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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好個下堂妻之)前妻富二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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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08: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原來你是卓正俏

  卓正俏一路玩賞,一路北上,花了一個月才回到卓家。

  卓大富跟妻子許氏自然一大早就在家裡等,食不知味的吃了午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小廝來說:「大小姐車子剛拐進胡同」。

  卓家不大,沒有側門,為了讓馬車進來,直接開了大門。

  八歲的庶妹卓正和一下衝出去,姊妹感情好,幾個月不見,真想大姊姊。

  就見月圓掀開了簾子,下得馬車放好小梯,卓正俏這才下來——雖然一路遊山玩水很快樂,但回到家還是高興的。

  卓正俏接過撲上來的卓正和,笑說:「正和在家乖嗎?」

  小姑娘連忙點頭,「乖。」

  「有沒有乖乖聽父親跟母親的話?」

  「有。」卓正和大聲回答,「聽父親母親,還有姨娘的話。」

  卓正和的姨娘姓孫,孫姨娘以前是許氏的丫頭,現在雖然當了姨娘,但習慣不改,還是稱呼許氏作「小姐」,而不是「太太」,主僕關系很和睦。

  小戶有小戶的好,雖然物質比不上大戶人家,但人門簡單,關係也就簡單了,對孫氏來說,侍奉老爺,侍奉小姐,照顧女兒卓正和,日子過得很清靜,沒什麼好鬥。

  卓正俏牽著卓正和的手進得大廳,看到爹娘的瞬間,原本沒有想到要哭,但還是紅了眼眶,盈盈下拜,「女兒讓爹娘擔心了。」

  許氏也是含著眼淚,看到女兒沒瘦,總算稍稍放心,「快點起來,一路上可辛苦?」

  「外頭不比家裡舒服,不過能去外面開開眼界,還是好的,將來等正濃大些,也該讓他出去一趟,見識見識,交交朋友,可比在京城死讀書來得好。」

  卓正濃一聽,脖子拉得老長,「父親,母親,兒子也想出去走走。」

  卓正濃的生母張姨娘拉了他一下,「老爺太太在跟大小姐說話,少爺有什麼事情還是晚點再講。」

  「可是……」

  卓大富對許氏十分疼愛,雖然已經十幾年夫妻,濃情密意卻不減當年,許氏底氣十足,對姨娘庶子女自然不嚴厲,「要出去也不是不行,不過你才十六,等大一點再說。」

  張姨娘又慌慌張張連忙推卓正濃,「少爺快點謝謝太太。」

  卓正濃一喜,「多謝母親,多謝大姊姊。」

  卓大富眼見家庭和樂,內心也是為滿意——誰家沒個妾室庶子,但他的朋友家裡日日雞飛狗跳,朋友有時候還會到卓家住上一兩日避難,想想許氏大器,張姨娘跟孫姨娘又乖,實在滿意,此刻見得女兒回來,懸了的心總算落下,於是笑容滿面的說:「快些去祠堂上個香,有話晚飯再說。」

  「是。」卓正俏雖然幾個月不在家,但母親許氏在呢,小跨院日日打掃,一點灰塵都沒有,現在茶几上的花瓶還插著幾枝粉紅色的桃花,梅花窗一推開,春風拂面,帶著新綠的氣息,十分舒暢。

  花好跟月圓連忙整理起來。

  全嬤嬤端了點心跟熱茶進來,見到幾個月不見的小姐,一臉笑意,「小姐可回來啦,舅老爺一家都好嗎?」

  「好,還剛好趕上許蕊的親事,可熱鬧了。」

  「家裡也有好事呢,方家那邊派人來透氣,說想把女兒許給我們少爺。」

  卓正俏很驚訝,想想,正濃都十六了,要說親也不奇怪,何況人人知道他們卓家人口簡單,對愛惜女兒的人來說可是好人選,不過方家沒聽過啊,「哪個方家?」

  「就是之前萬里布莊的老闆娘,丈夫姓吳,娘家姓方。」全嬤嬤連連搖頭,「那吳老闆說來不像話,都幾歲了,居然迷上一個青樓女子,迷上不打緊,贖身當妾室也就是了,但那青樓女子卻說自己要當正妻,不然就算吳老闆有錢也不會跟他走,吳老闆居然就這樣休了十幾年的妻子方氏,迎了那青樓女子過門。」

  卓正俏張大嘴巴,「怎麼這樣糊塗。」

  「就是,而且吳老闆只留下兩個兒子,妻子方氏跟女兒都趕出門,方氏只好帶著女兒回娘家,所幸家中哥哥照顧,嫂子倒也不敢說話,只不過女兒眼見年紀到了,那方家舅子人倒好,給這外甥女出了一筆嫁妝,方氏便找人來透口風了。」

  「那母親怎麼說?」

  「太太是同意的,不過老爺子跟老太太不太願意,嫌吳小姐身家單薄。」

  「祖父祖母……我明日找時間去問問,這吳小姐既然出身單薄,想必個性上不會強勢,正好適合正濃,我們家這樣子也不好娶個高門媳婦,吳小姐這樣就很剛好,而且沒記錯的話,吳老闆的女兒還是個美人呢。」

  「所以太太才喜歡哪,漂亮的孩子給兒子當妻子,兒子肯定滿意,但媳婦個性又軟,這樣也能跟婆婆和睦相處,一家人和和樂樂,不是挺好的。」

  「我明日一定要磨得祖父祖母同意。」

  卓家這樣的好日子,一定要娶個性格溫婉的媳婦,才能繼續下去——隔壁林家跟卓家很像,也是無嫡子,一個庶子,結果娶了個母老虎,鎮日跟婆婆槓,跟丈夫吼,吵著兒子應該當家,要掌權,整日雞飛狗跳,沒一刻安寧。

  兩人正說著話,許氏進來了。

  全嬤嬤知道母女一定有體己話,斟了茶這便出去。

  卓正俏把許氏拉到床邊坐下,然後一頭扎進親娘懷裡,撒嬌,「娘。」

  許氏被女兒這樣撒嬌,心都要化了,「娘可想死你了。」

  「女兒日日也想著娘的。」說著抬起手,「娘您看,這玉鐲是出門前您給戴上的,一日也沒取下來呢。」

  許氏笑咪咪,突然發現不對,手上除了玉鐲,還有三色繩子,看起來不過很普通的東西,「這是什麼繩子?」

  卓正俏一看,就是言蕭給她繫上的情郎環,忍不住臉紅,「是……」

  許氏察言觀色,突然一喜,「是不是路上有什麼好緣分?」

  「算是,也不算是。」

  「什麼算是也不算是,快點說啊。」許氏難得著急。

  自從去年正俏讓言家給休了,她可是白天憂愁,晚上擔心,總怕這被休女子不好再嫁,就算拿了和離書,怎麼也比不上黃花大閨女。

  想想也會埋怨公公怎麼這樣糊塗,都二三十年不見的老朋友了,連對方品行都不知道就定了親,還讓佛寺的方丈寫了婚書,真不像話。

  婆婆也是,拍胸脯說沒問題,說什麼「這個言家是皇商,皇商好,門戶高,孩子過門當太太奶奶,可享福了」,可是怎麼也沒想到言家這樣難伺候,正俏什麼事情都沒做就被誣賴不祥,惹官非。

  她就這麼個女兒,只希望她平安喜樂,其他也不多求,看這三色繩子做工不過普通,正俏卻很重視的戴在手上,十之八九是好緣分,她也不求對方門戶了,只要品行端正,能對女兒好,她便點頭同意。

  許氏想著想著,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和離書拿了嗎?

  當初正俏去江南,一方面避避風頭,畢竟成親隔天就回家長住,怎麼想都很奇怪,二來就是去找言蕭拿和離書,又不是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被休?

  「對了,正俏,和離書可取到了?」

  「……沒有。」

  許氏一下氣湧上來,「那言蕭為難你?」

  「不是不是,他人挺好,娘您先別氣,是我沒跟他提……」

  「你們見過了?」

        卓正俏點頭,「見過。」

  許氏傻眼,「怎麼不開口呢,娘同意讓你去江南,除了心疼你,想讓你散散心,主要還是讓你親自去取和離書,想著言蕭應該講道理,這事情又不好讓外人知道,你自己去取最為妥當。」

  卓正俏便把自己跟言蕭之間的點點滴滴都跟許氏說了。

  怎麼在碼頭才知道馬車要預定,花好怎麼發熱,怎麼跟晚上到的馬車求助,言蕭又是如何一口答應,自己三更半夜敲門求藥,他也沒生氣。

  後來兩人去逛市集,聽到他替異族翻譯,知道他不過長得凶惡,內心卻很溫暖。

  到靜心佛寺去禮佛,遇到有人調戲過路女子,他也不怕,當下就挺身而出把那群登徒子嚇跑。

  然後騎馬遇難,他是如何尋找自己。誤會珊瑚跟自己有什麼,也還是保持風度,直到在靜心佛寺遇到珊瑚跟她未婚夫,以為珊瑚欺負自己,這才出聲。

  許氏聽到馬匹受驚,連連拍胸,「正俏,你真沒事,老天保佑,等好日子來,娘要上朝然寺去祈福,多虧菩薩仁慈。」

  「那馬當時跑得極快,女兒被甩出去的時候也覺得要遭殃,要不是言蕭,女兒今日能不能在這邊跟娘說話都不知道。」

  「看來言蕭倒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許氏手摀胸口,還在後怕。

  「娘,他人真的很好。」

  「可你當時是男裝,要說喜歡,那也不對啊……」

  「女兒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一直沒跟他提自己是誰,不過後來珊瑚跟他講了,他便央著珊瑚帶他來見我,女兒這才知道,他是真喜歡我,不是喜歡身為男子的我,是喜歡我,我若是男子,他跟我當兄弟,我是女子,他……說……要娶我為妻……」卓正俏說到這邊,整了臉頰通紅,害羞已極。

  許氏聽得言蕭那樣拼命找女兒,心裡已經對他有好感,「不過言太太那邊,恐怕會是阻礙。」

  「他會解決,我還沒跟他說我叫卓正俏呢。」

  許氏都要糊塗了,「他不知道你是誰?」

  「我先前說我叫許月生……」

  許氏輕打了她一下,笑罵,「調皮,居然用你大舅舅的名字。」

  「我又不能說自己姓卓,用大舅舅的名字最好了,我又熟悉,萬一他真的去打聽,也的確有許月生這人哪。」

  「用你大舅舅的名字,然後呢?」

  「珊瑚跟他說了,我叫大妞,女兒打算他上門道歉時,嚇他一跳。」

  許氏疑惑,「上門道歉,他來過了啊,年前的時候帶著好多禮物上門,說要替母親賠不是,又說想見你,你爹火著呢,直接轟他出去了。」

  「他說卓氏無錯,無論如何要上門道歉,取得諒解——女兒就想著,到時候他知道卓氏就是我,肯定吃驚。」

  許氏沉吟,「這樣說來,他倒是重視這門親事,不管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

  「是啊,女兒也覺得他有擔當,前妻無錯卻被休,他堅持要上門道歉,盡力補償,這才開始準備親事,男子漢就應該是這樣,如果他只歡喜籌備跟我的親事,卻忘了那個無辜的卓氏,女兒反而要覺得他涼薄了。」

  許氏原本對這樁親事就不太滿意,全家沒人見過言蕭,光憑公公一句「言兄是我年少知交,他教出來的孫子又怎麼會不好」,後來言太太休了正俏,她對言家就更有意見了,什麼東西,哼!現在聽得女兒說來,言蕭人品居然不錯,事情拎得清,最主要的是見女兒的神色,對這親事十分期待。

  正俏是她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寶貝女兒,她自己可以不好,但一定要女兒好,此刻見女兒一臉期待跟羞澀,哪還什麼不明白,許氏並不是喜歡拿翹的人,只要女兒高興,那言蕭又有擔當,再次成親也沒什麼不可以。

  許氏笑問:「這繩子是言蕭送的?」

  卓正俏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許氏逗她,「這東西可不值錢啊。」

  「這是他在靜心山上買的,當地人說叫情郎環,男子若是對女子有意,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便拿出繩子,女子願意,那就伸手讓男子結繩、回送荷包……娘,女兒喜歡他。」

  許氏伸手一刮女兒鼻子,「真是女大不中留。」

  嘴上這樣說,心裡卻還是高興的,光憑女兒落馬,言蕭深夜尋人這件事情,言家人怎麼看人不起,她都不想計較了。

  只不過,再次成親,她可要言蕭保證對正俏好才行,言太太那邊也得給個說法,不然她可不會把女兒嫁出去。

*             *             *

  言蕭的帖子來了,說希望清明前能上門拜訪「卓小姐」,卓正俏讓管家回信,約了三月五日。

  卓正俏實在太開心了,還自己弄了烤雞吃。

  現在要問她什麼最好吃,就是在梅花府遇難獲救那晚吃的烤雞,那不是普通的烤雞,那是定情雞啊,雖然什麼調料都沒有,但吃了卻覺得心裡甜滋滋,抹了蜜似的香甜。

  卓正俏一邊咬著雞腿一邊想,等成了親,一定要讓言蕭再帶她去打獵,什麼野兔啊,野鴿啊,都來吃上一回。

  她食量一向不錯,一隻烤雞自己吃了大半,邊吃邊想邊笑,連花好跟月圓都說她表情很詭異,沒辦法,高興嘛。

  就在期待中,三月五日到了。

  卓正俏自然早早起來,梳洗打扮,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化妝有趣,原來女為悅己者容是這意思,要見喜歡的人,可以花半個時辰描妝,再花兩刻鐘換衣服,衣服自然是昨天早早就挑好的,配了十幾套了,好不容易選上這件,白牡丹紋錦衣,湖水綠輕紗裙,絕對要讓言蕭看得目不轉睛。

  花好跟月圓自然知道,笑嘻嘻的給自家小姐打扮,要說來真是上天給的緣分,連戲曲都不敢這麼演,但是讓他們倆遇上了,小姐想淘氣一回,丫頭自然只能幫忙。

  「大小姐。」小丫頭進來,「言二公子到了。」

  「請他到涼亭。」

  「是。」

  卓正俏又看了看黃銅鏡,嗯,滿意,出發征夫。

  一路上,特意放慢腳步,到了涼亭不遠處,果然看到言蕭在那邊,心裡又歡喜,又想著,好,誰讓你們言家休我,我肯定要捉弄這一回。

  於是讓全嬤嬤走在最前面,她再以描花繡扇掩面,到了涼亭前,這才提裙踏上臺階。

  全嬤嬤道:「言二公子,我家小姐來了。」

  言蕭目不斜視,伸手就是一揖,「言蕭來跟卓小姐請罪。」

  卓正俏輕輕的「嗯」了一聲,特意提高聲音,讓他認不出來——這假裝嗓子是從小玩拜堂扮家家酒的經驗累積,不然怎能每次都跟珊瑚演未婚夫妻。

  言蕭果然沒發現,秉持著禮教不直視女子的臉,「言家卓家結親,本是結兩姓之好,我也想著要好好對待卓小姐,卻怎麼樣都沒想到母親會替我休妻,這是言家的不是,在此跟卓小姐道歉。」

  全嬤嬤道:「言二公子,老奴仗著是小姐的奶娘,大膽說一句,這言家未免欺負人,我家小姐可真什麼錯都沒有。」

  「言某知道,母親的錯,便也是我的錯,卓小姐若有氣,可以對我發,母親做錯事,我一概承擔。」

  卓正俏憋笑,提高嗓子,故作嬌柔,「我若原諒言家,言二公子意欲何為,我若不原諒言家,言二公子意欲何為?」

  「言某已經給卓小姐準備了一份禮物,還請卓小姐收下,是竹鹵府的鹽田一塊,卓小姐將來無論嫁入哪門哪戶都可以傍身,若將來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而我有能力,一定會出手幫忙。」

  「若我說我不要,偏偏讓言二公子再娶我為妻呢?」

  言蕭還是維持著原本的模樣,極其禮貌,沒抬眼睛直視,「不瞞卓小姐,我已經有了心上人,只能盡量補償卓小姐所受的委屈,但是要再成親,卻是萬萬不能。」

  「可我已經過了言家門,讓我再嫁他人,我內心也不舒服,既然你有意中人,想娶為正妻,我能理解,那麼,我就當個妾室吧,無論如何,我都想在言家過完這輩子。」卓正俏臉上帶笑,言蕭啊言蕭,這前妻都這樣委曲求全了,我看你要怎麼回。

  「多謝卓小姐厚愛,不過言蕭喜歡一個女子,是想跟她白首到老,而不是只把她當成擺飾,我不會有平妻,也不會有妾室。」

  「言二公子說得未免太早,人生這樣長,你能保證三五十年不變?要知道女子容顏會老,到時候只怕言公子會忍不住收房青春妾室,既然如此,又哪裡差我一個,我的要求也不算過分哪。」

  「此事我無法答應,卓小姐也千萬不要再提。」

  「好吧,那我就一個要求。」

  言蕭語氣緩和下來,「卓小姐請說。」

  「你抬頭看看我。」

  言蕭怎麼樣也沒想到會是這種要求,想了一會,抬起頭來,卻見眼前人眉眼含笑,不是她又是誰,但她怎麼會在這,下意識的喊出來,「大妞!」

  卓正俏笑著應了一聲,「哎。」

  「你,這、這怎麼回事?」言蕭腦子動得很快,馬上前因後果連結起來,「大妞你、你就是卓正俏?」

  「可不是我嘛。」卓正俏往前一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言蕭是被捉弄了,但此刻卻是高興不已,「你什麼時候回京城的?」

  「大概十天前。」

  不過短短時間,言蕭已經把兩人相識以來的所有都想了一遍,「大妞你……是去江南找我的吧。」

  「可不是,我超委屈。」

  言蕭伸出手,替她攏攏頭髮,「以後不會了。」

  「你剛剛讓我別提再嫁入言家的事情,那現在還讓不讓我提?」

  「是我提,我要再跟卓家求親。」

  卓正俏魅眼一笑,「你剛剛說不會有平妻,也不會有妾室,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卓正俏心裡甜絲絲,但還有最後一問,「那你那表妹怎麼辦,你娘當時也說了,要讓你娶她的。」

  「我母親憐惜嬌寧孤苦,我也能理解,但那不代表我得娶她,我對她多年來就是表兄妹情誼,再無其他,我已經十九歲,母親應該可以理解我。」

  卓正俏點點頭,潛臺詞就是:我偏不娶她,我母親拿我沒辦法。

  很好很好,她很滿意。

  爹娘感情那樣好,青梅竹馬的長大,即使這樣,爹都收了孫姨娘跟張姨娘呢,原本她也有心理準備的,畢竟是古代,女人要懷孕,就算不懷孕也會有小日子,這種時候都要替丈夫準備暖床人選。

  花好跟月圓她是捨不得的,一起長大,怎麼樣都要讓她們大紅花轎當人正妻,跟丈夫平起平坐,而不是當妾室矮人一截,生的兒子庶女庶女,一輩子都比不上嫡子嫡女,那樣的人生太苦了,怎麼樣的富貴都不值得那樣的苦。

  她打算過門時買幾個俏麗丫頭,賣身契在手上什麼都不用怕。

  可是沒想到就在她這個現代人都想到要準備妾室時,言蕭這個古代人跟她說,不用,不想,不需要。

  中了頭獎的感覺也就這樣吧。

  準備妾室這種事情,老實說她也不願意啊,只是入境隨俗,現在未來丈夫人選自己棄權,那當然好。

  「言蕭,你可想清楚,你說的話我都會當真,你說不會有平妻妾室,以後不管怎麼樣,你都別負我。」

  「放心,我說話算話。」言蕭見她糾結這事,笑說:「我一年有大半時間不在家,不需要那麼多女子伺候。」

  卓正俏想想也是,「這些可都是你說的。」

  「都是我說的。」言蕭想想又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非得跟我定下穀雨之約——若是不定下見面之日,我肯定要對你京城的住處追問到底,有了見面日,便能糊弄我一番。」

  卓正俏高興,舉起手掩著嘴巴輕笑,就見袖子滑落一節,露出了情郎環,「現在我們見到了,穀雨便不用上朝然寺啦。」那時不過隨口一提,倒也不是有心糊弄。

  言蕭見她還戴著,內心自然高興,但想著那東西不過十文錢,又有點懊惱,怎麼可以讓他的大妞戴著十文錢的東西,早知道兩人是同一人,今日就把過年前買的一個老坑玉梳拿來了,用玉梳定情那才像話。

  卓正俏卻是不懂,「怎麼了?莫不是想到以後都不能有妾室,後悔了吧?」

  「當然不是,我買了一把玉梳,回頭給你送過來。」

  卓正俏看了全嬤嬤一眼,全嬤嬤連忙把匣子捧過,卓正俏打開,裡面有個荷包——有點欣喜,又有點害羞的遞過去,「我真沒好好學過刺繡,已經盡力了。」

  言蕭帶著笑意接過,水藍色的緞面,繡工真是很普通的,不過言家又不缺繡娘,這荷包是大妞的心意呢。

  兩人不約而同都想到靜心佛寺那小販說的,「男子要是有那意思,送一條情郎環,姑娘看到自然會懂,要是回了個荷包,那就好事不遠」。

  言蕭看著那有點粗糙的黑面鴛鴦,笑問:「我們這樣算不算好事不遠?」

  卓正俏心裡高興,說話也爽直起來,「等你家裡的人同意就好。」

  「我自然也當求得卓家同意。」

  卓正俏見他重視卓家,內心高興,「我知道你還在忙貢茶的事情,沒關係,我也不急,等你事情忙完再說。」

  「事情是忙不完的,我一定盡快娶你進門。」

  跟言蕭「相認」後,卓正俏的心情一直很好。

  比起上一次帶著問號成親,這次感覺完全不同,期待,害羞,企盼,真有一種即將成為新嫁娘的喜悅。

  全嬤嬤又把那大紅喜服拿出來了——既然又要穿,就別放在箱底,會有霉味。

  卓家小戶,感情好,當天消息就傳遍卓家。

  晚飯時,卓老爺子忍不住,「正俏,你真要再嫁入言家?」

  卓正俏吃著紅燒獅子頭,點頭,從鼻子發出一個單音算承認。

  卓老爺子眉開眼笑,「我就說嘛,言兄的孫子不會差的,你們這半年還一直埋怨我老糊塗,耽誤了孩子。」

  卓老爺子口中的「你們」,說的就是卓大富跟許氏。

  兩人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十分疼愛,見她才進言家門就被休,又因為害怕左鄰右舍議論,連卓家都不敢待,想到女兒孤身一人到江南,夫妻就心痛,心痛之餘就怪卓老爺子老糊塗。

  卓老爺子也心虛,每回被說都只能忍著,只是也跟老妻發了幾次牢騷,老妻道:「誰讓你這樣衝動。」

  只是怎麼樣也沒想到卓正俏跟言蕭在江南有緣分,現在不但兩情相悅,還要重新成親,開始熟絡起來,卓老爺子只覺得一吐怨氣,看,我的眼光還是很好的,正俏小丫頭不也自己愛上了言蕭嗎?

  卓大富不去理他親爹,只專注在女兒身上,「丫頭,那言蕭說是娶,沒聽錯吧,這要大紅花轎,若只是讓你自己一人搬過去,我萬萬不會答應。」

  許氏連忙說:「你爹說的是。」

  「爹,娘,您們在想什麼呢,自然是大紅花轎,我說了,當初我出言家門有多奇怪,今日回言家門就要多有場面。」

  許氏連連點頭,「是這道理。」

  她心中沒什麼比女兒更重要了,女兒悄悄過門,雖然是體貼言蕭,但這樣一來,言家人一定會看不起她。

  言家得擺出排場,熱熱鬧鬧的,這樣將來才會尊重正俏。

  她已經想好了,這回不但一個手續都不能少,還得更盛大。

  得請官媒上門,得三十六抬聘禮,當然,他們也會回三十六抬嫁妝,所有儀式都得算時辰,請客的菜色也得有三兩的席面。

  還有,最重要的就是當初言家那老太婆休了正俏,這回一定要那老太婆親自上門求娶,我卓家的女兒,可不是任你呼來喚去的。

  當然,看在言蕭救過正俏的分上,她本也不想刁難孩子,可是攤上那樣一個婆婆,一開始進門太容易,後來就會被欺負,只能在成親前先壓準婆婆一頭,這準婆婆才會知道卓家不是好欺負的。

  「爹,娘,您們放心,女兒就算想嫁入言家,那也是先為卓家的人,為了卓家,該堅持的女兒都會堅持,不會隨便就過門的。」

  許氏放心,「那就好。」

  卓老太太笑說:「你能懂這道理是最好,你後面還有正濃跟正和,你若是太好商量,凡是替言家著想,人家不會說你好脾氣,反而會看不起你,正濃跟正和也不好嫁娶。」

  卓正俏點點妹妹卓正和的鼻子,「正和這麼可愛,我怎麼能讓她不好出嫁。」

  卓正和縮縮脖子,笑了。

  卓正俏又想到一事,「對了,我聽說方大娘想把女兒許給正濃?」

  站在後面布菜的張姨娘一聽,眼睛突然睜大起來,看樣子恨不得把耳朵也張大,好聽聽自己親生兒子的事情。

  卓老太太想都不想就說:「門戶太低了,我看著不太好。」

  「正濃,你呢?」

  卓正濃是家中唯一的男孩,自然有點底氣,「我看那小姐人挺好的。」

  「可你不是喜歡小舅舅家的表妹嗎?」

  卓正濃居然還是一臉害羞,「許家表妹人也很好。」

  許氏就不解了,「正濃,那你到底喜歡誰?」

  「母親替兒子作主吧,不管是許家表妹還是方家小姐,不管娶誰,兒子都會跟她相敬如賓的。」

  卓老太太搖搖頭,「我看還是你許家表妹好,門戶相當,那個吳姑娘的親爹娶了個青樓女子,說出來也不好聽。」

  卓正俏忍不住,「祖母,那是吳老闆下流,可不能算在吳小姐頭上啊,攤上這樣一個爹,她也很可憐。」

  卓老太太還是反對,「總之,我不喜歡。」

  卓大富想了想,「不如娶你許家表妹為妻,這個吳小姐家世這樣單薄,最多當個妾室也就是了,我想方氏也不會反對,一起過門,也熱鬧熱鬧。」

  卓正俏不能忍,「爹,正妻妾室同日過門,你是想許家表妹心堵嗎?」

  「一起過門怎麼了?」

  「當然不行,誰想大喜之日還帶著妾室在後面,再者,這樣吳小姐也很可憐,人家穿紅衣,蓋紅綢,她只能一身粉衣跟在後面,那得多委屈,我們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幹麼讓許家表妹跟吳小姐都難過。」

  卓大富被女兒搶白一頓,一臉委屈的看著妻子許氏,「表妹,你看看我們女兒,這樣訓我,我一點尊嚴都沒有。」

  許氏噗嗤一笑,「表哥怎麼跟女兒爭呢,我們女兒說什麼都是對的。」

  「連表妹都不站我這邊。」

  許氏拍拍丈夫的手,然後對庶子說:「正濃,我想還是娶你許家表妹好了,吳小姐若是同意當妾室,那就當妾室,不過不是一起進門,等你的妻子有了身孕,這才讓吳小姐進門,老太太,您說這樣可好?」

  卓老太太想了想,「這樣可以,總之,我不想跟一個娶了青樓女子的人當親戚。」

  至於妾室是下人,下人的親爹當然不算親戚。

  卓正濃笑著拱手,「謝謝母親。」

  他喜歡許家表妹,但吳小姐楚楚可憐的樣子又讓他於心不忍,現在可好了,一前一後入門。

  張姨娘更是喜不自勝,兒子都要說親了,妻子進門,娃娃還會遠嗎?

  只有卓正俏心想,唉!

  想想,言蕭對自己還是不錯的,知道妾室會讓正妻心堵,所以自己先說了不要,這點很贊。

  看在這份上,她可以不計前嫌,好好侍奉言太太。

  她現在心情很是期待,言蕭,快點來提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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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再度嫁入言家門

  卓正俏不知道言蕭是怎麼跟言家說的,總之,言家又來提親了。

  穀雨的好日子,三媒六聘齊聚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進了卓家。

  言老爺一臉喜氣——老實說,他也覺得妻子把兒子剛進門的媳婦休掉不好,但是等他發現,事情已經發生,除了把妻子罵一頓,也沒其他方法,想上門跟卓家求,又拉不下臉,言家好歹皇商呢,卓家不過小戶人家,這話要是傳出去,他還要做人嗎?

  言老爺自小怕爹,總會想起萬一自家爹這一兩年回來,卻發現,自己定下的孫媳婦給人弄走,那該怎麼辦?

  沒想到兒子卻把事情搞定了,跟卓家都說好,只要言家上門,卓家不會拒絕,大家再當一回親戚。

  言老爺聽到的瞬間,只差沒把兒子抱住,好兒子,你爹這半年總擔心你祖父回來無法交代,現在總可以放心了。

  於是在卓家大廳,言老爺子一臉喜孜孜聽的媒人吹噱。

  請來的媒人,是官媒,姓程,對於吹唬十分在行,此刻在大廳,把言蕭吹得英明神武,二郎神下凡似的,然後又吹起卓家小姐多麼溫柔美貌,知書達禮,兩人成親以後一定可以百年好合,琴瑟和鳴。

  言家道次來的人很多,除了言老爺,言太太,言祝跟妻子孟氏,還有幾位宗親,都是輩分很大的,言家之前下聘都沒請他們,這會請了,當然要來。

  言太太實在很不想來,她心中中意的媳婦是汪嬌寧,原想把卓氏打發,兒子就會聽她話,娶了嬌寧為妻,這樣自己將來死了遇上弟弟,也能跟弟弟說一句「姊姊有好好照顧你女兒」,可是沒想到兒子江南一轉,居然遇上未曾謀面的妻子卓氏。

  那卓氏也不知道施了什麼咒,兒子說一定得娶,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這世界上,母子相爭不下,輸的只會是母親——蕭兒從小穩重,開始接受家族生意後,小小人兒硬是出現了一種不可冒犯的凜冽之氣,她看了也心疼,跟丈夫說,不如你再辛苦幾年,蕭兒現在接手,真的太早了。

  可沒想到丈夫懶惰,只回了,「兒子能勞,讓他去。」

  言太太想著兒子以後大概就這樣了,很嚴肅,很不苟言笑,很難接近,哪怕他才十四歲,但已經是這樣了。

  就這樣幾年過去,蕭兒一直都這樣子,言太太沒想到這兒子在提起卓氏時,眼神會那樣溫柔。

  「她很好,兒子喜歡她。」

  很簡單的詞彙,但是是她沒見過的蕭兒。

  那是一個年輕人提起心愛之人才會有的樣子,眼神有光,喜悅藏不住。

  言太太幾個晚上睡不好,想起兒子的神色,想答應他,但想起弟弟,又想著要他娶嬌寧,後來試探性的問兒子,「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娘答應讓你娶卓氏,不過你要娶嬌寧為平妻,並且公平待她。」

  兒子沒允,說:「我不娶表妹,表妹若愁嫁,我可添嫁妝,請官媒幫忙,但是我不想娶她。」

  言太太在那個瞬間突然明白了,兒子就是喜歡卓氏,只要卓氏。

  這次不讓他,他可能會一直不成親。

  她想了好幾個晚上,終於同意。

  第二次上卓家門,心裡很複雜,但總想著只要兒子高興就好,就算卓家給冷臉,為了兒子,這委屈也得受,可沒想到卓家該有的面子都給了,卓老爺子,卓老太太,卓大富,許氏,就連兒子卓正濃都出來了,當然,卓正俏這時人也在。

  這是言太太第一次仔細打量卓正俏,長相爹娘各像一半,不算美人,但是看起來氣質爽朗,態度更是落落大方,給人一種自然舒服的感覺。

  這時言太太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蕭兒南來北往見過多少人,自然會喜歡這種大方的姑娘,嬌寧那種典型的閨秀,入不了蕭兒的眼。

  程官媒自然知道兩邊是第二次嫁娶,而且是同樣兩個人的第二次嫁娶,話說得十分漂亮,什麼千里姻緣一線牽,聽得眾人頻頻點頭,京城成親沒見過面,居然在江南遇上還彼此有好感,這不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是什麼?

  兩家都是為了孩子,倒沒人提之前的事情,程官媒說完場面話,拿出兩份婚書,卓家言家各自寫了,下聘就算完成。

  婚書上的日子是七月,天氣熱,時間趕,人家都會辛苦點,不過兩方人馬在這件事情上意見一致:辛苦點沒關係,快點成親就好。

  許氏想抱外孫。

  言太太看到大兒子言祝都八個女兒了,二兒子言蕭還膝下猶虛,總會有點難過,孫子孫女都好,快點讓言蕭也有孩子。

  大廳上,兩戶人家閒聊著,有程官媒在,自然不愁沒話題,什麼都能聊。

  言家當時就覺得請程官媒真的很值,不然時間還沒到,不能走,兩戶人家都不熟,難不成要面面相覷嗎?

  此刻就聽程官媒說自己做過多少媒,上官家的親事是她,何家的親事是她,吳家的親事是她,錢家的親事也是她,而且啊,這些個小夫妻後來都能生兒子呢,很多人都是一舉得男,就算第一胎是女娃,第二胎也會是男娃的。

  說到孩子,言祝的妻子孟氏就尷尬了,她連生兩女,後來不得不給丫頭開臉,沒想到一個兩個都是女兒,現在言祝膝下已經八個女兒了,一個兒子都沒有,每回婆婆都說是她不好,她好不容易又懷上了,期待,但又害怕。

  現在言蕭成親了,擔心又更上一層,雖然家中老太太不喜歡言蕭,但萬一言蕭能生兒子,那就算不喜歡,這個家以後也通通都是言蕭的。

  想想忍不住看了看卓正俏,心想,最好也跟自己一樣,都生女兒,不對,最好是別生,一個嫡子女都沒有,那樣言老太太才會一直重視大房。

  廳上眾人說著婚事,當然沒人會知道孟氏此刻在想這些惡毒的東西。

  眾人喝仙芽,吃果子,說著天氣,風景,還有最近京城的大事,然後終於熬到吉時。程官媒道:「該告辭了。」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由於言家人來得多,其中還有幾個叔祖跟伯祖類的人物,輩分很大,卓家當然由卓老爺子帶頭相送。

  言蕭特意落后幾步,卓老太太見狀,連忙推了卓正俏的腰一把,「快上去說幾句話,不然要等到成親了才能見面。」

  卓正俏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蹦到言蕭身邊,「謝謝你啦。」

  「謝我什麼?」

  「你叔祖伯祖來就算了,你母親也來了,想必花了不少心力,謝謝你,我祖父母和爹娘看到言家這樣有誠意都鬆了一口氣。」卓正俏想問他怎麼讓言太太點頭過來的,而且還一臉神色平和,彷彿不曾討厭她一樣,真不知道他背後下了多大的功夫。

  「說來是我對不起卓家,這次求娶,當然得拿出誠意。」

  「我……」卓正俏我不出來。

  言蕭微笑,「我知道。」

  「你知道?」

  「放心。」

  卓正俏驚訝了,「你真猜得出來?」

  「那是自然,不然怎麼成為你的夫婿。」

  她擔心的還是自己跟他母親的關係,身為一個兒子,他應該尊重母親喜歡不喜歡的權利,身為一個丈夫,他必須保護妻子不受委屈,所以,他一定會讓這兩個最重要的女子和解,和睦,成為家人。

  卓正俏,別擔心,我會做好的。

*             *             *

  立夏,小滿。

  日子過得很快,都沒什麼感覺,芒種瞬間過去,迎來了夏至。

  天氣越發熱起來了。

  格扇跟梅花窗只有在晚上睡覺時才會關,白天就打開透氣,所幸京城乾燥,不然又濕又熱這才可怕。

  卓家開始有一種喜氣彌漫。

  卓正俏又訂親了,卓正濃跟許家表妹的婚事也已經說好,明年雨水過門,至於吳家姑娘,想了幾天,同意當妾室。

  卓正俏覺得她有點可憐,親爹下流本不是她的錯,但因為攤上這樣一個爹,婚事大受影響,誰想跟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當親家?所以吳小姐就只能是妾室的命,卓家也沒什麼長處,就是人口簡單,方大娘疼惜女兒,所以沒把她往大戶人家塞。

  唉。

  還是自己幸福,想想前生雖然命短,但這輩子真不虧,雖然是東瑞國嫌棄的女兒身,但爹娘疼愛,從小她也不覺得哪裡比不上正濃了,孫姨娘跟張姨娘也很乖,卓家不富裕,但很和樂。

  「小姐。」花好喜孜孜進來,「言二公子送來禮物。」

  一聽「言二公子」,卓正俏馬上什麼都拋到九霄雲外了,馬上從美人榻上下來,也顧不得把頭髮梳好,便接過匣子。

  黑檀木的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把玉梳,翠綠色的,成色極好,底下鋪著紅綢緞,更顯得顏色冰透。

  卓正俏一看就喜歡,拿起來把玩,又想著,他這禮物莫不是衝著她的名字來的。

  卓家人都知道,卓大富這輩子最疼愛的不是孩子,是妻子,許氏,全名許月玉。

  玉,講究的就是「正,俏,濃,和,陽」,五點皆備,才是好玉。

  卓正俏是九歲上才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想著親爹厲害了,這浪漫的古代人,只因為妻子的名字有個「玉」字,孩子的名字就成堆往上面去了,卓正俏,卓正濃,卓正和。

  現在言蕭贈玉,又讓她想起是不是對著自己的名字來的?

  想著自己反正剛從美人榻上下來,頭髮還亂著呢,於是叫過花好,「你用這梳子幫我整理一下頭髮。」

  花好笑嘻嘻的,「姑爺真有心。」

  「這麼快就叫姑爺啦?」

  「姑爺人好呢,送禮物給小姐,也不忘送點吃的給奴婢們,可不是奴婢臉大,這是看中小姐呢。」

  「哦,送了你們什麼?」

  「一些糕點糖果,滿滿兩個盒子。」

  花好把她頭髮解下,用那把玉梳重新整理起來,然後插上珠釵,然後乖巧的把玉梳放回匣子,那可是姑爺送的,不能跟其他東西收在一起。

  卓正俏越想越開心,「好不好看?」

  「小姐當然好看。」

  「我說玉梳呢。」

  花好連忙道:「這玉梳當然襯小姐,姑爺有心。」

  格扇那邊傳來許氏的聲音,「什麼有心?」

  許氏踏入屋裡,見到女兒在梳妝,心裡也高興——正俏從小就跟一般女孩不太一樣,不太愛打扮,就算讓她梳妝,也是梳最簡單的髮式,戴上最簡單的珠釵,這樣自願坐在玫瑰鏡臺前,倒是少見。

  卓正俏一看親娘,馬上起來,「娘。」

        鏡臺前的匣子還沒蓋上,許氏當然一眼看到,神色一喜,「女婿送的?」

  「娘,我還沒出嫁呢,怎麼是女婿了?」

  「都訂親了,上回真沒丈母娘的感覺,這次倒是有了,就衝著言二公子三天兩頭派人來問候,不喊他女婿都不好意思。」

  「娘。」

  許氏一點她鼻子,「當初那樣大膽的說一定要嫁給言二公子,現在卻來害羞?」

  「娘,您看,這是他送我的玉梳,好不好看?」

  許氏端詳,玉是好玉,既有正俏名字的含意,也有白頭偕老的意思,送這禮物可謂費心,「女婿有心了。」

  卓正俏現在聽人誇言蕭,比誇自己還高興,只是笑咪咪的。

  許氏揮揮手,讓下人出去。

        卓正俏知道母親有話要講,只是等著。

  許氏把她拉到美人榻邊,伸手給她理理頭髮,又給她拉了拉錦繡交領,眼中又是感慨,又是欣喜,「你就快出嫁了,正濃這邊的事情也要忙起來,他雖然是庶子,但畢竟是我們許家唯一的兒子,家裡的重心恐怕都會放在他身上,正濃是將來要給我們許家拿香的人,你可別吃醋。」

  卓正俏莞爾,「娘,怎麼會,我感激弟弟都還來不及,若是家中只有我跟正和,我要怎麼安心出嫁,就是因為有弟弟在,我知道爹娘有人照顧這才能放心,若不是有弟弟,就算我再喜歡言蕭,也斷不出嫁。」

  許氏見女兒說得認真,又是安慰,又是心疼,「傻孩子,女子大了,出嫁才是道理,嫁得好,生幾個胖娃,這就是最大的孝順。」

  「女兒雖然喜歡言二公子,可是在女兒心中,爹娘永遠是第一。」

  許氏聽得女兒這樣甜言蜜語,想起當年生產時的艱辛,一晃眼,十七年都過了,當年的小娃娃已經長得這樣大,「女人家,什麼都是假的,孩子才是真的,這話母親說來本沒說服力,因為我自己就沒生兒子,可是像你爹這樣專情的人,世上少有,女婿雖然人好,但言家現在還沒男孫,你快點生下,不但可以安慰長輩,更可以牢牢拴住女婿的心。」

  「是,女兒知道。」

  「還有,言太太雖然不好,但這回上門也算給了面子,過門後,你還是要好好侍奉,切莫跟婆婆起爭執——這回我女婿把事情處理得很好,若以後你受委屈,盡管跟女婿說,讓他來調解,切莫一個人受委屈。」

  「女兒曉得。」

  「你還沒生兒子前,後院都得看緊點,花好跟月圓我是放心的,就是不知道言家那邊會不會有丫頭想要攀富貴,你自己一定要注意一點,寧願當個狠心主母,也別讓人有機會。」

  卓正俏握著許氏的手,「娘,言蕭答應我了,不會有平妻,不會有妾室,女兒相信他。」

  許氏想說,後宅可沒這樣簡單,萬一言老太太賜人下來呢,萬一言太太哭求著讓言蕭娶侄女為妾室呢,這些都是人之常情,要拒絕了,是正俏不在理……

  可是轉念一想,女兒這樣高興,又何必潑她冷水,「記得娘的話。」

  「是。」

  「娘剛剛說了什麼?」

  「讓女兒好好侍奉言老太太、言太太,跟夫君舉案齊眉。」

  「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呢?」

  卓正俏想了想,臉頰浮現紅暈,「趕緊生兒子。」

  「這就對了,有了兒子,你什麼都不用怕,大妞,記得一件事情,娘家永遠都是娘家,平日生活打打鬧鬧就算了,你要是真覺得委屈就回家講,我們卓家即使單薄,也會給你上門討公道。」

  卓正俏心裡一暖,靠了過去,「娘。」

  「這麼大了還撒嬌,嗯?」

  「女兒就算老了,也要撒嬌的,在娘的懷裡最舒服了。」

  許氏笑了起來,心裡很受用,雖然一直遺憾沒有兒子,可是正俏這樣黏自己,這樣可愛,許氏想想,還是很感謝老天爺的安排。

*             *             *

  燠熱的夏天就這樣過去。

  樹葉轉黃,微風轉涼,院中金桂開始開出白色小花,風一吹,桂花飄香,告訴所有人,秋天已經到來。

  言蕭的人,隔三差五問候卓家長輩,也給卓正俏寫信或者送些小東西。

  不是很值錢,就是各地的土產,他到了馨州,隔一陣子卓家就會出現馨州特產的青梅蜜餞,他到了北華州,卓家就會出現北華州特產的金茶花乾。

  比起金錢,卓家人更在乎他對卓正俏的心意,此刻見狀,倒是安心不少——二嫁是極限,不能再有第三次。

  日子一天一天過,終於到了第二次的大喜之口。

  卓正俏一大早被挖起來祭祖,然後又睡了個回籠覺,直到快午時才又被叫起來梳妝打扮梳頭。

  全福嬤嬤用木梳沾著髮油,給她梳頭,嘴上念著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永結連理,五梳和順翁娌,六梳福臨家地,七梳吉逢禍避,八梳一本萬利,九梳樂膳百味,十梳百無禁忌。

  卓正俏看著黃銅鏡中的自己,抹上粉、胭脂,慢慢的不像自己的樣子。

  好神奇,事隔一年再度成親,又嫁給同一人,可是心境完全不同,去年無奈又茫然,今年充滿期待。

  名義上是二婚,所以也沒什麼親戚來——在東瑞國,二婚對娘家來說不算喜事,所以也不好宴客,就是關起門來自己熱鬧熱鬧就是了。

  卓正和進來,笑咪咪的說:「大姊姊今天看起來好開心,正和祝大姊姊早生貴子。」

  卓正俏輕捏妹妹的臉蛋,「正和什麼時候嘴巴這麼甜了?」

  「孫姨娘教的。」

  「哦,大姊姊出嫁後,正和要乖啊。」

  卓正和用力點頭,「正和一定好好聽話。」

  「明年正和的嫂子就會進門了,也要跟嫂子好好相處。」

  「好。」卓正和過來,撲入姊姊懷中,「大姊姊,那你是不是明天中午就會回來?正和明晚去跟大姊姊睡。」

  小家伙顯然是想起去年的事情了,大姊姊出嫁後,隔天就回家了。

  全福嬤嬤連忙道:「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大小姐這次出門,一定夫唱婦隨,夫妻恩愛。」

  許氏也是臉色不太好看,覺得有點觸霉頭,但卓正和小,又不好責備,心裡忍不住想,莫非是孫姨娘教的?

  卓正俏並不迷信,聽得小妹妹這樣講,只是笑說:「這回不會了,以後除了過年跟爹娘生日,只怕都不回來,正和要好好聽話,替大姊姊照顧爹娘跟祖父母,可好?」

  「嗯。」卓正和用力點頭,「正和一定替大姊姊照顧爹娘。」

  「我們正和最乖了,比鄰居的春麗跟阿秀都還乖。」

  外面傳來一聲:吉時到了。

  白嬤嬤連忙過來催促許氏到大廳,許氏拍拍女兒的手,去了。

  卓正俏站起來,在眾人的幫忙下穿上三層喜服——幸好當時沒有一怒之下扔了這件百子喜服,不然還要再做一件,太浪費錢了。

  穿喜服,換喜鞋,蓋頭放下來。

  卓正濃進來,「姊姊可好了?」

  全福嬤嬤笑說:「少爺來得正是時候,剛剛換好鞋子。」

  「我背姊姊去大廳。」

  卓正俏第二次上了弟弟的背,笑說:「辛苦你啦。」

  「姊姊這回可要過得好好的。」

  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那是一定。」

  卓家不大,從她的房間到大廳不過一小段路,在弟弟背上,只覺得又期待,又感觸,這回成親,以後應該也沒太多機會回來了,想到要離開這個從小住到大的宅邸,內心就感觸萬千,下次進得後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雖然是二婚,但卓家還是辦得熱熱鬧鬧,請了一個樂班在大廳吹奏音樂,很喧鬧,卓正俏聽不太到大廳有誰來了,又在說些什麼,隱隱只聽到「新娘來啦」。

  有喜娘把紅綢放在她手上。

  雖然蓋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但她知道紅綢的另一端就是言蕭,她未來的夫婿。

  喜娘拉大嗓子,「新人拜別父母。」

  丫頭放上蒲團,卓正俏就在言蕭的帶領中跪下,跟父母親磕了頭。

  卓大富道:「女婿,可要好好對我女兒,別欺負她。」

  「是,小婿知道,請岳父放心。」

  「女婿。」許氏的聲音哽咽,「我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就慣養著,俏兒若有什麼不周到,你一定要跟她說,給她時間改,切莫因為生氣冷落她。」

  「岳母放心,小婿真心求娶俏兒,以後會兩人攜手好好過日子,不會因為小事就跟她發脾氣。」

  卓正俏聽得父母真情流露,心裡酸,「爹娘好好保重,女兒即使嫁入言家,那也永遠是卓家的女兒。」

  卓老太太笑罵,「傻丫頭,你嫁入言家,那就是言家的人,以後好好侍奉長輩就是了,家裡有你弟弟在,不用擔心。」

  卓正濃道:「姊姊,我在呢,我一定好好照顧爹娘,好好照顧卓家。」卓正俏兩顆眼淚落在地上,她再怎麼喜歡言蕭,此刻心中都是捨不得。

  卻聽得言蕭笑道:「卓家跟言家又不遠,以後正俏想家,盡可回來。」

  卓正俏吸吸鼻子。

  喜娘道:「新人該拜別了。」

  言蕭帶著卓正俏又磕了一個頭,總共兩個,生身之恩,養育之恩。

  喜娘扶起卓正俏,這便往外頭走。

  卓家的婚禮完成了。

  卓正俏在新房中,內心怦怦跳。

  緊張,期待,肚子倒不太餓——剛剛言蕭的奶娘黃嬤嬤給她送了一些點心來,卓正俏餓死了,很快的吃完,收拾乾淨。

  不得不說,一旦吃飽,精神就好。

  原本累得要死,昏昏欲睡,現在整個人醒了過來,「全嬤嬤,你說,等一下是在床邊掀蓋頭,還是到桌邊喝合巹酒才掀蓋頭?」

  「在床邊掀,老奴會把喜秤放在紅綢盤中,姑爺就拿起喜秤掀。」

  靜了一會。

  卓正俏又問:「那合巹酒是喝一口就好,還是要喝完?」

  「要喝完,不過也不會放太多,小姐不用擔心,就幾口的量而已。」

  「萬一我喝醉了怎麼辦?」

  「不會的。」全嬤嬤笑著安撫,「那酒淡得很,當茶水喝都行。」

  卓正俏得到答案,又放心了。

  隔一會,突然又想起什麼,外頭卻傳來喧鬧的聲音……二婚,不請客,也沒人鬧洞房,所以是用吹奏代替鬧洞房。

  琴瑟之聲遠遠傳來,卓正俏覺得自己快捏碎手中的蘋果了。

  全嬤嬤連忙過來給她扳開,「小姐別緊張。」

  「我沒在緊張啦,就就就有點擔心而已。」

  琴瑟樂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感覺得到進了院子,然後在門外停了下來,吹奏的是一首描述男女相識相知的古曲。

  格扇咿呀的開了。

  全嬤嬤連忙上前,「老太婆見過姑爺。」

  花好跟月圓齊齊道:「見過姑爺。」

  言蕭一人給了一個大荷包,喜娘笑嘻嘻的,「吉時到了,新郎官來掀蓋頭。」

  卓正俏心裡怦怦跳。
 
     不一會,從蓋頭下看到一雙靴子,然後蓋頭被掀起,眼前一亮——是言蕭明亮的眼睛,還有藏不住的笑臉。

  言蕭眼中含情,「娘子。」

  卓正俏耳朵一紅,「夫君。」

  喜娘笑說:「新人喝合巹酒啦。」

  拿起剖半的葫蘆,兩邊都倒上一些酒,葫蘆腰中繫著紅絲帶,夫妻必須靠得很近才能把酒喝乾淨。

  月圓這時端過水來讓新人洗洗手臉,卓正俏順便把那一張全撲滿白粉的臉洗乾淨,全福嬤嬤把粉撲得太厚,直換了三次水,這才露出素淨的臉。

  言蕭賞了喜娘一個大荷包。

  喜娘又道:「新人可別耽誤了好時辰。」

  這句話一說,大家都懂了,紛紛退下。

  燭光掩映中,卓正俏整張臉都紅了。

  言蕭牽著她的手往床上帶,親了親她的臉,卓正俏內心怦怦跳著,想著別跳了,小心臟,再跳下去言蕭都要聽到了。

  言蕭低低的說:「正俏,我們成親啦。」

  「嗯。」

  「我都沒想過能有這樣一天。」

  「我也是。」

  言蕭假裝埋怨,「你要是早早穿著女裝來找我,我們可就不用繞這一大圈了,有幾次我想到你是男孩子,都絕望得要死。」

  卓正俏噗嗤一笑,「我才傷心呢,我以為你喜歡男人,當時我心裡已經喜歡你了,想著自己終究是女子,難過得很。」

  言蕭心裡高興已極。

  其實兩人在褚壯的馬場遇難那時,自己雖然摟著「許月生」睡了,但卻沒睡著,當時內心千回百轉,只覺得這可能是兩人最親近的一次,以後不但不會這樣靠近,大概連見面都找不出理由。

  她倒好,不一會就睡沉,睡得可香了。

  自己就想了一整晚,越想越心塞,覺得上天在捉弄自己。

  直到在靜心山上遇到朱珊瑚,她說「許月生是個女孩」,還以為是自己聽錯,又想著,或許是朱珊瑚在騙他,在前往許家的路上,心情起起伏伏,又期待,又慌亂,直到看到她穿著女裝出現,還不敢相信眼前。

  老天爺果然是對他很好的。

  雖然當時不太明白為什麼她始終不肯說自己名字,只是萬萬想不到,她就是卓正俏——母親替他休掉的前妻。

  千辛萬苦下江南,也是為了找自己拿和離書。

  想到是自己害她如此,只覺得十分心疼,又想,無論怎麼樣事情都發生了,最重要的是以後好好對她。

  再次成親,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上回,他是奉祖父之命,雖然也覺得婚事來得奇怪,但既然是長輩之命,自然沒什麼好說,一切過程行禮如儀,不高興,也沒有任何期待,可是這一次,婚事是自己求來的,新娘是自己喜歡的,連朋友都說他最近和氣了不少,至少臉看起來沒那樣凶。

  茶園還是很多事情,可是他再也不會覺得那是沉重的責任,他只覺得自己要更好,才能配得上她。

  現在大紅喜燭掩映中,見到她穿了嫁衣,對自己含笑嫣然,心裡只覺得都要炸裂,想把世間所有最好的都拿到她面前。

  他們已經是夫妻,以後會有孩子,一起看花開花謝,一起看日升日落,將來孩子大了,各自成家立業,他們白髮蒼蒼時,還是會牽著手,像年輕時一樣。

  言蕭拉過卓正俏的手,讓她來解自己衣服。

  卓正俏害羞得不行,「我,我,這扣子在哪呢,我找不著……」

  「別緊張,慢慢來。」

  終於,他的喜服解開了,然後是中衣,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裡衣。

  卓正俏看著他,「還脫嗎?」

  「脫。」

  她的手都在抖了,真可愛。

  然後他也伸手解她的喜服,比起她,他的動作倒是很快,三兩下就解得只剩下一套裡衣。

  卓正俏抬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把、把燭火滅了吧。」

  「燭火滅了,我怎麼看娘子的表情。」言蕭一個翻身,就把卓正俏壓住,「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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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言家裡那堆破事

  成親次日起床——同樣的事情經歷第二次,但心情卻是大大的不同。

  卓正俏梳上了婦人髮式,丈夫跟自己一起吃早飯。

  言蕭眉眼都帶著笑意,卓正俏看得又高興,又臉紅,心裡喜孜孜的,照他們昨晚那種程度,孩子一定很快就來。

  言家的早飯是兩葷兩素,素的是石榴素鴨,黃瓜銀耳,葷的是蘆筍雞球,清蒸魚片,配上一碗蔥花瘦肉粥。

  飽當然吃得飽,只是想起等一下要見言家人,覺得有點緊張。

  言蕭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不用怕,我在。」

  真神奇,只要想到他在,突然間也就沒那樣緊張。

  兩人用完早飯,又稍微整理過後,這便朝大廳前進——新嫁娘以後要在這裡生活,得認識一下言家的人。

  言蕭跟卓正俏進入大廳,兩個少女立刻圍上來,笑咪咪的異口同聲,「見過大嫂。」

        言蕭笑著給她介紹,「這是我兩個妹妹,言林,言梅。」

  卓正俏連忙回禮,「兩位妹妹好。」

  身為言家人,自然早知道哥哥跟這嫂子奇妙的緣分,此刻就見言林一臉向往,「二哥跟二嫂的緣分真注定,說書的都不敢這樣講。」

  言梅戳戳姊姊的臉,「想嫁啦?」

  「胡說八道些什麼?」

  言梅笑嘻嘻的,「二哥我跟你說,劉家公子對姊姊有意思呢。」

  「那個劉家?」

  「就是做布匹生意的那個——」

  「二哥你別聽言梅胡說,沒有的事情。」言林雖然否認,但臉頰卻是有點紅,神色也是含羞帶怯,看樣子事情是有的,只是小姑娘害羞。

  言蕭問道:「母親可知道?」

  言林忘了自己才剛剛否認過,現在聽到二哥問起,又回道:「母親不曉得。」

  「二哥過幾天找那劉公子見見。」

  言林也知道嫡母對自己不上心,二哥既然要插手,總比自己乾著急要好,自己已經十六了,那劉公子品貌也可以,可以的話,她想一兩年內出嫁。

  卓正俏就看著言林跟言梅同二哥玩鬧撒嬌,內心想,可真是好哥哥,言家這樣的高門大戶,嫡兄能愛護庶妹也是不容易的。

  就見一個小娃蹬著腳步過來,一把抱住言蕭的腿,甜甜的喊,「叔父。」

  言蕭摸摸孩子的頭,「桐月又長大了。」

  那個叫做桐月的小女娃嘻嘻一笑,「奶娘也說桐月長大了。」

  「叔父。」又一個小女娃進來,也是一般抱著言蕭的腿,態度親熱。

  「伏月怎麼穿這樣多,還沒到冷天,棉衣就穿起來了。」

  跟在後面的奶娘說:「三小姐昨日受了寒,所以給她多穿些。」

  言蕭便對伏月說:「有沒有乖乖喝藥?」

  「藥壞壞,藥苦苦。」

  「苦了才會好,要乖乖喝藥,叔父下次還給你帶好玩的東西回來。」

  「打勾勾。」

  言蕭煞有其事的跟侄女打了勾勾。

  此刻就見言祝帶著孟氏,還有一堆女兒進來,最大的就是言桐月跟言伏月,小的還抱在奶娘懷裡,後面跟著的三個姨娘中,有一個又懷上了,肚子極大,看樣子倒很像懷上雙生,孟氏的肚子也明顯,約莫五六個月。

  言蕭點頭招呼,「大哥,大嫂。」

  卓正俏也連忙道:「大哥,大嫂。」

  就見孟氏過來笑說:「弟妹越來越美了。」

  「大嫂過獎了,大嫂才是美人。」

  「這美有什麼用啊,生不出兒子哪,女兒又不聽話,看到叔父就急忙跑過來,說來還是我沒教好,二弟每次回來都給這些丫頭帶禮物,這些丫頭就這樣被收買去,知道叔父在家,跑得比什麼都快。」

  卓正俏有點傻眼,原來孟氏是這種個性,「孩子個性活潑,自然是好事,說來也是大嫂教得好,一家人就該親親熱熱的。」

  「哎喔,夫君你看看,這弟妹多會講話,難怪哄得二弟不惜跟祖母槓上也要娶為妻子。」孟氏笑笑,「我就沒這本事了,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婚事也是爹娘作主就嫁了,丈夫對我不冷不熱我也認了,說來我真羨慕弟妹呢,得到二弟這樣看重。」

  臥草,這孟氏好陰陽怪氣。

  卓正俏還是端著笑臉,「大嫂這胎肯定是男孩。」

  「我聽說江南有個醫生,他開的轉胎藥很有用的,偏偏二弟每次去都說沒找著,我又不像有些人可以女扮男裝到江南,只能認了。」

  啊喲,孟氏,我對你客氣你不要蹬鼻子上臉啊。

  卓正俏這下也不笑了,「大嫂可知道皇上前幾個月喜得貴妃生下的一對小公主?」

  「這誰不知道,皇上寵愛貴妃,還讓僧人進宮去替小公主們念經祈福,就連去年皇后生子都沒這待遇。」

  「這要江南真有那奇人,真有那轉胎藥,皇上會不給貴妃找來嗎?皇上都找不著的人,言蕭怎麼可能找得到。」

  孟氏噎住了,但又找不出話來反駁,畢竟貴妃生女是事實,貴妃無兒也是事實,不管是奇人或者轉胎藥,皇上都沒能找到。

  就見言祝一個巴掌就朝孟氏後腦勺巴過去,「看看人家,夫妻一心呢,要你在這邊多嘴,是怕人家不知道我娶了個連兒子都生不出來的廢物嗎?!」

  孟氏被打,也不敢說,轉身就擰了一個小女娃的腿,罵奶娘說:「好好哄著八小姐,別讓一直哭,聽得人心煩。」

  小女娃被擰,哭得更大聲。

  就見後面一個微胖的姨娘戰戰兢兢的問道:「大少奶奶,奴婢帶八小姐出去透透氣吧,不然八小姐在這邊吵著了,也不好。」

  孟氏揮揮手,「去吧。」

  那微胖的姨娘小心翼翼從奶娘手中接過才幾個月大的娃娃,一臉心疼慈愛,小心翼翼抱著往外頭去了。

  卓正俏心想,這些都是什麼人哪,老公打老婆,老婆擰庶女,最可怕的是大家都司空見慣的樣子,也沒人驚訝,那個微胖的姨娘肯定是八小姐的親生母親,看到女兒無故被擰,心裡不知道要有多疼。

  雖然孟氏陰陽怪氣,但那言祝又是什麼東西,什麼叫生不出兒子的廢物,要說廢物也是他自己!好吧,都二十歲了,還什麼事情都做不來……喔,有啦,「拖弟弟後腿」這件事情倒是做得很上手。

  那言林跟言梅顯然也不太喜歡這對大哥大嫂,兩人一進來就沒怎麼說笑了,不過對言桐月跟言伏月倒是挺喜歡的。

  小小的孩子,紅撲撲的臉蛋,看到人就黏,這麼可愛,誰不喜歡。言蕭摸摸兩孩子的頭,帶著卓正俏落坐。

  才坐下就走出來幾個人,是言老爺、言太太,幾個丫頭僕婦,當然還有汪嬌寧一臉的生氣。

  卓正俏想著自己已經是言蕭的妻子,自然不會把一個寄居表妹放在眼底,跟汪嬌寧槓,就算贏了,但面子上也輸了。

  廳上一眾人都起來,「見過父親,母親。」

  言老爺十分開心,「都乖,都乖。」

  言太太雖然笑不太出來,但還是維持著神色如常。

  她雖然被兒子磨得答應了婚事,但內心著實不喜歡卓正俏,原本想著這女子去了江南一趟,新婚之夜肯定拿不出元帕,為了怕兒子傻氣袒護她,還特別派了自己貼心的毛嬤嬤去放帕子,收帕子,怎麼也沒想到卓正俏獨身在外半年,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看到帕子的瞬間,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此刻見得兒子一臉春風得意,又想,還是順著兒子吧,畢竟他從小到大都沒這樣開心,可是轉頭看到侄女嬌寧,又覺得,難不成她這樣的身分還護不住弟弟唯一的女兒一世周全嗎?

  毛嬤嬤道:「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得休息,所以不過來了,二公子跟二少奶奶同老爺太太敬茶就好。」

  孟氏一哼,「我就說嘛,有人去年剛剛進門,我們家的茶就出了問題,今年第二次進門,祖母又身體不舒服,不知道八字是不是跟我們家犯衝呢。」

  卓正俏就想,好啊,你這個孟氏,我不收拾你我就不叫卓正俏——

  正欲開口,卻聽得言蕭道:「想必大嫂是不需要我再替孟家牽線做生意了?」

  「二弟說什麼呢,孟家才剛剛起來,孟家言家一家親,我那不成材的哥哥還得請二弟多多照顧。」

  「既要我照顧,又給我妻子難堪,大嫂看我可像個傻子?」

  孟氏無奈,「弟妹,算我錯了,不好意思。」

  言蕭卻是不說話,還是看著孟氏,表情不是太滿意。

  孟氏想起爹娘,想起沒用的哥哥,只好起身,一個屈膝,「弟妹饒了大嫂這回,大嫂以後再也不敢亂說話。」

  言蕭這才算了。

  卓正俏心裡又因為孟氏生氣,但想到言蕭明明知道母親偏心,卻還是在母親面前替她爭——她以後要在這宅子生存,若人人都能欺負於她,日子根本不用過,他此舉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只要讓二少奶奶不喜歡,哪怕是他大嫂,他都會逼著她道歉。

  卓正俏又想,這言老太太跟言太太到底怎麼搞的,言祝不成材又打老婆,言蕭成材又護老婆,怎麼想都應該是偏心言蕭啊,怎麼會顛倒過來呢?

  言蕭牽著卓正俏到父親面前,丫頭連忙放下蒲團,捧著茶盤在旁邊等,卓正俏這便跪下,磕了頭,「媳婦見過父親。」

  「好好好,都乖,都乖。」言老爺笑咪咪的喝了媳婦茶,然後給了一個匣子。

  全嬤嬤連忙接過手。

  言老爺看著卓正俏,一臉笑意,「好孩子,這兜了一圈,還是成了我們家的人,這樣我也放了心,不然我總擔心我爹雲遊回來後看到孫媳婦不是他定下的,要跟我發脾氣,以後好好過日子,我也沒什麼要求,只有一點,快點給我們言家生個兒子,你們也看到了,祝兒膝下八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有,為了這後代的問題,每次宗親見面都要起爭執,可我明明有兩個兒子,所以媳婦,你肚子一定要爭氣。」

  這不是爭不爭氣的問題啊,但卓正俏還是乖巧的說:「媳婦一定好好抄祈子經。」

  「這就對了,以後有事沒事都抄上一遍,菩薩肯定會把兒子送過來。」

  卓正俏起身,然後到言太太面前,丫頭放上蒲團,她跪下奉茶。

  言太太的嘴角有點下垂,顯示著不是太滿意,但是兒子總是親兒子,這樣的情況她也不想讓親生兒子為難,於是喝了茶,「我跟你們爹一樣,也沒什麼特別要交代的,快點給我們言家生兒子就是了。」

  卓正俏連忙回覆,「是,媳婦盡力。」

  兩人這才回到座位坐下。

  卓正俏小聲問:「怎麼宗親也要管言家的事情?」太平洋的警察嗎?管這麼寬。

  言蕭神色就有點沉,「我的伯祖、叔祖,眼見大哥都只生女兒,我又遲遲不成婚,於是想把自己家裡的曾孫過繼到我們家,過繼一個給大哥,過繼一個給我,說是有了養子,養子就會帶來親兒子,可是你知道哪怕是養子,律法上都是我們這脈的人,將來家產是可以拿到一份的。」

  卓正俏錯愕,「這是想讓曾孫來分我們言家的財產?」

  「是。」

  「好不要臉。」

  言蕭看她這樣義憤填膺,露出一點笑意,「是。」

  「你大哥還年輕,你也才十九,那些宗親就急成這樣,嘴臉也太難看了。」

  「但我爹耳根子軟,所以聽多了也有點扛不住,不是我重男輕女,但如果我們生了兒子,的確可以解決言家在宗親會上遇到的這種窘境。」

        「知道啦,我不會怪你重男輕女的。」

  天哪,真是有錢人家問題多,人家家裡有兩個男孫,男孫還都很年輕,居然就肖想要把自家男娃分過來,臉皮也太厚了。

  也難怪孟氏明明年紀不大,就給言祝收了幾個姨娘開枝散葉。

  話說回來,會不會自己也會被逼收姨娘?不不不,怎麼想都不行,言蕭答應過她,應該不會食言而肥。

  雖然言家有個到現在都不願意露面的老太太,以及對她不甚滿意,以及看在兒子份上沒發作的言太太,還有那個古里古怪的孟氏,但是她有言蕭,什麼都不怕。

  現在只能祈禱自己能快點懷上,並不是為了想要孩子在後宅站穩腳跟,而是孩子這小東西太可愛了,真想多來幾個呀。

  回到言蕭住的柏清院,兩邊的下人要拜過新主人,也得互相認識,畢竟以後侍奉同一對主人家,總不能想找人卻不知道要找誰吧。

  卓家不過小戶人家,因此卓正俏只帶了花好,月圓,全嬤嬤跟女兒一家共五口。

  言蕭這邊就多了,遠志,平安,佑全三個貼身小廝,黃嬤嬤一家十二口,還有二等丫頭共四人。

  卓正俏心想,二十六人伺候自己夫妻倆,皇商家果然厲害。

  稍微休息一下,言蕭就說要帶她外出。

  卓正俏一下高興起來,女子成了親,除非跟著長輩或者丈夫,不然不能外出,現在趁著言蕭還在京城,能玩一趟是一趟。

  外出嘛,自然不用打扮得這樣慎重,於是拔下了雕花水晶釵跟紅寶耳環,換上比較普通的玫瑰金釵,簡單的小金墜,衣服顏色偏素,還行,不要太張揚就好。

  兩人正預備出門,小丫頭匆匆進來,「二公子,二少奶奶,表小姐來了。」

  言蕭想也不想,「不見。」

  「可、可是是太太讓表小姐來的,毛嬤嬤陪著呢。」府裡都知道,毛嬤嬤是言太太的身邊人。

  夫妻互看一眼,都看出了無奈,卓正俏不願讓言蕭為難,主動說:「讓她進來吧。」小丫頭去了。

  夫婦也不回屋子,就站在前庭的青磚地,好讓汪嬌寧知道他們要出去,有話快說,別耽擱人家時間。

  不一會,汪嬌寧嫋嫋婷婷進來,「二表哥,二……表嫂。」

  喊表哥當然誠心誠意,這表嫂可喊得十分為難,但是卓正俏也不可能去跟她計較這個,說實話,汪嬌寧喊她一聲,她都有點意外呢。

  「什麼事情?快點說,我還要帶你表嫂出去。」言蕭很直接。

  「嬌寧也想一起去。」

  言蕭想都不想,「不行。」

  汪嬌寧轉而對卓正俏,「表嫂,你帶我一起去吧,姑姑說了我們是一家人,你應當好好愛護我這個表妹。」

  卓正俏氣笑,「表妹哪,我跟你說,我心眼最小了,你以前言語羞辱我,還拿杯子砸我,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呢,看在你表哥的份上,我不追究,但是別想我好好待你了,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若你沒事,我們要走了。」

  卓正俏說完,內心又想,這汪嬌寧是傻子「小蹄子」,她可不會忘記。

  汪嬌寧一下眼圈就紅了,「表哥有了表嫂,就不管嬌寧了,以前明明對嬌寧很好。」

  言蕭好笑,「你別在這裡胡說八道,你表嫂可不是那種糊塗的個性,不會輕易上當的。」

  汪嬌寧一看卓正俏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知道她沒被騙到,實在很生氣,恨不得上去暴打她一頓,但又不能這樣做。

  知道表哥要成親,她也傷心了很久,知道表哥要娶的居然又是卓正俏,除了傷心,還有憤怒,那種女人有哪裡好,能有她貌美嗎,能有她知書達禮嗎?能饤她跟表哥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情分嗎?

  可是表哥就是中了邪,她也沒辦法。

  去求姑姑讓自己當平妻,一向很疼愛自己的姑姑很為難,說表哥性子倔,他如果不同意,硬塞過去,那也只得一個名分,什麼都不會有,表哥連房門也不會踏進一步,只會讓她在院中自生自滅。

  姑姑說,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讓她自己去求,也許表哥會看在她服軟的分上,給她一個名分,不過不是平妻,是妾室。

  她堂堂一個汪家小姐願意當妾室,表哥總不能再拒絕她。

  只要是表哥親自允下的,除了姨娘名分,他也會進房,那麼就會有孩子,她汪嬌寧在這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依靠。

  她想來想去,也只能同意了,誰讓自己父亡母改嫁,她得給自己找依靠,而二表哥又比大表哥要好得多。

  所以今天姑姑特地讓毛嬤嬤陪她來,其實也有點幫忙的意思,表哥若是想拒絕,好歹想一想這是母親所希望的結果。

  「表哥,嬌寧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卓正俏心想,這算啥,這汪嬌寧是當她的面叫板啊,我要跟你老公說話,你走遠點……笑話,憑什麼,她可是言蕭明媒正娶的妻子,於是只裝作沒聽見,繼續看著汪嬌寧還有什麼招可出。

  「表哥,你讓她……讓表嫂走遠點。」

  言蕭臉色不是很好看,「她是我的妻子,我什麼事情都不會瞞她,你要講的事情若是不方便讓她聽,那也不用跟我說。」

  汪嬌寧眼圈一紅,「表哥。」

  「要說就說,不說我們要走了。」

  汪嬌寧心一橫,直接跪下,「嬌寧在這世間無依無靠,還請表哥給我一個妾室名分,讓我能安心住在言家。」

  卓正俏真沒想到結果是這個,忍不住在內心哇了一聲。一下跪,眼淚,無依脆弱……厲害。

  就見言蕭一臉無奈,「毛嬤嬤,扶表小姐起來。」

  汪嬌寧緊緊抓住言蕭的袖子,一臉企盼,「那表哥是答應我了?」果然,只要自己哭,表哥一定於心不忍,她知道自己長得很美,每次宴會,言家的旁支子弟都會對她人獻殷勤,可是旁支哪有本家好,何況二表哥年紀輕輕就掌了家,大表哥那樣廢物又沒兒子,這個家將來還是二表哥的。

  她有一個秘方,是幾年前花了重金買來的,那郎中保證一定能生兒子,到時候只要自己先生出兒子,有了二表哥的重視,再慢慢把二表哥的心奪過來。

  言蕭無奈,「我不會答應你,你若想找依靠,可以請母親替你找合適的人家,爹說過會幫你出一筆嫁妝,我也會給你添妝,但妾室之事不用再提。」

  汪嬌寧簡直不敢相信,她都委屈成道樣了,把臉丟成這樣了,二表哥居然還不答應,「二表哥!」

  「你若還把我當成二表哥,那就聽我一言,找個合適的人嫁了,不用浪費心思在我身上,我已經有妻子,這輩子不會再看其他人了,包括你在內。」

  卓正俏一路竊喜,心想白己真有眼光,言蕭真的很不錯的,汪嬌寧那樣的美人哭求成那樣,他也沒暈船。

*             *             *

  兩人在馬車上,你看我,我看你,都帶著笑意——要說,肯定開說汪嬌寧,但言蕭厚道,不願意再繼續說表妹蠢事,卓正俏便也依著他,說些天氣之類的,早秋舒爽,天氣好得不行。

  卓正俏心有所感,「我以前不信緣分的,但我現在信了,我去年秋天入言家,今年秋天居然又入了言家,你說厲不厲害?」

  「厲害。」言蕭誇了她,「最厲害的是帶著兩個丫頭就去江南了。」

  「就是趁著爹娘心疼我才求得來,不然只怕沒這樣容易,我當初跟爹娘說,鄰居都知道我出嫁,我若一直在卓家會顯得怪異,也會耽誤弟弟妹妹婚事,我娘前陣子跟我說,當時被我唬住了,是後來才想起,明明可以租一個房子讓我住就好,怎麼會同意讓我到江南,但都已經出發好幾天,來不及了。」

  言蕭想想,也覺得命運好神奇,「我當日是因為在馨州船要開時,有個商人醉酒大鬧,請了差役來把他抓下去,這樣耽擱了時間,才會在晚上進入梅花府,若是一切如常,那便遇不上你。」

  「命中注定呢。」

  「嗯,命中注定。」言蕭含笑,「你當時聽到我的名字,很驚訝吧?」

  卓正俏噗嗤一笑,「差點嚇死,但想著花好那小妞還燒著,不管什麼天大的事情,都沒她的小命來得要緊,別說前夫,就算仇人的車子也得上。」

  「我現在不是前夫,是你的丈夫啦。」

  卓正俏撒嬌,「相公。」

  言蕭很是受用,「娘子。」

  「相公。」

  「娘子。」

  兩人相視,小小的車上滿是喜悅的氛圍。

  卓正俏道:「我現在知道了,這就是心心相映。」

  「你要是早點跟我說你是女子,我們就可以早點成親了。」

  「現在這樣也不錯啊,我覺得一切都是老天爺的意思,不然你怎麼會這麼巧,跟珊瑚都去了靜心山,珊瑚還剛好跟祁家少爺在一塊——啊,對了,我表妹許蕊,還有舅娘那邊的表妹珊瑚都是年後成親,兩人現在都懷上好幾個月了,我們小時候都玩在一起,我覺得我說不定也會很快有。」

  言蕭的大手摸上她的肚子,「也許現在已經有了呢。」

  「真這麼快就好了。」想到小人兒,還是高興的,只是難免擔心,「可是看你大哥連生八女,我也擔心,萬一我生的是女孩——」

  「那也是我的女兒,我一定如珠如寶的對待。」

  卓正俏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剛好,馬車也在這時候停下來,遠志在前頭喊著,「二公子,牡丹胡同到了。」

  兩人下得馬車,卓正俏一看,是一條幽靜的胡同,左右延伸出去,路頗寬,至少馬車進來沒問題。

  馬車停在一座宅子前,藍瓦白牆,還有不少綠色樹枝往外伸了出來,從漏窗中隱隱可看出庭院頗大。

  紅色大門黃色銅環,門口左右還有兩座石獅子,公獅撲騰,母獅腳邊還有一隻小獅子,看起來十分恢弘氣派。

  裡面的人似乎一直在等人到,馬車一停,這就開了大門。

  言蕭牽著卓正俏的手,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宅子前庭是南方式的山水庭院,有水池,有拱橋,沿著牆壁是一片假山,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居然還有潺潺水流而下。

  不過早秋,院子還是一片綠色盎然,地面鋪的是石磚,沒什麼花,但樹木種得多,秋風吹過樹葉,傳出的沙沙響聲,替院子增添了幾分雅致。

  就見平安從裡面走出來,「二公子,二少奶奶。」

  卓正俏奇怪,平安怎麼會從裡面出來?早上明明還見到的,比他們早一步過來嗎?這宅子又是誰的宅子?

  仔細想想,剛剛進來時沒看到有匾額。

  言蕭牽著她,「這是我的宅子。」

  「你的?為什麼麼另外置了宅子?」

  「祖母一直偏心大哥,母親因為父親對我信賴,把家裡大小事情交由我打理,所以內心也會比較疼惜大哥,覺得他身為長子,卻沒得到應該有的地位跟尊重,我覺得自己跟大哥不可能一直處在一個屋簷下,所以四年多前置辦了這宅子,其實我回京時,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這,言家已經很少回去了……不過家裡人不知道這事,他們只以為我太忙。」

  「你跟你大哥,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一個十五歲的人,知道要自己置辦一間屋子,免得將來有什麼,臨時找不到好住所。

  「大哥今日已經算客氣,不然按照平曰,恐怕也不會給你好臉色,不過你不用擔心,他也不會沒事到我那去,所以過自己的日子就行,只是我自己有感覺,我們兄弟一個屋簷下大概也就這几年的時間了。」

  卓正俏聽得心裡疼,「辛苦你了。」

  言老太太跟言太太真是太不講道理了。

  說來說去,是言老爺太懶,懶得管家。

  說來說去,是言祝太廢,管不著家。

        所以這重責大任落在十四歲的言蕭身上,十四歲,放在現代都還在上學呢,言蕭已經要南來北往的跑了,這樣辛苦維持皇商的面子,維持家中的開銷,維持中饋的充足,但是沒人感謝他。

  老太太覺得他搶了長孫的東西。

  言太太覺得他太強勢,讓哥哥沒面子。

  言老爺當然會知道有多辛苦,但他生性懶惰,火沒燒到他身上,大概也懶得管。

  所以言蕭十五歲就置辦了另一間宅子,因為知道言家總有一天容不下他。

  於是卓正俏扳過言蕭的肩膀,正視他的眼睛,「你放心,以後我站在你身邊,好也一起,壞也一起,你不是一個人了,你有我。」

  言蕭沒想到她會說這個,言語簡單,語氣真誠,內心只覺得受到衝擊,是的,他有她啊,雖然一直很辛苦,還被誤會,可是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他有了卓正俏,「是,我有你,那些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說完,兩人都覺得彼此更靠近了些,忍不住高興,又有點害羞,想到人生才剛剛開始,又充滿期待。

  言蕭帶著卓正俏在宅子繞了一圈,兩進的宅子,一共九間大屋,一個小跨院,後面有罩房,下人可以居住,以後伺候方便點。

  最棒的地方是院子大,前庭後院都不小,以後若是有孩子,那可熱鬧了。

  看完外面,言蕭又帶著她往書房,然後關起門——卓正俏就覺得有點神秘,接下來果然讓她大開眼界。

  就見言蕭轉了轉了燭臺,左轉右轉的,接著那排書架就移動了,出現一個房間。

  言蕭對她招招手,「過來。」

  卓正俏心想,哇,原來古代的機關是真的。

  自己親眼看到,轉轉燭臺,書架後面的牆壁就移動了。

  房間不大,但宛如來到珍寶屋——四面架子上放滿了各種寶物,碧璽做的花瓶,天哪,碧璽通常用來做手串已經價格驚人,居然做成花瓶?還有一尊一尺多高的翡翠佛像,通體油綠,成色好得不行,夜明珠,傳說中的夜明珠居然真實存在,拳頭大小,在沒有燭火的暗房發出幽幽光芒,七八顆散在紅綢上。

  一件件,一樣樣,都是難得的珍品,隨便一樣拿出去就能買一間小宅子了。

  架子上還有一疊東西,言蕭拿給她看,總共一百多張,都是鋪子房契。

  此外還有一千兩一張的銀票,大概二十幾張。

  卓正俏有點傻眼,「你的小庫房也太誇張了。」

  「祖父給了一部分,父親也給了一些,言家規矩,掌家人可以從淨利扣兩成作為小庫房,若是有朝一日我們真出了言家,你也不用擔心。」

  「祖父跟父親也知道?」

  「知道,但祖父祖母當年起家不過一座茶園,祖母一個大小姐,跟著摘茶,烘茶,做著茶女的事情,全力支持丈夫,祖父總覺得虧欠,所以不好說祖母偏心,父親則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母親,我在外面置宅子,當初也是跟祖父商量過的,他很贊成。」

  「沒關係,我也偏心。」卓正俏笑著安慰他,「不過我只偏心你,你說,這樣好不好啊?」

  言蕭莞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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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10: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新媳婦遭遇劫難

  過了好幾天,卓正俏終於見到言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但仍看得出來年輕時是美人,銀白色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只不過見到自己時,嘴角下垂得厲害,顯然十分不滿意,但面對言祝的妻子孟氏那可不一樣,有說有笑。

  卓正俏都不懂了,一樣是自己親孫,怎麼在老太太心中,言蕭跟言祝差這麼多,莫不是老太太天生愛廢柴?

  但這不是她能理解的範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裝乖。

  出得老太太的松柏院,孟氏十分得意,「我說弟妹也別怪老太太偏心我,誰讓大爺才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呢。」

  卓正俏就想,孟氏你腦子裝水嗎?我對老太太那樣乖巧,是因為她輩分大,我們是妯娌,我可不用跟你裝乖,「對了大嫂,聽說大哥前陣子又賭輸八百多兩,不知道那債是分開還,還是一次還呢?」

  孟氏的臉馬上垮下來,「你怎麼知道?」

  「只怕沒人不知道吧,畢竟都上門討了,下人之間也是傳得沸沸揚揚呢。」

  簡孟氏不太自然的說:「不過八百多兩,我們言家還得起。」

  「是啊,反正大哥只要整天逗逗鳥,逛逛青樓,就有銀子入帳,一點辛苦都不用捱,大嫂自然不用心疼哦。」

  孟氏為之氣結,又找不到理由反駁,哼的一聲走了。

  卓正俏看著她的背影想,言祝跟孟氏真絕配,一樣沒腦子。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言蕭只在家裡待了十五天左右,就又帶著遠志,平安,佑全三人南下了。

  卓正俏在言家的日子其實還行,言老太太不喜歡她,但最多也只是無視,不會刻意罵她或者找麻煩。

  婆婆言太太就比較傷腦筋,老是跟她說要趕緊生孩子,而一定要生個男孩,唉,婆婆啊,這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好唄,言蕭都不在,她一個人怎麼生孩子啊。

  公公言老爺人挺好,很和藹,難怪怕老婆。

  秋末的時候,言蕭回來了,小別勝新婚,當天晚上熱情無比,卓正俏想著,日子挺好的,說不定努力幾天就有了,全嬤嬤也是這樣說,不過很可惜,言蕭是夠努力了,但她的癸水還是如期到來。

  唉,孩子還得等下個月。

  就這樣霜降過去,立冬到來,京城的冬天又乾又冷,言蕭不知道哪弄來一種面霜,滋潤得很,擦在臉上都不會紅腫了,這麼好的東西當然要孝敬親娘——馬上讓全嬤嬤跑一趟,送一些回娘家給許氏。

  至於言老太太跟言太太,那就算了,對他們夫妻也不好,送東叫去搞不好還被嫌,就讓言祝跟孟氏去孝順他們吧。

  小寒過去沒多久,言祝的妾室生了,又是個女娃。

  據說原本守在花廳等的老太太跟言太太,兩人連嬰兒的臉都沒看,氣呼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過了好幾天,名字這才下來,叫做「言臨月」,真的很粗糙,三月生的叫桐月,六月生的叫伏月,這個十二月生的,就叫臨月,用的全部都是月份的別稱,別稱很多,就算三月再來一個也可以取叫嘉月,稻月,一堆可以用。

  十二月的京城,已經是漫天大雪。

  冷,真冷。

  銀霜炭都燒了起來。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過年到了。

  言家不愧是皇商,年夜飯二十四道大菜,卓正俏喜愛美食,興致很高,每樣菜都會吃,干貝香菇,白雲豬手,銀針雞片,芙蓉鯉魚,八寶素熗,沙鍋牛尾……飽,吃得好撐。

  最後的香茗送上,年夜飯就算告一段落,接下來是拜年。

  家裡九個孩子,自然十分熱鬧,只不過都是女娃,言老太太的臉色就不是太好看,給了荷包,只交代言祝那邊剛剛懷孕的符姨娘,「你要是這胎給我們言家生了個兒子,我就讓你當祝兒的平妻。」

  符姨娘一聽大喜過望,馬上下跪,「奴婢一定盡力。」

  孟氏不樂意了,「老太太,這符姨娘不過是個家生子,怎配當平妻。」

  老太太不悅,「你膝下九個孩子,都是女娃,足見是你品行有損,菩薩才不給兒子,我都沒說你,你倒是先喊冤,你出去問問,哪個少奶奶膝下這麼多女兒,還在家裡吃好喝好,我沒讓你上山念經,你倒埋怨我來了。」

  孟氏便不說話了。

  讓卓正俏來說,孟氏就是欠揍,雖然生男生女不是女子決定,但在古代,在東瑞國,那就是女子要負責,老太太平常已經對她不錯了,居然在這種時候跟老太太槓起來,傻子也不是這樣當的。

  言老太太發作了一頓,似乎不滿意,「蕭兒,蕭兒媳婦,你們也別看好戲,說來你們膝下也沒孩子,得多念經,少幸災樂禍,不然下一個女兒滿窩的就是你。」

  卓正俏心想,這幸災樂禍的到底是誰啊,想頂嘴,言蕭卻悄悄拉了她一下,「孫兒知道,祖母放心。」

  言老太太還不放過他們,「蕭兒媳婦,你這肚子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讓你抄祈子經,可都有好好抄寫?」

  卓正俏內心翻白眼,但為了不讓言蕭難做,表而還是恭恭敬敬,「回老太太,孫媳婦每天早晚都抄寫。」

  「心要虔誠,人要端正,不然抄了也是白抄。」

  「是,孫媳婦受教了。」

  言老太太發作一陣,終於滿意了,「我累了,散了吧。」

  就見言老爺鬆了一口氣似的,「母親,兒子送您回松柏院。」

  老太太又回頭,「今日就由蕭兒守歲,能者多勞,反正你在外奔波也常常少睡,沒差這一天。」

  言蕭道:「是。」

  卓正俏心想,媽的,臭老太婆,偏心也不是這樣吧,家裡有兩個兒子的,哪戶不是輪流守歲,只有言家,言祝是寶,不能熬夜,言蕭是草,不睡也沒關係,簡直可惡。

  戌時,卓正俏回到了院子,心想,怎麼樣也不讓言蕭一人守,換下盛裝,穿了簡單又保暖的外出裝束,這便打著傘到了大廳。

  言蕭點著燭火,正在看書。

  聽得腳步聲,見到一身獵裝的妻子,笑說:「這麼晚要去哪?」

  「跟著你守歲。」

  「我習慣了,你回房休息吧。」言蕭替她整理了一下頭髮,「你能這樣想,我已經很高興了。」

  「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

  「我喝了一大杯濃茶。」卓正俏調皮一笑,「你現在讓我回去,我也睡不著啦,我在這陪你。」

  言蕭心裡一陣甜,慢慢的漫開,從心臟,到百骸。

  是,祖母偏心,父親母親也當作沒看到,可是他有個好妻子,這個好妻子千金不換。

*             *             *

  時序過得很快,轉眼入春,院子樹葉綻綠,青草冒芽,桃花梨花開得滿枝頭,都在告訴眾人,春天來了。

  春分,言家照例要上觀音山去祈福,以前是求家宅平安,這幾年開始求男孫,生男生女,是看女人肚子是否爭氣,言家的男人當然不參與。

  卓正俏也很久沒出去走走了,心里裡還是高興的,只要把老太太當成老糊塗,她就不會這樣生氣了。

  觀音山據說桃花開得最好,後山整片都是,放眼無邊,而且素齋也有名,吃吃喝喝一整天,想想都開心。

  馬車早早準備好,言老太太為首,帶著言太太,孟氏,卓正俏等四人坐在寬敞的大馬車,其他的婆媽丫頭十六人擠兩輛。

  一路上自然沒什麼話。

  老太太再怎麼喜歡言祝,繼而愛屋及烏喜歡孟氏,那都不能隱藏一個事實,大房只有九個女兒,沒有兒子。

  在前往觀音山的路上,想起這件事情,當然是高興不起來的。

  卓正俏摸摸肚子,這幾天是她的超級危險期,她也跟言蕭說了,兩人每晚努力做人,待會她虔誠一點,希望這次真的能中——雖然跟孟氏沒啥妯娌感情,但面子上還是要做的,她也去看了剛剛出生的臨月,葉姨娘太會生了,一個女娃居然快八斤,明明剛剛生出來卻像一個月大的孩子,紅通通,哭起來很大聲,看得出身體好。

  看著看著,內心就柔軟起來,想著自己跟言蕭如果有一個孩子,就算是女孩也很好啊,只要能生就不用怕,就算都是女兒也沒關係。

  至於言家的宗親要怎麼煩言家,讓老太太去擋……

  馬車突然停下來。

  言太太揚聲,「什麼事情?」

     「回太太,路中間有倒樹,小的現在移開,馬上好,馬上好。」

  「快點,莫耽誤了吉時。」

  「是。」

  卓正俏心想,古代人真是太迷信了,什麼都要算日子,算時辰,真這麼有用,言祝早一堆兒子了,還用得著這樣大隊人馬上山求菩薩嗎……

  「啊——」車夫的慘叫。

  太慘了,彷彿有人殺了他一樣,聽起來讓人心慌慌的。

  車內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言老太太說:「蕭兒媳婦,你出去看看。」

  卓正俏心想,可惡的老太婆,我的命不是命嗎?

  還來不及動作,錦簾一掀,露出一個蒙面人,手上一把大長刀,刀子上還有血跡,正往下流,看起來猙獰極了。

  那蒙面匪人道:「全部下來。」口音聽起來有點奇怪。

  卓正俏坐在最靠門,沒辦法,只好下來,又想著老太太跟言太太年紀大,於是彎腰想抽出馬車下面的梯子。

  那匪人大聲喝叱,「做什麼?」

  「這位大爺,我拿梯子,我婆婆跟祖母都老了,沒梯子下不來。」

  那匪人才允了。

  出得馬車,這才發現對方大約二十幾人,後面兩輛馬車上一點聲音都沒有,可是,匪人中刀子帶血的很多……那些僕婦,恐怕都死了。

  老太太,言太太,孟氏,彼此攙扶,臉色如土的下了車。

  卓正俏知道自己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刀子明晃晃的,看得她心跳快得不行。

  為首的人一個眼神,後面就有人拿過籃子,「把值錢的事物都放進來。」

  四人毫不猶豫的開始解首飾,釵子,耳環,手串,老太太抹額上有一塊翡翠,也摘了下來,鞋子上繡著小金珠,自然也都全拔下來了。

  很快的,小籃子堆滿各種飾物,已經小半籃了,其中還有要捐獻給佛寺的銀票一千兩,但不知道匪人滿意不滿意。

  卓正俏背後熱得很,汗一直流,鼻子聞到的都是血腥味,後面那兩輛馬車的車底已經慢慢有血滲出來,裡面有全嬤嬤,還有她的花好月圓,想起過往在一起的日子,卓正俏心裡難過,眼眶不知不覺紅了。

  那匪人大笑,「居然怕哭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卓正俏心如刀割,抹抹淚,打起精神,「眾位大爺,你們首飾也拿了,請放我們走吧,各位都蒙著臉,我們也說不出相貌,還請饒我們一命,我在此發誓,如果告官,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為首的翻了翻籃子,「還少了些。」

  「這位大爺,這些除了千兩銀子,首飾點當至少也兩千兩,三千兩不能算少了,何況我們現在也真拿不出銀子了。」

  那匪人用刀背拍著她的肩膀,「所以得委屈你們其中一人跟我們回去,家裡再派人拿銀子來贖。」

  「抓她,抓她。」孟氏連忙指著卓正俏,「大爺,這是我小叔剛娶進來的媳婦,疼愛有加,您抓了她,我小叔一定會捧著大筆金銀去贖,抓我是沒用的,我連生兩女,丈夫早對我厭煩,而且我現在肚子這樣大,在路上也是麻煩。」

  卓正俏看著孟氏,知道她心地不好,沒想到這麼不好;沒錯,情況是很糟,但正因為這樣,她們言家的女子才該齊心協力,怎麼能互扯後腿。

  那匪人感興趣了,「哦。」

  讓卓正俏傻眼的事,言老太太也開口了,「大爺,就抓她抵吧,我老了,媳婦也老了,抓我們是沒用的,我這二孫媳婦的確受寵。」

  卓正俏聽了除了害怕,更多的是生氣,原來老太太這樣不待見言蕭,連他妻子都可以推出去送死。

  卓正俏轉過頭,氣笑,「我若死了,一定會日日回到言家,找祖母跟大嫂償命,你們可千萬不要超渡我。」

  孟氏一臉害怕,想想被女鬼索命,這晚上是要怎麼睡,但再三思量,被女鬼嚇還是比變成女鬼好啊,跟這群土匪肯定有去無回,就算勉強能活,在土匪窩都待過了,肯定會被懷疑清白,這女子要是名譽有損,怎麼做人,最後還不是只能去死。

  不,她不能死,她好不容易又懷上了,還要繼續生,她一定要生個兒子,安安樂樂的度過晚年,兒女成群,承歡膝下。

  孟氏著急起來,「這位大哥,您看,我祖母也這麼說了,這女子姓卓,真的受丈夫寵愛,抓她才有用,抓我,我丈夫肯定高興都來不及,他喜歡那個姓崔的賤人很久了,不過那賤人不願意當妾室,我丈夫巴不得我死,好娶那崔家的賤人,抓我真的沒用。」

  言太太道:「蕭兒媳婦,我也知道委屈你了,不過我們不能讓你祖母去,我年紀大也熬不住,這祝兒肯定不會去救自己媳婦,想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蕭兒聰明又勇敢,一定會來救你。」

  卓正俏冷笑,這時候終於說了言蕭聰明又勇敢了嗎?所以他的妻子該死嗎?

  然而沒用,那土匪似乎被說動,用滴著血的刀指著她,「你,跟我們回去,要是敢逃,我砍斷你的腿。」

*             *             *

  卓正俏被推進了柴房,等眼睛適應了夜晚的些微月光,這才發現柴房還有其他人——加上自己一共四個。

  其他女子額上不是有腫包就是有血,想來是被打暈,想自己也沒比較好,那匪人怕她跑,在她腳底畫了兩刀,現在別說跑,就算走路都痛不欲生。

  找了個角落坐下,心想,那幾個家伙應該回到言家了,言蕭剛好前日從北方回來,此刻一定知道她被捉。

  言蕭會來救她,這她毫不懷疑。

  可是土匪不知道說話算話嗎?他來會不會也是冒了險?

  早春真的還很冷,睡了怕生病,不睡又捱不住,迷迷糊糊,終於還是睡去。

  只是,睡得不太好,空氣冷,地板硬,睡睡醒醒的,然後門砰的被踢開,一個婆子進來,「來吃早飯。」

  隨著婆子喊聲,屋內四人陸續醒來,都是茫然臉,你看我,我看你,慢慢回想起昨日遭遇,表情各自驚悚。

        其中一個紅衣女子哭了起來,「你們居然抓我,我爹可是大理司直,等我爹帶宵兵上門,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那個粗婆子一個巴掌就打下來,「要吃不吃,哪這麼多嘴。」

        那紅衣女子被打懵了,摀著自己的臉喃喃道︰「你居然打我。」

        「老婆子還踢你呢。」婆子一腳踹下來,哈哈大笑,「什麼大理……的女兒,在這邊,老婆子給飯,老婆子大過天。」

        卓正俏解下貂毛圍巾放在那老婆子手中,「婆婆,可不可以給我們多點水?」

        她端來的只有四個饅頭,四碗水,一天兩頓,絕對不夠,營養已經不夠,水還不夠,這樣可不好捱。

        那婆子看了看手中的貂毛圍巾,又對她的禮貌滿意,「等等給你們送水過來。」

        「謝謝婆婆。」

        那婆子咧嘴一笑,「這才像話。」

        拿著貂毛圍巾,高高興興去了。

        卓正俏拿了一個饅頭,一碗水,見其他三人還處於呆愣狀態,忍不住道︰「現在不吃饅頭,等一下也不會有牛肉,還是吃吧,這山頭肯定隱蔽,不管官兵來還是家人來都要時間,至少在那之前要好好活著。」

        一個三十幾歲的狼狽貴婦,這也拿了饅頭跟水,咬了一口,似乎是嫌難吞,還是喝了水咽下去。

        卓正俏鼓勵她,「姊姊這樣就對了,人是鐵,飯是鋼,身體可不能垮掉。」

        紫衣少女見狀也拿起來吃了,就那紅衣女子摀著臉,背對著其他人賭氣。

        卓正俏不想理她,被擲架上山,大家都是一樣的處境,沒有誰要哄誰的道理,她不吃,餓的是自己。

        不一會,那婆子進來,給她們帶來一個大水壺,看到有人不吃,冷笑一聲,把碗跟剩下的饅頭收走了。

        那紅衣女子突然道︰「等我爹來,一定要讓這群匪人好看。」

        卓正俏突然想起一事,「我是在前往觀音山的路上被抓的,你呢?陳小姐。」

        那紅衣女子奇怪,「你怎知道我姓陳?」

        「大理司直姓陳,你是他女兒,自然同姓。」

        「原來是這樣。」陳小姐點點頭,「只是春遊踏青,要去太淵湖,沒想到中途遇到歹人,那群死奴婢全跑了,剩我一個在車上,自然被抓。」

        卓正俏又問那個少婦,「姊姊呢?」

        「我夫家姓唐。」唐太太道︰「我是回娘家路上,因為車夫說日子好,太多人出門踏青,於是改走小路,沒想到就遇上此事。」

        紫衣女子道︰「小妹姓李,今日原本是要去拜訪未來婆婆,卻沒想到……」說完,嘆息一聲。

        眾人都知道這嘆息什麼意思。

        女子落了匪窩,清白就是大問題,沒人相信有人可以清白的走出土匪窩,李小姐的婚事不但會告吹,再嫁也只能低嫁,而且一輩子會被丈夫懷疑,就算新婚之夜拿出元怕,親友的閒言碎語也少不了,總不能見人就解釋。

        退後一步說,她們四人的清白都完蛋了。

        唐太太倒是一臉無所謂,李小姐跟陳小姐都是面如死灰,卓正俏相信言蕭不會因為這事情懷疑她,只不過不知道要何時才能出得了這土匪窩。

        還有,腳底好痛。

        直接在她腳底畫了兩刀,這還真狠,怎麼都逃不了,不走路都隱隱作痛了,當然只能乖乖待著。

        看著窗外藍天,卓正俏想著,如果能活著相遇,一定更加珍惜彼此,如果死了,她絕對不會去找言蕭了,不對,應該會去托夢一次,讓他好好生活,以後再娶個好女子,養兒育女,要記得一輩子開心。

        接著,她就要日夜去嚇言老太太跟孟氏,絕對要讓她們嚇得日夜不得安枕。

        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可以的話,希望事情早一點結束。

        言蕭,你快點來,我想回家。

        卓正俏覺得自己錯了,以為三五天可解決,沒想到轉眼都十天了。

        荒謬的是,她們四個女子不但都沒人來救,還又多了一個人質,薛太太,三十歲左右的年紀。

        不得不說年紀有差,唐太太跟薛太太都鎮定得多,陳小姐跟李小姐就很慌亂,尤其李小姐,一講起婚事就落淚,卓正俏也很同情她,可是沒辦法,她自己也很為難。

        十天不短,因為大家的傷都好得差不多,因此所有人的腳底又被劃上幾刀,那個痛啊,真言語無法形容,椎心刺痛。

        而且既然是肉票,當然也不會被當成人看,沒得洗澡,沒得洗臉,衣服都髒得不行,李小姐似乎因為打擊過大,還發了低燒,卓正俏求那婆子給點藥,那婆子就樂得這些名門太太小姐求自己這低賤的婆子,見卓正俏那樣富貴的打扮卻低聲下氣的不斷拜託,得意得不行,高興過後給了兩顆藥。

        李小姐吃了,果然好些,至少清醒得多。

        李小姐淚眼汪汪,「言二少奶奶,謝謝你這兩日照顧我,若我們都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請母親上門報答。」

        「別說這些了,摸起來還是有點熱,再喝點水。」

        李小姐乖乖喝了,躺回稻草上,眼淚又流下來,「我以後回去再也不跟我爹娘賭氣了,我要好好孝順他們。」

       「這就是了,只要爹娘在,什麼都不用怕。」

        唐太太微笑,「言二少奶奶真好。」

        「我們都這處境了,不彼此照顧,難不成看著自己人一個一個倒下。」

        窗外的天色漸黑,早春寒冷的空氣又滲進來,卓正俏把自己縮成一團,十日吃不好,都瘦了,腰帶多出一大圈,心想,言蕭你怎麼還不來啊,我的腳底疼死了,我不想被劃第三次,鞋底都是血跡,一層一層沾上去,自己看了都覺得可怕。

        卓正俏一邊想,一邊睡意漸起。

        迷迷糊糊睡到一半,突然有人搖醒她,「言二少奶奶,你聽聽是不是有聲音?」

        是薛太太。
   
        卓正俏屏氣凝神,真的,隱隱約約聽見呼喊與打鬥聲,雖然很小很遠,但那絕對不該出現在荒山上。

        卓正俏一下清醒,有人來救她們了?

        連忙把唐太太,李小姐,陳小姐,薛太太都喚醒,幾人把門拴好——不知道是官兵還是哪戶人家請了鏢局的人殺上來,但總之,她們這幾個肉票都很危險,說不定就會被抓來當人肉盾牌。

        陳小姐十分興奮,「一定是我爹。」

        卓正俏想,大概也是,畢竟這邊只有她一個官家小姐,而且她娘是大理司直最寵愛的姨娘,就算大理司直捨得一個女兒,那姨娘肯定也捨不得,會求著老爺想辦法救回來。

        喧鬧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眾人又期待,又害怕,五人縮在角落,手握著手,沒人講話,但卻都能感覺得到那種的緊張氛圍。

        卓正俏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砰的一聲,什麼摔在門上。

        火光透過窗子,把柴房照得比平日夜晚要亮得多。

        砰砰砰砰,有人敲著木門,「出來。」

        不喊還好,一喊五人全部往後縮了不只一點點。

        「是不是在裡面,把門打開,我們是來救人的。」

        聽起來更可疑了。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同時連呼吸都變得小聲許多。
   
        就在這時候,卓正俏聽到讓她不敢相信的聲音——

        「正俏?你在裡面嗎?」

        言蕭!

        是言蕭!

        他來救自己了。

        卓正俏起身想跑去門邊,但腳底太痛,一下跌在地上,連忙爬過去把門打開。

        門開的瞬間,外面十幾支火把明晃晃的,她已經適應柴房的黑暗,陡然看到明亮,整個人往後縮去。

        言蕭往前幾步,一下把她抱住,「正俏。」

        卓正俏摟住他的脖子,憋了幾日的眼淚一下流出來,「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嗚……」

        「對不起,來晚了,這幾日很害怕吧?」

        「……嗯。」

        「這裡太隱蔽,那些土匪留的信息又不多,所以找了好多天。」言蕭緊緊抱著她,「你沒事就好,我就怕晚來一步,會遺憾一輩子。」

        卓正俏突然聞到血腥味。

        原本以為是自己鞋子傳來的,但又覺得不對,這血腥味太近了,她連忙把言蕭推開,仔細檢他,這才發現他左臉頰有個刀傷,雖然血已經停了,但流得整個脖子都濕潤,一看這樣,眼眶又紅,「你怎麼自己來了,又不是衙役,也不是武師,要怎麼跟土匪打,現在都受傷了,疼嗎?」

        言蕭笑著搖頭,「見到你,不疼。」

        卓正俏這才想起一件事情,自己髒了十天,沒洗澡,沒換衣服,其實很臭,連忙推了他一把,「離我遠點。」

        言蕭不明所以,「怎麼了?」

        「……我十天沒洗過澡了……」

        言蕭大笑,把她拉回懷中,「還以為什麼大事呢,就這點事情,我找到你了,誰還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說了一會話,言蕭想拉她起來,卓正俏道︰「我走不了。」

        言蕭這才發現屋內的女子踉卓正俏都是跪在地上的,有個年輕女子甚至是爬著出來,心裡一凜,摸了摸她的小腿,沒斷,腳踝也是好的,看到鞋子那滿出來的血跡,瞬間懂了——

        為了防止逃跑,她們的腳心都被劃破了,所以人人走不得路。

        他把卓正俏抱了起來,「我帶你回家。」

        卓正俏十日落難,此刻在丈夫懷中,只覺得心安,舒服,看著他臉上為了救自己留下的傷痕,內心又捨不得。

        但這也許是老天給的試煉,他們夫妻經過這考驗,以後會更親密無間。

        卓正俏問起是怎麼找到她們的。

        言蕭道︰「原本想報官,但想著報官速度太慢了,一層一層上去,等真的公文出來,恐怕要好幾個月後,所以我請了京城幾間鏢局的鏢師出來幫忙,只知道這一帶以前有過土匪出沒,但山頭太大了,還得請獵戶幫忙認路,直到昨天才發現入口,但因為是白天,怕打草驚蛇,一直等到晚上他們睡了,這才攻進來。」

        「下次這種事情,你記得在後面就好,你臉上的傷,不知道能不能好。」

        「不會有下次了,以後你出門,我會給你配給幾個女武師,就算不能保證無恙,至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不管。」

        言蕭說著,還是十分憤怒。

        如果說讓卓正俏被押走,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那至少事後在他詢問時要盡最講楚好讓他有線索,祖母跟母親年紀大受不住驚嚇就算了,那個孟氏才二十幾歲居然也裝病,他幾次派黃嬤嬤去問,到底匪人幾人,什麼模樣,哪裡口音,那孟氏居然說完全不記得,後來甚至說懷孕不舒服,不見。

        若是那孟氏早點說出匪人是外族口音,那麼他根本不用找這麼久,這附近二十年前就有一群外族人聚集。

        卓正俏伸手撫平他的眉心,「別生氣,我活著呢。」

        「你要是不在,土匪窩我一定端了,還有那孟氏,也別想好好活著。」

        「別氣,真的,跟那種人生氣不值得,我好好的,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雙手攬著丈夫的肩膀,耳朵靠在他胸口,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怦怦,怦怦,內心漸漸放鬆。

        卓正俏,不用怕了,你正在丈夫懷中,很安全。

        十天沒有好好休息,此刻一旦放心,就覺得倦意湧上,閉上眼睛,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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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爛攤子自個兒收

        卓正俏回到言家,卻發現家裡有另一件好事在等她——全嬤嬤跟花好月圓都沒死,只不過受了重傷,都在療養。

        卓正俏一聽,馬上就要去看,也顧不得自己還沒梳洗。

        後罩房中,全嬤嬤,花好,月圓,三人都躺在通鋪,由全嬤嬤的女兒照料。

        三人一看卓正俏由言蕭抱著進來,摀著還沒好的傷口就要下床,兩丫頭馬上哭出來,全嬤嬤也是老眼含淚。

        「老天保佑,小姐沒事。」全嬤嬤又是哭又是笑,「不然老奴死了也無法交代。」

        卓正俏連忙道︰「全嬤嬤,別這樣說。」

        言蕭把她放上通鋪,主僕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小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花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只恨奴婢當日已經昏了過去,不然好歹跟著小姐一起被抓,也免得小姐一個人害怕。」

        月圓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都沒事,太好了。」卓正俏內心喜悅已極,「我當時見後面馬車下一直有血流出來,還以為你們都不在了,現在能活著真好。」

        月圓突然驚呼,「小姐的鞋子——」

        都是濕了又乾的血跡,黃褐色的,暗紅色的,還有鮮紅色的,一層層疊著。

        她們也聽過一些土匪的手段,這下全想到了。

        全嬤嬤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這下更白,「小姐快些回房,請大夫來看看,千萬別留了疤痕。」

        卓正俏倒是不在意,「肯定留疤了,不過沒關係,撿回一條命比什麼都好。」

        後來在全嬤嬤再三催促下,卓正俏才讓言蕭抱回房中。

        下人自然已經準備好熱水。
   
        卓正俏正想著花好月圓現在連床都不能下,難道讓黃嬤嬤幫自己洗?有點尷尬,但要是讓人家知道一個二少奶奶居然沒人幫手,傳出去是言蕭沒面子。

        正當考慮的時候,卻見言蕭把她抱往洗浴間。

        卓正俏摟著他的脖子,笑問︰「你抱我進來,難不成要幫我洗?」

        「那是,我是你丈夫,我不幫你洗,誰幫你洗。」

        卓正俏原本只是開玩笑問問,沒想到言蕭真有這打算,一下子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又有點高興。

        東瑞國男尊女卑,只聽過妻子服侍丈夫洗浴,沒聽過丈夫服侍妻子。

        好,她卓正俏就當東瑞第一人。

        饒是已經當了半年的夫妻,在床鋪以外的地方解衣服還是有點害羞,燭火很亮,照得浴間明晃晃的,好像白天。

        外衣,中衣,然後是裡衣。

        她知道這不是臉紅的時候,但完全控制不住。,

        言蕭先舀水把她腳上的斑斑血跡洗乾淨,小心翼翼的,一點都沒踫到她的傷口,然後敷上一層藥,這才抱著她進入浴桶。

        一碰到熱水,那真是整個人舒服了,往下一沉,讓熱水淹過頭臉,這才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氣,「真好。」

        言蕭拿過牡丹露水給她洗頭。

        她就靠著木桶,身心完全放鬆。

        木梳一下一下的梳著頭皮,舒服得要上天。

        洗完頭,言蕭粗手粗腳的給她盤起來,然後拿著布巾洗她的頸子,洗她的背,「瘦好多。」語氣中有著滿滿的疼惜。

        「放心,我這幾日一定好好吃東西,包管一個月內胖回來。」卓正俏突然想到一事,「對了,這事情我娘家知道嗎?」

        「沒有,我已經封鎖消息了。」

        「那就好,我娘身子不好,真不能再受打擊了。」

        言蕭沒說的是,老太太等三人回來後,有一封給卓家的信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寫好了,所幸房門已經是他的人,也夠機警,攔了下來,他一看是孟氏寫的,講述怎麼遭難,卓正俏如何被抓,現在生死不明,然後還假惺惺的要卓太太保重。

        所以他決定以後不會再幫孟家了。

        以前幫孟家,是因為言祝相求,言蕭希望家裡和平,所以答應哥哥,在生意上提點一下孟家。

        可沒想到一來一回把孟家養慣了,好像以為他言蕭真欠了孟家什麼,孟氏如此不知好歹,家裡就讓她一個人負責去。

        言蕭也寫了信給孟家,說孟氏對自己妻子無禮,孟家之事,以後不再插手。

        孟家這幾日都有派人到言家要拜訪,但言蕭不想見,他這個小叔不能收拾孟氏那個大嫂,但孟家的人可以收拾自家的女兒。

        不過這麼糟心的事情,沒必要讓正俏知道。

        洗好澡,言蕭抱著她出浴桶,想給她穿衣服,卻是沒辦法了,他這輩子連自己的衣服都沒穿過,當然不可能幫人,只好叫黃嬤嬤進來。

        回到房間,大夫自然早就在那邊等了,是一位姓歐陽的女大夫,專門替大宅的太太奶奶治病,醫術好,口風也緊。

        就見她拿著燭火仔細端詳卓正俏受傷的腳心,又按按她的腿,膝蓋,讓她伸伸腳,一番詢問後說應當只是皮肉傷,養一養就會好,只不過因為沒有及時醫治,會留疤。

        言蕭內心大石落了地,以後不影響走路就行,留疤什麼的他倒是不在意。

        歐陽大夫開了口服藥,說回去做敷料,中午以前會派童子送來,這便離開了。

        一夜奔波,夫妻總算可以躺著,卓正俏整個人被言蕭抱在懷中,男人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背,一下親她臉頰,一下咬她耳垂,她笑得不行。

        「還笑,我這幾日都擔心死了。」

        「我是因為高興嘛,能這樣兩個人一起,真的好幸運,好幸福,土匪簡又冷又餓,真難捱,還是回到家裡好,你在,我什麼都不用怕。」

        言蕭被她最後兩句哄得十分舒服,「那是,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出來。」

        「所以我只是餓而已,一點都不擔心,一次也沒哭過,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放棄,一定會把我找到。」卓正俏蹭蹭丈夫的下巴,「辛苦你啦。」

        言蕭親親她額頭,「我算什麼辛苦,你身上都沒幾兩肉了。」

        他怎會不知道妻子喜歡美食,一個喜歡美食的人突然變成一天兩頓,還一定只有粗食,怎麼受得了,而且也不知道土匪會怎麼對自己,肯定害怕吧,所幸腳掌上的傷只是皮肉傷而已,不然他要心疼一輩子。

        兩人能這樣寧靜的在床鋪上相擁,真是老天保佑——不過言蕭也想到一件事情,土匪怎麼這樣剛好就劫到言家的馬車,一般商戶出門拜菩薩而已,又不是一路敲鑼打鼓搞得人盡皆知,誰會知道?

        京城有大官,有富可敵國的商人,言家的馬車其實不算特別華貴,他要是土匪,肯定劫車家、曾家那樣的大戶,言家在京城,真的不算特別。

        到底是誰——

        卓正俏修養了十餘日,終于把腳心上的傷養好,都已經結痂,又自己落了痂,現在除了疤痕,也不覺得有哪邊不對。

        當然,一旦病好就得開始盡孝——卓正俏也不是裝死的個性,心想反正逃不過,還不如早早開始。

        時序進入晚春早夏,已經不需要穿到錦衣,穿著雙面絲繡交領襦裙,不是花好月圓在身邊,真的沒辦法那樣貼心,但想想,言蕭給她找的喜華跟清竹也已經夠努力了,畢竟不是打小伺候,弄成這樣還行。

        看到喜華有點戰戰兢兢的樣子,卓正俏笑說︰「挺好看的。」

        喜華鬆了一口氣,「謝謝二少奶奶。」

        卓正俏起身,深吸一口氣朝老太太的松柏院過去。

        進入松柏院時,孟氏跟言太太都已經在了,卓正俏心想,這言家到底多討厭他們夫妻,明明是辰初的時間,她也確定自己絕對沒有遲到,但言太太早了,孟氏也早了,所以就是她不好。

        卓正俏過去行了屈膝禮,「媳婦來晚了,還請母親見諒。」

        言太太打量她,「可都好了?」

        「回母親,已經大好。」

        言太太神色不太自然,「那就好。」

        卓正俏自然沒忽略那點神色,心想,又怎麼了,話說回來,她一直覺得言老太太跟言太太好像在哪見過,昨天想起來了,她倆像伊藤潤二筆下那種怪里怪氣的母親,好像不知道要怎麼好好說話一樣。

        算了,卓正俏,你是一個成熟的人,不要跟她們計較。

        「還是弟妹好福氣。」孟氏一臉不懷好意的樣子,「我聽說唐太太被送到佛寺出家了,那個什麼大理司直的陳小姐也是出家了,薛太太前幾天已經到鄉下去住,李小姐雖然不知道怎麼樣,但猜想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幾人落難土匪窩,只有弟妹還好端端的住在家裡,果然有丈夫疼愛的人就是不一樣。」

        「所以呢,大嫂覺得我該出家嗎?」

        「出家當然是最好,畢竟我們言家的聲譽擺在那裡,有個在土匪窩待過的媳婦,傳出去與不好聽。」

        卓正俏都氣笑了,「我還沒怪大嫂當日跟土匪說抓我呢,大嫂反而怪我平安歸來,這天底下可有這道理?」

        孟氏被抓到痛處,有點尷尬,但又不甘心,「我說的可有錯,二弟果然花了大錢去找,弟妹不知道吧,光是鏢師、武師就請了上千人,整片山頭翻找,一下子就去了五千多兩銀子,那可是我們言家一年的開銷哪。」

        「言家現在是言蕭當家,他賺的銀子,憑什麼不能用?」

        「你、你……」孟氏說不過,轉而向言太太,「婆婆,您看看她,因為二弟幫家裡一點忙,她就這樣目中無人。」

        言太太道︰「好了,你弟妹剛剛回來,你這大嫂怎麼不懂疼惜她,還是你覺得當初應該自己被抓,讓祝兒去找你?」

        對言太太來說,現在心情是很複雜的。

        她也覺得當初讓卓正俏被抓,身為一個正常人,內心還是有點愧疚,但看到言蕭散了大錢去找又有點不是滋味,可是啊,她畢竟信佛,相信天道好輪迴,因此每每有惡毒的想法,立刻又會告訴自己不應該。

        老實說,在土匪窩待過的媳婦,她也不想要,說出去都丟人,可是卓正俏會遭難,主要也是因為自己跟土匪說了抓她。

        她後來打聽,唐太太跟薛太太都是跟著晚輩一起出遊時被抓的,車子上都有新婚的媳婦跟貌美如花的女兒,兩個中年女子想著自己已經成親生子,人生都過了大半,也沒什麼好遺憾,所以自願跟土匪走,只求放過媳婦跟女兒。

        因此外面的話也傳得很難聽,都說言太太為自己,不管剛剛新婚的媳婦。

        現在她看到卓正俏就想起聽到的那些流言蜚語,內心很不舒服,但又知道自己是問心有愧。

        唉。

        內廊傳來熊嬤嬤的聲音,「老太太來了。」

        眾人連忙起身。

        就見言老太太扶著大丫頭的手,一步一步緩緩走出來,看到卓正俏,臉色不是太好看,但還是勉強忍了,沒有當場發作。

        孟氏一下子就上去,「哎喔,祖母您怎麼了,今日氣色不太好。」

        「還是你孝順,一眼就看出來我昨晚睡不好。」

        孟氏巴結,「祖母可是家裡的主心骨,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呀。」

        「主心骨?我看哪,主心骨早就換人當了,家裡一下去了五千多兩銀子,我居然都不知道,唉,老了,兒孫都不把我當人看嘍。」

        卓正俏真的很無奈,「祖母,那些銀子只是跟庫房借用,夫君後來也補回去了,中饋一兩銀子都沒少。」

        言老太太哼的一聲,「那他還真有錢,一口氣就是五千兩銀子。」

        「祖母,掌家的人可以扣下兩成進自己的小庫房,這在我們言家行之有年,您也知道,夫君掌家多年,總不可能連五千兩銀子都沒有。」

        「他真好,老太婆連十兩銀子都要斤斤計較,想著孩子辛苦,他卻一下花了五千兩,怕人家不知道一樣。」

        「祖母,這五千兩不是夫君傳出去的啊,這個家能看中饋帳本的除了您,只有公公婆婆,外人無法知道,若是祖母自己不小心說出去的,千萬不要讓夫君背鍋,我跟夫君不過晚輩,真擔不起這樣的罪過。」

        言老太太扁扁嘴,不太高興——事實上,就是她講出去的。

        想讓自己兒子知道二孫言蕭有多奢侈、多不孝、多不像話,好讓兒子把家裡給長孫言祝,言祝聰明伶俐,他才適合掌家。

        兒子只說,要救人呢,先挪用一下沒關係。

        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她發作前,言蕭已經把銀子補回來了,理由也很正當——鏢師要拿現銀才肯出動找人,他那裡都是千兩一張的銀票,兌不開,所以先挪了庫房的幾箱碎銀子,後來直接用銀票補回來。

        可惡。

        還有這個卓正俏,她哪裡值得五千兩,在土匪窩過了十天,遭遇了什麼也沒人知道,說出去都丟人,怎麼不死了算了——言老太太刻薄的想。

        「蕭兒媳婦,你就沒一點表示嗎?」言老太太不悅。

        「我?表示什麼?」

        「唐太太跟陳小姐出家去了,薛太太到鄉下去住,你一樣在土匪窩待過,你怎麼好意思還留在言家,我們家世代清白,沒有這樣的媳婦。」

        卓正俏有點傻眼,但回神過來又有點不高興,「孫媳婦又沒錯,何必要出家或者去鄉下?」

        「女戶清白最為重要……」

        「我們十日都待在柴房,互相可作證。」卓正俏不客氣的打斷,「夫君一句話都沒問過我在哪,老太太請也不用這麼費心了。」

        「他糊塗,我可不糊塗。」

        外面一個中年娘子匆匆進來,「老太太,福泰郡主派人來了,說找家裡的老太太跟二少奶奶。」

        眾人都驚訝,福泰郡主?那可是敬王爺唯一的嫡出郡主,言家雖然是皇商,但能來往的也是八品官,九品官就很好了,福泰郡主這種位階,想都沒想過。

        一向喜歡攀富貴的言老太太健步如飛的往外走,「蕭兒媳婦,快點,莫讓福泰郡主的人久等。」

        言太太跟孟氏想看個究竟,自然去了。

        福泰郡主送了一大堆禮物過來,總共十二擔,除了金銀之外,還有各種珍稀齊物,六尺高的珊瑚,瑪瑙做的薰香球,翡翠如意,還有錢也買不到的珍貴藥材。
   
        言老太太看得眼都花了,當然最主要的是福泰郡主的意思啊——東瑞國不管尚公主,尚郡主都可以為官,福泰郡主的丈夫是太子少師,算來是太子的人馬,這要是能牽上什麼關係,言祝的前途可就飛黃騰達了。

        就見福泰郡主府裡的嬤嬤恭恭敬敬的,「見過言老太太,言二少奶奶,我家小姐落難,讓言二少奶奶費心了,郡主照顧小姐,分身乏術,所以老婆子僭越,代鏢我家郡主送禮物過來,還請言家笑納。」

        言老太太十分熱切,「這位嬤嬤,老婆子糊塗,還請您說明白些。」

        「我家郡馬姓李,這次小姐本是去拜訪未來的婆婆,沒想到遭難,還發了燒,要不是言二少奶奶求藥,郡主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小姐,這些禮物是小小心意,還請言家切勿推辭。」

        卓正俏想起來了,是那個發燒的李小姐,「那李小姐的婚事……」

        那嬤嬤笑說︰「齊家不介意,只不過小姐受驚,要延後舉行。」

        「那就好。」

        卓正俏放下心來,那真心誠意自然逃不過那嬤嬤的眼神,那嬤嬤又道︰「言二少奶奶好心,只不過此事以後都不好再提,我家小姐是很感謝的。」

        卓正俏自然懂,以後人家問怎麼認識的,土匪窩認識的,傳出去還能聽嗎,日後自然不能聯絡了,「祝福你家小姐一生平安順遂。」

        「我家郡主說了,以後言二少奶奶若有事需要幫忙,盡可上福泰郡主府,這玉珮就是信物,請言二少奶奶留著。」

         卓正俏想起言蕭,於是雙手接過,「那恭敬不如從命,多謝郡主娘娘。」

        言老太太都傻了,怎會有這種事情。

        言家跟福泰郡主府雖然有了關係,但牽線人卻是蕭兒媳婦,還有那塊玉珮如果給自己多好,她就馬上給祝兒求官……

        她原本想讓蕭兒媳婦去鄉下住的,現在想來是不行了。

        言蕭真是老天派來剋她的,他那樣不討人喜歡,媳婦也不討人喜歡,偏偏運氣又好,想想簡直可惡。

        言老太太這下不能提去鄉下還是出家的事情了——卓正俏手上有福泰郡主的玉珮,都不知道多好用,讓她拿出來給言祝求個官,不是挺好,想是這樣想,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能等著過一陣子再說。

*             *             *

        時序進入夏天,京城開始悶熱起來,卓正俏卻在此時飲食不思,言蕭自然緊張,好不容易養回一點肉,不過幾天就沒了,請了歐陽大夫來看,一診卻是有孕了。

        夫妻倆十分高興,連帶著賞了院子的下人多一個月的月銀,這樣的好消息自然馬上差人去跟長輩報告。

        言老爺跟言太太來得很快。

        言老爺一臉喜色,「幾個月了?孩子可好?」

        言蕭笑著,「大夫說孩子挺好的,心跳得有力,只不過正俏太,得多吃一點,母親如果不長胖,孩子也沒辦法大。」

        「媳婦,你可得多吃。」言老爺一臉殷殷企盼,「祈子經要好好抄寫,這回一定要給我們言家生個男孫。」

         卓正俏看公公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回答道︰「媳婦盡力。」

        言太太神色複雜,兩個雖然都是親生兒子,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偏疼言祝,言祝怎麼看都怎麼好,她也知道下人都說言祝沒用,遊手好閒,但自己就是覺得他只是缺少機會,總是勸老爺也給言祝一個機會吧,老爺卻總是不肯,她也知道言蕭是個好孩子,這幾年為了家裡很辛苦,但就是無法真心疼愛起來。

        言祝那邊已經九個女兒了,想想都頭疼,不知道怎麼跟宗親交代。

        蕭兒夫妻在家裡安安靜靜的,現在終於也懷上,是好事,但她無法開心,想到媳婦曾在土匪窩待過,她就不舒服。

         可是,自己這母親也沒替蕭兒做過什麼,難得他娶了自己喜歡的女子,這些日子他模樣都比以前開心很多。

        言太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一點,「老二媳婦,你就好好照顧身子,這陣子就不用去盡孝了,我會跟你祖母說的——」

        「誰說不用來盡孝,我怎麼不知道這個家現在有人比我大?」是言老太太的聲音。

        卓正俏連忙從床上爬起,來不及穿鞋,只好光腳踩在地板上。

        她以為言老太太只會派熊嬤嬤來意思意思一下,沒想到居然親自來了,果然孩子的魅力真的很大啊……可是看到言老太太的臉,又不是那回事。

        嘴角下垂得可厲害了,陰沉得很。

        卓正俏奇怪,討厭言蕭討厭成這樣嗎?連他有孩子都成錯事?

        言老太太緩步進來,直接在繡墩上坐下,「有孩子?幾個月了?」

        言蕭回答,「兩個月。」

        老太太哼了一聲,「這孩子不能要。」

        「祖母!」言蕭的聲音充滿不敢置信,「這可是孫兒第一個孩子。」

        「第一個孩子,哼,我讓你媳婦留在言家是另有打算,不代表我對她被擄的事釋懷,兩個月的孩子,這裡有誰不知道你媳婦兩個月前在哪裡?待了十天哪,不要說十天,就連一天都不成。」言老太太一臉不屑,「總之讓你媳婦喝藥,我留她已經是大恩,萬萬不容許亂了我家血脈。」

         卓正俏只聽得腦門發熱,正想懟上去,言蕭卻先開了口,「祖母,正俏是孫兒的媳婦,您羞辱她,無異羞辱我,還請祖母收回此話。」

        卓正俏喘著氣,「我……我……」太生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言蕭這時候握住了她的手,拇指輕輕劃過她的手背,給她一個安定的笑容,又溫柔,又霸道,好像在說︰別怕,我在呢。

        言老太太一臉不容商量,「熊嬤嬤,去熬藥。」

        「祖母若是容不下我們夫妻,我們可以走,除了幾個貼心下人,一樣事物也不會帶出門。」言蕭平靜的丟下一顆深水炸彈。

        誰也沒想到言蕭會在這時候扔出「分家」這個話題。

        而且除了人,沒有要帶走什麼。

        言老爺皺眉,「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個家不能沒有你,你跟你媳婦都給我好好待著。」

        言老太太也怒了,「我又沒說什麼,這樣就要分家,我說的有錯嗎,蕭兒,你捫心自問,你就沒有想過?」

        「孫兒沒想過。」

        言老太太更是不高興,「是,我心胸狹窄,只不過我得告訴你,我就是你祖母,我們東瑞國以孝立國,你今日不讓媳婦喝這藥,就算你想分家,我也會到處說你不孝,讓你無法立足,怎麼樣,喝,還是不喝?」

        言老爺道︰「母親,別這樣,您不喜歡蕭兒夫婦,讓他們分出去,讓祝兒一家承歡膝下,不也挺好的?」

        「挺好?哼。」言老太太冷笑一聲,「分家之事你就別想了,好好的替這個家賺錢,等將來錢夠了,足以讓祝兒一世無憂,再來說別的吧。當然,如果蕭兒媳婦願意替祝兒跟福泰郡主求個官又另當別論,總之,你祖父不管這個家,不過我管,我得管得好好的,將來死了,也好對祖宗交代。」

        卓正俏快氣暈了,怎麼會有這種人,言蕭明明就是言老爺跟言太太生的,爹娘各像一半,血緣都不用懷疑,為什麼這個家的人除了言老爺都不喜歡他?

        明明知道言祝無能,扛不起這個家,又怪言老爺偏心,不肯給言祝機會,想想也知道怎麼可能,言祝是長子,最剛開始一定是給他試過,但無論如何他都抗不起來,這才會輪到十四歲的言蕭頭上。

        言蕭聽到祖母這些話,又不知道該有多難受。

        明明白由的偏心。

        清楚楚的嫌棄。

        若有理由還好,偏偏是沒理由的。

        「夫君,老太太要說讓她去說,大不了我們不在京城居住,去江南吧,江南挺好的,風景秀麗,冬天也沒這樣冷,還有,上回騎馬不盡興,我還想去褚壯的馬場再挑一匹,好好享受一下騎馬的樂趣。」

        言蕭看到妻子這樣努力的想讓他打起精神,內心一暖,「你還敢?」

        「當然還敢,你在,我不怕。」

        言蕭心想這樣真好,世間上的事情大抵沒道理,大哥有了祖母跟母親的偏愛,卻沒有一倘知心人,而他在言家雖然不受待見,但卻有傾心相愛的妻子。

        言老太太兒狀大怒,「沒聽見我說什麼嗎?要是分家,你就別想立足,就算到江南,我也會派人去江南把你的好名聲散布開來。」

        事情這樣,卓正俏也豁出去了,「那我就去求福泰郡主,天天派人上門打言祝三個板子,打得他今生無法下床,想必祖母見愛孫如此,一定高興。」

        言蕭一怔,笑了。

        言老爺愣住,這算什麼,祖母逼二孫,二孫媳請人打大孫?

        言太太這下臉卻不好看了,倒不是因為卓正俏,而是因為言老太太——她們早商量好,要哄得卓正俏拿玉珮出來替言祝求官,現在老太太卻忘了這件事情,只顧著自己大發威風,言祝的前程都要沒了。

        聽到卓正俏要打自己最疼愛的言祝,言老太太眼睛都紅了,「你敢?」

        「祖母敢說言蕭不孝,那我也敢,反正打人的是福泰郡主的人,關我什麼事情,莫不成祖母還要告福泰郡主嗎?」

        言老爺看著實在不像話,「母親,老二媳婦,你們一人少說一句,我們都是一家人,怎麼搞得像仇人似的。」

        卓正俏心想,這句還像人話。

        言老爺想了想,「我是一家之主,我來說,蕭兒的事情讓他自己作主,我們就別管了,孩子都已經二十歲,還吵這個。」

        「不行。」言老太太一拍桌,「這孩子留不得。」

        言蕭拉著卓正俏,兩人給言老爺行了禮。

        言蕭道︰「父親,兒子不孝,得先搬出去了,兒子的住處您也知道,等孩子出生,您一定要找時間來看。」

        「蕭兒——」言老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除了心疼這孩子,他自己也很苦惱,生意交給言祝肯定不行,三年就會倒,難不成自己又要回去看帳本,過著南北奔波的日子?那真苦啊。

        沒當家的人都不知道當家苦,還以為掌家風光呢,傻子才以為掌家風光,在家舒舒服服當大老爺,那才是人生樂事。

        言蕭一個手勢,月圓連忙過來給卓正俏穿好鞋子,兩夫妻牽著手就要往外走,言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沒講,之前隱瞞,是希望家庭和樂,但如今祖母逼我走,我便也沒這顧慮了——當初貢茶的鐵罐之所以出問題,是大哥有意所為,故意讓兩層鐵剩下一層鐵,讓茶葉受潮,主要還是想要讓我丟了掌家的位置,這件事情我以前沒說,但若以後我聽到了什麼,我會說的。」

        言老爺震驚,「真的?是祝兒?」

        「千真萬確。」

        言老太太卻是不信,「空口說白話誰不會,想陷害你大哥,省省幹!」

        「我自然是有證據,祖母不相信的話,盡可一試,只不過到時候若大哥進了大牢,可別怪孫兒,還有,看在父子一場的分上,兒子還是想提醒父親,對大哥好一點,因為大哥能逍遙的日子不多了。」

        言老爺自然知道這兒子性子,沒事不會這樣說,於是緊張問道︰「蕭兒,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麼?」

        「土匪之所以劫車,是因為大哥賭輸了四千多兩又還不出來,所以才跟土匪透露了家眷上香的風聲,其他幾戶也都是這樣,被賭債所牽累——賭場跟土匪勾結,便有了後面的事情,陳小姐是大理司直之女,李小姐是福泰郡主之女,此事不會善了,所有把家眷消息賣給賭場的人都在名單裡,我已經跟福泰郡主確認過,大哥坐牢是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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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10: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老爺太太新生活

        言蕭與卓正俏兩夫妻手牽手出了門,跟言家的鴻溝是深了,但感覺卻是海闊天空——總算要離開這個不歡迎他們的家了。

        言蕭笑說︰「我的宅子雖然小得多,不過以後可以再買,總之,以後不會虧待你的。」

        「我們才兩人,那宅子已經夠大了,十間大屋啊。」

        言蕭看著她的肚子,一臉溫柔,「等孩子出生,總要有地方讓他跑啊。」

        卓正俏摸摸還扁扁的肚子,內心柔軟已極,她知道言蕭對自己好,可沒想到情深如此,言老太太這麼多年的冷淡他都受了,卻因為言老太太羞辱她,他終於跟祖母翻了臉。

        兩人走出胡同,找了最近的客棧休息——言家離言蕭自己的住處還很遠,走路不可能到。

        客棧是有馬車的,只是比較貴,但言蕭當然不會在乎那一點銀子,付了錢,這便把妻子扶上車,說了大概的地方,馬車就緩緩前行。

        卓正俏靠著丈夫的肩膀,「你什麼時候知道我被抓是因為言祝的賭債?」

       「一陣子了,不過因為賭場是上府司史開的,查到那邊時路就斷了,無論我開價多少,對方都不願意再透口風,我便是請福泰郡主幫忙,沒想到郡主家的準女婿,齊家那邊的少爺也在查,兩邊兜上,衙役因為頂不住福泰郡主的壓力這才說了——這事牽扯上郡主之女跟大理司直之女,是不可能善了的。」

        卓正俏想起來還是很氣,「你說這言祝到底什麼毛病,吃好喝好供著,非得弄得一家雞飛狗跳才高興。」

        「我一向不懂他。」言蕭連「大哥」兩字都不願意說了。

        從小到大,他就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小時候還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祖母跟母親只愛大哥,不愛自己,後來有次偷聽到大人說話,原來是他出生時母親難產,差點母子一起去,好不容易孩子出來,院子又墜下了幾隻死烏鴉——祖母信術士,術士說這孩子不祥,母親就更簡單了,難產,這孩子就是來讓母親受罪的,以後也不會孝順。

        也是剛好,他一出生,祖父就把家裡的一切放給父親,雲遊去了,祖母被氣得病了一場,回想起來,就把這事情怪罪在他身上,是因為這不祥的孩子,自己才會生病,他一定是來剋自己的。

        那時言蕭才六歲,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祖母不喜歡他,母親也不喜歡他,可是父親很好,從不吝嗇給他關心,他就靠著父親這點關心,慢慢長大。

        等十二歲開始接觸家裡生意,十四歲正式接手,大家都說他越來越威嚴,可是他卻越來越寂寞,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天生一張凶臉,不管男女,看到他的臉就怕,不是遠遠躲去,就是低著頭一句不說。

        他對人生都沒什麼企盼了,錢他有了,真的不缺,至於家人……出生時辰各種大凶,只怕也沒小姐願嫁,想著將來買幾個丫頭來生孩子就好。

        他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沒想到卓正俏出現了。

        不正經,不怕他,「這位大哥,我們是外地人,不知道馬車要先預定,我的丫頭發燒了,兄台能不能稍我們一程。」

        三更半夜的又來敲他門,「這位大哥,我的丫頭發熱了,請問你可有傷寒藥?」

        真奇怪,不過一個丫頭而已,也要親自出來討藥?

        但他還是給了,以為只是萍水相逢,沒想到兩人的緣分會這樣深——想著她扮那樣久的男裝,覺得她調皮,可是想想因為這樣,自己苦惱了許久,又覺得有點好笑。

        自己當時那樣認真的煩惱著,「許月生」那樣靈動可愛,自己也喜歡,可偏偏跟自己一樣是俏男子。

        想來最高興的時候,應該是在許家見到她一身女裝吧。

        真是女子!

        雖然自己當時還有「前妻卓氏」的事情還沒上門道歉,但還是忍不住歡喜,卓氏的事情他可以解決,可男女之事他卻解決不了,現在老天給了答案,真是太好了,他平淡的人生終於有了所謂的幸運。

        現在也是。她靠著自己,他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他不缺銀子,他們可以做其他生意,或者搬到江南居住……江南好像有點遠,岳母就正俏一個女兒,總要讓她們母女常常見到才好,或者半年住京城,半年住江南,這樣好像比較可行一點。

        馬車搖搖晃晃兩個時辰,終於停下。

        言蕭小心翼翼扶了懷孕的妻子下馬車,敲了敲紅門上的銅環。

        「來了來了。」婆子的聲音,「誰啊?」

        門一打開,見到是言蕭,嚇了一跳,「老爺怎麼來了,老婆子見過太太。」

        言蕭攜著卓正俏的手進去——雖然共有九間大房,只有他住的房間是日日打掃。

        只不過一個男子住的,跟一對夫妻住的,自然差別甚大,現在的房間硬邦邦的,一點居家氣息都沒有。

        言蕭被卓正俏笑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己住,就隨便些了。」

        「我在呢,以後肯定把屋子好好裝飾起來,院子也要種點花,桃花,藤蘿什麼的都種上一些,再弄個葫蘆棚架,夏天在那邊乘涼最好,有人住的地方還是要有點色,都是大樹跟竹子太單調了。」

        「你是當家太太,自然由你作主。」

        「太太啊。」卓正俏一臉新鮮,「沒想到我才十八歲就成了太太。」

        「我也沒想到自己二十歲就變成老爺,不過那個家……就算了,你佈置家裡時,把父親跟祖父的房間也整理起來,我想以後他們會過來小住一下。」

        「我知道,不是我在說,言家長輩真只有公公是正常人,我還沒見過祖父呢,不過能疼愛你,想必是好的。」

        言蕭聽她偏心十足的言論,內心一陣溫暖,想著,老天少給他的,終於補給他了,雖然分家的狀況不太愉快,但他卻很寧靜。

*             *             *

        那日天色變暗時,全嬤嬤跟黃嬤嬤領頭,帶著柏清院共二十六口下人來了。

        全嬤嬤的是卓家給的陪嫁,本就不屬於言家,不過為了清點小姐的嫁妝,所以晚來了。

        至於黃嬤嬤帶的就是言家的人,言老太太原本不答應放,後來禁不起言老爺再三要求,終于還是給了賣身契。

        卓正俏很是高興,都是用慣了的人,她也不想換。

        當下便由黃嬤嬤發派起來,全嬤嬤則負責先把卓正俏的嫁妝放入空房。

        卓正俏當然都不知道,因為懷孕犯睏,早早就睡了。

        雖然換了地方,但丈夫在身邊,什麼也不怕。

*             *             *

        卓正俏就這樣當起太太來了。

        當太太的第一件事情,給月圓跟遠志辦婚禮,又想著花好年紀也到了,問過花好跟平安的意思,兩人一開始雖然都有點驚訝,似乎沒想到對方可以是成親人選,但畢竟也認識了兩年,仔細想想,對方人品還是可以的,自己年紀也到了,於是雙雙願意。

        尋了個好日子,便讓四人一起成親了。

        結果好笑的是,因為親事,大家意外的發現黃嬤嬤那才十四歲的小兒子喜歡全嬤嬤十三歲的小女兒,不過兩人都太小了,要成親得過幾年再說,只是想到黃嬤嬤的小兒子十分有趣,十四歲的少年而已,居然懂得討好女孩子了,喜宴上把自己那份炸湯留了起來,因為全嬤嬤的小女兒就愛那道菜。

        日子過得很舒服。

        肚子開始有點大了。

        有時候會摸到胎動,還不大,但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兒,真是幸福得不行,有時候自己摸肚子,一摸就是一下午,樂此不疲。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消息,上府司史跟賭場勾結陷害出門女子,上府司史直接下獄了,被抓的分別是唐太太的丈夫,薛太太的大伯,陳小姐寄居在府中的堂哥,李小姐的表哥,還有就是言二少奶奶的大伯。

        唐太太的丈夫是獨苗,唐家當人傾力去救。

        言二少奶奶的大伯雖然不是獨苗,但言家也是拚了命要把人從大牢撈出來。

        陳小姐跟李小姐是官家小姐,陷害她倆之人自然是不可能出來的,就算花再多的錢,福泰郡芷跟大理司直也不會善了。

        至於薛家,倒是沒聽說要怎麼樣,應該是直接放棄了吧。

        卓正俏雖然已經遠離言祝,但怎麼說那都是害自己遭難的人,總要知道下落,自己才能心安。

        東瑞閾有一種「行善券」,顧名思義就是替有錢人開脫罪行的東西,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沒惹到官戶,那基本上都好說。

        言家買了五萬兩的行善券,但言祝只是從低等牢房換到高等牢房,後來言老太太一咬牙,直接把中饋的三十多萬兩全買了,那獄吏直接說,還少了點,三十多萬兩的行善券能讓人早點出獄,但五十萬兩的行善券才能馬上出獄。

        言老太太一聽還得了,愛孫怎麼能在那地方待著,逼著兒子賣茶園,言家六十幾座茶園通通拋售,自己的嫁妝也都拿了出來,又讓熊嬤嬤去搜刮言太太的房間,把值錢東西都拿出,就連言梅跟言林一點私房錢也都拿了。

        就這樣硬湊出五十萬兩,終於把言祝從大牢贖了出來。

        可是,言家也什麼都沒了。

        只剩下一棟空宅子。

        茶園沒了,中饋沒了,言老爺的私房,言老太太跟言太太的嫁妝,言梅言林的一點體己——

        言老爺想把宅子賣了,換個小的,賣宅子的錢拿來當生活費,言老太太考慮幾天也只能同意,言家現在連五百兩都拿不出來,不賣宅子是要怎麼過日子,言祝便去辦理,怎麼樣也沒想到宅子一共兩萬多兩的賣銀,言祝全拿了,還勾結了崔家小姐私奔,言家直到崔家人門討公道,才知道這件大事。

        卓正俏知道,言家已經傾覆。

*             *             *

        茶園沒有外流,言蕭全買下了。

        他的小金庫去了十之八九,但這些茶園是他這幾年的心血,也是祖父跟父親的心血,他斷不可能看著言家茶園變成別人家的事物。

        以後,言家還會繼續貢茶,貢茶,但是茶品人會從言老爺的名字變成言蕭,他會成為京城最年輕的皇商。

        言蕭跟她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很是感慨萬千。

        卓正俏握著他的手,「你沒錯,錯的是言祝,不是你。」

        「我真沒想到一個家要倒,會這樣快。」

        「是言祝自己做錯事情,那就要承擔後果,言祝的事情就算你不查,福泰郡主也會查,大理司直也會查,你即使什麼都不做,他也逃不掉,在他跟賭場勾結時就已經注定沒有好下場,只是我沒想到祖母會這樣護著他罷了。」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我已經另外買了宅子安置祖母跟父母親,無論如何,我不能看著他們流落街頭,無處安身。」

        卓正俏微笑,「這樣很好啊,就算偏心,好歹也讓你衣食無缺的長大了,照顧他們晚年的生活本就是應該的。」

        「我還想把言林,言梅,還有表妹嬌寧接過來,她們都要到成親的年紀,言家已經沒落,從我這裡出門可以嫁得比較好,嬌寧經過這次也已經想開很多,不會再跟你搗亂了,你盡可放心。」

        卓正俏想起那三個小姑娘,笑說︰「也挺好的,這件事情她們最無辜,從我們這裡出嫁能嫁得好人家,好歹讓日後好過一點。」

        言蕭心裡放下大石——他們是夫妻,應該有商有量,可是這些事情他全沒跟她商量,正俏能理解他的為難,真太好了。

        他跟言家,有責難,也有牽扯,是說不清的。

        他雖然也怨過祖母跟母親不公平,但還是會想起小時候,祖母跟母親偶爾給他的疼愛,一顆糖,一個蘋果,他當時就可以樂很久了。

        孺慕之情是天生的,他斬不斷。

        看著祖母跟父母親過普通人的日子,他也做不到。

        所以他買了一個兩進的院子,祖母跟父母親,還有大房十個女兒——孟氏前陣子又生了一個女兒。

        總共十三口人,長輩是一人四個下人,小娃是一人一個奶娘,一個丫頭,另外還有十個粗使婆子,每個月的正常開支跟下人的例銀自然是言蕭出,他另外給了父親京城十間鋪子收租,每個月約莫有六十兩的進帳——這樣父親若有什麼額外花用,就不用難堪的跟兒子伸手,雖然沒有以前言家富貴,但也夠了。

        至於孟氏,言祝跟崔小姐私奔那日,她就自請下堂回娘家,大房姨娘不是跑了就是也回娘家了。

        言家亂,言太太也懶得理她們,只替兒子寫了休書,讓孟氏走了。

        兩人說著,都感觸良多——言祝的罪其實不算重,關個七年就能出來了,說不定在牢裡好好反省,日後出來還能重新做人,偏偏言老太太溺愛這孫子,連關一日都捨不得,拚命買行善券,把言家弄垮,結果言祝也跑了,她現在能安適的生活,靠的還是一直討厭的二孫子言蕭,多諷刺。

        言蕭道︰「我有時想起自己從小夠那樣對待,也覺得自己不該管了,但想想總是不忍心——」

        卓正俏笑說︰「你這樣很好,反正那些銀子我們出得起,又何必讓長輩過得艱難,你是男子漢大丈夫,需要跟過去和解,而不是跟過去斤斤計較,你一直放在心上,反而不會痛快,就當是給孩子積福,不要想這麼多了。」

        言蕭被妻子一勸,倒也好了不少,「也是,老想著過去,一點意思也沒有。」

        「是啊,想想以後嘛,我們的兒子還是女兒,再過三個月就要來啦,開心不?」

        說起孩子,言蕭凶巴巴的臉浮現出溫柔,伸出大手撫摸妻子的肚子,「不知道是小哥哥還是小姊姊。」

        「你喜歡小哥哥還是小姊姊?」

        「都喜歡,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喜歡的,不過父親跟祖父耿耿於懷我們言家沒兒子,還是先生個小哥哥吧,讓他們放心。」

        「那我努力些,可如果真沒辦法,你也別失望。」

        「生男生女天注定,雖然說希望先生兒子,但女兒也是我的寶啊。」言蕭臉上笑容洋溢,幸福藏不住。

        卓正俏突然想起一句話,這世間只有愛跟咳嗽是藏不住的。

        真藏不住。

        看言蕭現在,笑得一朵花一樣,被他朋友看到,恐怕都不敢相信,那個以嚴肅出名的言蕭會笑成這樣。

        這就是妻子加孩子的魔力,要成親過後的人才會懂……

*             *             *

        月圓進來稟報,有點困惑,「小姐,姑爺,一位老先生來了,說是姑爺的祖父,想見見姑爺跟小姐。」

        兩人連忙出去,言蕭許久不見祖父,卓正俏更是第一次見到老爺子。

        老人家面色慈祥,兩人連忙下拜。

        老爺子說是在外面聽人說言家不行了,這才匆匆趕回京城,眼見老妻跟兒子媳婦還有幾個曾孫女都被安置得好好的,這才放了心,就是可惜自家茶園,那些可是打拚了三代才得來的,一下就沒了。

        言蕭這才說茶園都是自己買下,還是言家的招牌,還是他在打理,只不過持有人換人而已。

        聞言老爺子大喜,道,自己也老了,放不下的真的不是錢財,而是家族留下來的東西,都是言家辛苦打拚,怎麼樣都不該淪落到外人手中。

        言老爺子看起來又高興,又放心。

        仔細看了看卓正俏的肚子,笑說男女都好,他不介意。

        卓正俏真喜歡這老爺子,豁達又慈祥。

        言蕭想留祖父在這邊住下,言老爺子卻說不了,他就喜歡雲遊四海,想孝順他,就好好照顧自己,那就是孝順。

        看著卓正俏,言老爺子很是滿意,「我就說,卓兄的孫女不會差。」

        卓正俏一笑,「當時祖父也是這樣說的,言兄的孫子不會差。」

        言老爺子跟言蕭祖孫聽她學自己祖父說話,忍不住都笑了。

        言老爺子摸摸兩孩子的頭,表情和藹,「你們挺好的,祖母就算有不是,也看在我的分上,好好照顧她。」

        言蕭恭謹,「是。」

        「祖父也知道委屈你了,不過既然有緣成為一家人,就放寬心,少計較點,就會多得到一點。」

        「孫兒知道。」

        老人家欣慰,「你們都好好的就行,祖父要去勤州啦,那裡的溫泉聽說很有名,要好好泡一泡,這『言家茶』的名聲,就交給你了。」

        「祖父在外,千萬珍重,等正俏過年生了孩子,您一定要回來看。」

*             *             *

         三年後。

         言家茶又再一次競貢成功。

         一次競貢是奉茶三年,言家已經是第六次競貢了,言蕭也成了京城最年輕的皇商,才二十三歲呢,就有七十座茶園,不只貢茶,這雨前龍井跟太平猴魁更是有名,這兩年試著把青茶混入曬乾的花瓣,做成茉莉茶,桂花茶,茶香中有花香,很受到太太小姐的喜愛,不預定根本買不到。

        對言蕭來說,跟以前的日子沒什麼不同,可是這次不同,因為這次出品不是父親的名字,而是他的名字。

        言家的故事在京城一點都不特別,京城那麼大,商戶那樣多,起起落落的大家族太多了,言家的故事並沒有什麼不一樣,要說言蕭跟其他皇商有什麼不一樣,就是比較年輕,還有,他沒有妾室。

        一個大戶人家的主人,居然沒妾室?

        據說有次言蕭到茶會商行長倪家應酬,酒酣耳熱,倪家叫出一眾漂亮的歌伎,在場幾個商人便開始點了起來,這言蕭讓女子敬敬酒,他是可以的,可是當那歌伎想把他帶往房間,他就不要了,說家裡有虎妻,自己在外面萬萬不敢作亂。

        一開始眾人以為他是開玩笑,妻子算什麼,不聽話,教訓就是了,古代只有丈夫教訓妻子,哪有妻子教訓丈夫的道理,後來發現他是真的不想跟那歌伎進房去樂一下,便不好勉強他,但言太太是虎妻這事情也就傳開了。

        後來應酬,人人都知道不用特地給言蕭叫女子陪侍,他怕老婆得很,朋友一場,可別害了他被妻子罵。

        卓正俏聽到的時候,又好氣又好笑,捶他,「這樣出去我怎麼見人?」

        「這樣不挺好,大家都明白,你也寬心。」

        「我想當賢妻,不想當虎妻。」

        「賢妻可得幫丈夫納妾的,你容得下?」

        「那還是當虎妻吧。」卓正俏想都不想馬上回,「當虎妻也挺好的,反正我也不怎麼出門,虎妻就虎妻。」

        只是沒想到後來母親許氏上門說她,也是被氣笑,說都當爹娘的人了。怎麼都沒一點正經。

        卓正俏這才想到,自己這個虎妻之名可害了妹妹卓正和不好說親,於是讓母親跟孫姨娘說,等正和出嫁會給她多添一筆嫁妝。

        總之,這兩三年,言蕭的優異自然不在話下,又多添了幾座茶園,還開始涉足布匹,收購了兩處桑園,連染坊都開了起來,也不貪多,就只做絲綢,想等絲綢這邊穩固了,名聲也打開,再做棉麻等老百姓買得起的。

        生意有聲有色,個人方面,則是給妹妹言林、言梅,表妹汪嬌寧都辦了熱熱鬧鬧的婚禮,前後不過十五個月就三次嫁妹,所以只是單純請客,不收賀禮,言蕭現在情勢好,言家的親戚自然樂于結交。

        至於卓正俏,當然也很優秀——兩年前的大年初一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今年夏天,又生了一個兒子。

        老大老二像他們爹,兩個奶娘每次看就忍不住發笑,小小嬰兒一臉凶巴巴,連喝完奶拍嗝的時候都顯得很不高興,眉目凶,但偏偏臉頰又肉乎乎的,還一股子嬰兒香,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至於老三,雖然才幾個月大,但已經看得出來了,爹娘各像一半,還是他爹的凶眉眼,但小骨子小嘴巴卻是傳襲親娘。

        老大取名言大空,老二取名言大海,這是祖父取的,卓正俏覺得很像出家人的法號,但也不敢說不好。

        老三叫言大廣,倒是好了一點。

        這幾年,言老爺可沒少來這邊,街上或者寺廟看到什麼好吃好玩的,買了就往這裡跑,有時一住就是半個月,主要是孫子太迷人了,大空大海臉長得一樣,身為一個祖父,怎麼看怎麼愛,親自喂飯,親自哄睡,奶娘都說老太爺來了就沒自己的事情了。

        大廣出生時,言老爺照樣熱切,抱著小嬰兒喜悅萬分,等卓正俏出了月子,也是第一時間來看,誇她會生,誇她乖。

        言老爺說︰「有了孫子,總算能跟祖先交代。」

        言太太也在言老爺的陪伴下過來了——她真沒臉來,可是聽說媳婦生了跟兒子很像的親孫,又想看,後來是丈夫猜出她心意,說要帶她過來。

        卓正俏現在已經跟以前不同了,她有個好丈夫,還有可愛的孩子,她對這世界沒什麼好抱怨,婆婆來了便盡力接待,大空大海自然馬上抱出來給看,一點也沒為難她。

        言太太一看孫子,心便融化了。

       白白嫩嫩的小嬰兒,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跟言蕭一個模子,一次兩個,誰不喜歡。

       給孩子的禮物,是自己手抄的平安經,卓正俏收下,當著言太太的面讓奶娘放在小少爺們的枕頭下。

        兩婆媳說著孩子,倒也不尷尬。

        反正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就好,也不用說破,就像言太太來,基本上已經是服軟,卓正俏身為言蕭的妻子,當然不會去刁難言蕭的母親,不管她怎麼迷信,她都生下了言蕭,而且同意讓言蕭再娶自己,這點卓正俏心存感激。

        人要多想想開心的事情,而不是揪著過去不放。

        言太太是大空大海六個多月時才上門的,言老太太則是到她生下大廣,這才上門看曾孫。

        他們夫妻都沒有為難這個固執又偏心的老太太,可是他們心裡明白,言老太太這樣做已經是承認自己錯了——如果卓正俏生的不是言家的孩子,她又何必巴巴的上門看。

        言老太太走前,欲言又止,後來只說自己現在挺好的。

        然後就出門了。

        言老爺走在最後面,對兩夫妻道︰「你們祖母年紀大了,拉不下臉來道歉,自己能好,也是蕭兒的照顧,說自己挺好,那就是道謝,你們看在她年紀大的份上,也看在我老臉的份上,別跟她計較。」

        卓正俏想起當日的污辱還是會覺得生氣,可是自己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覺得這世界待她很溫柔,所以她也能溫柔對待這世界了。

        她不會原諒言老太太,但是也不會因此口出惡言。

        彼此過得去就行。

*             *             *

        卓正俏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大廣出生好像才昨天的事情而已,現在已經會跟在大空大海後面跑了,小跟屁蟲一個,不知道像了誰,愛哭得很,看不到爹娘要哭,哥哥跑太快也要哭,有時候問他哭啥呢,他倒是什麼都說不出來,然後因為說不出原因,就自己停了。

        卓正俏真不懂了,言蕭不愛哭,自己更不愛,大空大海出了嬰兒期也沒怎麼掉淚,怎麼這個大廣哭包似的。

        言蕭笑說︰「還小呢,等長大一點就會好了。」

        「他還不夠大啊?」

        「他才一歲多啊,正俏。」

        「挺大了,大空大廣不到一歲就不哭了呢。」

        「人生百樣,孩子當然也不是同一個樣子。」言蕭笑著安慰,「我前陣子太忙,回到家你總是已經上床睡了,沒時間問問你,這次這麼快又懷上,身子可好?」

        卓正俏笑咪咪,「挺好。」是的,她又懷上了。

        原本沒想到會這樣快的,可是孩子這種小東西要什麼時候來也說不準,總之又有了,就歡喜等新家人吧。

        言蕭摸摸她的肚子,臉上喜色難掩。

        卓正俏看得窩心,笑說︰「又不是第一次當爹,還這樣開心?」

        「自然是的,我們的孩子,來再多也不嫌。」

        「這胎如果是小棉襖就好了,有了三個兒子,想要一個女兒。」

        「我都可以,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卓正俏臉一紅,心裡又覺得自己沒用,都聽幾年了還是會害臊,每次他一說情話,自己就不能控制的臉紅,耳朵紅。

        言蕭拉起她的手,「出去走走?」

        卓正俏乖巧回答,「好。」

        懷孕前,她以為懷孕會很悶,畢竟就一個院子哪能不悶,可原來不是,忙咧,大空大海就夠忙了,又多一個大廣,明明是小人兒,事情卻多得不行,不當娘都不知道,原來一個娘要煩惱的事情這樣多。

        兩人走出院子,才剛剛下石階呢,就看到一個小人飛撲。

       「爹,娘。」大空飛跑過來。

        人小腿快,一下子到跟前,言蕭連忙抱起,免得他衝撞了卓正俏。

        「等我。」大海的聲音。

        言蕭乾脆蹲著,等二兒子撲入懷中。

        夫妻對看一眼,果不其然聽到大廣的哭聲,「哥哥,哥哥。」

        一歲多,腿短短的,奮力的朝爹娘跟哥哥跑過來。

        卓正俏抱起大廣,笑說︰「哭什麼呀。」

        「哥哥,哥哥。」

        「哥哥不是在這嗎?」

        大廣一想,對喔,哥哥在呢,於是瞬間止哭。

        卓正俏揉揉他的鼻子,「愛哭包。」

        大廣嘿嘿的笑了,眼圈還紅紅的。

        言蕭一手拉一個,一家五口走進涼亭,大廣突然奇怪,爬上了言蕭的膝蓋,摸著他臉上的疤痕,「痛痛。」

        「不痛。」

        大空從小看這疤痕,雖然不奇怪,但也沒想到要問起,這下看弟弟動作,問道︰「爹,您臉上怎麼有疤的?」

        卓正俏笑,「娘以前被壞人抓了,你爹可勇敢了,帶著刀跟人就闖進壞人的地方,把娘救了出來,這疤痕,是為了救娘才留下的。」

        大空大海一臉敬佩,臉上寫著︰爹爹厲害。

        言蕭享受兒子崇拜的目光,「你們將來長大成了親,也要好好對妻子,像爹對娘這樣知道嗎?」

        小娃們齊聲回答,「知道。」

        言蕭跟卓正俏夫妻相視一笑。

        時序是春天,院子裡的幾株桃花盛開,枝頭綻出漂亮的粉紅色,幾許花瓣落在樹下的石椅上,春風一吹,花瓣揚起,成了院落中彩色的光景。

        言蕭嘴角帶笑,這宅子他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只有種樹,一棵又一棵的參天大樹,然後正俏來了,她說院子要有點顏色,於是這裡春天開了杏花,桃花,夏天有月季,荷花,秋天是桂花菊花飄香,冬天寒梅綻放。

        這院子不再是只有深綠,而是有了四季的顏色,就像他的人生一樣,因為她的闖入,有了不同的色彩。

        他雖然從小缺愛,但是老天補償他了,他現在有相愛的妻子,還有三個可愛的小人兒即將有第四個。

        他很感謝。

        看著卓正俏,她剛好也轉過頭看他,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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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10:52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新年快樂

        薰去看了《冰雪奇緣2》,只能說迪士尼不愧是迪士尼,畫風唯美不用說,主要的是故事動人。

        第一集我是在NetFlix上看的,電腦螢幕十五寸,完全感覺不到有多精緻,這次在戲院看,完全懂了,髮絲,衣服上的紋路,乃至於一片葉子脈絡,跟真的一樣。

        當然,最動人的是姊妹情。

        第一集因為看得有點久了,記錯勿怪,就是安娜中了冰雪祖咒,需要「真愛」才能消解,當時我這個俗人就想,好,男朋友,上吧,去解救安娜,可是沒想到最後解救安娜的是她自己——她為了救姊姊,而選擇讓自己變成冰,這樣的「真愛」同時也解救了自己,破解了冰雪詛咒。

        第二集姊妹情依舊。

        艾莎不想讓安娜冒險,變出冰船送她走,後來自己遭難時,依然是安娜解救了她——姊妹攜手,才是「第五靈」,艾莎有魔法,但安娜堅毅的內心,就是她的魔法。

        覺得冰雪奇緣之所以好看,除了畫面無可挑剔外,主要的是人物的成長,故事描述的不再只侷限於愛情,而是擴大到手足,甚至於國家與國家,公主不再只是脆弱的等待,而是因愛而強大。

        這樣的公主,才是女生本來的模樣。

        生活方面,買了新的音響,音質超好,很滿意。

        在串流平臺興起的時代,CD人口真的有感的變少,我記得以前去大眾唱片行,玫瑰唱片行,那真的是「唱片行」,兩層樓三層樓的都有,各種中外唱片,試聽機,可以滿滿挑選,那時候逛唱片行可以逛好久。

        可是慢慢的,大眾跟玫瑰都一間一間收起來,現在我的生活圈只有光南買得到CD,而且是少少的兩個架子左右,科技大幅改變了聽音樂的方式,當然我也覺得串流聽歌很方便,我也會在上面編輯自己喜歡的專輯聽,可是我還很喜歡把CD放入音響的那種感覺,有一種古老的浪漫,平臺再方便,也沒辦法取代這種儀式感。

        CD片,歌詞本,這些都很浪漫。

        既然說到音樂,給大家推薦我今年的最愛,孫燕姿的《克卜勒》。

        其實這是好幾年前的專輯了,可是我當時聽過主打歌沒有很愛,就沒買,今年跟朋友出去時,朋友在車上瘋狂播放〈尚好的青春〉,就這樣聽了一個多小時,居然聽出味道來,覺得好寧靜,好好聽,回家後看了音樂錄影帶,更喜歡。

        開始靜下來聽之後,覺得想捶前幾年的我,怎麼會錯過這麼神的專輯,所以,雖然這是一張舊專輯,但是我今年的最愛。

        最後。

        很高興跟大家能在書展見面,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每隔一段時間就看到什麼出版社又收了,什麼書局又收了,會很感觸,但正因為這樣,更顯得還在堅持的出版社很難得,新月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沒有對出版業的愛跟責任感,是沒辦法維持初心一年又一年下來的,所以,還請多多支持新月的作品。

        這次書展能跟寄秋、千尋、簡瓔一起出套書,十分開心,希望大家能喜我們的故事。

        新年快樂。

        明年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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