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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蒔蘿 -【娘子掌佳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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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4: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蒔蘿 - 娘子掌佳釀

要說世間最折磨人的酷刑,戰慕寒認為失眠症無疑是第一,
他放下將軍職位四處求醫、隱居靜養,可新搬來的鄰居吵雜程度堪比一百隻鴨子!
好在米玖樂這和離小娘子還算上道,被他警告後終於收斂,送上吃食賠罪,
之後舉凡她要找水源、製竹酒還是被地痞騷擾,他都伸出援手,
也受惠其中──他發現唯有喝了她釀製的酒才能好好睡上一覺。
他在不知不覺中對她上了心,不但特別動用關係助她開酒坊,
還在見到她前夫出現勾勾纏時,火冒三丈地趕走對方,
沒想到她似乎也對他有著什麼想法,竟在酒後強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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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4:34 |只看該作者
序言】   就愛這一味

  酒的歷史由來已久,千百年來,它不知激發出多少詩人的創作靈感,撫慰多少失意孤寂的心靈,妝點多少歡慶同樂的時刻。都說小酌怡情,無論是在炙熱的夏天喝著啤酒大口吃肉,或是在酷寒的冬天來一杯熱紅酒溫暖身心,都能讓人感到大大的滿足,然而有些人喝酒追求的卻不是這些。

  曹操在〈短歌行〉中曾寫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有些人會為了逃避現實、忘記傷痛,選擇把自己投進酒精之中,就像先前抱走諸多金鐘獎項的臺劇《我們與惡的距離》,女主角宋喬安日日酗酒來撫平兒子死亡帶來的心碎;有些人則是因為長年處於失眠的情況中,借著喝酒放鬆增加睡意,咱們的男主角戰慕寒就屬於這一類,然而他與其他人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

  身為將軍的戰慕寒深受失眠症糾纏,但凡有細碎聲響,在他耳中都像是被放大了數倍,干擾他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也會有一個又一個噩夢讓他不得安寧,往往只睡一兩個時辰就會醒。

  在這樣的情況下,新鄰居米玖樂搬進來對他來說無疑是痛苦的,她為了翻修房子整日敲敲打打,就算他躲到樹林裡小憩,仍被去採花的她的歌聲吵醒。兩人的初相識並不美好,還曾產生口角,然而真正熟識之後,他倆是大大的合拍,總是互相幫助、照顧,而他也因此找到救星——她所釀的酒能助他脫離失眠地獄。

  可這就奇怪了,請了多少醫術高超的大夫、找了多少德高望重的高僧都沒辦法解決,酒他也不是沒喝過,可就像命中注定那樣,他獨獨認定她這一味。

  他並不知道,其實兩人的糾葛早在前世便已開始;他也不知道,她的出現正是為了他而來;他更不知道,她藏有天大的秘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當中暗藏的玄機如何?他們之間的發展又會出現多少波瀾?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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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被踢下凡的仙人

        「啪!」

        火辣辣的一巴掌甩在臉上,聲嘶力竭的咆哮聲劃破寂靜夜空—— 

        「羋九兒妳竟然敢給我下藥!」

        米玖樂被這一巴掌搧得暈頭轉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狀況,一隻腳就踩在她的臉上,骯髒的鞋底還不斷地在她臉上來回碾壓著。

        她緊閉著眼睛,痛苦的忍受著刺耳的聲音與臉上的疼痛。

        這份痛楚讓她暈眩的腦袋逐漸清醒,終於睜開眼看著周遭的環境。

        該死的,巫仙是把她踹到哪裡去了?竟然會讓她感到痛!

        她已經是個仙人,按理說應該不會有痛覺,可身上的痛楚怎麼這麼真實?

        就在她感到困惑時,一陣劇烈刺痛直竄腦門,像是有人拿針刺著她的腦袋,痛得她冷汗涔涔,臉色發白。

        緊接著,一段完全不屬於她的記憶像閃電一樣劈進她的腦中,是一個名叫做羋九兒的孤女與她丈夫江承恩的生活點滴。

        只是,為何她腦海裡會出現這段記憶?

        米玖樂緊皺著眉頭百思不解,耳邊繼續傳來怒吼—— 

        「羋九兒,別以為妳裝聾作啞我就會放過妳!」

        江承恩見她裝死,心頭那股怒火燃燒得更旺,抬起腳就往躺在地板上的米玖樂踹去。

        那一腳結結實實的踹在米玖樂的腹部上,痛得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冷汗不停自額頭滴落。

        眼見暴行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她頓時一陣惱火,使出全身力量拽住那隻腳,猛力一扯。

        江承恩仰倒在地,發出「砰」一聲劇烈響聲。

        堂堂大男人竟然被女人給拉倒,簡直是奇恥大辱,這一摔讓江承恩更加惱羞成怒。

        顧不得後腦勺遭到撞擊的疼痛,他翻過身,手指扼住米玖樂的頸子,掐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心中再度騰起熊熊怒火,咬牙切齒怒視著她,話自齒縫裡擠出,「羋九兒,妳好大的膽子,不僅對我下藥,還敢對我動手!」

        「放手……」米玖樂使出全身氣力,艱難的將扼住她頸子的手扳開。

        她怒氣熾盛,眼底布滿紅絲,瞪著眼前的男子,卻又有一絲不解,這人為何一直叫她羋九兒?

        她的眼眸忽然瞪大,方才竄進腦海裡的男子就是他,江承恩!

        她還未弄清楚為何江承恩會出現,就先從他的眼中看到一個陌生的人影。

        江承恩拽的人明明是她,為何她在他眼裡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子?這女子是……羋九兒。

        米玖樂傻眼了,但也只是一瞬間,她立刻明白一事,就是她下凡了,附身在羋九兒這個剛斷氣的女子身上。

        這時羋九兒的記憶再次飛快地閃過她的腦海,不一會兒米玖樂便了解前因後果。

        羋九兒與江承恩是奉父母之命成親的。

        當年八歲的江承恩隨著父親離開京城,前往江南巡視鋪子,半路遇上搶劫,江承恩被劫匪刺傷腹部,血流不止,眼看就要魂斷異鄉,羋九兒的父親羋儒正好自山上採完藥下山,經過看到,出手救了江承恩一命。

        江氏夫妻經過打探得知羋儒有一個五歲的女兒,為了報答救命恩情,便與羋儒定下這門兒女親事。

        十年後羋儒過世,生前他便交代過,讓羋九兒在他死後帶著自幼一起長大的丫鬟歡歡拿著訂親信物前往京城江家。

        等羋九兒抵達江家才知江承恩跟表妹許沛芸早已經互許終生,並不願娶她。

        江氏夫妻堅持必須信守承諾,江承恩被逼著當個負心漢娶羋九兒,只能承諾許沛芸他絕不與羋九兒同房。

        成親當晚,他讓羋九兒獨守空閨,自己到書房睡覺,第二天更是將她趕到離他最遠的一個小院子,命她不許出現在他眼前。

        剛成親就收到這麼一個下馬威,得不到丈夫疼愛的羋九兒在江家根本無法立足,下人們表面恭敬,但看她的眼神與態度總帶著輕蔑,沒有人將她當成主子看待,讓她在江家過得很難受。

        稍稍值得慶幸的是公婆江氏夫妻因為兒子的態度感到理虧,所以給她的月銀比一般按例還多一些。

        然而因為江承恩的不配合,羋九兒嫁進江家三年無所出,江氏夫妻眼看這樣下去不行,這才同意兒子江承恩將表妹許沛芸納進門。

        江承恩卻執意以平妻之禮迎娶許沛芸,為此還跟父母發生一番爭執。

        為了江家的香火,江氏夫妻最後不得不退讓,讓許沛芸以平妻之禮入門。

        本在江家就沒地位的羋九兒聽到這消息,深怕許沛芸入府後自己會更加沒有地位,犯傻的用了一個最笨的法子,就是給江承恩下藥,想與他生米煮成熟飯,最好能夠一舉懷上,這樣日後她才有保障。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計畫竟被江承恩識破,他狠狠地羞辱她,還毆打她一番。

        連著挨了幾巴掌,羋九兒不甚跌倒,後腦勺著地,當場沒了氣息。正巧米玖樂被巫仙踹下天庭,就附身在她身上。

        米玖樂一想到這裡怒火就「蹭蹭蹭」地不停往上竄,但理智讓她冷靜下來,此刻各種條件都對她不利,她不能再衝動,必須反轉這局勢才行。

        江承恩明日便要迎娶他心愛的女人,日後羋九兒在江家的生活只會更加水深火熱。

        她米玖樂在成為仙身之前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都說愛情裡容不下一顆沙,不能與他人分享,光這個因素她就無法頂著羋九兒的身分在這裡繼續待下去。更別提她對會動手打女人的渣男沒有一丁點好感,要她繼續看江承恩的臉色過活根本不可能。

        為今之計只能離開,以前沒有迎娶平妻這事,想和離恐怕不容易,但眼下就是個機會。

        既然江承恩這麼愛許沛芸,只要她稍加煽動一下,應該就能夠讓他點頭同意和離。

        思及此,米玖樂翻身坐起,一面揉著被掐疼的頸子,一面喘著大氣提議,「既然你看我那麼都不順眼,心裡也沒有我,不如我們和離。」

        「和離?」江承恩怔了下。

        一直以來他都想休妻,然而每次才提幾句她就搬出她死去父親羋儒對他的救命之恩,直指他們江家忘恩負義,警告父母若是讓他休了她,她便吊死在江家大門前,讓所有人知道江家是如何的背信棄義等等。

        有一次她竟然真的拿著白綾要吊在他家門楣上,父母結結實實被她那舉動給嚇死。

        不管她上吊的舉動是真是假,為了江家的顏面,父母狠狠警告他不許再提休妻一事,他早已寫下的休書才遲遲未能塞到她手中。

        怎麼這次她會突然提和離?

        「是的,和離。你也不想我擋在你跟你心愛女人的中間吧。」她絲毫不理會他的錯愕,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雙臂抱胸與他談條件。

        「羋九兒,妳又想搞什麼?」一提到許沛芸,江承恩就像炸毛的貓,怒瞪著她,厲聲威脅,「我警告妳,妳要是敢再鬧得家裡雞犬不寧,尤其是明天,若是妳敢在我與沛芸的婚禮上鬧事,我絕對不會饒過妳!」

        「呵,怎麼以前我打死不肯走,你總恨不得把我掃地出門,現在我說要和離,你卻嚇得龜縮了?」米玖樂嘴角勾著一抹鄙夷的笑,睨著他,「或者是你以前只是在演戲給你父母看?」

        「呸,誰說我怕了,又何來演戲一說?」江承恩朝地上吐了口痰,一臉陰沉,死盯著她,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的詭計,「妳這陰險狡詐的女人詭計多端,我怎麼會知道妳又打什麼鬼主意想要設計我、設計沛芸。」

        「你想多了,以前我是想與你好好過日子才會想盡辦法讓你將眸光留在我身上,做出那麼多蠢事,可現在我看清了,你的心只裝得下許沛芸一個女人,眼裡看到的只有她,所以我決定……」她冷厲的神情突然變得柔和,望著他的眸光裡有著委屈與一絲眷戀。

        她沉默片刻,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痛,悠悠望著他,咬了咬下唇後艱澀的開口,「離你們兩個人遠遠的……」

        「當真?」她那像是受盡委屈的神情,讓他不禁相信了幾分。

        「是的,所以我決定退出,成全你跟許沛芸。」她睜著一雙染著萬分悲傷的大眼看著他,沉重地點頭。

        「妳能這麼想最好,我即刻給妳休書。」江承恩感到長久以來積壓在胸口的沉悶感消失了泰半,讓他整個人輕鬆不少。

        「不,不是休書。」

        「羋九兒,妳想出爾反爾?」

        「和離,我要和離書,而不是被你休棄的休書。這是我最後的底線跟要求,若你不答應,那就不要怪我把事情做絕,我不介意玉石俱焚。明天的大喜之日逢喪,觸了楣頭可不關我的事。」她的眸光冷冷鎖住他。

        江承恩俊朗的臉龐因她的威脅而扭曲,怒喝,「羋九兒,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差點就被妳所騙,以為妳是真心悔改!」

        「江承恩,我是真的不想夾在你跟許沛芸中間,但我要走也要走得有尊嚴,不被休棄是我的條件,若你不答應,我是不會離開的,那我們就看誰能撐到最後。

        「我告訴你,我現在是破罐子破摔,既然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跟許沛芸如意。雖說是平妻,但誰大誰小,外人怎麼看?可別忘了我比她早進門,你難道捨得你的沛芸妹妹一進江家門就受委屈?」

        米玖樂對他的怒氣視若無睹,直接道破他心底最擔心卻從來不對外人說的心事,就是他人會以看妾室的眼神看待他心愛的女人。

        他極力忍住怒氣,如惡狼般惡狠狠地盯著她。沒錯,這正是他所擔心的。沛芸進門得晚,即使是以平妻之禮進門,在外人眼中依舊比不得羋九兒,不想讓沛芸委屈,羋九兒就必須消失。

        「怎麼,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難道你想殺人滅口?江承恩,我若是無緣無故暴斃或是失蹤,你以為官府不會想到你?」她沉沉勾了勾嘴角,「我老實告訴你,當你執意要以平妻之禮將許沛芸迎進江家時,我就已經到府衙去備案,同時寫了狀子交給我爹以前施恩過的人。

        「只要我不是以我跟她透漏的方式自殺,而是意外暴斃或是被人加害,那人都會拿著狀子上衙門狀告你為即將進門的平妻殺妻。即使這案子最後你可以順利脫身,但也已臭名昭彰,要好好過日子可不容易。你若按著我的條件來,你好我也好,皆大歡喜,你好好想想。」

        這些都是她從記憶中得知的,想不到羋九兒是個有頭腦的,懂得未雨綢繆,擔心自己因為不肯為許沛芸挪位置而遭到毒手,先留了後手。

        只是既然留了後手,怎麼還會使出下藥那種愚蠢的伎倆呢?甚至把自己的命給搭上了,真是令她百思不解,許是在最後想搏一把,情之一字真是害人。

        「妳!」江承恩眼底如有暴風雨來襲,可他卻必須硬生生的忍住。

        「我也不刁難你,和離書,同時必須給我和離的補償。」

        「妳竟然還敢要補償!」

        「你江家忘恩負義,且當年未付醫藥費,更浪費了我三年光陰,難道不該將醫藥費付清,不該給我補償?」她雙臂抱胸,冷冷盯視他。

        「妳……」江承恩思慮了下,最終點頭答應她的要求,「好,我答應。妳想要的補償是?」只要能用銀子解決的都不是問題,此刻他只想將羋九兒轟出江家。

        「一座京郊的莊子跟兩千兩銀子。」

        前世在還未成仙之前,她是個修行者,經過幾次輪迴轉世終於成仙,而成仙前的那一世她是個二十一世紀的人。

        她才成仙不久,因此對於前世的事情依舊記得一清二楚,依照二十一世紀的思維及羋九兒的記憶,立馬分析出哪一種條件對自己最有力。

        「兩千兩、一座京郊的莊子?羋九兒,妳以為妳值這個價?」

        「值不值不是你說的,現在你也沒有資格說我,不想讓你的沛芸妹妹難過,最好按著我的條件來。別跟我說你辦不到,雖然我未掌中饋,但江家的產業進帳我還是清楚的,你未讓你父母知道,你私下給許沛芸的聘禮禮單裡頭可是有三千兩銀子,若是我將這事告知你父母,不知道許沛芸入門後他們還會喜愛這個媳婦嗎?我想我有必要—— 」去告知你父母。

        她話還未說完,江承恩便打斷她,「行,就如妳所說,兩千兩,條件是妳要在天亮之前馬上離開我家。」

        與其留著她明日觸他楣頭,不如今日就將她趕出去,當父母知道也已來不及阻止,且他只是暫時答應她的要求,屆時再派人將銀子跟莊子地契搶回就好。

*             *             *

        子夜將近,大地一片寂靜,除了打更的人與輪流守夜的人外,幾乎所有的人皆已沉睡。

        位在江府後院一座樸實的小院子裡,一名手提著燈籠、頭上紮著雙丫髻的丫鬟在院門邊神色焦急地來回踱步。

        她不時提高手中的燈籠照亮前方,想看看她家少夫人是否回來了。

        每每想到少夫人豁出去的堅毅神情,她就忍不住替少夫人擔心。一旦計謀沒有成功,少夫人定會被少爺活活打死的,少夫人應該也是知道這點,擔心她被牽連,因此再三交代,不許她跟著,也不許她到少爺的院子打聽。

        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少夫人還不回來,她想到前頭少爺的院子打探消息,又怕惹少夫人不高興,她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她舉棋不定時,黑暗中,一抹明明滅滅的燭光往這裡來。

        她以為自己眼花了,趕緊揉了揉眼睛,只見昏黃燭光後有個熟悉的人影。

        是她家少夫人,少夫人終於回來了,太好了!

        她趕緊提高燈籠照著前方的路,疾步朝那抹燭光跑去。

        「少夫人,您終於回來了,擔心死奴婢了。」說到這裡,丫鬟忍不住哭了出來。

        「歡歡,別哭,快回去整理包袱,我們要離開這裡。」羋九兒的記憶很雜亂,米玖樂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搜尋出她所住的地方的路線。

        「離開?少夫人您說什麼,離開,要去哪裡?」

        米玖樂沒說話,整個人靠在歡歡身上,讓她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江承恩那個殺千刀的,下手絲毫不手軟,根本就是把羋九兒往死裡踢打,沒想讓她活命。

        事實上,羋九兒也確實是魂歸離恨天了。

        雖只有昏黃的光線,歡歡仍然看得出少夫人臉色很不好,臉頰上還有一個大鞋印,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忍不住凝滿水氣,「少夫人,少爺他下手怎麼這麼狠……」

        「江承恩已經不是妳的少爺了。」

        「少夫人,您說什麼!」歡歡驚呼,手中的燈籠差點掉落。

        「妳先扶我回去,其他的等會兒我再跟妳說。」她全身上下快痛死了,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休息加上藥。

        歡歡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走回屋中坐下,然後趕緊拿了自己出來前才燒開的銅壺,倒了點熱水。

        「少夫人,您先喝杯熱茶,奴婢去取藥箱過來。」歡歡將杯子塞進她手中,而後匆匆地往裡間跑去。

        米玖樂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溫熱的液體滑進喉嚨後整個人才感覺舒服多了。

        她附身在羋九兒的身子裡,總感覺魂不附體,渾身冰冷,這杯熱茶下肚才逐漸暖和。

        放下手中的杯子,她的視線落在手腕上的玉鐲上,那玉鐲色澤十分混沌暗沉,沒有一絲光彩,中間有一點紅。

        這鐲子感覺很熟悉啊……才這麼想著,一抹記憶迅速閃過腦海,她氣憤的低咒了聲,「該死的!」這玉鐲是巫仙給的玉扳指變成的!

        此刻她恨不得將巫仙給撕了,這傢伙太可惡了,她修仙容易嗎?竟然一腳將她踹下凡塵。

        她憤怒地咬著牙回憶著她被踢下凡之前的事情。

        她本是九重天上負責釀酒的小仙,剛趕製完一批桃花釀,才離開酒窖便被頭頭派去將散落在中庭裡的酒罈收回。

        到中庭時,她看到一個白眉老頭坐在桌子前掉淚,那老頭大概是見自己哭泣的醜態被人看到,尷尬地走人,卻忘了帶走桌上的石頭。

        她起先沒注意,只顧著將歪倒的空酒罈收進推車裡,等收拾好,她這才看到桌上有顆其貌不揚的石頭,想都沒想就順手拿起,要將石頭丟進花圃裡。

        哪裡知道她一碰到石頭,石頭就綻放出奇異的七彩光芒,差點閃瞎了她的眼。

        這突如其來的璀璨光芒震撼了才剛走出中庭的老頭,那老頭衝回來驚喜地拽著她,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之後就連天帝都被驚動了,匆匆趕到。

        經過那老頭的講解,她才知道他是仙界德高望重的巫仙,身分類似人間的巫師。

        日前仙界的禁地虛無山突然發生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爆炸過後,幾位上神前往勘災,調查虛無山的禁咒結界是否因為這次爆炸而遭到破壞,這一調查才發現事情嚴重。

        三萬年前仙魔大戰,戰神臨死前用心頭血畫下結界,將魔王鎮壓於虛無山下後,從此魂飛魄散。而今結界遭到嚴重破壞,魔氣不斷外洩,被鎮壓的魔王即將衝破結界。

        得知此事後,巫仙卜了一卦,卦象顯示群魔湧動,天庭即將大亂,整個仙界只有戰神能夠壓制魔王。

        然而戰神早已魂飛魄散,靈魂化成塵埃飄散在虛空之中,唯有屍體完整的被天帝放在冰晶棺中保存。

        所幸這些年來天帝持續命人尋找,蒐集戰神化為塵埃的靈魂,找到的魂魄正在養魂盅裡養著,而今唯缺穿越虛空後便不知所蹤的一魂一魄。

        巫仙表示,只要透過「尋緣石」找出命定的有緣人,就可以找到戰神缺失的那一魂一魄。

        她方才見到的那顆其貌不揚的石頭就是尋緣石,九重天上就這麼一顆,珍貴稀罕得很。只要找到有緣人,那顆尋緣石便會發亮,而她就是他們要找的有緣人。

        她當下便拒絕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她好不容易修成仙,要她再度下凡為人,她是打死不願意。

        為了讓她願意下凡,天帝許諾她不少令人豔羨的條件,什麼金手指、隨身空間、坐擁金山銀山等等,還會派一位仙人跟在身邊保護她,幫她一起尋找戰神,可都被她拒絕。

        修仙很苦的,她才不要再次當凡人,說什麼她都不願意再下凡,而且人海茫茫,她要從何找起?

        巫仙見她遲遲不肯答應,突然硬塞給她一個灰灰暗暗、中間有一點紅的玉扳指,並告訴她這玉扳指是當年戰神隨身心愛之物,上頭那紅點是戰神的一滴血,只要遇到戰神的靈魂便會發光,能藉此找到戰神。

        兩人在推辭間,巫仙一個用力,竟然直接將她給推下凡,她就這麼毫無預警的附身到了羋九兒身上。

        這可惡的巫仙,就不要讓她回到天庭,否則她一定讓他好看!

        就在她咬牙咒罵著巫仙時,歡歡已經取來藥箱,自裡頭拿出幾罐傷藥,又趕緊擰來一條濕布巾。

        「少夫人,藥箱拿來了,奴婢先替您將臉上的汙漬擦拭乾淨再幫您上藥。」藉著燭光,歡歡看到臉幾乎腫成豬頭的米玖樂,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氣憤的嚷著,「少夫人,少爺太狠心了,怎麼把您打成這樣……明天奴婢拚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告到老爺夫人那裡去!」

        「江承恩已經不是妳的少爺,江家兩老更不是我的公婆,不用去找他們。」她任由歡歡替她擦拭著臉上的鞋印,簡略告知只小她兩歲的丫鬟,「我跟江承恩已經和離了,往後別再喚什麼少夫人,只管稱我為小姐。」

        「什麼,他竟然與您和離?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當年若不是老爺,他那條命早就沒了,他竟然如此!」歡歡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驚呼,「可憐的小姐啊……」

        才哭沒兩聲,她的淚水突然止住,悲傷的情緒瞬間被憤怒取代,推開門扇就要走出去。

        「歡歡,妳去哪?」這個丫頭是怎麼回事?她對歡歡一點都不了解,只能一臉怪異的看著突然衝出門的她。

        歡歡一腳跨在門檻外,旋身又氣又難過的道:「小姐,奴婢要到廚房拿殺豬刀砍了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

        「回來回來,誰讓妳去砍他的?砍了他必須賠上妳一條命,划不來。」她招手示意歡歡回來。

        「可是小姐,您難道就這樣吞下這啞巴虧?當年可是他們求老爺同意這門婚事的,現在反悔的也是他們,全天下的好處都讓他們江家佔了,奴婢不服!」歡歡氣急敗壞地嚷著。

       「歡歡,我的好歡歡,我沒吃虧。我是和離,是我提的,和離。」米玖樂神情認真地看著以為她被欺負而哭得淚漣漣的歡歡。

        「小姐,您別欺負奴婢讀書少,沒識多少字就覺得奴婢好騙。您沒被欺負,那您臉上那個鞋印是哪裡來的?」她淚眼汪汪的盯著她臉上那特大號鞋印。

        「這個啊,江承恩踹的,但我也沒讓他好過,讓他摔得……明天想洞房可能很困難。」米玖樂認真回想了下當時情景。

        她看到他後來走路都扶著腰,應該是摔傷了腰,明天要是有辦法洞房,她就佩服他!

        「洞房!」歡歡突然瞪大眼睛,猛然想起今晚小姐去找江少爺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洞房。

        歡歡焦急地抓著米玖樂的手,緊張的問道:「小姐,您今晚不是……您還下了藥……」她畢竟是姑娘家,知道小姐的目的後,對洞房那兩個字還是很難啟齒。

        「沒成功,被江承恩發現了,否則妳以為我臉上這鞋印是哪裡來的?」米玖樂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說著,「不過也是因為這一腳讓我整個人清醒,兩人中間夾了一個人,不管對哪一人都是一種傷害,所以當下我便決定和離。」

        「可是……小姐您跟他和離了就得離開江家,日後我們要去哪裡?老爺已經過世了,我們無家可歸了……」

        米玖樂拍拍歡歡的手臂,抹去殘留在她臉頰上的淚水,「放心,我同江承恩要了贍養費,還有一座宅子,不怕沒有落腳處。」

        「贍養費?」這是什麼東西?歡歡不解的看著米玖樂。

        米玖樂猛然想起「贍養費」這詞是二十一世紀才有的,趕緊解釋,「就是補償,我找他要了一些補償。」

        「原來是這樣,那奴婢放心多了。只是小姐,江少爺給的補償恐怕不會很多,這樣夠我們回到漓縣嗎?」歡歡拿過藥水,小心的擦在米玖樂臉龐的腫脹傷痕上。

        漓縣是原主的故鄉,但米玖樂並不打算回漓縣,因此搖頭,「不,我們不回漓縣。有京城附近的莊子和補償金,生活無虞,不用擔心……啊……」她抽著眼尾,有些吃痛的提醒歡歡,「輕一點,好痛。」

        「小姐,忍忍,這藥水是老爺調配的,對於受傷瘀青很有效,明早您臉上的瘀青就會消了,若是不趕緊讓臉上的鞋印消掉,那些下人看見就又要嘲笑您了。」

        「我們都要走了,誰還管他們笑話。」

        「就算只待一天,奴婢也不能讓人笑話小姐。」歡歡忿忿地說著。

        「我們連夜就走,那些人看不到我們的。」她拿過歡歡手中的藥水,「這給我,我自己擦,妳現在去整理包袱,把我們那些能帶走的東西全收起,不要留下。」

        「小姐要摸黑離開?我們又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歡歡很不認同的看著她。

        她拍拍歡歡的臉頰,「乖,我這麼做有我的理由,日後再同妳說。不要浪費時間,趕緊去收拾,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

        她一口氣敲了江承恩兩千兩銀子跟京城郊外的一座莊子,他是絕對不會輕易饒過她的。他會點頭答應她的要求,是因為想給他的小青梅正名,等他忙完婚禮的事情,回頭便會動手收拾她跟歡歡,若是她們兩人想活命,就不能留在京城或是回漓縣。

        「好,奴婢就聽小姐的。」歡歡轉身進入臥房開始打包行李。

        還好她們主僕的東西不多,不下半個時辰就整理好了。

        米玖樂趁著天色還未亮,帶著歡歡從西側門偷偷離開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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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5: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隔壁鄰居好嚇人

        米玖樂站在一座被雪花覆蓋的宅子前,看著殘破的大門跟頹敗的圍牆。

        當初她帶著歡歡離開江家,先在京城找了間便宜的客棧住下,之後找了掮客將江承恩給她的那座莊子賣了。

        那座莊子雖然不大,但修整得很漂亮,有一片農地,且距離京城只有二十里,往返很方便,加上她急著脫手,價錢比市價低了兩成,因此很快便成交。

        與掮客和買家上衙門辦理過戶手續時,她同時拿著和離書撤銷她在江家的戶籍,辦了個女戶,並趁機改名為米玖樂。

        她算了下時間,這時新婚燕爾的江承恩大概已經能抽出空來處理她跟歡歡了,於是待一切事情弄好,拿到銀子、戶籍跟路引後,便買了輛驢車帶著歡歡火速離開京城。

        剛開始她是沒有目的地的隨意走著,一路上思考要在哪裡落腳,做個小生意養活自己跟歡歡。

        無意間,歡歡說了句,「既然不回漓縣,那怎麼不回梅縣?」

        這時才有一抹記憶湧上米玖樂的腦海。

        梅縣是羋夫人的故鄉,她很喜歡梅縣安康鎮的風景,於是羋儒在安康鎮的郊區買了座宅子,帶著羋九兒一家三口在梅縣過了五年。

        羋夫人過世後,羋儒因為觸景傷情,於是帶著羋九兒離開梅縣,在漓縣落腳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羋儒其實一直心心念念想回梅縣看一眼,可惜後來身染重病,即使他醫術高超也無法醫好自己,直到過世之前都未能如願回到梅縣看一眼。

        所以當下她便決定先轉往漓縣,帶著原主親爹的骨灰回梅縣安葬。

        處理好這些事情,輾轉來到老宅已經是一個半月後,正是梅花盛開之際。

        兩人有些驚悚的看著破舊宅子的大門上方。

        「小姐,您看這橫梁好像隨時會掉下來……」歡歡驚駭的看著那根看起來十分脆弱的橫樑,扯了扯米玖樂的衣袖。

        「那橫樑像是被白蟻蛀掉了,不過一時半刻應該是不會掉下,不用太擔心。」米玖樂稍微安撫她,同時感嘆了聲,「想不到這老宅頹敗得這麼厲害。」

        經她這麼一安撫,歡歡馬上放下擔心,笑說:「小姐,老宅這麼多年沒人住還能維持大概的輪廓,沒有坍塌,也算不錯了。只要把它整理好,還是能住人的。」

        「這整理起來是一大工程啊。」米玖樂可沒有辦法像歡歡一樣這麼樂觀,也不知道整理要花多少銀兩?

        米玖樂吁了口氣後拿出大門的鑰匙。

        這把鑰匙就放在羋九兒的妝奩裡,她是問了歡歡才知道用途的。

        她與原主個性不同,羋九兒是個懦弱膽怯、很傳統的古代姑娘,而她受過二十一世紀的教育跟薰陶,性子較為獨立自主,行事作風自然完全不一樣。

        歡歡對於她的突然改變感到困惑,甚至懷疑她被鬼附身了,可這事她不能老實跟歡歡說,要是知道真相,以歡歡這種死忠性子說不定當場就會去跳河,追到地府去服侍他們家小姐。

        她只好找一個藉口,跟歡歡說江承恩曾一腳踹中她的頭,當下她暈過去片刻,雖然後來醒了,但有許多事情一直想不起來,也就是失憶了,所以很多習性都變得不一樣。

        因為有那個鞋印當佐證,歡歡信了她的說詞,當下哭得好慘,不停的咒罵著江承恩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所以現在她再有與原主不同的言行舉止出現,歡歡也不會覺得奇怪。

        「小姐,這扇門根本不需要用鑰匙開吧。」歡歡說著伸手使勁往門一推,早已風化的木門「轟隆」一聲,瞬間瓦解,木屑向下墜落,揚起了一片飛灰。

        「咳咳咳!」撲面而來的碎屑根本來不及閃躲,米玖樂一邊用衣袖摀著口鼻,一面用另一手揮開漫天飛揚的灰塵,「歡歡,妳要開門也別這麼用力。天啊……咳……」

        「小姐,奴婢不知道這門會脆弱成這樣。」歡歡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算了,我們先進去吧。」

        原本米玖樂對裡頭的建築抱持著一點希望,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整座宅子比她想像的還要破爛,簡直只能以廢墟來形容。

        「小姐,您不會害怕嗎?」見了門內的景象,歡歡臉色有些發白,趕緊拉住已經跨出一腳的米玖樂。

        由外往內望去,滿院子碎磚塊散落,斷垣殘壁,破爛不堪,院裡被一層雪覆蓋,雜草叢生。

        「有什麼好怕的,妳家小姐我連鬼都不怕。」她可是天界的小仙子,還怕沒有腳的鬼?說出去不得被仙界的那些夥伴們笑死。

        「小姐,這裡靠山邊,您小心點,說不定會衝出什麼蛇之類的……」歡歡用力吞了下口水。

        「現在是冬天,妳說的東西去冬眠了。放心吧,我會注意腳下的。」她拍拍歡歡的手背,「妳要是害怕,我自己一個人進去便是,妳把驢子跟我們的行李看好。」說完便抬腳進去。

        「好的,小姐,您小心點啊。」歡歡不忘對著她的背影再次大聲提醒。

        米玖樂在宅子裡逛了一圈,經過一番檢查,發現這座年久失修的宅子只有前面毀壞得較為嚴重,後邊有兩間屋子稍微整理一下便可以馬上入住。

        至於廚房、爐灶的部分完全沒有毀損,就是屋頂破了個大洞,不過還是可以使用,這讓她安心不少。

        她站在一處較高的石堆上,看著整座宅子的樣貌,腦海裡開始規劃著修建藍圖。

        宅子要修建得找工匠來,就擔心大寒冬的,這裡又離鎮上較遠,工匠們不肯出門。

        「小姐,小姐,您站那麼高做什麼?太危險了,快下來!」一直等不到她出去的歡歡鼓起勇氣進來找她,踏進宅子不久就看到她家小姐站在一處基座非常不穩,感覺隨時會坍塌的石堆上,嚇得她冒出一身冷汗,緊張地喊著。

        「沒事,歡歡,站高點才可以看到宅子全貌。」要不是感覺一踏上屋頂便會從上頭掉下去,她早就爬到屋頂上看了。「我不是讓妳看著東西跟驢車,妳怎麼跑進來了?」

        「小姐,奴婢已經把驢子給拉進來了,您放心,牠不會丟的。」歡歡吃力地跨過積著厚雪的院子來到她前頭,「小姐,您決定要怎麼處理這裡了嗎?」

        「我看了下,後半部的屋子整理一下還能住人,前頭的部分跟圍牆我打算找人來整修重建。」米玖樂一面指著打算重建的地方,一面說著她的打算。

        「所以我們要先住在這裡?」歡歡有些擔心的看著米玖樂。

        「是的,妳看那兩間屋子還好好的,就是窗戶破了,用紙糊好就成。」她指著右邊靠著圍牆的兩間屋子,「我們先住那兩間,明後天再到鎮上請人來處理。」

        「那屋況看起來還不錯,小姐,那奴婢現在就去整理。」歡歡是個行動派,說動就動,已經轉頭要到驢車上拿在鎮上雜貨鋪買的掃除工具。

        「別急,我們先找水源,看看水井在哪裡。」米玖樂左右張望,可看了半天也沒看到水井。

        歡歡將整個宅子繞了一圈,一樣沒有發現水井。

        「小姐,老宅裡該不會沒有水井吧?要是沒有水井,我們光是挑水就會挑死的!」歡歡一張圓圓臉蛋皺成包子臉。

        「沒有水的確是一件挺糟糕的事情。」說著米玖樂又往更高的石堆爬上去,瞇著美眸四處搜索,突然看到隔壁鄰居家有口水井,她跳下石堆興奮的說著,「有了,有了!歡歡,隔壁有水井。」

        「真的?」

        「嗯,趕緊去將驢車上的水桶拿下來,我們去隔壁借兩桶水回來擦洗吧。」

*             *             *

        失眠了許久的戰慕寒今日好不容易終於能入睡,可眼睛才剛閉上不久,大門外便傳來一陣又一陣敲門聲跟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

        「有人在家嗎?」

        戰慕寒一拉身上的薄被將整顆頭蓋住,無視大門外的動靜,想繼續睡他的覺。

        只是大門外那聲音像是催魂一樣,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愈來愈大聲,干擾著他,讓他根本無法入眠。

        他把被子用力一掀,人也跟著坐起,一雙紅通通布滿血絲的眼睛怒瞪著大門的方向。

        想來對方不見到他勢不罷休,他咬了咬牙忿忿的下床,趿著鞋子氣沖沖地推開房門往大門走去。

        「究竟是哪個白目來敲我家的門?這人最好有急事找我,否則我定饒不了他!」

        此刻,大門外,歡歡對揉著有些發疼的嗓子的米玖樂道:「小姐,這戶人家恐怕不在家,我們都喊這麼久也沒來開門。」

        「不,門是從裡頭上閂的,應該有人在家。」

        「那怎麼沒有人來應門?」歡歡皺著眉頭看著這扇斑駁的大門,又伸手要再敲幾下。

        沒想到上閂的大門突然被人猛力拉開,毫無準備的歡歡嚇了一大跳,連忙後退,卻不小心絆倒自己,摔在地上,手中的水桶也滾到一旁。

        「歡歡!」一旁的米玖樂看見了不禁驚聲尖叫。

        戰慕寒睜著猩紅的眼怒瞪著門外的女人跟跌個狗吃屎的小丫鬟,低沉的嗓音中夾雜著濃濃的怒氣,「有事?」

        他渾身氣勢逼人,不怒自威,像是常在戰場上廝殺的武將一樣,讓人打從心底產生畏懼。

        米玖樂顧不得歡歡,猛烈倒吸口氣,提高自己手中的水桶,頭皮發麻的指著他家水井的方向,「你、你好,我們是你的鄰居,剛搬回老家……想、想借你家水井打兩桶水……打掃……」

        該死的女人,不過是要借水井,有必要喊得像是天要塌了似的將他吵醒嗎!

        戰慕寒沉吸兩口氣,丟下兩個字,「自便!」說完便轉身走人。

        看著那燃燒著熊熊怒火的背影,米玖樂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歡歡也被他身上的強大氣勢給嚇得不敢自地上爬起,更不敢哀嚎,等他離開後才敢站起來撿回水桶。

        「小姐,嚇死人了,這個、這個鄰居怎麼這麼恐怖……」歡歡滿臉驚恐的拍著胸。

        「他滿身煞氣,感覺……感覺像是……」劊子手,不,他身上的煞氣雖然跟劊子手有些像,可是他還有一股浩然正氣。

        「小姐,我們日後還是少跟這鄰居來往比較安全,免得半夜被……」歡歡壓低嗓音在米玖樂耳邊道,手呈刀狀往脖子上一橫。

        「歡歡,妳別這麼說,這鄰居只是長得比較兇一點,可面惡心善的人很多,妳不該這樣說人家,對人家抱著偏見。」米玖樂連忙糾正歡歡錯誤的態度,「況且他要是個惡人就不會讓我們自己隨意打水了。」

        「好像很有道理,小姐,奴婢錯了,奴婢會改進的。」歡歡想了下,點頭道。

        「好了,沒事,我們趕緊進去提水。時間不早了,不趕緊打掃好,今晚就沒地方睡覺了。」米玖樂拍拍歡歡的肩膀,提著水桶率先往水井的方向走去。

        回到屋裡躺下的戰慕寒,凝神斂目仔細聽著屋外的動靜,聽清楚她們之間的對話後,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冷笑。

        面惡心善?若是隔壁這對主僕知道他是殺人無數的……恐怕會嚇死吧!

*             *             *

        米玖樂氣喘吁吁的指揮著跟她一起上山砍竹子的工人們,將砍好的竹子打洞,架設在她所指定的地點,打算接個水道。

        因為是冬天,幾乎沒有人想出門,她出了比平常還要高一倍的價錢請了一批工人來幫她重整老宅。

        隨著老宅裡四散的磚瓦、茂盛的雜草及各種雜物被清理出去,米玖樂在後院發現了一個積滿枯葉以及幾節竹子的蓄水池。

        從那幾節竹子來看,當時應該是用竹子做水道,接後山的溪水過來,解決老宅沒有水井的困擾。

        她抽空前往積雪不是很深的後山尋找水源,不一會兒便尋到一條小溪。

        請人丈量了兩地之間的距離後,今日便前往後山砍竹子,打算從那條小溪接水過來。

        連著幾天到隔壁借水,鄰居的臉色是黑得可以,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瞪著她,讓她心底發涼。

        還好天氣轉暖水不會結冰了,只要將水道架好,水通了,就不用再到鄰居家借水了。

        「米娘子,水道已經全部架好了,妳要回去看看水流順不順嗎?」工頭姜師傅抓起披掛在頸子上的布巾抹去臉上的汗漬,對著米玖樂喊道。

        「不用,姜師傅你直接接水吧,水流到水池後,我的丫鬟會揮舞綁著紅布的竹竿,這樣我們就看得到了。」

        「也是,米娘子,妳真聰明,這樣就不用來回跑了,這一招我可學起來了。」姜師傅一邊說一邊拉開阻絕水流的木板,讓水順著水道往下流。

        不一會兒他們便看到山下老宅有一抹紅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姜師傅笑道:「成了,成了,這樣就有水用了,不用再到隔壁借水。」他也覺得米娘子的鄰居有些駭人,連他這個大男人都感到心驚,總是為兩個俏姑娘的安全感到憂心。

        「有勞姜師傅了,剩下的還要麻煩你。」

        「好說,好說。我們先回宅子把廢土跟殘雪清出去,還有那間倒塌的倉庫也要拆了。還好這幾天天氣回暖,也不再下雪,正好可以在地基上重搭屋子,趕在春天之前搭好,否則等春雨降下,妳們兩個姑娘家就苦了。」姜師傅手一揮,幾個跟著他一起上山接水道的工人們開始紛紛往下走。

        「那你們先下去,我到那片梅林看看。」米玖樂指著不遠處那片花開燦爛的梅林。

        「成。即使現在是冬天,妳在山上還是得注意腳下,最好是拿根棍子打草嚇嚇那些躲在草叢裡的東西,免得有什麼嚇人的小動物突然竄出來咬人。」

        「好,我會的,謝謝你的提醒。」米玖樂揮了揮手後便往那片梅林走去。

        她邁開步伐剛走沒兩步便有隻烏鴉朝她飛來,在她身旁的樹上停下,「嘎嘎嘎」的啼叫著。

        烏鴉,不吉利的象徵……米玖樂抬腳快步離開。

        沒想到烏鴉竟然跟了上來,還啣起一根枯枝丟在她頭上。

        原本愉悅的心情被影響,她不悅地撿起那根枯枝往烏鴉丟去,想嚇跑牠。

        可這舉動不僅沒有嚇到烏鴉,牠反而變本加厲,飛過來在她頭頂打轉,嘴裡不斷發出粗啞的啼聲。

        烏鴉當頭過,無災必有禍,對於這類俗語米玖樂是挺相信的,再想到先前發生的事,她心火往上竄,氣得扯著嗓子對著烏鴉怒罵,「該死的烏鴉,你還嫌我不夠倒楣嗎?我好好一個小仙子莫名其妙被踹下凡間,已經夠倒楣了,現在你還要來唱衰我!」

        烏鴉絲毫不怕她的怒罵,依然不斷在她頭上來回,還不時用小石子或枯枝丟她,氣得她都想回去讓工人幫她做支彈弓,把這隻烏鴉給打下來。

        跟烏鴉鬥了許久,石頭丟了一堆,還是打不跑,反而把自己累得要死,米玖樂決定不再理烏鴉,找了顆大石頭坐下喘氣休息。

        烏鴉看到米玖樂不再丟石頭,便飛到她對面那根橫躺的粗樹枝上,與她四目相望。

        「我說你這隻烏鴉是怎麼樣,纏上我了是不是!」

       「米玖樂小仙,是我!」

        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竄進腦門,她愣怔了下,頓時瞪大眼睛四處張望,「是誰?」

        「不用找,我就在妳面前。」

        那沙啞的聲音又出現在腦海裡,米玖樂自鼻腔發出一記輕哼,「哼,我前面?我前面除了一隻該死的晦氣烏鴉外哪裡有人。」

        「妳口中那隻該死的晦氣烏鴉就是我!」這次聲音轉為怒吼。

        「你說什麼?」米玖樂整個人從石頭上跌坐到有些泥濘的地上,瞪大眼睛盯著那隻烏鴉,瞪圓了眼驚呼,「我的老天爺,太不可思議了,烏鴉竟然會說話!」

        「我不是普通的烏鴉,我是巫仙!」烏鴉聲嘶力竭地對著她咆哮。

        「切,巫仙?你一隻不吉利的烏鴉是巫仙,那我就是天庭第一美人月華仙子了。」她活了這麼多世,第一次聽見這種鬼話,滿臉不信的瞅著那隻激動的烏鴉。

        「米玖樂小仙,這隻烏鴉確實是本巫仙。本巫仙在下凡時發生了一點意外,這才附身在烏鴉身上。」烏鴉繼續說著,聲音聽起來有些鬱悶。

        「發生意外?你繼續掰。」顯然她還是不相信烏鴉說的。

        「妳這屁點大的小仙,本巫仙在跟妳說很嚴肅的話題,妳這是什麼態度?竟敢不相信本巫仙說的,妳相不相信只要本巫仙手一揮,妳就會魂飛魄散!」烏鴉一隻翅膀靠在圓滾的肚皮上,一隻翅膀激動揮動,氣呼呼地嘎嘎吼道。

        「哼,你倒是揮一揮手啊。」她自鼻腔發出一記輕蔑的哼聲。

        「妳!」

        「你什麼你,不過是隻烏鴉,你真有本事,現在就施法讓我魂飛魄散啊,沒本事就給本仙子閉嘴。」

        「米玖樂,妳就不要讓本巫仙法力恢復,否則本巫仙定二度轟妳下凡,讓妳再次嘗盡人間四苦。」

        「我說了,有本事你就轟啊,讓我嘗嘗人間四苦,沒本事就閉嘴吧,說大話也不怕被雷劈。」她繼續補刀,「不過你放心,本小仙一向心大,不會跟一個假冒仙人的烏鴉一般見識,本仙會原諒你的。」

        原諒他?這個渣渣小仙竟敢再三地對他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更嘲笑他堂堂天庭大巫仙沒本事!

        巫仙氣得火冒三丈,一團怒火幾乎要從烏鴉嘴裡噴出,「本巫仙不需要妳原諒,妳給本巫仙記著,日後回天庭,本巫仙一定把妳踹下誅仙臺!」定要給這個不長眼的小渣仙好看!

        「誅仙臺,不就好厲害,哎呀,我好怕怕啊。」米玖樂自地上爬起,浮誇的拍著胸口,那輕蔑的表情跟動作差點又把巫仙給氣暈。

        「妳這個不懂得敬老尊賢的小仙,再繼續無禮,本巫仙就讓妳……」

        「讓我怎麼樣?」米玖樂懶得再跟烏鴉抬槓,免得把烏鴉給氣死,繞過烏鴉往梅林走去。

        不過這隻烏鴉精倒是挺厲害的,竟然能夠用意識跟她對話,也是有兩把刷子。

        巫仙看她一點也沒將他的話聽進去,氣急敗壞的在她身後又跳又叫,見她沒有停下腳步的跡象,索性拍動翅膀飛到她耳邊對她道:「米玖樂小仙,妳再不將本巫仙的話聽進去,小心本巫仙……」

        米玖樂腳下一頓,怒瞪著烏鴉,磨著牙警告,「烏鴉精,你夠了,我已經浪費不少時間聽你吹牛,對你夠仁慈了,趕緊走開,去找別人不要找我。」

        「敢情我說了這麼多,妳一點也不相信。」巫仙睜著綠豆眼怒瞪著她。

        「一隻會吹牛的烏鴉精,有什麼資格讓人信服?」

        她一把拍走巫仙,力道之大,拍得巫仙飛了兩丈遠,撞在樹幹上,頓時眼冒金星。

        「妳這臭丫頭,本巫仙說得口都乾了妳還不相信,不僅如此,竟然還膽敢對本巫仙動粗!」

        「切,動粗怎麼了,我沒拔了你一身毛就夠慈悲了。」米玖樂說完轉頭繼續往前面梅林走去。

        她最惱怒的仙人就是巫仙,這隻臭烏鴉還一直冒充巫仙,真是不知死活。

        「可惡啊!妳、妳該死,要不是本巫仙現在法力盡失,一定讓妳走路跌跤摔死妳!」巫仙氣呼呼的揮動翅膀,在她身後怒吼。

        巫仙說完話,正要走進梅林的米玖樂忽地一個踉蹌,啪的一聲,整個人硬生生磕在藏在雪地裡的一顆大石上,差點把牙給磕崩了。

        巫仙瞪圓了眼,用兩隻翅膀摀住嘴巴,暗忖,唷,我的老天啊,沒想到本巫仙的詛咒術還在啊!

        米玖樂痛苦的摀著已經腫起來的嘴唇,一邊檢查擦傷的膝蓋。

        巫仙得意的睨著吃疼地自地上爬起來的米玖樂,「切,小樣的,米小仙,本巫仙警告妳,本巫仙法力雖然沒有了,但詛咒的本事還是在的,不想再跌倒就給本巫仙把罩子放亮點。」

        「你真的是巫仙?」米玖樂知道巫仙有一項專長是詛咒,而且沒有一個不靈驗的。

        巫仙得意的揚起脖子,「哼哼,現在信了吧,本巫仙如假包換!」這下換他得意了。

        確定了眼前這隻烏鴉就是巫仙後,米玖樂一把掐住烏鴉的脖子,咬牙切齒質問,「好你個巫仙,本小仙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樣禍害我!」虧她當時看他坐在庭院裡哭泣還可憐了他一下。

        「本巫仙哪裡禍害妳?」巫仙猛然想起他那一腳把他們兩仙都給踹下凡的事情,扯著嗓子喊冤,「本巫仙也是受害者!」

        「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受害者,你若不心存歹念踹我下凡找什麼戰神,會自作自受附身在一隻晦氣烏鴉身上?你這叫報應!」她更是用力地拽緊烏鴉的脖子,像是要將對方掐死似的。

        他、他快不能呼吸了……難道他短暫的鴉生就到此結束?不,不行,他不能死,他死了要先到地獄審判一番才能回天庭,若是一個弄不好,沒法回天庭,那……而且戰神還沒找到,他不能死……

        巫仙兩眼發直,喘不過氣,拍打著翅膀掙扎著,突然想到一事,痛苦的提醒她,「妳不能殺我……妳若想回仙界必須靠我,沒有我,妳這小仙就得在凡間不斷的轉世輪迴……永遠不能回仙界……」

        「你繼續掰,繼續騙,你以為我會相信?」她掐得更用力了些。

        「妳可以不信,到時妳就不要後悔!」

        巫仙這麼一說,原本打死不相信的米玖樂有些遲疑了,拽著烏鴉脖子的手鬆了些。

        見她有些遲疑,態度鬆動了,巫仙眼底閃過一抹狡猾,警告她,「等妳功德圓滿,任務完成時,必須要我施法引路,妳跟戰神才可以回到天庭。屆時若沒有我的引導,妳將永遠找不到回天庭的路,一輩子也別想回去。」

        她還想回天庭當小仙子,若是真的需要巫仙引路,那這巫仙現在可殺不得。

        思及此,米玖樂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巫仙的脖子。

        巫仙一得到自由馬上飛離,停到她對面的梅花樹上,以免生命再度遭受威脅。

        米玖樂盯著樹梢上的巫仙,與他大眼瞪小眼。

        看來自己還不是最悲催的那個,巫仙才是最倒楣的。她好歹是人,可德高望重、受萬仙景仰的巫仙竟成了一隻烏鴉,法力盡失,想想真是爽啊,頓時心情好了不少。

        翻騰的情緒漸漸平靜,米玖樂這時才想起下凡之前天帝開的條件,沒好氣地喊著巫仙,冷聲質問,「喂,我說巫仙,你跟天帝在天庭是專門幹坑矇拐騙的吧!」

        「什麼坑矇拐騙,我跟天帝絕對不會幹這種不要臉的勾當。」

        「沒有?那當時開的條件,什麼金手指,富甲一方,金山銀山,俊男美女,為什麼沒有一樣實現?」她憤怒地舉高手腕露出那個灰灰的玉鐲,「唯有這個破鐲子跟我一起下凡,其他什麼都沒有,你們不是大騙子是什麼?」

        巫仙睜大綠豆眼仔細看著那個灰撲撲的玉鐲,驚呼,「那玉鐲是玉扳指化成的?」

        「眼光不錯嘛,一眼就看出來了。」

        「玉扳指為何會變成玉鐲?」

        「你問我,我問誰?說起這個玉鐲我就有氣,怎麼拿都拿不下來,也敲不斷。」

        她曾經想將玉鐲拿下,那玉鐲卻像跟她是一體的,緊貼著她的手腕,怎麼都拿不下。

        她甚至拿榔頭想將玉鐲敲斷,卻差點敲到自己的手,而那玉鐲還是穩穩地待在她的手腕上。

        「這是仙器,怎麼可能敲得斷。不過……照妳的說法看來,恐怕是受損了,所以沒法變身,且正是因為受損的關係,允諾妳的那些條件才沒有辦法實現……」巫仙緊盯著玉鐲沉吟道。

        她眉頭皺起,眸光危險地看著巫仙,「不要跟我說這個玉鐲其實是個空間,天帝允諾的那些金銀財寶全在裡頭。」

        「這不無可能。」其實他也不清楚,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穩住米玖樂這個小仙,因此他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什麼叫不無可能?你以為我很好騙,這樣說我就會相信?」

        「天帝一言九鼎,怎麼可能騙妳這小仙,他允諾的條件沒有實現,定是中間出了問題,唯一的異數就是這個由玉扳指變成的鐲子。」

        「你這不是廢話!不過你不覺得你也是個異數嗎?由巫仙變成烏鴉,想來你下凡時天帝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她取笑著。

        巫仙嘴角劇烈抽搐了下,變成烏鴉簡直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偏偏還洗刷不掉。

        米玖樂這個該死的小仙,不懂得敬老尊賢,也不懂得安撫他,一張嘴跟刀子似的不斷捅著他受傷的脆弱心靈,把他的心窩捅成了篩子,真是太不討人喜歡。

        巫仙斂下所有的悲憤,沉聲道:「下凡本就有風險,多少會出現變數,本巫仙自是意料不到會有這種事發生。」他瞇起眼睛緊盯著米玖樂手腕上的鐲子,「讓本巫仙感到困惑的是,仙器按常理說是不會因來到凡間而發生變化的,更別說沒了仙氣……」

        「我不想管他為什麼發生異變,我只想知道怎麼將它從我手上取下。」她關心的只有這個。

        「目前我也想不到辦法,更麻煩的是,玉鐲受損,目前沒辦法找戰神。」巫仙一臉頭疼的看著玉鐲,這下怎麼辦?

        「你想不到辦法?你……虧你……」聽到這話,米玖樂陷入抓狂,扯著嗓子朝巫仙怒吼。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被別人給看了去。

        棲身在不遠處大樹上的戰慕寒擰著眉頭,一雙凌厲黑眸怒視著米玖樂。

        隔壁這個姑娘是怎麼回事?碰到烏鴉確實是一件讓人開心不起來的事情,但她難道不能罵兩聲就停住?有必要這般激動?

        扯著嗓門對著一隻烏鴉又叫又跳,難道她不知道她很吵?

        看來他又得找新的地方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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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失眠症患者的怒火

        米玖樂最後索性不理會巫仙,轉身逕自走人。

        唉,玉鐲失靈,沒辦法找戰神,回不了天庭,她只能轉移目標,想辦法過好眼下的生活。

        她進入梅林,折了枝梅花,在林子裡穿梭,想看看這片梅林究竟有多大,同時想著能怎麼利用這一片梅林。

        從羋九兒的記憶裡得知,這梅林算是她家的產業,只是當初種下梅花樹苗不久羋夫人就因為重病過世,羋儒隨即帶著她離開這裡。

        梅花樹苗自由成長,這些年雖然沒有人前來整理,卻也長成了一片梅林。

        她看了一下,有不少較小株的梅樹,應該是後來果實掉落地面自行長出來的,且數量還不少。

        她瞇著美眸仔細觀察這一片花開燦爛的梅林,得出一個結論—— 沒什麼人會進入梅林採摘青梅,才有這麼多青梅長成梅樹。

        距離這裡最近的一座鎮子,即使搭著牛車過來也要耗費一個時辰,又要爬上山,前來這裡採摘青梅不太符合經濟效益,且青梅頂多用來釀酒或做成蜜餞,這兩樣東西製作時需要大量的人力跟糖、鹽,沒有一點財力的人家根本不會想要製作。

        這麼大一片梅林,花朵凋謝後結的青梅肯定不少,可這裡只有她跟歡歡兩個人,吃不了多少青梅,任由它掉落地面爛掉有些可惜……

        她在心裡惋惜,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她瞪大眼用力拍了下額頭,吼,她怎麼把自己的本業給忘了。

        有什麼好可惜的,她手上有錢有技術,這片梅林到她手中還不得成為發家致富的寶貝。

        前世她可是釀酒達人,成仙後又在仙界的酒莊釀酒,她釀的酒沒有一人說不好喝,連天帝也稱讚。

        現在原料就在眼前,她竟然在惋惜,真的是被踹下凡時腦子摔壞了。

        梅花可以釀成梅花酒,還能將花瓣拿去醃漬,日後做梅花糕,待梅樹結出青梅時還能釀成青梅酒或是做成蜜餞。原料在手,天下有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忽地,一記充滿擔憂的呼喊聲傳進梅林裡,「小姐,小姐!」

        工人們已下山有一段時間,連倉庫都要拆光了,米玖樂卻遲遲未下山,歡歡不放心的趕緊上山尋人。

        米玖樂見了便問:「歡歡,妳怎麼上山來了,沒有在宅子裡監工?」

        「小姐,您遲遲未回去,奴婢擔心您所以上來找您。」歡歡又道:「方才姜師傅跟他的手下在倒塌的倉庫那邊發現了個被野草枯枝覆蓋的大地窖,裡頭有不少酒甕跟酒罈,想問您要怎麼處理。」

        「地窖很大?酒甕、酒罈很多?」

        歡歡用力點頭,「不少,少說也有一、兩百個,每個都這麼大。」她不忘比劃一下大小。

        「這麼多!」

        「是啊,這麼多,要丟掉也可惜,可是放著又佔位置。」

        「哈哈,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走,歡歡,我們快回去看看。」米玖樂邁開腳步往老宅的方向大步走去。

*             *             *

        既然決定重拾老本行,米玖樂興致高昂的駕著驢車進鎮打算買米、糖、鹽等等用料,最重要的是要準備釀酒的器具跟材料。

        想要釀出好喝的米酒,米跟水很重要。她低頭伸手抓出一把大米,發現其缺乏光澤,顆粒細碎,大小不一,這品質很教人搖頭啊。

        她沒有想到鎮上唯一的雜糧行所賣的米不僅品質不好,就連種類都只有那麼幾種,糯米、大米、陳米還有少數雜糧,如此而已,少得讓她想哭。

        「老闆,這大米怎麼賣?」她拍了拍手上的米粒屑屑,「我要大量購買。」

        「小娘子,大米一斤二十文錢,妳若買上一百斤,我便算妳一斤十八文錢。」雜糧行的老闆痛快地說著。

        沒得選擇的她也只能買大米回去釀酒了,還好雜糧行裡還有高粱,她順便買些高粱回去釀白酒。對了,還得買些大麥、小麥、豌豆回去製作酒麴。

        「那好,給我來個三百斤大米,高梁來一百斤,還有大麥、小麥跟豌豆各給我五十斤。」

        雜糧行老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不確定的問道:「小娘子,妳確定妳要三百斤大米?」

        她點頭,「是的,我買這麼多米糧,可以幫我送到家吧?」

        「自然,自然。」老闆開始指揮店裡的夥計,將她所需要的米糧搬到外頭的屋簷下。

        「那好,我還擔心你們沒有幫人送,那我可不知道要上哪裡找人幫我運回去。」

        「小娘子,妳家裡人多嗎?」雜糧行老闆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我買米糧跟家中人口有什麼關係?你開門做生意還怕客人多買了?」

        「不,不是,小娘子,我當然希望客人們買愈多愈好,只是妳買的東西,我愈看愈不對……」

        「不對?」她挑眉看著雜糧行老闆。

        「小娘子,能否借一步說話?」老闆伸手做出請的手勢。

        米玖樂見他神情看起來十分關心,不像是有什麼歹意,點了點頭與老闆到角落。

        「老闆,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說的?現在可以說了。」

        「小娘子,我聽妳口音不像是我們這裡的人,對這裡的規矩可能不清楚,擔心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觸法,這才想提醒妳。」

        「請說。」

        「我看妳買了大麥、小麥、豌豆。這是製作酒麴的原料,妳是不是準備釀酒?」

        「不能釀酒嗎?」她不解的看著雜糧行老闆。

        「不,不是不能釀,是不能大批釀製。」

        「老闆,還請你明說。」

        「小娘子,妳若只是在家裡少量釀酒給自家人喝是可以的,可若妳是要釀酒販售,那可不行。不管是大酒莊還是路邊小攤,想要販酒就必須有酒牌,沒有酒牌卻私下販酒就是私酒,被抓到是要坐牢的。」

        「酒牌?」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是的,賣酒令明訂的酒牌。小娘子,妳買這麼多米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釀酒材料,我這才提醒妳,千萬別犯法了。」

        聽完雜糧行老闆的好心告知,米玖樂心情盪到谷底,賣酒令?這什麼爛規定!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我買這些糧食確實是要釀酒,不過只是想自己在家喝,並不會對外販售。會買這麼多是因為我家最近在重建,工人多,你知道的,做粗重活的工人食量很大,為了能夠早些完工,飯量上我是不敢苛刻的。」

        「不賣酒就好,小娘子,記住,官府查很嚴的。」雜糧行老闆聽她這麼說就鬆了口氣。

        「不過,老闆,我在其他地方沒有聽說賣酒需要酒牌,像是京城就不用,只要源頭酒莊每年向朝廷繳稅後拿張文書即可。」

        「小娘子,其他地方是否不需要酒牌我是不清楚,但在我們三江地區賣酒是一定要的。」

        「難道同一個國家有兩種制度?」

        「自從新的三江總督吳大人上任後就實行了一連串的新政策,只要是賣酒的,不管是酒莊或是小作坊都需要有酒牌,我們雜糧行也有相關的賣糧令和糧牌,各行各業都需要牌照,按著類別課稅,若是沒有牌照就不許做買賣,連路邊小攤也有官差巡邏進行收費。」

        「做生意繳稅,這樣很正常啊。」應該是類似營業稅吧。

        「這一點也不正常,我這雜糧行除了每年開春收取的稅收、要繳交的雜糧稅外,每個月還要繳交一筆納皇金。」

        「納皇金?這是什麼東西啊?」

        「納皇金也是一種賦稅,讓三江地區做著小本生意的老百姓們是叫苦連天。」雜糧行老闆的臉上布滿愁容。

        「可是法令是這樣,不繳也不行吧。」據她所知,三江地區是全國最富庶的地方,也是稅收最容易收取的地方,因此有些當官的會藉機斂財。

        「就是啊。」雜糧行老闆語氣更是無奈,「牌照申請不易,好不容易弄到手,終於能做生意,卻還要多繳錢。」

        「老闆,酒牌是否不好申請呢?」

        「其他牌照還算是好取得,可就算是富豪也申請不到酒牌呢,整個暨州就只有梁記酒莊有,因此不管是客棧、餐館或是酒樓等等,只要是販售的酒,全部都是梁記酒莊出來的。」雜糧行老闆有些忿忿不平的說著。

        「這不就是壟斷!」

        「可不是!但沒法子啊,誰叫人家梁記胳臂比大腿還粗,靠山可是三江總督吳大人的……」雜糧行老闆摀著嘴小聲地告知她,「女婿,懂吧。」

        米玖樂愣怔了下,隨即明白整件事情,咬牙切齒的點頭,「懂。」

        該死的三江總督不只吃肉,連湯都不讓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喝,實在可惡。

        「所以小娘子,妳還要買這麼多米糧嗎?」雜糧行老闆指著那堆像小山一樣高的米糧,「若是不需要這麼多,可以不用多買。」

        一口氣來了這麼大的客戶,身為老闆的他當然開心,可是他不忍心看這大客戶因為不懂法規而被抓進牢房,所以多少提醒一下,希望她能避掉禍事。

        「當然,老闆,你還是按著我所需要的數量幫我送到我家。」

        「成,沒問題。」雜糧行老闆又道:「對了,看在妳買了這麼多東西又不討價還價的分上,我再提醒妳一事。就算是在家私釀,官府也是查得很嚴,私釀的酒超過十罈就要挨板子、交罰金,所以妳要小心些,別超過了。」

        十罈酒就要挨板子?米玖樂眼尾劇烈抽搐,這樣叫她怎麼釀酒!

        算了,能釀多少先釀多少,多餘的花瓣就醃漬起來,日後留著做點心,說不定還能掩人耳目。

        「老闆,那些糧食就請你派人送過去了。」她自荷包裡取出五兩的銀元寶遞給老闆,「剩餘尾款等這些雜糧全部送到時再一起付清。」

       「成,成,沒問題。」

*             *             *

        「歡歡,小心點,把那個酒甕推過來,小心些,可別磕破了。」米玖樂扯著喉嚨喊著正小心翼翼推著大酒甕的歡歡,「還有,那邊煮水的火小了,妳再去添兩把柴。」

        「好的。」歡歡將酒甕放好後,隨手丟了兩把柴火進爐灶。

        冬天柴火本來就短缺,還好拆掉的屋子有不少爛木柴夠讓她們燒,否則大米就蒸不熟了。

        「小姐,天寒地凍的,梅花瓣放著奴婢來洗。您上山採梅花已經夠辛苦了,不要再碰水了。」

        「胡扯,哪有什麼辛苦,我們分工合作,趕緊將事情做好,這才是最重要的。」米玖樂將洗好的梅花花瓣鋪在竹篩上。

        歡歡則將竹篩挪到爐灶邊的架子上,藉著熱氣烘乾水分。

        她心疼她家小姐,主動提出要幫忙,「小姐,這梅花要採到什麼時候啊?酒甕只剩下這幾個,奴婢今天就能洗好,之後奴婢也去幫忙採好了。」

        「這幾天新屋子就要搭建好了,妳在家能看前顧後,跟我上山採梅花就沒人看顧現場,等房子搭建好再說吧。」

        其實米玖樂並不放心把歡歡一個姑娘家放在家裡跟一群大男人在一起,要不是有幫忙煮午飯給工人們吃的春華嬸在,她是不敢上山的。

        「好吧。」歡歡有些失望,可是小姐說的沒錯,家裡需要有人看著,只好噘了噘唇點頭。

        「歡歡,我們加油點,爭取盡早將梅花酒釀好,搬進新屋子裡。」米玖樂握拳勾勾手臂給歡歡打氣。

        「好,小姐,我們一起加油!」歡歡大聲喊道,學著米玖樂揮動著手臂。

        兩人過大的說話聲跟工人們敲敲打打的聲音,近一個月來幾乎沒有停過,吵得與他們家只有一牆之隔的戰慕寒瀕臨崩潰邊緣。

        他一臉猙獰,用猩紅的雙眼瞪視著兩家之間的圍牆,有一種恨不得跳過那道圍牆把那些人給拆了的衝動。

        他已經將近一個月沒能好好睡上一覺,精神處於焦躁狀態,這一切原因都得怪罪於新鄰居。

        隔壁的屋況他是清楚的,要整修他自然不好反對,畢竟那是別人的宅子,每天敲敲打打,他就換個地方睡覺,山上總是比較清淨,好歹一天也能睡上一到兩個時辰。

        可隔壁那個小娘子自家整修時不待在宅子監工,每天上山採什麼花瓣。

        若是她安安靜靜的,他也不會如此抓狂,偏偏她一到山上就像個瘋子一樣,每天大吼大叫,不是唱一些聽都沒聽過的難聽歌曲就是跟隻烏鴉吵架。

        她早上那麼精力旺盛,那晚上總得休息吧,他就一改以往的睡眠時間,也在晚上睡覺。

        可她們竟然連晚上也吵,不時發出尖叫聲或是瓦罐酒甕等等的碰撞聲。

        夜深人靜,只要稍微有一點聲音便會很明顯,他又不容易入睡,總要翻來覆去直到真的累到一個不行才會閉眼睡去,受鄰居影響後就更睡不著了。

        她們不管是白日或夜晚皆吵得他不能入睡,難道要他在這種寒冬時節躲到深山去不成!

        隔壁的高亢呼喊聲持續響著,最後那一聲加油落入他耳朵裡,徹底讓他的理智消失殆盡。

        他猛地掀開身上的被子,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怒氣衝天的推門而出,奔至圍牆下,輕功一點,飛過圍牆落在米玖樂與歡歡面前。

        突然從天而降一個雙目布滿血絲,額頭青筋凸起,表情扭曲像惡鬼的男子,把兩人嚇得坐倒在冰冷潮濕的地上,尖叫連連,「啊—— 啊—— 啊—— 」

        「閉嘴!」他受不了尖銳的叫聲,朝她們厲聲一喝。

        主僕倆立刻緊緊閉上嘴,米玖樂連忙摀住嘴巴朝他猛點頭,歡歡還做出縫上嘴巴的動作。

        好恐怖,這男子銳利的目光含著殺氣,好像地獄來的殺神,嚇得兩人摀著嘴,渾身顫抖。

        米玖樂膽顫心驚地觀察著戰慕寒,看了半晌,見他好像沒有打算對他們不利,只是怒瞪著他們,於是語氣顫抖的打起悲情牌,「這位……大爺,你突然降臨小女子家裡……不知道有何要事?小女子孤身一人,只有一個丫鬟伴身,身上並沒有多餘的財帛……」

        「閉嘴!」

        她一噎,連忙將嘴巴閉上,小心翼翼地偷瞄著渾身散發著煩躁氣息的戰慕寒,突然發現這個男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米玖樂飛快地回憶著過往的記憶,想知道這男子是誰。

        驀地,一張陌生的臉孔閃過腦海,是、是隔壁的鄰居!

        「你是……那位鄰居?」她指著隔壁宅子,不確定的問著。

        這人怎麼變得這麼多?之前看到的他雖然面無表情,看起來兇狠了點,但沒有像今天這這樣嚇人。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說了一句,「妳們太吵了!」

        「嗄,太吵?」

        「近一個月,妳們吵得我無法休息,若是妳們再不克制自己的音量,我不介意一把火把這裡燒了。」他磨著牙語出威脅。

        「放火燒我家?你神經病啊!」聽到他的威脅,米玖樂整個人像是炸毛的貓,自地上站起來朝著他怒吼。

        「沒錯,我就是快被妳們搞到變成神經病,早也吵,晚也吵,連上山都吵,給不給人休息?」戰慕寒因為嚴重睡眠不足,整個人憤怒又焦躁,現在因她這麼一吼,整個火氣爆發,「這裡不是只有妳一戶住家,既然不懂得敦親睦鄰,那我也不介意成為一個惡鄰居!」

        「我們晚上跟上山時哪有吵,你這人怎麼可以胡說八道!」米玖樂氣呼呼地反駁。

        「我胡說八道?妳們的宅子在動工,這事我不計較,可這個月妳們半夜一共吵了十二次,妳還在山上大吼大叫跟烏鴉吵架,每天唱歌把林子裡的飛禽走獸給嚇得不見蹤影,這樣還不叫做吵嗎?」戰慕寒喝道。

        「我晚上工作,最晚亥時中就結束了,又不是半夜三更。還有林子裡可不是只有我,你都說了還有飛禽走獸,再不濟也有鳥,難道鳥不會叫,牠們不會吵到你?」

        見隔壁的小娘子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錯,還拚命反駁,戰慕寒更氣了,「妳以為所有人都跟妳一樣不用休息呀?多的是戌時就已熄燈就寢的人。」

        「你這人有病啊,就算我們家晚上工作,又關你什麼事情?」歡歡看到自家小姐被這麼沒有風度的男人質問,雙手扠腰氣呼呼地回嗆,「你也管太寬了,天皇老子都沒有禁止百姓半夜工作,你去讓豆腐的別半夜磨豆子,我看他還不打死你!」

        「妳們吵得我無法休息,就關我的事!」他沒遇過如此無理取鬧的女人,疾言厲色地指責著。

        「我長這麼大還沒有看過像你這麼小心眼的男人,管那麼多,還嫌我家小姐吵到你,我看你根本就是跟蹤狂,不安好心,否則怎麼會知道我家小姐在山上唱歌!」歡歡一副比大聲的樣子跟戰慕寒理論。

        「妳們簡直是不可理喻,就是因為妳們在家吵得我無法入眠,我才需要到山上補眠。」戰慕寒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過於激烈的爭執聲傳到了前方正在改建的工人耳中,他們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到後邊一探究竟。

        「欸,三位別吵,別吵了,賣姜叔我一個面子,雙方都冷靜一下。」仔細聽了他們吵架的內容後,姜師傅連忙出來勸架,「大爺,這兩個小女子年紀輕,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她們計較,如今講開了,相信她們會注意的。」

        「希望如此。」戰慕寒一甩衣袖,腳下輕功一施,消失在他們面前。

        「喂,還沒吵完,你怎麼就走了!」歡歡對著他的背影吼道。

        「唉唷,歡歡姑娘,妳就別多事了,他也不是願意的,他身上有病,別跟他計較。」姜師傅連忙叫住她。

        「有病?我看就是神經病吧!」

        姜師傅語帶斥責,「妳啊,一張嘴也不怕惹禍,就算是事實也不能這麼說。」

        「姜師傅,你是說那位大爺患有精神疾病?」米玖樂驚呼。

        「不是,誰說他患有精神疾病,我說的並不是這個。」姜師傅連忙揮手否認,重新解釋,「我說的是他有失眠症。」

        「失眠症?」主僕倆驚呼。

        「是的,挺嚴重的,一點聲音他便無法入睡。」

        「你怎麼知道?」

        「我要是沒看錯的話,他應該是戰爺,平日靠打獵維生,有時會走走鏢。我曾經在醫館遇過他,無意間聽到大夫提起,說他犯了失眠症,一天只能睡上一到兩個時辰,這期間不能有人吵到他,一旦吵醒他就無法繼續睡,即使施針喝藥皆無效果,後來是聽了大夫的建議,搬到這偏僻地方來靜養。我想他脾氣會突然變得這麼火爆,可能跟我們最近施工有關係。」

        米玖樂聽完姜師傅說的,一臉愧疚的朝兩宅之間的圍牆望去,「看來真的是我們不對,不是人家小心眼,讓我一個月不睡覺,別說放火了,我連殺人都會。」

        「米娘子,依我看啊,日後妳們有什麼事情都盡量在白天完成,晚上別再敲敲打打的。還有上山也是,不要再唱歌了,若不喜烏鴉,離開就是,犯不著跟鳥吵架,牠也聽不懂。」

        被姜師傅這麼一提醒,米玖樂覺得自己的臉都要丟光了,摀著臉猛點頭,「會的,我會的,我還會去跟他道歉……」

        可惡,都是那臭巫仙,他每天纏著她,讓她去找戰神,她才會火大跟他吵架,如今臉可丟大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會跟烏鴉吵架。

        「那就好。大家都說遠親不如近鄰,跟鄰居打好關係是最重要的,況且妳們是女子,更要跟隔壁打好關係,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才不會推託。」姜師傅語重心長地勸道。

        「我知道了,姜師傅,謝謝你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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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5: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上山幫忙尋水源

        約莫過了一個月,冬雪漸融,不少青草開始自雪地里冒出頭。

        如今米玖樂的宅子已經改建好,梅花釀也全釀好,梅花凋謝了,梅樹上開始長出一小顆一小顆的青梅。

        在這一個月裡,她沒有再看過隔壁的鄰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們的關係他才沒有回來,為此她心裡有些愧疚。

        「小姐,小姐,您說的是這壇酒吧?這壇是最早釀的。」歡歡抱著一個約兩斤的小酒罐朝她走來。

        米玖樂將視線從兩宅之間的圍牆收回,接過她手中的酒壇,掀開蓋子聞了下香氣,拿過酒杓舀了一杓,嚐了口味道,梅花清雅的幽香彌漫整個口腔。

        「嗯,還算可以,再放半個月以上風味更好,不過現在也是可以喝了。」

         她這麼一說,歡歡眼睛都亮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瞧你一雙眼睛賊亮的,去拿個杯子來,你也嚐嚐。」米玖樂說完抱著那罐梅花釀往屋子裡走去。

        「好咧。」歡歡像個快樂的孩子蹦蹦跳跳的跑進廚房,打算拿兩個漂亮應景的杯子。

        不一會兒,歡歡匆匆忙忙地拿了兩個杯子進來,同時大呼小叫,「小姐,小姐,隔壁鄰居回來了,我看到他家煙囪冒著煙。」

        「回來了?」

        「是的,那個凶狠的粗人回來了。」

        「歡歡,隔壁鄰居有名有姓,你這樣喊他很無理。」米玖樂對著歡歡斥責著,「況且改建那時是我們的錯多,沒有考慮到鄰居的生活習性。」歡歡因為先前件事對戰爺很反感,正好趁著這機會把她的觀念導正。

        「小姐,奴婢錯了。」歡歡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低頭認錯。

        「你也不要覺得委屈,今天別說一個月沒法好好休憩,你只要三天失眠就抓狂了。」

        「小姐,奴婢會改正自己的心態,不過您不能讓奴婢馬上改變對戰爺的觀感,畢竟奴婢心裡還是有氣的。」歡歡扭著衣袖,彆扭的說著。

        「只要你日後遇到戰爺不要板著一張臉就好。」

        「不會的,奴婢不會的。」

        「好了,你再到地窖去拿一壇梅花釀上來。」

        「小姐,不是已經拿了一壇上來了?」

        「我要拿去送給戰爺,向人家道歉。」

        「好吧。」小姐都要親自上門去向人家道歉了,身為丫鬟的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聽令行事。

        歡歡跟在米玖樂身後,心疼的看著她手上提的那小竹籃,小竹籃裡放著的是她今天早上才做好的梅花酥餅。

        梅花酥餅有添加梅花醬,而梅花醬則是用梅花花瓣、雪水跟糖用特製手法做成的,香甜不膩,吃起來還有一股梅花清香,製作過程瑣碎繁復,滿滿幾大籃的梅花瓣才製出兩小壇梅花醬。

        歡歡在心裡嘟嚷著,這梅花酥餅好不容易才做出來,她只吃了一塊而已,小姐便拿了一大半要送給隔壁的糙漢子吃,可真是心疼死她了。

        來到戰慕寒的家門前,米玖樂先喘了一口氣,這才握住門上的銅環開始敲門。

        半晌都沒人回應,她試探性的推了推其中一扇門,發現門是虛掩的。

        她彎著身子朝裡頭喊了幾聲,「有人在嗎?」

        半晌還是沒有人回應,身後的歡歡拉了下她,「小姐,可能沒人在。」

        「怎麼可能,你自己都看到炊煙了,怎麼會沒有人在。」她指著冒著滾滾白煙的煙囪。

        「那為什麼沒有人回應?」

        「我們進去看看吧。」米玖樂推開門朝裡頭走去。

        「戰爺?戰爺!」

        喊了半天都沒有人回應,兩人直接往後頭的廚房走去,發現裡頭空無一人,但爐灶是旺的,鍋子冒著白煙,還帶著微微的焦味。

        米玖樂趕緊上前掀開鍋蓋,發現裡頭正煮著大米飯,只是水似乎放得有些少。

        她連忙走到水缸舀了一些水倒進鍋子裡,攪拌一下鍋裡頭的大米,這才將鍋蓋蓋上。

        「小姐您看,這裡有塊肥瘦參半的豬肉跟一些雞蛋和青菜,戰爺該不會是打算自己煮飯,卻臨時有事,必須出去一趟?」

        「有可能。」米玖樂翻動了下放在桌子上的食材,還有灶上的一些調味料。

        「小姐,您要幹麼?」

        「幫他把這些菜煮了。」她撩起袖子,洗過手,拿過豬肉切塊。

        「小姐,您怎麼可以隨便動人家家裡的東西,要是戰爺回來發現了生氣怎麼辦?他生氣的時候很嚇人耶。」歡歡一想到表情猙獰的戰慕寒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們趕快煮一煮,馬上回家,這樣不就得了。」她動作俐落的將那扇豬肉切好,「你也別愣著,趕緊去把另外一個空爐灶的火升起來。」

        在歡歡升火的時候,米玖樂已經將所有的菜切好,蔥花蛋也打好,就等著鍋子熱了,所有食材就可以依序下鍋翻炒。

        她挖了一杓豬油放進鍋裡,先煎了個蔥花蛋,再利用鍋裡剩下的熱油,加入蒜末爆香,丟入青菜,灑上調味料翻炒一番,快速起鍋。

        最後便是將切成塊狀的豬肉丟入熱鍋內,從肥肉部位逼出油脂,將肉煎成金黃色後,丟入一把青蔥,倒入醬油、酒還有一點冰糖,把豬肉先炒出香氣,再加入半杓的水,蓋上鍋蓋悶煮。

        半晌,兩個鍋子同時冒出滾滾白煙,她掀開豬肉那鍋的鍋蓋看了一下,「歡歡,大米那鍋的火撤了,否則就要焦了。這鍋肉改成小火讓它悶著,弄好我們就回去了。」

        歡歡看著那鍋肉,有些捨不得的吞了吞口水,「小姐,您不擔心這鍋肉燒焦了?」味道好香啊,真想吃上一塊。

        「我放了足夠的水,在戰爺回來前不會焦掉的。若是他沒回來也不打緊,屆時爐灶裡頭的柴都燒完了,不會有事的。」她撿了枝炭條,又在爐灶邊發現燒了一半的紙,翻過沒有書寫的背面,用炭條在上頭寫字。

        「小姐,您不是說不要讓他知道,您又留言,他不就知道了,到時又衝到我們家凶我們怎麼辦?」

        「我留字條是跟他道歉,告訴他那酒跟梅花酥餅是給他賠罪的,擅自幫他把菜煮了,若是他不喜歡,改天我再買肉回來賠給他。」

        她未經主人同意就擅自把他家的菜煮了是有些衝動,煮到一半也挺後悔的,但煮都煮了,總不能放著半生不熟,只好全部煮好,若是不高興,就看到時怎麼處理或是賠償了。

        「怎麼可能不喜歡,奴婢光聞味道肚子裡的饞蟲就一直叫了,不喜歡的話奴婢把它全吃了。」

        「好了,走了。」米玖樂將梅花酥餅跟梅花釀放到桌子上,離去前又在鍋裡倒了一次酒,這才拉著對著一鍋滷肉猛吞口水的歡歡離去。

*             *             *

        約莫過了一刻鐘後,戰慕寒匆匆忙忙地趕回家。

        這次走鏢回來時,他自京城帶回重要的文件以及邸龔,沒有想到東西竟然掉在半路上,他沿路尋了回去,還好掉落的物品還在。

        一找回丟失物品他便快馬趕回,本以為回到宅子聞到的會是陣陣燒焦味,沒想到卻是陣陣的滷肉香氣。

        他疑惑的推開廚房的門扇一看,桌上擺著一盤菜、一盤蔥花蛋,還有做成梅花形狀的酥餅跟一壺酒。

        他不解的掀開灶頭上的兩個鍋蓋,一鍋是已經煮好的大米飯,一鍋是滷得正入味、香氣誘人的滷肉。

        是誰?

        就在他疑惑時,眼尾瞄到了桌上那張紙,他拿過一看,是隔壁的小娘子寫的。

        看著上頭的道歉,他可以想像得到她寫這信時的表情,不知怎麼的,看著這信,他嘴角竟然不自主的勾起。

        許久沒有人能讓他笑出來,隔壁這個小娘子竟然能做到,挺讓他感到詫異的。

*             *             *

        一大清早起床,看到天氣還不錯,米玖樂決定上山找尋水源。

        先前她以雪水及自家的水分別釀了梅花釀,發現雪水釀出來的酒滋味一絕,而自家的水釀出來的酒雖然美味香醇,但還達不到她所想要的味道。

        她知道問題出在水源上,然而雪水取得不易,有季節限制,因此她想要去尋一處新的水源,看看釀出來的酒是否能更加醇厚美味。

        米玖樂將水壺跟鐮刀、鏟子等工具收拾好,背著竹簍出門時,隔壁的大門也正好打開,她順著聲音望去就看到背著弓箭跟柴刀的戰慕寒跨出門檻。

        兩人視線對上,戰慕寒顯得有些意外,她倒是落落大方地向前。

        「公子好!」隔壁這位戰爺並未自我介紹過,她不方便直接喊他戰爺,以免被誤會。

        公子?聽到這個稱呼,戰慕寒淡然的表情有點龜裂,他一個人高馬大、身形挺拔的剽悍男人竟然被喊成公子,聽了著實彆扭。

        他尷尬的回應,「……好。」

        「公子,那天我自作主張動了你家廚房,因為我聞到一點點燒焦味,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搶先開口,免得對方責備,雖然她已經留了紙條道歉,但是還是當面解釋清楚比較有誠意。

        「很好吃。」

        「嗄?」

        「我說你做的菜很好吃。」那天他破天荒地將所有的飯菜一掃而空,撐得他半夜起來打了兩套拳才較為舒服。

       他不怪罪她就安心多了,笑問道︰「那酒你有喝嗎?味道如何?」

        「酒?沒有,家裡還有未喝完的,你送來的酒收到櫃子裡沒動。」那天他喝的是已經喝了半壇的燒刀子,搭配著那一鍋滷肉才夠味。

        「喔……」

        「小姐,小姐!」歡歡提著一個小包袱,自裡頭大呼小叫的跑出來,「小姐,您的乾糧沒帶!」

        她一出門就看見戰慕寒,嚇了一跳,「呃……戰……」

        她還未說完,米玖樂就先插話,「歡歡,趕緊跟隔壁公子道歉,那天確實是我們的態度不對。」

        歡歡平日雖然是個心大的,但遇到事情還是挺精明的,立馬知道她家小姐的意思是要她裝作不知道戰爺姓什麼,若是戰爺知道她們打聽過他,因此惱了,那就糟了。

        「歡歡在這邊跟您道歉,不該那樣跟您說話,我們沒有顧及您的感受,抱歉。」

        「那事已過去了,沒事。」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好跟兩個女人計較。

        「您不跟我們計較就好,公子您真是個好人。」

        戰慕寒頗為無語,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他是好人,這稱贊讓他有些尷尬。

        看到米玖樂肩上背的竹蔞,他岔開話題,「你這是要上山?」

       「是啊,我看公子你應該也是。」

       「趁著天氣不錯,我想上山看能不能打到一些獵物。」

       「我是要上山找水源。」

       「水源?」

        「是啊,我在釀酒,需要好的水源。從後山接進來的水不合我的要求,我想上山找找看是否有新的水源。」她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熱情地交代自己上山的目的。

        「就是釀一兩壇酒,有需要這麼費功夫?」

        「我要釀的可不只是一兩壇,是百壇,等日後拿到酒牌,我打算賣酒為生。」雖然雜糧行老板說酒牌申請不易,但她還是想試試,前幾天到衙門填寫了申請表,還私下塞了點銀子,也不知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賣酒?」

        「是啊,我的專長是釀酒,想開個小酒莊釀酒賣酒養活自己跟歡歡。」

        他微點下顎。

        「對了,公子,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姓米,叫玖樂,你可以稱我為米娘子。她是我的丫鬟歡歡。」

        「娘子?」

        「是的,我和離了,不適合再稱姑娘。」
  
        戰慕寒心下有些詫異,看著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米玖樂,她怎麼可以這麼大剌剌的告訴他這種事?

        大部分被夫家休棄或是和離的女子,心情時常哀怨、頹廢,跨不過那道坎。

        可米娘子卻像個無事人,還能大方地告訴他,完全不因自己和離而感到羞愧,與那些人完全不同。

        想來她是個爽朗獨立的女子,擺脫一段糟糕的婚姻對她來說才是值得開心的。

        思及此,戰慕寒收拾好心神,也介紹道︰「米娘子,我姓戰,戰慕寒。既然是鄰居就不要喊我公子了,聽了怪彆扭的。」

        「好。我今年十九,你應該虛長我幾歲,這樣好了,我稱你為戰大哥可以嗎?」跟鄰居打好關係,日後她們遇上什麼麻煩才好找他幫忙。

        「也好。」他微蹙著眉頭看著米玖樂。

        米娘子竟然比他小上七歲,當日他也真是沒肚量,竟然跟一個小女子計較,戰慕寒不由得在心底腹誹了自己一番。

        「米娘子,若是你信得過我,不如你跟我一起上山。我知道一處泉眼,與你家後院所接的水不同出處,水質十分甘甜,若是願意我可以帶你去。」

        她眼睛頓時一亮,「真的?好啊,好啊,我跟你一起上山。」

        「不過這處水源位在地勢較高的山裡,你成嗎?」

        「成,哪裡不成,死也要爬上去。對於釀酒,我是任何一絲細節也絕不妥協。」

        「那好,時間不早了,走吧。」

*             *             *

        山峰綿延不斷,樹木蒼翠,幅員廣袤,爬起來是會累死人的。

        深山還有一些積雪未化,一不小心便會踩空,每走一段路戰慕寒便讓米玖樂稍作休息,他到前頭探路,確定沒有危險再回來喊她。

        米玖樂坐在樹下的大石上,斑駁光影正映在她冒著層薄埂汗珠的嫣紅臉蛋上。

        戰慕寒推開上頭還有不少殘雪的樹叢,居高臨下正要對著米玖樂大喊,不經意瞧見她紅撲撲臉蛋上的細小汗珠,猶如清晨凝結在荷葉上的露珠般清亮剔透,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米玖樂用帕子擦拭著汗珠,眼角餘光瞧見樹叢後方的戰慕寒,趕緊問道︰「戰大哥,找到了嗎?」

        「應該就在那個方向。」他指了下方位。

        「好,你等我,我馬上去你那裡。」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從這裡上來比較快。」他指著自己腳下約莫半層樓高的陡坡。

        「從這裡?」米玖樂仰頸看了那片上頭還有殘雪的陡坡,嘴角抽了抽,那麼陡,她哪裡爬得上去啊,除非化身為猴子。

        「來,抓住我的手。」戰慕寒拽著一條樹藤,傾斜上半身朝她伸出手臂,「放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

        「那就麻煩你了。」她毫不遲疑地搭著他的手,往上一蹬,三兩步便爬上了陡坡。

        戰慕寒瞬間呆愣了一下,他沒多想便伸出手要帶她上來,忘了此舉不合禮儀,少說也要用塊布隔絕兩人肌膚接觸。

        可米玖樂竟然沒有一點遲疑,搭著他的手蹬上坡,這感覺……很怪異。

        上了陡坡,米玖樂喘了口大氣,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才發現戰慕寒正一臉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你怎麼了?」

        戰慕寒收起手,搖搖頭。

        看著他顯得尷尬的神情,還有他剛剛看著手的動作,米玖樂馬上聯想到什麼,毫不在意地說︰「這是在荒郊野外,沒人看見,你不用擔心會對我的名聲有什麼影響,而且我不是那種拘泥於小事的人,有時候一忙起來甚至會忘記自己的身分,你也不要介意,把我當成兄弟即可。」同時不忘拍了拍胸口,「你更可以放心,我不會因此賴上你的。」

        她方才忘了這裡是禮教嚴謹的古代,對於男女大防看得很嚴重,但她前世可是生活在五花八門、豐富多彩的二十一世紀,思想十分開明,對於男女授受不親這一點自是嗤之以鼻。

        而且這種時候哪裡還顧得了男女大防,不抓著他的手,難道要靠著自己雙手雙腳爬上去,再一不小心跌個鼻青臉腫?

        想當年她有好幾個可以勾肩搭背、同喝一瓶水的好哥兒們,她與他們的交情拿到這朝代來,不被浸豬籠才有鬼。

        聽她這麼說,戰慕寒也不再糾結,「我並不擔心。」

        她怔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滿意的點了點頭,「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走吧。」

        「往這邊走。」戰慕寒指著他記憶中的水源方向。

        他領著她穿過一小片矮樹叢,之後走了好一段路。

    跟在他身後的米玖樂有些疲累地問道︰「戰慕寒,還沒到嗎?我有些餓了。」她抬頭透過茂密的樹葉間隙看著日頭,「應該快到晌午了吧?我們找個空礦的地方歇息一下,吃點東西吧。」

        戰慕寒看了下天空,點頭對著她道︰「是接近晌午了,先休息一下吧。」前前後後總共走了幾個時辰,也難怪她累了,「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這裡距離水源還有多遠?」她問。

        他指著兩棟大樹中間那片上頭還堆著殘雪的矮樹叢,「從那裡走去,以我們現在的腳程,約莫再走小鴿個時辰就可以看到泉眼。」若是他自己走,大概不用一刻鐘就到了。

        米玖樂眼睛倏地一亮,「那不如我們到了泉眼再休息吧,不差這小鴿個時辰,你說好不好?」

        「可以,我是擔心你體力不支。」

        「放心,我還沒那麼虛弱,走。」一想到就快到水源處,她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戰慕寒繼續在前頭帶路,米玖樂雖然感到疲憊,但有泉眼在召喚她,即使她累趴了還是努力走著,且走得不慢。

        「再堅持一下,穿過這堆樹叢就能看到泉眼。」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緊跟著他,一步也沒落後的米玖樂。

        她用袖子抹去額頭不斷流下的熱汗,一邊激烈喘氣,一邊擺著手催促︰「我行,不用擔心我,繼續走。」

        就在他們走進那片樹叢時,戰慕寒腳下一頓,神情突然變得凜冽,朝森林一處望去。

        「戰大哥,怎麼了?」她擦去額頭上的熱汗,不解地看著臉色突然變得嚴肅的他。

        「有猛獸朝我們這裡跑過來了。」他看向米玖樂,不疾不徐地告知。

        「猛獸?什麼猛獸?」她驚呼。

        「看樣子應該是野豬群。」他感受著腳下隱隱震動的地面,「若不是,也是其他大型野獸。」

        「天啊!」她驚聲尖叫,老天,她運氣怎麼會這麼好,遇上了野獸群。

        「應該有五隻吧。」他眯眸看著森林深處不斷傳來的騷動,淡定的告知,那雲淡風輕的語氣就好像在問候「你今天好嗎」。

        他這態度讓她急得跳腳,「戰慕寒,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靜!」

        她活了那麼多輩子,從來沒看過這麼淡定的人,這家伙竟然可以用這麼心平氣和的態度跟她說這種話,她聽了都想吐上三升的心頭血。

        「因為我殺得了牠們。」

        「可我是被野豬殺死的那一個。」

        「我不會讓你出事的。」毫無預警的,他一手圈住她的腰身,「失禮了。」

        她還沒弄清他要做什麼,他已旋身抱著她上了一旁的大樹,嚇得她放聲尖叫,「啊!」

        她的尖叫聲還未結束,人便已經落在最粗的樹枝上。

        「抓好,抱緊樹幹。」戰慕寒低聲提醒她。

        「你要抱我上樹,好歹先跟我說一聲,我差點被你嚇死。」她沒好氣的瞪著他。

        忽地,她看到一群野豬氣勢駭人的朝他們直奔而來,嚇得噤聲。

        「來不及。」見她雙手抱住樹幹後,他火速收回摟著她腰身的手,突然發現她的腰肢好細,心下更閃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戰慕寒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的手心。

        狂奔而來的五隻大野豬沒有一絲停頓,直接朝他們所待的大樹撞去,整棵大樹劇烈搖晃了幾下,上頭的樹葉如落雨般撲簌簌的掉下。

        他面色緊繃,低喝的同時將她圈在自己臂彎與樹幹之間,「抓好。」

        米玖樂死死抱住樹幹,一動也不敢動,擔心自己從樹上掉下,成了野豬們的午餐。

        「戰大哥,這群野豬真的把我們當成獵物,緊盯著我們不放……」她臉色慘白的看著下頭輪流撞擊大樹的野豬群,「這樹繼續被牠們撞下去會不會倒?我感覺樹有些傾斜了……」

        戰慕寒眉頭微蹙,看著下頭不肯罷休的野豬,冷哼一聲,右手緩慢探向後背,抽出身後的弓箭,瞄準目標。

        羽箭如流星般倏地朝其中一隻野豬的眼睛射去,野豬瞬間倒在地上淒厲的哀嚎,其他野豬見狀更是瘋狂的撞著樹幹。

        他飛速的繼續抽出箭壺裡的箭,瞄準另外幾隻野豬,抽箭,拉弓,射出,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速度之快讓人根本來不及看清。

        有兩隻野豬已倒下,剩餘三隻看見情況不對,放棄攻擊他們,轉身逃入山林深處,不一會兒已經看不到牠們的身影。

        「你先待在樹上別動,我下去看看。」他一個跳躍,人已經在地上,拿出隨身匕首,只見見寒光幾閃,兩隻原本還在哀嚎的野豬瞬間沒了呼吸跟心跳。

        米玖樂居高臨下,瞪大了眼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戰慕寒的功夫竟然這麼好,眨眼間野豬就嚎不出聲音了。

        「戰大哥,沒事了吧?可以下去了?」

        「可以了。」他幾個跳躍上樹將她抱了下來,指著前方,「你往那裡直走便可看到水源處,我先處理這些野豬。」說完開始動手。

        也許是剛才的經歷太過緊張刺激,米玖樂腳一著地便感到兩腿發軟,扶著一旁的樹幹坐在一顆石頭上,摀住胸口喘著。

        憐香惜玉這個詞戰慕寒究竟懂不懂?她受驚的神魂都還未恢復,他竟然就叫她自己去找水源!

        她皺眉看著面無表情的戰慕寒,幾息的時間她便看清一件事情,就是在他眼中,那兩頭野豬吸引力都比她大。

        最後她認清現實,有些氣虛的說著,「讓我緩緩,我到現在兩腳都還在抖。」

        「趕緊調整狀態,野豬的血腥味會吸引其他猛獸過來,我們必須在其他野獸到來之前離開。」他沉聲命令,同時近乎無情地提醒她,「你不想再成為另一群猛獸的午餐吧?」

        她暗暗磨牙,「我這就去。」

        跟小命相比,這一點驚嚇跟疲憊也不算什麼,她火速前往戰慕寒所指的方向。

        不一會兒米玖樂便感覺到著水氣的風,撥開低矮樹叢,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在道道燦爛陽光的照映下閃耀著金光的清澈小水潭。

       她毫不遲疑地蹲到水潭邊,用手掬起一捧水,低下頭喝了一口,頓時覺得滿口甘甜。

        她眼睛一亮,就是這個了,這水潭的水肯定能釀出好酒。

        米玖樂連忙拿出身上背的幾個水囊,裝上潭水,順便掬把水洗臉,冰冰涼涼的潭水潑在臉上,清爽冰涼,讓她舒服得忍不住輕吟了聲,「唔……好舒服啊,熱氣全消。」

        處理好野豬的戰慕寒走了過來,腳下突然一頓,銳利的眸光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米玖樂。

        水潑在她清麗的臉上,閃閃發光,看著她洋溢著滿足的甜美笑容,有一剎那他竟然迷了眼。

        米玖樂拿出帕子擦拭著臉上的水珠,眼尾餘光瞄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身影,回頭定眼一看,「戰大哥,你處理好了?」

        「先簡單處理,把內臟都丟了。」他順手砍斷幾根藤蔓,一會兒好用來將野豬帶回去。

        「內臟都丟了?」她心疼的微皺著眉頭。

        「你想要內臟?」

         她微點著頭,「心臟跟豬肝。」

        「我知道了。」他走到水邊蹲下洗臉,將方才心頭浮上的異樣感覺洗去。

        「對了,那兩隻大野豬,等等我們要怎麼帶回去?」一隻她還能幫忙,兩隻……恐怕會超過她負荷的範圍。

        「我一個人即可。等等我會把那兩隻野豬用樹藤捆好,中間插根木棍扛回去。」

        「你一個人可以?真猛!」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豎起大拇指,見他拉著衣袖擦臉上的水漬,隨手將自己的帕子遞給他。

        「不用了,一會兒就乾。」他拒絕,同時詢問,「這裡的水源可以嗎?」

        她猛力點頭,開心的道︰「可以,太可以了,我想這潭水釀出來的酒一定會很好喝。」

        「那就好。」他往回走,用藤蔓將其中一隻野豬的四肢綁好。

        「不過這水源處有些遠,每天上山來背,我跟歡歡恐怕一人只能背一桶下山……」一想到每天要上山來打水,她就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可以接水道。」他手腳俐落的綁好另外一隻野豬。

        「在這麼深山可以接水道嗎?工人會肯嗎?」

        「我可以幫你,不需要工人。」這工程對他來說是小意思,一天左右便可完成,若是讓她找人進山,恐怕也得四五天的時間,屆時又要被吵得不能入眠。

        「你要幫我?」這個鄰居也太好了。

        「先回去吧。」他眯眸看著前方山頭,仔細聆聽山林裡的動靜,「狼群已經聞到味道,再不趕緊下山就走不了了。」

        他走到方才丟棄內臟的地方,將心臟跟豬肝給割下來,用樹葉包好後丟進她身後背的竹簍裡。

        她看他方才洗淨的手又沾上血漬,拿出自己微濕的帕子塞到他手裡,「擦擦。」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又看著他手心裡繡著一個玖字的帕子,「洗乾淨還你。」

        「好。我們快下山吧,不然我們就要成為野狼的獵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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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5: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酒水的效用

        「戰大哥,你在家嗎?」米玖樂對著半掩的門扇喊著。

        「吼,小姐,您已經喊了最少半盞茶的時間了,戰爺並沒有回應,表示他真的不在家啊,您別喊了。」歡歡提著一個竹籃站在她身後提醒。

        「往常這時間他都在家,而且你看,他家的門沒上鎖。」米玖樂指著半掩的門扇,「可能是在處理昨天那兩隻野豬吧。」

        「小姐,戰爺一個人而已,哪裡吃得了那麼多的肉,肯定是將那兩頭野豬帶到鎮上賣掉了。」歡歡用著常理判斷。

        「是這樣嗎?」

        「當然是這樣,小姐,戰爺是獵戶,靠打獵維生,不賣獵物他要賣什麼?總不可能自己留下來吃,兩頭野豬耶,少說也要賣一隻半。」

        那戰爺可真是大方,昨天晚上竟然從圍牆上方丟了一大條野豬腿給她們,這天上掉下的飛天豬肉教她高興了一整晚,連作夢都夢到吃滷豬蹄吃得滿嘴油光,幸福得簡直要飛上天了。

        今天一早小姐就讓她把豬腿給處理好,由小姐動手滷上一大盆滷肉,還有豬肝、豬心本想著滷好了就可以開吃,沒有想到小姐竟然盛了一大碗滷肉過來給隔壁的戰爺,想到自己會少吃一些,她就好想哭啊。

        「小姐,既然戰爺不在,那我們把東西拿回去吧。」人不在最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多啃幾塊肉了。

        「歡歡,把竹籃給我。」戰慕寒不在真是可惜,她本還想藉著這機會問他何時可以開始幫她架設水道,看來得等等了。

        「小姐,這個奴婢提回去就好了。」

        米玖樂不理會她,拿過竹籃放在內門邊,「放這裡,晚點戰大哥回來就能看到。」

        歡歡臉蛋垮下,「小姐,這東西很容易壞掉,戰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是今晚不回來,不就白費這一海碗的肉了?而且要是被闖進來的野貓野狗吃了,不是很可惜嗎……」

        「這種天氣放一晚還不至於壞掉,且上頭蓋了蓋子,貓狗吃不到的,放心。」竹籃裡她放了一海碗滷肉還有豬心、豬肝跟一小壇剛釀好的梅花酒,以及幾顆大饅頭。

        「可是……」

        「好了,歡歡,我知道你捨不得這些肉,可你別忘了,是因為戰大哥我們才有肉吃的,而且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感謝他帶我上山找水源,若是沒有他,我也找不到好水。人要懂得感恩,況且這肉不是買的,是我們白得的。」

        「小姐,奴婢知道,奴婢又不是一個不知感恩的丫鬟。」

        「好了,回去了,等我們的酒大賣,以後你要吃多少豬蹄都有。」米玖樂拍拍一臉不舍的歡歡,拉著她回隔壁,「現在我們回去吃滷肉了。」

*             *             *

        月升高空,除了夜梟偶爾會發出幽森詭譎的叫聲外,大地一片寂靜,這時身後背著一把大柴刀的戰慕寒才從後山漫步下山。

        當他要推開大門時,發現有一扇門後面有東西,他眸光微閃,晚著門扇後的物品。

        竹籃?他有些納悶的提起內門邊的竹籃,掀開蓋子看了下,裡頭是一個加了蓋的海碗跟一壇酒,還有幾個大饅頭。

        聞著香味,海碗裡頭裝的似乎是鹵肉,打開蓋子一看,果不其然,滿滿一大碗。

        他的視線落在與隔壁相連的圍牆上一會兒,這才提著竹籃進屋。

        他今天一早便帶著簡單的乾糧上山架設水道,除了中午啃乾糧外就沒有再吃過其他東西。

        天黑時他本想先下山,但看到只剩下最後六七根竹管,接上後整個水道就完成,他就想全部接好再回去,結果等他架設好,已經月升高空了。

        勞動了一整天又沒吃晚膳,現在看到一大碗滷豬肉跟饅頭,他瞬間感到饑腸轆轆,顧不得加熱,拿著饅頭配著滷肉坐在院子裡便吃了起來。

        可能是餓過頭,他吃得有些猛,差點噎到,連忙拿過竹籃裡那小壇酒,直接灌了兩大口,卡喉的食物這才咽下。

        殘留在口中的酒液散發著淡雅的梅花香氣,口感溫潤,讓他有些詫異。

        酒液醇順柔和,沒有想像中的嗆辣,入喉後更有一層一層的梅花香氣在口中彌漫,有著說不出的韻味。

        好酒。

        這是米娘子自己釀的?看來她真的如她所說,釀得一手好酒,難怪會堅持要找到好水源。

        口中的好滋味讓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只是喝酒並不能解決他的問題,愈喝只是讓他愈清醒,看得愈清楚,他已經許久不喝酒了。

        唯一能讓他一覺到天亮的方法,便是讓自己累到幾乎要趴下,才有辦法一夜無夢,這也是他為何像個拚命三郎一樣替隔壁架水道的原因,他只想睡個好覺。

*             *             *

        一夜好眠。

        這是戰慕寒醒來後感到最驚詫的事情,他竟然一夜無夢,一覺到天亮。

        他有多久沒能像這樣真正的好好睡上幾個時辰的覺,重新體會沉睡的滋味?

        他有些無法置信,他已經有將近八年的時間,每天只能沉睡約一個時辰。

        若未沉睡,他會身陷無止盡的戰爭噩夢中,隨著他在戰場上累積的功勛愈高,在戰場拿著刀不斷砍人的噩夢或戰場上的畫面就愈驚悚血腥。

        而且他只要一點聲音就會被吵醒,睡眠不足的情況下,有幾次他人雖然清醒,但意識卻還像是身陷在噩夢中,甚至以為自己在戰場上,拿刀砍傷了軍中同袍,也因此他陷入兩難,只能想法子耗盡精力,才能不作噩夢的瞇上一個時辰。

        這八年來他看過不少大夫,沒有一位大夫能夠治好他的病,這癥狀讓一向不信鬼神的他,開始找上江湖術士抑或是道士為他卜卦解簽,但他得到的答案幾乎都一樣,無解,他們算不出他的運勢,也無法理解他為何會身陷噩夢。

        只有幾位德高望重的高僧跟他提過,佛家講求因果輪回,他前世殺孽太重,今生才會如一此,若要解除這痛苦,必須放下屠刀,不再製造殺孽。

        這解釋與理由他接受,於是四年前他向皇上辭官,理由是要尋求名醫治療他的病。

        皇上深知他這些年深受噩夢所苦,也擔心讓他繼續領軍殺敵,會有敵人利用他這弱點,或是他因為精神不濟而做出錯誤決定,導致軍隊吃了敗仗,因此毫不遲疑地同意。

        辭官後他渾渾噩噩的走過不少地方,最後會決定在這裡落腳,除了大夫建議他住到人煙稀少的地方靜養外,山上的那一大片梅林也吸引了他,讓他一直紊亂的心靈在那一刻得到平靜,於是他買下這座舊宅定居在這裡。

        果然如他所想,住在這裡後情況好了很多,他發現只要是在白天睡覺,即使會作噩夢,也不會像晚上那般激烈,甚至還能睡上兩個時辰,讓身體得到休息,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好消息,從此他便白天睡覺。

        對此他已經心滿意足,從未想過能有一覺到天亮的一天,昨晚能夠一夜無夢,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外奇蹟。

        是做了什麼才能如此?他可以肯定不是太累的關係,昨天他的作息跟平日一樣,平常雖不會架水道,卻還是會打打獵做些消耗體力的事,唯一不同的便是吃了米玖樂送來的食物。

        難道會是那些吃食或是酒?他疑惑的視線落在床邊的小酒壇上。

        昨天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那些戰爭畫面又再度浮現腦海,於是他起床灌了幾口米玖樂拿過來的酒,誰知當他再度躺回床上,很快便陷入沉睡。

        驀地,他像是想到什麼,眼睛一亮,驚喜的拿起酒壇,打開瓶蓋仔細嗅著裡頭的酒香,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再度充滿周身,心下確定答案應該就在這壇酒上,這酒真是他的良藥!

        戰慕寒立刻決定,今晚再試一次,若是真如自己所揣測,那便要向隔壁的米娘子買酒。

        只要能治好他的失眠和噩夢,即使包下她釀的所有酒也無所謂。

   *             *             *

        一大早雲霧還未散開,歡歡就已將早膳做好,準備將最後一道菜端到迴廊下的餐桌上。

        她端著菜經過米玖樂的房門,停下腳步敲了幾下,大喊了聲,「小姐,用早膳了。」之後將菜放到桌上又轉身進廚房,把放在灶上的米飯跟剛烙好的餅端出來。

        早已經起床的米玖樂放下手中的筆,決定先出去用早膳再回房寫她的行銷策略。

        她已經釀了一整個地窖的梅花釀,緊接著有大麴、米酒、燒刀子。這些都是銀子,若是不趕緊找到銷路,她很快就會坐吃山空。

        最惱人的是衙門毫無理由地將她的申請文件退回,幫她送件的衙門小吏見她一臉失望,才悄聲說除非擁有京城發出的那張能夠通行全國的賣酒通行文書,才能不靠著酒牌在三江地區販售,不然她只能憑著其他地區的文書將酒運出三江,到該地販售。

        這事讓她心急火燎,若是實在沒有辦法,她只能聽那小吏的建議將已經可以開封的梅花釀運到三江以外的地區賣。

        只是這樣曠日費時,也不合成本,難道她要放棄這一大片剛起步的事業嗎?吼,好煩。

        「小姐,用早膳了。」歡歡的聲音再度傳來。

        米玖樂對著屋外回應了聲,「來了。」

        推開門她便看到歡歡端著一大鍋米飯走過面前,「歡歡,我們才兩個人,你怎麼煮這麼多飯,才一大早呢!」她瞄到了滿滿一桌的早膳,更是驚訝,「這一桌菜我們吃不完啊!」

        「小姐,我們今天不是要上山架水道,奴婢就連中午要吃的午飯一起做了,您趕快過來用早膳。」歡歡手腳俐落的為她盛了碗香噴噴的米飯,「小姐,奴婢知道您早上習慣吃些湯湯水水,所以給您煮了碗蛋花湯。」

        「辛苦你了。」她鬆了口氣,一大清早讓她吃飯,她還真吃不下。

        她走到桌邊看著滿滿一桌的菜,一大盤的荷包蛋、一鍋滷肉、一道炒臘肉、一道炒青菜、一道腌醬瓜、花生、一大盤撒著蔥花的烙餅,還有兩尾煎得酥酥的小黃魚,有夠豐富,這些菜也都能帶上山當午膳吃,歡歡費心了。

        她坐下來,拿起筷子,催促歡歡,「你也快坐下來吃,今天還有很多工作。」

        這時,大門傳來了一陣沉勁有力的敲門聲,「叩叩叩!」

        主僕兩皺著眉往門方向望去。

        歡歡嘀咕,「一大清早會是誰來敲門啊?」

        「去看看吧,先問明來意再開門。」

        歡歡放下手中的碗筷,匆匆往前門跑去,不一會兒便提著竹籃領著一個人過來。

        「小姐,小姐,戰爺有事情找您。」

        「戰大哥,找我有什麼事?」她連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問道。

        戰慕寒睞了一眼她們桌上的早膳,這才驚覺自己來的時間不太對,「抱歉,我沒料到你們正在用膳。」

        「別這麼說,戰大哥你用過早膳了嗎?不介意的話跟我們一起吧。」米玖樂趕緊招呼他,「歡歡,再去拿一副碗筷過來。」

        「不,不用麻煩,我就是來問你個事情。」

        「這個時間點你應該也還沒吃,不要客氣。」

        說話間,歡歡已經盛了一大碗米飯過來,「戰爺,您別客氣,坐吧。」

        一向對家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斤斤計較的歡歡,這次會這麼爽快地跑進屋拿碗筷,全看在戰慕寒送她們一條大豬腿的分上,非常慷慨,認為只要巴結得好,日後她們一定少不了肉吃。

        「我飯量大,不是跟你們客氣。」一夜好眠,整個人精神都來了,食欲自然跟著來,這一桌早膳恐怕不夠他吃。

        「我們這一大桌難還不夠你吃?我不相信。」米玖樂索性將筷子塞進他手中,「而且你不是有事情要找我?我們邊吃邊說吧。」

        「就是,戰爺,跟我們一起吃,省得您回去後還要生火自己煮。」歡歡也在一旁鼓吹。

        看了這些豐盛飯菜,他還真有些餓,「那在下就不客氣了。」

        「不用客氣,我還沒有謝謝你送我的那隻大豬腿。」米玖樂夾了顆荷包蛋到自己碗中。「對了,戰大哥,你昨晚回來有看到我們放在你大門邊的那一籃吃食吧?」

        「味道很好,我已經全部吃完。」

        全部吃完?她有些驚詫地睜大眼,心下暗忖,那些滷肉的份量少說也可以吃個兩三頓吧,他居然都吃完了,好驚人的食量。

        「那好,食物就是要新鮮才好吃。」她滿開心自己做的食物受到捧場。「戰大哥,你不要客氣,盡量吃。」

        他沉點了下下顎,端起碗夾了一筷子青菜配著米飯吃。

        看著他用膳的動作跟姿勢,米玖樂心下頓時產生一抹狐疑。

        她發現戰慕寒不管是站著或是坐著,總是身形挺拔得像棵松樹一樣,完全不像鄉下的泥腿子那般亂站或亂坐。

        他進食速度很快,卻不是狼吞虎咽,夾菜進食的動作與姿勢更是優雅,像是經年累月刻在骨子裡,身上散發出與生俱來的沉穩氣度,讓她直覺他有可能不是普通人,即使他現在是個獵戶……

        察覺到她困惑探究的眸光,他側過臉眸眸看著她,「有事?」

        「沒有。」她連忙搖頭,然後將自己面前的炒臘肉換到他前面,「嚐嚐這個臘肉,雖然是昨天才腌的,但已經很入味,是用你給我們的那條野豬腿做的。」

        他微點下顎,夾了塊臘肉嚐著。

        一旁的歡歡發現戰慕寒用膳的速度很快,才一會兒功夫,桌上的菜就少了一大半。

        這可不行,裡頭還有她跟小姐的午膳,要是不趕緊打包,很快就會被戰爺吃光。

        她火速放下筷子,「小姐,等等要上山架水道,奴婢先把午膳準備起來。」

        戰慕寒看著米玖樂,「架水道?」

        她解釋道︰「是的,我打算跟歡歡一起去,爭取早一天將水道架好。」雖說戰大哥說要幫忙,但他沒主動提起她也不會去催,大不了自己動手。

        「已經好了,你們不用上山了。」

        「你說什麼,已經好了?」主僕倆異口同聲驚呼。

        「昨天我就已經架好,只剩下最後一小段要接到你家的部分,今天找你就是要詢問你的意見,你打算將水注到哪個水缸?」

        「不是吧!」米玖樂低呼。

        「一會兒用完早膳你可以跟我一起上山看看。」

        「你是神人嗎?那麼長的一條水道竟然可以一天完成!」饒是她是神仙也沒辦法。

        「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他一天比人家多出四到六個時辰的時間,他人沉睡時他無法入眠,他人醒來工作時,他一樣是醒著。

        「戰大哥,真是太感謝你了,你這麼幫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聽到水道都弄好了,米玖樂心下鬆了一口大氣。

        山上有猛獸,水源處又在深山裡,當時來幫忙整修的工人們提過,給他們再多的銀子他們也不會進入深山工作,現在都不用擔心了。

        古人說的對,遠親不如近鄰,有這麼一個方便的好鄰居真是不錯!

        一旁的歡歡也趕緊狗腿一番,「戰爺,您真是大好人啊,您肯定是上天派下來幫助我們的貴人。」

        「不用感謝我,如果可以,請賣我一些你昨日送我喝的酒。」戰慕寒盯著她們主僕,如今獲得那酒可是第一要務。

        「梅花釀?」

        「是的,你釀的酒風味不錯,我想跟你買一些。」

        「說什麼買,我讓歡歡到地窖拿兩壇給你,就當作是我給你的謝禮,可不許給我銀子。」相較於他幫的大忙,兩壇酒根本不算什麼,她大方的允諾。

        「就是,就是,戰爺,我們家什麼沒有,梅花釀最多。」歡歡也趕緊附和。

        「那就卻之不恭了。」他抱拳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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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6: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進鎮採買遇地痞

        天濛濛亮,米玖樂跟歡歡就趕著驢車出來,打算趁著鎮上一個月一次的市集去採買一些民生用品,並把前些日子在打鐵鋪訂的東西拿回來。

        她也想去酒樓打探看看有沒有什麼秘密門路,她不相信三江的酒商跟個乖寶寶一樣,只跟梁記進酒,沒有一些私下的買賣。

        趁著歡歡替門上鎖的時間,米玖樂抬眼看著站在她家屋頂,視線卻落在隔壁屋子的巫仙身上。

        已經好些天了,巫仙總是盯著戰慕寒的家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好奇心使然,她在心下喊了一聲,「巫仙,隔壁是有金子讓你撿嗎?你已經連著三天直盯著隔壁了!」她如今已掌握用心音傳話的技巧,不用再像個瘋子一樣對著烏鴉說話。

        「切,金子那俗物,我堂堂一個巫仙會看得上?」

        「是,是,你看不上,你清高,那你要是有看到,還請你把那些會降低你高貴格調的黃白俗物丟給我,我這人俗,就愛金光閃閃的俗物。」

        「別忘了,你是個小仙,竟然學凡人染上那種喜愛金銀的惡習!」巫仙鄙夷斜睨著她。

        「哼,你可別忘了是誰害我下凡的,我不稀罕那些俗物,難道叫我喝空氣就會飽?」她自鼻腔裡輕哼了兩聲,不忘損巫仙幾句,「真不知道誰是騙子,許諾的一堆條件沒有一樣實現,還有臉笑為生活忙碌的我。也是,那些自翔高人一等、身分尊貴的人通常者是大騙子,若是不撒大謊,如何能騙到眾仙人,尤其是像我這種剛上天庭的單純小仙!」

        巫仙被她這番奚落羞得臉紅,還好他現在附身在烏鴉身上,全身黑,看不出來。

        「咳,我不過是感覺你隔壁這個姓戰的粗人氣場很奇怪,所以多看他兩眼。」他咳了兩聲,連忙轉移話題。

        他跟天帝曾經許諾她不少條件,卻沒一樣實現,本就有錯,也難怪她怨氣這麼大,每每他倆說不到兩句話,她就會開始夾槍帶棍的奚落他。

        他從不懷疑,若不是他說自己是米玖樂回天庭的媒介,她顧慮著這一點,肯定早就將他抓來烤著吃了。

        「戰慕寒氣場奇怪?我看你才奇怪,別想轉移話題。」

        「本巫仙需要騙你這個小仙?」巫仙氣得拍動翅膀,張嘴對著她嘎嘎嘎亂叫一通表示憤怒。

        「得了,本小仙不跟你這萬年騙子說話了。」她看歡歡已經鎖好門,不打算再理巫仙,省得看到他就一肚子火。

        「小姐,好了,我們走吧。」歡歡爬上驢車,自嘴裡發出一記「吁——」,揮著韁繩駕著驢車出發。

        依舊停在屋頂的巫仙睞了驢車一眼,視線又落在戰慕寒所睡的那屋子上。

        自從看到戰慕寒後,他總感覺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只好土法煉綱盯著他,看能不能找到不對勁的地方。

        都怪自己法力消失,不然稍微瞄一眼便能知道為何會感覺不對。

*             *             *

        約莫半刻鐘後,米玖樂兩人來到鎮上。

        因為是每個月一次的市集,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們都會來趕集,鎮上的主要道路都被擠得水洩不通,因此每到這一日,除非有通行證,否則是不允許車輛進入的。

        米玖樂將驢車寄放在鎮子入口處有棵大樹遮陽的車棚裡,那兒有專人幫忙看顧車輛,也會給拉車的牲畜們糧草跟水,像驢這種比較小型的牲畜一次只要交五文錢。

        歡歡背起竹簍,興奮的看著往鎮裡湧去的人潮,「小姐,我們現在要先往哪裡去?」

        「先到打鐵鋪去吧,我上次在那裡打的東西應該好了。」米玖樂指著打鐵鋪的方向,「先去看看是不是我所需要的樣式,若不行,要讓打鐵匠趕緊給我重打。」

        辰時都還沒過,街道上就擠滿採買的人,走也走不快,兩人只能跟著前面的人潮緩慢移動。

        「快點,今天的納皇金十文,趕緊交了。」

        「幾位官爺,小老兒才剛來擺攤,都還沒開張呢,能不能緩緩,一會兒再繳?官爺您行行好。」

        「不行,每一個都像你們這樣,今天一整天老子事情都不用做了,要是跑了老子找誰收去?」

        「幾位官爺,小老兒現在口袋裡沒銅板可以繳啊……」

        「沒銀錢就給我滾出鎮上,不許在這裡擺攤,以後也都不許進鎮擺攤。呸,什麼臭玩意,沒銀子還敢來擺攤!」

        「官差大人,那十文錢我先替這位老伯繳了。」一旁的攤販看不下去,連忙出面。

        官差收了銀子依舊罵罵咧咧的,「這銀子不是我們要收的,是上頭下的命令,我們只是奉命行事。這銀子收了也是上繳到宮裡,我們不沾一文錢,做這事也是吃力不討好,你們不用對我們瞪紅了眼。」

        米玖樂見狀停下腳步,厭惡的看著官差的凶惡德行,簡直就是掛著牌照的地痞流氓,可以明目張膽的收保護費。

        那些老人家不過是為了改善家計,把自家作物拿出來賣,卻要被強徵十文錢的稅,她感到同情及可憐。

        東寧國的稅收律法如何她是不知道詳情,但就上回雜糧行老板所說,應該是沒有跟流動攤販收稅的律法才是,似是三江總督自作主張徵收的,只是她很懷疑,三江總督是否真的將所有稅收都往朝廷送?

        算了,不管了,自己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每日坐吃山空,她釀的那些酒再找不到出路,她就要破產了。

        順著人潮來到打鐵鋪所在的那條街,米玖樂趕緊拉著歡歡拐進去,還好這條街上賣的都是比較冷門的東西,客人較少,她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再人擠人了,好幾次她都差點把臉給擠歪了。

        「呼,小姐,我們總算出來了。」歡歡喘了一口氣,指著那間外頭站了不少人在挑選鐮刀、菜刀等工具的打鐵鋪,「小姐,是不是那家?」

        米玖樂點頭,「是的。」

        「小姐,一會兒我們也買兩把鐮刀跟小鋤頭回去,之後可以在院子裡種一些蔬菜,您覺得如何?」

        「當然好,一會兒讓老板替我們挑幾把。對了,還要柴刀,總不能每次都跟戰大哥借。」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打鐵鋪前。

       打鐵鋪老板身形十分粗壯,留著一把落腮鬍,為人很和藹,就是嗓門大了些。

        他一看到米玖樂便馬上認出來,大聲說著,「小娘子,你總算來了,你要我打的那東西,我也不知道跟你想要的是不是一樣。你那東西可不好打,你又一直沒來,讓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以為你不要了。」

        「老闆,抱歉,家裡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出來,便趁著市集過來,抱歉拖久了。」米玖樂趕緊道歉。

        「沒事,沒事,你人來了就好。」打鐵鋪老闆把招呼客人的事情交給一旁的妻子,領著主僕倆進入打鐵鋪。

        他從後面取來米玖樂所訂製的物品,是四組像是針筒的東西,「小娘子,你看看這是否符合你所想要的樣式。這東西我從未打過,要是不符合你的要求,你看要怎麼修改再跟我說。」

        米玖樂拿過這四組特大號針筒,仔細檢查,還倒了些水進針筒裡試驗是否噴得出水。

        打鐵鋪老闆接著說︰「尤其是這個可以噴水的空心針,可是費了我好一番功夫,終於將它打出來。」

        「老闆,這四組做得很好,辛苦你了。」米玖樂十分滿意的將東西放進方才順手選購的鐵盒子裡,「老板,除了這鐵盒,我還要一把柴刀、兩把鐮刀跟兩支鋤頭,麻煩你幫我挑幾支耐用的。對了,再給我兩個大鐵鍋,還有兩支鑽頭最細的鑽子。」

        本是沒打算買大鐵鍋的,可當初為了省銀子,她們沒有多買一口鍋,每次煮水沐浴都要用煮菜鍋煮,煮出來的水總是飄著薄埂油花,洗完澡感覺身上覆著一層油味,讓她很不舒服,這才臨時決定再買兩口大鍋。

        「成,沒問題。」打鐵鋪老闆二話不說,替她取來需要的東西。

       「小娘子,你今天有趕車到鎮上來嗎?若是有,我幫你把東西拿到車棚吧。」打鐵鋪老闆看了下主僕倆,嬌滴滴的女子哪裡扛得動兩個大鐵鍋,況且今天街上人又多。

        「那就有勞老闆了,我的驢車停在鎮外有棵大樹的車棚裡。」她又道︰「今天這些東西還有剩下的尾款,你算一下一共多少。」

        「好的,沒問題,你稍等一下。」想著做成一筆不小的訂單,打鐵鋪老闆眉開限笑,笑得看不見眼睛了。

        這時,一名身形健碩的魁梧男子走進打鐵鋪,「老鐵,我來拿訂製的箭頭。」

        這聲音有些熟悉,主僕倆朝這聲音望去,詫異低呼,「戰大哥(戰爺)!」

        「你們也到打鐵鋪來?」對於兩人會出現在打鐵鋪,戰慕寒也有些詫異。

        「我訂了個東西,過來拿。」米玖樂指著還未蓋上蓋子的鐵盒。

        他有些好奇的看著鐵盒裡的東西,「這是?」

        「這是我的秘密武器。」她左右瞄了一下,這才摀著嘴小聲告訴他,「我想釀一種市面上從未出現過的新酒,所以需要秘密武器。」

        「從未出現過?」

        「是的,當你們喝到時肯定會覺得驚奇!」她信心滿滿的說著。

        「期待,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所說的究竟是什麼酒?」

        「竹酒。」她笑問道︰「有聽過竹子能釀酒嗎?」

        「竹子?」他挑眉,一臉不相信,「沒聽過。」

        「是吧,我就說你沒聽過吧!」

        「恕我孤陋寡聞。」

        「這酒只有我知道作法,且市面上並沒有販售,你當然不知道。」她得意的勾勾嘴角,不過嘴角隨即垮下,「不過製作竹酒工程浩大……」想到後山那一大片竹林,她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你要幫我?」她眼睛頓時一亮,戰慕寒手腳俐落,有他幫忙,竹酒肯定很快就能搞定。

        「如果你不介意。」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我可以付你工錢。」有這麼好的苦力不用簡直是太浪費了。

        「工錢就不用了,送我兩壇你釀的酒即可。」這兩天喝了她所釀的酒後,果然如他所猜測的,一覺到天亮。

        她等於間接救了他,治好了他的隱疾,只要出些體力幫她一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那好,等我東西都準備好我就通知你。」太好了,找到一個免費的勞工,自己就不用那麼累了。

        打鐵鋪老闆先將訂製的箭頭遞給戰慕寒,才對米玖樂說︰「一共是三千八百五十文。」

        米玖樂取出四兩銀子,「老闆,那我的東西就麻煩你了。」她又朝著戰慕寒稍稍頷首,「戰大哥,我就不耽擱你跟老闆談事情,先走了。」

        「不麻煩,不麻煩。」打鐵鋪老闆收到銀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不一會兒,戰慕寒拿著訂製的新箭頭離開打鐵鋪。

        站在打鐵鋪門口駐足片刻,他腳下一拐,往另一個方向前去。

        就在他轉身之際,安康鎮最高規格的瑞昌客棧中,一間廂房緊掩的窗子被推開來,一名白衣男子探出頭往下面擁擠的人潮看了一眼。

        陡地,他的眼睛一亮,一抹激動與興奮竄上心頭,接著不假思索地自窗子跳下……

  *             *             *

        從打鐵鋪出來後,米玖樂主僕倆背著竹簍打算買一些肉回去。

        由於街上的攤子與出來採買的人潮實在很多,一條街全被人堵住了,她們動彈不得。

        「小姐,怎麼辦?塞住了。」

        米玖樂想了一下,「歡歡,你先回驢車那兒把東西放下,我買完之後過去跟你會合。」又掏出一枚銀子給她,「城門邊不是有家賣豆腐腦的?你去吃碗豆腐腦,別熱著了。」

        「好的,小姐,謝謝您。」歡歡將銀子收進隨身的荷包裡,想到一事,趕緊喊住已經邁步離開的米玖樂,「對了,小姐,從那條巷子進去,到中間的時候右轉,出去就是專門賣肉的那條街了,這樣比較快。」

        「我知道了,你把車上東西顧好。」米玖樂朝歡歡揮揮手,往她說的那條巷子走去。

        這條巷子狹長僻靜,兩邊是宅院的後門,因為不時會有髒水或是油湯潑出來,知道的人都會避開盡量不走,因此往來的行人較少。

        米玖樂跟歡歡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這事,只想抄近路趕緊買到想買的物品,卻不知道自己從打鐵鋪出來後就已經被人跟蹤。

        雖然每個鎮上的人口都很多,但是仔細一瞧還是能瞧出誰是生面孔,尤其主僕倆穿著乾淨體面,沒有一點磨損,一看就知道小有資產。

        兩人一進鎮便被幾個地痞盯上,他們輪流跟縱,一路跟到了打鐵鋪外,在外窺伺時發現——她付款時是拿銀子,可不像窮人家拿出一串串銅錢,馬上認定兩人是肥羊。

        本來這幾個地痞想跟蹤她們主僕到鎮外再搶劫,發現她們分開後便改變計畫,直接在巷弄裡包抄落單的一人。

        米玖樂走進這條狹長巷子時還有一兩個行人自巷子的另一邊過來,只是當她走到半路時發現有些不對,後面似乎跟著兩三個男子。

        心生警覺的她加快腳步,卻赫然發現前頭的路也被堵了,有兩名地痞甩著木棍,露出不懷好意的邪笑朝她逼近。

        米玖樂心下了然,看來她今天是遇到打劫的了。

        她查看四周想看看是否有未關好的後門能夠讓她順利躲藏,讓她失望的是,那幾戶人家的後門全是緊閉的。

        「你們想做什麼?」她眸光森冷,看著那幾個不斷朝她逼近的地痞寒聲質問。

        「做什麼?小娘子,沒人告訴你最好不要一個人上街嗎?若是發生什麼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只能怨自己羅。」一名長得油頭粉面、臉上有幾顆大麻子的男人不斷舔著嘴。

        「小娘子,識相的話就趕緊將你身上的銀子交出來,再叫哥哥們一聲好哥哥,我們兄弟也許會放過你。」另一名長得獐頭鼠目、滿嘴大黃牙的地痞伸出手想摸一把她粉嫩的臉蛋。

        她憤怒的一把拍掉面前髒兮兮的手指,神情凜冽的警告,「我勸你們最好別打我的主意,否則我會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她腦子裡飛快回憶著前世學過的防身術跟空手道,這麼多年沒有練習,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當年的威力。

        「唷,想不到你這俏娘子性子這麼烈啊,很好,哥哥我喜歡,一會兒我肯定讓你哭著求饒!」站在一旁擋住她去路的男子只穿著一件褙子,露出大半個瘦得跟排骨一樣的身軀,滿臉躍躍欲試的想要衝上前。

        米玖樂不動聲色的活動著筋骨,思考著對自己而言最有利的攻擊位置,以及離開巷子的最佳時機。

        就在穿著褙子的地痞撲向她時,她一個旋身,手肘用力朝他腹部猛烈一擊,對方場痛得蹲在地上哀嚎。

        這一記攻擊讓幾個地痞都嚇了一跳,領頭的魁梧男人眼底閃過一絲狠戾,「老子出來混,至今還沒有人敢反抗,更別說讓一個女人打,把她給老子抓了,讓老子先爽了再賣到怡紅院去!」

        就在幾個地痞撲向米玖樂的當下,一記怒喝傳來——

        「住手!」

        他們回頭,看清站在巷口只有一名男子,怒喝,「臭小子,勸你識相就趕緊離開,否則……」

        「否則如何?」男子拿下身後的弓,「我警告你們,識相就放了那位姑娘,否則我的弓箭不會長眼!」他毫不遲疑地朝向其中一人射箭,直接命中那人大腿。

        「啊!」淒厲的慘叫聲拔地而起,回蕩在幽靜的後巷。

        一群地痞沒想到來人這麼厲害,瞬間嚇白了臉,傻在當場。

       魁梧男人是這群人裡最機敏的一個,掏出身上的匕首就要朝米玖樂剌去,「敢傷我兄弟,這女子也別想活!」

        戰慕寒絲毫不給對方傷到米玖樂的機會,第二箭毫不遲疑地朝他的手臂射去。

       痛苦的叫聲再次響徹後巷,魁梧男人抱著中箭的手臂,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可以說是百發百中的箭術嚇得另外幾名地痞渾身發抖,雙腿發軟,癱在地上,一點其他心思都沒有,就怕戰慕寒手中的羽箭毫不留情朝他們射來。

        「米娘子,不要害怕,過來!」戰慕寒眸光凜冽的盯視著其他地痞,森寒表情宛如地獄索命使者降臨,警告著對方,「你們最好別再動什麼歪心思,否則第三支箭會直接射中你們的腦門!」

        米玖樂毫不遲疑地朝他跑去,躲到他身後道︰「戰大哥,謝謝你!」

        「你怎麼會走這條巷子?」他手中弓箭沒有放下,駭人眸光依舊盯著地痞們。

        「我想去買一點肉,結果被這幾個地痞盯上,他們想要搶劫,還想要對我不軌。」她有些心有餘悸的將他們的惡行告知他,「不過,戰大哥,你怎麼會這麼湊巧出現?」

        「我從打鐵鋪出來,湊巧看到你離開時有幾個不學無術的混混偷偷跟著你,不放心便跟過來。」

        「謝謝你。」戰慕寒真的是面冷心善的好人,今天若不是有他,即使她會防身術,下場恐怕也是很淒涼。

        「那現在……」她發現他似乎沒有要讓那群地痞離去的意思。

       「等官差來,我過來前已經讓人去城裡叫官差了。」他手中弓箭瞄準一個靠近另一條巷口,想偷偷溜走的地痞,「你要是想成為瘸子可以逃走。」

        那名地痞嚇得馬上搖手,「不走,不走!」

        不一會兒,捕頭領著幾名捕快匆匆趕來,把那幾名地痞給抓了。

        捕頭一點也不顧中箭的地痞是否受得了,直接將他們身上的箭給拔出,交還給戰慕寒,當下兩人痛得撕心裂肺,哀嚎連連。

        捕快問了下米玖樂經過之後,便將幾人押回衙門。

        「這幾個地痞被抓進牢裡,到這鎮上做生意的人應該會安心不少。」她心有餘悸的望著那群混混的背影。

        「走吧,他們短時間內是出不來的,不用擔心他們報復。」戰慕寒拇指比著另一條巷子,示意離開。

        「戰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人之常情,正常人都害怕他們出來後會進行報復。」他睞了眼已經走遠的捕快,放慢腳步與她隔開兩步距離,讓她走在前頭,「那幾個人平時並不會在鎮上犯案,都是在鎮外進行搶劫,不少受害者到衙門報案,官差卻始終抓不著賊人,上頭已經不下一次對捕頭加壓力,這次知道他們的消息,捕頭自然馬上帶著人手趕來。因為受害者不少,這罪不會判得太輕,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

        她發現他禮貌性的與她隔了兩步距離,應該是為了她的閨譽著想,想不到戰慕寒看起來像頭猛獸似的,卻有這麼細膩的心,這讓她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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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6: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攜手製竹酒

        「戰大哥,戰大哥,你在嗎?」米玖樂抱著一壇酒,用力敲著戰慕寒家的門板,可是好半天都沒有人來開門。

        她身後的歡歡皺著眉頭咕噥,「小姐,戰爺是不是不在啊?可是門從裡面鎖了啊。」

        米玖樂也有些不解地盯著門板,片刻後做出結論,「可能在休息吧,你忘了,戰大哥都是白天休息的。」

        「是嗎?可我好幾次都看到他白天出沒,之前他不也是大白天帶著小姐找水源?」

        「那是偶爾幾次吧,習慣一旦養成是很難改變的。」

        「說的也是。」歡歡認同的點了下頭,「小姐,那我們這些東西怎麼辦?」她指著米玖樂手中那罐酒,之後拎高自己手中裝滿竹筍包跟一雙鞋子的竹籃。

        「我們先放門口好了,他總能看到的。」米玖樂有些失望的看了眼緊閉的大門。

        她算了下,前幾天送給戰慕寒的梅花釀他應該喝完了,今天便再給他送一壇酒,順便送幾個剛做好的竹筍包給他嚐嚐,還有早上才做好的鞋子,沒想到他不在。

        「只好這樣了,反正方圓三里內,也只有我們會給戰爺送吃的,他一看就知道是我們。」歡歡也很洩氣的點頭。

        前幾天小姐在鎮上差點被污辱,幸好戰爺及時出現救了小姐,回來後小姐將這事同她說,並問她該送什麼禮表示感謝。

        她隨口說了句「小姐縫補的手藝好,送雙親手做的鞋吧」,小姐就真的開始納鞋底,還讓她等著戰爺出現,假裝不小心把戰爺的鞋子潑濕,搶著幫他洗鞋,趁機偷量他腳的尺寸。

        然後小姐也不釀酒了,連著幾天都在替戰爺做鞋子,今天早上總算趕出來,想著趕緊送給戰爺,結果他竟然不在,真是白費了小姐一番苦心。

        她滿心想看戰爺看到小姐為他親手做的那雙鞋子時的表情,結果……唉,真讓人失望。

        不只歡歡失望,米玖樂也是。

        她左右看了下,將酒放在門下,拿過歡歡手中的竹籃,吊在門柱用來掛東西的鉤子上,確定竹籃不會被附近的野狗叼走後,主僕倆這才轉身回自己的宅子。

        與此同時,戰慕寒的屋內有一名穿著玉色錦袍,頭戴玉冠,眼尾微挑的男子。

        看起來比女人還要漂亮的他,染著興味的眼眸睨著正不疾不徐品著香茗的戰慕寒。

        「我說,戰慕寒,你跟鄰家的小娘子相處得不錯嘛,她又是送酒又是送吃的,我要是沒有聽錯,應該還有鞋子。」男子朝他眨了眨眼,語氣揶揄地調侃,「不簡單唷,竟然有女人為你納鞋底了。」

        真想不到戰慕寒這個一向對女人不假辭色,甚至不讓女人近身的家伙會跟鄰家俏娘子有著不錯的關係,真是讓他驚奇。

        「聽說你還幫她釀酒啊?你是不是對人家有著不同的想法?」男子一臉八卦的傾身向前,興昧盤然的直盯著一臉淡然的戰慕寒。

        戰慕寒放下手中茶盞,嫌棄地瞪他一眼,警告,「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否則就給我滾出去。」若是他沒猜錯,鞋子應該是米娘子為了感謝他出手相救而送的謝禮。

        他心下有些後悔,若知道這家伙會找來,前兩天就不該到鎮上取箭頭,又教訓那幾名地痞,結果被他順著這兩件事打探出線索找到這裡。

        「別,別,我可是特地來找你的。」他好不容易找到戰慕寒,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離開。

        「有什麼廢話快說,說完就滾。」

        「你真是太傷我的心了,我可是千里迢迢遠從京城來找你,說沒兩句話你竟然就叫我滾。」錦袍男子一邊唉聲嘆氣,一邊自衣襟裡取出一封烙著封蠟的信件,將信推到他面前,

        「我可是使者來著,你不能隨意趕我走。」

        戰慕寒濃眉挑起,看著封上蓋的圖騰,「你向皇上洩漏我的行蹤?」

        「怎麼可能,你這四年來像是從世上消失一樣,從未跟任何人連絡,我找了你兩年,好不容易找到,哪會向皇上透漏你的行蹤。若不是我去纏著老大向他苦苦哀求,從老大口中得知你出現在這一帶,跟手下滿山遍野的找你,哪能找到你!」風情萬種的男子趕緊為自己喊冤,「皇上只是知道我要找你,讓我幫忙帶封信,若找到你再交給你。」

        戰慕寒眼眸微斂,盯著眼前的信件,遲遲不肯打開。

        「戰慕寒,你死盯著這封信,沒有打開,就永遠不會知道裡面的內容,你不看看信上說些什麼?」男子催促他趕緊打開信件。

        「能說什麼?還不是要我回去。西北大亂,西歧國與北昌國聯手擾我東寧國國境,西北邊境已經連續亂了三年,遲遲無法打贏這場仗,想我回去領兵。」

        「這是你的職責。」男子撐著一邊臉頰提醒他。

        「我已辭官。」他將信推回男子面前。

        「皇上只是准你休息,尋找名醫治療惡疾,並不是真的要放你走。老大更是沒有允許你再也不出仕,他需要你時你還是得回去。」

        「那又如何?你回覆沒找到我便成。」

        「你要我犯欺君之罪?這事可大可小,萬一被知道,我就得早你一步下黃泉,你忍心看我的頭跟脖子分家?」

        「老大沒有召我回去,我是不會回去的,況且薛猛領兵不是很厲害?該讓他上戰場好好建功立業。」戰慕寒嘴角勾起一抹譏笑。

        「嗤,薛猛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就不會打了三年還打不贏。」說起薛猛,男子滿臉不屑。

        「人總要歷練。」

        「歷練個屁,不要掙扎了,你說要休息一年四處尋醫治病,結果一休息便消失四年,還躲在鄉下當獵戶,這豈不是令你威名掃地。」男子又將信推回到戰慕寒前面。

        戰慕寒依舊拒接,「你把信帶回去,告訴皇上沒有找到我。」

        「不會吧,你真讓我欺騙老大的老子?被老大知道,老大還不得先扒了我一層皮!」男子在胸前比個大叉叉嚴厲拒絕,「你說,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回去?」

        戰慕寒神色抑鬱,定定的看著眼前男子,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吁了一口氣,揉著一邊額頭嘆道︰「蓮生,這些年來我從未有一天真正睡著,每每閉上眼睛,眼前便不斷浮現戰爭畫面,不只使我身陷噩夢,也讓我無法入睡。那畫面真實得讓我誤以為自己身處戰場,若讓我繼續領軍,我擔心會將軍隊帶向滅亡,所以我不會回去。」

        蓮生驚詫低呼,「戰慕寒,你的病難道到現在都還沒有治好?」看慕寒氣色不錯,他還以為慕寒的病痊癒了,才不斷鼓吹他回去。

        戰慕寒苦笑了一下,「從沒有一天。」

        直到……

        「那……」

        「所以你回去吧,告訴皇上沒找到我,跟老大說我現在還行,不用掛念。」

        「我來這裡不是只有給你送信,我還有任務,短期內不會回京。對了,另外這封信是老大給你的,你看看。」蓮生起身收起皇上讓他轉交的那封信,「這封信是皇上暗中交給我的,在我還沒有完成其他任務回京之前,你都可以來找我取回這封信。」

        「你這陣子會待在這?」

        「不,待在省城。半年前皇上接到密報,有人定期從邊關偷運兵器入關,並且有大量糧食運出,這事關係到國本,皇上讓人暗中調查後,發現這兩件事情皆跟三江地區有關係,於是派我前來暗中調查此事。」

        「皇上沒有找薛浩然調查此事?」

        「整個朝堂可以說是薛浩然的一言堂,皇上形同擺設,對重用薛浩然一事早已經後侮,但有一大半的權力落到了薛浩然手上,要馬上收回是不可能的,皇上只能讓心腹暗中調查,找個契機一舉扳倒薛浩然。」

        「看來皇上還不是完全沒救!」戰慕寒譏諷了一聲。

        「所以,你若有事找我就到省城的龍興客棧。」蓮生起身走向門口,在拉開門扇之前回過身再次提醒,「慕寒,老大會讓我把信交給你,表示事情已經很嚴重,他需要你回去助他一臂之力,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即將屬於他的東西被人搶走?我言盡於此,先走了。」話落,蓮生拉開門扇大步流星地離去。

        戰慕寒看著桌面上那封信,許久才拿起拆開,看著信件內容,他再度陷入冗長的沉思當中……

        當他憶起米玖樂給他送了吃食,到屋外要將食物取回時,看到的是空蕩蕩的竹籃子,他嘴角劇烈抽了抽,磨牙低咒,「該死的蓮生!」包子取走就算了,竟然連酒都拿走,只留下用布包著的一雙鞋!

        戰慕寒拿著鞋子進屋,將這雙鞋隨意丟到炕上,因為踫撞,鞋子從布包內掉出了一隻。

        他眼尾餘光瞄到了炕上的藏青色棉鞋,心下頓時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走到炕邊拿起那只鞋子左右瞧著,發現上頭用同色系的線跟銀色繡線繡了一隻翱翔的老鷹。

        他下意識地拿出另外一隻鞋,一起放到地上試穿,發現這雙鞋子十分合腳,穿起來很舒服,鞋修裹按箸他的腳型縫製,鋪了厚厚的棉花,這樣即使路走久了腳底也不會疼,看來是花了心思做的。

        他已經許久不曾穿到這麼好穿又舒服的鞋子,記憶中……除了娘親外,沒有人這麼細心的為他做過。

        娘親過世後他就不曾再穿到讓他感到舒服的鞋子,他也以為再也不會穿到,沒想到有個女人會這麼細心的為他做鞋,不管原因為何……

        看著腳上的新鞋,隱隱有一絲暖流驅散了他心底那股無法輕易抹去的酸楚。

*             *             *

        一大清早戰慕寒便出現在米玖樂家門前,他出現時還把主僕倆嚇了一跳。

        他表示自己是來幫她種竹酒的,米玖樂這才想起來,那日在打鐵鋪時戰慕寒曾經提出要幫她打下手。

        種竹酒看起來輕鬆,但也是體力活,尤其還要背著一壇酒上山,對身為女子的米玖樂與歡歡來說是一大負擔,現在有戰慕寒幫忙自是輕鬆很多。

        戰慕寒身後背著三壇白酒,米玖樂則背著一壇,拿著工具領著他前往竹林進行灌酒的工作。

        竹子酒的做法其實挺簡單的,挑選兩年以上的竹子,在竹子的節附近打一個小孔,並用打鐵鋪打的那幾支針筒將準備好的白酒灌進去,再用小竹節把孔封住,讓酒水伴著竹子自然生長,等待兩個月至半年的時間,待竹子的清香滲入酒液中就可以將竹子砍下來,看是要倒進酒瓶收藏或是敲開直接飲用皆可。

        竹酒的味道比從土壇中釀製出的水酒還好,色澤金黃,芬香濃郁,醇和甘甜,餘味長,且竹酒中混有竹瀝,更有清熱祛痰等效用。

        她相信只要竹酒一問世,必會轟動,為她帶來廣大商機,因此她不能放棄這機會,即使前面有酒牌這巨石擋道,她也會將巨石移開。

        「好了。」戰慕寒將在竹節上穿好孔的鑽子抽出。

        「好。」她拿起注滿酒液的針筒鑽進小洞,將白酒灌進竹子裡頭,一邊看著正在為另一株竹子打洞的戰慕寒,想起了鞋子的事情,便問︰「戰大哥,那天你不在家,我拿了一點東西掛在你家大門邊上,你有看到嗎?」

        「有。」

        「那……」她想問他鞋子合不合腳,可是這話到嘴邊突然有些問不出口,因為這麼問好像有些奇怪跟尷尬,雖然那鞋子是謝禮。

        無須她開口他便知道她想要說什麼,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很合腳,穿起來很舒服,謝謝你,我許久未穿過這麼好的鞋子。」

        她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的說︰「你不嫌棄就好,要是好穿,日後我有空再幫你做吧。」

        幸好原主的手藝很好,那雙鞋子她是憑藉著原主的身體記憶才有辦法做出來的。

        「那怎麼好意思,不用麻煩。」

        「不會啦,怎麼會麻煩,你也幫了我不少忙,千萬別跟我客氣。」

        「到時再說吧。」即便他想也必須為她的閨譽著想,讓一個女子常常為他人做鞋,這傳出去會損壞她的名聲。

        米玖樂手上動作不停,側過臉看著他處理事情時嚴肅專注的神情,心底不由得生起一抹疑惑。

        「戰大哥,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試探性的問了下,「就當我們閒聊,可以嗎?」

        「問。」

        「你成親了嗎?」

        「沒有。」他取出鑽子,用衣袖抹去額頭上的汗漬,毫不在意她所提出的問題,爽快回答。

        「戰大哥,你的一言一行進退有度,我看得出來你不是個普通人,有可能是武將,且官職不低,只要你願意,相信有不少姑娘家想嫁你,那你為何沒娶妻?」

        「你觀察力不錯,我確實曾經有官職在身,且官位不低。」戰慕寒贊賞的看了她一眼,又選了一棵竹子開始鑽洞。

        「既然這樣,你應該很容易娶到妻子,為何你到現在都沒娶妻?據我所知,你也二十六歲了。」她替竹子做上記號,又換了一管針筒繼續替竹子灌酒液。

        戰慕寒停下鑽滿的動作,抿抿嘴,瞇眸遙望青翠蒼郁的山頂,沉默片刻才低聲說道︰「我的出身並不光彩,母親雖是大家閨秀,可一次跟著自家嫂子上山禮佛,回程時遇到打劫,我母親遭到凌辱,之後便有了我。

        「我外祖父將我母親趕出家門,母親無路可去,跳河自殺,被一富商所救。富商對我母親一見鐘情,不介意母親已懷了我,執意帶她回去,母親因此成了富商的第七房妾室。富商的家人知道我並不是富商的血脈,因此在那裡我的日子並不好過,連一個下人都能欺凌我,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母親十分保護我,常為了我跟府裡的夫人對峙。

        「十三歲那年我便離開富商家,結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後來看到徵兵公告,便一股腦跑去報名當兵。我在軍隊裡待了七年,打了勝仗後,上鋒給我假期讓我回鄉探視母親。

        「我回鄉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跟那富商斷絕所有關係,因為我與富商並沒有血緣關係,很好了斷,但我母親是富商的妾室,我不能將她帶離,直到她前些年離世,我才有辦法將她的遺體帶出來。」

        米玖樂不做任何表示,只是靜靜地聽他訴說著過往。

        「我的身世並不是一件很隱密的事情,縱然有官職在身也難娶世家女子,有心人只要隨便打探便知道,那些曾經有過心思的世家打聽過後便歇了心思,餘下不放棄的也都心思不純,只想利用我。

        「若是不計較身世背景,隨便娶個無背景、無見識與手腕的小門小戶女子,肯定難以支撐門戶,打裡府中一切,同時也會成為他人閒暇之餘的談論對象,與其日後成為怨偶和笑話,不如不娶。」他毫不在意的將不娶妻的原因告訴她。

        「戰大哥,我覺得你的想法太灰暗了,所謂英雄不怕出身低,只要你爬到足夠震懾他人的高位,定會有一群慧眼識珠的女人前僕後繼地搶著要嫁給你。」

        他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即便你說的沒錯,但我獨身慣了,加上我難以入眠及作噩夢的隱疾,我擔心若有一天成親了,會因為這隱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枕邊人,所以還是算了,不要禍害無辜女子。」

        雖然他說的都是事實,可當他正視這個問題時,發現這些都是藉口,自己其實無法接受和一名陌生女子成婚。

        「戰大哥,你不要這麼悲觀啦,你人這麼好,我相信你會遇到那個不在意這些,願意完全接受你、包容你,真心愛你的女子。」米玖樂勸慰他幾句。

        聽到她稱贊他是好人時,他在心底輕笑了一聲,他是好人?若她知道自己殺人無數,恐怕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但不可否認,聽了她的安慰,他的心情好多了,思想不再那般灰暗。

        見他不做聲,米玖樂放下手中工具,拍拍他的肩,「好了,戰大哥,我們繼續走吧,要灌完一大片竹林可不容易。」

        「這麼多竹子,你要灌到什麼時候?」戰慕寒瞇眸看著隨風搖曳、沙沙作響的蒼翠竹林。

        「竹酒也不是每一株竹子都能灌,要選大約兩年生的健康竹子才成。」

        「你家中已經釀了不少酒,種類也不少,這樣難道還不夠?」

        「要開一個酒莊最少要有幾種特色酒,我原本釀的那些酒在市場上不算有特色,想要聲名大噪,必須要有專屬的招牌。」

        「說的也是,沒有特色很難競爭。」他認同的點頭。「只是你釀的那些酒應該可以出售了,怎麼沒有看到你上酒樓或是飯館談生意?」

        「目前還沒有辦法談生意,眼前有一大難關要過,但是我不會放棄的。等這片竹林的酒全注好後,我要到隔壁四省去看看。」她神情有些懊惱的說著。

        「四省?你一個女子跑這麼遠做什麼?」他不認同的擰著眉頭看著她,「還有你說的難關是什麼?」

        「找生路啊,要不然我會被那一地窖的酒給壓垮。」她抱怨了聲,之前為了酒牌花了不少冤枉銀子,現在打算往四省推銷,這期間肯定又要花不少銀子,一想到這裡她就心疼。

        「到四省去找生機?暨州的各大客棧酒館吃不下你的酒?」

        「三江地區不能賣酒啊,更別提身在其中的暨州了。」

        「不能賣酒?這怎麼可能!」

        「嘿,別告訴我曾身有官職的你不知道三江地區不能賣酒,除非有酒牌。」

         「我當然知道酒商賣酒需要通行文書,但這文書只要到衙門申請造冊即可,沒有太多繁雜的手續。」

        「那是之前,我打聽過了,整個三江地區只有梁記酒莊申請到酒牌,其他人怎樣也申請不到。反而四省各地區都可以隨意賣酒,如你說的只要到衙門登記即可,因此我想到那裡去找通路,看能不能將我那一地窖的酒賣掉,若不是如此,我也不用捨近求遠。」她一臉無奈。

        「只有梁記申請得到酒牌?這絕對不可能!」這事讓戰慕寒感到非常吃驚。

        「這是真的,若不是這樣,我又何必跑一趟四省?還要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做違法的事情,可是我的家業就在這裡,我也沒辦法。」她忿忿地說︰「而且你知道嗎?根據賣酒令規定,即使申請到酒牌,每賣出一斤酒就得上交六成利潤作為酒稅,這等於是做白工,又有誰會去申請?」

        「賣酒令?六成?這事情從何時開始,你知道嗎?」聽到她這麼說,戰慕寒心下大驚,而後升起一團無名火。

        「從新的三江總督吳忠義大人到任後開始,他除了開春時向商家收取去年銷售利潤總額兩成半的稅收外,每個月所有商家都必須繳交兩成利潤做為納皇金,還要花錢申請牌照,各行各業都有,得按著類別交稅,否則不許作買賣,連到市集擺小攤子的小老百姓也要收納皇金,每一次五文錢到十文錢不等,不繳就不能到市集做生意。」她義憤填膺地說著。

        「真有此事?」納皇金這名頭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到街上打聽。」她指著鎮上的方向。

        「不,我相信你說的,我只是難以置信,所以一時間才會有這反應。」

        「雖然繳稅是每一個百姓的義務,但是吳總督所頒布的法令太讓人生氣了,這根本就是不給百姓們活路,說什麼納皇金都必須上繳朝廷,可真相如何誰又知道?」她氣憤地說出自己的揣測。

        「朝廷根本沒有所謂納皇金的稅收名目跟你說的賣酒令與牌照規定。」戰慕寒神情變得凜冽無比。

        「許是地方法規吧,當初聽到時我也跟你一樣震驚,限制如此多,你現在可以理解我要到四省找出路的原因了吧。」怒氣發洩過後,米玖樂整個人顯得有些萎靡,垂著肩膀望著他。

        戰慕寒沉點下顎,收斂所有怒火,「理解。」

        看來有必要讓蓮生好好調查三江總督吳忠義所設的納皇金與賣酒令等法規,他住在這裡的期間並沒有特別去關心民生稅收問題,因此並不清楚這事,而今既然讓他知道了,那就得好好釐清。

        若是這些巧立名目另外收來的稅收有進到國庫那就算了,若是沒有,而是進了某人口袋裡,那就別怪他壞人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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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通行文書拿到手

        省城的福臨門酒樓三樓包廂內突然傳出一聲驚吼——

        「我說你夠不夠意思,竟然是為了這個事情!」

        剛好從外面經過的店小二與鄰近包廂內的客人們都嚇了一跳,紛紛停下腳步或開門探頭出來看看那間包廂的動靜。

        片刻沒有再聽到聲音傳出,眾人這才一一散去。

        「我說戰慕寒,你特地到省城來找我,竟然是為了賣酒的通行文書,你還有沒有良心!」蓮生猛喘了幾口大氣,又灌了一杯茶,待心情平緩些,這才沒好氣的瞪著他。

        「你吃了人家的包子、喝了人家的酒,理應要回報。」戰慕寒無表情理地提醒他。

        「這回報的代價也太大,我給銀子還不成?」蓮生美貌的臉蛋出現扭曲的表情。

        「那東西無價,外頭買不到相同的,只有把那事情辦妥了才能夠相抵。」

        「不行。」吃幾個包子、喝壺酒就要他去賣老臉,打死不幹。

        「不告而取謂之偷,你總不希望你的名聲毀在幾個包子上吧?」戰慕寒沉聲提醒他。

        蓮生差點氣煞,自椅上跳起,滿臉猙獰,氣呼呼地用食指指著他,「為了幾個包子,你竟然說我是偷兒!」

        「你未告知便取走。」戰慕寒聳聳肩。

        蓮生圓瞪著眼,怒視他好一會,確定他不達目的不罷休,根據多年經驗,最後吃虧的人一定會是自己,最後忿忿一甩衣袖,「給我七天時間。」

        「三天。」戰慕寒不容拒絕,霸道的伸出三根手指。

        「你家隔壁那個小娘子是生得國色天香還是天上仙子,有美到讓你得了失心瘋,這樣虐待你自己的好兄弟?」蓮生氣得倒仰,低聲怒喝,「從京城將東西送來,至少也要十天半個月。」

        「走秘密管道,給你四天時間。」他瞥了蓮生一眼。

        「你根本是強人所難,被老大知道我用秘密管道送一張賣酒通行文書,他還不把我的皮扒了!」蓮生磨著牙忿忿說著,一想到他們老大笑裡藏刀的表情,就忍不住抖了三抖,「你就這麼想把我推出去送死?」

        「蓮生,你知道嗎?」戰慕寒視線落在手中的茶盞上,看著琥珀色茶湯許久,「我的隱疾遲遲未癒,這四年來沒有睡過一頓安穩覺……直到喝了一樣東西後,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一夜無夢,一覺到天亮。」

        「什麼東西?你喝了什麼讓你的癥狀好轉?」一聽到他的隱疾大大改善,蓮生心頭所有怒火瞬間消失無蹤,興奮又激動地問著,「慕寒,快告訴我,我讓人幫你備來!」

        戰慕寒也不賣關子,「酒。」

        「酒?」蓮生以為自己聽錯,不確定的眨了眨眼,「慕寒,你說笑吧?當年在軍中,酒你可沒少喝,還千杯不醉,也沒聽說你的失眠癥因此好轉,你是為了不讓我擔心才唬我的吧。」

        「我沒有唬你,我說的都是真的。一直以來我都為失眠所苦,直到上個月無意間喝了一種酒後,困擾我多年的失眠竟然不藥而癒。」

        「哪種酒?快說!」蓮生驚喜的睜大眼。

    「那不是普通的酒,必須是米娘子親手所釀的才有效,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當時我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酒的原因,連續試了幾天以後才確定她所釀的酒能治療好我的失眠及噩夢,而喝其他的酒依舊是噩夢連連,無法入睡。」

        「慕寒,你說的是真的嗎?」蓮生震驚的站起身。

        「你看我像是在騙你嗎?」

        「你拋下一切四處尋求名醫,沒有一個人能夠治好你的隱疾,而你喝了她所釀的酒卻可以安然入眠,不再作噩夢?」蓮生不敢置信地嘀咕。

        他仔細觀察著戰慕寒的臉,猩紅的眼眸已經恢復正常,臉色不再像以前那般蠟黃難看,脾氣也較好,不再那般煩躁,雖然那臭脾氣一樣讓人討厭得想揍他兩拳。

        不過他的精神好像真的恢復了,難道真的如他所說,是喝酒喝好的?

        「是不像,我只是很難置信。」

        戰慕寒點了點頭,「我沒必要騙你,我知道你們擔心我的身體狀況,你覺得我能拿這事唬你?」

    「那還等什麼,直接將隔壁那位小娘子親釀的酒全買了,這樣你就不用擔心再有噩夢糾纏著你。還是你身上銀子不夠?我有,再不然老大那裡可是有著金山銀山,還擔心沒有銀子買酒?」

        說走就走的他等不及要拉著戰慕寒前去買酒,打算將人家酒窖的酒全搬光。

        戰慕寒橫了他一眼,「買?你以為這麼簡單嗎?」

        「怎麼,買酒還會難?隔壁小娘子釀的酒是什麼瓊漿玉液,千金難求嗎?」

        戰慕寒搖頭,「不是。在其他地區賣酒買酒很簡單,但在三江地區可不行,要賣酒必須按照賣酒令申請酒牌才行。」

        「賣酒令?酒牌?」蓮生一副「什麼鬼?」的模樣,看著一臉嚴肅,不像在與他說笑的戰慕寒,問道︰「那是什麼鬼東西?」

        「即使只賣一壇酒也一樣需要有酒牌,否則就是偷賣私酒,是要坐牢的。」戰慕寒講述三江地區的法令。

        「這是什麼法令,我怎麼從來沒聽過?我離京前京城可還沒有這條法令,是什麼時候有的?連賣一壇酒都需要?」蓮生抓著頭嘀咕著,「我知道每個酒莊或酒家在每年年底必須到官府登記,開春繳一筆稅金給朝廷,從官府手中取得明年賣酒的通行文書,但沒有酒牌這東西,還是那張蓋著官印的文書就是酒牌?但我聽你的意思,酒牌跟那文書好像不太一樣。」

        「是不太一樣,若有京城發出的全國通行文書就可以在全國販售,自然包含三江地區,而在三江地區賣酒,卻不像其他地方有供人申請的地方通行文書,得另外申請酒牌,沒有酒牌就不許販酒。」他將自己打聽到的告知他。

        「所以賣酒令只在三江地區執行,並不是朝廷頒布的?」

        「是的,那是三江總督吳忠義自己頒布的。不只賣酒需要酒牌,各行各業都有牌照,且凡是做貿賣一定要花錢申請牌照,還繳一種叫做納皇金的稅,而這納皇金是否上交朝廷我不清楚,但據我側面調查,應該沒有……」他搖了搖頭,「這情況已經有兩三年之久。」

        「太可惡了!」乍聽這消息,蓮生怒氣沖天的拍桌,「吳忠義竟敢打著皇上的名義巧立名目向百姓課稅,怎麼沒有人舉發他?」

        「天高皇帝遠。」

        「不行,這事一定要上奏皇上,嚴懲這種貪官!」蓮生坐不住了。

        「這事已經有兩三年之久,吳忠義一個三江總督為何敢這麼做?為何沒有人上報朝廷?若不是背後靠山過於強大,他會這般有恃無恐?這事沒有查清楚,貿然動作,打草驚蛇不說,甚至還會影響到老大長久以來的佈局,屆時功虧一簣,這代價你承擔得起?」戰慕寒眼底透著一絲冷厲,盯著還在罵罵咧咧的蓮生。

        這麼一提醒,蓮生這才猛然驚覺,懊惱地拍了下額頭,「事關你的身體,又聽到那事,我才不經大腦差點衝動行事。冷靜,冷靜。」說完還不忘大大吸兩口氣。

        「既然你是領著皇令前來調查走私的兵器跟糧食,正好能藉這機會暗中調查這件事。這所謂的納皇金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若是能從這裡找到突破口,老大便可翻盤。」他提醒。

        「對,若這事屬實,正好可以給老大製造機會。」

        「事情就交給你了,必須秘密調查,最好能順藤摸瓜一網打盡,在這之前,你先把賣酒的通行文書辦下來。」

        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蓮生怎麼可能會拒絕,立刻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這事交給我,我絕對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的,要不了幾天就會有了。」老大要是知道慕寒是喝了米娘子的酒才有法子入睡,肯定二話不說便把賣酒的通行文書給他。

*             *             *

        「米娘子,米娘子!」戰慕寒站在大門外喊道。

        正忙著洗酒甕打算釀造新酒的米玖樂聽到有人在呼喊她,連忙甩了下濕淋淋的手,對著站在灶前煮飯的歡歡道︰「歡歡,好像是戰大哥在喊,我去前頭看一下。」

        「戰爺去省城好些天,終於回來了。」歡歡一邊揮動著鍋鏟,一邊提醒她。「小姐,這道菜炒完就可以用午膳了,您別跟戰爺說太久,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歡歡,戰大哥這時候回來,我想他應該還沒用膳,你再多炒兩個菜吧。對了,那叫花雞差不多好了,你這菜炒好就可以把它從爐灶挖出來。」

        她做了隻叫花雞,不過是改良版的,塞上栗子、香菇、筍絲、大米,裹上荷葉再裹上泥土後,直接放進爐灶裡讓它悶熟,這會兒應該已經熟了。

        米玖樂交代完,拉起圍裙將手擦乾,這才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戰慕寒提著兩食點心站在大門外,朝門內喊了好一會兒,裡頭一直沒有人應聲。

        就在他打算先回家,晚點再來時,上著閂的門被拉開,米玖樂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戰大哥,你何時從省城回來的?你這趟去省城的時間有點久啊!」米玖樂跨出門檻站在大門外,關心的問著他。

        「剛到。」他將手中提的兩盒糕點遞給她,「這個給你。」

        「戰大哥,你到省城還給我們買點心……」

        「這不是我買的,是省城的朋友送的,據說是省城有名的糕點鋪。」

       「這怎麼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不吃點心,拿回去也只會丟在一旁,白費了朋友一番心意,我看你跟你那丫鬟有吃點心的習慣,所以就拿過來給你們。」

        其實這兩盒點心是他買的,總覺得來趟省城不買點東西回來送給她,心裡有點怪怪的,畢竟他白喝了她不少酒,還收了她一雙鞋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她眉開眼笑的看著兩盒糕點。

        「跟我客氣什麼,況且我還白喝了你不少酒。」看著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臉,他就覺得跟著人群排了半個時辰的隊伍才買到的糕餅,值了。

        「酒是自己產的,戰大哥你可幫了我不少忙,那點酒算什麼。」

        「那我回去了。」

        「戰大哥,你這個時間點回來,應該還沒用午膳吧?不如跟我們一起用膳吧,歡歡已經煮好了。」她指著自家後面的廚房,「我做了叫花雞,聞著不錯,來嚐嚐吧。」

        「不用了,我——」

        見他不願意留下,她猛地拉住他的衣袖,「莫非戰大哥嫌我們的菜色不豐富,做的東西不好吃?」

        「當然不會。」

        每日只要到了用膳時間,她家廚房總是會飄出誘人的飯菜香,誘得他時常很不爭氣的吸著飯菜香配著乾糧,有幾次看著手中的乾糧,他都想一把丟了。

        「既然不會,那就進來一起吃吧。」她朝他招了招手。

        「米娘子,不是我矯情,而是你們兩個姑娘家,家中沒有男子作陪,實在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們是鄰居,要互相幫忙,敦親睦鄰。」她叉腰瞪著他,「再說,方圓百尺內只有我們兩戶人家,你不用擔心會有什麼閒言閒語流出,即使有,我也不怕。」

        她前世成仙之前也是釀酒的,家中酒莊曾出過一些事情,遭到數以萬計的酸民攻擊,都沒能將她打倒,如今她還會擔心那些流言蜚語?簡直是笑話。

        他仍是猶豫。

        「再說我還想請你幫我試試先前釀的新酒。」

        「試酒?」

        「除了梅花釀外,我還釀了一些新酒,如今已可以開封。」她雙手合十,「拜託,我需要你給我一點意見。」

        「那好吧。」

*             *             *

        一頓簡單的家常菜吃得戰慕寒心滿意足,甚至讓他體會到了家的溫暖,雖然除了叫花雞外都是素菜,卻比山珍海味更加可口。

        米玖樂擔心只有一道葷菜他會嫌棄,主動跟他介紹菜色,說著那幾道素菜的菜名跟由來,讓他一頓飯吃得津津有味。

        看著她介紹菜肴時臉上閃閃發亮的神情,他的內心深處莫名地浮現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米玖樂見酒杯空了,又替他倒了杯,「戰大哥,你覺得我釀的新酒味道如何?」

        「入口香醇,不過後韻稍嫌不足,也許再多放幾個月會更好。」他嚐了一口琥泊色酒液,做出點評。

        「嗯,我也這麼覺得,那我將這酒繼續放上一個月再挖出來看看。」

        他看了下屋外,太陽已經微微偏斜,發現這頓飯吃得有點久,自己又喝了點酒,不方便繼續叨擾,便要起身告辭。

        「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回去了,謝謝你的招待。」

        「說什麼謝,既然你還有事,那就不留你了。」

        戰慕寒正準備轉身離去,忽然想起一事。

        此番他到省城除了著手調查老大交代的事情外,還順手辦了這件事情。

        他自衣襟裡取出一個信封,「對了,這東西給你。」

        「這是?」她不解的看著突然塞進手中的信封。

        「你需要的。」話落,不等她有所反應他便轉身離去。

        什麼啊,故作神秘,也不等她看過之後再走,米玖樂一邊瞞咕一邊將信封打開。

        她抽出裡頭的信件,看到里頭有一張蓋著紅色大印的文書,整個人瞬間愣住了。

        竟然是能夠通行全國的賣酒文書,戰慕寒怎麼有辦法弄到這個!

        當初她曾打聽到有種文書可以解決眼前的困境,這種文書除了京城資本雄厚的大酒商外,但凡有此文書,都是背後有靠山之人,因……。

        真是太令人激動了,他怎麼會對她這麼好呢!

        不過,戰慕寒身後的背景應該是超乎她想像的大吧,否則怎麼弄得來這張文書?

*             *             *

        有了全國賣酒通行文書,這一地窖的酒米玖樂就不擔心了,天才濛濛亮,她跟歡歡已經忙上好一陣子了。

        兩人上上下下的搬著酒壇,打算到鎮上幾個客棧與酒樓賣酒。

        而一牆之隔的戰慕寒,自從作息恢復正常後,他便撿起自從得了失眠癥就荒廢了的晨練。

        以前每日清晨,不管刮風下雨或落大雪,他必在寅時四刻起床,先打兩套拳,後練劍法,之後再看一會兒書,用過早膳換上朝服上朝抑或是前往軍營。

        得病後他作息不規律,精神不濟,狀況自不能和全盛期比,為了盡早恢復身手、體能與敏銳度,這些日子他皆在山上訓練自己。

        做完訓練下山的他遠遠的便見到主僕倆忙進忙出,他走上前指著驢車上的酒壇,「米娘子,你這是?」

        「戰大哥,一大清早的你就上山狩獵?」她看了下他手中提的兩隻野山雞跟幾隻野兔,問道。

        他點頭,也不多說,直接將兩隻野山雞塞進歡歡手中,「換你一壇酒。」

        「換什麼換,戰大哥,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都還沒向你道謝呢,你要喝酒直接過來拿,以後你的酒我包了,這野山雞你還是拿到鎮上酒樓去賣吧。」

        話一說完,她突然想起一事,戰慕寒以狩獵維生,他所捕捉到的獵物都是交到鎮上的酒樓,既然如此,他為何不清楚商家們需繳交各種雜稅這事?難道他有後門?

        她突然皺起秀眉,一臉奇怪的瞅著他。

        戰慕寒有些疑惑的問道︰「有事?」

        「戰大哥,你這獵物交到鎮上酒樓,難道不用繳納皇金?」

        「不用。」

        「不用?你為什麼麼可以不用繳稅?繳稅可是人民應盡的義務啊。」她驚呼了聲,後捂著唇賊兮兮地小聲問著,「你是不是有什麼法子或是門路可以避稅?」一對好看的秀眉還不忘上下挑了挑。

        他好笑地看著她活潑生動的表情,輕笑了聲,「你不是說繳稅是義務,又問有無法子可以逃稅,這不是很矛盾?」

        「繳稅當然是義務啊,可是我覺得這稅繳得很不合理,而且究竟是真的上繳朝廷了,還是進了某些人口袋,這些都不得而知,要我繳那個稅,我心很疼的,簡直就像有把匕首插在我胸口上,快死了。」她雙手故意摀著胸口,做出身受重傷的痛苦表情。

        「有這麼誇張?」他還真沒有想到她會有這麼調皮有趣的一面。

        她馬上收起浮誇的表情跟動作,改采哀兵政策,「一點都不誇張,戰大哥,一頭牛扒了兩層皮,怎麼養都不會壯啊,所以在我這頭營養不良的小瘦牛還沒成長茁壯前,自然得想想不夭折的方法,你說是吧?」

        「能把違法的事情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吼,都說惡法非法,看在我們是鄰居的份上,你就教教我吧,咱們要敦親睦鄰、友愛鄰居是吧?」她不忘朝他俏皮地眨著媚眼。

        那些在街上巡視,隨時準備收納皇金的官差簡直就跟水蛭一樣,她想賺第一桶金就得避開他們,還得有人願意與她合作才成,否則她有文書卻沒人收購也沒折。

        「我在山上所獵到的獵物都是固定交到省城的福臨門酒樓,這酒樓在全國各地皆有分店,它的東家是京城大官,官差不會到裡頭收稅,這麼說你應該就清楚了。」

        其實福臨門是老大的私產,有眼色的官員都知道,因此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上門找碴。

        若不是這原因,加上他對民生事物並不上心,他也不會住在梅縣多年時間卻不知道官府要另外征收納皇金。

        「什麼,竟然是看下菜碟!」她停下在驢車上蓋上稻草跟油布的動作,氣憤的驚呼。

        「對了,你搬這些酒出來做什麼?」他藉機轉移話題。

        「有了你給我的通行文書,我想到鎮上那些酒樓推銷。」她拍了拍驢車上的酒壇子。

        「不如去省城如何?福臨門的掌櫃跟我訂了幾隻野兔,你跟我一起過去,我幫你引薦福臨門的掌櫃或是管事,他們應該會賣我一個面子。」

        「真的?」

        「你不是說鄰居之間應該要敦親睦鄰,我就替你引薦一下,不過成不成我無法保證。」

        「只要幫我引薦就好,剩下的我自己來,絕對不會讓你難做人,造成你的困擾。」

        「時間不早了,你若是都準備好了就走吧。」他將手上綁成一串的野兔丟到驢車上,跳上驢車拉過韁繩。

        驢車上已經擺滿酒壇,最多只能再坐下一人,米玖樂看了下,道︰「歡歡,我跟戰大哥一起去好了,你留在家裡看家,順便把其中一隻野山雞煮了。」

        「好的小姐。對了,小姐,回來時記得買些米,我們的米都拿去釀酒了,還有油、鹽……」

        米玖樂答應著,在戰慕寒身後的空位坐下。

        戰慕寒揮動韁繩,趕著驢子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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