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李洪元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龔心文] 妖王的報恩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20-8-15 23:16: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早餐的時候,雲娘端給袁香兒一碗熱乎乎的牛奶。

  「趁熱喝,你不是喜歡這個嗎?難得早上在集市上看見。」

  袁香兒很高興,她喜歡喝牛奶,但這個時代沒有專門提供奶源的奶牛,想喝到牛奶並沒那麼容易。

  「那隻新來的狗子呢?我早上路過好像沒看見它在那裡。」雲娘問她。

  「狗,狗子?嗯,昨天夜裡太冷,我把他抱回屋裡去了。」

  袁香兒想起南河一直處於昏睡狀態,從昨天起都沒有吃東西,於是勻了半碗牛奶端回自己房間。她輕輕推開門,想看一下小毛茸茸有沒有醒過來。

  屋子中情形嚇了她一跳,導致她反射性地砰一聲又關上門。

  袁香兒貼著門板眨了眨眼,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一瞥之下看見到了什麼。

  屋裡的炕上躺著一個男人,那人微微蜷縮著身體,背對著門口,肌膚白皙,雙腿修長,一頭微微捲曲的銀色長髮散落在肩頭,兩隻毛耳朵從銀髮中冒出來,沒精打采地耷拉著,傷痕累累的脊背彎曲成一道弧線,末端有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

  這,是南河?

  袁香兒反應過來,捋了捋情緒,再一次推開了房門的時候,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個幻影,炕上的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了。袁香兒揉揉眼睛,只看見毛毯堆裡一隻小小的銀狼抬起腦袋,正警惕地盯著自己。

  因為靈力的過度枯竭,昏迷中的南河下意識地將自己化為在人世間活動最節省靈力的人類形態。開門聲響起,他猛然驚醒,晃了晃腦袋,立刻擺脫了自己最厭惡的模樣,變回狼形。

  這麼小團的一點東西,變成人形後竟然是那麼成熟的嗎?雖然剛剛一晃而過的那個身影十分年輕,有著一種模糊了少年和成年之間界限的青澀感。但不論怎麼看他那時的模樣,絕對難以把他和這麼小的一隻幼崽聯繫到一起。

  袁香兒把牛奶拖在一個託盤上,擺到南河的面前。

  「你應該餓了?吃點東西吧。」

  小南河的腦袋別向一邊,一眼都沒有看眼前熱氣騰騰的食物。

  袁香兒也不以為意,隨手拿了一本書,坐到屋門外簷欄的欄杆上去看了。屋門是開著的,這個位置離開屋裡的火炕有一段安全距離,但又可以保持出現在南河的視線中。袁香兒抽了地上的一根青草,叼在口中輕晃,目光看似始終落在書頁上,實際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留意著屋中的情形。

  妖魔的外貌在人類的眼中大多是兩個極端,一種怪異而恐怖,一種是妖豔而完美。

  袁香兒的心裡其實一直期待能和師父一樣,擁有一個像竊脂那般和人類體貌接近的使徒。

  美豔又強大,還能和自己像朋友一樣相處聊天。

  如今看起來眼前的這隻小狼,顯然是目前最符合自己要求的理想形,既有攻擊能力,又是可愛的毛茸茸,雖然還沒看見他的臉,但那曇花一現的半妖模樣,已經精準戳中袁香兒的萌點。

  可惜的是他不太願意。袁香兒遺憾地想著,如果實在不行,下一次就帶著紅羅蔔去天狼山找一找上次那隻兔子精吧,那隻似乎也十分可愛。

  南河繃著身體,警惕地注視著袁香兒的一舉一動。那個人來不再待在屋子中,始終在屋門外讀她的書,不再關注自己。這樣的距離使得他終於稍稍地鬆了口氣。一旦鬆懈下來,那碗擺在眼前的牛乳的香味就開始從他的鼻孔中直鑽進來。

  他經歷了艱苦的戰鬥和逃亡,流失了過多的血液,一直不曾補充養分,正是餓得心慌渴得難受的時候。天狼的嗅覺又極為敏銳,熱乎乎的牛奶散發出香濃的味道,無孔不入地入侵他饑腸轆轆的身軀,讓他幾乎按捺不住地想要品嘗上一口那香甜的液體。

  就喝一口。

  他一再地偷瞄袁香兒,確定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終於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盛在碗中白色的牛奶。熱騰騰的牛乳一路滾過他的食道,落進空蕩蕩的胃裡,讓他全身的毛孔都舒暢地張開了。小天狼終於忍不住把頭埋進盆子裡,大口大口的吞咽了起來。

  袁香兒悄悄看了看屋內,那隻彆扭的小狼終於把頭埋進盆子裡,粉色的小舌頭一卷一卷地,大口喝了起來,沾了一下巴白色的牛奶。

  雖然是一隻狼,但是和狗狗也差不多嘛。

  袁香兒對付對付這種傲嬌又怕生的小狗子很有經驗,她深知一開始不能讓狗狗們覺得你把注意力過度集中在他的身上,要給他留出安全空間,但又必須在他視線範圍內活動,等他熟悉自己,習慣了自己的存在之後,再不經意地慢慢接近。

  等南河呼嚕嚕地把一小盆牛奶舔得乾乾淨淨,袁香兒才合上書,走回屋子中。因為看小毛團子喝得太急,沾得一下巴濕噠噠的,忍不住伸手替他擦了一下。

  小狼被嚇了一跳,張口就咬住了袁香兒的手指,喉嚨發出嗚嗚的警告聲。只是因為虛弱無力,叼著袁香兒手指來回啃咬的動作更像是在向她撒嬌,倒是弄得她一手都是口水。

  袁香兒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來,提起南河的後脖頸,將他放在屋內的圓桌上,正視著他說話,

  「我對你並沒有惡意,你好好聽話,不隨便咬人傷人,我就不把你關在陣法裡,行不行?」

  聽見這話的南河一下豎起了耳朵,烏溜溜的圓眼睛睜圓了。也許是體型幼小的緣故,他這個動作顯得分外可愛。袁香兒忍了忍,才沒把手伸出去擼一把他那顫巍巍的耳朵尖。

  「你騙我,人類都是狡猾的騙子。」妖族所特有的帶著磁性的聲音響起,

  南河勉強撐起身體,有些猶疑不定地打量袁香兒。

  「沒有騙你。如果想對你做什麼,我早就做了,騙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上午的時候隔壁的吳嬸,花嬸約著雲娘今天去二十里外的兩河鎮趕集。

  雲娘中午不在家吃飯,袁香兒抓了院子裡的一隻雞宰了,加入黨參當歸黃芪,煲在瓦罐中。另外在炤台的大鍋裡,蒸上小半桶的白米飯。

  她在廚房裡忙這些事的時候,把行動不便的南河放在一個鋪了棉墊的籃子中,提著到廚房,擺在自己可以隨時看見的角落裡。果然沒有再將他限制在陣法中。

  不多時,雞湯和藥材的香味從瓦罐中溢出。兩天一共只喝了半碗牛奶的小狼聞到了肉香。肚子無法掩飾地咕嚕嚕叫喚了起來。如今的他,已經接近天狼族最為關鍵的離骸期,正是需要大量食物補充能量的時候。

  天狼族的幼狼成年和尋常妖獸不同,是一生最為嚴峻的關卡,謂之離骸。為了應對這個難關,小狼們需要提前在體內儲備充足的能量,以便一舉突破境界的桎梏。離骸之後,能通天地之靈能,掌大神通變化,方可謂之成年。

  正是因為接近了至關重要的離骸期,南河開始大量捕食物妖獸,強壯自己的體魄,終於不慎洩露了隱藏已久的行跡,引來了天狼山的一眾大妖們的追殺。

  生活在這片山脈的大妖,曾經都是天狼一族的臣屬,被籠罩在天狼的絕對統治之下多年。一百年前,狼王舉族飛升上界,他們方得自由,又怎麼可能眼看著僅餘世間的一隻幼小天狼再度成長為強大的妖王,重新淩駕他們之上。

  袁香兒準備著午飯,偶爾回頭看一眼擺放在不遠處的竹藍,竹藍的邊緣冒出一個小小的白色腦袋,烏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冒出濃香的瓦罐。看見袁香兒回過頭看他,方才慌慌張張埋下頭去,把尾巴蓋到自己腦袋上。

  袁香兒心裡好笑也不戳破,揭開蓋子,用長筷取出燉得酥爛的整雞。給自己留了小半,剩下的全都細細掰成肉絲,泡回湯裡。取了南河剛剛使用過的盆子,勺兩勺米飯,泡上雞絲肉湯,仔細拌勻了。南河身上的傷很重,又餓了不短的時間,雖然他是肉食性動物,袁香兒還是給他準備了比較容易吞咽消化的食物。

  隨後她把毛髮柔順的小狼抱出來,安置在飯桌上,把這盆雞湯泡飯擺在了他的面前。

  自己另盛一小碗白米飯,一份雞湯,拿了筷子若無其事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喝著雞湯就著米飯,袁香兒埋頭吃自己的飯,一眼都沒有去看近在咫尺弓著背,豎著毛髮的小狼,彷彿對他毫不關注。

  過了許久,那隻小毛茸茸終於忍受不了肉湯的誘惑,一邊警惕地看著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把腦袋探進盆子裡。吃了沒幾口,那個腦袋就整個兒埋進盆子裡,連繃緊垂在身後的尾巴,都忍不住微微翹了起來。

  別看這隻毛團子,小小的一隻,但食量可一點都不小,盆子裡食物的份量隨著他腦袋的晃動,迅速地矮下去。袁香兒用撈勺再從瓦罐裡打一大勺香噴噴的雞肉湯,加進他的盆子裡去。

  長柄撈勺第一次遞過去的時候,小狼被嚇了一跳,戒備著連連向後爬行了幾步。次數多了幾,他也就慢慢習慣,埋在盆子裡的頭抬都不抬,只從喉嚨發出輕微的嗚嗚聲,聊勝於無地表達一下自己還保持著警惕之心。

  袁香兒看著那個露在盆子外面一動一動的小耳朵,輕輕伸手過去摸了摸。

  小狼嗚一聲地彈開,憤怒地看她一眼,僵持了片刻,見她不曾有其它動作,這才叼著盆子轉了一個反向,將後背對著袁香兒,埋頭繼續猛吃。

  還是不讓摸耳朵啊。袁香兒在心裡遺憾地想,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乖乖讓我擼一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20-8-15 23:16: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闕丘鎮市井繁華,人煙輳集,街道兩側各種經商買賣,南北行貨齊齊整整。果子行,糖行,沽衣行,應有盡有。橋頭巷尾打把賣藝的,算卦測字的,說評書的,唱大鼓的……熱鬧非凡。

  袁香兒提著個小小的籃子,走在擁擠的街道上。籃子面上蓋著一塊碎花布面,一個白色的小腦袋從棉布的邊緣拱了出來,轉著眼珠悄悄地四處看。

  「前面那家周記的栗子糕是鎮上做得最好的,綿膩香糯,入口即化。他們家的桂花糖也好吃,一股濃濃的桂花香。」袁香兒邊走著邊給南河介紹鎮上的風物特產,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饞了,跑進周記買了一大包的桂花糖和栗子糕。

  桂花糖做得很精緻,琥珀色的方塊內凝固著星星點點的桂花花瓣,含一顆在嘴裡,香香甜甜的。

  袁香兒拈著一顆遞到南河嘴邊。南河扭過頭去,他是不可能從別人手上吃東西的。

  可能狼是不愛吃甜食的吧?袁香兒掀開籃子上的花布,把那顆糖放在小狼身邊的墊子上。

  過了一會兒再看時,那顆小小的糖果已經不見了蹤影,銀白的小狼豎著耳朵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只有身後悄悄來回掃動的大尾巴洩露了他被甜到了的心情。

  「香兒?這麼巧遇到你。」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沽衣行的門外遇到了住在同一條巷子內的吳嬸一家。

  吳嬸的大閨女大花說給了兩河鎮上的一戶人家,開春就要辦喜事,因此正在緊鑼密鼓地置辦嫁妝。

  「香兒快來,幫我阿姐一道挑一挑。」二花親親熱熱地挽上了袁香兒的胳膊。他們家的幾個孩子都是袁香兒從小玩在一起的夥伴,彼此間十分熟撚。

  「哎呀,香兒,你這籃子裡裝的是什麼?還會動?」

  二花發現了躲在籃子中的南河,一下喊了出來。

  吳家的幾個女孩迅速圍了上來,稀罕地看著籃子中毛茸茸的一團小毛球。

  「哇,好可愛,是小狗子呢。」

  「銀色的毛,真是少見,香兒從哪兒抓的?」

  「它的毛好漂亮,又軟又柔順的樣子,讓我摸一下。」

  南河壓低了身體,慢慢往籃子後面退。

  一群圍上來的人類,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使他感到一陣壓抑和緊張。那些混雜著各種氣味的人類手掌,紛紛從空中向他伸來。

  誰敢碰我一下,我就咬他的手,把他們的脖子一個個咬斷。

  兇惡的狼族緊張地盯著那些黑壓壓的手掌,在心裡惡狠狠地想。

  袁香兒側過身,避開了那些想要伸過手來揉團子的人,舉起胳膊擋住了大花、二花、四花、五花的伸過來的手。

  「不能摸,他很凶的,只讓我一個人摸。」

  彷彿為了證明一樣,袁香兒伸手自然而然地在小狼的腦袋上摸了摸,因為繃著身體戒備著眼前一群突然圍上來的人類雌性。南河一時顧不上袁香兒的動作,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她已經得逞了收回手去。

  「這可不是狗,是狼吧?」沽衣行的掌櫃從櫃檯後伸過腦袋來,看了看袁香兒的籃子,拈著下頜的一撮鬍子,搖頭晃腦地說,

  「這身皮毛確實少見,就是太小了,若是能養大一些,再剝下皮來。倒可以賣個好價格。」

  那隻通體銀白渾身沒有一絲雜毛的雪狼瞪著眼睛,沖他齜牙咧嘴,露出鋒利的牙齒。

  「哎呦,這莫非還成了精了,能聽懂人話?」掌櫃的哈哈一笑,「小姑娘,我們這兒也收購皮子,你要不要把這隻小狼賣給我,我可以給你十兩銀子。」

  吳嬸聽到十兩銀子,驚訝地倒吸了口涼氣,連忙推袁香兒的胳膊,

  「香兒,快,快賣了,那可是十兩銀子,你收著將來留著做嫁妝都夠用了。」

  袁香兒啼笑皆非,拒絕了掌櫃的提議,告辭離開。

  「你想要做價幾何?咱們還可以商量著看看。」掌櫃還在她身後追加了一句。

  經過了這一齣,南河想起了幼年時在人類城鎮的經歷,興致低落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伸出兩隻爪子扒拉著籃子邊緣張望,而是默默蜷在籃子裡。

  「別這個樣子,每個人類都不相同,有喜歡你們的,當然也有想要傷害你們的。妖精不是也一樣嗎?」袁香兒哄著他,「開心點,前面有家烤鋪,我請你吃烤羊肉吧?」

  肥瘦相間的羊肉,經過碳火的炙烤,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氣。這股狼族無法抵禦的奇香很快讓小南河忘記了不愉快,從籃子裡重新鑽出來。

  袁香兒將一串剛剛烤好的羊肉舉在南河眼前,

  南河眼睛亮了,直盯著那掛滋啦滋啦冒著油花的羊肉串。

  這也太香了。

  羊肉是狼最喜歡的食物,何況被人類做得這麼好吃,但他又覺得作為一隻高貴的天狼,無論如何不應該就著人類的手吃東西,這不是等於被投餵了嗎。

  「快吃啊,這肉烤得地道,又香又嫩的,你再不吃我可全吃了。」袁香兒自己也吃,一邊被燙得直咧咧嘴,一邊含糊說話。

  南河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抵不住肥美羊肉的誘惑,飛快就著袁香兒手,從竹簽上叼下一塊羊肉,轉頭大快朵頤。

  一人一狼很快解決了二三十隻串。吃得滿嘴油光,心滿意足。

  賣烤串的師父一邊烤著肉串一邊心疼,「姑娘你恁得這般浪費,這麼好的肥羊分給一隻畜生吃,也太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大叔你不知道,這不是畜生,是我朋友。」袁香兒笑眯眯地看著那隻還在埋頭同羊肉奮戰的小毛茸茸,伸手輕輕順著他脊背上的柔順的毛髮擼了幾把。

  有了一起擼串的交情,袁香兒覺得那隻彆扭的小狼對自己的戒備放下了不少。趁著他吃得開心順他脊背的毛,他都沒有像之前那樣一下跳開,只不過嗚嗚了幾聲表達不滿。

  其實還是挺乖的嘛,畢竟是犬科的。袁香兒在心裡想著,比起自己曾經養過的一隻狸花貓好多了,那隻貓祖宗來家裡以後,她小心翼翼地哄了個把月,才終於肯在心情好的時候偶爾屈尊降貴地躺平了讓自己摸幾下。

  脊背可以,袁香兒又想得寸進尺地偷襲耳朵,看到小狼忍無可忍地齜著牙,嗷一口張嘴咬過來,才飛快地縮回手。

  南河惱怒地瞪著眼前的這個人類,不知道她怎麼就如此可恨,動不動伸手來摸自己的耳朵。而且她似乎絲毫也不覺得過分,還在自己面前嘿嘿嘿地笑得那麼歡快。

  南河看著那個人類白白細細,沾了油脂的手指,不知怎麼的,心底突然生起一種想要伸出舌頭去舔一舔的衝動。

  他被自己這種莫名其妙地想法嚇了一跳,舉起小爪子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轉過身體背對著袁香兒,不肯再吃羊肉了。

  天狼族的自癒能力十分驚人,時間不過過去了三兩日,袁香兒發現南河斷了的後腿就癒合了大半,已經可以勉勉強強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在廚房的地上走一兩步了。

  叮鈴鈴一串清脆的鈴聲,一個裝著銅鈴的鏤空藤球,滾到了小狼的腳邊,他警惕地低下頭左右看了半天,確定那只是一個普通的藤球而並非法器。

  「看我發現了什麼,我們來玩球吧?來,來,丟回來給我。」袁香兒站在炤台邊上沖他招手。

  準備著雞鴨飼料的袁香兒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翻出了一個球。就想著和小毛茸茸玩推球遊戲。

  愚蠢的人類,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南河不屑地別過頭,不搭理她。

  他的注意力全在灶上燉著的那一大鍋牛骨頭湯上。那鍋湯裡放了牛大骨,已經咕嚕咕嚕地燉了一整個早上了,香味一絲一縷地從蓋子的縫隙裡跑出來,主動鑽進南河的鼻孔裡去。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吃,人類做的食物確實是好吃,就是太麻煩了點。

  當然,即使再想吃,他也不可能問出口,面上還要努力維持著不屑一顧的冷淡。只有那條拖在身後的尾巴不耐煩地來回掃動,稍微洩露了他渴望的心情。

  袁香兒掀開鍋蓋,一篷白色的蒸汽帶著牛肉的香味升起,在小小的廚房裡彌漫開來。

  南河忍不住坐直了身體。

  「湯差不多了,這個骨頭也沒啥用了吧。」袁香兒看著那鍋牛骨頭湯,把裡面的牛骨用筷子夾出來,放進了一個盆子裡。

  隨後在南河渴望的目光中,挎著盆子,提上一大桶用剁好菜葉混著剩飯的雞鴨飼料,向廚房外走去。

  南河心裡有些疑惑,這幾天內,每次有好吃的東西,袁香兒總是第一時間和他一起分享,連吃飯都把他擺在同一張條凳上,他已經下意識地習慣了。這一次是要把食物端到哪裡去?

  小狼一瘸一拐地慢慢跟了出去,看見那個人類提著木桶,分別給那些雞窩,鴨舍,鵝棚裡分了食物。然後把那盆冒著熱氣的牛骨頭擺在梧桐樹下的狗窩前。

  院子裡那隻不要臉面的黑狗歡天喜地地猛衝過來,一邊諂媚地拼命搖尾巴,一邊把腦袋埋進本來應該屬於他的盆子裡去。而那個女人肆無忌憚地伸手摸那隻黑狗的腦袋和耳朵,還順著它肥碩的身體,揉搓了好一會。

  南河心裡湧起一股怒氣,他想要一口咬斷那隻黑狗的脖子,看那個女人還能把本該屬於自己的食物分給誰?

  啃骨頭啃得正歡的黑狗突然感到一股殺氣,它抬起頭看見那隻小小的銀狼正在不遠處用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盯著自己。

  那只是一隻小小的幼狼,但從主人帶他回來的那一天,小黑就憑藉動物的直覺,察覺到了這是一隻龐大而恐怖的存在,是自己不能隨便招惹的。

  它認慫地夾起尾巴,委屈地嗚嗚兩聲,把那個自己天天吃飯用的盆子向小狼的方向推了推,表示退讓。

  誰要用那個髒兮兮的盆子,吃你碰過的東西!南河更怒了。

  袁香兒這才發現了跟出來的南河。

  「小南怎麼出來了,腿還沒好,別亂跑。」她把南河提到梧桐樹下的石桌上,看見小毛團不愉快地蜷著身體別過臉,才注意到了他和小黑之間的彆扭。

  「原來你想吃這個牛骨頭呀?這個燉得太久已經沒味道了,一會師娘會用牛肉湯做牛肉麵,還有大塊的醬牛肉,我們到時候一起吃那個。」

  毛茸茸的小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表示自己一點都不想吃牛骨頭,可惜那對耷拉下去的毛耳朵,早已經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飛快地豎立了起來,還愉悅地抖了抖,一點不給面子地洩露了他的內心。

  袁香兒餵完了雞鴨,拍了拍圍裙,洗淨雙手,在石桌邊上坐下。拿出一疊黃色的符紙和一盒朱紅的朱砂,開始練習繪製符籙,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課。

  南河好奇地趴在桌面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那個人類白皙的手指握著一隻褐色的筆管,指尖泛著淡淡的粉色。

  那筆沾染了赤紅的朱砂,在黃紙上筆走游龍,天地間的靈氣似乎伴隨著那豔紅色線條的走動而一道遊動了起來。

  輕風徐來,冬日暖陽。

  時間緩緩流逝,院子裡的小雞在咕咕地叫喚,廚房裡傳來師娘攪動鍋勺的聲音,

  袁香兒畫得很專注,微風輕輕勾起她細碎的鬢髮。

  周圍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寂靜了起來。

  「請問自然先生在家嗎?」

  一個女子的聲音突兀地在袁香兒身邊響起,

  袁香兒筆頭一頓,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個曾經在大門外不敢入內的女妖,不知何時進入了院子中。

  錦衣華服,妝容美豔,就那樣靜悄悄地站在袁香兒身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20-8-15 23:16: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我師父不在。」

  袁香兒回答的很簡潔,沒有問任何多餘的話。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令她十分忌憚。師父雖然離開了多年,但這個家因為留有師傅的氣息,還從來沒有一隻妖魔敢主動靠近這個庭院,更不用說這樣悄無聲息地闖進來。

  院子的大門外的屋簷下,有袁香兒親手掛上去的八卦鏡,貼著驅魔除妖的鎮宅符。但這個女人可以在絲毫不驚動自己的情況下進來,足以說明她的道法高強。

  「不在嗎?那麼請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在這裡等他。」女人說話的時候微微頷首,謙遜有禮。

  袁香兒暗自打量著她,見她朱顏秀麗,鬢髮紋絲不亂,神色肅穆冷清,一身衣物打扮考究而齊整,舉止之間透出良好的禮儀規範,完全像是一位富貴人家的娘子。因為過於類人,又缺失了點活人應有的氣息,反而給人帶來一種不協調的恐懼感。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你還是先回去吧。」

  袁香兒一邊說著,一邊悄悄退後一步,背在身後的手指暗自扣好一枚符籙。另外一隻手摸到桌上弓背炸毛的小狼,把他提起來往後丟,打著手勢叫他退到屋內去。

  南河滾落在她身後,翻身起來,死死盯著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如果袁香兒的背後有眼睛,她會發現此刻的小狼眼中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一種面對強敵時渴望挑戰的野性。

  「我來了好多次,都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女人側著面孔看身邊掉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似乎在回憶些什麼,「先生答應過我,封禁五十年,就會親手放我出來。為什麼始終沒有來?」

  袁香兒眨眨眼,根本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師父離開得非常突然,既沒有交代她什麼事,也沒有給她留下任何東西。

  豔陽高照的庭院裡,突然間就起了大霧,蒸煙騰起暝日月,灰霧彌蒙色氣昏,須臾間花木不見,頃刻裡人跡難尋。

  庭院中的樹木枝條失去了往日的形態,扭曲著漆黑的軀幹,變得張牙舞爪了起來。它們伸長著尖利的爪牙,蜿蜒向中間區域彙聚。

  迷霧之中,只有那個女子蒼白的面孔和華美衣裙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清晰可見,她伸出白皙的手臂,撫摸出現在身側影影倬倬的黑色樹枝,

  「我一直在這樹底下等著,等著先生來解開我的封禁。他為什麼沒有來?難道他和人類一樣,學會了欺詐和矇騙?」

  她說這話的時候,四周無數尖銳的黑色樹杈,化為魔爪鋪天蓋地向袁香兒的方向撲來。

  袁香兒駢劍指,祭一道金光神咒符,口中念頌有聲,「天地玄宗,萬氣本源,金光速現,降魔除妖,急急如律令!」

  黃符淩空,金光燦燦,現出一位金甲神靈的虛影,那位神靈三目四臂,手持金闕神鏡,怒目生嗔,威風凜凜。

  他舉臂托起那面靈光寶鏡,鏡面中一道金光射出,劈開濃霧,那些鬼魅般的黑色樹影無處遁行,在金光掃過之時化為黑煙消散。

  金光打在那個妖魔身上,女子光潔的肌膚在金光照耀下晃動,她神色冰冷地看著袁香兒,似乎對此毫無畏懼。

  她那塗了口脂的櫻桃小嘴緩緩向著臉頰的四個方向裂變,詭異地扭曲開合,從中吐出腥紅的蛇信。秋水般的眼睛上下同時多出兩對眼瞼,而身體的下半部化成了肉白色的蛇尾。

  蛇尾盤旋縈繞,人首高舉淩空,六隻眼睛齊開,在濃霧中六束白光掃射過來。

  空中那個金甲神的虛像,在亂掃的白光中逐漸變淡,最終消失無蹤。

  袁香兒轉身就跑,她能夠瞬發的指訣和符籙顯然對付不住這個妖魔。而大型的陣法和符咒需要準備的時間。

  雖然這些年她也有略微修習煉體養氣的功夫,但近身搏鬥非她所長,肯定不是這隻形態猙獰的大妖怪的對手,還是逃跑來得實際些。

  尤其是對方的原型還是袁香兒最討厭的爬行類冷血動物,那條粗大的肉白色尾巴光看就令她生理性厭惡,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裡還沒跑出兩步,突然卻發現那隻她以為早就跑遠了的小狼竟然還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正齜著牙伏低身體,一副隨時準備衝上去的模樣。

  而那覆蓋著鱗甲的巨大蛇尾已經卷水搖天地掃過來了。

  袁香兒心裡暗罵了一聲,腳下拐了個彎,伸手一撈把那隻小狼撈在自己懷裡,同時反手給自己匆忙加持了一道天帳護身符。

  只因頓了這麼一瞬,那隻粗大的蛇尾已經掃到她身上。護身符嗡一聲撐開一道金色的屏障,袁香兒只覺一股巨力襲來,天旋地轉,滾嚕嚕嚕滾到一邊。她暈頭轉向地爬起身來,察覺到臨時加在身上護符的靈光已經被撞碎消失。

  匆忙低頭看了看抱在懷裡的小毛球,總算他還沒有大礙,倒是自己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翻過來一看,不知時候蹭破了皮,看上去血淋淋的一片。

  袁香兒來不及罵那隻不聽話的小狼,抬手先祭出一道神鳳符,一隻火鳳赤紅的小巧身影從符籙中脫離顯現,張口噴出灼熱的明火,逼退氣勢洶洶盤桓而來的蛇妖。

  此刻的南河掛在袁香兒的手臂上,低頭看著那隻把自己護在懷裡的手。

  那隻手本來白皙又漂亮,喜歡動不動就伸過來揉自己一把。那靈巧又柔軟的手指翻來轉去,就能變出香味奇特的食物。若是持上法器卻又能夠驅使出力量強大的法咒。

  自己曾經無數次想過要將它們咬斷撕碎,吞進肚子裡去。

  但這一刻,這手上鮮血淋漓,細細的手指因為疼痛而伸不直了,攬著自己微微顫抖。他知道人類的術法強大,但肉體卻脆弱得很,是隨便撓一把都可能沒命的生物。

  愚蠢的人類,自己這樣脆弱卻毫無自知之明,竟然蠢到想用這麼弱小的肉體來保護他?

  南河盯著那些紅色的血珠看,心底湧上一股戾氣,這個人類是我看中的食物,要吃只有我能吃,別的妖怪憑什麼弄傷她?

  袁香兒知道自己能召喚出來的火鳳體積太小,能夠實施有效攻擊的時間很短。

  而這已經是自己目前能夠瞬發的最強攻擊型法術了。她最好是趁著火鳳沒消失的當口繼續跑,只是後院有師娘,周邊都是鄰里,自己一跑這隻蛇妖萬一鬧騰起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就在這樣危機的時刻,那隻不聽話的小狼,趁她沒留意一出溜又從她的手臂間溜了下去。

  小小毛團一落地,身影似乎就變大了一圈。

  袁香兒揉了揉眼睛,眼前白色的小狼像是充了氣的氣球一般,轉瞬間越變越大,從巴掌大小的一團,變成獵犬般大小,及至小牛犢似的塊頭,最終宛如一隻雄獅一般。

  厚實的脊背擋在袁香兒的身前,抖了抖威風凜凜的銀白毛髮,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狼嚎。

  那隻來勢洶洶的盤蛇停下了肆無忌憚的攻擊,尾部防守性地盤旋成一團,直立起六隻眼睛的人首,有些忌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銀白色天狼。

  「天狼族?天狼族不是早在百年前舉族飛升靈界了?這個世竟然還有天狼的存在。」女妖清淩淩的聲音在迷霧間回轉,「曾經自視甚高的天狼,竟也有甘為人族走犬的一天,真是令人唏噓啊。」

  「放屁,這個人類是我的食物,我先吃了你這條蛇,再吃她也來得及。」天狼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但說出來的話還帶點年少的稚氣。

  「那你怎麼不過來?看你的腿行動不便,是受了傷吧?」

  蛇妖的六隻眼睛眯成一條縫隙,細細的蛇信從口中吐出來又瞬間吸回去,一股綠色的霧氣以她為中心向四面彌漫。

  南河似乎不懼那毒氣,淩空撲向巨蛇,一口咬住那隻蛇妖,蛇妖粗壯的尾部瞬間纏繞上來,緊緊纏住他的身軀。一狼一蛇翻滾纏鬥,揚起漫天沙塵。

  袁香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狼蛇之間的纏鬥她看得清清楚楚。

  南河的後腿依舊無力,所以他用利爪和尖牙死死咬住蛇妖,不讓她脫離自己身邊。那隻蛇妖也很顯然明白了這一點,拼命勒緊他的身軀,想要迫使他鬆手,以便拉開有利於自己的戰鬥距離。

  我必須趕快做點什麼。袁香兒著急地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20-8-15 23:17: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此時的袁香兒雖然脫離了戰鬥得以騰出手來,但南河同蛇妖過度緊密地纏鬥在一起,她不論施展任何攻擊,都會同時傷到他們兩個。

  蛇妖佈滿肉色鱗片的身軀一圈一圈緊緊纏繞在南河的身上,把那身自己精心養了這麼多天,好容易養出點光澤的銀色毛髮勒地淩亂不堪。

  袁香兒知道南河腹部的傷有多重,更清楚他斷了的腿完全還沒好。

  但那隻巨大的天狼,一腳踩住蛇妖的腦袋,死死咬住她的後脖頸。一狼一蛇彼此掐住對方的要害,完全是一種拼誰先死的打法。

  袁香兒的心都楸緊了,雖然活了兩輩子,但事實上家境優越的她並沒有經歷過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大風大浪。但是此刻,她知道不是自己可以慌的時候。

  師父不知仙蹤何處,南河身負重傷,師娘非道門中人。如今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依賴的人,反而應該由她立起來,成為他人的依靠。

  袁香兒摸索到掉落在地面的符筆朱砂,努力使自己鎮靜。隨後屏氣凝神,開始在地面上繪製一個圖案極其繁複的陣法。

  此陣法的全稱為太上淨明束魔陣,是她見過師父余搖使用過的極少數陣法之一,深知此陣法施展出來的威力極其強大。

  如今的袁香兒並沒有十分的把握完成這個難度極高的陣法。

  太上淨明陣不僅對佈陣者的法力和經驗要求很高,更因為陣法過於繁複而導致容錯率極小。但這個法陣卻是她能想到的最適合眼下情況使用,並且最有把握制服蛇妖的法陣。

  不允許出錯,也沒有時間失敗。

  袁香兒深吸了兩口氣,沉靜心神,提筆沾染朱砂,赤紅的線條在地面上流轉成型,她一顆不安的心隨著符筆運轉,陣法初成,而逐漸平靜下來。

  就在她身邊不遠之處,騰蛇鬥凶狼,黑沙走石,妖氣沖天。而袁香兒彷彿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周身的靈力和筆尖一點朱砂連成一線,溝通天地靈氣,漸成神鬼之陣。

  收筆成陣之時,她用負傷的左手掐劍訣點在陣眼,紅色的血液流入陣中,繪製在十二地支方位的符文頃刻間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靈活遊動。

  法陣內外三套同心圓陰陽倒錯,正反轉動,華光一閃而過,束魔陣的圖文隱沒痕跡,在土地上消失無蹤。

  袁香兒從那種玄妙的狀態中脫離,方才感到周身的靈力彷彿被抽空了一般,全身脫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連握著符筆的手臂都微微顫抖,幾乎連那隻輕飄飄的筆桿都拿不住了。

  我這也未免太沒用了點吧。袁香兒在心中唾棄自己。當年師父施展此陣,寫意自在,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連氣都不帶喘的。哪裡像是自己這樣,畫完一個陣圖就差點送掉半條命。

  袁香兒唯一接觸過的真正玄門之人,只有自己的師父余搖,因而一切行為考核皆以余搖為標準。至於這個世間號稱玄門正宗的洞玄教,清一教等等門派,她也不過是耳聞,閱讀過這些門派流傳出來的一些典籍罷了,根本不知道尋常修仙門派的術法程度如何。

  她卻是不曉得,今日之事,若是有任何一位玄門中人在場旁觀,都會吃驚地合不攏嘴。

  以區區十六歲的年紀,一不擺香案,二不齋戒禱告,甚至沒借助任何法寶靈器,只在一刻鐘不到的時間內,卻能獨力完成以難度著稱的太上淨明束魔陣。這就是玄學第一大派的洞玄教,也不敢妄言自己有這樣天賦奇才的弟子。

  不過不論怎麼說,眼下這位天賦奇才的袁香兒還處於十分狼狽的狀態。

  她現在幾乎一點力氣都使不出,只想坐在地上好好歇一歇,但她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或者說根本還沒正式開始。

  袁香兒勉強自己站起身,

  「小南,到我這裡來。」她沖著南河喊。

  雖然戰鬥劇烈,但南河還是留意到了袁香兒之前藏身在遠處的動作,猜想到她必定在地面繪製了能夠協助自己克敵的陣法。

  這個人類繪製符陣的威力南河曾經領教過,猶豫了一瞬間,他使出全力拖著蛇妖,儘量向袁香兒的方向滾去。

  袁香兒屏氣凝神,心中緊張。兩隻大妖掀起騰騰濃霧,翻滾而來。而袁香兒面前的土地平平無奇,空無一物。

  近了,更近了!

  銀色的狼鬃飛舞,冰冷的蛇鱗寒光閃動,彼此糾纏著的兩隻大妖,身軀終於壓上了那塊夯土。

  剎那間飛沙洶湧,黃沙撲了袁香兒一臉,沙塵之中亮起了沖天的紅芒。

  片刻之後,地動山搖的動靜終於平歇,漫天沙塵緩緩落下。

  剛剛還空無一物的地面上,赫然顯現一圈道法威嚴的法陣,紅色的細細符文宛如活動的鐵索來回穿行,將兩隻強橫的大妖緊緊捆束在陣法中。

  「卑鄙,你陷害我?果然,你們人類都是一樣的卑劣,惡毒,無恥之徒!」

  被紅色符文捆束在陣法中的蛇妖失去彬彬有禮的模樣,吐著蛇信,六隻眼睛現出豎瞳,破口大駡。她兩隻手撐在地上,拼命想要撐起身體,然而細細的紅色符文光華流轉,勒緊她的身軀,一點點將她強迫壓在地上。

  袁香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卑鄙無恥,你是一條蛇想把我吞下去,我作為不同物種,別說設陣抓住你,就算把你剁成幾段燉湯喝了,都不算什麼過分的事。當然這種半人形的妖魔,對她來說抓來燉湯喝還是不太可能的。

  袁香兒眼看見成功制服蛇妖,心中終於鬆了一大口氣。巨大的陣法束住了敵人,同樣也捆住了南河。

  南河一身銀白的毛髮早已在先前的戰鬥中被血液染得處處鮮紅,即便他安靜地被束縛在陣法中,沒有流露出什麼痛苦的神情,袁香兒依舊十分擔心。

  所謂太上淨明束魔陣,是在陣圖內以十二地支方位形成十二道威力強大的束魔鏈,捆束住陷入陣法的一切妖魔。也是袁香兒目前唯一學會的,能夠通過控制局部陣法,釋放出南河而依舊捕獲敵人的陣法。

  袁香兒小心控制法陣,緊緊收縮束縛蛇妖的咒文,迫使她鬆開纏繞在南河身上的身軀。然後鬆開捆束住南河的符文,一點點把自己的小狼放出來。

  就在最後一道符文鬆開,南河抖了抖毛髮準備起身的時候,因為陣法有所鬆動而微微能夠抬頭的蛇妖突然抬起頭,張大了她開裂的嘴,沖著袁香兒噴出一大股濃郁的綠色氣體。

  這種氣體飽含著高濃度的蛇毒,即便是南河這樣肉體天生強大的妖魔,在濃霧中戰鬥得久了,都覺得體內翻江倒海得難受。何況是袁香兒這樣脆弱的人類之軀。

  南河直起身體臉上剛剛現出怒色,袁香兒轉頭看去,面上的笑容還未曾褪下,那團濃霧已經撲到了她的眼前。

  時間在那一瞬間突然變慢了。

  周圍的一切在袁香兒的眼中彷彿成為放慢了數十倍的電影鏡頭,綠色的毒氣如同雲朵一般慢慢地變化著形狀,南河漂亮的毛髮在空中緩緩起伏。

  袁香兒的左眼前方出現了一隻小小的青色小魚。

  小魚靈活地在空中遊動,它轉了一個圈,便一分為二,成為一紅一黑兩隻魚。兩隻小魚首尾相連,再轉一圈,化為一陰一陽的雙魚八卦陣。圓陣生成一個透明的護罩,把袁香兒整個人籠罩其中。護罩擋住了無孔不入的綠色毒霧,使它們消散在空氣中。

  「雙魚八卦陣,這是自然先生獨有的雙魚八卦陣,你,你怎麼會這個?」被徹底捆束動彈不得的蛇妖驚訝不已,紅色的符文交錯勒住她的面孔,把她按在地上,都不能阻止她說出心中的詫異。

  袁香兒心裡的驚訝一點都不比她少。師父當年不告而別,沒給她留下任何隻言片語,也沒有給她留下任何法器信物——至少,她曾經是這樣認為。

  想不到師父竟然在自己的眼睛裡,留下了這樣守護著她的陣法。

  袁香兒抬起手,輕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

  她突然想起師父給她演示這個雙魚八卦陣的時刻。想起師父消失前的那一天,摸著她的頭說得那些話。在那個正午時分,竊脂趴在梧桐樹上,犀渠潛在腳邊,師父蹲在她的面前,凝望她的眼睛,使她陷入夢境。在那個夢裡她聽著海浪濤聲,看見了一隻暢遊在海天之間的大魚。這些年來,她的眼睛偶有不適之感,讓她養成了揉眼睛的習慣……

  當時年幼,她不曾留意過的種種細節此刻一一浮現到了眼前。

  原來師父不曾不告而別,他給自己留了這樣重要的東西。袁香兒低下頭,看著自己剛剛摸過眼睛的手,感到眼眶潮濕了。

  當年,師父到底是為何離開這裡,又是因為什麼原因,這麼多年不曾回來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20-8-15 23:17: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我的天。這是怎麼啦?」

  雲娘從廚房匆匆忙忙趕出來,面對著淩亂不堪,硝煙彌散的庭院,吃驚地捂住了嘴。

  戰鬥之初,蛇妖釋放出的濃霧形成了獨特的結界,在濃霧籠罩的範圍內戰鬥得再驚天動地,迷霧之外的人既聽不見動靜,也看不清裡面的情形,最多只看得見灰濛濛的一片霧氣。

  因而直到蛇妖被束魔陣制服之後,濃霧散去,廚房中的雲娘才聽見了院子中的響動聲,慌忙趕出來看情況。

  「呃,」袁香兒無從說起,「剛剛出現了一條大蛇。」

  捆在陣法中動彈不得的蛇妖雲娘看不見,她只看見了坐在地上灰頭土臉的袁香兒,和剛剛變幻回小狼模樣的南河。

  「蛇?」雲娘看到南河一身的血跡,心裡著急,「那小南身上的傷是被蛇咬的?這可怎麼辦?」

  她伸手想要把小南河抱起來。

  南河甩了甩腦袋,避開她的手,慢慢走到了坐在地上的袁香兒身邊。

  袁香兒因為脫力,一時爬不起身,稀罕地看見自己養了好幾天的小狼,慢騰騰走過來,蹬了幾下爬上她的腿,在她的膝彎裡找了個位置,蜷起身體睡了下去。

  南河在戰鬥中吸入了太多的毒氣,此刻毒火攻上來,腦袋昏昏沉沉的,下意識地找到一個讓他放心的角落睡上一覺。他迷迷糊糊摸到一個帶著溫度又似乎有些熟悉的地方,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

  「對了,家裡有蛇藥,你們等著,我馬上拿過來。」雲娘拍了一下手,轉身飛快往屋裡走。

  可是,那隻狗子是有這麼大的嗎?

  走了沒幾步,雲娘腦海裡晃過了這個奇怪的念頭,但因為急著取蛇藥,她很快把這個問題跳過了。

  南河雖然恢復了幼狼的模樣,但體積比起之前明顯大上了不少,趴在袁香兒腿上白絨絨的一大團,袁香兒輕輕搖晃陷入沉睡的他,怎麼搖晃都不醒。

  「小南?你怎麼了?」

  「它中了我的毒,人間的蛇藥是無效的。只有我這裡有特效藥。」被捆束在陣法中的蛇妖昂起脖子,用懇求的目光看著袁香兒,「如果你放開我,我就把解藥給你。」

  「你先把解藥給我,我再考慮要不要放了你。」袁香兒說。

  說這話的時候,她是做好需要拉鋸一番,討價還價才能拿到解藥。

  但一個小小瓷瓶已經從蛇妖那邊咕嚕嚕滾了出來,袁香兒小心的打開了,發現裡面裝著半瓶氣味清香的黑褐色小藥丸。

  「此藥能解天下百毒,你給他吃一顆,他很快就能醒來了。不過他是天狼族,血脈強大,就算不吃藥,自己也能好。」

  蛇妖不僅爽快地給出解藥,還把家底都給交代了,露出了一臉「藥給你了快把我放了」的表情。

  袁香兒不知道該說她是單純還是傻。她突然理解了這些不諳世事的妖族在人間走動之後,為什麼總是把「無恥的人類」這種話掛在嘴邊了。

  美麗的容貌,強大的能力,單純不設防的心,確實是不適合在人類世界行走。

  ……

  南河在睡夢中依稀聽見了雨聲和女性細碎的說話聲。

  他睡在一個既溫熱又柔軟的地方,有一隻手掌順著他的脊背,正在一下下地梳理著他後背的毛髮。

  那手指深入他繁密的毛髮裡,溫柔地分開凝結了的毛髮,撫摸著他的肌膚,時而用柔軟的指腹輕梳,時而用有力的指節按壓,每一下都能恰到好處地撓到了他的癢處。這樣的舒適讓南河回憶起了自己的童年,年幼的他和兄弟姐妹們一道擠在溫暖的巢穴裡睡覺,母親也時常這樣挨個為他們梳理毛髮。

  這種感覺太令他眷念,睡夢中的南河隱約感到不安,自己已經失去那樣的日子很多年了。

  如今,他是這世界上唯一的天狼,孤獨又寂寞地在昏暗的森林中穿行了上百年。像這樣的雨夜,他應該獨自蜷縮在冰冷潮濕的石洞中,戒備著敵人的追殺才對。

  為什麼能這麼地舒適溫暖?

  即便在夢境中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也不太願意醒來,他在夢中抬起脖頸,那裡皮膚堆積,毛髮密集,是自己最容易不舒服的地方。果然那體貼的手指就立刻撓到了脖子底下,好像帶著魔力一樣,舒服地讓他想呻吟幾聲,把自己的肚皮露出來。

  南河一下睜開了眼睛!

  屋外嘩啦啦下著冬雨,他不在森林,而是依舊在人類的屋子內,躺在那個雌性盤坐著的腿上。那個女人一邊煮著茶,一邊用手指輕輕撓著他的脖子。而自己剛剛在夢裡竟然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想要將自己最脆弱的肚子翻出來,任憑她撫摸。

  袁香兒伸手將一杯煮好的茶擺在端坐在地上的蛇妖面前。

  蛇妖所坐著的地面繪製了一個四柱天羅陣,用來限制她的行動。而她也早已變幻回人形,端端正正地安靜坐在那個囚禁自己的陣法中心。

  她伸手接起袁香兒遞來的茶盞,右手二指捏盞沿,一指輕托盞底,左手舉袖遮面,側身在廣袖的遮擋下,將香茗一飲而盡。放下茶盞,伸出青蔥般的兩根手指在茶盞邊的地面上點了點,以示感謝。

  這會,她不再是猙獰瘋狂的樣子,而是成為袁香兒初見時那副疏冷美豔的模樣。一套標準的品茗動作做下來,比袁香兒這個人類還更像人族。

  「剛才不好意思,我叫虺螣(毀藤),你可以叫我阿螣就好。」虺螣禮貌地自我介紹。

  這個世間大部分的妖魔都有一種慕強的心裡,不論大小,只要你光明正大地將他們徹底打趴下,他們基本都會用一種尊敬仰慕地態度對待你。

  「所以,你到底和我師父有什麼仇怨。」袁香兒好奇地問,她對師父余搖的瞭解實在太少,難得來了一位師父的舊識,雖然是敵人,但她也想通過這隻蛇妖瞭解到一點有關師父的信息。

  「五十年前,我犯了點小錯事,先生教訓了我一通,把我封在一個罐子裡,壓在荒山中的一座涼亭下。」蛇妖回憶起封印自己的余搖,不僅沒有流露出不滿的情緒,甚至還帶著點尊敬和嚮往。

  「他答應過我,只要五十年,就解除我的封禁,讓我一圓自己的心願。可是我遵守著和他的約定,一直等呀等,終於等到過了五十年的時間,但自然先生卻一直沒有來。」說到這裡的虺螣,面孔上出現了憤憤不平的神色。

  四柱天羅陣的虛影在空中閃過幾道電流,提醒著她不能妄動。

  「你剛剛是說多少年前的事?」袁香兒問。

  「整整五十年前,亭邊的老梅樹花開花謝了五十回,我閑極無聊,一年年地數過。」

  「師父答應你五十年放你出來,現在正好五十年,你不是已經出來了嗎?」袁香兒奇怪地說。

  「可是,先生說五十年解我封禁,我為了守約,一直在那裡等著他親自來解封。」

  「師父說的是五十年後放你出來,只要你出來了,不管他人去沒去,都不算是他違約。」袁香兒給這位死腦經的妖魔捋順主要邏輯,「也許他老人家法力高深,當初貼的符籙就只有五十年的效用呢?」

  虺螣歪了歪腦袋,似乎在左右思考袁香兒所說信息的正確性。

  她們這裡正說著話,睡在自己膝蓋上柔柔順順任憑自己擼毛的小南河突然醒了過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驚嚇,猛得從袁香兒膝上一躍而起,一臉慌亂地看了袁香兒片刻,自己小跑到靠窗的角落裡蹲著,雙耳折了下來,帶上了種極為明顯的粉色,問他也不說話,只肯用屁股對著袁香兒。

  袁香兒專業擼毛多年,自認為練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擼毛技術。不論是怎麼樣傲嬌的毛茸茸,只要在自己手下擼上個五分鐘,沒有一隻不是開始服服帖帖地哼哼。今日想不到老司機也有失手的時候。

  她看著牆角裡只肯用尾巴對著自己的傲嬌小王子,心裡充滿了挫敗感。

  真想把他一把抓過來,按在地上,這樣那樣肆意妄為地揉搓一遍。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乖乖自己躺平了,讓我盡情擼一把銀白色的毛絨絨啊。袁香兒恨得牙癢癢。

  ----------------------------------------

  虺螣:音同毀藤,即螣蛇,虺:古書上說的一種毒蛇;螣:古代傳說中一種能飛的蛇。亦作「騰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20-8-15 23:17: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啊,這個栗子酥真是好吃,好懷念人類的食物。」虺螣舉止優雅地吃罷茶水點心,侃侃說起往事。

  她喝了袁香兒幾杯茶,就開始自然而然地熟撚了起來,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此刻還是人家的階下囚。

  「你應該知道的吧?」虺螣說,「自從人間界靈氣日漸稀薄,妖魔們或是舉族飛升,或是另劈靈界,漸漸的許多曾經的夥伴就不再在此世間出現了。」

  「但在這諸多靈界之中,譬如狐族所居之青丘,我族所在之中山,鬼物彙聚之酆都等,因地緣和人界毗鄰相接,久居其中的妖魔依舊喜歡時常到人間玩耍……」

  虺螣咋一看十分清冷矜貴,事實上卻很愛說話,很快就說起了五十年前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往事。

  那時候,虺螣初從故土溜到人間,一時被人世的繁華熱鬧迷花了眼,流連忘返了起來。

  用她的話來說,為了在人間節省靈力,方便行走,她將自己變化為一位容貌普通,平平無奇的少女。

  袁香兒看了眼坐在對面那位有著閉月羞花之貌的美豔女子,心裡知道要把妖魔們說的話打一個折扣來聽。

  據虺螣口中訴說,在某一個清風朗月的夜晚,她這位平平無奇的少女來到一座破舊貧瘠的宅院外,透過院牆的孔洞,看見了一位在月色下苦讀的書生。

  那位李姓的才子容貌清雋,溫文爾雅,和虺螣一路所見的農夫大不相同,令小蛇精一時動了春心。於是勾引出一段才子佳人,月下逢狐的橋段來。

  「不能吧?」袁香兒沒想到自己能聽見這麼古典的狗血故事,她幾乎能猜到虺螣所要面臨的結局,「所以你不僅以身相許,還倒貼金山銀山,全力幫扶那個窮小子發家致富,功成名就去了?」

  「窮小子什麼的有關係嗎?」虺螣用一副很奇怪的表情看著袁香兒,「人類的錢財對我們妖族沒有任何意義,我管他窮還是不窮呢?」

  袁香兒舉茶壺給她添茶,對這種人妖之戀有些好奇,「那你圖的是什麼?」

  虺螣雲鬢高挽,脖頸白皙,舉止端莊優雅,實際上口中說的話卻全然不是人話。

  「當然是圖他的容貌,饞他的身子呀。」她很理所當然地說道。

  袁香兒差點把手中的茶水失手打翻了,如果不是來至現代社會,還真的會被這位想法獨特的蛇精給嚇著,

  「所以後來呢?」

  「後來我就天天纏著他,他當然也很喜歡我,夜夜都和我在一起。我們真的過了一段很開心的時候。」虺螣回憶起往事,不善於流露表情的面孔上也微微帶了點笑意,「可惜的是,雖然我每天都很快樂,但他似乎總能有許多不開心的事,我一直想讓他和從前一樣開心起來,終究是沒有做到。」

  在故事的最初,那位李生也只不過是心煩食物不足,衣物寒磣,住宅破舊。

  這些對虺螣來說都是舉手抬足就能解決的小事,她當然也樂於讓自己心上人高興。

  「郎君郎君,你看我找到了什麼?」虺螣帶著李生在人跡全無的草塚下挖出了一罎子的銅幣。

  李生高興地把她舉起來,在空中轉著圈,「啊螣,你真好,總給我帶來好運。能與卿卿相知相守,乃是我李生這輩子的福氣,我們永遠都在一起,白首不分離。」

  看見自己心愛的人高興,虺螣心裡也覺得高興,草長鶯飛,周圍的一切都在眼前快樂地不停旋轉。

  白首不分離是什麼意思?虺螣心裡想,

  反正我的頭也不會白,是不是說我和郎君永遠不分離?

  幕天席地的,兩人滾進荒草叢中,虺螣拿出渾身係數盤他,快樂的聲音肆無忌憚,將野草壓低了一片又一片。

  但隨著時日的漸長,李生的苦惱卻變得越來越多。好在對虺螣來說也還不算難事,蛇族本就有旺宅之力,哪怕她不刻意而為,只是在李生的家裡住著,李家也一日比一日興旺。

  眼看著李生的衣物越來越考究,往來的朋友非富即貴,宅子也從最初的茅屋變得雕樑畫棟了起來。但不知為什麼李生反而對虺螣越來越不滿意。時常說她不夠端莊,不通世故,幫不上自己的忙。

  於是虺螣開始學習人類的禮儀,模仿人類的舉動,她也儘量讓自己少說點話,回避家中的下人,以免讓自己的心上人不高興。

  「郎君請了夫子來家裡教我,我學了很多人類的東西,像是插花呀,茶道呀,這些事情其實還挺有趣。我一直學得很開心。可惜那些女夫子們不知道為什麼最後總是氣鼓鼓地走了。李郎說是我太過頑劣所至,可是我真的並沒有怎麼搗亂呀?我甚至都沒有盤到她們身上去過一次。」虺螣顰起眉尖思索了一會,展了展衣袖,「你看看我,是不是學得很像?」

  「你這只是殼子像,裡子一點不像,你明明是妖,又何必勉強自己做人。」袁香兒打擊她,「就你這個說話方式,那些讀聖賢書的老學究聽到了只怕要瘋。我猜那位李先生最後也只敢把你藏在院子裡。」

  虺螣哼了一聲,「那又怎麼樣,你的那隻小狼,估計連尾巴都收不回去,所以才不得已用狼形在人間活動的吧?」

  蹲在窗邊的南河一下轉過身來,齜牙吼了一聲。他當然知道以人形在人間界活動最為節省靈力,傷勢恢復得也會更快。但人類的身體遠遠不如獸形靈活,而那個女人又總喜歡對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動手動腳,如果化為人形……

  想到自己變為人形逃跑不及,被這個女人按在地上揉耳朵摸尾巴的畫面,南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

  袁香兒伸手把彆扭的小狼撈過來,不顧他四肢掙扎,將他一把按在自己身邊的墊子上,給他擺了個小碟,從茶點中撚出一塊栗子糕放在他眼前。

  小狼似乎愣了愣,不搭理地轉過頭去。

  袁香兒又在碟子上添了塊玫瑰火餅,看著小狼悄悄瞥了兩眼,最終還是沒有動靜,於是又添了一顆桂花糖。

  鬧情緒的白毛團子彆扭了半天,總算伸出粉粉的小舌頭,飛快地把那顆糖一下捲進口中。他吃完糖,舔了舔嘴,順便把那栗子糕和玫瑰火餅一起吃了。

  袁香兒洗了一個茶盞,用滾水來回沖燙了兩遍,倒上一杯清茶放在茶託裡推到南河面前。

  南河聞了聞那散發著淡淡茶香的一歐清茗,感到喉嚨確實有些渴,又忍不住舔著喝光了。

  吃了別人的點心又喝了別人的茶水,自然就不好意思再跑回去,只好按捺著性子,乖乖坐在袁香兒身邊的墊子上聽蛇妖講故事。

  故事很快到了尾聲,終於有一天,李生恢復了從前的溫柔,他抱著虺螣,輕吻她的脖頸,對她小意殷勤。

  事後握著她的手,一臉痛苦地對她說,「阿螣,如今我什麼都有了,只缺一個孩子。為了你我之情,我蹉跎至今,無奈傳宗接代終究是人倫大事,家慈那裡逼得又緊,縱然我心中千萬般不願,也只得迎娶高家的小姐為妻。要委屈你做妾,我的心中也是難受得厲害,但你放心,不過是個名分而已,你我之間還是和從前一樣,我必不負你。」

  南河聽到這裡十分吃驚,插嘴問道,「他既然已經和你在一起,又怎麼還能夠再娶妻子?」

  虺螣嗤笑了一聲,「小天狼,他們人類和你們天狼族可不一樣。一個人同時擁有三四個伴侶都是常事,人族的王甚至還能同時擁有成百上千位伴侶呢。」

  從小生活在嚴格遵守一夫一妻制度種族中的南河感到不可思議。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身邊的袁香兒好幾眼,難怪她隨便就敢摸我的耳朵,原來她們可以同時有好幾位伴侶,並,並不需要慎重的。

  莫名背了黑鍋地袁香兒完全沒想到這一茬,看見身邊的毛茸茸抬頭頻頻張望自己,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順便揉了揉他的耳朵根部,把他摸得炸了毛。

  「那位李生就真的娶了新的妻子,以你為妾嗎?」袁香兒沒留意炸毛的小狼,她的注意力被狗血故事給吸引了。

  「李郎想要的東西,我從來沒有不同意過。說以當他說想要新的妻子,我自然也是同意了。」虺螣有些迷茫,「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一直很不開心。於是我悄悄守在迎親的道路上,看見大紅花轎來了,看見李郎笑盈盈穿著喜服去迎他們。他根本就不像他說得那樣無奈痛苦。我突然又不想同意了,就在草叢中化做一條大蛇,想把他們全嚇回去。」

  「那後來呢?」袁香兒和南河齊齊開口問道。

  「想不到李郎對我早有防備,他早早請了好幾位道法高明的術士混在迎親的隊伍中,便是為了克制我。我當時十分生氣,化出原形,很是鬧騰了一通。」

  袁香兒想起她剛剛在自己院子裡「鬧騰」的模樣,知道她這個鬧騰一通可未必像她說得這樣輕鬆寫意。

  妖魔率性,單純,但沒有人類的是非觀和價值觀,並且擁有恐怖的力量,時常在人間掀起腥風血雨。

  因而才有了那麼多斬妖除魔的故事流傳下來。實際上細述根源,也未必都能分得清誰對誰錯。

  只能說脆弱的人類,不適合同如此強大的存在混居在同一個世界。袁香兒心中想到,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循環,才使得人間界靈力日漸稀薄,人妖兩隔,各自相安。

  「因為我鬧得有些厲害,最後驚動了路過的自然先生。先生施展神通將我封印進了一個罐子中,當時我心中不服,同他爭辯。先生勸我說,只要我願意安心在這個罐子裡待上五十年,他就放我出來。到時候我若是還想和李郎在一起,他也不再管束。」虺螣摸了摸自己如雲的美鬢,青春的容顏,「我想著五十年也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於是我就安心地數了五十次花開花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20-8-15 23:1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這麼說,你是打算回去找那位李郎君?」袁香兒說。

  「當然,我心裡十分想念他。」虺螣似乎已經忘記了當年和那位郎君之間「小小的」不愉快,心裡只掛念著曾經的那份美好。

  袁香兒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五十年的時間,對妖魔來說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對於人類基本就是黃童到白叟的一生。

  或許是壽命過於漫長,妖魔的記性時常是淺淡而具有選擇性的,對於時間的觀念也十分淡薄。當初袁香兒來到這個院子兩年,竊脂還會時常以為她是昨天才到的小娃娃。

  「那麼,你還記你們當年居住的地方嗎?」

  虺螣果然被問住了,

  「糟糕,我不記得了。」她驚慌地思索了片刻,「我只記得那個鎮子上有兩條交匯在一起的河流,河流邊上有一座河神廟。廟的屋頂上有一個金燦燦的寶葫蘆。」

  「這個地方我知道,好像是兩河鎮,離此地不遠。」袁香兒想了想,「如果是兩河鎮的話,我可以陪你去一趟。」

  第二日一早,袁香兒收拾東西,準備前往毗鄰闕丘鎮的兩河鎮。

  一個白色的毛團子一瘸一拐地跟到了門口,

  「小南也想要一起去嗎?」袁香兒彎腰蹲了下來。

  男性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只說了一句話,「你自己不是這隻蛇的對手。」

  南河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但他極少開口說話,以至於袁香兒都沒法把這麼個大提琴般的嗓音同那隻毛茸茸的小傢伙聯繫在一起。

  他說的話很簡潔冷淡,實際上卻是對這隻蛇妖不太放心。

  袁香兒很快捕捉到了來至南河的那一點彆扭的關心,心情愉悅地把平時出門用的提藍墊得軟軟的,將小南河抱起來,放了進去。

  虺螣化為一條手指粗細的小蛇,盤在一個小小的竹籠裡,為了防止她暴起傷人,袁香兒在籠口貼了封禁的符籙,把竹籠一併放在籃子中。

  和雲娘告辭的時候,雲娘看見了,吃驚地說:「哎呀,哪裡來的小蛇,怎麼去兩河鎮還帶著這個?」

  出了大門外,袁香兒急忙提起虺螣所在的籠子,用口型小聲地問,「你沒有隱秘身形的嗎?」

  「什麼還要隱去身形?」虺螣在籠子裡立起小小蛇頭,同時張開六隻眼睛,「你看我變得這麼像,基本和人間的蛇一模一樣,沒必要再隱形了吧?」

  「不准同時現出六隻眼睛,不不,一隻也是不可以的,只能是左右兩隻。對,就這樣。你要再變出三隻眼睛我就把籠子蓋起來。」

  ……

  來往闕丘和兩河鎮的車馬很多,袁香兒交了五個大錢,搭乘上了一輛運柴草的牛車。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氣溫驟降,地面上的水漬結成了薄冰,車輪碾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道路兩側的樹木掉光了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坐在搖晃的牛車上,看著那些飛馳倒退的樹幹,袁香兒突然想起當年趴在師父的背上,一路順著綠蔭林道來到闕丘鎮時的情形。

  「阿螣,你說你五十年前就遇到我師父了?」袁香兒突然發現這個故事中不對勁的地方,「那時候我師父長什麼樣?」

  「先生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容貌當然也是一等一的好,會弁如星,青竹玉映,世無其二,令人見之忘俗……」虺螣說到余搖一臉敬仰。

  原來師父五十年前,就和如今一個模樣了,袁香兒心中既詫異又欽佩,或許師父已經修煉到了生道合一,達到了長生久視,全性葆真的大能境界。

  只可惜師娘卻是一位不能修道的普通人,袁香兒細細回想,突然想起師娘這麼多年來,容貌似乎也並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前些日子尋到鎮上的那位周姓士紳,也曾說過師娘的外貌和二十年前的樣子一般無二。

  牛車搖晃了一路,來兩河鎮。

  或許是五十年來城鎮的變化太大,虺螣怎麼也找不到自己曾經住過的那座豪華宅院。

  「我當時獨居後院,甚少同外人接觸。只記得所住之處雕樑畫棟,軒昂壯麗,佔據了大半條街的位置。」虺螣看著似曾相識的街道這樣說到。

  她只知道自己的郎君姓李,連個全名都不曉得。五十年前,一個李姓的年輕人,在少的信息要在人口密集的城鎮中找出一個人來,幾乎是大海撈針,無從找起。

  走累了的袁香兒坐進一家茶樓歇腳。在二樓的雅座上點了一壺龍井幾碟點心,把南河和虺螣的籠子一起擺在了桌面上,讓他們也透透氣。

  茶樓場地的一角搭著個檯子,一位年過花甲的說書先生穿著長衫,懷抱一架三弦,正在臺上有聲有色地說著段子。

  巧得是這位說書先生,說得正是五十年前虺螣和李生之間的故事。原來當年此事曾在當地鬧得沸沸揚揚,便有文人墨客依據傳說,添筆潤色,寫出了《李生遇蛇》的說書段子,至今還被本地居民所津津樂道。

  只見那位先生搖動琴弦,弦音百轉千回,如訴如泣,一下拉住了全場的注意力。

  「卻說那李生,自娶了蛇妻之後,家業那是一日比一日的興旺。當年誰人不知,就門外這條紫石街,從街頭打著馬走上一刻鐘,都還出不了李宅的範圍。那宅院之內奇花異石,嬌奴美婢,金磚鋪就地面,白銀鍛為山石,綾羅裹上枝頭,紅蠟充作柴禾。主人端得大方,夜夜笙歌,大宴賓客。真個是潑天的富貴,享不盡的榮華。」

  「若能有這般的榮華富貴受著,別說娶一位蛇妻,便是那狐妻,鬼妻,我也一併娶了!」台下的一名大漢聽到興奮處,一拍桌子出聲應和。

  「聽說那位蛇妻,長得天仙一般的模樣,只要見上一眼,就能勾得男人的魂魄,到底是也不是啊?」另有人起哄。

  對於這些聽書的普通人來說,豔情故事,最吸引他們的還是故事中的這個豔字。

  「諸位稍安勿躁,且聽我慢慢道來。」說書人搖頭晃腦地說道著,「那位螣娘子被李生哄著,養在後院,輕易不許旁人得見。是以這偌大的兩河鎮見過她真容之人寥寥無幾。老生不才,年幼之時,倒是有幸一窺仙顏。」

  頭髮斑白的老先生說起了自己童年的往事,還微微透著點得意:「當年老生不過十歲頑童,嬉鬧蹴鞠之時將一個藤球踢進了李宅的後院,心裡捨不得,翻過牆頭去尋。將將從牆上下來,便聽見一個女子的笑聲遠遠傳來,於是我尋著笑聲悄悄摸尋過去,只看見院中架著一個鞦韆架,一位青衣女子坐在那鞦韆上,正高高地蕩上天空,發出一連串鈴兒般的笑聲。老生當年還是稚童,雖只瞥見那位娘子一眼,也就再也忘不了啦。」

  「你這個老窮酸,娘子到底長啥樣,你倒是快說呀你。」場下的人急了。

  說書人歎了口氣,拉動三弦,曲樂悠悠,淒婉綺麗,伴隨著曲調唱了起來,

  「楊柳腰身芙蓉面,新月峨眉點絳唇,盈盈秋水目有情,緲緲綾羅體生香,人間哪尋冰雪樣,敢是仙子降凡塵。」

  現場聽書之人聽著這句說書人肺腑之中吟出來的打油詩,都不免在腦海中勾想出五十年前那位佳人的模樣,發出嘖嘖驚歎之聲。

  連袁香兒和南河都被這位老者抑揚頓挫地說書方式吸引住了,忍不住扶著雅間的憑欄往下看。

  虺螣在籠中盤著尾巴直起頭顱,連連點頭,「沒錯,說得很對。我就是這麼漂亮。」

  「可歎是人間不足,欲壑難平,那位李生得了這般如花美眷,潑天富貴,卻還不甚滿足。又想博個功名前程,卻已經受不了那寒窗苦讀的辛勞。於是打起前高侍郎高家大小姐的主意。捧著金山銀山上門前去求娶,還要哄著那位螣娘子做妾。」

  台下又是一陣唏噓議論之聲,

  有人道:「螣娘子一山野精魅,又沒有三媒六聘,不過是夜奔私會,無媒苟合,做妾也是應該。」

  也有窮酸的書生自己代入了故事之中,故作癡情地道,「若是有這樣一位美貌佳人,能為我紅袖添香,匡助資斧,供小生進學苦讀,那小生必不負她如此情誼。」

  臺上琴音轉急,嘈嘈切切,有如珠玉落盤,擂鼓齊鳴,故事轉入最為高潮的時段。

  「想那李生高頭大馬,志得意滿,迎娶新娘之際。突然間路邊刮來一陣怪風,只見飛沙走石,狂風亂卷,昏暗中一對燈籠舉在空中,搖搖而至,及至近前,卻原是一隻盤山大蛇的兩隻眼睛,那大蛇張開血盆大口,一股腥風刮起,掀翻了花轎人馬,只見那新娘滾落了轎,新郎掉下了馬,一時間好好的一支迎親隊伍人仰馬翻,哭爹喊娘。客官們卻道這是為何?原是那蛇妻打翻了醋壇,心有不甘,現出原形前來攪合。」

  聽到這裡,本來還嚷嚷著要娶蛇妻的幾個男子都不免後背生寒,縮了縮脖頸。

  「那李生和蛇妻相處多時,十分清楚妻子的底細。早已重金尋得數位高功法師,喬裝打扮潛在迎親的隊伍中。防備得就是這個時刻。一時間金光符咒,寶器淩空,都要擒這蛇妖。誰知那螣娘子道行高深,凶性大發,法師們拿她不下,只殺得紫石街上,血流成河,屋毀房榻,卻可奈何。如今在街尾,還留有一道三丈深的石坑,便是那時蛇妖一尾巴甩出來的痕跡,故而被稱之為落蛇坑。幸得當年一位有道高人,行腳經過,這才施展大神通,降服了那隻蛇妖。否則兩河鎮如今是否還存在這世間,都未可知,未可知矣。」

  說書人收住琴音呀呀唱了一段悲歌,複又歎息,「當時螣娘子被法師制住,化為一條瑩瑩小蛇盤在地上,尤自抬著頭不住望著那李生,可歎那李生無情無義,只忙著攙扶侍郎家的新妻子,哪裡還顧得著蛇妖舊人。由得那位法師將蛇妖攜了遠去,自此之後世間再無蛇妻之說。」

  「那位娘子最後如何?」

  「蛇娘子如何已無人知曉。不過那故事中的李生卻是咱們鎮上之人,他的結局諸位想必也都知曉,就無需小生多言了。只有一句話送於諸君,善惡到頭終有報,黃粱一夢皆須了。咱們人活一世還是少做那忘恩負義之事為妙。」

  說書人歎了個結局,放下三弦拿了個拖盤出來,下場子尋打賞,「今日這《李生遇蛇記》就為客官們伺候到這裡,若是諸位覺得有些聽頭,還請慷慨賞賜一二。」

  經過袁香兒樓下之時,袁香兒伸手從欄杆上丟下幾個大錢,笑盈盈地問道,「先生,我是從外地來的。聽了著這個故事十分有趣,想和您打聽一下,那位故事中的李生是何許人物,如今可還活著。」

  周圍眾人哄笑起來,「活著呢,活得好得很,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說書人收起那幾個大錢,因笑道,「小娘子別聽這幾個潑皮混說。那李生自趕走了蛇妻,娶了高小姐之後,自以為很快就能仗著岳父青雲直上了。誰知人算不若天算,那位高侍郎早在京都犯了事,急需大量的金錢填那官司的無底洞,方才把家裡的小姐嫁給他這位土財主。也不過是圖李生家的錢財罷了。」

  「可憐那李生傾盡家財,終究也沒能保住岳父的官職。這夫妻兩個,一個是文弱書生,一位是金貴小姐,雙雙不通庶務,又顧著面子放不下排場,剩下的那點錢財,須臾間好似那雪山消彌,不知不覺就不見了蹤跡。這般磋磨了幾年,日子每況愈下,夫妻之間整日相互打罵,到底也沒留下個孩子。年老之後無人奉養,淪為街邊乞丐,倒也可悲可歎。所以我們這裡民間固有說法,蛇乃是保家仙,尋常在庭院中見到,都不可傷之嚇之,若是恭敬供奉,能保家宅興旺,傷之性命,破家散財。這位李生卻是不信邪,終有此報,怨不得誰。」

  身邊有那好事之人,伸著脖子喊道:「小娘子若是想見那李生的模樣,現在推開窗戶,看看街對面睡在泥潭裡的那位就是。」

  袁香兒依言推開窗。

  冬日午時,陽光有些晃眼。

  一個老乞丐坐在街對面的牆角曬太陽,雞皮鶴髮,滿身污穢,顫巍巍地伸出乾瘦的手指抓撓身上的蝨子。像是這冬季裡即將腐朽的枯木,終會隨著冰雪消融一道爛進泥地裡,被世人所遺忘。

  此刻,就在他的不遠處,隔著街道上川流往來的人群,靜靜站著一個女子,蓮臉嫩,體紅香,宛轉蛾眉,春華正好。

  「這是誰啊?」

  「哪家的娘子,好像不曾見過?」

  「我們鎮上竟然有這般漂亮的美人麼?」

  「輕聲些,仔細唐突了佳人。」

  路過的行人低聲議論,年輕的後生們都忍不住頻頻打量,悄悄羞紅了自己的臉。

  袁香兒急忙轉頭看桌上的竹籠,不知什麼時候籠上的符籙脫落,籠門大開,裡面的小蛇早已不知所蹤。

  阿螣聽不見身邊的那些議論,如若無人地靜立在街頭,滯目凝望。

  她這一眼,穿過紛擾人群,穿過數十年的光陰,有了一種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的恍惚。

  不知人間歲月為何物的小小妖魔,總於嘗到了那一點人生苦短,譬如朝露的酸澀之意。

  「你,你是阿螣?」坐在泥地裡的老乞丐抖著手,眯上眼睛看了半天,突然興奮起來,他拄著拐杖勉強爬起身,顫顫巍巍地分開人群,蹣跚著向前撲過來。

  「阿螣,我的阿螣,你終於回來了,我在等你,這些年我一直等著你。當年仙師就曾說過,我定能活著等到再見你的那一日,先生果然沒有騙我,沒有騙我……」

  阿螣後退了兩步,帶著點奇怪的表情看著那個顫抖著向自己蹣跚走來的人類,那人的頭頂只剩三兩根稀鬆的白髮,皮膚乾枯鬆弛,滿面色斑沉積,帶著一身的腐臭味,用掉沒了牙的嘴呼喊自己的名字。

  一個被擠到的路人不耐煩地推了乞丐一把,「臭乞丐,阿什麼螣。幾十年了還整天阿螣,阿螣的做你的春秋大夢。」

  乞丐撲在地上,又顛顛地爬將起來,抬頭一看,空落落的街口只有一束灼眼的陽光照著,光束裡的飛塵輕輕舞動,彷彿嘲笑著不知所謂的他,哪裡還見得著什麼美貌佳人,夢裡蛇妻。

  坐車回去的時候,化為人形的阿螣靜靜坐在車上,屈臂搭著車沿,回首一直凝望著兩河鎮的方向。

  袁香兒看著她那一截白皙的脖頸和沒有什麼表情的面孔,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安慰這位和自己不同種族的朋友,「阿螣,你還是很捨不得那位李……郎君嗎?」

  阿螣轉過頭來看了她片刻,輕輕搖頭,「若我戀慕的是郎君本人,無論他化為如何老朽的模樣,我都應對他見之欣喜。如今看來,我不過愛慕他的皮囊而已。幸得先生洞察世事,點化於我,我方知自己心中之所求。」

  車行漸疾,寒風刮得臉上的肌膚生疼。

  袁香兒把毛茸茸的小狼撈到自己膝蓋上,解下自己的斗篷倒過來穿,將小狼和自己一起攏在大毛絨斗篷裡。

  「這樣暖和點。」她說。

  南河的小腦袋掙扎著從斗篷中鑽出來,

  「你,你的生命也這麼短嗎?」那個好聽的男低音再度響起。

  「對啊,人類的生命就這麼短。」袁香兒望著天邊連綿的山頂上漸漸往下掉的夕陽,「在你們看來,就好像蜉蝣一般。早上出生,晚上就死了。但好在我們人類自己一般不會這麼覺得,還覺得人生挺漫長的,煩惱很多,快樂的事也很多。」

  南河的聲音就不再響起了,袁香兒借著斗篷的遮蔽,悄悄在他的背上肆意妄為地擼了好幾把,他都一反常態的沒有躲避。

  蓬鬆鬆的,真是太好摸了呀。要是每天都能這麼乖就好了,袁香兒心裡美滋滋地想著。

  什麼譬如朝露,反正我現在還朝著呢,不用去想暮的事情。

  回到闕丘鎮的時候,已經是昏黃時候,袁香兒抱著小狼,正要推開院門,跟在身後的阿螣卻停下了腳步,

  「我就不進去了,攪擾多時,承蒙不棄,來日再來拜謝。」

  她叉著手,微微彎腰行了一禮。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20-8-15 23:18: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熱鬧的集市上,袁香兒穿行在人群中,採買一些師娘交代購買的生活用品。

  南河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邁著小短腿跟在袁香兒身邊慢慢地走著。到了人多的地方,袁香兒怕他被擠散了,把他撈起來,掛在胳膊彎上。

  「南河,你說阿滕是回她的家鄉去了,還是依舊留在人間界呢?她那種性格實在太容易吃虧了,真讓我有點擔心。」

  袁香兒一邊說著,一邊在豬肉攤子上挑揀。

  「老闆,切一刀條肉,要肥瘦相間帶著皮的,勞煩給片成薄片。」她指著自己挑好的肉。

  「好嘞,小娘子放心,這就給您切好的。」屠夫將手中的殺豬刀在磨刀石上霍霍兩下,動作麻利地切下了一條肉。

  肉攤的邊上挨著賣家禽的攤子,幾籠待宰的雞鴨擠在一起,聒噪個不停。再過去是羊肉攤,掛著兩個新鮮帶血的羊頭,另有賣狗肉的,賣凍魚的,不一而足。屠夫們霍霍的磨刀聲和家畜的各種鳴叫混雜出了人類集市的熱火朝天。

  「那條蛇很強。」南河突然開口,隨後補充了一句,「強者自有天地,弱者無從選擇,本是世間法則。」

  「你的意思是阿滕很強大,所以才有單純的資格?」袁香兒伸手摸了摸小狼蓬鬆鬆的腦袋,「哎呀,原來我們小南還挺會說話的。想想還真是這樣,她如果只是一個普通女孩,這樣的性子早被人欺負得連渣都不剩了。」

  袁香兒每摸一下,那小山尖尖一般的毛耳朵,就緊張地顫一顫,很快從白絨毛裡透出了一股可疑的嫩粉色。

  等個切肉的功夫,袁香兒一會摸摸腦袋,一會揉揉脖子,還把那充滿彈力的小肉墊翻開來磋磨。

  南河緊緊繃著身體,忍耐著把利爪縮起來,竟然沒有咬人也沒有逃跑。

  不知是什麼緣故,最近幾天南河突然變得溫順了許多,雖然還是不太親近,但至少不像從前那樣齜牙咧嘴,充滿戒備。袁香兒伸手擼毛,他最多也只是逃跑,很少再伸爪子撓人,也不會突然回頭給你一口。

  袁香兒因此心情大好,覺得自己下一步很有希望能把臉埋進銀白色的毛團子裡,肆意妄為地吸小狼。

  回去的時候,袁香兒拐進一家雜貨鋪子,取回一把自己早先定做的圓柄小毛刷。

  「這是用豬鬃做的,我特意交代他們用軟毛,應該挺舒服的,你試試看。」

  她先在自己的手背上試了試,確定軟硬程度正好,才在南河的脊背上順著毛髮好好地梳了幾下。

  這是一柄專門用來梳動物毛髮的小梳子,以她多年擼毛的經驗,只要梳子合適,手法得當,沒有一隻有毛的動物會不喜歡享受梳毛的時刻。那種略微有些粗獷又不失柔軟的毛梳,細細密密地刮過皮膚的感覺,能讓最傲嬌的小貓都繳械投降。

  可惜南河沒有像袁香兒想像中那樣露出享受的表情。

  他有些愣愣地盯著那柄豬鬃長柄圓刷,「這是,做給我的?」

  等到了肯定的回答後,他只把腦袋別向了一邊,耳朵沮喪地耷拉了下來。

  「怎麼了?」袁香兒奇怪地問,「或許你一開始會有些不習慣,等以後多給你梳幾次,你肯定會很喜歡的。」

  快到家的時候,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最近怎麼老下雨。」袁香兒抱著南河,拔腿向家裡跑去。

  繞過街口,遠遠地看得見院子的大門外站著一個手持紫竹傘的女子背影,雲娘正站在門檻處同她說話。

  那女子雲鬢高挽,錦繡羅裙,向著雲娘微微彎腰行禮,之後朝天狼山方向離開。

  袁香兒一路跑著衝到門口,「師娘,我回來了。」

  「哎呀,看你淋的這一身。」雲娘撐傘把他們接進屋去,「廚房裡燒了熱水,一會去洗洗。仔細別著涼了。」

  「師娘,剛剛那是誰啊?」袁香兒把南河放在簷欄的地板上。

  「對了,說是你的朋友呢,名字叫阿滕。她說之前得到過夫君和你的幫助。因此特意送了一些謝禮來。我留她也不進屋。」雲娘提了提手上剛剛收到的一個竹藍子。

  「是阿滕?」袁香兒又驚又喜地追出院門,舉目向遠處張望。青山雨霧,野徑深處,天狼山腳下那個持著竹傘的窈窕背影已經走遠,漸漸消失在山腰的薄霧裡。

  院子中,雲娘蹲在南河面前,正在揭開提藍上蓋著的樹葉,青綠色的籃子裡面滿滿擺著一籃子粗粗的松茸,上面還沾著新鮮的泥巴。

  「哎呀,真是太客氣了,這麼新鮮,像是從山裡剛摘下來的一樣呢。」雲娘高興地說道。

  南河湊過腦袋來看了看。

  「是松茸呢,這個燉肉湯可香了。」袁香兒撿起一根肥肥胖胖的松茸,在南河的鼻子上點了點,「南河,阿滕她還記得回來看我們。」

  南河動了動鼻頭,想像不出這樣的「蘑菇」能有什麼好吃的地方。

  袁香兒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從屋裡出來。

  屋外的雨已經下得很大了,雨珠嘩啦嘩啦地從屋簷上往下掉,形成一道亮晶晶的雨簾。冬天的雨很冷,院子裡積著來不及排泄的雨水。一群黃色的小雞仔,想跟著媽媽跳到吊腳簷欄上避雨,卻因為短腿而夠不著,一個個撲騰著小翅膀乾著急。

  南河站在雨中,正飛速地一口一個把毛茸茸的小雞叼著甩上去。上去了的小雞在地面上滾一滾,很快追到因為害怕而遠遠躲在一旁的雞媽媽身邊,沒上去的嘰嘰喳喳往南河身邊湊。這些出生沒多久的小傢伙,已經忘記了天性中對狼的恐懼,它們如果泡一場冬雨,只怕活不過今天晚上。

  袁香兒跑過去從簷欄上伸手幫著把小雞們往上扒拉。最後把濕漉漉的南河抓上來。

  她將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摘下,罩在南河的頭頂上,迅速把他擦成一個亂糟糟的毛團子。

  「小南最近真的好乖啊。」袁香兒把濕了的毛團子帶回屋裡,「身上的傷口確定都好了嗎?給我看一下吧?」

  南河自從恢復了行動能力,就不再同意袁香兒把他翻過來,處理肚皮上的傷口,袁香兒覺得十分遺憾。

  果然那團白色的小球一聽見這句話,就迅速地壓底身體,戒備起來。

  「已經好了。」

  他只蹦出四個字,又冷又硬,袁香兒卻無端從中聽出了一種窘迫無措。

  「那我給你洗個熱水澡吧?你看你這都淋濕了。」袁香兒說。

  小狼更按捺不住了,竄起身體就要向外跑,被袁香兒眼疾手快地捏住後脖子,

  「別跑,別跑,開玩笑的。我就給你擦擦,我保證不亂動。」

  袁香兒打來一木盆熱乎乎的水,先用濕毛巾給小狼洗洗臉,擦擦耳朵,再把他沾了泥水的白色小爪子抬起來,放進熱水中,掰開肉墊的縫隙,細緻地裡外清洗一遍。

  趁著他慢慢放鬆身體的時候,袁香兒提起他的脖頸嘩啦一聲把整隻小狼放進了那個小木盆裡。

  「行啦,行啦,這樣才洗得乾淨。天氣這麼冷,你又一身的泥。好好泡一下熱水多好。」

  被哄騙了的小狼,委委屈屈地蹲在熱水盆裡,緊張地並著四肢,不高興地甩了甩尾巴。

  袁香兒拿一個木勺勺起熱水,一點點地從他脖頸上往下澆,搓著他濕透了的毛髮,規規矩矩地把渾身僵硬的小狼洗乾淨了,這一次倒是沒有搗亂。

  洗淨又擦乾了的小狼,銀色的毛髮纖細柔軟,泛發出一種月華般漂亮的色澤。

  屋外是嘩啦啦下著的冬雨,暖烘烘的屋子裡袁香兒用新買的毛梳一下下給南河梳著毛髮。

  「我的傷已經全好了。」南河突然這樣說。

  袁香兒沉迷在一片銀白的美色中不可自拔,沒有留心到他的言外之意,隨後回了句,「嗯,我知道啊,所以才敢給你洗澡的嘛。原來小南的毛髮洗乾淨了,這麼漂亮啊。」

  南河就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雨一直下了大半夜。袁香兒裹在棉被裡睡得很香。

  床邊上有一張四方的小櫃,上面墊著軟墊,是南河睡覺的地方。剛來的時候南河傷得很重,袁香兒不放心,把他的窩擺在自己的床邊,後來習慣了也就一直沒有移動。

  南河蜷在那個軟墊上,聽著屋外的雨聲。他的身體內有一股躁動,一下一下地抽動著他的血脈,提醒著他離骸期的即將到來。

  作為一隻天狼,血脈的力量告訴他,離骸期到來之前,他需要經歷大量的戰鬥,強健自己的筋骨,錘煉自己的意志。

  他必須回到天狼山,捕獵那些強大的妖獸,咬斷他們的脖頸,吞噬他們的血肉,服下他們的內丹,用大量的靈氣一次次地淬煉自己的身體,才能夠平安渡過艱險又痛苦的離骸期。

  而不是躺在這樣軟和舒服的地方,消磨自己的時光。

  離骸期是象徵著幼小的天狼蛻變為強大成狼的過程,隨著身體和靈脈一系列的蛻變和脫胎換骨,天狼會進入一個極為不穩定的痛苦時期。這個時期的幼狼本來應該待在族群中,被家人很好地守護著。可惜這個世間只剩下了他一隻天狼,他已經沒有同伴和家人,必須自己為自己捕獲更充足的能量,準備好隱秘而安全的巢穴,獨自度過這個天狼族最為關鍵又最為兇險的時期。

  應該走了,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人類。不用和她告別,就在這個下雨的夜裡悄悄的走。

  窗外雨聲伶仃冷徹,微微的天光照在那個人類女孩的臉上,她的肌膚光澤,嘴角微翹著,似乎睡夢中都有什麼令她開心的事。

  看著那張面孔,南河突然想起了在天狼山上見過的一種花,那種花總是朝著太陽,開得灼熱而歡快,把整片山坡都披上一層金燦燦的色彩。

  有時候,他即使只是從昏暗的叢林中望到一眼那片耀眼的金黃,都能讓自己的心情愉悅起來。

  南河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酸。已經有一百年,還是兩百年,他一直是孤零零一個,披雲戴月,荒山野徑,獨行在幽暗的叢林間。直到遇見了眼前這個人類。

  幼年的時候,他曾經被惡毒的人類抓獲,那些人類想將他變為供人類驅使的奴僕。他那時誓死抵抗,並深深厭惡著人類。

  但如今,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相處,南河當然也明白了袁香兒對自己並沒有惡意,相反地她溫柔地治好了自己的傷,給自己舒適的墊子和香噴噴的食物,把自己抱在懷裡逛熱鬧的集市……

  雖然她對自己很好,但南河覺得自己可能始終無法討她的歡心,他既不能讓袁香兒隨意地搓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也無法像那隻不知羞恥的黑犬一般,不顧臉面地翻出肚皮給她揉搓。

  甚至還要在接受了她這麼多的照顧之後,在今夜不告而別。

  她肯定會很生氣。

  但總比她醒來之後,因為不同意而施展陣法和自己戰鬥來得好一些。南河心裡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面臨和她決裂的局面。

  等自己離開之後,她可能會去找一隻她時常掛在嘴邊的兔子精,或是其它毛髮更為漂亮的動物,契為使徒。

  南河沮喪地想著,她會耐心地對待那種乖巧柔順的兔子,摸他的耳朵和脖頸,給他煮香噴噴的食物,用那個做給自己的毛刷給他刷毛,然後會想果然還是兔子比那隻狼聽話,最後很快地把自己忘了。

  他一再地告訴自己要走了,但腳像被黏住了一般,怎麼也動不了。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月華透了進來,灑在屋子的地面上,斗轉星移,玉兔西沉,旭日東昇。又換朝陽透過紙窗,照在了袁香兒的臉頰上。

  袁香兒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看見屋子的地面上停著一隻十分漂亮的大型狼犬。

  雖然可能還沒有完全成年,但那身軀的線條流暢漂亮,四肢緊實有力,銀白的毛髮暗華流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南……南河,小南?」

  「我要走了。」那隻狼發出了和小南河一模一樣的聲音。

  「走,去哪裡?」袁香兒還處於剛睡醒的混沌狀態。

  銀白的天狼閉上嘴,把眼眸垂了下去。

  「不是,小南你……」袁香兒從炕上下來,蹲在南河面前,猶豫了一下,說出了一直在心裡反復過好多遍的話,「我一直想和你說,你能不能留在我身邊,做我的使徒?」

  天狼默默地退後了兩步,輕輕別過頭。

  他的步伐輕盈,肌肉的流線在行動中帶動起來,有一種野性的美,是一隻在叢林中縱橫馳騁的強大精靈。

  袁香兒心裡很捨不得,但其實她已經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做為一個理性的現代人,她其實知道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喜好,束縛他人的自由。

  何況對方還是一位和自己一樣有著智慧情商的強大生靈,是袁香兒心中早已認可的和自己地位平等的朋友。

  袁香兒抬起手,摸了摸南河變高了的腦袋,好在那裡的毛髮還是一樣的柔軟。

  「行吧,那我送你一程。」

  袁香兒的家在闕丘鎮的最南面,背靠著連綿不絕的天狼山脈,再往南已無人煙。

  順著泥濘的羊腸小道,袁香兒慢慢往山裡走去,她的身側默默跟著一隻行罕見的銀狼。

  走到森林的路口,再往前是更為幽深的原始森林,也是妖精時常出沒的地界。

  袁香兒停下腳步,撅起了嘴,伸手摸了摸那對軟乎乎的毛耳朵,心裡酸溜溜地想著: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這一身的好皮毛也不知道都便宜了誰。

  她依依不捨地鬆開手,「回去吧,給你自由了。」

  直到聽見了這句話,南河才確定袁香兒是真的願意讓他離開。

  當初,自己傷重難支,她就是從這個路口把自己背出靈界,背進了人類世界。

  那時候,他靈力枯竭,腿腳折斷,被裝在竹簍裡,幾乎滿心絕望。他覺得這個人類一定會趁著自己最為虛弱的時候,強制他簽上奴隸契約,從此將自己當做奴僕肆意驅使。

  但想像中的痛苦和屈辱一直沒有到來,他又被送回了這裡。

  這時候南河甚至覺得,如果袁香兒此時此地施展法術,強制他結契,他也許會不忍心反抗。

  但沒有,什麼都沒有,那個人只是輕輕鬆鬆對他說,「回去吧。」

  銀色的天狼鑽進叢林,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人站在山路上拼命向自己揮手:「小心些,別再受傷了,如果有事,再回來找我。」

  她的身後是色彩斑斕的人類世界。那是一個由溫柔和卑劣,善良和殘忍交織出來的世界。

  喧嘩,熱鬧,有一個溫暖的墊子。

  南河轉回頭,銀色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中。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20-8-15 23:18: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院子裡,

  袁香兒站在簷欄邊上劈柴,她雙腳站定,掄起利斧,乾淨俐落地將一截木材劈成兩半。

  平日裡蹲在簷欄的地板上看她劈柴的那小小的一團不見了,竟然就使得院子空落了許多。

  她歎了口氣,認命地繼續劈柴。

  「怎麼一口氣劈這麼多柴?看你這滿頭的汗。」路過的雲娘喊住了她,掏出懷中絲帕給她擦汗。

  「趁今天沒下雨,多劈一些,曬乾了好收進柴房裡。」袁香兒把小臉伸過去,讓師娘幫著自己把滿臉的汗都擦了。

  師娘的帕子是天青色的,角落裡繡著一副魚戲蓮葉圖,一條藍色的小魚活靈活現,遊戲花間,十分雅致。

  「香兒,小南去哪裡了?我做了醬大骨,正想叫它來嘗嘗,到處找不見它。」雲娘問。

  袁香兒頓了頓,撿起一截木柴擺在柴墩上,「他跑了,回山裡去了。」

  斧子啪嗒將柴劈成兩半,她又撿起一根擺了上去。

  「哎呀,這就跑了嗎?我還以為會一直留在我們家呢。」雲娘站在邊上看了一會,想起小姑娘進進出出都帶著那隻小狗子,知道她心裡捨不得,

  「香兒,你要是喜歡白色的狗子,師娘再去集市上給你買一隻好了。也正好和家裡的小黑湊成一對。」

  小黑聽見有人提它的名字,撒著腿跑過來,歡快地拼命搖尾巴。小黑這幾天很開心,自從那隻狼崽子不見了,院子又成了它的天下。

  「不用的,謝謝師娘。」袁香兒勉強沖著師娘笑了笑,一臉的委屈就差沒崛起小嘴了。

  渾身銀白,沒有一絲雜色。毛髮又濃又密,摸在手裡柔柔順順的。銀絲溜溜指縫間滑走,脖頸處短短的絨毛卻又有一絲紮人,留給指腹刺刺癢癢的感受,這樣美貌好吸的狗子去哪裡買?

  當初放手放得有多爽快,如今心裡就有多憋屈。

  「要是捨不得呢,你就多去山裡找一找,沒准還能找回來。」雲娘在她身邊找了個木樁坐了下來,「師娘小的時候,也養過一隻小魚。他擱淺在了海灘上,被我發現了,帶回家裡養在我院子中的水缸裡。」

  「我特別喜歡他,每天進學之前,我都要先趴在水缸邊上和他說一會話,那隻小魚好像特別有靈氣,每次我去看他,他就會頂開水面上的浮萍,露出他那個圓溜溜的小腦袋來。有時候,我趁他不注意,就偷偷在他那個腦袋上親一下。把他嚇得溜回水底去,甩我一臉子的水。」

  雲娘白皙的手指支著下頜,回憶起童年往事,歲月似乎特別眷顧她,幾乎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蒼老的痕跡。

  袁香兒放下斧子,揉著手臂聽住了。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不見了,院子就那麼小,我找了許多地方,問了所有家裡的下人,都沒人知道他的去向。」雲娘把視線投向天邊,青山之外還有縹緲雲霞,

  「那後來呢?就找不到了嗎?」袁香兒忍不住問道。

  「當然沒有,我怎麼可能讓他就這樣跑了。」雲娘笑了,「師娘我那時候還年輕,脾氣很大。找不到他我就去海邊找。在他當初擱淺的地方,天天沖著大海數落他忘恩負義,不告而別,毫無禮數,無情無義。終於有一天,海面上又出現了那個圓圓的小腦袋,灰溜溜地看著我。」

  「於是我哈哈大笑地把他裝在盆子裡,抱回家去了。」雲娘站起身,拈著帕子搓了搓袁香兒的腦袋,轉身進屋去了。

  「還能這樣的嗎?」袁香兒聽了故事,心情好了一些。雲娘養的那隻小魚顯然是隻妖精,或許因為喜歡雲娘,最後又回到她的身邊。

  雲娘還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自己應該也有機會,遇到心甘情願留在自己身邊的小妖精,而不用喊打喊殺地把他們強制軟禁在身旁。

  袁香兒拾起散落一地劈好的柴,整齊地交錯壘在空地上,等著它們在太陽下曬得乾透了,再收進角落裡的柴房裡去。

  正彎腰撿著,突然看見劈柴的墩子上趴著一隻穿著衣服的長脖子雞。小小的身體,穿著一件小小的長袍,腳下是一雙小巧的登雲靴,衣領的上方卻是一條長長的雞脖子,正死乞白賴地貼上木樁上等砍頭。

  這不是自己小時候,經常出現在家裡的那隻砍頭雞嗎?

  「怎麼會是你?」袁香兒又驚又喜,把那隻雞從墩子上抱起來。惹得他發出一連串咕咕咕的叫聲。

  袁香兒裝了一碟炒香了松子,擺在那隻遠道而來的小妖精面前,又給他端了一杯茶水。

  看見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樹墩前,從袖子裡伸出人類模樣的小手,端起茶杯喝水,撿著碟子裡的松子吃。

  「謝,謝謝……咕咕咕。」

  這還是袁香兒第一次聽見他說話。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袁香兒笑眯眯地問他。

  「他……他們都說,你在這裡。」

  這是一隻靈智還沒有完全開化的妖精,他還不擅長順暢地用人類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意思,但卻走了這麼遠的路來找自己玩耍。袁香兒到了闕丘這麼久,連自己的家人都不曾來看望過她,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老家裡的人呢。

  「那你就住在我這裡,做我的使徒好不好?」她帶著期待問道。

  那隻正雙手捧著熱乎乎茶杯喝茶的雞呆住了,眼珠子朝不同方向來回轉了轉,突然咻地一聲消失不見,茶杯從空中掉落下來,在草地上滾了一滾。

  袁香兒看著那個掉落在地上的茶杯,不甘心地撿了起來,重新倒了一杯子水,就著水面看了看自己的倒影,是因為自己長得沒有師娘那樣美貌,所以不但小狼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連小雞都不願意的嗎?

  視線的餘光裡,那隻砍頭雞又悄悄摸回了樹墩邊上,伸兩隻小手將碟子裡的松子扒拉進自己懷裡,然後捂著衣服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冬季的田野是黑褐色的,看不見什麼新鮮的綠色。

  袁香兒蹲在田埂邊上,用一隻胡蘿蔔勾搭荒草叢中的一隻野兔子,

  「喂喂,你願意做我的使徒嗎?」她提著胡蘿蔔綠色的枝葉,搖晃著那隻橙紅色的蘿蔔。

  不出意外地,那隻野兔驚慌失措蹬著後腿逃走了。

  那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野兔而已。

  「連普通的兔子都誘惑不了。估計是這根蘿蔔不好。」

  袁香兒拍拍屁股站起來,自己啃了口胡蘿蔔,嘴裡哢呲哢呲的,明明挺脆也挺甜的嘛。

  「我以為只有兔子吃蘿蔔,原來你們人類也吃蘿蔔的嗎?」一個細聲細氣地聲音從頭頂上的樹冠中響起。

  樹枝上輕輕巧巧地坐著一位少年,錦繡羅衫擁輕裘,腳蹬金縷靴,一頭黑褐色的長髮,用紅繩細細編了,總束在頭頂,垂落下一根油亮的長長髮辮來,像是那個富貴人家中被照顧得十分精緻的少爺。他的頭頂兩側頂著一對棕褐色的貓耳朵,和袁香兒說話的語氣十分嫺熟。

  「你是?」袁香兒想不起來有認識這樣的小少年。

  那位少年按了一下樹枝,靈巧地從數米高的樹枝上翻身下來,輕輕落在地上的時候化為了一隻小小的山貓。

  「剛剛才見過面,你居然這麼快就把我忘了?人類的記性都是這麼差的嗎?」那隻小貓開口指責。

  袁香兒終於想了起來,七年前,自己「剛剛」見過這隻小山貓。還差點死在他父親的利爪下,幸好師父及時趕到,施展雙魚陣救下了自己。

  「原來是你啊,這麼這麼多年一點都沒長大呢,還這麼小小的一隻?」

  「胡說,我今年三百歲,比你大多了,什麼叫小小的一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20-8-15 23:20: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你這樣就三百歲了?」袁香兒稀罕地在小貓的面前蹲下身,雙手搭在膝蓋上,歪著頭看他。

  明明乳毛都還沒有褪乾淨,這樣小小的一隻,居然就三百歲了。妖精的世界還真是神奇。

  小奶貓沖她喵喵叫了兩聲,表示抗議。

  奶聲奶氣的,怪可愛的。

  「你叫什麼名字呀?怎麼又到這裡來玩了,小心別再被陷阱抓住了。」袁香兒問他。

  「我叫烏圓,上次那只是個意外。」

  袁香兒在心裡噗呲笑了一聲,烏圓,這麼圓滾滾的名字確定不是小名嗎?

  「我聽見了,你在找使徒。如果你願意……咳……我可以勉強當你的使徒。」小貓挺直了胸膛,表示自己已經很成熟,可堪大任。

  袁香兒想要使徒許久,一直沒能成功,這會突然從天上掉下一塊餡餅直接砸到腦袋上,讓她有些不敢置信。

  雖然對方只是一隻連獵人的陷阱都無法自己掙脫的小奶貓,但畢竟是第一個願意成為自己使徒的小妖精,不免令袁香兒又驚又喜。

  「你?你是說,願意做我的使徒?」

  她向那隻小貓伸出手掌,烏圓遲疑了一下,伸出小腳踩上她的掌心。

  袁香兒把那隻小貓捧在眼前,和自己的視線平行。

  「烏圓,你確定知道使徒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啊,父親說過,就是有些妖族無聊的時候,陪人類玩幾十年的小遊戲。」

  「……」

  只是玩幾十年的小遊戲麼?

  袁香兒托著小貓走在回家的路上。

  「父親說人類既兇惡,又狡猾,十分恐怖,一直不讓我到人間來玩耍。其實我覺得也還好,人類看多了也沒有那麼可怕。」這隻從家裡溜出來的小山貓三句不離父親。

  「你父親知道你又溜出來了嗎?他同意你來人間界了?」

  「父親當然不知道,他在睡覺,否則我也溜不出來。」

  袁香兒開始擔心如果自己契了這位使徒,家裡可能隨時會撲進來一位憤怒的父親。她還深刻地記得七年前那位一言不發,就撲出來想將自己吞進肚子裡的大妖。

  「不過沒事的,父親大人平時不睡覺,一睡就要睡上一甲子,等他醒來的時候,我早就玩回去了。不會被發現的。」

  烏圓急忙打消了她的顧慮。他喜歡來人間玩耍,又有點害怕,想在一個能讓自己信賴的人身邊落腳。

  「哈哈,這樣啊,你還是先跟我回家看看吧。」

  一人一貓邊說著話邊回到了家。

  雲娘恰巧回來,正站在院門外,低頭看著門前。

  「香兒,香兒,你快來,看看這是什麼?」

  院門前的地面上鋪著一張樹葉,樹葉上放著一對黑乎乎的毛爪子,以及一小堆亂七八糟的各種蘑菇。

  「這個是?是熊掌呀。」雲娘吃驚地掩著嘴,「倒是精貴的東西,只是到底是誰這樣送來,也不說一聲。」

  熊掌還帶血,十分新鮮,蘑菇卻不是每一種都能吃。袁香兒在附近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痕跡。

  「有狼的味道。」烏圓跳上她的肩頭,在她耳邊悄悄說。

  袁香兒撥開那一處草叢,發現了一個沾著血的爪印。她抬起頭向著爪印所朝著的方向望去,那裡只有巍巍青山,羊腸小道,山腰間雲霧繚繞,沒有看見心中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哪來的小貓呀,香兒你又找了隻小貓回來。」雲娘和袁香兒並肩走進院子,邊走邊逗她肩上停著的烏圓,「小貓,要喝牛乳嗎?一會給你新鮮的牛乳。」

  烏圓喵喵喵了幾聲,表示很喜歡。

  「他的名字叫烏圓。」袁香兒伸手摸了摸小貓的後背。

  「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雲娘也伸手過去摸摸,小貓還算乖巧,並不怎麼怕生,「中午煮小魚乾悶豆腐給你吃,慶祝烏圓來我們家。」

  午飯過後,肚皮吃得圓滾滾的小山貓,摸著肚子癱在袁香兒房間的炕桌上,

  「人類的食物真是太好吃了,人類也很親切,並不像父親說的那樣兇狠殘酷。」

  袁香兒用一根狗尾巴草逗他,看他伸出小毛爪子四處撲騰覺得十分好玩。

  「你見過幾個人類了?就覺得人類很親切?」

  「見過你呀,你把我從夾子裡放出來,所以是好人。剛剛那位娘子,會煮好吃的小魚乾,肯定也是好人。之前路上有一個小胖子拿石頭砸我,被我撓花了臉,就哭著跑了。所以人類不是好人就是哭包,沒什麼好怕的。」

  烏圓忙著撲草,一不小心說了實話。

  袁香兒哈哈大笑,原來這隻小貓從山裡出來,一共就接觸過自己和雲娘兩三個人類。難怪他如今不怎麼害怕人。

  「這是什麼?」烏圓從炕上竄到炕頭邊的案桌上,那裡擺著一個軟軟的墊子,「看起來好像很軟,我睡這裡嗎?」

  「抱歉,這是別人的,不能給你睡。」袁香兒把那個墊子拿起來,在手裡輕輕摸一下,「我另外給你做一個新的。」

  「好吧。」烏圓伸有些嫌棄地看了眼那個別的妖精睡過的墊子,「要比這個還軟,我還要一個磨爪子的架子。」

  「行啊。給你蓋個貓別墅,有劍麻柱,貓爬架,鞦韆吊子,再加上四五個貓洞,茅廁單獨設置,床保證柔軟舒適。」袁香兒一口承諾,搭貓窩她很拿手,「只要你願意做我的使徒,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袁香兒覺得自己有些像是誘拐小朋友的怪阿姨。

  不過如今在古代,地價便宜,自己住得有天有地有庭院,手頭又寬裕,滿足個把小妖精的需求,她覺得沒什麼問題。畢竟人家很給面子地願意和自己簽訂長達幾十年的勞動合約。

  「我還可以給你做各種玩具,保證三餐吃好的,經常帶你出門溜達。你看怎麼樣?」

  她又加了一串的福利,小貓從案桌上跳下來,圓溜溜的眼睛裡都有光了。

  晌午過後,天空中丹雲密佈,朔風漸起,飄飄蕩蕩下起了雪花來。

  袁香兒跑進院子裡,把小雞仔和母雞都趕進雞窩,又匆忙從柴房裡抱出新曬的稻草,將院子裡的雞窩,鵝棚都厚厚實實地墊暖和。

  梧桐樹下,有一個新搭的高腳小木屋,明明看上去空無一物,裡面卻傳來小小的咕咕咕聲。

  袁香兒冒著雪跑過去,把一條厚厚的小毛毯子擺在了小屋門口。

  過了片刻,只見門內伸出一雙小小的手,青色的衣袖一閃而過,把那條毛毯捧進去了。

  「來了來了,抱歉,讓你久等。」袁香兒跑回簷欄,拍掉肩頭上的落雪,對蹲在屋簷下看雪的小山貓道歉。

  開闊的木地板上,已經繪製好了一個小小的圓陣,陣法按八卦方位各點著一盞明燈,在乾、震、坎、艮、四個方位下壓著袁香兒繪製的鎮妖通靈,結契法咒等符籙,坤、巽、離、兌四個方位下封著紅袋,裡面裝著一點點烏圓身上的毛髮,指甲等物。

  「你真的想好了,願意做我的使徒嗎?」袁香兒搓搓手,呵出一口白氣,第一次簽訂妖獸契約,她心裡有點緊張。

  成功結契之後,她和使徒能夠心意相通,不管在多遠的地方,只要她召喚,使徒都可以感受得到。彼此不論誰發生危險,對方都能夠知曉,配合起來異常方便。所以她一直期待能擁有一個自己的使徒。但她畢竟沒有實際操作過,也沒有旁觀過他人結契的過程,對這個僅限於書本上描繪的神奇法術十分沒底。特別是結契的對象,還是這麼一隻柔弱幼小的山貓。

  烏圓後肢端坐,前肢併攏,坐得直直的,抬高了下巴,露出脖子底下一小片細細的絨毛。似乎努力想表現出一種穩重的模樣,只是因為體型太過嬌小,反而顯得呆萌可愛。

  「在我施咒的過程中,即使有一點不舒服,你也要忍耐著,不能亂動或者生出反抗的心思。若是你抗拒,一個不慎,就會使你重傷,也會反噬給我。一定要注意了。」袁香兒再三交代,「如果你後悔了,結契以後過一段時間,咱們還可以解開契約。什麼都好說,只要你不衝動就好。」

  烏圓連連點頭,「你放心,我都記著了。父親都說我是個特別聽話的孩子。」

  特別聽話你能一再溜到人間界來玩嗎?袁香兒聽見他後面那句更不放心了。再檢查了一遍陣法,又確認自己做好的各種應急措施都擺放在自己手邊。院子門也鎖好了,師娘也交代過了暫時別靠近,簷欄四周設下結界,普通人完全靠不過來……

  袁香兒深深吸了口氣,雙手各結一指訣,屏氣凝神,低眉垂目,開始念誦法咒。

  庭院裡白雪飄飄,祥瑞紛降,簷欄上法陣靈光流轉,燈火灼目。

  郎朗念誦之聲盤桓而上,銀裝素裹的乾坤世界內隱隱現出一個靈力運轉的旋渦。

  ……

  天狼山深處,一棵存活了不知幾千年的參天古樹,交錯虯結的粗大樹幹直入雲霄,在樹幹中部有一個隱蔽的樹洞。

  洞口處一隻毛髮銀白的天狼叼著一隻死去多時的棕熊,將他龐大的身軀拖進洞口。

  這是一隻修煉多年的妖獸,靈力強大,兇猛異常,和他戰鬥幾乎耗盡了南河所有的力氣。當然他的妖丹也能給南河帶來大量的靈力。

  不知道為什麼,南河心底總是隱隱急切,想要快一點讓自己強大起來,急著想渡過這個漫長的離骸期。

  把那隻棕熊妖的屍體從洞口丟進去,再小心地清理掉一路的痕跡和氣味。做完這一切,南河趴在洞口,累得一步也不想動了。

  洞口外下起了雪。

  這裡真冷啊,還很安靜,不再會有熱乎乎的食物,也沒有那些吵人的小雞。

  南河抬起頭,看著天上不斷往下斷落的雪花。他舔了舔自己受傷的傷口,傷口很疼,不過已經不會再有人在乎了。

  那些雪花掉落在樹葉上,發出細細的聲響。好像自己走得那個夜晚,在溫暖的墊子上裡聽見屋外的那種雨聲。

  那個人不知道在幹什麼,是不是已經找到她喜歡的使徒,把床頭那個柔軟的墊子讓給了別人。

  ------------------------------------

  北冥有「余」,其名為鯤,鯤之大,一鍋燉不下。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大,需兩個燒烤架……鵬之徙於南冥也,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那位先生看著袁香兒,緩緩介紹家門:「我姓余,名遙。字自然,別號鯤鵬。」

  余搖,魚妖,魚自然,魚逍遙,魚鯤鵬。一盆子被師娘端回家。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8 07:2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