親的秘密

  「長寧侯夫人。」

  阮歲年正想得出神,聽見甄蜜喚了人,才回過神,就見萬氏一臉不善地來到面前,冷聲道——

  「夏夫人好大的架子,現在見著人不打聲招呼也不用起身了?」

  阮歲年這才徐緩起身,向萬氏福了福身,「長寧侯夫人。」

  其實真要論品級,她是正一品夫人,長寧侯夫人是三品夫人,應該是長寧侯夫人向她見禮才是,只是算了,畢竟是長輩,又是在別人府上,她不想節外生枝。

  萬氏上下打量著她,哼笑了聲,「果然傳言不假。」

  阮歲年垂著眼,壓根不打算接話。

  就連甄蜜也不想搭理萬氏,正想找個藉口和阮歲年離開,只聽萬氏又道——

  「先前到幾個人家府上做客,聽說夏首輔的夫人還是處子之身,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

  阮歲年聞言,薄薄的臉皮子微微泛紅,直覺得萬氏果真不是個好東西,連這種話都對著晚輩說,簡直是忝不知恥。

  只是這事真有人在外頭傳?這些日子她只有回冠玉侯府,要說有人往外傳,那必定是戚氏,可是這種事看得出來嗎?八成因為知道夏燁是斷袖,才故意酸她的吧,真是不知檢點的長輩。

  「夫人是長輩,晚輩本是不想說什麼,可長輩不慈,晚輩自然不敬,還請見諒。」甄蜜語氣平淡地說完,拉著阮歲年要走。「咱們走。」

  「給我慢著!」萬氏一把拉住阮歲年。「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是哪來的本事煽動夏首輔對付咱們長寧侯府?」

  阮歲年被扯得吃痛,按捺著性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請你放手,否則我可要叫人了。」

  萬氏認定是因為她才會讓長寧侯丟了差事,自然把帳記在她頭上。「你才要給我說清楚,我長寧侯府到底是哪裡對不起你,竟讓你如此對付我們?我自問對你不薄,將你視為女兒看待,任由你和世子書信往來,結果呢,你竟然玩弄世子的感情!你要搞清楚,是你攀上了夏首輔,在御花園的那一天,誰都知道你是故意要他負責才推他進湖的!長寧侯府沒有對不起你,是你嫌貧愛富,另攀高枝!」

  萬氏的嗓門很大,附近的姑娘們不禁都朝這頭看來,就連戲臺那邊也有人頻頻轉頭看著。

  阮歲年直瞪著她,氣得渾身發抖,偏偏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確實,在她沒嫁進長寧侯府前,萬氏和戚覺自然不會露出真面目,她無法指責她任何不是,更可惡的是御花園湖畔的事,她相信萬氏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戚覺逼她的,如今卻反咬她一口,硬要將這事揚開,讓她難堪。

  難道,萬氏忘了她現在的身分嗎?忘了她的夫君是誰嗎?

  「長寧侯夫人,還請自重,這門親事是皇上賜婚,你這麼說,是質疑皇上嗎?」她咬牙沉聲問著。

  萬氏頓了下,回想剛剛自己說了什麼也有些驚。近來因為長寧侯丟了差事,世子手上的閒差也沒了,一家子只靠些田租度日,逼得她日子快過不下去,才會一時氣上心頭,口不擇言。

  「夫人說是我夫君針對長寧侯府,如今你如此待我,我夫君知道後豈會善罷干休?」阮歲年神情平淡,見萬氏臉色變得蒼白,不禁哼笑了聲,「不過說真的,我真不知道原來長寧侯府竟那般困頓,才會有所謂嫌貧愛富的說法,大概也只有我這種蠢姑娘才會差點被騙進長寧侯府,慶幸的是,我沒上當,就算我夫君再如何,也比個畜牲好得太多。」

  「你!」

  「歲年,別再說了。」甄蜜在旁勸阻著,看了看四周,瞧戲臺那兒已經有人走來,附近的姑娘家也在竊竊私語,她低聲道:「長寧侯夫人,要是再鬧下去,歲年臉上無光,你也別想討個好。」

  在別人府上鬧事,往後不管去到哪都不會受人歡迎的。

  阮歲年趁著萬氏放鬆了箝制,抽回了手,看了她一眼,隨即跟著甄蜜離開。

  在重來的這一世裡,憾事已經被阻止,所以她可以平淡看待過往,但不代表她能忍受對方得寸進尺。

  然而才走了兩步,背後被人猛地一推,阮歲年差點往湖畔撲去,幸好甄蜜奮力地將她往回扯,兩人雙雙跌坐在地。

  「別太得意,往後多的是機會收拾你。」萬氏惡狠狠地道。

  阮歲年掌心都磨破了皮,顧不得看自己的傷勢,她趕忙查看甄蜜。「你沒事吧。」

  「我沒事,倒是你的手……」甄蜜瞧她的掌心裡竟還嵌了地上的小石子,眉頭緊皺起來,試著要扶她起身,卻發現她站不起來。「腳受傷了嗎?」

  阮歲年輕點著頭,覺得腳似乎扭傷了,榴衣趕忙扶著另一邊,痛得她掙扎了兩下才站起來。

  「別以為夏燁能護你一輩子。」萬氏哼了聲正要走,卻感覺有抹影子迅如疾電般地閃到面前,嚇得她倒退兩步,不小心踩到石子,狼狽地跌個四腳朝天。

        夏燁瞧也不瞧她一眼,只看著阮歲年,就見她一身狼狽,衫裙都沾上了泥土,手心還滲著血,腳跟根本不敢踩著地。

  他濃眉攢起,惱意化為憤怒在胸口竄動著。

  甄蜜一見他,趕緊側過身,而阮歲年仍愣愣地看著他。

  「……大人,你怎麼跑來了?這邊都是女眷,你……」話未竟,夏燁已經將她打橫抱起,嚇得她驚呼了一聲。

  「去跟老夫人說,我帶夫人先回去了。」他淡道,隨即踏出朝一旁小徑走去。

  榴衣愣了半晌才趕緊去通報。

  夏燁的腳程快,連走帶跑,費上一點功夫就將她給抱上馬車,快到阮歲年連掙扎都忘了。

  一進馬車,他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馬車才剛駛動,他就動手要脫她的鞋,嚇得她趕忙掙扎。

  「別動。」夏燁低斥道,不容置喙地脫下她的鞋襪,看上頭的紅腫並不明顯才微鬆口氣,目光隨即落在她的掌心,怒意張狂滋生著。

  「我沒事。」她小聲地喃著,不由想著他剛剛是什麼時候來的,是不是聽見萬氏說的那些不堪的話?

  「我有事。」

  「咦?發生什麼事了?」難道男客那邊也出了事?不對啊,依他的身分,誰敢在他面前造次來著?

  「我的妻子被人欺了,還不算有事?」

  阮歲年怔愣地看著他,小臉微微發燙,眼眶微微發熱。

  「很疼?」他問,直盯著她的手。

  她搖了搖頭,可憐兮兮地抿起嘴,然後緩緩地往他肩頭一躺。

  夏燁瞠圓了眼,渾身僵硬得不敢動彈。

  兩個時辰前還對他張牙舞爪,兩個時辰後竟投懷送抱,教他不知所措。

  半晌,他長睫微斂,瞅著躺在他肩窩上的阮歲年,她閉著眼,小嘴抿得緊緊的,像是受到了滔天委屈,教他心疼不已。

  原本是想著能多赴宴透透氣也好,他認為大部分的女眷都會討好她,就算有一兩個不長眼的,頂多是言語上討點便宜,誰知道長寧侯家的竟如此大膽,是嫌近來京裡太平靜,野火燒不進長寧侯府嗎?

  他心裡暗暗有了計較,伸手輕撫著她的頭,一路上,誰都沒再開口。

*             *             *

  回府後,夏燁親自幫她挑出了掌心裡的小石子,細心上了藥後再包紮,腳上更是由他親自推拿。

  「今天讓你受委屈了。」他道。

  「沒有。」一點委屈如果能換來他的溫柔,其實很值得。

  淨了手後,他輕撫著她的頭。「傻丫頭,你不需要忍,誰敢對你無禮,罵回去推回去就是,不要傻傻忍受。」

  「如果對方是皇后呢?」她不禁打趣道。

  她知道他肯當她最大的靠山,可她也想要當他的賢內助,不給他扯後腿。

  「打回去。」不假思索的一句話。

  「……別亂教我,我要是上當了怎麼辦?」話是這麼說,她心裡還是甜甜的。這天底下有什麼能甜過相公的甜言蜜語?就算是假的,她也很受用。

  「有我善後,怕什麼?不管怎樣,不能教人欺了,欺了你,就等於踩到我頭上,知道嗎?」事實上,簡直是比將他踐踏在地還要教他不能忍受,要不是眼前還有個局等著收網,哪裡容萬氏放肆。

  聞言,她心暖暖的點頭。

  之後一整個晚上他都陪在她身邊,即便就寢時,他沐浴完仍在床邊坐下。

  「大人?」阮歲年疑惑地看著他。

  「睡吧,我在這兒陪你。」

  阮歲年眨了眨眼,隨即笑瞇了眼,像個執拗討糖吃的孩子終於嚐到了她想要的糖。

  那笑意燦爛如驕陽,教他幾乎看直了眼,不由自主地勾彎了唇,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睡吧。」

  原來,她喜歡他作陪嗎?那麼,他是不是可以搬回房裡與她同床共寢了?

  阮歲年應了聲,帶著笑意閉上眼,心裡決定,明天開始定要對他很好,凡事都以他為主,再也不跟他置氣。

  夏燁近乎貪婪地看著她的睡臉,彷彿難得可以這麼光明正大地看著她,哪怕要他看上一整夜他都不覺得累。

  這是成親後她頭一回笑得這般開心,他不禁想,他得要趕緊處理完手上的事,才能有多一點時間陪伴她。

*             *             *

  翌日,四更時夏燁進宮上早朝,散朝時易珞讓他留下,一道去了御書房。

  「聽說昨天輔國公府上,你夫人受委屈了?」易珞問著。

  「一點誤會罷了。」夏燁笑道。

  「是嗎?」

  「都是一家人。」

  這個答案讓易珞滿意之餘也讓他心生警惕,猜疑他是否真的和萬家走近。

  「夏夫人是朕作主賜婚的,愛卿可不能因為是一家人就讓夫人受委屈。」易珞點到為止地暗示著。

  「臣明白。」他笑意不變地道。

  易珞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對方不痛不癢就算了,他還看不出他笑意底下的思緒,這一點最教他厭惡。

  思索了一下,易珞切入主題,道:「朕在想,唐閣老致仕這麼久了,內閣也該添個人,不知道愛卿心裡可有人選?」

  「皇上,羅閣老的年紀也不小,聽說也有意致仕,臣認為不如一次添進兩人吧,兵部侍郎萬更年是個不錯的人選,吏部侍郎馬喻也不錯。」夏燁笑意不變地道。

  易珞微揚起眉,打量他半晌,心裡五味雜陳。

  夏燁當過他的老師,他很清楚他不只是個驚才絕艷的才子,更是個熟悉兵法和治國策的奇才,懂得如何拿捏百官平衡,還相當洞察人心,深知聖意。

  如果他不是跟睿親王走得那般近,自己也不致於這般防備他,想拿捏他。

  但,如果他願意一心一意地為他所用,他可以前嫌盡棄。

  「……就這麼著吧。」易珞道。

  「臣遵旨。」夏燁彎了唇角。

  把皇上想要的人塞進內閣,在他掌控之下,而其他六部的缺額就能填進他暗地裡培養的人,這般算來他還賺了。

  光是這幾個月來,六部已全塞進他的人,如此就能實質上的管理六部,杜絕貪墨和賣官鬻爵,就不知道他這般用心,皇上何時才能看見。

  夏燁回到內閣處理手邊公文、擬票、起草詔書,光是等這些事告個段落,天色都黑了,他看著迭成好幾座小山的各地奏疏,想了下,收拾了幾份較急迫的奏疏,決定帶回府處理。如果今天能再陪她用膳,她定會開心的。

  他想再瞧瞧她昨晚的笑容,那般滿足,那般牽動他的心弦。

  一回府,果然如他所想,她毫不掩飾她的喜悅,那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說有多俏就有多俏。

  「我馬上吩咐廚房備膳。」她道。

  「我先去書房一趟再回來梳洗。」

  見她點了點頭,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一路抱持著好心情朝書房而去,但遠遠的,他瞧見一個眼生又有些熟悉的男人,十步外他就停下了腳步。

  那個男人站在書房廊簷下,身形挺拔,眉目清朗,一身打扮和衛崇盡有七八分的相似,教他不由微瞇起眼,喃喃道:「可千萬別是我想的那樣。」

  身後的夏煜聽見了,立刻跑去將總管給拽來。

  開玩笑,聽大人這口吻,心情定是瞬間惡劣到極點,他可不想獨自承受。

  總管來到夏燁面前,不等夏燁開口,便道:「那位小廝是夫人親自挑的,說是要伺候大人的。」

  夏燁輕點著頭,唇角笑意愈勾愈彎,最終忍不住放聲大笑。

  夏煜見狀,不著痕跡地退上幾步。

  「好!很好!」夏燁突吼道,嚇得總管臉色發白。「阮歲年,你真的是我的業障!」

  話落,他拂袖離去,夏煜趕忙跟上。

  而阮歲年這頭還開心地在廚房裡指揮著,備的全都是夏燁喜歡的菜,待她回到主屋這兒才知道夏燁竟然出府了。

  「怎麼會這樣?」

  「總管說,大人看到書房外頭的小廝後,大笑著說了很好,又說了……『阮歲年,你真的是我的業障』,然後大人就出府了。」榴衣將總管轉告的一字不差地說完,接著便垂著臉不敢看她。

  業障?阮歲年聽得一頭霧水,不是說很好嗎?不是笑了嗎?為什麼說她是他的業障?這分明是在埋怨她。

  為什麼?她本來就預定再幫他挑個小廝,這個小廝是她花了好幾天的功夫,終於在今天才拍板定案的,心想他和衛崇盡聚少離多,要是身邊有個相似的人服侍,該是可以一解相思,她都這般賢慧地做到這種地步,還不夠嗎?

  她到底是哪裡錯了?還是他對衛崇盡的愛意深到不願一個替代品伺候?

  這個想法像尖銳的剌狠狠地扎進她的心窩裡,痛得她幾乎有些站不住。

  「榴衣,有沒有問總管大人上哪了。」

  「奴婢問過了,可是總管說不曉得。」

  「去吩咐車夫備馬車。」不管他去了哪,她今晚都得去問問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省得她多做多錯還惹得自己心痛難平。

*             *             *

  亂風館,三樓雅房裡,夏燁獨自一人喝酒。

  門開,男子領了人送上幾道菜和一壺酒,隨即在他對面落坐。

  「怎,今天生意不好,讓你得閒陪我用膳?」夏燁要笑不笑地問著。

  「嗯……打從大人成親後就不曾踏進亂風館,今天突然來了,我這個東家能不陪伴一會嗎?」凌湛有張非常出色的臉,五官精雕細琢般,尤其是那雙帶鉤的黑眸,能輕易勾動男男女女的心。

  「你不知道向來只有我能酸人的份嗎?」

  「大人想哪去了?我哪是酸你,不過是落井下石罷了。」凌湛笑容可掬地道。

  夏燁直接抄起筷子丟了過去,凌湛閃也沒閃,手一動就抓下了筷子,隨即又遞還給他。

  「怎麼我身邊就沒個能好好說話的?」

  「物以類聚啊,大人。」

  「……我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你了?」要不然怎麼每個字都夾槍帶棍的?每個人都想逼死他就是了。

  「哪是,是大人現在心亂,沒了玩笑的心思。」凌湛好笑道。「咱們一起長大的,我還沒見過你這般怒氣衝天,到底是哪個沒長眼的惹了你?」

  「不准說她沒長眼。」

  凌湛輕呀了聲。「原來是尊夫人。」

  「別說了。」

  「嗯,我不說,聽就好,大人說吧。」凌湛自動自發地動筷,邊吃邊等著他吐苦水,畢竟已經很多年沒聽他吐苦水了,這種好事不能錯過。

  夏燁本是不想說的,可要是再不找個人說,他真怕胸口這股惡氣會將他活活憋死。於是他只好將他那賢妻的作為娓娓道來,最終,他道:「放眼天下,大抵也找不到像她這般嫻淑貞靜的妻子了。」

  女人大度是美德,可在他眼裡,那是不在乎!

  虧他還為了她的滿足開心而喜悅,滿腦子想要回家陪她,結果她竟如此「善解人意」地送上大禮……他沒吐血是因為他身體太好。

  悻悻然地訴盡委屈,而回應他的是凌湛難得放縱的大笑,他幾乎笑趴在席上,哪有剛剛進門的幾分仙氣?

  「原來你這般好意聆聽就是為了要羞辱我?」夏燁眸色都冷了。

  凌湛笑到渾身沒勁。「你為什麼不乾脆跟她坦白就好了?」

  「你以為我沒想過?可一旦錯過良機,就覺得什麼時候說都不對。」事實上他在等她更靠近自己一點,那時就算她得知真相會氣會惱,也絕對不會拋下他不管。

  「讓她繼續誤會會比較好?」

  夏燁嘆了口氣,一口喝盡了杯中物,才沮喪地道:「只是不想被討厭。」

  她嫁給他並不算兩情相悅,但因為他是斷袖,多少讓她覺得自在一些,如果現在告訴她他不是斷袖,他真的無法猜測她的反應,因為猜不準所以不敢賭。

  「真這麼喜歡?」

  夏燁微瞇著眼,啞聲道:「沒有她,我活不下去。」他經歷過了,沒有她,他如行屍走肉,沒多久也隨她去了。

  就連他也不明白,為何他可以愛一個人愛到生死相隨?他不認為自己有那麼愛她,可是沒有她……很痛,痛到他無法思考,他什麼都不在意了,他只想要再見她一面,想在事發之前護住她,想她想到他願意獻上一切交換。

  凌湛嚇到了,正經坐起,「怎麼以往都沒聽你說過?」夏燁不是個容易動情之人,能讓他說出這些話,那就代表這個人擱在他心底已經久到化為沉痾了。

  「朝堂的煩心事那麼多,明槍暗箭多如牛毛,光想著那些,哪有心思聊那些兒女情長?要不是意外,我也不會娶她。」

  凌湛卻笑瞇眼道:「你要是真不肯娶她,多的是法子,抗旨的事你又不是沒幹過,況且你以斷袖的身分抗旨,皇上在這當頭也不會太為難你,再說白點……這事是你預謀的吧。」

  夏燁咂著嘴,就說了,有些事能騙騙外頭的蠢人,瞞不過親近的人。

  「凌湛,你回來幫我吧,不繼承爵位無所謂,我幫你挪個位置。」他身邊的幕僚都抵不過一個他,他是求才若渴。

  凌湛本是定國公世子,早早就在大理寺當差,可是五年前卻辭了官,放棄襲爵,將爵位讓給其弟,只為了當個磊落的斷袖,甚至經營了小倌館,題名為亂風館。

  「你明知道我對仕途一點興趣都沒有,更何況我跟你不一樣,我是真的斷袖,我可不想像你一樣,哪天被人賜婚,折磨彼此。」他現在多自由自在,為什麼非得要將自己關進牢籠裡?

  「有我在,沒人會給你賜婚。」

  「所以,你的對象要從崇盡變成我?」凌湛皺起眉,十分不苟同。盡管夏燁外貌俊美,但實在不是他愛的那口。

  夏燁頓時黑了臉。「難道我只能用這種法子護著你?你也未免把我瞧得太扁了。」

  「與其說服我,你不如想想怎麼跟尊夫人解釋,否則真不知道這回她會再給你塞什麼人,一個不小心要是著了別人的道,收了哪家的眼線,那就麻煩大了。」話落,他舉起酒杯敬他。

  夏燁臉色黑得更徹底了,他也知道凌湛說得有理,偏偏他怯懦得開不了口,連他都不信自己竟然這般沒出息。

  「你這回是遇到對手了。」

  「不,是業障。」他一輩子以欺人為樂,如今報應來了。

  凌湛被他逗樂了,笑聲不斷。

  「……大人。」門外,夏煜低聲喊著。

  「做什麼?」

  「夫人來了。」

  夏燁端酒杯的手一顫,酒撒在袍子上,凌湛見狀,抽了方巾往他身下擦去,適巧門板被推開,這一幕就落在阮歲年眼裡。

  她瞠圓了眼,夏燁也傻住了,而凌湛幾乎快忍不住笑意。

  這也太巧了些,是不?

  阮歲年緊抿著嘴,轉身就走。

  「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麼?趕緊追人。」凌湛催促著,壓根不希望自己被誤解和夏燁有染。

  夏燁回過神,一把衝到門外,在阮歲年下樓前將她攔下。

  「丫頭。」

  「……你可以玩樂,我回去了。」她噙著鼻音道。

  說起來她早該有心理準備的,上了馬車後,她就猜他是來亂風館,既她猜得出,心裡其實是有底的。

     「丫頭……」天要滅他,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阮歲年吸了口氣,緩緩抬眼,努力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花。「沒關係的,我不會攔著大人。」

  「不是的,你誤會了。」

  「誤會?」

  「我跟凌湛不是那種關係,我們是從小一道長大的好友,剛剛是我打翻了酒,他替我擦拭而已。」

  「……真的?」她不知道該不該信他,但又很想信他。

  剛剛驚鴻一瞥,那個男人教她驚艷極了,儼然是下凡謫仙,俊逸非凡,放眼京城怕是找不到像他這般出眾的男人了,他們倆真的只是朋友?

  「真的。」他說著,決定跟她好生坦白,他已經無法容忍她一再誤解,只是這裡不適合交談,還是回府再說。「咱們先回去。」

  他握著她的手,她卻沒有回握,教他的心涼了一半。

  下樓時,她突道:「所以大人真正心儀的是衛大人?」

  夏燁腳下一滑,險些摔下樓,臉色忽青忽白地瞪著她,要不是怕隔牆有耳,他真想當場跟她說明白。

  「今天那小廝不像衛大人嗎?」她可是親自看了上百個人才挑了這麼個眉目有七成像的男人。

  夏燁眼角抽搐著,沉聲道:「回去再說。」

  阮歲年順從地應了聲,跟著他下樓。在冠玉侯府裡,伯父和她爹都沒有妾,所以她深信男人是可能一生只守著一個女人,可她的夫君這一生守的可能不只一個男人,教她內心五味雜陳。

  為什麼他是這樣的人?

  夏燁察覺她的目光,側眼望去,剛好對上她控訴又埋怨的眼神,像是對他萬般失望,極度痛心,彷彿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天理不容的惡事,教他胸口那抹惡火又衝了上來。

  「回去再跟你說。」他咬牙道。

  曾幾何時,他竟會被人這般誤解,偏還不能辯解……果真是報應!

  然,就在兩人走過一列雅房時,其中一扇門推開,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出,夏燁突地頓住腳步,走在身側的阮歲年不解地跟著停下,正要抬頭望去,那兩抹身影瞬間被夏燁的寬袖給擋住。

  接著她被轉了個方向,按進他的懷裡。

  「大人……」

  「噓。」

  阮歲年貼在他的胸膛上,杏眼瞠得又圓又亮,因為,她剛剛好像看到她爹了,好像看到她爹跟個男人抱在一塊,兩個人貼得很近,近到嘴巴好像也貼在一塊……可是夏燁的寬袖擋住她的視線,教她看得不夠真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重新牽起她的手,她像個木偶般被他帶上馬車,一路上不言不語。回府後夏燁陪著她進主屋,她仍傻愣愣地坐在榻上。

  「丫頭。」

  「那是我爹。」她很篤定。

  「……嗯。」

  「怎會……」她低聲喃著,思緒極為混亂。「所以我爹也是斷袖?如果我爹是斷袖,那我跟我弟是……」

  「丫頭,不是每個斷袖都無法跟女人在一起的。」他試圖安撫她。

  其實,他早就知道阮正豐是斷袖,以往去亂風館時就曾經遇過他,也許是怕自己道出這秘密,所以在宮中或冠玉侯府碰頭時,阮正豐從來不敢拿正眼對他。

  「……那你呢?」淚水在她眸底打轉著。他根本不願碰她,甚至她把臉窩在他肩頭上時,他還渾身僵硬。

  她都知道,只是她想窩在他懷裡,汲取他的溫柔,所以假裝不知道罷了。

  「丫頭,其實我……」

  「大人,我突然覺得好累,我想歇下了。」今晚對她的衝擊太多太大,她需要一點時間想清楚,她不想再從他口中聽到什麼不想聽的了。

  夏燁張了張口,瞧她臉色那般慘白,只得做罷。他只能說,今天真的不是好時機,竟會撞見她父親。

  「我留下來陪你。」

  她搖了搖頭。「我想要一個人靜靜。」

  她必須好好想想,如果她爹真是個斷袖……雖然夏燁說了有些斷袖是能跟女人生孩子,但如果她爹是不能的那個呢?或許她爹待她和弟弟這般冷漠就是因為他倆不是爹的親生子,這麼一來……她真正的父親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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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3:08: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成為名副其實的妻子

  阮歲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袋不斷推敲著各種可能,卻愈想愈害怕。

  母親嫁進冠玉侯府,想隨意見外男的機會幾乎沒有,如果不是外男,那麼最有可能的人選就是大伯父了。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從小伯父就待她極好,甚至比自已的親生女兒都好,而大哥也是,什麼好吃好用、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全都往她屋裡送,也莫怪阮歲憐會對她生出怨氣。

  她愈想愈覺得合理。不過如果爹從未碰過娘,那麼在娘懷她時,他就該猜出是怎麼一回事,又怎會再讓娘有機會懷了弟弟?

  爹和伯父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很想問卻不能問。

  假如她的猜想是真,要是有一天這事被戳穿,她和弟弟的身分恐怕是比外室所出的子女還不如,名字會從族譜上剔除,畢竟這是一樁醜聞,絕不能見光的醜聞,一旦見光,伯父和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她是無所謂,但是弟弟要下場考秋闈,要是名字從族譜上剔除,他考取的功名就沒了,往後也不能參加考舉,不能從商……

        阮歲年身上頓生惡寒,她決定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裡,絕不讓這事有絲毫機會從自己的嘴傳遞出去。

  所以,不能問,必須當做她什麼都沒看見。

  可是……瞧爹那模樣,壓根不像是初次前往亂風館,而夏燁的反應也不像是初次撞見,她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從大人那問清楚?

  她從不知道爹是個斷袖,可這並不代表外頭無人知曉,只要有一天阮家犯了事,天曉得會不會有人趁機拿這件事落井下石?

  思及此,她滿心惴惴不安,這時卻聽見榴衣在外間喊了聲大人。

  她微愕了一下,意外已經這麼晚了,他怎麼來了?

  思索間,房門被推開,她抬眼望去,就見他噙笑走來。

  阮歲年疑惑地看著他,他很自然地往床邊一坐,嚇得她趕忙坐起,正要詢問他這時分怎會過來,也已經一把被他擁住,輕而易舉他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大手輕拍著她的背,像是正哄著她。

  這似曾相識的狀態讓阮歲年心裡一突,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那雙猶似水洗過的黑曜石眼眸噙著濃濃寵溺,四面八方傾覆而來,幾乎要教她沉溺其中。

  他這是……又犯病了吧。

  「夫人,大人……要不要緊?」外頭傳來夏煜擔憂的聲嗓。

  果然!阮歲年閉了閉眼,輕聲道:「沒事,你退下吧。」

  夏煜應了聲便退下了,心想有夫人在,肯定出不了亂子。

  房內,阮歲年把臉枕在夏燁的肩上,不禁想,到底是誰能得到他如此溫柔的對待,那個真正被他擱在心裡的人到底是誰?她真的好羨慕。

  他定是很喜歡那個人吧,要不怎會每每犯病時都這麼做?

  她對夢行症並不了解,但她猜想,許是他犯病時才能將情意傾訴,而在清醒時他說不出口,才會犯了這病,她又不禁想著那個能得他喜愛的人,真的是太幸福了。

  對上他的眼,雖然他的眸底映著自己的身影,但他卻不是看著自己,這個認知,總教她心底一片酸楚。

  她每每告訴自己不能貪心,可他的溫柔讓人上癮,難以戒除。當他這樣看著自己時,她只想更靠近他,偷取不屬於自己的幸福。

  忖著,她已經親上他的下巴,他唇角的笑意停頓了下,隨即笑咧嘴,像個大孩子似的,那般開心又滿足,教她不由紅了眼眶。

  傻瓜,到底是把她當成誰了?

  她笑得苦澀,想從他身上下地,卻被他一把給壓上了床。

        阮歲年瞠圓了眼,他的身體貼覆著她,噙笑的俊俏臉蛋愈靠愈近,在她的錯愕中,吻上了她的唇。

        溫熱的氣息從柔軟的唇傳遞而來,她心跳如擂鼓,懷疑眼前是一場夢。

        他……他怎會親她呢?

        對了,他犯病了,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甚至不知道他現在親吻的人到底是誰。

        這念頭刺痛她,教她企圖掙扎,然而他卻用身體壓住她,輕柔的啄吻變得強勢,撬開她的唇,恣意地纏吮著,那般柔情密意,將她化為一灘春水,忘了該推開他。

        反正,只是一個吻,她竊取這片刻的溫柔是可以被允許的,對不?

        然而,他的吻卻漸濃,噴撒在她鼻息間的氣息越發灼熱,就連身體都隱隱發燙。

        正當她快要無法呼吸,慶幸他終於結束了吻,讓她可以大口的呼吸,下一刻他卻開始解她中衣上的繩結,她忙抓住他的手,卻絲毫阻止不了他。

        他是如此強悍,勢在必行,轉眼間,她的衣襟已經被他拉開。

         ……

        夏燁作了一場美夢,夢醒時他還捨不得張眼。

        他總是睡不好,有時到了三更天依舊無法入睡,身體疲累至極。自從娶了她之後這狀況,稍有改善,要是能與她同床共枕,他想,他定能每日都一夜好眠到天明。

        微伸展四肢準備起身,他的手卻像踫到什麼,細膩如凝脂的觸感教他眉頭微蹙,他不記得他的床上放了這類物品。

        張眼,落入眼裡的是一頭如緞的長髮,他驀地往後一退,驚見在他懷裡的竟是阮歲年。

        他……昨晚又犯病了?

        迎娶她之後就再也沒犯過,他以為這毛病不藥而癒,豈料還是發作了。

        許是他的動作過大,讓原本偎在他懷裡的阮歲年輕吟了一聲,身子微動了下,露出了雪白的赤祼肩頭,他狠抽一口氣的同時,驚覺自己也是赤祼的。

        「大人?」那嬌軟的嗓音帶了點沙啞。

        他僵硬地望去,就見她嬌憨地張眼,似醒未醒的俏顏滿是醉人風情。

        每回犯病,他總記不得做了什麼,但他相信自己絕不會在這當頭與她圓房,那是不可能的。

        他如此告訴自己,微掀開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就連底下都是赤祼的,他的心不由涼了大半,尤其在他瞧見被子上沾染的東西,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人……」阮歲年看著他逐漸鐵青的臉,人才漸漸回過神來,猛地坐起身。

        他是生氣了嗎?

        夏燁的餘光瞥見她赤祼的上半身,教他頓時口乾舌燥了起來,忙拉過被子蓋住她,她卻突地驚喊了聲,整個人都蒙進被子裡。

        夏燁往下一瞧,自己的慾望正高聳著,他又羞又惱,起身撿著自己的衣物,手忙腳亂地穿上。

        他的心跳得又快又急,腳步慌亂地踏出房,一直候在外頭的夏煜本來正要過來問他醒了沒,兩人險些撞在一塊。

        「大人?」夏煜忙頓住腳步,雙手扶著他的肩。「大人,您……」

        多難得,大人竟綁錯了繩結,臉色又青又白,耳朵還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教他好想知道發生什麼事。

         「你昨晚為什麼沒有阻止我?」夏燁咬著牙問。

        那麼美好的一夜怎能發生在他毫無所感的時候!他什麼都不記得!

        「……夫人說不要緊啊。」那是他們夫妻的寢房,他總不好闖進去吧。

        「該死的你!」夏燁怒急了,抬腿就踹,大步朝外走去。

        夏煜無故被踹了一腳,覺得自己冤死了,還得趕緊跟上,簡直是苦命到極點了。

*             *             *

        一整天,在內閣辦公的夏燁一直都無法專注在公務上。

         前往通州查辦巡撫之死的睿親王差不多該要回京了,手邊有許多事得要抓緊時間處理,偏偏他無法集中精神,只因阮歲年半祼的雪脂凝膚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沉不住氣。

        更可怕的是,待會回去,他要如何面對她?

        天色漸暗,他卻坐在案後出神,直到有人踏進他的辦事所,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眸才逐漸清明了起來。

        「萬次輔,怎麼來了?」他噙笑喚著,口氣親熱得很。

        萬更年是萬利建的嫡長子,是個比父親心思更重、更有腦袋的角色,他認為皇上必定會看重萬更年更甚於萬利建,於是他才好心地讓萬更年入閣,讓皇上得償所願之外,也方便他往後一並處理。

        「夏首輔,下官來是代替庶姊向夏首輔道歉。」萬更年滿臉誠意地道。

        夏燁佯裝不解,而後再輕呀了聲。「這事早就揭過了,都是一家人,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夏首輔真是寬宏大量。」萬更年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大相逕庭,他壓根不信夏燁的說詞,尤其在事發之後他還特地在皇上面前舉薦自己入閣,不管怎麼想都覺得事有蹊蹺。

        「以德報怨,多個家人總比多個敵人好,是不?」夏燁笑意不變地道。

        萬更年微揚起眉,猜想他這話意是指他想要和萬家站同一陣線?從未在朝中結黨成派的人,唯有和睿親王走得較近,如今卻願意傾向萬家,有這種可能嗎?

        還是說,他認為睿親王最終回不了京,於是提早選邊站?

        「萬次輔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一步。」夏燁將桌面的公文收拾好,想到要回家,他的腳步就千斤萬斤重,可是不回去也不行,今晚得好好跟她解釋清楚。

        「再次多謝夏首輔以德報怨。」

        夏燁走過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隨即大步離去。

        一個天之驕子會為了家中庶姊特地向他道歉?要說天上會下金子雨,他還比較願意相信。

        不過就是來探探風向,想想怎麼在暗地裡安插自個兒的人,順便看他會不會出手干涉。他才不會干涉,萬更年要是不出手,他才要煩惱呢。

        瞧,這朝堂上的事就是簡單,可是他的妻子……真是棘手。

        這已經不是報應,而是天譴了。

        被認定相當棘手的妻子阮歲年,此刻剛沐浴完,正偷偷摸摸地翻出床底的箱籠,取出最底下的小冊子,窩在床上翻看著。

        她看得專注,臉蛋逐漸翻紅,最後已經不敢直視,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繼續看下去——

        「夫人。」

        她嚇得手一抖,小冊子掉落在地,她趕忙撿起就往枕下塞,假裝若無其事地整理著被褥。

        「夫人,大人回來了。」榴衣奉她的令,只要夏燁一回府就趕忙通知她。

        「趕緊讓廚房備膳。」

        榴衣應下,轉身就出去了。

        阮歲年這下子坐不住了,在房裡不斷地徘徊踱步。早上他臉色鐵青,像是快要發怒,她猜想他很意外自己竟在她身上如此這般,許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只能喜愛男子卻又沾染她,才會發火。

        可事實證明,他對姑娘家是可以的!

        於是,她再次從箱籠裡取出一只小瓶子,那是成親那日四嬸給她的,她以為永遠都不會派上用場,但也許今天就用得著。

        只要兩人有了夫妻之實,或許漸漸的,他會喜歡自己比外面的男人多。

        很多事不去試,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

        雖然這麼做有點自私,但她是他的妻子,自私一點可以吧。

        她握緊小瓶子,突地聽見腳步聲,忙藏進袖袋裡,一回頭便見到夏燁進房來,驀地想起他昨晚的行徑,教她瞬間羞紅了小臉。

        夏燁見她玉白小臉瞬間翻紅,那嬌羞模樣實在讓人十分心癢,那雙大眼含羞帶怯地偷覷他,直教他心旌動搖。

        還好,她並沒有生氣,似乎也沒有排斥他,盡管滿臉羞意還是朝他走來。

        「廚房已經在備膳了,大人要不要先去沐浴?」問的同時,她已經動手替他脫下官袍。

        「……好。」接過她替他備好的衣物,他進了淨房。

        待他出來時,晚膳已經端進屋內,她已經夾了一碟子的菜。

        「晚膳備的都是大人喜歡的菜色,近來天候有點轉熱了,所以備了可以消暑提神的雞湯,大人一會兒多喝點。」她盛了碗湯遞到他面前。

        「多謝。」他嚐了一口,只覺得湯汁頗爽口,於是多喝了幾口才開始用膳。

        阮歲年偷偷地打量他,見他確實喝了一碗湯後,開始在腦海裡沙盤推演著小冊子裡的各種方式。

        「臉怎麼還紅紅的?」

        「……咦?」阮歲年撫著臉,乾笑著。「天氣熱吧。」總不能說她滿腦子淫思邪念,搞得自己臉紅心跳吧。

        「是嗎?」原以為她是害羞,結果是因為天氣熱?夏燁挑了挑眉,用了幾口飯後,不知道怎地連他也覺得有些躁熱,更古怪的是,他似乎有些睏。

        「怎麼了?」瞧他又是捏眉心又是按額角,像是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關係。

        四嬸嬸說,這藥吃下後會覺得睏,再過一刻鐘就會渾身像是著火般熱。

        夏燁吁了一口氣,揚笑道︰「沒事,一會用完飯,我有話跟你說。」

        「喔。」她垂著眼,愈吃愈慢。

        他想跟她說什麼?說他再也不願與她同床?說昨晚是因為他犯病了才如此?

        如果他說的是這些,她寧可不聽,而且這更加堅定了她今晚的決心,非要將他推倒不可。

        夏燁已經用完飯,喝著雞湯等她吃完,可不知怎麼搞的,他睏得眼皮子都快要張不開……怎麼可能?他這一輩子還不曾這麼睏過,睏到像是被下了藥……

        他心頭一頓,不由抬眼看著她。

        他從不吃宮裡的膳食和茶水,能對他下藥,唯有在他府裡,他回家只吃了眼前這頓膳食,不會是她對他下藥吧?

        她想做什麼?將他迷昏,離開這裡?

        「大人,你怎麼了?」瞧他連坐著身子都搖晃了起來,阮歲年忙站起身攙著他。「先到床上躺一下吧。」

        夏燁不肯,緊抓著她不放,啞聲問︰「你對我下藥?」

        阮歲年嚇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只能用力地搖著頭,否認。「沒有!」

        「真的?」不是她,難道會是萬更年?可他沒吃什麼他給的東西阿。

        「真的,你還是先到床上躺一會。」

        「你會陪著我吧。」他緊揪住她的手。

        「當然,我會一直陪著你。」扶著他躺到床上,他還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你的手……」他想起她的手心有傷,藉著看她的傷勢想甩開這該死的睏意,卻瞥見她的手心似乎有點紅腫,傷口像是有點被拉扯過。

        「怎麼看起來比昨兒個還嚴重?忘了上藥了?」

        她嬌羞地垂斂長睫,聲如訥訥地道︰「昨晚你拉著我的手……發洩了幾次。」

        夏燁瞠圓了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他……該死的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到底有多慾求不滿?

        更吊詭的是,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慾望高漲著……他乾脆睡著算了,總好過被她發現自己這不堪的一面。

        想著,不再抵抗睡意,他幾乎是瞬間就沒了意識。

        阮歲年見他閉上了眼,等了一會才輕喚了聲,見他一點反應皆無,她趕緊從床底下找出一捆麻繩,捆綁住他的雙手,另一頭則綁在床柱上。

        看著沉睡的他,她心裡萬分緊張,辣手摧花這種事真的不是人人都做得下手,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沒有退路了。

        爬上床,放下床幔,她脫得只剩貼身衣物,然後顫著手拉開他的腰帶,卻沒有勇氣拉下他的褲子。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心跳聲大得嚇人,幾次伸手又縮手,決心和從小的禮教正劇烈拉鋸,她壓根沒發現床上的人已經逐漸轉醒。

        夏燁微瞇著眼,覺得腦袋有些渙散,無法凝聚思緒。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覺得好熱?

        正忖著,像是有誰褪去他的褲子,有意無意地踫觸著他的下身,他抽了一口氣,張眼望,驚見有人伏在他的腿邊,濕熱的舔弄教他悶哼了聲。

        「……誰!」他怒聲吼道。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歲年呢?

        他掙扎著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雙手竟被捆綁住,而伏在他腿邊的人抬眼,小臉羞紅得像是燙熟的蝦子。

        「……丫頭?」他沒有看錯吧……她剛剛在做什麼?

        「大人……」她怯怯地喊著。

        「你在做什麼?」他粗聲問著。

        他的娘子,莫不是在侵犯他吧?

        「我……」她渾身發抖,猛地一咬牙,當著他的面褪去了貼身衣物,跨坐到他身上。

        夏燁狠抽口氣,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逆沖著直朝身下而去,那柔軟的貼觸幾乎要將他逼瘋。

        阮歲年止不住顫意,攫住了他飽滿的灼熱,試著要從他身上坐下,卻是怎樣也無法順利,急得她快掉淚。

        她不知道藥效能夠支撐多久,就怕藥效沒了,她都還不能成事。

        夏燁覺得自己真的快要瘋了!「蠢丫頭,你到底在做什麼!還不趕緊放開我!」也不想她昨兒個才和他圓過房,今日還如此,她以為她受得了嗎?

        到底是哪個混蛋對她說了什麼,才教她生出了侵犯他的念頭!

        阮歲年被他吼得瑟縮了下,眼淚已經在眸底打轉了。「你再忍一下,等我完事了再放開你。」橫豎終究會教他瞧不起,至少要讓她完事她才甘心。

        於是她再接再厲地努力著,可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還是他剛才吼得太凶,她愈來愈不順利,急得都慌了。

        「到底是誰教你這麼做的!」夏燁發狂似地吼道。

        「沒人教我,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她被吼得掉淚,乾脆豁出去了。「我是你的妻子,我想要成為你名副其實的妻子不對嗎?」

        夏燁傻眼地瞅著她。「可是……昨晚不是……」

        「沒有,你昨天就只是拉著我的手……」她噙著濃濃鼻音控訴著。

        還不是該怪他,要是他昨晚就成事了,她何苦這麼做?「你是斷袖啊,我想跟你當夫妻,不對你下藥,哪有機會?」

        她說著,強硬地往下坐,瞬間倒抽了一口氣,這實在痛得她不敢動彈。

        「我不是斷袖!」夏燁暴咆了一聲。

        該死的!他怎會讓自己被逼進這種窘境?

        情慾在他體內爆開,彷彿連意識都快被吞沒,他感覺獠牙快要冒出頭了,她卻在這當頭打住不動。

        「……嗄?」

        「我不是斷袖!該死的,蠢丫頭還不趕緊鬆開我的手?」他死命地掙扎著,壓根不管麻繩勒痛手腕,他只想解脫。

        「我沒有辦法……」她僵在原地,窒礙難行。

        夏燁粗喘著氣,怒喝了聲,硬是扯斷了挪在床柱上的麻繩,再將手伸至她面前,粗嘎命令,「解開!」

        阮歲年委屈極了,只能乖乖地幫他解開麻繩。

        就在麻繩解開的瞬間,他坐起身,一把將她按入懷裡,教她痛苦地哀嚎出聲。

        「這下你可痛快了,嗯?」他粗聲粗氣地問著,埋在她的體內,用最後一分理智控制自己。

        她是處子,初次行房本就難受,偏偏又對他下了藥,連他都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理智。

        他沒有沾染過女子,而在他懷裡的軟玉溫香是他渴望已久的最愛,不知道在多少個夢裡一再地凌遲他,如今得償所願,他哪能從容?

        她委屈地在他懷裡痛得掉淚,而環抱住她的力道卻逐漸收緊,銅牆鐵壁般地困住她,不給她絲毫退路。

        一整夜,她的啞子都哭嗓了,人都快暈厥過去了,他還發狂般地渴求著。

        她愈是哭愈是求饒,他愈是瘋狂,直到最後,連她也搞不清楚,發狂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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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3:09: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朋友的惡意報復

  又是一夜好眠,就算未張眼,夏燁也感覺渾身舒暢極了。

  微舒展著四肢,卻感覺懷裡像是窩了個人,他猛地張眼,又是一頭如緞的長髮披散在他臂上。

  他閉了閉眼,昨晚的記憶才逐漸回籠。

  該死……他到底做了什麼?

  偎在他懷裡入睡的她,小臉上淚痕尚存,楚楚可憐極了。

  他原本就是頭飢餓的狼,昨晚被她下藥又讓她那般主動引導,他哪裡能克制?沒將她給吞進腹裡她就該偷笑了。

  本來是要跟她解釋他為何當個假斷袖,結果……

  看著她那可憐兮兮的睡臉,他又心旌動搖了起來。她不懂男人,不知道她愈是求饒,只會讓他更加得寸進尺。

  想起她的求饒,他心裡一片酥麻,不禁想,難怪古人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塚,所言不假,他今兒個算是應證了。

  「大人,起了嗎?」門外,夏煜用氣音喚著。

  「……夏煜,向宮中告假,說我身體有恙。」他啞聲道。

  門外的夏煜嚇了一跳,懷疑他是縱欲過度導致有恙……畢竟他就守在外頭一整晚,那個叫榴衣的姑娘半途就羞紅著臉跑走了,虧他撐得住,穩穩地站了一晚。

  屋裡,阮歲年濃纖的長睫輕眨了幾下,疲憊地張開眼。

  「……早,有沒有哪裡不適?」他啞聲問著。

  阮歲年傻愣愣地看著他,待她驀然清醒,嚇得直往後退,發出了陣陣的嘶痛聲,小嘴抿得死緊,眼淚已在眸底打轉。

  「……很疼?」

  她垂斂長睫,斗大的淚水隨即滾出。

  夏燁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不該對他下藥,讓他變成脫韁野馬。

  阮歲年委屈地無聲落淚,與其說身上疼,倒不如是她記得昨晚他粗聲粗氣地罵人,像是極度不齒她的行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見她掉淚,夏燁手足無措,只能用手揩去她的淚水。「你不該對我用藥。」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數落她。

  對她,他是一直隱忍,她卻煽風點火、火上加油,到底想逼死誰?怎能奢望他還有多少理智溫柔對待?

  「是四嬸給我的藥……」她抽噎地道。

  他知道,昨晚就聽她說了,說來說去,全都是他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沒能早點跟你說,我不是斷袖。」

  「可是你明明在宮中——」

  「那是權宜之計,當時我羽翼未豐,親事要是任人擺布,就等同手腳被縛,才會在殿上說我是斷袖。」

  「可是我明明看見你親吻了衛大人。」

  夏燁死瞪著她。「你腦袋不好,連眼睛也壞了?我為什麼要親他!」他再怎麼餓昏頭也不會找個男人!

  「我哪有腦袋不好,女學結業的時候,我可是榜眼!」

  夏燁真是不忍告訴她,女學結業的成績真的不代表聰明或愚笨,那些都是只需要死背的女誡女德,那種東西只是在教導姑娘家要嫻淑貞敬,以夫為天,全都是屁!

  「而且我親眼看到的,那次衛大人來找你,你們站在書房外不知道說什麼,衛大人笑了,你也跟著笑了,你們貼得很近很近,頭都貼在一塊了。」那一幕教她心中說有多痛就有多痛,他還想狡辯!

  夏燁聽完,渾身爆開陣陣雞皮疙瘩,暗自告誡自己,下回絕不會再與衛崇盡貼得那麼近,省得她誤解得這般深。

  「丫頭,不是那樣的……」他只是想了個法子整戚覺,要衛崇盡順手幫他一把而已,為什麼在她眼裡卻變得如此走樣?

  「你們看起來那麼登對,他俊朗英氣,你俊美無儔,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讓我光是看著都覺得自慚形穢,我也想過不要爭,要順著你才行,可是……」話未竟,後頭的埋怨全被他封在嘴裡。

  她傻愣地眨著眼,淚珠還掛在長睫上。

  半晌,他止住了吻,情難自禁地貼覆輕啄著。

  「沒有,我的身邊從沒有過任何一個人,男人女人都沒有,那都是假的,刻意讓人誤解的。」他粗啞喃著。

  她直睇著他,很想相信他,可是——

  「你第一次犯病時抱著我,神情好溫柔,像是看著什麼失而復得的珍寶,將我摟進懷裡,輕拍著我的背……前晚犯病時也是如此,如果你心裡沒有那樣的一個人,怎會出現那樣的神情?」

  那般寵溺至極的神情,是他清醒時她不曾見過的。

  那是愛一個人的表情,可以掏盡一切給予的深情,她很嫉妒。

  夏燁啞然,因為他犯病時的那段記憶是空白的,他從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又有什麼表情。從前世到今生,他都下意識將這份情感埋在黑暗裡,只有自己最無意識的時候,才任由情感傾洩而出。

  「沒有關係,我不是你心裡擱在第一位的人,可是至少你要在心裡留一點位置給我,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她泣淚央求的卑微,教他不由將她摟進懷裡。「丫頭,那個人是你啊。」

  「……咦?」

  「我心裡自始至終唯有你,再無他人。」

  阮歲年一臉難以置信,懷疑自己聽錯了。

  見狀,幾乎要讓夏燁氣笑,虧他把這如此艱辛的話給說出口了,她竟然還一臉懵樣。

  「不然你以為在御花園的湖畔,你能將我給撞進湖裡嗎?」換個說法,她是不是比較能相信了?

  她抽了口氣。「你是故意摔進湖裡的!」就說了,她不可能將他撞進湖裡的。

  「是。」

  「……為什麼?」

  「壞你清白,讓皇上賜婚!如此一來,誰還敢跟我搶你!」這蹩腳的伎倆就非得要他說得這麼清楚嗎?

  「……為什麼?」

  夏燁瞪著她,這次真被氣笑了。「我也挺想知道為什麼……天底下的姑娘何其多,我偏瞧上一個蠢丫頭,凡事教我牽腸掛肚……我到底造了什麼孽,老天就非這樣整我?」

  朝裡的官員哪個不像饅頭任他掐圓揉扁,可出了朝堂回到家,他真的哀嘆他滿腦子計謀,對她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顧慮太多,擔憂太多,以致於行事綁手綁腳,到最後,還被她……強了。

  多美好的人生,天底下能被妻子給強了的男人,能有幾人?

  阮歲年原本處在他變相告白的錯愕裡,再聽他這一席話,不管怎麼聽,她都覺得不是褒,而是眨又酸。

  「你可以休妻啊!」他真的是因為把她擱在心上才設套娶了她?他是為了羞辱她才娶她的吧!

  「偏不!我好不容易才娶到手,休想要我休妻,你就別作夢了,這一輩子你就只能是夏夫人。」

  見他佯裝凶狠的眉眼,狀似無情實則情深的模樣,阮歲年破涕為笑。

  她終於笑了,他也終於鬆了口氣,天曉得他一直很怕女人的眼淚,總是用之不竭地流,都不怕哭壞眼。

  「所以,你喜歡我?」她噙著淚笑問著。

  所以前世他才會待她那麼好?可多傻呀,那時她都已經嫁作人婦了。

  「……是。」為什麼要逼問他如此難出口的言語?甜言蜜語,遠比陪皇上說鬼話要艱難得多。

  「可是,為什麼你會喜歡我?」淚珠還點在睫上,笑意仍掛在嘴邊,阮歲年不依不撓地繼續問。

  夏燁瞪著她,認為聖賢說的一點都沒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你為什麼滿腦袋都是為什麼?」為什麼要質疑他?他已經質疑自己很多次,犯不著連她也一起質疑。

  不就是一份掛念?誰知道這一份掛念竟會在心底積沙成塔,直到她訂親時才教他驚覺,他也不想如此。

  「我想了想,我六歲之後咱們就沒碰過面,再者咱們相差了十歲……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她質疑不是沒原因,實在是太沒道理。

  夏燁眼角抽搐了下,無法容忍她看自己的眼光瞬間轉換,像是看個登徒子,一個喜歡幼女的登徒子……

  她到底還想要將他貶得多低?

  「……也許你並沒有見到我,但是我有見到你。」夏燁咬牙道。「這些年來,每年我都能見上你幾面。」

  和冠玉侯有交情的是他父親,並不是他,可是因為她,逢年節他必定到冠玉侯府走動,知曉阮老夫人帶她去了哪裡,他也總是會刻意前往,看著她從小姑娘變成大姑娘,看著她臉上笑意燦爛卻藏著一抹鬱色。

  她的喜悅是假的,傷悲全都藏在笑臉底下,就像是另一個他,緊緊地扣住他心頭那根弦,要他怎能無視?

  「你偷窺我?」

  夏燁閉了閉眼,索性起身,再跟她說下去,說不定他扛不住就會吐出一缸血。

  起身穿了衣物,差了外頭的人進來,直接連著被子將她打橫抱起。

  阮歲年嚇得忙從被子探出頭。「你要做什麼?」

  她問的同時,瞧見了榴衣和杜嬤嬤進了房,她瞬間羞紅了臉。

  「沐浴,床上得好生整理。」夏燁淡道,不由分說地抱著她進了淨室。

  他這淨室好,外頭燒著爐火,隨時都有熱水可用,他直接拉開被子把她擱進池子裡,自個兒脫了衣物。

  「你、你要幹麼?」阮歲年嚇得環胸往池子邊上退。

  夏燁涼涼看她一眼。「放心,我這個人至少還幹不出下藥侵犯的惡事來。」

  阮歲年哪裡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一張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那還是你四嬸給的藥呢。」瞧他脫個精光,她趕忙垂下眼,胸口撲通撲通地跳著,想到他昨晚的可怕,她現在只想逃。

  夏燁進了水池,一把就將她拎回,抱在胸前。「她也是你四嬸,你要是沒有那份心思,她給了你什麼也無濟於事,是不?」

  阮歲年哪裡聽得進他說什麼,她整個人赤裸裸的坐在他懷裡,只怕他又凶性大發。

  「昨晚本來要跟你說我並非斷袖,想跟你做有名有實的夫妻,你倒好,直接對我下藥,就把我給辦了。」他說著,硬轉動她的臉,強迫她注視著自己,就見她臉上的紅暈一路染到肩頭,甚至水下……他趕緊抬高自己的目光。

  「你……不要用那種字眼。」好像她是個辣手摧花的登徒子。

  「你說,這事要是讓人知道,我還要不要臉?」他嘴裡逗著,雙眼卻近乎貪婪地瞅著她的肩頭,掬起水從她細嫩的頸項淌落。

  阮歲年打了個顫,怯生生地道:「你不說,誰會知道。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是斷袖,你早該告訴我,或者早點圓房。」至少她不用滿腦子胡思亂想,還強迫自己定要做個大度賢妻。

  「嗯,我不知道你這麼想跟我圓房,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我沒有想跟你圓房!」她羞惱喊著,聲音卻小如蚊鳴,半點氣勢皆無。

  「那又為何對我下藥?」他微瞇起眼,笑得很壞,見她羞惱得快掉淚,才在她唇上啄了下,暫時放過她。

  他環抱著她,享受這片刻靜謐背後的幸福,唇角不自覺地微勾。

  不管她是出自什麼原因想與他圓房,對他而言都向前邁出了一大步,他想,他會等到她愛他的那一天。

  「丫頭,趕緊愛我,要是太晚愛上我,說不定我就無法陪你到老了。」他貼在她耳畔低喃著。

  她是他讓人生重來的籌碼之一,如果她無法愛他,從他重生開始計算的一年內,他便會死去。一開始他並沒有那麼貪心,他要的是她的安好,偏偏他可以計算他人,卻無法計算自己的心可以變得多貪婪。

  現在的他,想要與她到老。

  「胡說什麼。」她羞到無法響應,只能嬌嗔。

  「我說的都是真的,丫頭,這一輩子,你陪我到老,好嗎?」他不想再像上一世鬱鬱寡歡而死。

  她嬌瞋著他,心底很羞,但還是咬著唇輕輕地點著頭。

  夏燁喜出望外,吻上她的唇,那柔軟的滋味教他一再上癮,難以戒除。

  她沒有抗拒,甚至也喜歡他的親吻,但是當他的手開始覆上她的胸時,她驚慌張眼,就怕他又惡虎撲羊。

  夏燁被她的眼神給逗笑了,親了親她的額頭,「下次不用藥,你就不怕了。」他笑說著。

  她羞惱垂著臉,心想這件事很可能讓他說上一輩子,也許等到有天兒女成群了,他也會不正經地對著孩子們說。

  盡管很羞人,但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她就大人大量地不跟他計較了。

  出了淨房,他不容她拒絕地替她上藥,還替她穿上衣裳,喂她吃飯,全都不假他人之手。

  「我可以自己來。」她臉紅似火地道。

  這個人……遠比她想像的還要惡劣,他竟然不顧她的意願就幫她上藥穿衣,光天化日之下,他怎能如此?

  「乖,我來。」他不由分說地將菜夾到她嘴邊,硬是逼她張口。「是我害你下不了床,自然該由我服侍你,況且……這也算是報答你昨晚的好生伺候。」

  阮歲年羞得快掉淚,氣惱他那張嘴那般愛酸人。

  可她還能如何?他臉上帶笑,態度卻強硬得很,她要是不順著他,誰知道一會還要怎麼折騰。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頓飯,他差人收拾再送上一壺茶,就直接坐在床畔。

  「你不用上朝嗎?」她這才發現不對勁,天色都大亮了,他竟然還在家裡。

  「告假三天。」

  「為什麼?難道是朝中出了什麼事?」

  他涼涼看她一眼。「非得要朝中出事,我才能待在家?」

  「不然?」

  夏燁笑瞇眼俯近她。「自然是為了要照顧你,誰讓我把你給傷了呢?所以你要記住,千萬別再對我用藥。」

  「……你到底要說幾次?」她羞惱吼著,以為氣勢磅礡,其實就跟貓兒喵叫沒兩樣,畢竟實在是無法理直氣壯反駁的事。

  「嗯,次數難以估算,橫豎就是一輩子。」

  阮歲年乾脆拉過被子蒙頭,當龜。

  夏燁低低笑開,拉下她的被子。「不鬧你了,睡一會吧。」他往她身側一躺,將她摟進懷裡。

  「你……不會是……」她神色驚慌極了。

  夏燁咂著嘴。「放心,昨晚被你榨乾了。」那真是一整個淋漓盡致,筋疲力盡,才能教他如此好眠。

  阮歲年乾脆摀著耳朵,再也不要聽他三句就不離口的酸言酸語。

  她原以為她沒法子睡著,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累了,不一會她就沉沉睡去,就連他是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等到她醒來,身畔的位置早就涼透了。

  這回醒來,精神了許多,感覺下身的痛楚也緩和不少,她才將榴衣給喚進房內梳洗,邊問著,「大人呢?」

  「好像有位大人來訪,大人去書房見客了。」榴衣想了下才道。

  「是不是姓衛?」

  「奴婢不知道。」

  阮歲年垂眼想了下,待榴衣替她挽好了髻,特地戴上一副紅寶石的頭面,再換了一襲桃紅色對襟襦衫,搭了條同色的流光紗繡銀邊八幅裙,猶如化為人形的桃花精,下凡踏青。

  榴衣瞅著她,忍不住誇她越發出落得美,那眸底眉梢都噙了股醉人的媚態,只是——

  「夫人要去哪?」

  「沒,我要去書房。」

  榴衣疑惑了,只是去書房,為何要盛大妝扮?

*             *             *

  書房裡,衛崇盡懶懶打量著正在煮茶的夏燁,待接過了茶,才道:「我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麼事,今日才沒上朝,誰知道你看起來春風得意,過得很好嘛。」

  夏燁確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沒必要跟他提,直接切題。「可有發現蛛絲馬跡?」快點說完,他還趕著回房。

  「當然有,長寧侯世子進了五城兵馬司,還是他爹原本那個位置。」

  「是嗎?」夏燁笑瞇眼。

  去年兵部遞單,工部採買了一批木材打造輜車,錢從戶部出來了,木材也運到工部了,卻沒有瞧見輜車。他遲遲沒有硬揭這件事,是因為尚未查到輜車在哪,所以特地放戚覺一馬,就是等著看萬家將他安插進哪個單位,他就能確定輜車究竟藏在哪裡。

  戚覺可是萬利建的外孫,他們必然會找上與自己關係緊密的人看守,如此才能安心,是不?!

  「呵,可真是多虧他了。」夏燁笑得可樂了。

  輜車,看似一點也不舉足輕重的東西,在關鍵時候,卻能夠成為造反的證據。

  衛崇盡知道他一直在追查輜車的下落,卻沒想到他是利用戚覺和萬家的關係。「……就因為長寧侯夫人傷了你的媳婦,所以你意氣用事,要長寧侯滿門陪葬?」雖然他不認為夏燁會在朝政上是非不分,但他真的覺得這一回確實是他意氣用事了。

  「是。」夏燁大方承認。

  當然,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上一世,戚覺逼死了阮歲年,他也將戚覺凌遲至死,這一世,他要讓戚覺知道何謂生不如死。

  上一世是他失去理智才讓戚覺死得那般便宜,這一世他要讓他後悔招惹歲年。

  「有必要這麼做?」

  「崇盡,長寧侯和萬家的關係本就同一陣線,斬草本來就該除根。」他說得理直氣壯,一點都不會臉紅。

  「好吧,那你動作快,王爺快回京了。」

  「不,這事得等王爺回來後再處置,否則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衛崇盡垂眼想了下,似乎是如此。

  「王爺回來,必定會讓皇上對楚、萬兩家感到不耐和厭煩,屆時我再補上一腳,讓皇上心生警戒,教皇上自己清君側。」

  「嗯,借刀殺人是你的強項。」衛崇盡呷了一口茶道。

  「好說,我偶爾也會親自動手。」

  衛崇盡笑了笑。「聽說昨天五軍都督發出了八百里加急的信去往明州,調動明州十個衛所移汛操演。」

  「喔,那真是太感謝他了,幫了大忙。」太好了,未來一段時日必會派上用場,省了不少功夫。

        可笑的建議?管好他的戶部不就得了。

  反正現在有個名正言順的五軍都督,用了個最合理不過的移汛當藉口,明面上不是好看多了?

  只是一個權傾一方的文官,皇上心裡不會覺得太扎,畢竟權力再怎麼大,都是皇上給的,但要是掌領重兵的武官那就不同了,有時行動太快反倒會剌激帝王天生多疑的自我防備。

  可惜,萬利建似乎還沒察覺這一點。

  衛崇盡放聲大笑,往他肩頭一靠。「你這小子這話要是讓萬利建聽見,他不吐口血才怪。」

  「體內髒血太多,偶爾吐個兩口也是不錯。」夏燁哼哼兩聲。

  衛崇盡笑得痛快,一會才又問:「可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告假三日?」

  「應該不只三日,至少要告假到……王爺回京面聖後。」夏燁稍稍掂算了下。「現在內閣裡有個萬次輔,皇上可重用他了,我不想去爭寵。」

  「真的是因為朝政的關係才告假?」不像呀,認識這小子這麼久,他還不曾見他笑得如此神采飛揚,肯定是發生了與朝政無關的好事。

  夏燁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什麼,道:「對了,往後你盡量別過來這兒,有事讓人傳信,咱們在凌湛那兒碰頭。」

  「有人盯上我了?不可能。」

  「小心為上。」他的理由很正當,總不能要他說——你來了,我娘子很不痛快?他想清楚了,歲年那段時日陰陽怪氣的,就是因為她誤會他和衛崇盡,為保自己日後婚姻生活愉快,他有必要和兄弟切割。

  衛崇盡微瞇起眼,心裡不怎麼相信,正要開口,外頭卻響起夏煜的聲音——

  「大人,夫人來了。」

  正在斟茶的夏燁手一抖,險些燙著自己,忙將茶壺擱下,拉起衛崇盡。「行了,事情都差不多,就這樣。還有,往後都約在凌湛那兒。」

  衛崇盡任由他推出門外,側眼望去,就見個秀妍端麗的姑娘朝自己福了福身,不由朝夏燁笑得促狹,湊在他耳邊問:「是不是尊夫人以為咱們有染?」

  「誰跟你有染!」夏燁橫眼瞪去。

  衛崇盡笑得可樂了,想當年市井流傳著他倆是一對的傳言,這小子從不辯解,害他娘子因而誤解,氣得和他打了一架,有好一段時日都不想見他,如今似乎是風水輪流轉了,這小子急著撇清呢。

  怎能讓他如願?當年那筆帳他還記著呢,今天剛好連本帶利討回來。

  於是,衛崇盡笑瞇眼地貼著夏燁的頰,把夏燁嚇得倒抽口氣,想將他推開,結果卻反被箝制住,還在他耳邊很邪惡地道:「當初,你讓我娘子冷落了我個把月,現在,也讓你嘗嘗同樣的滋味。」

  話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親上夏燁的嘴,瞬間夏燁瞠圓了眼,一把將他推開,用力地抹著嘴。

  「衛崇盡,我宰了你!」他光火怒咆著。

  衛崇盡畢竟是武官,身手俐落極了,三兩下就離他幾丈遠,朝他拋了個飛吻。「你捨得嗎?盛郎。」盛是夏燁的表字,他喊得曖昧,瞧夏燁臉色鐵青的模樣,他就解氣極了,哈哈大笑地離開。

  夏燁瞪著他離去的方向,眼角餘光瞥見他的娘子轉身就走,他三兩步將她攔下,握住她的手。

  「丫頭,那小子跟我鬧著玩的。」他急聲解釋。

  「嗯。」

  「真的。」

  「嗯。」

  「……你倒是說話,這樣嗯,到底是什麼意思?」嗯什麼嗯,敷衍人也該有個限度!他雖惱,但心裡更忐忑。

  「我不知道男人之間親吻也可以是鬧著玩的。」她抿著嘴道。

  他根本就是騙她的,說什麼心裡只有她一人……鬼話連篇,她怎會信了一個擅長舌辯的男人?

  「沒有親到,那是你的位置看來的錯覺,不信你問夏煜。」他精準地往後一指。

  可惜,還在石化中的夏煜沒能接上話,因為他太錯愕,他對大人到底是不是斷袖一事向來抱持懷疑的態度,但剛剛他不怎麼懷疑了。

  因為從他的角度,他確定,親到了。

  但,他能講嗎?不行吧,可他又不習慣做偽證。

  等不到夏煜背書,夏燁冷冷地睨去,決定明天就替他找下一份差事。

  正忖著,阮歲年甩開了他的手,他乾脆向前一步將她打橫抱起,無視她的掙扎,大步朝書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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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3:09: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情書大肆流傳

  不管阮歲年要不要聽,一進書房,夏燁就直說:「當年,為了讓人相信我是斷袖,我和衛崇盡一直走得很近,那小子如今記恨我不辯解,害他遭他妻子冷落個把月,所以他現在想陷害我,就是這樣而已。」

  不要讓他逮到,否則他一定要宰了衛崇盡那個混蛋!

  「你先放我下來。」

  「你先相信我。」

  阮歲年咬了咬唇,惱火地瞪著他。「不管怎樣,我剛才親眼看見他親你,他是真的親你,哪個男人會無緣無故去親一個男人的嘴?」

  她特地裝扮,就是想用主母的姿態壓過衛崇盡,誰知道她竟目睹到最難堪的一幕。衛崇盡明知道她在場,竟然還親她的男人……簡直是不可理喻,最可恨的是,他竟然還由著他!死人嗎?都不知道要將人推開!

  夏燁閉了閉眼,決定下回再見到衛崇盡時至少要先打斷他一條腿!

  「好吧,我跟你坦白,其實是衛崇盡心儀我許久,當年他知道我利用他,所以才會氣得和我斷絕往來一段時間,但畢竟我與他都是朝廷命官,又是十多年的交情,避不開見面,尤其睿親王即將回京,我與他有太多事得處理,往來是逼不得已的。」既然衛崇盡陷害他,就別怪他不義了。

        阮歲年聽著,覺得這個似乎比較有道理,聽到最後,眉頭不由微蹙著。「睿親王回來有問題嗎?難道……他想造反?」

  上一世,皇上遭皇后毒殺駕崩時有諸多流言,好比其實是睿親王暗中動手再嫁禍給皇后,可因為睿親王並未登基,反倒強硬地讓皇上唯一的子嗣登基,所以流言不攻自破。

  這一回,情況會改變嗎?

  畢竟他已經改變了她原本的命運,誰知道這個改變是不是會連帶地牽動後頭的歷史?「你在胡說什麼?王爺要是有心角逐大位,皇上還能坐在那把龍椅上嗎?」夏燁低斥,實是被她大逆不道的話給嚇著。

  她抿了抿唇。「既是如此,為何睿王爺回京,你和衛大人之間會有太多事得處理?」就算要騙她,好歹也騙得像樣點。

  「朝堂上波譎雲詭,我也很難跟你解釋,就好比我為何告假不進宮,那是因為有些時候要揣著明白當糊塗才能避災。」夏燁說得語重心長,直接將她抱進書房後頭的隔間,將她安置在床上。

  阮歲年坐在床上,思索了下,道:「上一回輔國公老夫人生辰時,我一個好友跟我提起武義侯家的二爺因為在端州鬧了事,因而揭開了工部貪墨,戶部也逃不開關係,可那時聽說起因是因為兵部為了輜車才跟工部遞單的,如今四海升平,打造輜車不是很怪嗎?難不成有人私下謀反,所以你們在忙著阻止這事?」

  夏燁剛要在她身旁落坐,聽她這麼一說,雙眼亮了起來。

  果然,他看中的姑娘是如此聰慧,可……如果她真是如此聰慧,上一世又怎會被感覺那個狼子野心的給拐了?

  「我猜中了?」瞧他瞬間黑亮的眸,她心裡有點小小得意起來。

  「雖不中亦不遠。」那批打造的可不只是輜車,還有一批箭矢,他之所以會注意到,是因為工部曾打造了一批箭頭,如今數目對不上,才會教他起疑而往下追查。

  萬家早晚會造反,但是除去王爺對他們來說才是當務之急。

  這一回為了護她,有些事與上一世的走向不一樣了,但不管是楚家還是萬家,他們最終的目標是不會變的。

  「你會不會有危險?」她問。

  她毫不掩飾的擔憂實在教他受用極了。「放心吧,我都布署好了,不可能出岔子。」為了與她白頭,他行事都十二萬分小心,反復推敲演練,絕不容任何差錯。

  比較麻煩的是,朝堂上的事好掌握,可她們女眷中的相處卻難以掌控,好比她上回祝個壽就讓萬氏給傷了,這種狀況,饒是他也難以及時出手。

  他曾要衛崇盡給他挑兩個懂武的丫鬟,到現在都還沒有著落,眼前這狀況,他也不想託他了,省得節外生枝。

  「不管怎樣,你絕不能和衛大人私下獨處,他是個武官,力氣肯定比你大,他要是對你下藥還是把你綁起來,你根本掙不脫。」

  「……丫頭,不是每個人都能仿你那行徑的……」他幽幽地道。

  她說的,不都是她對他做的?

  阮歲年小臉翻紅,羞惱地要起身,就被他一把拉進懷裡。

  「身子不是還不適,別亂跑了,我陪你躺一會。」

  「我不倦。」

  「可是我倦了。」他需要用軟玉溫香,讓他忘記衛崇盡那個混蛋幹的蠢事。「昨晚我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阮歲年回頭瞪著他,硬是從他身上掙脫,惱他老是拿昨晚的事笑她,本是要離開的,餘光卻瞥見左手邊的牆面上掛了一幅畫,令她不由停下腳步。

  那是……

  「那是我爹,你的公爹。」夏燁從她身後環抱住人。

  阮歲年難以置信地瞪著那幅畫,只因畫像上的人就是夢中那個男人,與她交易答允讓她重回人世的人,盡管記憶模糊了,可只要再見一面,她一定會想起。

  而那個人,竟是他爹?

  該不會……他與她談條件,是為了夏燁的姻緣?能讓她重生的人,必定是神通廣大的,會知道夏燁喜歡她,壓根不奇怪,可為何他要她得到夏燁的眼淚?

  「怎了?」他扳正她的身子與她對視。

  「……跟你長得很像。」她沒說錯,眞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眉眼。

  「我可沒那麼倒霉跟他長得像。」夏燁啐了聲。

  阮歲年錯愕之間聽出他話裡的嫌惡。「你和公爹……不睦?」

  夏燁笑了笑。「沒有不睦,但也不是很好,橫豎……沒事。」說來他爹也沒錯,那時他爹是太傅,更是帝師,所以大半時間都待在宮中,母親生阿燦時出了意外,他爹都沒能趕得及回來見母親最後一眼。

  當初他痛恨父親的絕情,現在的他也懂了父親當年失去妻子的痛,懂得父親並非無情,再加上如今他能重生還是託了父親的福,所以,兩清了。

  見他不想再提,她也不勉強,只是想到那個人,她不免想起早就被她拋諸腦後的交易,脫口問:「我問你,你哭過嗎?」

  夏燁揚眉睨著她。「三歲之後就沒有了。」他三歲啟蒙,天天對著他爹那張死人臉,有眼淚也被逼得沒眼淚了。

  阮歲年微張口,不禁想,他爹在整她吧……一個傷了眼不會流淚的夏燦,一個三歲之後就沒哭過的夏燁……根本是陰她啊!

  「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突問起這種事?」他想起她也這樣問過阿燦,莫不是這裡頭透著什麼玄機?

  也許,他真的肖父,上一世她去世時,他雖痛到極致,卻沒有掉過一滴淚。

  「所以,不管怎樣,你都不會掉淚?」她無奈地問著。

  夏燁微揚起眉,想了一下,笑得很壞。「……也許,哪天你又使壞,我就會在床上被你弄哭了。」

  阮歲年聞言,羞惱地往他腰邊狠擰了下。「你是打算笑我一輩子了?」

  夏燁吃痛地嘶了聲,還是沒打算放過她。「那當然,等到有天咱們有了孩子,我就跟孩子們說,等咱們有了孫子,我就跟孫子們說,要這樣一代代地流傳下去,讓他們知道咱們這一派能夠不斷嗣,全都多虧了你。」

  「你敢欺負我,早晚有天弄哭你!」都不知道她在擔憂什麼,老是這樣笑話她,等到哪天她要不到他的眼淚,早早就離開他,瞧他怎麼辦。

        「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可好?」他乾脆一把將她給抱上床。

  她嚇得往內牆退,以為他真要發狂要了自己,豈料他只是逗逗她,搔癢搔得她淚流滿面又笑聲不斷。

  在她覺得自己笑到快斷氣時,她不禁想,對了,這也是流淚的一種法子!

  可無論她如何反擊,他就是不為所動,最終的下場是她笑累了無法動彈,在意識模糊之際,她還搜腸刮肚地想,到底要怎麼讓他哭……好難。

*             *             *

  夏燁果真是連連告假不進內閣不上朝,第五天,皇上還特地派了太醫前來診脈,診斷結果說是他陰陽不調,裡外失和,太醫便回去覆命。

  「你真的生病了?」阮歲年攥眉問著。

  夏燁一下從床上坐起。「像嗎?」

  「不像。」他氣色紅潤,雙眼清明有神,哪有一絲病態。

  「那就是了,不過是讓太醫有個說法回去交代,總不好讓人難為嘛。」

  「所以太醫是你的同夥?」虧她還擔心皇上突然派了個太醫來,要是揭穿他裝病的話,那可不是小事。

  「說什麼同夥,那是朋友。」他咂著嘴,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你到底把你相公當成什麼樣的人了?」

  「……欺上瞞下、隻手遮天的人。」她老實道。

  他身為首輔,並不偏倚哪個黨派,想必朝中有許多人想拉攏他,既想拉攏,那就得討好,賣幾個人情都應該。

  夏燁涼涼地看著她。「說錯話了,該罰。」話落,直接將她壓在床上。

  阮歲年嚇得驚呼一聲,下一刻緊揪住他滑進她衣衫底下的手。「你、你你……大白天的,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安分了許久,久到她忘了防備他,如今突然動手,差點將她嚇得魂飛魄散。

  直至今日,她還未能放下對那日的恐懼,她是絕對不肯再來一回的。

  「想跟你生個孩子。」他啞聲喃著,啄了啄她的唇。「總得要個孩子,才能跟你祖母交代,是不?否則她只會擔心你往後無依無靠。」

  想起祖母的擔憂和愧疚,她心裡鬆動了,可是一想起那晚,她就怕得膽寒。「再過幾日吧,孩子又不是說要就能要的,況且大白天宣淫,你怎麼好意思!」還說是身體有恙,他怎麼有臉說?

  「那就說好晚上了。」雖說有點差強人意,但,還行。

  阮歲年愣了一下,這才驚覺自己根本就被這人拐了。他拿朝堂上對付人的那套對付她,說什麼祖母擔憂……他是摸清她的底細,知道哪兒是她的軟肋才那麼說的!

  「卑鄙小人。」她小聲罵著。

  夏燁骨節分明的指往她柔嫩的唇上一按,黑曜石般的眸萬般柔情地凝睇著她,像是將天地間凝聚的深情都投注在她身上。

  「噓,我不許你這麼罵自己,雖說你下藥將我給辦了,手段是卑劣了點,但我也不會認定你是卑鄙小人,要是哪天又想將我給辦了,不需下藥,告知一聲便成。」

  阮歲年簡直要被他氣哭了,這人每天每天都要變個法子說上一回,還給不給人活!

        夏燁哈哈笑著,又將她壓在床上親了好一會才放過她。

*             *             *

  時序進入四月,睿親王回京。

  聽說,就在回京的翌日,睿親王帶了一口棺進殿,當殿揭穿了楚尚書派人謀殺巡撫,甚至暗殺自己,而萬利建則是與通州知府沆瀣一氣,企圖讓他與肅王對立,產生嫌隙。

  當場,楚尚書和萬利建皆被摘了烏紗帽,押進了大理寺候審。

  隔天,夏燁就痊癒進宮了。

  早朝上,御史炮火凶猛地直指楚尚書縱容其子搶人私田,圈養馬匹,當然也沒放過萬家,將旁支嫡支全都參過一輪,目的在於逼迫皇上立即要大理寺開審。

  易珞臉色鐵青得嚇人,夏燁卻像沒事人般地站在殿上,等著退朝。

  「皇上,之前工部貪墨一事,牽連戶部,至今賬冊依舊不明,而且兵部為何遞單要求打造輜車,至今也沒個交代。」

  「不過是輜車,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易珞怒咆了一聲。

  就是一群見風轉舵的牆頭草,見楚、萬兩家遭罪了,一個個都想要咬上一口,不咬到見血不會鬆口不成?

  「皇上,不只輜車,工部還丟失了一批箭頭,豈能不追查到底?」御史毫不放棄地再向前進言。

  「……箭頭?」易珞神色微變。

  輜車不過是載物的器具,他可以視為工部為了貪墨隨意尋了個由頭,但是箭頭丟失,茲事體大。

  列席的萬更年神色愀變,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夏卿!」易珞突吼了聲。

  「臣在。」夏燁不疾不徐地向前一步。

  「為何朕不知道工部丟失了一批箭頭?」

  「咦?」夏燁滿臉疑惑,直視龍顏,道:「皇上,臣告假之前,曾經將奏折都送往御書房,難道皇上沒瞧見?」

  易珞頓時神色精采了起來,夏曄得垂著臉才能掩去嘴邊的笑意。

  他告假,內閣自然由次輔萬更年主持,想要從中抽走幾份奏折,難嗎?

  易珞神色陰鷙地瞪著萬更年,萬更年百口莫辯,只能選擇沉默以對。

  最終,易珞臉色難看的喊了聲退朝,便要夏燁和萬更年跟著前往御書房。

        在易珞和萬更年離開時,夏燁和其他閣老交換了個眼神,信步跟上。

  御書房裡,易珞坐在案後,拿起了桌面的奏折就朝萬更年臉上砸了過去。「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藏奏折?」

  萬更年立即跪下大喊冤枉。「皇上明查,臣不敢,夏首輔告假後,確實是臣暫時主持內閣,可是臣未經手那些奏折,臣是真的不知道。」

  他心裡憤恨不已,那幾個御史現在看父親被押在牢裡,一個個都將矛頭指向他萬家,分明是要置他們於死地。

  「你不知道?工部丟了一批箭頭,連御史都知道的事,你會不知道?偏巧了,該呈到朕面前的奏折竟然不翼而飛,你說你不知道!」工部弄丟的箭頭,兵部能脫得了關係?

  易珞可沒忘了他萬更年之前還是兵部侍郎,這件事他真的能撇清?處理這種兵單,可是侍郎的要職啊!

  兵部遞單,工部遺失,箭頭的下落不明,這個中原由還難猜嗎?

  他萬家真的要造反了不成?他不禁慶幸因為睿親王當殿揭發萬利建的惡事,他才能暫撤了萬利建的官,早一步阻斷謀逆的可能。

  「皇上,臣之心可昭日月,皇上若是不信臣,就摘了臣的烏紗帽,將臣押進大牢候審。」

  萬更年跪伏在地,忠心耿耿地模樣教一旁的夏燁點了點頭,贊許他的演技,不當戲子著實可惜了些。

  易珞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於理,他確實應該拿下萬更年好好地審,問題是楚尚書押在牢裡,楚家根本沒有半個人才能接替,萬家也只剩一個萬更年,如今睿親王就在京城裡,他怎能毀了自己的手腳?

  「……夏卿,你看如何?」易珞將問題丟給了夏燁。

  夏燁毫不意外,但還是故作沉吟,難為了一番才道:「皇上,奏折一事,不能斷定是萬次輔的罪,箭頭丟失一事,也不能算在兵部頭上,臣以為不如先追查輜車下落,也許就能找到那批丟失的箭頭。」

  聽起來似是替萬更年脫罪,仔細一想,就會聽出夏燁是在暗示易珞箭頭和輜車是在一塊的,造反的意味濃厚。

  易珞微瞇起眼,兩相為難著。

  萬更年跪伏在地,掌心早已汗濕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易珞才沉聲道:「萬次輔,起來吧。」

  「謝皇上。」萬更年誠惶誠恐地起身。

  「看在夏卿替你求情的份上,朕可以暫時不追究,待查清事實後,定會還你一個清白。」他承諾著,就盼事實並非他想像的那般。

  他正是用人之際,萬更年更是他培養的心腹,要是他真背叛了他……屆時再處置也不晚。

  「臣叩謝皇上。」

  「下去吧。」

  「遵旨。」

  待萬更年離開後,易珞才漫不經心地問著,「夏卿為何要替萬次輔開脫?」

  「臣以為凡事講求證據,沒有證據在手,就怕偏頗,有失公允。」夏燁不疾不徐地應聲。

  「夏卿所言甚是。」易洛沉吟著。

  倘若萬家有造反之心,再加上夏燁,那可是如虎添翼,但有睿親王在,絕不會坐視他們造反。問題是肅王也回京了,如果睿親王趁亂如五年前的宮變一般,將肅王給扶上皇位,他這個皇帝又該何去何從?

  他不能給他們任何契機、任何造反的理由。

  不管夏燁到底投靠了哪一方,他必須讓他暫時離開朝堂,再吊著萬利建讓萬更年更忠於他。

*             *             *

  翌日,就在夏燁進內閣沒多久,夏煜從外頭急步走來。

  「大人。」

  「人都盯緊了嗎?」夏燁眉眼未抬地問。

  「盯著了,五城兵馬司,不管哪個衛司所都盯得緊緊的,只是外頭……」夏煜欲言又止。

  「講起話來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男人。」夏燁翻看著公文,壓根沒瞧見夏煜那一臉為難的模樣。

  夏煜氣得腦袋都快生煙了。好,既然您老都不客氣了,我也不用多客氣。

  「大人,外頭流傳著夫人寫給長寧侯世子的書信,上頭寫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傳得沸沸揚揚,不知道您想不想看?」

  喏,為了大人,他還特地去搶了一份回來。

  夏燁一頓,緩緩抬眼,只見夏煜從懷裡取出一張紙遞給他。

  「這不是正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上頭就是有長寧侯世子的名字和夫人的名字,外頭傳得可難聽了,說什麼大人棒打鴛鴦,奪人所愛,說什麼夫人不守婦道,私訂終身。」夏煜說完,自動自發連退數步,實在不願意為了不相干的事再挨一頓揍。

  夏燁一目十行看完,上頭訴盡相思之苦,甚至還帶了點一一詞在裡頭。

  夏煜不禁偷覷著他一眼,見他神色冷沉起來,他快步退得更遠了。

  他不知道大人得罪誰,因為人數太多,想猜也猜不中,但他能肯定,大人絕對不會放過那個造謠的人。

  同時間,中午用過飯後,阮歲年小歇了一會,只因這幾天實在是被夏燁折騰得夠累。

  「夫人。」

  阮歲年一連被喚了幾聲,惺忪張眼,看著榴衣神色微慌的模樣,她開口便問:「大人出事了嗎?」雖說她相信他的本事,絕對不會讓自己出了岔子,但事事難料,他再了得也防不了所有暗箭。

  「不是,是……」榴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說了。「外頭正傳著一封夫人寫給長寧侯世子的情書,老夫人知曉了,差人通知夫人回府一趟。」

  阮歲年瞬間清醒過來,梳洗了下便帶著榴衣匆匆地回到冠玉侯府。

  榮福堂裡,阮老夫人神色端肅地聽著譚嬤嬤念著信。

  「……妾身相思難休,日夜盼郎……」

  「祖母,那不是我寫的。」阮歲年踏進屋子裡,疾聲說著。

  阮老夫人抬眼,神色冷凝。「現在的問題並非出在這信是真是假,而是有人故意在城裡散播這件事。」

  阮歲年腳步一頓,渾身爆開惡寒。

  阮老夫人示意譚嬤嬤將她扶到身旁坐下。「你先別緊張,這事得先告知夏大人一聲,別讓他誤解了。」

  「祖母,我和長寧侯世子的事,只有家裡人和戚家的人知道。」

  「你伯母近來安分守己得很,忙著給你大姊議親,更何況捅出這種事對她又有什麼好處?阮家出嫁的女兒品性有損,她的女兒也談不了好親事。」

  「……可是戚家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知道萬氏對她恨意頗深,可是就算再恨她,頂多是私底下有些動作罷了,將事鬧得這麼大,難道她就不怕夏燁找長寧侯府的麻煩?

  「我也想不通。」

  阮歲年攢緊了眉頭,袖子裡的雙手也絞得死緊。

  不論是誰使了這種陰招,現在追查已經無濟於事,她現在擔心的是夏燁會誤解她,甚至休妻。

  不管信是真是假,如今已經鬧得滿城皆知,這種事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掩過,甚至還她公道,在世俗人眼中,她已經是一個不守婦道的失德婦人,她會成為旁人茶餘飯後的話題,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這種事?

  午後的天候頓時陰霾許多,阮歲年沉著臉不語,儼然像個等待被判刑的死刑犯,她連家都不敢回了。

  近來,他都是這時分回家的,她懷疑他今天也許不會回家。

  正忖著,外頭傳來腳步聲,外頭聽著丫鬟喊侯爺,她垂下眼,暗笑自己竟還能存有一絲冀望,以為他會來接她。

  丫鬟打了簾子,阮正氣大步走進屋裡。

  「母親。」

  「祖母。」

  阮歲年一聽見夏燁的聲音,猛地抬眼,難以置信極了。

  夏燁勾彎了唇角,用眼神安撫著她。

  「你倆怎會一道回來?」阮老夫人神色有些緊張,不住打量夏燁的神色,見他看向孫女的眼神帶著安撫,她才鬆了一口氣。

  「在門口遇見的,夏大人說歲年不在家,便過來看看。」阮正氣解釋著,讓夏燁坐下,要人看茶。

  「祖母,說來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行事不周惹了人,才會鬧出這風波。」夏燁沒坐下,朝阮老夫人深深作揖。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針對你才如此行事?既是如此,怎會惡意抹黑歲年,傳這些不實的流言?」阮老夫人一句話就把事實咬死,認定傳言都是不實的,一並抹去歲年曾與戚覺往來這事。

  「朝中出了點事,有人不願讓我再追查,所以想鬧出一點事,好讓我無暇分神朝中大事。」至於那個人是誰,他心裡有數。

  「……原來如此。」阮老夫人輕點著頭。

  「那人是誰,夏大人心裡可有底?」阮正氣沉聲問著。

  「侯爺放心,我心裡有數,也知道該怎麼應對。」

  「可是眼前最重要的是,得要扼住這些流言,否則再這樣瘋傳下去,歲年的名聲完了,也會拖累大人。」確定了夏燁心無芥蒂,阮老夫人最擔心的還是流言。

  「祖母放心,我已經想出對策。」

  聽他這麼說,阮歲年整顆心都放鬆了。可不是嘛,她相公可是驚才絕艷的奇才。

  「真的?」

  「放心吧,倒是……」

  「祖母!」夏燁話未竟,阮歲真已經闖進屋內,一見裡頭的人,他忙朝夏燁作揖,開口便問:「夏大人已經知道外頭的事了?」

  「嗯,大哥不用擔心,這事我能處理。」

  一聲大哥叫得阮歲真有點頭重腳輕,他可沒膽喊他一聲妹夫。「夏大人能夠處理的話,我就放心了,既是如此,我回大理寺了。」

  「大哥,你人都回來了,不陪祖母用頓飯?」阮歲年出聲問著。

  「不成,大理寺裡很多事都待辦,實在是騰不出時間。」

  「那大哥怎會現在跑回家了?」

  「不就是因為你的事……本是想著怎麼替你跟夏大人解釋的,如今看來不用了,所以我先回去了。」阮歲真說完,朝夏燁作揖就要離去。

  「能否與大哥借一步說話?」夏燁忙道。

  阮歲真點著頭,和夏燁一道走出屋外。

  阮歲年直睇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裡暖得發脹,她是何其有幸,竟能得他倆如此疼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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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3:09: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萬氏說出的祕密

  「有一美男兮,見之不忘。」

  阮歲年提筆的手一頓,不由回頭看他一眼。

  「這詩聽來有點耳熟,但字好像不太對。」她道。

  「娘子,為夫是要你寫情書,不是要你寫詩詞,何必拘泥那麼多?」夏燁就貼在她身後,催促她趕緊下筆。

  「可是……這麼做真的有用嗎?」她垂斂長睫,心裡愧疚不已。盡管她對感覺沒有半點心思,但她之前曾與他書信往來是鐵一般的事實,哪怕外頭流傳的書信惡意渲染,可她確實做過這樣的事,在夏燁面前,她真的覺得沒臉見他。

  人哪,真的是不能走錯一步,一個不經意就會被以往做錯的事給挖了坑,但她做的事她能自己擔,最不公平的是連累他。

  她敗壞自己的名聲,連帶也讓他清譽受損,要她怎麼忍受?

  他說,只要再寫一封情書,就能再起一個話題,自然就蓋過上一個,她半信半疑,可既然他都說了,她定然照辦,畢竟她想挽回的不只是自己的名聲,更不希望他成為笑柄。

        夏燁輕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對視,噙著笑道:「你不信我?」

  「不是,而是事情鬧得這麼大……」

  「怎麼我不覺得事情鬧得有多大?」他笑笑反問。

  她沉默不語又難過的同時,心底暖暖的,她何德何能得他庇護?他是真的待她很好,沒有一絲怒氣,甚至特地走了一趟冠玉侯府安撫了祖母,也一並安撫了她。

  「放心吧,一切有我。」他喃著,俯近她親吻了下。「快寫。」

  阮歲年羞澀地點頭,乖乖地寫著。

  「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夏燁接著念。

  她偏了下頭,道:「這不是鳳求凰?」難怪她覺得熟。

  夏燁笑了笑,又繼續念,「妾行千里兮,四海尋郎,有緣郎君兮,就在東牆。」

  「大人,鳳求凰是男子寫給姑娘家的情詩,你卻給人家改成這個樣子。」她嘴上不認同,但還是依言逐句寫下。

  「以色奪寵兮,與君纏綿,以技俘心兮,舌含其陽……」

  阮歲年的筆尖一頓,難以置信地抬眼,顫聲問:「你……你偷看了我的小冊子?」他念的這兩句,分明就是出自她那本小冊子的第二章第一句!

  她滿臉通紅,哪有法子將這些羞人的字句寫進信裡。

  她都忘了她把小冊子給丟去哪了,原來是被他拿走了!

  「那是你的小冊子?我還以為是我犯病時所寫的兵策呢。」夏燁煞有其事地道。

  「你……」這人簡直不要臉到極點,那種字句怎麼可能會是兵策,到底是哪門子的兵策?無恥!

  「我說真的,在奇襲戰術裡,美人計就能這麼使。」夏燁不禁嘆氣,不懂他的娘子為何總不信他。

  「我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反正這種字眼我沒法子寫。」

  「丫頭,我這也是為了你好,趕緊寫完,明天就讓人上街分送,這法子肯定有效,你信我。」夏燁萬般真誠地道。

  「寫那種字句讓人瞧見,我就真的變成失德蕩婦了!」他真的想幫她嗎?是要毀了她吧。

  「嗯,這種字句除了我,豈有其他人能瞧見?」他佯裝不解反問。

  「你剛剛明明說了,要上街分送。」

  「喔,你說的是這個啊。」夏燁點了點頭,彷彿極有耐性地教導著一個毫無慧根的孩子。「要分送的那些書信我已經讓人寫好了,而且我也寫了一份,所以明天市集上瞧見的會是咱們夫妻的恩愛詩信。」

  阮歲年怔愣地看著他。「既然你已經讓人寫好了,為什麼還要我寫?」

  「當然要寫,你當初也寫了不少封信給戚覺那個混蛋,難道你能連一封都不寫給我嗎?」他又輕啄了下她的唇。「所以,為了彌補我,你趕緊寫,寫好了,我再動手裱褙,留給咱們世代子孫,讓他們知道當初他們的祖母又多愛他們的祖父。」

  阮歲年神情呆呆的,而後頹喪著肩,哭喪著臉。

  他應該是在說笑,哪可能真讓後代子孫瞧見這種東西?可是他的表情好認真……她不要寫這種東西,她不要寫。

  「乖,別哭,為了你,我也特地另外寫了一份,公平吧。」說著,他從懷裡取出一封信,就在她面前攤開。

  她看過去,就見前兩句同樣是鳳求凰的開頭,可是後頭……「大人,其實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吧。」沒有人會這樣整心上人的,他寫的比他剛剛念的還要下流……這種東西要是真的流傳後世,她真的連死後都不安寧了。

  「嗯,我對你的心意豈只是喜歡二字就能概括?那是愛,我深愛著你呀,丫頭,嗯,趕緊寫吧,趕緊。」他握著她的手提起了筆。

  阮歲年無聲嗚咽著,噙著鼻音道:「大人,其實你生氣了對不對?」

  「唉呀,我的蠢丫頭真是聰明,猜對了呢。」他親著她的頰,以茲贊賞。

  有人在街上散布那種不堪入目的書信,雖出乎他意料之外,但真正教他氣的不是信上的內容,也不是什麼名聲清譽受損來著,而是……她給那混蛋寫過信呢,怎麼能不補償他?

  直到這一刻,阮歲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被深愛著,而且她相公的醋勁大得嚇人,表面上處處護她安她家人的心,回到家後卻想出這法子凌遲她……她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如夏燁所料,不過兩天,原本燒得如火如荼的流言轉眼間就變成了夏燁夫妻是如何恩愛,篤定與對方廝守到白首。

  至於之前那封阮歲年寫給戚覺的信,已經變成了有心人刻意抹黑夏燁夫妻的黑函,因為有人拿出阮歲年在女學時留下的字帖對照,筆跡根本不符。

  這事輕飄飄地揭了過去,阮老夫人安心之餘,也看出了夏燁對孫女的愛護之心,為此寬慰極了。

  冠玉侯父子的心也因此被夏燁給輕易攏絡,此外在公務上,阮歲真更是循著夏燁給的線索,挪用了夏燁留給他的人脈暗自探訪,終於被他找到了那批失蹤的輜車,而輜車裡頭裝的正是丟失的箭頭。

  阮歲真直接將證據往上呈給大理寺卿,大理寺卿卻猶豫著,只因懾於萬家勢力,畢竟萬利建只是押後未審,日後翻身的機會還大得很。

  然而當日收到了一封書信後,大理寺卿在翌日早朝就將證據往上呈了,也早早差人封了東城兵馬衛司所,將查得證物押回。

  「皇上,兵部遞單打造輜車之前,已先遞單索要一批箭頭,而今在東城兵馬衛司所找到了輜車和箭頭,臣以為原兵部侍郎涉嫌重大,還請皇上聖裁。」大理寺卿擲地有聲地道。

        易珞臉色大變,黑眸發狠地瞪著列席的萬更年。

  「皇上,臣是被冤枉的,臣真的不知道此事,還請皇上明察。」萬更年喊冤,雙膝跪下。

  夏燁涼涼瞅了他一眼,隨即向前一步,道:「皇上,此事恐怕牽連頗大,想藉一方證據就定萬次輔的罪,怕是有失公允,倒不如先扣押審問確實參與其中者,定能抽絲剝繭,找出幕後主使。」

  別說易珞,就連萬更年都不解為何夏燁竟出言助他,然而萬更年心思動得更快,就怕夏燁明面上助他,實際上卻是要讓皇上以為夏燁與萬家交好,因此對萬家起了嫌隙。

  易珞確實這麼想了,而且想得更深遠更篤定。前些日子,他故意讓人壞夏夫人的名聲,除了想藉此讓夏燁忙上幾日闢謠,更是為了讓夏燁認為那是戚家所為,可戚家豈有得罪夏燁的籌碼?

  夏燁那般聰明的人,一定會認為是萬家在後頭授意,肯定不會放過萬家。然而夏燁的所作所為卻與他的猜想大相徑庭,在在顯示了他與萬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否則夏燁豈會在這當頭還想護著萬家?

  「……就照夏卿所說的,退朝。」易珞神色冷鷙地離去。

  「吾皇萬歲。」文武百官恭送著皇帝。

  萬更年起身,冷眼看著夏燁,瞧得夏燁都忍不住抱怨了。

  「萬次輔,本官幫了你,你不感激還目露凶光,本官心寒呢。」

  「……多謝夏首輔。」

  「不用客氣。」夏燁毫不客氣地接受道謝,回頭就朝大理寺卿作揖,兩人一同踏出殿外。

  殿上,只餘萬更年神色狠毒的身影。

*             *             *

  七天後,與此事相關的官員全都被押進了大理寺的牢裡,其中自然就有戚覺父子倆。

  夏燁特地囑咐著,「記住,這段時日,只要我不在府裡,大門關上,不管是誰來都不用理睬。」

  「難不成會有人來跟我求情?」阮歲年好笑道。

  「你說呢?」

  阮歲年壓根不信,畢竟就算要求情也是找他,找她能有什麼用?她不懂朝政,更不會吹枕頭風。

  然而兩天後,有人上門了。

  「萬氏?」聽榴衣說起時阮歲年還不信。

  「真的,長寧侯夫人看起來很憔悴,整個人都老了十幾歲。」榴衣是這麼說,但臉上一點同情之意都沒有,因為她還沒忘記萬氏推了她家小姐一把,那不可一世的姿態,她至今沒能忘記。

  阮歲年不由沉吟了一聲,問:「沒讓她進來吧。」

  「沒,大人下令了,不管是誰來,都不准進府。」榴衣仰起了下巴,因為她就是隔著門這麼跟萬氏說的。

  「那就這麼著,不用理睬她。」說著,她看著外頭熱辣的日頭,心想萬氏肯定待不了一會就會走。

  不管夏燁有沒有下令,她都不會讓萬氏進門的。

  她沒打算趁這當頭笑話萬氏一頓洩恨,萬氏就應該偷笑了。

  不到正午,萬氏就離開了,阮歲年用過膳後在榻上歇了一會。

  近來她貪睡得很,她想應該是與夏燁近來的糾纏有關,她要是不養點精神,晚上哪有精力伺候他。

  到了未時末,她一醒來,榴衣入內伺候梳洗,順口道:「夫人,老夫人那兒派人過來,說是要夫人回府用膳。」

  阮歲年眨了眨眼,忖了一下,問:「是祖母身邊的人嗎?」

  「是老夫人屋裡的人,祝嬤嬤。」

  「去跟她說,我一會就回去。」

  榴衣應了聲,趕忙差人去說,繼續伺候著阮歲年沐浴更衣,稍作裝扮後回到隔壁的冠玉侯府。

  走著,就見二門的拱門前,戚氏竟站在那兒,像是在等她。

  阮歲年微瞇起眼,不由分說轉頭就走。

  「夫人?」榴衣不解地跟上。

  戚氏見狀,趕忙讓僕婦和丫鬟去將阮歲年攔下來。

  「大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榴衣見這陣仗,面有不快地問著。

  「歲年,你別誤會,伯母只是有些體己話想跟你說,想讓你幫你姊姊攀上一門親事而已。」戚氏走來,臉上堆滿笑意,小心翼翼地說著。

  「伯母要談姊姊親事是假,替親大哥說情是真。」阮歲年皮笑肉不笑地道。「伯母竟敢買通祖母屋裡的人代為傳信,為了長寧侯府如此不遺餘力,要是讓伯父知道,恐怕事情不小。」

  戚氏見她聲量不小,忙使個眼色讓僕婦將她拉到一旁的抱廈。

  到了抱廈,就見萬氏已候在那兒,阮歲年神色不耐地瞪向戚氏。

  「歲年,不管現在如何,以往你和戚世子確實是有過一段情的,如今他遭陷害入獄,你就幫幫他吧。」戚氏苦口婆心地勸著。

  阮歲年不敢置信地瞪著她。「還請伯母謹言慎行,我已是出閣婦人,伯母再說過往之事,莫不是想藉此威脅我吧?」

  「就算威脅你又如何?我兒那兒可留著你親筆寫的書信,要是將那幾封書信交到夏首輔手中,你認為他還容得下你?」萬氏神色冷厲地道。

  阮歲年來回看著萬氏和戚氏,不由搖頭失笑。

  「你笑什麼?」萬氏怒聲質問著。

  她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了,否則豈會求到阮歲年面前?父親被關押在牢裡,弟弟在朝中也遭皇上冷落,萬家快要傾覆,以往見著她就巴結奉承的婦人們全都閉門不見,她為了救丈夫兒子,不斷奔波卻始終無計可施。

  「我就是不肯,你能如何?」阮歲年笑著反問。

  「你!」

  「你盡管把信交給大人,一切交由大人定奪。」話落,阮歲年轉身就要走。

  萬氏幾日奔波未果,如今抓著阮歲年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浮木,見她壓根不受威脅,連忙一把衝過去抓著她。

  「你怎麼忍心看我兒受苦?你曾經對我兒那般傾心,為何現在卻狠心至此,見死不救!」萬氏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私藏軍械,那是死罪啊!

  「我狠心?」阮歲年似笑非笑地瞪著她,想起上一世感覺是怎麼逼死她,又是如何眼睜睜地見她沉屍湖底,她就覺得自己壓根不狠,還心善極了。「萬氏,與其求我,你不如去求你的娘家,你不要忘了,這件事是萬家捅出來的,是你萬家要逼死你的丈夫兒子,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萬氏腳步踉蹌了,這些她都知道,可她又有什麼法子?樹倒猢猻散,萬家只剩萬更年主持大局,他都自身難保,恨不得多找幾個替死鬼,又怎可能幫她?

  「求你了……首輔夫人。」萬氏抓著她的手雙膝跪下。「若是以往我曾有任何對你不敬和失禮之處,我在這裡跟你認錯道歉,還求你網開一面,救救那對苦命的父子,他們並未真的犯罪,只是萬家手中的棋子而已。」

  阮歲年冷眼看著她,沉默不語。

  戚氏見她不語,以為她鬆動了幾分,忙道:「是啊,歲年,你就幫幫忙吧,戚家父子只是替死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要你在首輔面前說上幾句,這事對首輔來說不過是樁小事,舉手之勞罷了。」

  「剛才她要拿我寫的書信來威脅我,說要將信交給大人,讓大人休了我,如今伯母你又說要我在首輔面前替他們求情……你們是病急亂投醫了不成?大人早知道我和戚覺的事,如今我求情有用嗎?」她冷聲道。

  「可是……」

  「與其求我,伯母不如要大哥將這件事查個詳實,究竟是不是替死鬼,在證據底下總會見真章。」話落,她甩開了萬氏的手,朝抱廈外走去。

  萬氏橫眼瞪去,突地站起身要追,榴衣趕忙擋在阮歲年面前,就怕萬氏又動手傷人。

  「你這個婊子!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連外室女都比不上的小雜種而已,憑什麼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萬氏像是失了理智追打阮歲年。

  阮歲年心跳漏了一拍,驀地想起在亂風館見過父親的事。後來事情太多,她一時把這事給忘了……萬氏不會真的知道什麼吧?

  戚氏見萬氏失態,神色帶著幾分癲狂,忙要身邊的僕婦趕緊制止她,就怕她失了理智讓事情變得更糟。

  「大嫂別說了,咱們再尋其他法子便是。」戚氏趕忙向前安撫著萬氏。

  「哪還能有什麼法子?」萬氏是萬念倶灰,一心豁出去了。「說不定就是她故意要夏大人對我兒痛下毒手!好個心思歹毒的女人,就跟她娘一樣不要臉,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可骨子裡都是爛的!」

  「大嫂,別說了!」戚氏喊道,使了個眼色要僕婦給萬氏塞條手巾。

  「小姑子,我就跟你說實話了,她才不是阮二爺的女兒,她是顧吟霜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勾搭你丈夫生下的!」

  萬氏一席話猶如炸下落雷,教阮歲年和戚氏都愣在當場。

  阮歲年身子微微發顫,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大嫂,你不要胡說!」戚氏率先回神,出聲制止,讓身邊的僕婦去四周瞧瞧是否有其他下人在附近。

  她的心顫跳不已,雖然認定萬氏是胡言亂語,但這話已在她心底埋下懷疑的種子。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問你大哥,你大哥說過阮二爺是個斷袖,根本無法近女色,他要如何生出一對兒女?而顧吟霜一直待在你們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要與誰私通?」

  戚氏怔愣地瞅著萬氏,心裡慌成一片,她旁邊的僕婦也嚇得不敢上前給萬氏塞手巾。

  「住口!萬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污蔑我伯父和我娘親,你信不信我將你告上衙門!」阮歲年出聲怒斥,不管真相如何,都不容許萬氏再緊咬這事不放。

  戚氏回神,不敢再往深處想,正打算趕緊將萬氏送回長寧侯府,就聽見了阮老夫人的聲音——

  「誰讓長寧侯夫人上門的?」

  眾人不約而同朝抱廈旁的小徑望去,就見阮老夫人讓譚嬤嬤攙扶著走來。

  戚氏的心頓時寒了大半。前幾日知曉她大哥被押入獄,侯爺就發話,為了避嫌不准長寧侯府的人上門,如今卻被逮個正著。

*             *             *

  榮福堂裡靜謐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天色暗下、屋裡點起燈火時,阮正氣大步踏進屋內,先向阮老夫人問安,回頭看了眼坐在下首的戚氏。

  戚氏垂著眼,壓根不敢與他對上視線。

  「你的媳婦,帶回去自個兒處理。」阮老夫人神色疲憊地道。

  「讓母親擔心了,兒子現在就帶她回院子。」阮正氣神色冷凝,朝著戚氏道:「還不跟上?」

  戚氏垂著臉,不發一語地跟著離開。

  阮歲年瞧著兩人的背影,良久才問:「祖母,長寧侯夫人說……」

  「你不用理睬她說什麼。」

  阮老夫人回應得太快,反讓阮歲年更坐實了猜想。「祖母,所以我真的不是爹的女兒?」

  「你胡說什麼?你當然是你爹的女兒,都上了族譜還騙得了人嗎?」

  阮歲年閉上眼,道:「可是,我曾經在亂風館裡遇到爹。」

  「……那又如何?」

  「祖母!」原來,祖母早就知道了!

  「你爹確實是斷袖,但不能因為他喜男風就斷定他不能與女子在一塊,有些人是可以的,就好比你,夏大人雖是斷袖,但……你們圓房了,對不?」上回孫女回府時她就注意到了,還為此欣喜。

  「祖母,那不一樣。」夏燁是假斷袖,但她不能說。

  「哪裡不一樣?你爹也是如此,所以我當初認為夏大人也許是一樣的,我才會讓譚嬤嬤差人教導你。」阮老夫人握著她的手。「你不要聽萬氏捕風捉影的話,你也知道這世間太多流言實屬陰謀,咱們自家人難道還會不知道真相?」

  阮歲年心裡亂成一團,真不知道到底該相信誰,說不定就連祖母也被蒙在鼓裡。

*             *             *

  另一邊,阮正氣和戚氏一前一後進了房,阮正氣屏退了屋裡的下人,往榻上一坐,戚氏趕忙給他斟了杯茶。

  「侯爺。」她小聲喚著。

  阮正氣並未接過茶水,只拿冷眼瞅著她。「你總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陽奉陰違。」

  「侯爺……那畢竟是我大哥我的侄兒,我怎能坐視不管?」戚氏聲淚倶下地道。「嫂子都求到我面前了,我能不管?」

  這事還是她兒子辦的,親手將她的大哥和侄兒送進牢裡,她心裡的苦還能跟誰說?他卻無視她的心情,只會獨斷地要求她不得這樣、不得那樣。

  「你要插手,我還真管不著,可你為何買通了母親屋裡的人,讓人假傳口信將歲年給騙回府?」

  「我……」

  「跟你說過了!朝中如今風聲鶴唳,一個行差走錯,整個家族都得跟著陪葬,別人都關起門戶明哲保身,你倒是將災禍給引進府,現在是戚家落難還不夠,連我阮家你也要拖下水?」阮正氣怒不可遏地吼道。

  戚氏嚇得瑟縮了起來。「侯爺……」

  「戚氏,你三番兩次挑戰我的威信,連母親屋裡的人都敢買通,你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阮正氣眸色陰戾地怒視著她。

  戚氏跪行到他面前,緊抓著阮正氣的手,「侯爺,我不是故意的,我實在是想不到法子,歲年又不肯見人,我只好出此下策……」

  阮正氣一把揮開她。「我想通了,你回戚家吧。」

  跌坐在地的戚氏難以置信地抬眼。「侯爺……」

  「帶著你的嫁妝回長寧侯府吧。」話落,阮正氣瞧也不瞧她一眼,起身要走。

  「侯爺,你不能這麼做!歲真和歲憐正是要議親的時候,你在這當頭把我給休了,他們兩個要如何議親?」戚氏撲向前一把抱住他的腿。

  她的大哥入獄,必遭削爵,她如今回去,哪裡有她的容身之處?

  「他倆的親事有母親可以代勞。」

  「侯爺!你怎能如此狠心待我?我跟著你二十幾年了,難道我這二十幾年只有犯錯,而無絲毫建樹功勞?我給你生了一對兒女,教導他們長大,你怎能因為我今日一步走錯就要休了我?」戚氏聲淚倶下地問著。

  「歲真是我帶在身邊教導的,心思端正,但是歲憐呢?你把她教導得刁蠻任性,讓她事事都針對著歲年他們姊弟,你甚至私下剋扣他們姊弟的分例,好比冬天的銀絲炭,夏天的冰塊,就連衣料你都挑次等的……太多太多了,這些事我不是不知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然而你今日卻縱容你嫂子拿當初歲年寫給戚覺的信威脅,你自己說,你是什麼心思?」

  戚氏淚水還掛在臉上,臉色忽青忽白。

  是了,她就是不滿阮歲年得夏燁的疼愛,甚至都鬧出那麼大的事了,夏燁竟還肯替她善後……不,說起來她最不滿的就是丈夫兒子都不向著自己。

  「那麼,我問你,你又是什麼心思?」她突道。

  「你說什麼?」

  「你為什麼就對阮歲年他們姊弟那般好,甚至比對自己的兒女還要好?」戚氏抓著他站起身,冷聲質問。嫂子說的話她並非全然不信,實是有太多跡象教她不得不懷疑。

  阮正氣微瞇著眼。「他倆是我侄兒侄女,生母走得早,我護著點有什麼不對?」

  「可我怎麼聽說二叔是個斷袖,他和顧吟霜根本就沒有夫妻之實,那對兒女到底是怎麼來的?」

  「他們夫妻倆的事我都不清楚了,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們沒有夫妻之實?」

  「所以二叔確實是斷袖,對不?」

  「是又如何?他是斷袖,但不代表他不會愛上女子!你不要忘了,這門親事還是他自己允的!」

  「他自個兒允的又如何?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是不?說不定看上人的是你,你再讓你二弟迎娶她,實際上真正夜夜軟玉溫香的人是你!」

  話落,阮正氣給戚氏的是毫不客氣的一個巴掌,她狼狽地摔倒在地。

  「你在胡說什麼,簡直是不可理喻!」阮正氣怒聲咆著。

  他不過是因著歲年姊弟的生母早亡,自家弟弟又是個斷袖,雖生了一雙兒女卻無心照料,他跟兒子知情才處處多看顧了些,真不知自己的枕邊人竟是這般不了解他為人,把他想得如此下作!

  突地簾子被掀開,阮歲憐跑進屋裡抱著倒在地上的戚氏。「爹,您為什麼打了娘?娘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自己問她去,問她說的那些話還能聽嗎!」話落,他拂袖而去。

  阮歲憐拉不回親爹,只能抱著戚氏一起哭。

  戚氏雙眼空洞麻木,不斷想著,她並沒有誤會他,因為記憶中在她有了歲憐之後,他就甚少碰她了,而顧吟霜也差不多是那時候嫁進侯府,沒多久後就懷了身孕……

  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他竟然為了私生女要休了她,逼她去死……他都不顧她的死活了,她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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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3:10: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防不勝防的惡意

        夏燁回府後知道阮歲年去了冠玉侯府,便把她接了回來。

  用膳時,阮歲年便把下午發生的事跟他說了一遍。

  「你說……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如萬氏說的一樣?」萬氏說的跟她猜測的八九不離十,她很難不相信。

  夏燁輕點她的眉心,硬是撫平了皺折。「丫頭,對你而言,是與不是,有什麼差別?」他好笑問著。

  阮歲年嘆了口氣。「我擔心的不是我,我擔心的是歲延,假如這事真被揭開,歲延往後就無法走仕途,而我伯父恐怕也會丟了爵位。」

  「誰有證據?」他再問。

  阮歲年怔了一下。

  「衙門裡告官問審講究的是證據,想說十分話,就得端出十分的證據,否則當衙門是逛大街的好地方,人人都能去?」夏燁好笑地點出她的盲點。「這麼說吧,就算事實真是如此,但萬氏有膽子去告嗎?長寧侯的爵位勢必被收回,戚家父子的下場是斬立決,萬氏去告這種狀,有意義嗎?」

  「可是我伯母也知道了,她向來對我跟歲延不滿,她要是信了萬氏的話,跑去揭開這事,那可怎麼辦?」

  「……丫頭,你這是事關己則亂,你仔細想想,她要是真把事揭開了,冠玉侯還會容下她嗎?一旦休妻,就等於判了她死罪,她不會傻得拿下半輩子去賭,再者真的揭開了,於她又有什麼好處?她出了一口氣,卻賠上半輩子,就算冠玉侯不休妻,她恐怕也沒臉踏出冠玉侯府。話再說回來,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萬氏的片面之詞,誰會當真?」

  阮歲年聽完總算豁然開朗。「是啊,我總是習慣凡事往壞處想,因為我沒遇過什麼大好的事,愈是期盼愈是失望。」

  「你這話我可不同意,難道嫁給我就不算是大好的事?我讓你失望了?」夏燁俯近她,微嘟著嘴,意味夠明顯了。

  阮歲年羞惱地瞪著他,見他硬是不退開,她只好認命地往他嘴上親了下。「你吃飯不吃飯,這樣鬧著玩,你都不覺得羞?」

  「我關起房門和我娘子一起玩,有什麼好羞的?我又沒對你下藥,要你照著小冊子上頭的招式伺候我。」

  「你喔!」阮歲年惱火瞪去,就不能讓那張壞掉的嘴歇一歇,別老是一想起就欺負她!

  夏燁聳了聳肩。「橫豎你要記住,近來宮中很不平靜,接下來可能會發生許多事,你盡可能地待在府裡,誰來都不應門,我也會跟冠玉侯府打聲招呼,不會讓閒雜人等叨擾你。」

  「你不會有危險吧?」她問。

  如果她沒記錯,皇上駕崩的日子近了,只是這一回的結果不知道是否與上一世一樣,畢竟出現了許多變化。

  「擔心我?」

  「擔心我變成寡婦。」她沒好氣地道,可一說完就嫌晦氣,便朝一旁的地上連呸了三聲。

  夏燁被她逗笑,乾脆坐到她身旁,摟著她一道用膳,強迫她喂食。

  「別怕,我會長命百歲,絕不會讓你當寡婦,所以你也要好好的,陪我一起到老。」夏燁放下碗筷,貼著她的頰說著。

  她羞赧地睨他。「咱們都會好好的。」

  「這話說得好,為夫太開心了,今晚要大大的賞你。」

  「賞什麼?」

  夏燁貼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她隨即羞紅了臉,作勢要捶他。「夏大人,你……你在朝堂不會也這般不正經吧!」

  「別擔心,我只會在你面前不正經。」說著,他乾脆拿起筷子喂食她。「喏,快點吃吧,別故意讓我心急,一想到接下來一段時日我都不能好好抱抱你,我心裡頭就難過,你得要趕緊安慰我。」

  「沒個正經。」她羞惱地咕噥著。

  不過,看在他今天開導自己的份上,她就……伺候他吧。

*             *             *

  如夏燁所說的,他忙得教阮歲年連一面都見不著,差人去問,才知道他要是累了就直接在內閣睡下了。

  阮歲年不禁嘆息,誰都說他風光,又有誰知道他的風光體面是怎麼掙來的?他常常忙得連家都歸不得,每當他不在家時,她就覺得這張床大了很多,而且整間屋子都靜得讓人不習慣。

  近幾日她渾身都不對勁,貪睡又頭暈,榴衣說要找大夫,還是她硬壓下來,就怕找大夫的事傳到他那,會給他添麻煩。

  再者,她擔心的是,會不會是她的期限快到了?

  她公爹說過,期限愈近,她的身體會愈虛弱,眼看著只剩三個月就滿一年了,她確定自己無計可施,便想開誠布公跟他說這事,讓他想個辦法,為她流一滴淚,替她續命。

  可惜,沒想到他這一陣子竟會忙得她連一面都見不上。

  今晚又等不到他讓人捎消息回府,她早早讓人鎖了院門就寢。

  然而半夢半醒中,像是有誰在搔著她的唇,她猛地張眼,手已經跟著揮過去,卻被人輕柔地逮住。

  「丫頭,咱們這麼多日未見,犯不著一見面就行這種禮吧。」

  阮歲年瞅著黑暗中那雙野亮的眸,一雙玉臂緊緊將他圈抱住,帶著幾許埋怨相思,軟軟喊了聲,「大人。」

  嬌軟的嗓音幾乎教夏燁登時軟了腿,心底一陣酥麻。「怎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窩在他的懷裡,聞著他慣有的冷香,怯怯地道:「想你了。」原來他不在家,竟是這般令人難耐且厭惡的事。

  夏燁微愕了一下,笑意從他的嘴角慢慢蔓延到眸底,他撫了撫她的髮,親吻她的髮頂。

  「我也想你了,所以今晚就特地趕回來了。」

  「沒有關係嗎?」

  「不打緊,明日是高祖皇帝忌辰,皇上罷朝一日,我可以晚一點再進宮。」

  她頓了下,猛地抬眼。雖說她不記得皇上駕崩的正確日期,但那日恰好是高祖皇帝的忌辰……明日過後就要另立新主,所以他這幾日才會忙得連家都沒時間回來?

  「怎了?」

  她搖了搖頭。「就是想你。」

  她想,還是等明日過後再跟他提她的事,不能讓他在緊要關頭分神。

  夏燁垂斂長睫,長指輕輕摩挲著她玉白的粉嫩耳垂,低喃著,「丫頭……懂得誘惑我了?」這是多大的進步,她竟然投懷送抱還奉送甜言蜜語,他該好好贊賞她才是。

  阮歲年貼著他的頰,在他耳畔吐氣如蘭,柔軟的身子有意無意地蹭貼著他的。「大人,這樣才叫誘惑。」

  他悶哼了聲,一把扯開她的中衣,揉捏著她酥軟的胸,正欲褪去她的褲子時,聽她道——

  「大人,我月事來了。」

  他身子一頓,野亮的眸狠瞪著她可惡的笑臉。

  他獠牙都快冒出來了,才告訴他月事來了!

  阮歲年笑他笑夠了,才腆著臉把手滑進他的身下。「還是能伺候你的,大人。」

  夏燁閉上眼,雖不滿意也只能勉強湊和著。

  良久,床上終於恢復平靜,夏燁下床進淨室沐浴後才又回到床上,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大人抱這麼緊,不怕一會又上火?」阮歲年紅著臉道。

  「有你在,怎麼都能消火。」

  「我才不睬你,我累了,想睡了。」她剛才早就睡著了,是被他給騷擾醒的。

  夏燁低低笑著,吻了吻她的髮頂。「明早,你回冠玉侯府,我已經跟衛崇盡打過招呼了,晚一點他會派一隊衛所兵守在冠玉侯府外。」

  「……怎會需要衛所兵?是因為……」

  「不要胡思亂想,我只是防患未然。」對於她,他必定要護到滴水不漏的境地,他才能真正安心。

  上一世他就能做到的事,這一世自然不擔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不安,正因為不安,更應該要布署周全。

  阮歲年貼在他懷裡輕應了聲,她自然相信他的安排不會有差錯,就怕他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反而疏忽了他自己。

  這一晚,兩人都睡得不怎麼安穩,到了下半夜才睡著,待清醒時都已經日上三竿,對夫妻倆來說,都是難得貪懶。

  用過膳後,夏燁將阮歲年送進冠玉侯府,另外指派夏燦充當護衛跟在她身旁。

  「哪有小叔子保護嫂子的?」她沒好氣地道。

  「這可不只是要保護你,畢竟今日冠玉侯父子都無法回府,府裡不能沒有男人在,橫豎這家伙在宮中也派不上用場,留在冠玉侯府剛好而已。」

  幾步外的夏燦翻了翻白眼,兩手一攤,隨便他了。反正大哥也沒說錯,他又不需要天天應卯,偷得浮生半日閒也沒什麼不好。

  阮歲年還能如何?他都這般堅持了,就讓他放心,去做他該做的事。

  「乖乖的,晚上我再來接你。」

  「哄小孩呢你。」瞋他一眼,她替他將腰間的玉珮綬帶拉整好。「不要一直掛記我這兒,自己要小心一點。」

  夏燁笑瞇了眼,俯身就往她唇上一吻。「等我回來。」話落,他轉身就坐進馬車。

  阮歲年愣在當場,小臉燒紅著,一旁的夏燦半摀著臉,假裝自已什麼都沒看見。

  她羞窘地在心裡咒罵著他,直到馬車已經轉出街角,她才帶著夏燦進府,先到榮福堂拜見祖母。

  一整個下午她都待在榮福堂裡,夏燦就守在外頭,讓身邊幾名小廝負責隨時遞信息,將宮中發生的事立刻傳進冠玉侯府。

  晌午用過膳後,阮老夫人倦了,讓譚嬤嬤扶進內室歇息,阮歲年本打算到碧紗櫥歇一會,豈料阮歲憐竟然上門找她。

  當榴衣告知她時,她沉吟了下便到外間見她。

  「妹妹。」阮歲憐一見她,立刻雙膝跪下。

  阮歲年嚇了跳,連退幾步,低斥道:「姊姊這是做什麼,故意折煞我?」

  「妹妹,求你救救我娘,求你勸勸我爹,求我爹不要休了我娘。」阮歲憐像是已經無計可施,迫不得已地求到她面前。

  阮歲年愣了一下,忙讓榴衣將她拉到一旁坐下,問:「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伯父要休了伯母?」

  「我也不知道,就那一天……之前你回府那天,我爹不知道發了什麼瘋,說要休妻,甚至還打了我娘。」阮歲憐說著,眼眶泛紅。「我去求了祖母,可是祖母不管這事,而我爹這幾日又都在宮中當差,我怕我爹一回府就會把我娘趕出去。為了這事,我娘已經多日不進食,不管我怎麼勸都沒用,我……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才會厚著臉皮求到你面前。」

  阮歲年怔怔地看著她,不由猜想戚氏真把那事給揭開而惹惱了伯父嗎?所以伯父才會動手……伯父看似是戾氣極重的人,但那是在戰場上養出的威壓,實際上是個和善不與人爭的性子,正因為如此才能得皇上信任。

  如今伯父卻動手打了戚氏,該不會是被說中心事,所以惱羞成怒?

  「妹妹,以往都是我的錯,你怨我恨我吧,但求你幫我了,不管成與不成,我都謝你,永遠記得你這份恩情。我娘為此不吃不喝,我爹要是真休了我娘,我娘就死定了。」

  阮歲年抬眼,見阮歲憐流下眼淚,心裡五味雜陳。阮歲憐是個心高氣傲的侯府嫡女,過去別說流淚了,壓根不會在她面前示弱。

  「好,伯父回來我再與他說說。」她也能順便試探事情的真相。

  阮歲憐聞言喜極而泣。「多謝你了,妹妹。」

  「咱們是姊妹,說什麼謝?」對她來說,阮歲憐只是刁蠻,還不曾真正傷害過她,所以對阮歲憐,她並沒有半絲恨意。

     「那……你能不能到我娘那兒跟她說,好讓她放心,也讓我可以哄她吃點東西?」阮歲憐央求著,瞧她面露猶豫,趕忙又道:「我說說而已,只是想你親口跟我娘說你願意去跟我爹求情,讓她安心,她也定會很開心。」

  阮歲年沉吟了一下。「好吧。」

  阮歲憐喜出望外地挽著她,阮歲年則讓榴衣去跟譚嬤嬤說一聲,便離開榮福堂。

  「嫂子去哪?」守在院門外的夏燦問話的同時看了阮歲憐一眼。

  「我去看看我伯母。」

  「那好,一道走。」

  見阮歲憐神色突地有些緊張,將她挽得更緊,阮歲年只得解釋。「姊姊別擔心,這位夏大人不會進院子的。」

  阮歲憐這才微微放鬆,帶著阮歲年進了母親的院子。

  進了房,瞧見骨瘦如柴的戚氏,阮歲年真的嚇了跳,畢竟她那日才見過她而已,怎麼才多長的時間,就變成這樣子了?

  「娘,歲年來了,歲年答應了,她說她一定會去求爹的,娘,你先起來吃點東西好不好。」阮歲憐坐在床畔,幾乎是附在戚氏耳邊說話。

  戚氏掙扎了下,總算張開眼,雙眼直盯著阮歲年,而後才奮力道:「好。」

  阮歲憐喜出望外地讓人傳膳,在屋裡點起了香爐,袪除一屋子難聞的氣味。

  阮歲年依舊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朝戚氏問了聲好,再沒有其他話語。

  罷了,盡管戚氏沒有善待她,但也沒有太苛待,她就暫且留下吧。

  待下人傳了飯,阮歲憐讓下人都退下,對著阮歲年道:「妹妹,讓榴衣也到外頭去吧,我娘這樣……」

  阮歲年心知她不願讓下人瞧見戚氏的憔悴狼狽,便讓榴衣先到外頭候著。

  就這樣,她待在裡間,看著阮歲憐一口一口極有耐性地喂著戚氏用膳,她端起茶水呷了口,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天空像是被潑墨般的雲給占據,教她莫名地生出一股不安。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她想回榮福堂,但見戚氏還在用膳,阮歲憐又不斷地用眼神央求她再待一會,她只好喝著茶等候。

  好不容易戚氏總算用完了膳,阮歲年起身要走,身子卻搖晃了下,只覺得眼前的景物都歪斜了一樣。

  「妹妹,你怎麼了?」阮歲憐攙著她。

  「沒事,我只是頭暈。」她扶著額際,覺得自己暈得厲害。

  近來雖然常常頭暈,卻也沒有這回暈得這般難受,她想喚來榴衣,豈料才一張口,嘴裡就被塞了東西,她皺著眉望去,卻被阮歲憐一把推到榻上。

  「唔……」

  「是你不好,全都是因為你這小雜種,我爹才要休了我娘!」阮歲憐咬牙道。

  阮歲年痛苦地瞇起眼,想要推開她,她反倒拿了一只抱枕就往她臉上壓。

  「你去死吧,只要你去死,什麼事都沒有了!」

  「憐兒,別在這兒動手,往這兒……把她抬到後院。」戚氏氣喘吁吁地走來,動手抬著阮歲年的腳。「這熏香聞著沒事,但配著她那茶,已經足夠迷昏她了,趕緊將她抬到後院丟進那口井裡。」

  阮歲年聞言,心頭顫跳,她試著掙扎卻渾身無力,只能任由戚氏母女將她半抬半拖地從內室暗門帶到後院。

  戚氏掀了井蓋,兩人奮力抬起她,她則是使出最後一分力氣緊扣著井緣,哪怕指甲都因為用力過猛而斷裂,她還是不放棄。

  兩方拉鋸了一會,戚氏狠狠地往她的手腕咬下,她痛得鬆手,噗通一聲,掉進井裡,水從四面八方將她淹沒,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不斷地墜落,心裡不斷地喊著——大人!

*             *             *

  就在宮中敲響喪鐘時,夏燁像是聽見阮歲年的喚聲,回頭望去,哪裡有她的身影,他不禁撇唇笑得自嘲。

  才分開多久,他竟然出現幻聽了。

  「夏燁,萬更年逃了,不過肅王已經帶兵追捕了。」衛崇盡從長廊轉角走來。

  正午前,睿親王進宮祭祀高祖皇帝,睿親王妃則是往御花園和皇上的后妃們認認親,誰知道竟無端端鬧了起來,就在皇上和睿親王趕到時,竟出現剌客埋伏,睿親王妃和皇上都中了毒箭。

  皇上回寢殿包紮傷口後突然下令誅殺萬家,沒兩個時辰,就在睿親王為王妃求解藥進宮時,明明才喝下解藥的皇上卻突然暴斃而亡。

  「宮中呢?」

  「放心,已經清洗過了,冠玉侯下的死手,那些叛賊哪逃得了?」

  「是嗎?」他問著,手卻撫上了胸口。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覺得很不安,有種他說不出的壓迫感。

  「怎了?」衛崇盡瞥了他一眼。

  「沒事,只是在想萬更年帶的人馬有多少,會不會在城裡鬧出什麼事?」

  「城裡各大街我都設了哨口站崗,他想鬧事也不容易,想闖進冠玉侯府更是難上加難,他那亡命之徒現在只想逃,不會滋事。」

  是啊,確實應該是如此,但為什麼他還是覺得不安?難道有任何他漏算的可能性?

  想了想,心底的不安像是要將他壓得無法呼吸,夏燁道:「你留下保護太子安危,我先回府一趟。」

  夏燁縱馬急馳回府,守在外頭的禁衛立刻放行。他直朝榮福堂而去,卻剛好遇到急匆匆跑來的譚嬤嬤。

        「嬤嬤,歲年呢?」他問。

        譚嬤嬤一見他,本來就慘白的臉瞬間連僅存的血色都沒了。

        夏燁微瞇起眼,覺得事態不對,轉頭就想進榮福堂,便聽譚嬤嬤喊著——

         「不是在這兒,二姑奶奶在大夫人的後院裡,她……剛被從井裡撈出來……」話到最後,譚嬤嬤已經泣不成聲。

        夏燁回頭,黑眸銳利如刃,頓了半晌才緩緩舉步朝她剛剛指的方向而去,步伐愈踩愈大,他幾乎是點地而起地跳躍奔跑,朝許多下人聚集的院子衝去。

        才剛踏進院子裡,就見夏燦抱著人走來,他定眼一瞧,那全身濕漉漉的人不就是他的娘子?他立刻褪去了外袍蓋在她身上,隨即從夏燦手上接過人,撫著她冰冷的臉,吼道︰「來人,去備熱水,傳太醫,動作快!」

        「大哥……」渾身濕透的夏燦,猶如淚流滿面地跪在他面前。

        「還杵在這兒做什麼!算了,我帶她回府,你趕緊進宮去請太醫,快!」夏燁繞過他就要跑。

        「大哥,嫂子死了……」夏燦跪伏在地道。

        夏燁腳步一頓,垂著眼,手裡抱著的人一點生息皆無,一雙玉手再也不會像往常那樣圈著他。

        她的臉,就像上一世死在長寧侯府湖泊時一樣,青白無血色。

        他直睇著她,神色有些恍惚,有一瞬間搞不清他到底處在哪一世,要不然他怎會面對同樣的結果?他還在上一世吧……可是,如果還在上一世,昨兒個夜裡親著他的人又是誰?

        可是,如果是爹許諾給他的這一世,她怎會用同樣的方式死去?

        不對……不對……沒有道理……不對,這樣是不對的……不對……

        他們說好要一起到老的,他們會有很多孩子,還有很多孫子,他還要笑話她下藥這件事,肯定是要笑話她一輩子,還有她被他逼著寫的那封信,等到有天他倆都走了,那封信就當是她許諾來世再相守的誓言。

        可是,這一世還很久,他們要走的路還很遠,他會帶著她慢慢走,他會走在前頭替她擋風遮雨,掬盡一切繁華寵著她,讓眾人都欽羨她。

        路還長著,時間還多著呢……

        「你跪在這兒做什麼?回府了。」他垂眼看著夏燦。

        夏燦愣愣抬眼,瞧見夏燁滿臉笑容,不禁錯愕得說不出話。「走了,別給人添麻煩,一會你嫂子醒來會不開心的。」說著,夏燁已經大步走在前頭。

        夏燦看著他的背影,心如刀割,痛苦喃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             *             *

        三天過去,宮中危機解除,朝中開始著手處理皇上的喪禮,睿親王和肅王共同輔佐年幼的太子登基,然而朝堂上不見夏燁的身影。

        夏府安安靜靜的,眾人皆屏息以待,專心致志地等待契機。

        直到床上的人氣息勻了,埋伏在房內角落裡的四人才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四人互遞眼神,大夥各司其職,要將夏燁和阮歲年給拉開。

        已經三天了,夏燁一直抱著阮歲年,不允任何人靠近,好不容易等到他終於睡著了,大夥才趕緊動手,只為了將阮歲年入殮。

        然而當夏燦才剛踫到夏燁的手,夏燁猛地張眼,夏燦倒抽了口氣,使了個眼色,要眾人用蠻力將人拉開,夏燁一腳已經精準地將夏燦踹飛,一個側肘擊去,硬是讓床邊的夏煜連退數步。

        夏燁驀地坐起身,面無表情地看著退到幾步遠外的幾人,空洞失焦的黑眸不斷梭巡著,直到落在床面瞧見了阮歲年,才揚笑將她抱起,讓她坐在腿上,大手不斷地拍著她的背,像是哄著她入睡。

        夏燦見此,再也忍受不住地向前,吼道︰「大哥!已經三天了,你也該讓嫂子入土為安了!」

        哪怕屋裡還沒有半點味道,可正值盛暑,再擱放下去,屍體就要腐壞了。

         夏燁充耳不聞,嘴角微揚,溫柔地摟著懷裡的人,那神情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正抱著他這一世最為珍視的寶貝。

        「夏燦,冷靜點。」凌湛輕扯著他。「不管怎樣,先緩緩,不能讓屍體有了缺損。」

        「不對,大人那神情看起來像是又犯病了。」夏煜撫著肚子走來。

        「犯病?」衛崇盡不解地問著。

        「大哥從去年開始,也不知道怎地,竟犯了夢行癥這毛病,幾次都在府裡遊蕩,後來還翻牆進了冠玉侯府,我去將他帶回時,他也是這樣抱著嫂子……」夏燦說著,心就痛得無以復加。「也許,大哥早就喜歡嫂子,才會犯病時都去尋她,可現在嫂子不在了,他要去哪尋她?」

        凌湛聞言,不禁想起夏燁曾說,如果沒有阮歲年,他就活不下去……那時以為不過是句戲言,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痴情種。

        如今想來,恐怕他是受不了打擊,所以將她抱回夏府後就一直當她還活著,與她交談言笑,甚至才一睡著病又犯了。

        要是硬強迫他接受這個事實,他真的受得了嗎?

        衛崇盡皺緊眉頭走到床邊。「夏燁,放開她吧,天氣很熱,她都出汗了。」

        夏燁置若罔聞,抱著她,笑得滿足快意。

        這一幕刺痛了衛崇盡的眼,彷彿阮歲年走了,夏燁的魂魄也跟著走了。

        「夏燁,你的體溫在以往是能暖著她,但現在你的體溫會讓她腐敗得更快!」衛崇盡突吼道。

        「崇盡!」凌湛一把將他扯回。

        「你瞧他那什麼樣子!皇上駕崩,太子即位,眼前正是朝堂紛亂之際,他竟然因亡妻而散亂心神,什麼都不管不顧!」衛崇盡惱火地吼著。「三天了,他到底還要折騰多久?日子都不用過了!」

        他可以理解夏燁的痛,但他不能容許因為阮歲年的死而讓他折損一個兄弟。

        凌湛沉默地看向夏燁,看他彷彿沉浸在自己的美夢,眸底眉梢盡帶喜悅,他無法忍心在這時強硬喚醒他,只因現實太折磨人。

        夏燦直睇著夏燁臉上的笑意,沉痛地跪到床邊,抓著他的袖子,道︰「大哥,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我應該要跟進去的,時間過了那麼久,我該察覺不對勁的,根本不需要管什麼避嫌不避嫌……如果我早點察覺,嫂子就不會死了。」

        這三天折磨的不只是夏燁,還有夏燦,他幾乎快逼瘋自己,因為自己不敢闖進女眷院子才造成這樣的後果,他內疚不已,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

        「大哥,你不要不理我,你打我!」夏燦悲痛喊著,直揪著夏燁的衣襟,強迫他看著自己。「嫂子死了!大哥……嫂子已經死了,你醒醒……」

        夏燁瞅著他,笑意依舊,但是黑曜石般的眸卻覆上一層薄霧,淚水沿頰滑落。

        「大哥……」

        夏燁勾唇笑了笑,怵目驚心的鮮血從他的唇角溢出滑落,身子一斜,和懷裡的阮歲年一同倒臥在床。

        「大哥!」夏燦將他扶起。「趕快傳太醫,快!」

        夏煜趕忙衝出門外,衛崇盡和凌湛向前想趁機將兩人分開,豈料夏燁人都昏厥了,依舊抱著阮歲年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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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運氣好的夫妻

        迷霧終於散去,能看到幾步外的一抹影子,讓不敢隨意走動的阮歲年總算鬆了一口氣。

        她走向前,裊裊婷婷欠了欠身。「媳婦見過公爹。」

        夏擇揚了揚濃眉,「瞧你這回腦袋似乎是清楚了不少,還知道待在這兒等我。」

        阮歲年乾笑著,哪裡敢說她純粹只是因為膽小不敢亂動罷了。

        「公爹,時間明明還沒到,怎麼我又跑到這兒了?」

        「那是我與你約定的時間,不代表你在這段時間裡就能平安順遂,你如果躲不過,自然還是得下地府。」

         她愣了下。「那……我無法還陽了?」

        「得看你的命定之數。」

        她哪裡懂什麼叫做命定之數?「沒有其他法子嗎?公爹之前能讓我重來一世,如今不能嗎?」

        「你能拿什麼跟我換?」夏擇笑問著。

        「……我有什麼能跟公爹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有種跟夏燁對話的感覺,話裡藏話,帶著一抹損人的味道。

        「沒有。」

        阮歲年不由頹喪地垂下肩,心想要是無法還陽,夏燁怎麼辦?雖然他很喜歡拿言語欺負她,但她更知道他的情都藏在字裡行間,說的都是未來,要的就是一輩子,他承諾著,也蠻橫地要求她承諾。

        如果她真的回不去,夏燁能好好的嗎?

        「就算你有什麼能跟我換,我也不會跟你換。」夏擇突道。

        「為什麼?」

        「因為你之前能夠重生,是因為有人替你求的,那人交換在先,我當然得以與他的約定優先。」

        「那個人是誰?」

        夏擇噙笑,伸手一指。

        她回頭望去,在層層迷霧裡瞧見了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大人!」她驚喊著,不禁回頭焦急問道︰「為什麼大人會在這裡?難道他……」

        「八成是又犯病了,人世間找不到你,一路追進地府,就像那回,他亦是如此。」

        阮歲年驚愕不已。「上回?公爹說是他求來的,所以他是因為我前世之死,追進了黃泉,跟公爹求得我的重生?」

        「看在是我兒子的份上,我給他行了點方便,交換了點條件。」夏擇說著,見她要往前跑,手指隔空一勾就將她定在原地。「別動,你要是亂跑,讓他找不著你,說不定真得一路走上奈何橋了。」

        阮歲年聞言,不敢輕舉妄動,直直盯著那一抹漫無目的遊走的影子,眸底酸澀得發痛。

        夏燦曾說過,他犯病時總會四處遊走,那時總不知道他要上哪去,如今她才明白,他一直在尋找她,無怪乎那次闖進她房裡,會那般寵溺地摟著她哄著她。

        他記得上一世,知道她是為何而死,難怪這一世硬佔了她的姻緣,原來是為了護她,只因為愛她。

        如今她又命喪黃泉,他又要一次次地在天地間尋找她嗎?

        自己要去哪?

        夏燁走著,不斷地走著,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不知道在尋找什麼,但他的心空落落的,空到發痛,像是遺失了什麼,他卻想不起來,又或者不願去想。

        因為太痛,痛到無法承受。

        可是他聞到一抹熟悉的香氣,他朝著香氣而去,他分辨不出是什麼味兒,但可以教他心安,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朝那方向而去。

        一把摟住那教他魂牽夢縈的氣息,剎那間,胸口鼓噪的痛,平息了。

        有人圈抱住他,他怔愣了一下,想起了這是他的妻子,她總是會那般柔情似水地摟著他的頸項,還會……

        「大人。」

        晦暗的視線緩緩退散,一張嬌俏帶淚的面容乍現在他面前,他怔怔地看著她,像是不敢實信,只能用眼不斷地看著她,證實她還存在著。

        「大人。」阮歲年再喚了一聲,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你怎會跑來了?」

        「我……」就在遲疑的瞬間,所有的記憶如潮水湧入,他驀地回神,抬眼看著四周,就瞧見他爹笑得壞壞的站在一旁,隨即他將她給拉到身後,戒備地瞪著他。

        夏擇被他這舉動氣笑了。「你那什麼表情?敢情是我將她擄來的?是你沒將她護好,我好心將她堵在這裡,讓她等著你找來,你沒感謝我,反倒仇視我,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夏燁?」

        夏燁神色不自然地別過臉,問︰「我現在可以帶她走了?」

        「不用說謝嗎?」

        「多謝。」

        夏擇眼角抽了兩下,沒好氣地道︰「你們兩個與我的交易皆在時限之內完成,自然可以回去。」

        阮歲年睜大眼,不禁埋怨剛剛公爹怎麼不跟她說,害她白擔心一場。

        「只是我不送你們一程,你們要怎麼走?」夏擇尋釁道。

        阮歲年蹙著眉,想起他們父子似乎不怎麼和睦,看夏燁抿著唇不語,她又不知道該怎勸和,總不能一直僵在這裡吧。

        「夏燁,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夫妻和睦恩愛,而我的寶貝兒子已經啟蒙,還會背四書了。」夏擇突道。

        夏燁頓了下,幾乎不假思索地道︰「等我到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兒女成群了,夫妻情深得很。」

        「那是你運氣好,有人肯幫你。」

        「那當然,我爹會罩我。」夏燁朝他笑得很壞。

        「……臭小子。」夏擇磨了磨牙,大手一揮……

*             *             *

        夏府。

        就在太醫說夏燁藥石罔效並離開後,房裡的四人神情或悲或慟,縮在各處角落裡傷懷,沒能回過神處理這對夫妻的後事。

        唯有夏燦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夏燁,他愧疚得快要死掉,多希望可以拿他的命換回大哥,正因為看得太專注,餘光瞥見他懷裡的阮歲年似乎動了一下,他眉頭一跳,再向前一步,就見阮歲年抬起頭來,嚇得他連退數步撞到櫃子發出巨大聲響。

        其他三人不由看向他,卻見他一臉見鬼地指著床上,三人朝床望去,就見阮歲年已經張開眼。

        「……阿燦。」她虛弱喊著,微抬起身子,這才驚見房裡這麼多人。

        四人被她嚇得目瞪口呆,一時無法反應。

        阮歲年皺了皺眉,看向躺在她身旁的夏燁,驚見他臉上淚痕未乾,不由心疼地撫著他的頰,軟聲喚著大人。

        夏燦見狀更想哭了,天底下哪有這種事?嫂子死了三天,然後還陽了,可是他大哥剛剛已經去了!

        「……丫頭?」

        一聽見夏燁的聲嗓,在場四人莫不倒抽一口氣。

        「大人,我真的在床上弄哭你了。」她笑著,眸底光華閃動。

        夏燁笑著,淚水卻還在流,湊向前親吻她,問︰「娘子,你把我弄哭了,要怎麼哄我?」

        「嗯……我決定往後跟咱們的孩子說,我在床上把你弄哭了,等孫子出生後,我還是要說,我在床上把你弄哭……大人,你哭得真慘。」她笑著,卻也跟著淚流滿面,親吻之間根本不知道咽進的是誰的淚。

        「你要哄我一輩子……用一輩子哄我,才能止住我的淚。」

        「好,就這麼說定了。」她說完,突地笑得很壞心眼,指著他的身後,嬌聲道︰「忘了告訴你,你身後有很多人喔。」

        夏燁頓住,閉了閉眼,壓根不想回頭。

        算了,他說過,他娘子很棘手的,栽在她手裡,剛好而已。

        其實夏燁不回頭也好,他不會想看見他身後四人精彩萬分的表情。

*             *             *

        隔日,不管夏家人允不允,阮家人已經上門直入主屋。

        躺在床上的阮歲年一見這大陣仗,倒是不意外,因為每每她病著時,阮正氣父子必定會來探視她,歲延只要待在府裡,自然也會來探探,真正教她意外的是——

        「……爹。」她怯怯地喊著。

        這是她記憶裡,父親頭一回在她病著時來探視她,教她不禁想起祖母所說的,應該都是真的,她確確實實是爹的女兒。

        大抵是怕教兒女知其秘密,又或者是真的不知要如何跟他們相處,她爹待他們才會這般淡漠,如今興許是祖母跟她爹說了什麼,才教他走這麼一趟。

        阮正豐神色依舊淡漠,但目光仔仔細細地將女兒看過一遍,像是確定了她沒事,才收回了目光,輕應了聲。

        「姊姊,這幾日姊夫都不允咱們過府探視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如何,真是把咱們給急壞了,要不是祖母身子微恙,必定也是要來的。」阮歲延說時,還不忘掃了夏燦和夏燁一眼,尤其是夏燦,幾回將他們擋在門外,教他氣得牙癢癢的。

        「祖母微恙?祖母怎麼了?」她急坐起身問著。

        「沒事、沒事,就……」阮歲延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阮正氣接了話。

        阮歲年才知道,原來是戚氏和歲憐做的事教他們發現了,祖母也因而氣壞了身子,大伯一怒之下休了戚氏,再將戚氏和歲憐直接押進衙門候審。

        一旁被冷落許久的夏燁,在一夥人閒聊了半個時辰還不打算停歇時,直接下了遂客令,省得影響她靜養。

        「大人,你怎能這樣?」阮歲年不滿地瞪他一眼。

        「我為何不能這樣?」他往床榻一坐,很自然地將她擁入懷。天曉得他多想就這樣抱著她,可偏偏那群人就是恁地長舌,像是有一肚子的話怎麼也說不完,他要是不趕人,他得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才會正眼瞧他。

        「你……」面對他的吃味,阮歲年真的是啼笑皆非。「大人,這可是我頭一回病著時,我爹來看我呢,更何況也不知道這段時日裡,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我不過就聽著,你也要吃味?」

        「來日方長,等你病好了,我還攔得了你嗎?」他絕不承認自己吃味,而是一心為她的身子著想,要知道她雖然是還陽了,可身子還是傷著了,得好生靜養。「這段時間,就讓我陪著你好好養病就好。」

        「可眼前不是正亂著?阿燦說了,睿親王要你進宮商議政事,可你卻還賴在這裡,這樣怎麼好?」皇上駕崩後,朝中要處理的事可多了,身為首輔的他哪能耗在家裡?

        「又不是沒了我就幹不了事,橫豎等你養好了病再說。」

        阮歲年睨著他,無奈,只能任由他抱個滿懷。

        不禁懷疑,他根本就是拿她當藉口行偷懶之實。

*             *             *

        一個月後,身為首輔的夏燁成了帝師,教導新帝啟蒙讀書。

        為此,幾位好友聚在夏府裡,跟夏燁討杯酒喝,順便壓壓驚。

        衛崇盡一把勾在他肩上,道︰「你瞧見那個太醫沒有?那日他過來後說你已經沒氣了,今天一見到你,嚇得魂差點飛了,還是用爬的離開。」說著不禁哈哈大笑。

        對於那天的事,大夥都有默契地對外絕口不提,橫豎夏燁一直沒將阮歲年的死訊傳出去,阮家也以為阮歲年只是昏迷而已。

        至於他們到底是怎麼死而復生的,他們還真沒興趣打探,重要的是,人回來了。

        夏燁將酒杯擱下,把他的手拿開。「別靠我太近。」

        「她還誤會著?」衛崇盡不敢相信地道。

        「你家娘子已經全然相信你了?」他涼聲問著。

        衛崇盡摸摸鼻子,對於這事感到萬分無奈。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嗎?可他和夏燁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他的娘子卻光憑流言至今還在懷疑當年的事。

        「瞧,凌湛就怕惹我娘子不快,坐得多遠。」

        「……他是為了方便騷擾阿燦。」眼楮到底有沒有在看?阿燦都快要被吃了,凌湛可是貨真價實的斷袖啊,他這個當大哥的也太不當一回事了。

        夏燁聳了聳肩,毫不在意。「不騷擾我就行了。」

        「夏燁,你懼內啊。」衛崇盡語重心長地道。

        「那是愛。」

        「……你不要因為尊夫人隔簾坐在後頭,就說這種話噁心我。」他才剛吃飽,不想吐。

        「不管她在不在後頭,我都會說,天地之間,我只愛她一個,你趕緊地放棄我吧。」

        嗯,他必須圓謊,而且他還想報復,他勢必得這麼說。

        「……你在說什麼啊?」

        夏燁只是拍拍他的肩,瀟灑離去。

        「夏燁,你到底在說什麼!」放棄什麼鬼?他跟他之間就只是兄弟,為什麼一副好像他愛上他了?

        混帳,噁不噁心啊!

        要是被他娘子聽見,他還怎麼活?

        忖著,一回頭,發現簾子後哪還有阮歲年的身影,坐在那裡的分明是他的娘子……王八蛋夏燁,竟敢陰他!

*             *             *

        待阮歲年從淨房出來時,就見夏燁坐在榻上神情專注地看著書。

        讓榴衣下去歇著,她邊擦著髮邊走過去,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然而當她走進,才驚覺他是大書裡頭包著小冊子,而那本小冊子正是她的!

        她立刻衝向前想搶回來,哪知道他早有防備,將書拿得高高的。

        「我還沒看完。」他笑得壞壞的。

        「……那是我的。」

        她滿臉通紅,伸手再搶,卻被他一把摟進懷裡。

        「是你的,但是很適合夫妻一道看,你瞧……今兒個要不要試試這個?」他指著其中一頁,裡頭圖文並茂,精采得很。

        「不要!」她羞惱地想咬他了。

        「火氣這麼大?來,喝口茶。」他端著榻几上的茶給她喝了一口,然後將她喝剩的全都倒進嘴裡。

        「我不管,你把小冊子還我。」

        夏燁從善如流地把小冊子還給她,然後道︰「丫頭,不知道你曉不曉得,我自小就是個過目不忘的人?這小冊子我明天就能書畫出一本一模一樣的,還能畫成大張的,就擱在咱們床的內牆,咱們一天換一種把戲玩。」

        阮歲年羞得朝他腰間一擰。「你要不要臉,要是被人瞧見,你都不覺得羞?」罵的同時,不知怎地她的頭暈了下,突然覺得眼皮好重。

        「怎了?」他將她環抱住,省得她跌下榻。

        「突然覺得好想睡。」好奇怪,她從來沒這樣子過。

        「……那就睡吧。」

        夏燁立刻將她抱到床上,她幾乎一沾上床就昏睡過去,等她重新有意識,是因為她渾身難受,躁熱不已,尤其身下有抹濕熱不住地舔弄,教她不斷地逸出細碎的誘人呻吟。

        當烙鐵般的灼熱進入她時,她發出了無法忍遏地嬌吟,她羞得摀住嘴,瞬間回神過來,瞪著伏在身上的男人,道︰「你……不會對我下藥吧?」她並非毫無道理的懷疑他,而是她現在承受的,跟四嬸給的藥造成的效果很像。

        「我會。」夏燁坦然承認,身子微擺,聽著她在平時根本不可能逸出的嬌吟聲,他就覺得今日的決定再正確不過。

        尤其這藥他跟四叔確認過了,對身子無害。

        「你……混蛋!」她又羞又惱,偏偏身體卻背道而行,不自覺地拱向他。

        夏燁逸出悶哼聲,伏在她耳邊道︰「別氣,總得這麼做,往後我才能跟咱們的孩子以正視聽,就說是我對你下藥,是我把你給辦了,不是你把我給辦了,你有沒有覺得很開心?」

        阮歲年哭皺了臉……她怎麼會嫁給這種人?

        「噓,不哭,明天休沐,咱們今晚慢慢來。」他啞聲喃著,緩慢地律動著。

        阮歲年如遭火焚般,渴望更多,他卻是細火慢燉……他根本是故意的,她要休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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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3:10:4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讓人發火的夢遊

        上一本《主君保安康》說的是臉盲,這一本是夢遊……嗯,我們家的男主角到底要什麼時候才會正常一點?

        嗯,下一本吧。

        言歸正傳,會冒出夢遊癥這個設定,是因為前陣子被我家兄弟給逼出來的。

        話說某一日晚上,我正在客廳打字,三更半夜的,我家大白熊阿弟突然冒出來,從我身邊走過然後又折返,我看了他一眼,接著聽見窸窣的聲音,心想這家伙明明睡了,三更半夜又爬起來幹麼,跑過去一瞧,他蹲在櫃子前翻東西。

        「找什麼?」我問。

        大白熊看了我一眼,笑得非常和藹可親。

        當下我就明白了,這家伙……根本沒醒。

        因為大白熊是個天生臭臉的人,正常狀態之下……是不笑的。

        於是乎,我略蹲下身,低聲道︰「滾回去睡覺。」

        然後,他笑得很燦爛地回房了。

        我只能搖頭,這可憐的孩子。

        過沒幾天,又同樣在客廳打字的時候,我家大哥在客廳裡睡癱了,反正只要不打呼,我就不會理他。

        可是,字打著打著,只見他突然醒了,劈頭就問︰「電視螢幕怎麼黑黑的?」

        我看了他一眼。「我關啦。」

        「為什麼關了?」

        「……快三點,又沒有我要看的節目,你又睡著了,當然關啦。」不然咧?

        「那為什麼關了,螢幕就黑黑的?」

        聽到這,我橫眼瞪去。「因為我把電源關掉,螢幕當然就黑黑的,你要睡就滾回房間睡,要不然就給我清醒一點,不要老是睡到一半找我聊天,不要老是說些我聽不懂的,滾!」

        給不給人活?我在工作耶!

        我家大哥瞪著我,嘴裡不知道還在咕濃什麼,躺下去,繼續睡。

        ……是了,我家兄弟都有類似夢游的狀況,一陣子就會發作,令人痛恨的是都在我寫稿時發生,讓我不發火都難。

        當然啦,我家男主角的夢遊癥就顯得可愛溫馨多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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