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玖] 亡靈酒館經營日誌 (全文完)

李洪元

第十章　開業第十天

　　一切發生在頃刻間。

　　持劍神官念詠禱詞，弓箭手引弦拉弓，盜賊拔出短刃。

　　然後蒼白劍光落了下來。

　　「噹啷」一聲，一小截劍尖掉在地上。

　　拉斐爾手持細劍，神色平靜：「抱歉，請勿在店內鬥毆。」

　　吧臺上的艾蘿及時附和：「喵嗚。」

　　維克多瞪大雙眼，倒抽一口冷氣，險些沒能抱住自己的法術書：「……死、死亡騎士！」

　　年輕的冒險者們臉色發白。他們資歷尚淺，絕不是高階亡靈的對手，拉斐爾僅僅站在那裡，懾人威壓便令他們喘不過氣來。

　　伊麗莎白實力最差，幾乎就要站不住。她既悔又怕，死死握住自己的法杖，眼裡已蓄起淚水。

　　但拉斐爾很快移開目光，落在門外。

　　巴赫與他一對視，立即跳了起來，瘋狂擺手，否認三連：「我沒有！我不打架！我都還沒進門！」

　　甚至還將兩隻腐敗領主往後扯了扯，以示清白。

　　拉斐爾點點頭，平靜地將細劍收回鞘中，後退半步：「歡迎光臨。」

　　「好喔。」巴赫鬆了口氣，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張望了一下，還是鑽進酒館，撿了個離冒險者最遠的位置坐下。

　　冒險者們：「……」

　　都是滿臉寫著一言難盡。

　　亡靈系的門檻很低，只要有屍體，哪怕學徒都能輕易拉起兩隻僵屍或骷髏，但充其量是操縱屍體，算不上役使亡靈。真正的法師們通過篡奪魂火或達成契約的方式得以驅使對方。

　　……然而不管通過哪種途徑，讓死亡騎士兢兢業業地當起酒館店員這種事都太過荒誕，令人牙疼。這是什麼別出心裁的創收新方式？

　　拉斐爾很快將放著啤酒和熱毛巾的托盤端到亡靈法師的餐桌上，蘇茜一面拆開方便麵的包裝，還隨口問道：「你們呢，要點什麼？」

　　冒險者們：「……」

　　除了選址清奇，店員微妙，這看起來就跟尋常酒館沒有太多區別。

　　尤其是鍋中的水沸騰後，蘇茜煮起了麵——泡麵這種東西，至少聞起來真的非常好吃。

　　考察隊雖然不像巴赫在峽谷裡定居四年，但也吃了很長時間乾糧了。咕咚咕咚的熱汽蒸騰起新鮮食物的香氣不斷撩撥著他們的神經。

　　蘇茜將煮好的麵盛進碗裡，放上托盤，交給拉斐爾，又說：「飲料有啤酒、汽水、和牛奶哦。」

　　冒險者僵在原地：這又是什麼三選一送命題？？？

　　倒是伊麗莎白先磕磕絆絆地出了聲：「啤、啤酒就好。」

　　蘇茜看了她一眼，和顏悅色：「行啊。不過小姑娘多喝酒不好吧，牛奶可以嗎，給你熱一熱。」

　　伊麗莎白聞言哆嗦了一下，眼淚就掉下來了，像隻可憐兮兮的兔子，聲音更微弱了：「可、可以的。」

　　艾蘿歪了歪腦袋：「咪？」

　　蘇茜：請問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個女孩子又被嚇哭了？

　　她一頭霧水，茫然地數著人頭倒好啤酒，又熱了杯牛奶，讓拉斐爾端過去。

　　酒館的座椅不夠，幾名冒險者圍著餐桌站著，神色凝重地注視著桌上的飲品，像是注視著什麼劇毒之物。

　　片刻之後，伊麗莎白先冷靜下來，她雖是個天真任性的小姑娘，但並不願推卸責任，深吸一口氣後便去拿唯一一杯牛奶。

　　但尤金伸手先拿走杯子。

　　伊麗莎白頓時一驚：「哥哥？」

　　尤金對她笑了笑，又掃視過他的隊友，才說：「伊莎，你是妹妹。」他既是兄長，也是隊長，將她帶出來，當然也要好好地領回去。

　　說完尤金就將牛奶一飲而盡。

　　……是好喝的。

　　這是大腦接受到的第一個信號。

　　經過加工的乳製品沒有鮮奶特有的腥味，口感更為香甜醇厚，微燙的液體淌過喉嚨，暖意便從胃部逐漸彌散。

　　尤金抿了下唇，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沒有異常。

　　沒有詛咒、沒有契約、甚至沒有絲毫亡靈氣息，這僅僅是一杯普通的、味道很好的牛奶罷了。

　　伊麗莎白卻誤解了堂哥的表情，忍不住嗚咽起來。

　　蘇茜正在燒水，準備處理剛收穫的雞，抬起頭就看到那個小姑娘又開始掉眼淚，牛奶則被那名面色不渝的神官拿在手裡，只剩一個空杯子。

　　蘇茜：？？？

　　那不是小姑娘的哥哥嗎，為什麼要搶妹妹的牛奶？

　　蘇茜輕咳一聲：「想喝牛奶的話還有哦，這種地方喝點熱飲是比較舒服啦。」

　　冒險者們轉過頭，見店主滿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蘇茜：「牛奶跟啤酒都是一個銀幣一杯。但啤酒售出不退。」

　　話音剛落，坐在角落的巴赫立即說：「我也要熱牛奶！能加勺糖嗎？」

　　蘇茜：「行啊。」

　　於是死亡騎士又給他端了杯牛奶：「請慢用。」

　　雙方稀鬆平常得顯得劍拔弩張的冒險者一行人特別大驚小怪。

　　尤金沉默片刻，放下杯子，環視酒館，目光在門邊的置物櫃上停頓片刻，被掛在櫃子邊的魚似乎感受到注視，苟延殘喘地煽動兩下魚鰭。

　　維克多也注意到了：「……蠍尾魚？還是活的？」

　　蘇茜抬頭瞧去：「嗯，艾蘿剛抓回來的。」

　　小貓聽見自己的名字，立即坐正了身體，喵了一聲。

　　蘇茜立刻誇道：「對，艾蘿很棒！」

　　既然艾蘿的戰利品被掛上置物櫃，應該也是能販賣的。她順手打開系統界面瞄了一眼，便報出推薦售價：「哦，一條二十銀幣。」

　　蠍尾魚是霧星河的特產。

　　雖然是「魚」，但它們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泥土中，只有在春夏之交時才會長出鰭與腮，在短暫的豐水季中交配產卵後迅速死去。而孵化的魚苗則很快完成蛻變，長出鋒利的鱗甲，迅速鑽進河床底下，直到三年後重回水中。

　　成年蠍尾魚的骨骼與尾部毒腺都是不錯的素材，但礙於季節性與區域性，更多是作為研究樣品，價格也比大多數低等魔物要更高。

　　考察隊的採集名錄上也有蠍尾魚，但他們抵達永夜峽谷的時間有些遲，繁殖季已經到了尾聲，成魚已經結束交配，紛紛褪去尾部並死亡。

　　尤金：「……二十銀幣？」

　　這個價格並非不合理，恰恰相反，實在太過合理了，低等魔物的單價通常如此。

　　伊麗莎白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袖子，細聲細氣地說：「哥，我還是覺得、店主應該不是壞人。」

　　伊麗莎白的聲音雖小，但還是被蘇茜聽見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向來對小姑娘非常寬容，還開玩笑：「為什麼這麼怕我？我應該長得不可怕吧？」

　　她又補充：「拉斐爾也很好看啊。」

　　好看過頭的死亡騎士微微一笑，朝她欠了欠身。

　　艾蘿：「喵？」

　　蘇茜：「對，艾蘿也可愛。」

　　在場的正常人誰也沒看出一副貓骨架究竟可愛在哪裡。

　　尤金拿出恐懼護符放在桌上：「這是您給伊莎的吧？」

　　七天時效已過，魂火熄滅，只剩下蒼白顱骨。強行拼接起來的提燈把柄搖搖欲墜，完整的那支羚羊角上佈滿裂痕，一直延伸到眼眶部位。

　　【恐懼護符[損壞][無法修復]

　　描述：躁動的靈魂已經沉寂。】

　　蘇茜點點頭：「沒錯，但這個不保修。」

　　年輕的神官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我的堂妹性格莽撞，不知輕重，我願意替她承擔這次代價。」

　　「欸？」蘇茜聞言一怔，有些茫然，「什麼代價？」

　　幾人面面相覷片刻，發現對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一旁的巴赫用餐完畢，放下空杯子，舔舔嘴唇上的奶漬，有些戀戀不捨。但（野生動物的）直覺告訴提醒他還是先溜為上。

　　死亡騎士走過去。

　　死亡騎士平靜地收款，死亡騎士熟練地收拾好桌面。

　　「……」冒險者們緊張的神情中混入了一絲茫然。

　　蘇茜回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有些失笑：「只需要金錢交易，而且小姑娘不是已經付清款項了嘛？」

　　伊麗莎白被點名，抬起頭時恰巧與蘇茜的目光撞上，耳朵頓時有些發燙，忙搖搖頭：「謝、謝謝……」

　　「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只是個試用品，你付的錢已經夠啦。」蘇茜又說，撓了撓骨頭貓的下頜，「是不是，艾蘿？」

　　蘇茜不知道那個恐懼護符的價值幾何，但她做了個簡單的換算：

　　沒有伊麗莎白付的金幣，就沒有艾蘿。

　　新手禮包贈送的恐懼護符體驗卡的品質只有精良，艾蘿可是罕見呢！

　　更何況艾蘿是貓！貓貓是無價的！

　　這波穩賺，這波不虧！

　　骸脊貓不知道主人說了什麼，只是在她的手指間廝磨著，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撒嬌聲。看上去居然真的很像一隻愛嬌的小貓咪。

　　尤金盯著對方，片刻後，年輕的神官彎下腰：「非常抱歉，是我誤會了。」

　　「記得結帳。」蘇茜點點頭，指了指掛在架子上的蠍尾魚，「二十銀幣一條。還有，歡迎下次光臨。」

　　最終考察隊結清酒錢，同時帶走了那條垂死的魚。

　　當他們走出酒館時，幾個彈窗緊接著結算清單跳了出來——

　　【勝利女神的神官對您稍微放下了戒心。】

　　【恭喜您完成隱藏任務！】

　　【白色陣營聲望+1。】

　　【恭喜您解鎖了新稱號：做個好人。】

　　蘇茜：？？？

　　這是什麼稱號？？？

　　聽著就非常孤獨啊？？？

李洪元

第十一章　開業第十一天

　　【稱號：做個好人

　　描述：長輩曾告訴你：若以善意待世界，世界終以善意回報你。

　　效果：全陣營聲望+1

　　您的酒館在顧客眼中將不再暗伏危機。】

　　蘇茜：原來辣雞遊戲也知道這種鬼地方開酒館非常離奇啊？

　　她隨手掛上稱號，又翻開商店。

　　她的酒館再度升了一級，列表下解鎖了一串裝潢擺飾和家具用品。擺在第一項的是「擴建酒館」。

　　【是否覺得酒館過於狹窄擁擠？沒關係！是時候擴建您的酒館了！

　　首次擴建限時優惠60%off！還贈送價值超過1699積分的簡約風格裝飾大禮包！】

　　蘇茜平靜地環視寒酸酒館：……不，並沒有覺得擁擠。

　　但是。

　　限時折扣。

　　——類似於「周年福袋」、「首充福利」、「超值月卡」，往往長著一副「你賺翻了遊戲公司虧倒閉了」的善良面孔，但細看字裡行間寫滿「騙氪騙氪騙氪快給我氪」的混亂邪惡。

　　作為一個成熟的資深玩家，蘇茜是會被這麼輕易套路的人嗎！

　　她看了一眼價格：金幣×1。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存款：銀幣×108，銅幣×2。

　　最後看了一眼倒計時限：23：56：49。

　　「哢噠」一下，迅速兌換貨幣，選擇購買。

　　蘇茜：不被套路算什麼成熟的資深玩家。

　　蘇茜：開玩笑，我在這裡不用吃不用喝，錢除了氪金還能幹什麼！

　　擴建卡即買即用，一陣砰砰哐哐的聲響中，系統讀了個五秒鐘的條，隨後酒館擴出了近半面積。

　　還自動用上了贈送的新裝飾。

　　蘇茜：「……」

　　蘇茜：「臥槽。」

　　1699積分禮包裡包含瓷磚、壁紙、吊燈、窗戶等等一系列物品。

　　於是，蘇茜就看到了。

　　酒館的兩面牆貼著淡藍白的壁紙，餘下兩面依舊是光禿禿的恐怖片場。飽經摧殘的木門前放著格子地墊，門上掛著風鈴。兩扇木窗間夾著扇清新飄窗，翠綠盆栽擺在斑駁窗欄下。

　　整個佈景簡直是生拼硬湊的半成品，如同暖暖高分搭配，叫人一言難盡。

　　隔著屏幕的上帝視角或許不至於如此直觀辣眼，但如今身臨其境，蘇茜實在沒法像個合格的紙片人，只要屬性堆夠，就能踩著自己的良心和審美誇獎：現在的酒館變得更加美觀舒適了……呸。

　　蘇茜：這已經不是逼死強迫症的程度了，但凡眼睛沒瞎都會被逼瘋的。

　　蘇茜：別以為我看不出這辣雞遊戲的險惡用心！不就是想讓我把整套裝飾買全嗎！我是那麼容易就跳坑的人嗎！

　　蘇茜：…………是的，我是。

　　她面無表情地打開商店，勉強統一了牆紙風格，再換下勞苦功高的初始木門，最後調整一番家具的擺放位置，看著自己僅剩的86的積分餘額，深感心有餘而力不足，「啪」地關閉系統界面。

　　收穫一個1699，就要付出更多1699！

　　蘇茜：這辣雞遊戲是怎麼回事，因為綁架了玩家，所以就可以為所欲為地逼肝了嗎？！

　　她將滿腔鬱氣發洩在案臺上的雞上，俐落地開膛褪毛，剁成塊狀焯過水，再和土豆、胡蘿蔔一起燉咖喱，因為她的鍋太小，還得分成兩次。

　　兩份咖喱雞稍微補充了一點她的積分儲備。

　　期間她翻開酒館日誌。

　　酒館的外部速寫圖已實時更新，可以看見白色的門前掛著淡黃色的風鈴，飄窗上擺著青蔥綠植。

　　【一片廢墟中的小酒館。簡潔的裝潢使它看上去不再像廢墟的一部分。您的農場能夠穩定提供少許蔬菜。旅人們曾聽聞過一點關於酒館的傳言，他們也許樂意暫且在此落腳。

　　酒館還是沒有客房，但您似乎可以嘗試著提供留宿服務……

　　派遣您的店員外出走走，開拓領地或許有不錯的發現。】

　　【下一步：擴建一次酒館。√

　　完成5次探索。（0/5）

　　完成10次訂單。（0/10）

　　招募1名新店員。（0/1）】

　　【支線任務6：一間成功的酒館能夠滿足不同地方的顧客的各種需求，完成訂單，賺取更多金錢吧！（0/2000銀幣）】

　　蘇茜：這是開始外賣服務了嗎？這麼與時俱進的嗎？

　　她的目光在酒館中梭巡一圈，終於發現靠近吧台的角落裡多了一架佈告欄，上面零零星星地掛著幾張白色或綠色的紙張。

　　蘇茜走上前掃了一眼，發現都是些腐化菌菇、泥濘蜘蛛、夜蕈之類的奇妙玩意，報酬從10個銀幣到3個金幣不等。

　　蘇茜：雖然有新的收入途徑很好，但這都是些什麼鬼東西？

　　蘇茜：講講道理，交給酒館的收購訂單，難道不是該是農產品和料理麼？

　　彷彿察覺到她的想法，佈告欄「刷啦」一聲，滑出一張藍色訂單。

　　【採集訂單：新鮮的粟影草果實×10

　　時限：24小時

　　報酬：25金幣】

　　蘇茜總算精神一振：豁，這個我認識！

　　她回過頭，栽在花盆裡的粟影草已經成熟，淺青色的果實墜在枝幹末梢，蘇茜試探地選擇收穫，隨即得到枝葉花果若干。

　　剛收穫的果實晶瑩剔透，拿在手中沁著些許寒意，內裡彷彿包裹著一團氤氳霧氣。蘇茜好奇地將它湊在眼前端詳著：這東西能吃嗎？好吃嗎？怎麼吃？

　　拉斐爾熟稔地擔起人形圖鑒的職責：「粟影草果實裡蘊含純正的風元素，未經處理直接食用會導致元素中毒。」

　　他看看蘇茜：「但如果是您的話，沒有關係，我記得它的味道不錯。」

　　蘇茜：「好噠！」

　　她乾脆地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實。

　　口感有些像棉花糖，果肉幾乎剛碰上牙齒就融化了，冰涼的汁液直接滑進喉嚨裡，是一種清新的甜味，類似青檸和橙的混合，還夾著草木特有的芬芳。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唇齒間彷彿真的有微風流動。

　　……噫，這麼說起來好像什麼漱口水廣告哦。

　　蘇茜幾口吃完那隻果子，還有點意猶未盡。她舔了舔上唇，按捺住再嚼半個晶鑽的欲望，拿起種子繞到閒置的小花圃。

　　蘇茜：等我有錢了，一定要種上一畝地，吃一個扔一個！

　　事實證明這酒館不僅不科學，大概也不魔法，哪怕在這麼個烏漆嘛黑的地方，但粟影草照樣萌芽生長結果，果實的微弱光芒在霧中搖曳。

　　好的。蘇茜成功收穫足夠目標產品，回到佈告欄前，取下那張訂單，一個對話框立即拋了出來。

　　【採集訂單：新鮮的粟影草果實

　　庫存：11/10

　　是否交付（確認/取消）】

　　她點了個確定，耳邊便響起一陣悉索振翅聲，一隻灰白色的鳥輕巧地從窗外飛進來，穩穩地停在佈告欄上，用尖銳的喙輕輕梳理著自己的……呃，翼骨，然後轉過腦袋，空洞的眼眶對著蘇茜。

　　這並不完全算一副鳥的骨架，它的翼骨更類似蝙蝠類，足部覆蓋著漆黑的鱗片。

　　蘇茜對這設定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將十個粟影草果實放進系統給的盒子裡遞給骨頭鳥。

　　鳥哢噠哢噠地扇了兩下翅膀，並沒有沒飛起來。

　　【隱空鴉速遞

　　安全高效，專線直達，全天起航，值得信賴。

　　領土內郵遞首重免費，續重5積分/kg

　　友好勢力8積分/kg；陌生勢力10積分/kg；敵對勢力15積分/kg

　　注：不滿1kg按1kg算。

　　首次使用免費。】

　　蘇茜：……

　　蘇茜看看自己用時不到三分鐘即可繞行一圈的領地地圖：「……草。」

　　她能怎麼辦。

　　還不是只能微笑著選擇確定。

　　甚至覺得初次免費只寄這麼點東西有點虧。

　　目送骸骨鳥勾著包裹消失在霧氣中，蘇茜不禁感到了一絲淡淡的迷惑：不，她對骨頭鳥的翅膀構造並沒什麼好奇心，只是……這樣的「快遞員」真的沒問題嗎？

　　她敲敲佈告欄，系統提示隱空鴉將在一個小時後帶著報酬返回。

　　蘇茜立刻有點慌：……就，她真能順利拿到貨款嗎？

　　艾蘿不知什麼時候蹲在一旁的矮几上，仰著腦袋看看佈告欄上的其它訂單，甩了下尾巴，好聲好氣地朝蘇茜說：「咪喵。」

　　蘇茜低頭看它，頓時明白了它的意思。

　　小貓搖搖擺擺地立起身來，討好地抱著她的手腕，蹭了蹭她的袖口：「喵嗚嗚喵——」

　　蘇茜：……唉，貓大不中留。

　　眾所周知，骸脊貓不屬於家貓。

　　這種貓科亡靈向來自由自在、不安於室，在成熟期前就熱愛四處遊蕩，即便在長大後也時常離開自己的領地探索與狩獵。艾蘿更是如此，這隻小貓咪野心勃勃，志向遠大，絕不滿足囿於小小的酒館，一心想為自己的主人開疆拓土。

　　蘇茜：沒有，不需要！

　　蘇茜：貓這種生物難道不是做個曬曬太陽爬爬架子鑽鑽箱子的阿宅就好了嗎！

　　蘇茜：就算不是活的也一樣！

　　但現實殘酷。

　　何況她還卡著五次探索的主線任務。

　　蘇茜惆悵地歎了口氣，擼了把艾蘿的小腦袋：「行叭，想去就去吧。」

李洪元

第十二章　開業第十二天

　　水銀城。

　　第三塔副塔。

　　維諾將十枚粟影草果實轉移到材料架上放好，又重新檢查了那隻盒子——廉價常見，平平無奇，與街角雜貨店使用的包裝盒毫無差別。

　　但剛剛放在裡面的粟影草果實卻非常新鮮，風元素充盈，顯然剛採摘不久。

　　維諾將盒子放到一旁，問：「交付人呢？」

　　「誒？」被點名的學徒一愣，「我到協會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這個採集任務掛到冒險協會有些時間了，一直無人問津。元素植物向來需要仔細保存，況且現在甚至不是粟影草的結果季節。

　　維諾對此也不抱希望，去年夏季暮冬河谷的雨水過於豐沛，令幾種喜陽植物素材都緊俏起來。沒辦法，季節性材料就是這樣，雖然稱不上珍貴，但偶爾遇上斷貨便很難補充。

　　他已經將兩個相關課題的次序移到兩個月後，隔壁塔的藥劑師更是愁得連鬍子都禿了不少。沒想到學徒自作主張遞給協會的任務卻有了回復，而且品質非常好，哪怕在豐收季，這樣優質的果實也不常見。

　　維諾對著素材架上新鮮水靈的果實沉思片刻。

　　然後他用指節敲敲桌面，對自己的學徒道：「這樣吧，我再列張單子，你送去協會，就說要當面驗貨。」

　　學徒點頭應下，走到門口時又被叫住。維諾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順便給隔壁傳個消息，我這裡還有一點富餘的存貨，要不要買。」

　　——

　　這事真的不太對。

　　蘇茜想。

　　她一覺醒來，駕輕就熟地點掉刷屏的提示框，突然在一條信息前僵住了，接著便陷入沉默。

　　【您的員工[艾蘿]帶回了額外資源：迷途的旅人×1】

　　蘇茜：……

　　蘇茜：蛤？

　　蘇茜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後連忙鑽出臥鋪，一眼便看到躺屍地毯上的「迷途的旅人」。

　　她的艾蘿就在那個「迷途的旅人」身上踩來踩去，見到她，就直接坐下，用後腿撓了撓耳朵，昂首挺胸，邀功道：「喵！」

　　蘇茜：？？？

　　這是什麼情況？邏輯呢？

　　艾蘿它只是一隻可愛的小貓咪啊！叼些花鳥魚蟲回家合情合理，到底是怎麼把個人運回酒館的啊？

　　而且額外資源的意思該不會是，這也能賣吧？

　　甩開人販子的念頭，蘇茜滿臉木然：「……把他丟在那裡不太好吧？」

　　拉斐爾聞言，走上前來，單手將地上的倒黴蛋撈了起來，問：「大人想將它放在哪裡？」

　　蘇茜的目光在死亡騎士看上去非常纖瘦的手臂上逗留半秒，對著那個一身泥濘的「旅人」皺了皺眉，環視一番酒館，歎氣：「算了，還是放地上吧。」

　　她這些天在種植業、養殖業、餐飲業之間反復橫跳，置換填充了不少商品和家具。已經弄髒了地毯，並不想再賠上沙發，特別貴，要1800積分呢。

　　拉斐爾從善如流，一鬆手就將人分毫不差地扔回地毯上的污漬上。

　　蘇茜：……

　　蘇茜：……行叭。

　　她將艾蘿頂在頭上，湊過去看了看。

　　【迷途的旅人：凱文‧羅德尼

　　詳情：侯爵次子，性格刻板認真的授勳騎士，似乎因意外而誤入您的領地，總之，現在他是您的了。】

　　噫，怎麼回事，這位朋友的介紹真是從頭到尾都讓人覺得哪裡不對啊？

　　蘇茜轉頭拿來條熱毛巾，卻感到有些無從下手。對方簡直是一頭栽進泥潭裡，被淤泥糊得面目全非，是真的慘。

　　然而我的地毯又做錯了什麼呢！才剛買的！這個花色我很喜歡！她在內心大聲逼逼。

　　彷彿聽見她的心聲，拉斐爾在旁邊發出一聲低笑，然後抬起左手緩緩一壓。

　　只見銀灰色的浮塵隨即飄落下來，一層一層地覆蓋在凱文身上。片刻後浮塵漸漸蕩開散卻，重新出現在眼前的人與地毯都煥然一新。

　　簡直太多功能了！太實用了！

　　蘇茜：我在此鄭重宣佈，每個人，每個人都應該擁有一個死亡騎士！

　　至於那位侯爵次子，洗淨污泥後裸露出的是張堪比歐美影視主角的好相貌，他的金髮被一條白色髮箍紮著，穿著則有別於之前的冒險者，一絲不苟的，彷彿是被人直接從餐桌上扔過來的。

　　蘇茜想了想，把他安置到沙發上，又倒了杯熱水。

　　沒辦法，總不能要求死亡騎士會治療術，這也未免太超綱了。至於蘇茜自己，之前是個靠維C泡騰片治百病的普通社畜，如今只剩下一句乾巴巴的「多喝熱水」了。

　　啊，丟人。

　　木柴燃燒時的嗶啵輕響稍微拽回了昏沉的意識。

　　凱文聽見液體咕咚咕咚沸騰的聲音，伴著一股溫醇的食物香氣。

　　「等等等等，艾蘿，這個還不能吃哦。」他聽見少女好聲好氣的勸撫，「誒，不過，你能吃東西嗎，艾蘿？」

　　以及奶聲奶氣的貓叫：「咪嗚——」

　　這裡是哪裡？凱文睜開眼。我還活著嗎？

　　侯爵次子翻身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暗紅色的皮質沙發上，一旁的壁爐正在靜靜燃燒。

　　這是間面積不大的酒館，裝飾簡潔，大廳裡擺著一張長餐桌與兩張小方桌，大概還不到用餐時間，酒館裡非常冷清，並沒有客人。

　　一名少女正在吧台後面忙忙碌碌。

　　像是聽見響動，少女抬起頭來，對著他笑了笑：「你醒啦？要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凱文下意識道，他站起身，鞠了個躬，「謝謝您的幫助。」

　　他摸遍全身，卻找不出一個硬幣，他張了張口，卻又像突然回憶起什麼，不由得苦笑一聲，拆下襯衣上的兩枚銀質袖扣放在桌上，朝門口走去。

　　凱文‧羅德尼，羅德尼侯爵與女僕一夜荒唐的產物，自他從騎士學院畢業，並在副都騎士團取得一席之位後，他的兄長便不願再繼續容忍他了。這位新晉的授勳騎士是個教科書般的騎士，哪怕他早就知曉兄長對自己的厭惡，但直到最後一刻才真正相信對方想致自己於死地。

　　凱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夠活下來，但他的兄長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若他不願殃及無辜，就要在兄長尋來前趕快離開。

　　他低下頭，立起衣領遮住臉，匆忙推開酒館的門。

　　門外是深夜濃霧，只有幾米開外孤零零地立著一盞路燈。黯淡光線無法穿透濃霧，視野可及的範圍內全都是荒蕪的殘垣斷壁。

　　凱文：「……？」

　　他覺得這地方好像有哪裡不對。

　　「請問——」

　　凱文話音未落，便聽見細微的腳步聲，他下意識轉過頭，就看到一名輕甲騎士正朝自己走來，胸前的魂火照亮了對方輪廓精緻的面容。

　　——死亡騎士。

　　凱文倒抽一口冷氣，不由得後退半步，雖然身為授勳騎士，但他可不認為自己與死去多時的前輩（大概是吧）能有什麼共同語言。

　　這時耳畔傳來振翅破空的輕響，授勳騎士抬起頭，眼睜睜地看著一副禽類骸骨輕巧地穿過濃霧，從一旁半開的窗戶飛進酒館。

　　他無法控制地跟著轉過目光，便看到從吧台後躥出一隻骸骨貓，一面發出細聲細氣的咆哮，一面一躍而起，伸直了纖細的腿骨抓向半空中的骸骨鳥。鳥略微提升高度避開貓的撲咬，接著一個俯衝，穩穩地停在少女的肩膀上。

　　只見少女摸了摸貓的頭顱安撫著，又拆下鳥攜帶的信筒，打開看了一眼，將裡面的東西倒進抽屜裡。骸骨鳥搖了搖腦袋，重新振翅，飛到角落裡的佈告欄上蹲著。

　　凱文：「…………」

　　他張了張嘴，乾咳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請問，這裡究竟是……」

　　蘇茜正拿著把勺子試湯的鹹淡，聞言頭也不抬，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地回答道：「是我的酒館呀，所以你想吃點什麼嗎？」

　　凱文：不，問的不是這個。

　　他有些不知如何再開口，這時拉斐爾走過來，與他擦肩而過，直接走進酒館。

　　凱文這才看清這名死亡騎士手中抱著的……居然是各種各樣的新鮮蔬菜。

　　「辛苦啦！」蘇茜走過去接過蔬菜，將它們分別放在吧台旁邊的小筐中。

　　所以說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比起之前連句話都不敢多說，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坦然要求拉斐爾幫自己種田收菜了！

　　死亡騎士稀鬆平常地幫蘇茜分揀完蔬菜，才站起身，溫和禮貌、神態自若地解說：「這裡是繁星環域，」他頓了頓，補充道，「現在被你們稱為，永夜峽谷。」

　　蘇茜：……啊，我剛剛是不是給出了一個特別蠢的答案？

　　蘇茜：不過講講道理，又不是跟我一樣死後穿越的，為什麼會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先前最後的記憶中還身在大陸中部的祖國的凱文：「……」

　　長久的沉默後，這位侯爵次子歎了口氣，抬手按住心口，露出一個有些遺憾、又帶著釋然的複雜神情，低聲自語道：「這樣麼……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蘇茜：？

　　拉斐爾：？

　　艾蘿：喵嗚？

李洪元

第十三章　開業第十三天

　　「原來我已經死了啊。」凱文輕聲歎氣道。

　　一瞬間的悵然後，其實不算很難接受。他並不是受父親關注的孩子，也不曾見過「犯錯」的母親，過去的二十四年人生都是默默無聞、按部就班地進行的。如今回想起來倒也沒有什麼特別遺憾的地方。

　　這時候，他的肚子「咕嚕」了一聲。

　　凱文：「……」

　　蘇茜：「……」

　　蘇茜將自己燉了好長時間的雞湯放到吧臺上，又拿出兩個碗：「亡靈是不會覺得肚子餓的。」

　　她又問：「我已經問第三遍了，你想要吃點東西嗎？」

　　凱文下意識想搖頭，但在食物濃厚溫醇的香氣中，他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蘇茜忍不住笑了，她將湯盛進碗裡，還撈了根雞腿，放到檯面上：「行啦行啦，你快吃吧。」

　　她笑起來有種特別的親和力，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凱文不由自主地忽略了這個異常的環境，放下戒心，低頭露出一個羞赧的神情來：「抱歉，我沒有錢。」

　　蘇茜手撐著下巴，看看凱文，又順勢側過臉瞧瞧一旁的拉斐爾。如今她家底相對豐厚，也不吝惜區區一碗雞湯，笑眯眯的：「那你乾脆留下來打工還債吧。」

　　凱文聞言一怔：「什麼？」

　　「你不願意嗎？但是現在也沒地方去吧？」蘇茜湊近了點，擺出一副尤為讓人信服的人販子神情，一面敲系統面板，話說這遊戲能簽勞動合同嗎？

　　答案是肯定的。

　　蘇茜的聲音帶著異常的感染與蠱惑，凱文在反應過來之前，便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幾乎是與此同時，暗金色的絲線在酒館中央憑空出現，漸漸彙聚成一張發光的卷軸，卷軸中心是一盞沙漏鐘的圖樣。卷軸一舒一收，重新散成光線，分別沒入蘇茜與凱文的身體。

　　主線任務中的「招募新店員」後隨即打了個勾。系統面板上的【員工】欄目下也隨之更新一份檔案。

　　【凱文‧羅德尼[☆☆]

　　種族：人類

　　詳情：不被重視的侯爵次子，從母親那裡繼承的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魔力適性，讓這個新晉騎士拿到了不少特別職階的入場券，幸運的是他天資不錯，值得繼續培養。

　　溫馨提示：該員工為臨時契約，您的命令有一定概率遭遇反抗。】

　　蘇茜無言地關掉系統頁面，抬頭看見正對面凱文正對著自己手腕上那個淡淡的沙漏鐘紋樣發怔。

　　所以說，這究竟是個什麼可怕的黑店！那個溫馨提示就顯得非常有靈性啊！

　　一言不合就強制契約，這是魔鬼的行徑嗎！

　　雖然初次拐騙工作，業務不太熟練，但蘇茜迅速接受這個設定，她輕咳一聲，面色如常，一本正經：「現在，這是員工餐。」

　　神他媽員工餐。她說完就在心裡自我吐槽一句。

　　凱文驟然回神，轉過目光注視了蘇茜好一會兒，又垂首看那碗熱氣騰騰的雞湯。他性格裡多少有點逆來順受，很快便平靜下來。

　　他想了想才說：「我沒想復仇。」

　　凱文過去同樣聽過類似的故事。

　　比如窮途末路的復仇者機緣巧合之下與亡靈簽下契約，付出自己的生命與靈魂，最終得償所願。或者狡詐的詭術師在最後一刻毀約，但多年後亡靈將那份代價從他的後代身上連本帶利討回。

　　亡靈冷酷無情，亡靈一視同仁，亡靈等價交換，亡靈恪守約定。

　　可他並沒什麼想交換的。

　　蘇茜聞言點了點頭，沒什麼所謂：「那也沒關係呀，你坐吧。」

　　拉斐爾走過來，將湯碗輕輕擱在他眼前的餐桌上。

　　熱湯蒸騰起來的水汽有些模糊了視線，凱文看見少女帶著貓溜達出酒館，他並沒有猶豫太久，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湯勺。

　　蘇茜站在酒館門口，才關掉眼前的數條彈窗——

　　【您的名下存在生靈員工！】

　　【您解鎖了新的酒館建築：員工宿舍！】

　　【恭喜您獲得了新的領民！】

　　【您解鎖了城鎮建設系統！使用各種建築和裝飾豐富您的領地，吸引更多的領民吧！】

　　她拖出商店頁面，原先上邊欄一直黯淡的「城鎮」選項卡終於可以選擇，分門別類地列出數個欄目。

　　蘇茜粗略掃過一眼：市政、基礎、景觀、娛樂、生活。範圍之廣，從街邊噴泉涵蓋到摩天大樓與主題遊樂園，雖然大部分都是尚未解鎖的灰色。

　　她抬眼，目光穿過半透明的面板，落在濃霧籠罩下的腐敗土壤上。

　　再重新看一眼列表：街心公園、農貿市場、中央圖書館，最便宜的是「基礎」下列的碎石路，一格20積分。

　　蘇茜：……淦。

　　是我太天真，只猜到要投資基建搞發展，沒料到這辣雞遊戲居然連路都得自己鋪。

　　她木著臉，將列表往上拉，戳了下「市政」分類下的首項。那是個白色的石雕，看不清面容的溫柔女子懷抱水晶瓶，清澈泉水從瓶口傾瀉而出，落成晶瑩裙擺。簡介寫的是具有安撫人心效果的地標雕塑，售價2888積分。

　　系統呈現的建設預覽與手賬上的領地地圖幾乎一致，絕大多數地方都被黑暗籠罩，只有酒館所在地和河邊一處探索地是明亮的。附帶一提，在艾蘿的不懈努力下，那個地點的探索度已經達到100%，每天可以由隱空鴉收取四次隨機特產。

　　蘇茜立即預感到一陣熟悉的不妙。

　　她冷靜地將雕塑往酒館旁的黑暗地域上一懟。

　　【您選擇的地塊尚未解鎖，暫時無法建設，請將建築建設在已解鎖地塊上。再接再厲，繼續開拓您的領土吧！】

　　……啊，居然毫不意外呢。

　　蘇茜眨眨眼，心平氣和地關閉提示窗，取消購買，退出建設界面：沒關係，莫生氣，反正這種鬼地方，也沒有什麼人心需要安撫。

　　她轉而去查看另一項。

　　與之前的擴建禮包一樣，員工宿舍出現在類目下的第一個，還帶著紅色綢條的邊框效果，掛了個推薦標簽。

　　價格出乎意料地便宜，只要198！

　　什麼！比一張餐桌還便宜！

　　蘇茜的動作比思想更快，生怕這辣雞系統反悔，毫不猶豫跳過預覽直接購買。

　　事實上也沒有預覽模式。

　　在購買成功的一瞬間，耳畔似乎捕捉到種子從高空落地的輕微聲響，蘇茜敏銳地扭過頭。

　　從酒館外牆旁的土壤中，晃晃悠悠地探出一株淺色的嫩芽。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一寸地抽開枝條，樹枝逐漸舒展，樹幹變得粗礪，長短不齊、粗細不一的鬚根從枝椏上陸續落下。

　　整個過程既緩慢、又迅速。

　　只聽見——

　　刷啦！

　　幾乎就是一眨眼，像一把傘被撐起，繁盛的樹冠驟然展開，濺起的微光在黑暗的霧氣中明滅閃爍。

　　那確實是光。

　　那些樹葉既輕盈又厚重，葉脈中流淌著微弱的銀光。當葉片脫離枝幹落下時，那點光芒逐漸暗淡，最終徹底熄滅。

　　而樹幹超過十人合抱，緊緊挨著酒館的外牆，它的紋路深刻而古老，彷彿飽經歲月洗禮，而滄桑時間的間隙中，隱約氤氳著淺金色的流光。

　　蘇茜仰頭望著光影浮躍的繁茂樹冠，輕輕吸了口氣，一時有些恍惚。

　　她想：火樹銀花，或許也不過是如此。

　　她聽見腳步聲。

　　蘇茜回過頭，拉斐爾站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巨樹。他的神色非常平靜，但蘇茜卻隱約覺得，那雙孔雀藍的眼睛，似乎正注視什麼……非常、非常遙遠的故事。

　　一直蹲坐在蘇茜肩上的艾蘿突然站起來，用力蹭了蹭她的臉，奶聲奶氣地說：「咪嗚。」

　　貓的叫聲令死亡騎士驟然回神，他收回目光，朝蘇茜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想進去看看嗎，領主大人？」

　　蘇茜：？

　　她這才注意到，在樹幹的側面，開著一扇虛掩的小門，門前還掛著盞葉片狀的夜燈。

　　蘇茜：……草。

　　你媽的，為什麼。

　　憑什麼身為店主，她只能住在膠囊臥室，員工宿舍卻可以如此高端！可惡，要檸檬了。

　　樹幹內部的空間比想像的更寬敞，不算明亮的光從頂端與壁上缺隙漏出，有些像螢火蟲隧道或者星空屋。而正中央是直通樹頂的巨大木質旋梯，像霍格沃茲般分出通往周圍各個房間的短廊。

　　現在只有最低處的房間門前亮著夜燈。

　　蘇茜滿腹酸唧唧地走上去，然而開門第一眼就陷入難言的沉默。

　　只見規整的的空間內靠牆擺著四張組合床，入門左側是盥洗室，正對房門的是一扇飄窗，窗簾半垂，但這個方位也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無論格局、裝潢、以及熟悉的電腦桌學生床，最過分的是頂上還掛著個吊扇，橫豎只能讓人想到大學宿舍。

　　再配合昏暗的光線，簡直是個三流校園靈異片片場。

　　蘇茜：氛圍已經死透了，這什麼破遊戲。

　　她突然記起什麼，轉身走進盥洗室，按亮頂燈。在洗手臺上的鏡子中，時隔多日，蘇茜終於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臉。

　　鏡中的面容與過去的自己有七分相似，彷彿開滿了十二級美顏，稍微有些不真實。最特殊的眼睛，乍一看之下彷彿並無異樣，但長久直視中，那雙黑色的瞳孔裡湧動著疏離的半透明色澤。

　　那絕非一雙屬於人類的眼睛。

李洪元

第十四章　開業第十四天

　　蘇茜做了個夢。

　　她其實不需要休息，所謂睡眠不過是一種例行習慣，類似於關機休眠模式。

　　但她很清楚自己正在做夢。

　　她的視線飛快地從城市上空掠過，那是一座被繁星和朝霞簇擁的城市，星光閃爍的河流從城市中央流淌而過，街道兩旁的屋宇鱗次櫛比，每一個陽臺與窗臺上都盛開著明媚的鮮花，每一盞路燈上都垂落著錦織旗幟，璀金，雪銀，深藍，讓人聯想到遙遠的星空。

　　她看見林立的高塔，看見學院的鐘樓，看見清泉淙淙的雕像噴泉，看見繁花錦簇的風琴公園。整座城市空無一人，沉寂靜謐，可看在眼中，卻又是一幅如此——

　　繁華喧鬧的景象。

　　蘇茜的目光遊過清澈水流，繞過窗下旗幟，穿過街間拱廊，躍過高塔尖頂，然後她看見了城市的中心。

　　——那是樹。

　　它是這樣的宏偉壯麗，以至於很難說究竟是城堡拱衛著樹，或者樹本身就是城堡。銀白色的茂盛樹冠遮蔽了大半建築。有著鏤空雕花的旋梯由裡到外環繞著樹幹，再通過精巧的回廊與外部建築銜接。

　　視線循著被發光的藤蔓與鈴蘭所纏繞的扶手與欄杆迅速拾級而上，錯過依著樹幹建設的閣樓，最終停駐在最高處的樹枝上。

　　蘇茜看見拉斐爾。

　　他獨自站在那裡，身穿禮服，有著白手套與黃銅紐扣，繁複綬帶垂下穗子，胸前袖口是細緻紋樣，深色的披風落在肩後。

　　他單手隨意地搭在劍鞘上，神色平靜冷淡，正垂目俯瞰整座城市。

　　突然起風了。

　　嘩啦——

　　滿樹銀葉隨風搖曳，碎光粼粼，與婉轉日色交錯。風撈起雪青色的長髮，將披風輕輕揚開，似是有所察覺，拉斐爾抬起頭。

　　浮光掠影間，那雙孔雀藍的眼睛彷彿越過夢境，與她遙遙對視。

　　「嘭咚」。

　　像是心臟從高處極輕又緩地落下的聲音。

　　蘇茜驚醒了。

　　她坐起身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吧台後打了個盹。

　　案上的湯鍋還咕嘟咕嘟地沸著，蘇茜忙關小火，打開鍋蓋，稍微攪拌一圈，防止黏鍋。

　　酒館裡沒有人，艾蘿也不在，蘇茜伸了個懶腰，撈起放在一旁的日誌本，起身走出去。

　　「噹」的一聲，劍與劍鞘敲擊在一起。

　　有著細膩花紋的劍鞘穩穩架住劍鋒，略微一沉，靈巧地卸力反擊，電光火石之間，毫無懸念，人類便被亡靈徹底打趴在地上。

　　凱文翻身起來，抬手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泥，去撿掉在一旁的劍。

　　拉斐爾輕輕點了下頭，手中尚未出鞘的細劍轉了一圈，重新掛回腰間，然後側過身，微笑道：「領主大人。」

　　原本蹲在一旁看熱鬧的骸脊貓早一步聽見動靜，顛顛地跑到蘇茜腳邊繞來繞去。

　　蘇茜把貓抱起來，走到員工樹舍的粗壯根莖上坐下：「這是在比試嗎？」

　　凱文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後腦勺，說：「沒有，這位……」他忍不住去看死亡騎士，「這位前輩真的非常厲害。」

　　他手中的這把鐵劍是昨日艾蘿探索新地點時的額外收穫，鏽跡斑斑，鋒利不再，但對凱文而言已經夠了。他在獨自練習了一番基本功後，甚至躍躍欲試地向拉斐爾發起挑戰。

　　所有的死亡騎士定然有過強大過往，但這樣的高等亡靈更多時候只出現在家長恐嚇孩子時的故事和天馬行空的通俗中。

　　何況拉斐爾看起來不算高大，精緻美貌，表現出來的樣子也太無害了——誰能想到讓死亡騎士去種田收菜？最荒誕不經的童話都不會這麼寫！這是什麼暴殄天物行徑？簡直會讓全世界的死靈法師與黑巫師拋去成見攜手抨擊！

　　但僅僅是第一個照面，凱文便立即認識到傳說所言非虛。

　　不過是執劍的瞬間，拉斐爾便褪去平常的溫和氣質，流露出無堅不摧的凜冽與鋒銳，哪怕北境的寒夜風雪也不及分毫。

　　凱文在騎士學院時就是優等生，不久前還高分入選副都騎士團，從未有一次是這樣丟盔棄甲、一敗塗地——他毫無還手之力，而對方甚至還只是這樣漫不經心地握著劍鞘。

　　拉斐爾朝蘇茜打過招呼後，才又轉回去，一針見血地道：「以你現在的技藝水平，同我練習很難學到什麼，還要繼續嗎？」

　　凱文：……

　　不知道應該是什麼心情，就是覺得世界觀有點崩塌，這麼好說話，真的是亡靈？

　　「當然。」年輕騎士重新握緊手中的劍，站穩後略微行禮，「請多指教。」

　　「好吧，」拉斐爾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將細劍重新拿在手中，仍未出鞘，「但我與萊昂納斯不同，沒有教習經驗，只能盡力而為。」

　　凱文突然怔忡了一下。

　　——萊昂納斯。

　　這個名字的戰士有不少，而最有名的當屬北境眾國最初的開拓者，被冠以「獅子王」之名的領導者。與他相關的傳說有許多，為人津津樂道的一點是王曾教養過一頭冰霜巨龍並與之結緣。

　　那麼，眼前的死亡騎士是否曾與他相識？他又曾在那些傳唱至今的史詩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雜亂的思緒被冷冽劍光驟然打斷，凱文手中的劍被輕易挑飛，整個人重重地摔出去，在地上翻滾兩圈。

　　拉斐爾站在原地，微微皺眉：「不要分心。」

　　「是、很抱歉——」凱文喘了口氣，來不及擦臉，有些愧疚地為自己的走神道歉，迅速拾起鐵劍，穩住心神，「請再來一次！」

　　再來的結果並沒有變得更好，下一個錯眼他又被毫不留情地整個抽倒。

　　——超嚴格。

　　拉斐爾有別平常的嚴厲令蘇茜不禁有些咋舌。但她看著死亡騎士持劍肅立的背影，在樹影中，恍惚間又覺得與夢中那個靜默俯瞰的身影逐漸重合。

　　蘇茜輕輕吸了口氣，想法與凱文不謀而合。

　　——他還活著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呢。

　　蘇茜抱著貓坐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想了想，起身回酒館兌了兩瓶脈動運動飲料，與毛巾一起放在樹舍根部，自己則溜達到酒館背面。

　　在她辛勤地用倉鼠籠完成五十次養殖後，終於得到了新的牧場。

　　毗鄰農場，面積也更大一些，周邊用簡單的矮欄圍著，一側設有食槽與水槽。

　　這個大小應該夠了。蘇茜拖出系統倉庫，摸出一個碗口大小的蛋，小心地放進圍欄裡。

　　【您的卵正在孵化：14：59：55】

　　豁，總算成功了。

　　她好奇這個蛋很久了，是上次升級時商店增加的新品，品名就非常神奇：羊蛋。

　　蘇茜當時便感覺受到了衝擊：是我想的那種動物嗎？這個設定是不是有點問題？？？

　　更過分的是這玩意居然還和倉鼠籠不兼容！系統反復提示「您選擇的牲畜體型過大，無法使用該養殖設備」。

　　簡直有毒，這不科學……不對，這過於科學，一點都不魔法！為什麼這個辣雞遊戲總在一些奇怪的旮旯地方特別科學？用多肉盆種植蘿蔔馬鈴薯時怎麼就沒有這個設定了？？

　　她耐心地等到倒計時結束，便看見柵欄裡的蛋輕輕搖晃了幾下，出現了數道裂紋。

　　接著一隻帶著曲度的尖角小心地戳開蛋殼，「哢啦」、「哢啦」，蛋殼碎片被一點點挑落，一個腦袋從缺口中鑽了出來，接著是兩條腿，蹄子將蛋殼踩碎，軀幹掙脫了出來。沒多久，一頭腿腳不穩的幼崽睜著雙無辜的眼睛，哆哆嗦嗦地站在那裡。

　　小動物看起來的確與羊頗為肖似，只是頭頂中央長著一支有些彎曲的獨角，尾部也更加蓬鬆。

　　它閉著眼睛在地上嗅了一圈，將蛋殼慢慢舔著吃完了，「咩咩」叫了兩聲，甩著尾巴搖搖晃晃地踱到圍欄邊。

　　蘇茜：……這啥？獨角獸還有羊版本的？

　　她隨手從一旁的菜地裡搙了把生菜扔進食槽裡，獨角小羊一點也不怕生，踢踢踏踏地湊過來，拱開柵欄口，叼起一片葉子，慢條斯理地咀嚼起來。

　　蘇茜試著摸摸它的腦袋，軟乎乎，毛茸茸的。小羊甩了甩腦袋，也沒多在意，又低頭去叼葉子。

　　【角羊[幼年][普通]

　　分類：牲畜

　　描述：生活在溫帶地區的食草動物，生長期短，性情溫怯，容易馴化。肉質鮮美，被毛綿密，是常見的經濟動物。】

　　……啊，真的是羊。

　　突然思及某個問題，蘇茜頓時感到了苦惱。

　　於是當拉斐爾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他的領主正一臉凝重地盯著圍欄裡的角羊，艾蘿蹲在她的頭頂，顱骨裡的魂火一閃不閃，看上去非常嚴肅。

　　羊養得太好了，膘肥體壯，顯得圍欄都有些擁擠，身上的皮毛雪白蓬鬆，像一朵特大號棉花糖。它正安詳地叼著菜葉，一面咀嚼，一面慢騰騰地兜圈子。

　　「怎麼了？」拉斐爾輕聲問。

　　聽見聲音，蘇茜與艾蘿同時轉過腦袋，露出同樣沉重的神情。

　　「我有一個問題。」蘇茜說。

　　拉斐爾：？

　　蘇茜：「你們有人會殺羊嗎？」

李洪元

第十五章　開業第十五天

　　羊氣定神閑：「咩。」

　　拉斐爾沉默了。

　　無所不能的死亡騎士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猶豫的神色，他斟酌了一下：「我可能……需要試一下？」

　　蘇茜：「等等等等，算了算了，我就是隨便問問。」

　　這屑遊戲。

　　能不能有點用戶體驗？

　　講道理，牧場遊戲難道不該是一鍵收穫自動分類的嗎？何況屠宰技能並不在普通社畜的守備範圍內？

　　行叭，看來紅燒羊肉是暫時落空了。

　　蘇茜心有不甘，拽著羊角將羊拖到跟前，使勁搙了兩把羊毛，平時很有存在感的系統彈窗此時安靜如雞，毫無動靜。

　　她思索片刻，回酒館摸了把長剪刀。

　　生活不易，多才多藝——蘇茜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上演徒手剪羊毛。但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幾番嘗試後，她居然真的拆下一卷羊毛。

　　羊毛落地後自動團成一捆，而那頭被艾蘿牢牢按在地上裝死的羊蹬了蹬腿，一個翻身跳起來，躲到圍欄的另一邊。

　　【您獲得了羊毛×1】

　　【恭喜您獲得了可加工的農產品！工坊已解鎖！】

　　工坊位於員工樹舍底部，中央旋梯直接向下延伸了一層，工坊以外，還有兩個尚未開放的房間。

　　蘇茜狐疑地眯了眯眼：我懷疑這不僅僅是個經營遊戲那麼簡單，但我沒有證據。

　　工坊設施非常完善，工作臺、鍛造爐、淬火池應有盡有，牆上掛滿各種認識的、不認識的工具。

　　糟糕，這些東西好像都不會用。

　　蘇茜謹慎地拎著羊毛卷來到一張工作臺前，眼前便自動彈開一個列表，溜了一串羊毛製品。

　　【羊毛圍巾（羊毛：1/1）】

　　【防風大衣（皮料：0/1；羊毛：1/2）】

　　……

　　她往下拉了拉，還看到了獵影手套、火精靈斗篷這類稀奇古怪的高端玩意。蘇茜饒有興致地戳了戳，立即收到失敗提示。

　　【您的工坊尚未進駐工匠，無法打造該物品。】

　　蘇茜馬上頓悟了：我就說怎麼突然這麼慷慨大方，原來這遊戲已經不滿足於綁架玩家了，還要玩家出去綁人。

　　她重新查看一遍，現有員工全部沒有工匠適性，所以工坊只能製作基礎的加工品。

　　蘇茜：嘖，又在騙我氪金。

　　反正她現在手頭上僅有一份羊毛，也沒太多選擇，只能支付10積分製作了一條圍巾。

　　積分點化作柔光融入羊毛卷，接著一條柔軟的白圍巾落在手上。

　　【羊毛圍巾[☆]

　　評級：C

　　建議售價：8銀幣

　　回收價格：無

　　評價：普普通通的圍巾，只能提供聊有勝無的禦寒功能，瑕疵來自原材料本身粗糙的採集手法。】

　　蘇茜：嗯？我是不是還被這狗系統嘲諷了一下？

　　她將圍巾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找到哪裡不妥，於是又從倉庫裡摸出之前收著的紅寶石胸針，別在上面當點綴。

　　雖說被系統嫌棄，但蘇茜還是覺得挺滿意，四捨五入算自己親手製作：算了，可以，不強求。

　　她拎著圍巾離開工坊，看見拉斐爾正站在一樓的旋梯下，單手擱在艾蘿跟前。而小貓則蹲在扶手上，鍥而不捨地用爪子去勾他的手指。

　　蘇茜看了一會兒，才說：「拉斐爾。」

　　死亡騎士聞聲抬頭，順手將艾蘿撈起來，走到蘇茜面前：「什麼？」

　　蘇茜輕咳一聲，下意識地避開目光接觸，隨口問道：「啊，對了，凱文呢？」

　　拉斐爾看了眼樓上的房間，他向來對認真努力的後輩頗有好感，回想年輕騎士最後摔了一嘴泥、又垂頭喪氣的模樣居然還有些忍俊不禁：「他可能需要再休息一會兒。」

　　「喔——」蘇茜心不在焉地應聲，突然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踮起腳，迅速將手中的圍巾給拉斐爾戴上。

　　輕甲與圍巾的混搭其實有些奇怪，但在拉斐爾身上卻帶上了一種居家的閒適。

　　雪白的羊絨落下來，恰好遮住胸口空洞的魂火，燈光的虛假暖意掩去過分蒼白的膚色，甚至令死亡騎士看上去多了幾分生氣。

　　拉斐爾真的愣住了，他遲疑地握住圍巾的末端，一時沒有說話。

　　蘇茜有些沒由來的緊張，她撓撓頭，磕磕絆絆地解釋道：「是這樣，我覺得這個挺適合的……我是說、反正也——」

　　被拉斐爾撈在手中的艾蘿突然有話說：「喵！」

　　小小的骸脊貓瞪大了眼睛（對於一具骨架而言這真可是激烈的情緒），顱骨內魂火飄搖閃動，它看看拉斐爾，又看看蘇茜，用力撲騰幾下從死亡騎士的手中掙脫出來，縱身一躍直接按住圍巾，超生氣的：「喵嗷嗷！」

　　蘇茜手忙腳亂地將憤怒的小貓接在手中，試圖擺事實講道理：「可是，那是因為艾蘿太小了，沒辦法戴圍巾啊。」

　　貓不聽解釋，貓用力搖頭，貓大聲控訴。

　　蘇茜：……啊，甜蜜的負擔。

　　她能怎麼辦。

　　當然只能認輸。

　　拉斐爾看著蘇茜慌慌張張捧著艾蘿出門逃回酒館，彷彿回想起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握著圍巾的手，露出點無奈的神情，笑著搖搖頭。

　　貓很好哄。

　　小姑娘也很好哄。

　　蘇茜回酒館找了根鐵絲，穿上星象石，做成個小掛飾，然後輕輕串在艾蘿的尾骨上。

　　艾蘿平靜了。

　　它轉過半個身子，將尾巴湊到眼前，好奇地用爪子撥拉了兩下寶石，又搖了搖尾巴，滿意了。它用腦袋蹭蹭蘇茜的手，發出呼嚕呼嚕的撒嬌聲，然後就高高興興地翹著尾巴跑出去，沖到拉斐爾腳邊轉了幾圈，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新禮物。

　　它炫耀完了，蹲在原地想了想，又用爪子將那掛飾扒拉下來，顛顛地銜著它，仔細藏到櫃子後放骷髏頭玩具的角落裡。

　　而蘇茜哄完貓，轉頭先將煨在爐子上的湯兌給系統，又到佈告欄前勾掉兩張訂單，最後點出系統面板，查看一下酒館詳情。

　　【酒館等級3（378/400）

　　個人等級：尚未開啟

　　剩餘積分：31169

　　剩餘晶鑽：0

　　持有貨幣：金幣×39，銀幣×217，銅幣×2】

　　堪稱戰績斐然，字裡行間都是「肝」。

　　蘇茜打開扭蛋頁面。

　　她想：氪金是不會帶來笑容的。

　　然後充值抽卡一氣呵成。

　　一塊石灰岩落在手裡，

　　【未知的蛋[稀有品質][不可出售]

　　分類：藏品

　　描述：不明生物的卵，似乎可以孵化。】

　　蘇茜：等等你再說一遍這是啥？？？

　　這塊石頭究竟哪裡跟蛋扯得上關係？化石嗎？

　　她狐疑地拎過倉鼠籠，試探地將石頭往裡面一放。

　　【溫馨提示：該生物可能對本養殖設備造成永久性損傷，是否繼續？】

　　蘇茜：……我懷疑我要被坑了。

　　這時拉斐爾走過來看了一眼：「啊，是他。」

　　他沉吟片刻，補充道：「嗯……我覺得，最好還是別把他放在室內比較好。」

　　蘇茜：不知為何感到一絲危險。

李洪元

第十六章　開業第十六天

　　蘇茜聽取建議，將石灰岩安置在簡易牧場裡。

　　角羊絲毫不清楚這是自己的新鄰居，好奇地湊過來，踩了兩下，還拿它磨了磨角。

　　關閉正在孵化倒計時，蘇茜又去旁邊收了一撥菜，然後分出一顆生菜給羊當飼料。

　　之前酒館裡養的貓和騎士都不需要進食，但如今一下子多了養殖動物和活人要餵養，四格農田的產量頓時顯得捉襟見肘。

　　她在心裡略一盤算，抬手豪爽地花掉九千積分，一口氣買了三塊田地拼在一起，除去生菜，還順便種了些番茄、洋蔥和花椰菜。

　　她的第二次單抽出了個落地書櫃。

　　【大師的珍藏[☆☆☆☆]

　　詳情：我知道的，您一定需要這個！

　　這裡羅列了從古至今全大陸所有食材的烹飪菜譜，您可以找到任何食材的獲取方法與料理方式！應有盡有，任您挑選！每個優秀的廚師都值得擁有！

　　注意事項1：部分菜品可能造成特殊效果，您需要小心篩選您的食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注意事項2：成品質量將最終取決於您的廚藝，本書櫃不對成品味道負責，謝謝。】

　　蘇茜：「……」

　　所以說，混合卡池簡直是屑。

　　她心平氣和地將書櫃放好，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兩隻石化蟾蜍，書櫃前立即體貼地浮現出數份相關食譜。

　　蘇茜從心，直接挑了一份篇幅最短的，麻木地拿起刀，按部就班地處理烹飪。

　　半個小時後，她對著一鍋沸騰的泥漿湯陷入沉思。

　　【石？蟾鑎！い［☆？？☆！］

　　評級：杺B！F？ㄆ

　　推薦售價：？？？

　　回收價格：苔？&

　　評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災難，嗯，說不定能撼動世界基石杺墹嵃？嶮儞僌儖！】

　　蘇茜：「…………」

　　什麼情況？為什麼連詳情頁都亂碼了？

　　我難道不是完全按照菜譜操作的嗎！她將一旁的菜單投影拖到面前，重新審視過一遍，目光透過半透明的面板落到灶上的湯鍋。

　　泥漿湯翻滾出泡泡，「啵」地濺在檯面上，發出滋滋啦啦的腐蝕聲響。艾蘿好奇地湊上來嗅了嗅，立即拱起背後退了幾步。

　　……你媽的。

　　蘇茜盯著那句「本書櫃不對成品味道負責」，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對這辣雞遊戲時不時搞個事已經很習慣了，但是：日，就這狗東西，憑什麼還比艾蘿高一星？快把那個星星給我摳下來啊！

　　凱文正好走進來，好奇地湊上來看了一眼：「這是今天的晚餐嗎？看起來還不……」

　　泥漿「咕嘟」地翻騰了一下，幾片支離破碎的灰色內臟浮了上來——雖然手感與石頭無異，但石化蟾蜍的構造卻與正常的同胞沒有太多差別……當然它們的內臟也是石化的。

　　凱文：「……嗯，還不錯？」

　　凱文：「我是說，之前的三明治還有剩嗎？」

　　蘇茜：「……」

　　蘇茜：「當然不是！！！」

　　她毫不猶豫，迅速關掉食譜投影，直接將眼前的泥湯連著鍋一併銷毀。

　　蘇茜：「你什麼都沒看到。」

　　之後大概一周時間，她還陸續嘗試了諸如泥濘蜘蛛燉菜、油炸腐敗菌菇、灰化觸手湯之類的神奇東西，成果千姿百態，豐富多彩，全都指向同一個結果，黑暗料理。

　　蘇茜沒膽子試吃，她試圖將這些產物塞回給系統，結果連跳出的兌換失敗彈窗都帶著亂碼。

　　……噫，總覺得再試下去要掉san值了。

　　——

　　數天之後，天氣開始變得不好。

　　雖然永夜峽谷裡一直都被黑暗和濃霧所籠罩，彷彿時間也一併凝滯了一般。但身處其中，卻能夠捕捉到更多微妙的轉變。

　　先是霧氣變得濃稠，原本的水霧逐漸變成有些黏膩的絮狀物，黑暗則宛若實體，密密匝匝地擠壓下來，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只有酒館與樹的光撐起一片小小的安全區。

　　從遠處的黑暗中開始隱約傳來沉悶的雷鳴聲與野獸的嘶吼。

　　——這一切宣告著霧星河短暫的豐水季結束了。

　　這條河流將在很短的時間內乾涸，當最後一滴光被吞噬之後，永夜峽谷便會迎來封谷期。

　　死去的獵手們成群結隊在黑暗中逡巡，哪怕最優秀的死靈法師也難以在這種環境裡全身而退。

　　霧星河的東岸鮮少有亡靈築巢——然而在此之前，這片歸於死寂的城市並沒有生靈。

　　亡靈追逐光，又憎恨光。

　　他們渴望生命，又憎惡生命。

　　一連串細密緊湊的腳步聲穿透濃霧，直直闖了進來。

　　那是一群漆黑的人形亡靈，就像從噩夢中爬出的怪物，身上長著尖銳的骨刺，生有銳利的爪牙。它們握著染毒的利矛，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虎視眈眈。

　　艾蘿從窗臺上跳了下來，弓起後背，舒開每一節骨骼，試圖令自己變得更兇猛一些，發出威赫的咆哮。

　　但那無濟於事。

　　群體狩獵的猩紅槍手不會畏懼骸脊貓，何況艾蘿只不過是隻幼體。如果不是另有忌憚，這些獵手此時已撕碎眼前的小貓，瓜分它的魂火。

　　為首的猩紅槍手正盯著死亡騎士。

　　這個猩紅槍手首領即將晉級，蛻變為一個血腥獵手——到那時它力量將與死亡騎士不分伯仲，但現在還差一點。

　　也僅有一步之遙。

　　「喀啦」。

　　凱文握在手中的劍突然發出一聲輕響。十餘雙暗紅色的眼睛同時朝他轉去，盯住了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騎士。

　　幾乎是下一秒，刺耳的厲嘯撕扯著耳膜，對生者的憎恨徹底壓過了對上位者的敬畏，猩紅槍手們驟然尖叫暴起，撲了上去。

　　凱文幾乎被那些充滿狂亂殺意的注視釘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漆黑的身影在瞳孔中迅速放大——

　　他被重重一推。

　　「退後。」

　　平靜的話音間，雪白劍光切開了漆黑身軀，直接擊碎幽藍魂火，折斷軀幹落在地上，觸電般彈動了幾下，切口處附著蒼白的火焰，將殘軀迅速燃燒殆盡。

　　一下子失去了半數成員與首領，倖存的猩紅獵手紛紛調轉方向，四下奔逃——但它們大多沒能逃掉。

　　一陣颶風呼嘯而至，將狼狽逃竄的獵手們捲了起來，鋒利的風直接絞碎它們的軀體，扯出它們的魂火。

　　然後遮天蔽日的翅膀撕開風暴，一頭有著兩個腦袋的巨鷹高聲唳叫，裹挾著鋪天蓋地的威懾，伸出猙獰利爪，俯衝而下。

李洪元

第十七章　開業第十七天

　　巨鷹扇動翅膀，唳嘯俯衝，掀起腥臭烈風。它徑直扯碎猩紅獵手的殘軀，撲向新的獵物。

　　艾蘿伏低身軀，在風中搖擺了幾下，沒能抓緊地面，一個骨碌被吹翻過去。蘇茜眼疾手快，立即上前半步一把將小貓撈了回來，厲風刺骨，她還沒站穩，就被拉斐爾按住肩膀壓了下去。

　　死亡騎士嘖了一聲，轉動手中細劍，猛地鷹的翅膀劈去。

　　纖細劍身驟然綻開一蓬耀眼白光，鷹受到威脅，陡然止住捕獵的勢頭，險險拉開距離，仍被餘光掃中，被削去了半截爪子。

　　黏稠的液體四下噴濺，散發著酸蝕性的惡臭。

　　亡靈的痛感稀薄，除非徹底摧毀魂火，否則難以真正「死去」。

　　受傷令鷹倍感憤怒，它在半空中奮力震動雙翼，颶風裹著淬毒箭羽呼嘯而至，然後被蒼白火焰點燃，劍刃劈開強風，死亡騎士踏風而上，高高躍起，劃出冰冷弧光。

　　腐蝕性的血液落地前被燃燒殆盡，鳥的胸膛至左翼撕開了一道整齊傷口，露出了慘白的骨骼，胸廓下隱約可見魂火跳動。

　　鷹被迫再度拉升高度，它在空中躊躇著，與自己起了爭執。

　　它有兩個頭顱，意味著在狩獵時有更廣的視域與更迅捷的思維，但此時，性格較為懦弱的那個腦袋萌生退意，而另一個腦袋仍怒火中燒。它們意見不合，在空中歪歪扭扭地踉蹌了兩圈，居然大聲爭吵起來了。

　　性情激進的那個腦袋還恨鐵不成鋼地啄了兩口另一個腦袋。

　　蘇茜：……

　　啊，這算什麼，我打我自己？

　　此時，地面突然開始微微震顫。

　　在震感強烈到足以被人感知到的同時，一聲悠長而嘶啞的長鳴自酒館的背面響起。樹影颯颯搖動，緊接著，一雙漆黑的骨翼在酒館後展開，它趾高氣昂地張大角度，露出銳利的骨刺，然後既重又緩地忘下一震。

　　氣浪裹著煙塵翻滾起來。

　　龐大身軀慢慢掙脫滾滾塵囂，一躍而起。

　　——是龍。

　　這或許是任何與幻想有關的世界中最具辨識性的生物了。

　　它有著流暢的身形，雙翼捲起風暴，有力的尾部足以擊碎最堅硬的山岩。

　　蘇茜仰起頭，望著翱翔空中的傲慢身影，想起上古卷軸中的諾德旅人，在寂靜的夜裡獨自站在雪山上，身旁的火精靈轉了個圈，慢慢熄滅，這時龍影從天際掠過，既孤獨又浪漫。

　　巨鷹終於達成共識，認為逃命要緊，它掉轉方向，但龍比它更加迅猛，從背後追上了它，利爪勾住鷹的翅膀，像幼童撕開紙張般輕而易舉，一片近兩米的翅膀被扯下來，扔到地上。

　　受到重創的鷹發出厲嘯，撲打著僅剩的翅膀，張開自己的爪子，試圖反擊。但只在龍漆黑的骨骼上留下幾道淺白色的劃痕，龍直接抓住鷹的胸骨，張口咬掉它的半個腦袋，耀武揚威般地在空中盤旋著，發出呼呼的笑聲。

　　蘇茜：……咦，笑聲？

　　她愣了一下，接著便聽見狂妄大笑響徹天空：「怎麼樣！沒想到吧？沒想到吧！沒想到吧——嘿嘿嘿，哈哈哈哈，是我回來啦——！」

　　蘇茜：「……」

　　凱文：「……」

　　艾蘿從她懷裡探出個腦袋，雄赳赳地朝空中齜了齜牙：「喵！」

　　「……媽的。」拉斐爾看了看空中的龍，平靜地抬手揩去臉上被方才颶風割出的淡淡血痕，轉手將劍收回鞘中，「稍等一下。」

　　蘇茜：「哦……嗯？」等等，她剛剛是不是聽見拉斐爾罵了句髒話？

　　死亡騎士繞到酒館後，幾步翻上屋頂，踩上高處樹枝，助跑幾步，躍向空中，雪白圍巾高高揚起——

　　他踩在龍吻上。

　　笑聲戛然而止，生動形象地詮釋了「咬斷自己的舌頭」——倘若骨龍還有舌頭的話。

　　「閉嘴。」拉斐爾說。

　　龍安靜如雞。

　　死亡騎士拿起劍鞘，冷漠地敲在龍的頭骨中央：「下去。」

　　龍：「噢。」

　　龍將骨翼一收，直直落到地面上，將那只剩下半口氣（這個形容真是微妙）的鷹丟到一旁，尾巴一團，翅膀耷拉著，盤成一座巨大的黑色骨山，顱骨內魂火壓得很低，莫名其妙地流露出一股弱小，委屈，又無助的氣質。

　　它嗚嗚咽咽著：「為為為什麼你也在這裡！」

　　蘇茜：……該說什麼呢，幻想和浪漫都死了。

　　與此同時，她再度被成片系統提示刷屏了。

　　【您擊殺了猩紅槍手×8】

　　【您獲得了積分×280】

　　【您擊殺了猩紅槍手首領×1】

　　【您獲得了積分×50】

　　【您獲得了戰利品：淬毒長矛×4，恐懼盾牌×1】

　　【您擊敗了蝕影獵鷹×1】

　　【您獲得了積分×50】

　　【您的[未知的蛋]孵化了！】

　　【您獲得了[骨龍：阿爾德羅][☆☆☆☆]】

　　【您獲得了經驗×50】

　　【恭喜您的酒館升級了！】

　　【您獲得了升級獎勵：探索的提燈×1】

　　【商店解鎖了新商品，歡迎選購！】

　　【您的名下已有三名固定員工！】

　　【恭喜您解鎖了個人等級！】

　　【親愛的領主大人，您有尚未分配的技能格，請儘快進入個人頁面進行分配。】

　　信息量太多，實在看不過來。

　　蘇茜手忙腳亂地一一關閉彈窗，才將目光放在眼前的那坨骨龍身上，試探地喊了一聲：「阿爾德羅？」

　　骨龍聞言，原本弱小無助的魂火瞬間「嘭」地騰了起來，它昂起頭顱，噴出一口粗氣，惡聲惡氣地說：「幹嘛幹嘛幹嘛——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嗎？！要知道我可是——」

　　「哐」的一聲，剛從龍身上跳下來的拉斐爾一劍鞘敲在它的爪子上：「好好說話。」

　　龍：「……」

　　它立即垂頭喪氣了。慢騰騰趴下來，喉音咕嚕咕嚕：「喔——好吧。」它懨懨地用尾骨拍打了一下地面，又拍打了一下，哼哼唧唧起來。

　　【阿爾德羅[☆☆☆☆]

　　種族：骨龍

　　詳情：雖然個頭很大，但這孩子的腦子有些不太好使。請多給他些關注，別讓他到處亂跑，以免造成過多破壞。當然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喜歡湊熱鬧罷了，還是原諒他吧。】

　　蘇茜：……

　　蘇茜：啊，怎麼覺得有點可憐。

　　阿爾德羅還在那裡哧哧吭吭，一隻前爪撓了撓地上的土：「你又打我！你每次都只打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太過分啦！真是太過分啦！我一定要告訴埃弗拉，還有萊昂……」

　　「他們已經死了。」拉斐爾突然打斷龍的喋喋抱怨。

　　死亡騎士持劍肅立，一字一句，平靜、又冷靜地陳述：「他們不在了，阿爾德羅。」

李洪元

第十八章　開業第十八天

　　綜上所述，現在酒館裡有了龍。

　　當然不是沒有代價。

　　農場與牧場滿目瘡痍。

　　剛結果的番茄被連根拔起，黃瓜架全部垮塌，菜葉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另一旁，牧場圍欄支離破碎，角羊被新鄰居嚇壞了，逃到酒館的窗臺下瑟瑟發抖。

　　顯而易見，拉斐爾先前建議「不要放在室內」非常有道理。

　　蘇茜：唉，突然就變成了受災農戶。

　　阿爾德羅也在瑟瑟發抖。

　　骨龍盤著身軀，將農田與牧場整理起來，苦惱地用前爪扶著竹杆，試圖把它插回地上。骨頭爪子抓小東西時不太靈活，它努力了幾次，都沒能將圍欄扶正。

　　龍暴躁，將欄杆往前一推，長長的尾骨用力拍擊地面，大聲抗議：「我不要做了！為什麼我要做這個！這又不是我的錯！是這些東西自己不牢固的緣故！」

　　田裡最後碩果僅存的兩把芫荽就此宣告陣亡。

　　蘇茜感到有些於心不忍：「誒，那個，其實……」其實是可以直接修復的，反正不太貴，也就一百多積分。

　　「不用。」拉斐爾說。他將羊拽到牧場旁，抬起頭，心平氣和地與阿爾德羅對視。

　　龍尾又重重拍了下地面，然後高高揚起，在死亡騎士的注視中僵了僵，最終小心翼翼地放平在地上，只有尾巴梢不甘心地撲騰兩下。

　　它摳前爪，小聲逼逼：「可我不會做，就是不想做！」又看看蹲在角羊羊毛裡的艾蘿，據理力爭，「為什麼她什麼都不用做，這不公平——」

　　艾蘿「喵」了一聲，轉了個身，冷冷地用屁股對著龍。

　　拉斐爾靜靜看著龍。

　　片刻後他將角羊交給蘇茜牽著，轉身走進酒館，出來時手上拿著個鍋。

　　鍋裡盛著墨綠色黏液，明明已經放涼，但仍時不時冒出蟾蜍皮膚樣的泡泡，如同一灘煮過頭的沼澤死水，令人望而生畏。

　　新鮮出爐的亂碼菜肴，鬼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蘇茜：……？

　　她眼睜睜地看著拉斐爾走到阿爾德羅面前，伸手掰開龍的下頜骨，直接將湯鍋扔進去，「哢噠」一聲重新合上它的嘴。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阿爾德羅頓時愣住了，大約過了三秒那麼久，它的魂火驟然飄搖閃爍，骨翼用力撲打，嘎嘎咳嗽，甚至就地翻了半個滾。

　　結果只咳出個坑坑窪窪的湯鍋。

　　蘇茜：……

　　她對先前注意事項中的「部分菜品可能造成特殊效果」有了更加直觀的體會：草，這已經到了超越生死的程度了吧？不愧是大師，讓人肅然起敬。

　　「為什麼你會有這個！」阿爾德羅吭哧吭哧地大哭。

　　拉斐爾從容不迫：「我之前聽說這會讓你乖一點。」

　　龍靜音。

　　拉斐爾問：「知道了嗎？」

　　龍：「……是。」

　　它可憐兮兮地噴了口氣，拿尾巴把地面抹平，盤著身軀，撈起散落的欄杆，放在爪心裡，努力將它們排得整齊一些。

　　蘇茜：……簡直像往迷你蛋糕上插蠟燭的小朋友，既可憐，又有點可笑。

　　在阿爾德羅再一次因為用力過猛將圍欄弄垮時，蘇茜終於看不下去，抬手用掉一百二十積分將牧場直接修復。

　　龍因突然的變化呆了呆，接著開心起來：「啊，修好了，我真厲害！」

　　它趴在地上，看著角羊慢吞吞回到圍欄裡，饒有興致地伸出一隻爪子戳了戳。原本窩在羊毛裡的艾蘿站起身，朝龍齜了齜牙，直接跑掉了。

　　角羊對新鄰居同樣敬謝不敏，它叫了兩聲，遠遠地躲進圍欄的角落，蜷在水槽旁邊。

　　阿爾德羅湊得更近，它乾脆將腦袋擱在欄杆上，伸出爪子，試圖將羊勾到跟前來。

　　——「哢嚓」。

　　【您的牧場受到破壞，是否修復[80積分]？】

　　蘇茜：「……」

　　拉斐爾：「……」

　　阿爾德羅：「……啊。」

　　蘇茜看看再度傻眼的阿爾德羅，又扭頭去看拉斐爾。

　　死亡騎士感受到注視，轉過目光：「怎麼了？」

　　「啊，沒什麼——」蘇茜下意識應道，她彎腰將艾蘿抱起來，想了想，又說，「就是覺得，你看起來好像有點高興。」

　　比起先前一貫的溫和平靜，面對骨龍時，死亡騎士身上多了些生動的鮮活氣息，彷彿凝滯許久的時間再度流動起來。

　　她說完便抱著貓逃走。

　　拉斐爾則微微一怔，回過神來後便重新看向龍，笑容溫柔，語氣和善：「阿爾德羅。」

　　龍逃避現實，把腦袋埋進肋骨裡，不敢出聲。

　　——

　　蘇茜回到酒館，打開系統面板。面板首頁的左側赫然多了一欄人物詳情。

　　【領主：蘇茜（Lv.1)

　　種族：？？？】

　　【固有素質：語言精通A

　　說明：您並未獲得多少來自長輩的饋贈，但至少還有這個。

　　您能夠聽懂並使用一切語種，無論是妖精語、龍語、深淵語乃至任意市井俚語，只要它們屬於這片大陸。

　　溫馨提示：然而環遊大陸恐怕不太適合您，還是放棄吧。】

　　【固有技能：契約C

　　說明：化敵為友是每個領主的重要品質。吸納眷屬的方式簡單易學——

　　先溫柔地將對方揍個半死，然後充滿愛意地拋出契約。

　　溫馨提示：該技能有一定概率失敗，使用前請做好二手準備。】

　　【固有技能：治癒B

　　說明：修復您的眷屬，他們還能為你而戰！

　　溫馨提示：短時間內對同一對象重複使用時，最好關注您的積分餘額。】

　　【隨機技能：0/2[待抽取]

　　說明：通過抽取，獲得從屬的技能，不過，想要熟練運用，還請多加練習。】

　　蘇茜：……每一項的槽點都很多，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

　　蘇茜：還有那問號什麼玩意？活了二十多年，我才發現自己居然不是人？

　　我覺得這事有點不太對。她想。

　　這不是個經營遊戲嗎？為什麼現在好像朝著ARPG的方向跑了？

　　底欄上隨機技能旁的刷新按鈕正閃閃發光。

　　蘇茜足足盯了它十秒鐘，才一臉冷漠地點了下去，空置的技能槽隨即轉了個老虎機特效。

　　在一連串叮叮咚咚地中獎音效之後，兩個圖標先後定格下來，分別是貓瞳與劍。

　　【隨機技能：潛行B[艾蘿][熟練度：0/100]

　　說明：藏好了嗎？噓——別出聲，別回頭，嘿嘿，我、發、現、你、了！

　　當然，在光天化日下潛行還是很容易被發現的。】

　　【隨機技能：至高劍藝EX[拉斐爾][0/100]

　　說明：只要我還能握劍，就絕不會輸——也不能輸。

　　無堅不摧，無戰不勝，如果敗了是你學藝不精。】

　　蘇茜：「…………」

　　蘇茜：等等我有點慌？這個技能組好像不太適合初學者，我能不能申請換成中下路？

　　她沉默良久，最終決定自暴自棄，眼不見為淨，暫且關掉詳情頁，先去試試看上去安全一點的技能：有只打得半死的蝕影獵鷹還趴在門前呢。

　　附帶一提，契約的圖標是個紅白色精靈球。

　　蘇茜：任天堂律師函警告！

李洪元

第十九章　開業第十九天

　　全場最慘，蝕影獵鷹。

　　這隻倒黴鳥僅剩一隻翅膀，其中一個腦袋被啃了一半，胸膛扯開大面積的猙獰傷口，裸露的骨骼也是亂七八糟的。

　　可即便這樣，它依舊沒有死去。

　　它攤在腐蝕性的血液中，氣息奄奄，胸腔內的魂火仍在微弱而固執的燃燒著。

　　或許是已經死去的東西，求生欲總是要更強一些。聽見有人靠近，鷹陡然迴光返照，奮力用僅剩的翅膀撐起半個身軀，較為完整的那個腦袋高高昂起，嘶啞地鳴叫示威。

　　蘇茜停下腳步，搓了搓手指。

　　這是要怎麼操作？她想，我是不是應該先放隻皮卡丘出來？

　　她嘗試著選擇使用。

　　當然沒有精靈球。甚至並不需要呼出技能欄，在她選中對象並下定決定的瞬間，變化發生了。

　　很難闡述是怎樣的感覺。蘇茜感到自己的一小部分精神流向了鷹，落入了它的思維。就像乘著索道迅速穿過，無數紛亂無章的畫面被篩去情緒，不斷在周圍閃現。有幾個瞬間，蘇茜覺得自己借著鷹的眼睛，在高空中盤旋，伺機待發。

　　索道的盡頭是一團幽藍魂火。

　　「嘭」！

　　沒有任何緩衝，蘇茜徑直撞上那團火焰。

　　她感受到火焰在燃燒，卻又是徹骨的陰冷。

　　亡靈狂亂的思維充斥四周，就像一大群瘋狂的燕雀，它們無路可退，殊死反抗。你該如何馴服一群窮途末路的禽鳥？

　　蘇茜伸出了手。

　　就像張開一張細密的網，撲向奔逃的鳥雀，網反復被掙脫的鳥雀用鋒利的翎羽割開，又被迅速補上。彷彿一場漫長的拉鋸戰，直到最後，蘇茜終於抓住了其中一隻鳥。

　　她將它握在手中。

　　鳥扇動翅膀，接著化成一點魂火，順著精神鏈接，輕輕落入蘇茜的識海。

　　一份新的檔案生成了。

　　【恭喜您馴服了新從屬！】

　　【恭喜您您獲得了新員工！】

　　【您消耗了218積分。】

　　【未命名[☆☆☆]

　　種族：蝕影獵鷹

　　詳情：猛禽系亡靈，兩個腦袋使它比同類更聰明一些，通常具有不錯的魔法適性，但有些時候它會與自己意見不合。】

　　蘇茜鬆了口氣。

　　這個過程彷彿過了許久，但事實上僅有一瞬間，鷹仍在她眼前，那隻頭顱微微垂下，但看上去仍有些桀驁不馴——這應該是性格更加暴躁的那個腦袋。

　　契約成功後，一個提示窗便跳了出來。

　　【您的員工[未命名]損壞程度達到67.7%，是否修復？】

　　蘇茜：……這個損壞程度的用詞就很微妙。

　　她選擇確定，只見淡金色的光落在鷹的身上，她的積分餘額開始迅速遞減。與此同時，鷹身上的創口一點點彌合，被啃了一半的腦袋逐漸癒合，最後，新的翅膀長了出來。

　　【您修復了您的員工[未命名]。】

　　【您消耗了427積分。】

　　煥然一新的鷹站起來，撲打了幾下翅膀，凶一點的腦袋高昂著，傲慢地高聲鳴叫起來。至於新長出來的那個腦袋，本身性格就更懦弱一些，又遭受劫難，顯得有些心虛氣短，它低垂著，朝蘇茜討好地叫了兩聲。

　　……然後就被凶腦袋啄了兩下。

　　凶腦袋對著自己的兄弟（？）大聲咆哮，而對方既不敢反駁，又不敢朝蘇茜逞兇，只好蔫頭耷腦地縮著，活像個被雨淋慘了的小母雞。

　　蘇茜：……

　　草，怎麼辦，有點想笑。

　　她將吵架的鳥趕到房頂，又打開員工檔案。

　　「該叫什麼好呢？喳喳？聽上去有點不夠凶啊。」蘇茜對著那個未命名喃喃自語，鷹若有所覺，在屋頂上大聲鳴叫著，蘇茜看看它，撓撓頭，「有兩個腦袋，叫阿二吧。」

　　性格暴躁的那個腦袋叫得更大聲。

　　「行叭，不叫阿二。」蘇茜虛心聽取新員工的抗議，非常民主，「那就叫小二。」

　　她把名字填上去。

　　鷹的叫聲頓時卡殼了，「哐當」一聲，它表演了一個就地倒仰。

　　——

　　升級的獎勵是一盞提燈。

　　【探索的明燈

　　詳情：永不熄滅的明燈，足以照亮一切未知，在它的光芒下，您的視野將不會受到蒙蔽與混淆。】

　　蘇茜看完它的簡介，臉色愈發凝重。

　　她算是看透了，這個狗系統不會無緣無故獎勵些沒用的東西，工坊、個人技能加上這盞燈，搞不好接下來得讓她去探索地下城。

　　她想了想，決定去找拉斐爾。

　　總不能指望跟小貓學潛行吧，只有劍術還能稍微指望一下。

　　……啊，希望不要太難，畢竟她是只個玩刺客信條都能直接摔死的手殘。

　　非常難得的，死亡騎士的臉上，出現了一點歎息的神情，他看著自己的領主：「您怎麼就抽到這個了？」

　　蘇茜熟悉這個表情，她以前當場表演舊劍池十單撈了個滿寶劍蘭時，她的室友也是這麼看她的，一言蔽之，對非酋的憐憫。

　　阿爾德羅趴在一旁，點頭附和著：「用劍多麻煩，而且看起來就一點也不厲害！你就應該學學我，龍威——」

　　龍說著還直起上半身，張開骨翼，做了個噴吐的動作：「當然，最厲害的是吐息——呼喲，什麼都能燒光！又帥氣又厲害！對吧，就跟我一樣！」

　　拉斐爾看看龍，平靜地說：「但是，你不會吐息吧。」

　　阿爾德羅：「……」

　　龍靜了一瞬，用尾巴拍起地面，申辯道：「那、那是因為，我現在是骨龍了！骨龍本來就、就不會吐息！我可是繁星環域最厲害的龍——」

　　拉斐爾：「可你以前也不會吐息啊。」

　　龍：「…………」

　　阿爾德羅自閉了，它趴下來，把腦袋窩另外一邊。

　　拉斐爾重新看向蘇茜，沉思了片刻，解下自己的佩劍，遞了過去：「這樣，您先用這把劍吧，它會教您該怎麼使用它。」

　　雪銀細劍既輕又薄，劍鞘雕著精緻紋飾，泛著淡淡明光，它看上去不像一件利器，而是一件藝術品。

　　蘇茜怔了怔，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拉斐爾說了什麼。她猛地倒抽冷氣，連退兩步，驚慌失措：「不不不，這這這不行，還是算了吧算了吧！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拉斐爾輕笑了一聲：「沒關係的，我並不是一定要用劍不可。」

　　蘇茜瘋狂拒絕：「不行不行——」

　　拉斐爾又說：「何況，等您有了工匠，再鑄一把送給我就可以了。」

　　蘇茜：「那不一樣，這個真的太貴重了……」

　　「沒有的事。」拉斐爾走上前，微微躬身，親手將佩劍放在蘇茜手中，鄭重其事，「領主大人，它本就是為您而戰的。」

　　死亡騎士垂著眼，蘇茜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神情——

　　就被系統彈窗糊了一臉。

　　【緊急任務：您的常客[巴赫]正在遭受攻擊，是否前往救援？

　　溫馨提示：該選項有概率造成您的常客[巴赫]被刪除，請慎重選擇！】

　　蘇茜：……？

　　蘇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