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玖] 亡靈酒館經營日誌 (全文完)

李洪元

第八十章　開業第八十天

　　愛瑪電動車，電動車技術領導者，全國銷量領先品牌。

　　蘇茜不由自主地將臉深深地俯進掌心內，發出一聲嘆息︰對不起，我已經忍不住想起周杰倫那張奶茶過量的臉了。

　　她看著混亂邪惡的扭蛋池界面，不免心生敬畏，搓了搓手，戰戰兢兢地再度扭了個標準十連。

　　【開拓者Ⅰ型圖紙[☆☆☆☆]

　　描述︰每單位能量魔石可維持基本強度工作二十分鐘，操作簡便、耗能低廉、可靠耐用，適用於各項基礎建設工程，但靈活性較差，不適用於狹窄巷道。】

　　蘇茜︰……就不要給挖掘機取這麼厲害的名字啦！！！

　　過於精神污染，蘇茜覺得自己抽不下去了。她關掉扭蛋池，將一堆圖紙裝飾種子全部掃進倉庫，推開另一扇門，貓進市政廳，拖出城鎮科技樹。

　　由於工匠領民的進駐，「工業」一欄下已經零零散散地點亮了諸如冶煉、製藥等支線。蘇茜掃了一圈，直接點亮工業主分支下的「工廠」。

　　商店隨即解鎖了新的商品。

　　【簡易的工廠[可升級]

　　描述︰普通的廠房，效率低下，產品單一，唯一的好處是維護費用同樣低廉。根據工廠的每日產值，您能夠獲取少量額外稅金。】

　　——就先這樣吧。

　　蘇茜捏著剩下的一點技能點，在「城防」分支上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暫且擱置。

　　蘇茜︰好像需求也不是非常緊迫，家裡還是要存點儲備糧感覺安心一點。

　　鑽出市政廳，回到酒館後，蘇茜先將抽到的兩名員工分別放進多肉盆與倉鼠籠內等待喚醒，然後走進城鎮，稍微轉了兩圈，最後選擇了與雪鈴蘭大街相鄰的街區，放下了第一座工廠。

　　在使用了那張魔導工廠圖紙之後，那座深灰色澤的建築就立刻變了樣︰深藍色的尖塔與鐘樓，裸露的管道與煙囪，大大小小的齒輪嚴絲合縫地咬合在一起。

　　蘇茜走上前，銜接工廠大門的機簧與槓栓頓時發出沉穩的哢哢聲響，門上的齒輪軋軋轉動，接著，工廠大門緩緩朝內打開。

　　率先映入眼前是一隻高大的機械立鐘，左側則是被黃銅柵欄格開的櫃檯，上層走廊間樓梯錯綜複雜，高低滑軌通往廠區各處，沉重的管道隱藏在台階與走廊下的陰影中，牆邊還停著幾台鏈式升降機，而維持這一切運轉的精密機鈕卻多半裸露在外，充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典雅美感。

　　她走到那座立鐘前，只見立鐘的底座隨即像百葉窗般徐徐打開，露出正噠噠運作的機簧部件。而在這些部件間嵌著一台類似於舊式打字機的機器，打字機上有一個機械鳥顱。

　　與此同時，蘇茜收到了提示彈窗。

　　【您擁有可錄入魔導器圖紙，可進行錄入。】

　　蘇茜試著將圖紙依次放進打字機，鳥顱的眼睛頓時亮起紅光，打字機發出輕微的哢嚓聲，滾軸機簧來回運作，將圖紙緩緩錄入其中。

　　眼前隨之讀了個進度條，緊接著跳出一個可製造列表。排在第一位的是工廠自帶的「基礎魔石」。

　　【基礎魔石[☆]

　　需要材料︰魔能礦石×1單位

　　工人要求︰微量魔法適性

　　基礎效率︰4個/人/單位時】

　　蘇茜見狀一挑眉，隱約預感到熟悉的陷阱。

　　她順手將列表往下拉了拉，點出疾行者Ⅱ型，只見打字機下方的展示預覽換成一輛風格復古的小電驢，她敲敲頁面，選擇查看詳情。

　　【工人要求︰熟練的工匠×2，經驗的工人×4，見習魔法師×1

　　基礎效率︰1台/組/6單位時】

　　【溫馨提示︰使用低於標準要求的工人配置時，將導致工作效率降低。】

　　蘇茜︰「……」

　　她心平氣和地將疾行者Ⅱ型設為製造產品，就見新的彈窗跳了出來。

　　【您尚未配置符合條件的工作組，無法進行正常生產。】

　　【您的工廠內現有工人︰0】

　　【您可以招聘您的領民進入工廠工作。】

　　【您的領民概況︰熟練的工匠×31，經驗的工人×9，見習魔法師×42】

　　【溫馨提示︰您的名下擁有相關技能的領民人數不足，您可以建造培訓學校，對您的領民進行相關知識教育。】

　　蘇茜︰「……草。」

　　什麼玩意，還要先建個藍翔技校的嗎！！！

　　似乎感受到蘇茜的憤慨，新的選項又迅速拋到面前——

　　【您可以支付相應積分快速驅動生產線，令您的工人進行觀摩學習。】

　　【疾行者Ⅱ型︰4888積分】

　　【溫馨提示︰短時間內反覆驅動生產線，所需費用將會遞增，並低概率導致生產線出現故障。】

　　……蘇茜想了想，可恥地心動了。

　　她根據配方說明，往材料槽裡添加了十單位鐵、兩單位魔石、兩單位木材與一單位皮革，然後選擇支付積分。

　　頃刻間，整座工廠就像一頭精巧的巨型怪物陡然活了過來︰材料被迅速分揀送往各個操作間，巨大的齒輪與管道嗡嗡轟鳴，槓桿與機簧有節奏地　吱作響，鳥籠狀的小型升降機叮叮咚咚地通過懸軌飛快地來回穿梭，將各個零部件從這個操作間送到另一個操作間。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鏈式升降機吱吱呀呀地升至二樓，再降下來，黃銅柵門沉重地打開，最終成品被推送出來。

　　蘇茜︰「……」

　　不，她沒有什麼意見。

　　只是，在那樣奇妙而浪漫的製造過程之後，最後呈現在眼前的並不是什麼幻想機械，而是一台電動車，哪怕是一颱風格復古、魔能驅動的電動車……也，覺得有點萎。

　　她嘆了口氣，走過去推車——然而沒有推動。

　　【該成品為驅動生產線製造，您需要支付購買費用︰18晶鑽/78金幣】

　　蘇茜︰？？？

　　蘇茜︰你媽的，為什麼？我買我自己？

　　她試著再度拎了拎車把，但眼前的提示框與車身一樣冷漠倔強，紋絲不動。在與狗系統無聲較勁了片刻之後，蘇茜只能妥協地選擇投幣。

　　然後她順便看了眼電動車……呸，魔動車的詳情。

　　【評級︰B

　　建議價格︰60金幣】

　　蘇茜︰「……」

　　這他媽究竟什麼屑系統？還帶坐地起價的嗎？她嘖了一聲，在心中直接劃掉了積分置換金錢的方案。

　　疾行者Ⅱ型長得跟電動車相似，操作起來也跟電動車差不多，蘇茜稍微摸索了一遍就弄清楚了。

　　她熟練地騎著她的小綿羊穿過她的街道，恍惚間彷彿回到朝九晚五的通勤生涯，兼之周邊風格古典的建築與各色行商帳篷，往來的冒險者都身穿盔甲或長袍，頗有種誤入銀魂片場的荒誕感。

　　雖然這種體型小巧的代步工具不太適合環境險惡複雜的冒險，卻相當受流浪行商的歡迎。而且，比起它的二十一世紀遠親，疾行者Ⅱ型的載重能力與穩定性都更高，它擁有兩個承重後輪，足以裝下游商的裝備與行囊。

　　蘇茜的小綿羊甚至都沒能騎回酒館，在中途便被好奇的行商攔下了，對方問清操作方式，試駕了半圈之後，爽快地原價買下了它。

　　等蘇茜兩天後再見到它時，那輛小綿羊的後車架已經被改造成一個小商舖，各種各樣的商品或掛或放，看起來彷彿夜市路邊攤煎餅果子的餐車。

　　蘇茜︰「……」

　　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無論如何，事實證明電動車是有銷路的。

　　不僅流浪行商，連龍島往來的商隊也熱情地向蘇茜詢問價格︰這種交通工具比馬車好伺候，也比構裝魔像低耗簡便，非常適合在平原城市中推廣。

　　「推銷詞我都想好了。」那個半身人商人振振有詞，「哪怕時間再緊迫，您也能即刻優雅出行，來自浮空龍島的最新產品——唔，您知道的，大多數人對龍的質量深信不疑，哪怕龍幾乎不用魔導器。」

　　蘇茜︰「……」

　　蘇茜︰「……先不說龍需不需要，青空島的那個城市根本不適合電動車吧？」就算有一定越野能力，上下台階也超出小綿羊的能力範圍了！

　　她感到心情十分複雜。

　　不過，雖然有了魔導工廠，但蘇茜的領民還遠遠不足以支撐流水線生產︰亡靈苦力無法承擔操作性工作，工匠們都有各自的生意，北境的主婦們則與她們的故鄉一樣豪爽，對機械不比她們的孩子多瞭解一些，倒是魔法學徒們都興致勃勃，已經聚眾討論了一堆改良方案（諸如「在車燈上加一個爆烈符文如何？」「這是想要同歸於盡的改良嗎？」之類）。

　　……缺人。

　　蘇茜迫切地感到了這一點。

　　雖然她的城鎮每一天都非常熱鬧，三間旅館幾乎都處於客滿狀態，每到餐點時，酒館內座無虛席，但蘇茜非常清楚︰無論是流浪商人還是冒險者，都像季節性遷徙的動物，他們隨著春夏之交的驟雨來到這裡，也將在雨季結束時離開。

　　【現有領民︰161】

　　這連貼招聘廣告都沒什麼用吧？

　　冒險者之所以是冒險者，就是因為他們志向遠大，不安於室，絕不耐煩於循規蹈矩的工作所束縛。

　　蘇茜有些苦惱地對著她的酒館日誌咬起了筆桿，這個時候，她的新員工先後誕生了。

李洪元

第八十一章　開業第八十一天

　　——踏、踏、踏。

　　姿容妍麗的灰精靈直接走到蘇茜面前。她蓄著淺色的齊肩短髮，腰背筆挺，身穿一絲不苟的正裝，領扣、袖扣、腰帶全都整整齊齊，佩戴刺劍，架著金邊單片眼鏡，瞳孔是極淡的灰色。

　　「奧莉薇婭‧蘭，生前是混血月精靈。」她朝蘇茜行禮，「繁星環域最後一任執政官。向您致意，尊敬的領主大人。」

　　說完又轉向拉斐爾︰「持劍者大人。」

　　倒是拉斐爾見到她，顯得有些錯愕︰「是你……？我以為你當時已經一同撤離了。」

　　末代執政官神色平靜︰「我的繼任誓言是愛著這座城市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持劍者大人，當時您也在場。」

　　拉斐爾︰「……這種誓言沒必要當真的。」

　　奧莉薇婭︰「如果做不到，那叫什麼誓言。」

　　拉斐爾︰「……」

　　【奧莉薇婭‧蘭[☆☆☆☆]

　　種族︰灰精靈

　　詳情︰認真專注，生性堅韌的女士。比起戰場的刀光劍影，這位女士更擅長策劃籌謀與數字游戲，當然，精靈的暗影刺劍也絕非浪得虛名。友情提示，最好別讓她發現您在偷懶。】

　　蘇茜︰鎭，是這種類型。

　　她不禁產生了某種初中生面對教導主任、鹹魚員工面對工作狂經理的敬畏，自從她升職小組主管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主要是後來她的直系上司也是一名漁業好手……咳，扯遠了。

　　現在的情況恰好顛倒︰請問捕魚達人領導要如何對待她的勞模下屬？

　　「魔導工廠的運作需要工人，而現階段領民人數不足嗎……」奧莉薇婭推了下眼鏡，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她又仔細詢問了領地的種種現況，拿了張紙隨手畫了張城鎮草圖，皺著清秀的眉思索了一會兒，便點點頭︰「我已經大概了解了，您放心，領主大人。既然我的魂火仍在燃燒，我的誓言就依舊有效，我會為您工作至您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

　　蘇茜︰「唔……謝、謝謝？」

　　灰精靈聞言，嚴厲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不，領主大人，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

　　望著奧莉薇婭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蘇茜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拉斐爾。

　　「蘭女士是位非常優秀的執政官。」拉斐爾輕咳一聲，解釋道，「雖然她在任的時間比較短，但她的能力是可以信任的。」

　　蘇茜︰「……看出來了。」

　　這位執政官女士雖然對著拉斐爾一口一個「持劍者大人」，但在知曉蘇茜將城鎮的秩序維持工作交給死亡騎士時，看著蘇茜的目光簡直像在看一個色令智昏的主君般痛心疾首。

　　但拉斐爾也沒有生氣，他笑了笑︰「她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吧，畢竟——」

　　死亡騎士突然停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蘇茜看看自己的騎士，沒有繼續追問，她打開系統面板，點出奧莉薇婭的檔案，重新查看了一番。

　　……沒有。

　　蘇茜微微一怔︰這位優秀的執政官女士的名下，並未持有任何內政技能。

　　蘇茜皺了下眉︰這不對勁。

　　她將自己的員工檔案依次排開，迅速掃視一遍︰可可有領導力、巴赫有魔藥學、弗蘭克有商業、工匠和藥劑學，哪怕弱雞如牧樹人都有一個種植技能。

　　然而，無論是拉斐爾、阿爾德羅，還是艾蘿、溫妮，以及奧莉薇婭的技能欄全是一片空白。

　　這非常不對。蘇茜想。

　　她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但這點靈感就像「這道題我應該有印象」的最後一道數學題，卡在「解」字上，找不出真正的頭緒。

　　這時候，蘇茜聽見小貓婉轉纏綿的嗚嗚聲。

　　她抬起頭，隔著半透明的系統面板，看見一頭灰白色的豹子靈巧地從酒館內一躍而出，步履輕捷地走過來，在蘇茜與拉斐爾的腿邊繞了兩圈，然後蹲坐下來，抬起腦袋。

　　骸脊貓從豹的皮毛間鑽出來，這隻小貓第一次對其它動物如此友善，她咬了咬豹耳，細細地喵喵咪咪著。

　　蘇茜︰？

　　蘇茜︰！！！

　　我又有貓啦！

　　超大隻！有毛的！！還是艾蘿不吃醋的！！！

　　——準確的說，那並非真正的皮毛。

　　這隻豹子的身上覆著的是一層灰白色的火焰，燃燒並不熱烈，乍一看上去，彷彿就是一頭蓬鬆柔軟的貓科動物。蘇茜嘗試著伸手摸了下它的腦袋，觸感冰涼，就像摸著汩汩流淌的水流，而掌心則有點堅硬的刺痛。

　　【寶石[☆☆☆]

　　種族︰雪焰豹

　　描述︰面對信任的人，他的身上的幽焰就如同真正的皮毛般柔軟無害。性情溫馴，充滿耐心，需要的時候，抱緊他的脖子，在平野與林地上，絕不會有誰比他跑得更快。】

　　面對蘇茜的撫摸，這隻名為寶石的大貓發出低低的嗚嚕聲，仰起腦袋在蘇茜的手掌下蹭了蹭。趴在他身上的艾蘿看起來有些不太樂意，但最後還是沒有發表意見，只伸出爪子，輕輕撥拉了一下蘇茜的手指。

　　蘇茜連忙又摸摸她的小貓，艾蘿哼哼唧唧了兩聲，滿意了，依舊整隻貓窩在寶石身上。

　　寶石又站起來，走到拉斐爾身邊，舔了下死亡騎士的指尖，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

　　拉斐爾的神色在一瞬間像是有些感慨，他搖搖頭，摸了把豹子的耳朵︰「你啊……」

　　寶石甩了甩粗大的尾巴，又蹭了蹭蘇茜的小腿，然後頭頂著艾蘿，幾步走向月樹，敏捷地幾下攀了上去，挑了個樹枝，將自己的尾巴甩到身下，安安逸逸地趴了下來。

　　艾蘿窩了一會兒，從寶石的頭頂站了起來，大喇喇踩過豹的頭顱，順著樹枝，跳上酒館的屋檐，然後輕巧地一躍而下，準確地落在蘇茜的肩上。

　　她蹭了蹭蘇茜的臉頰，嬌聲嬌氣地說︰「喵。」

　　蘇茜看了眼在樹上打盹的豹，又看了一眼，然後用指節搔搔艾蘿的下頜骨︰「對啦，艾蘿還是最可愛的。」

　　艾蘿︰「喵嗚。」

　　——

　　潺潺水流順著斷崖落下，明朗日色中，斷崖下方是朦朧雲霧及水花濺起的稀薄彩虹。

　　蘇茜看到雪青色的長髮散在青翠碧草間，大概是避免直射陽光的刺眼，一隻胳膊橫擋在臉上——那是拉斐爾。他的膚色依舊非常白，但與蘇茜已經見慣的蒼白不同，那是一種柔和的色澤，充滿令人著迷的蓬勃生氣。

　　彷彿聽見什麼響動，拉斐爾稍微側了下身，放下胳膊坐起身，隨意地將髮間草葉捋去，順手紮了起來，回過頭去。

　　「你果然在這裡，拉斐爾。」銀髮的精靈從樹林走出來，愉快地抬起手打了個招呼，「我就說嘛，這樣的天氣，最適合睡午覺的嘛。」

　　紅髮的女巫不輕不重地從身後擊打了一下他的腦袋︰「對於你來說，不管什麼天氣都適合睡午覺吧，萊昂。」

　　萊昂納斯裝模作樣地「嘶」了一聲，抓了抓頭髮，抱怨道︰「好嚴厲啊，埃弗拉——這次睡覺的可不是我呀。」

　　「是這樣嗎？」女巫眼中笑意盈盈，看了精靈一眼，後者立即閉嘴，將目光移開。

　　她走到拉斐爾身邊，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斷崖之外，是朦朧雲霧上的碧空，偶爾能從霧氣的缺隙間，窺見下方的綠野。

　　埃弗拉笑著搖搖頭︰「說起來，我們三個之中，只有拉斐爾還沒有去過外面吧？」

　　「是吧……？」萊昂納斯露出一點得意的神情，「誕生得晚就這點最吃虧，忙裡偷閒的機會都少了很多。」

　　拉斐爾略微挑眉，神色似是有些不解︰「可是，萊昂不是一直在偷懶嗎？」

　　萊昂納斯︰「……」

　　萊昂納斯的銀髮都炸起來了︰「不要學埃弗拉說話啦！」

　　女巫在一旁愉快地大笑出聲，然後輕輕拍了拍拉斐爾的肩膀︰「不過，有機會的話，還是出去看一看吧，外面的風景與繁星環域有許多不同，但是也很美。」

　　拉斐爾似乎還想說什麼，這時，一陣悠揚的鐘聲突然自城中響起，傳到這裡。他們齊齊扭頭望去，臉上都露出了嘆息的神情。

　　「我先走了。」拉斐爾直接改口，說完他轉身朝主城方向幾步助跑，一躍而起。

　　「唰」！

　　他的後肩倏然展開一對巨大的羽翼，氣浪吹開他隨意紮起的長髮，那雙羽翼輕緩地搧動著，然而速度卻絲毫不慢，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高空之中。

　　「最晚到的會有懲罰的。」女巫笑眯眯地敲敲精靈的後背，她的手指已經長出了尖銳的指甲。只見埃弗拉輕輕振動衣袖，寬闊的袍袖瞬間化為一支支金紅色的頎長羽毛，帶著她迅捷地掠過林梢。

　　萊昂納斯︰「……」

　　萊昂納斯︰「……哇你們真的是，會飛了不起啊？」

　　他憤慨地吹了聲口哨，隨著一聲低嚇回應，身姿柔韌的白色豹子從樹林中躥了出來，在他的腿邊輕輕廝磨了一圈。精靈揪住它的後頸，翻身坐了上去︰「跑快點，寶石！我可不想再被那個煩人的劇院之影關在外面。」

　　豹很快鑽進林間的小徑裡，只留下搖晃的灌木樹叢。

　　蘇茜的目光仍留在原地，有羽毛從空中落下，在陽光中閃著光，又被風吹了出去，落入斷崖下的雲霧裡。

　　「啵」。

　　像是氣泡破裂。

　　她醒了。

李洪元

第八十二章　開業第八十二天

　　蘇茜坐起身，手中的水晶碎片逐漸黯淡了光芒，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記憶留影：一段無足輕重的記憶，僅能看一次。

　　不過，這會是誰的記憶呢。蘇茜想。

　　她呼出一口氣，屈著膝蓋坐在床上，心情愉快地搓了一會兒怪物獵人，擺在桌上的沙漏鐘提醒了一次，又被她重新轉了小半輪，直到第二次提醒後，蘇茜才磨磨蹭蹭地從她的小閣樓中鑽出去。

　　奧莉薇婭在等她。

　　灰精靈代輔政官（這是這位女士極力強調的稱呼）淡灰色的眼睛隔著單邊鏡片平靜地看著蘇茜，遞過了整理整齊的文件︰「這是需要您進行審閱的工作，領主大人。」

　　蘇茜︰「好、好的。」

　　奧莉薇婭點點頭，後退一步在櫃檯後站好︰「有什麼需要，請您吩咐我。」

　　蘇茜︰「……辛苦了。」

　　她縮縮肩膀，坐在吧檯後開始今天的工作日程︰在一年多以前，她縮在同樣的位置上玩消消樂時，絕對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在這裡為領地發展頭疼。

　　拉斐爾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走過去與狐人廚娘說了兩句，露易絲點點頭，轉頭給蘇茜端了一杯焦糖瑪奇朵。

　　比起一直隨心所欲、放任自由的蘇茜，奧莉薇婭女士如她的檔案說明一樣，是一位優秀的執政官。

　　她花了兩天時間梳理了城鎮的現況，將蘇茜的各種七零八碎、天馬行空的構想重新整合、拆分，細化成一條條可行的工作日程。

　　流浪行商自發聚集的市集被重新規劃，原本那些挨挨擠擠、亂七八糟的帳篷被一張張帶著編號與小型展示架的長桌隔開，想要進入市集，就需要在交易所進行登記，並繳納一定費用。

　　交易所旁的佈告欄上停駐著數隻隱空鴉，弗蘭克每天都會將酒館的今日套餐掛在佈告欄上，只要將貨攤編號、所點菜單與餐費一同交給信鴉，不需要多久，這些骸骨信使就會將新鮮的菜餚帶到他們的貨攤上。作為第一批入駐市集的福利，他們在第一次點餐時可以額外獲得一聽冰啤酒。

　　未成年聚集的獅市長大街上新建了一幢住宅，被用來作為學校。

　　除了基礎教育，北境的少年們學習運用武器的技巧與馴養動物。舊獸人則複雜得多，這段時間以來，來自浮空島的商人陸陸續續地給蘇茜輸送了不少小動物，有一些是從馬戲團或寵物店中淘汰下來的，還有一些是剛出繁殖場的幼崽，不知不覺間，小狗人可可已經是一隻恰如其分的「族長」了。

　　這些小動物各有各的性格與偏好，小兔人大多溫吞馴順，小貓人更加機敏靈活，小狗人則聰明活潑︰由蘇茜出面，僱用龍裔與混血龍族們來給年紀稍長的小朋友們兼職教授各種技能。

　　更加詳實全面的法規被制定出來，移民的審核與優待政策也被提上了議桌。

　　凱文擔負起巡邏的工作，他現在的主要手下是退休的冒險者與殘疾的北境獵人，偶爾還有湊熱鬧的魔法學徒……但無關緊要，這位年輕的未來騎士長依舊認真執行著交付給他的責任。何況死亡騎士仍靜默地監護著這個城鎮的一切。

　　就像一團錯綜複雜的毛線團被逐漸拆開，梳理整齊，沒過多久，奧莉薇婭遞給蘇茜一份清晰明了的數據分析。

　　包括了領地內的每日收益與支出、領民職業與人數、流動攤販的流水預估。

　　一直以來都是依靠系統的歷史記錄及直觀的積分餘額和貨幣餘額的蘇茜對神奇的前執政官女士歎為觀止……如果不是這份報表後還夾帶著那麼厚一疊工作計畫與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的話，她大概會更高興一點。

　　「非常抱歉。」奧莉薇婭陳述道，「我原本以為，既然已經成為亡靈，休息就不再是必要的。」

　　蘇茜︰「……」

　　她居然從眼前灰精靈冷靜蒼白的臉上讀出了些許神采奕奕的感覺。

　　她試圖垂死掙扎︰「……雖、雖然生理上的確不需要，但心理上還是會疲憊的。」

　　「是這樣嗎？」奧莉薇婭微微皺起眉，推了下眼鏡，顯得有些困惑，「抱歉，畢竟我是第一次成為亡靈，對亡靈的需求不太瞭解。在我生前，時常會為迫不得已的休息佔據太多本該用來工作的時間而困擾。」

　　灰精靈妍麗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對我來說，不再需要為無關緊要的事浪費時間，是死後最讓人高興的事了。」

　　蘇茜︰「……」不，我覺得這根本不是第一次成為亡靈的原因。

　　這究竟是什麼可怕的工作狂發言啊！！！蘇茜瞠目結舌，本能地感到了敬畏。就連一旁睡眼惺忪的魔法學徒都打了個寒戰，險些嗆了口奶茶，叼著煎蛋吐司瞬間飄出數米外。

　　而蘇茜獨自面對前任執政官理直氣壯的目光，差點就要被說服了……才沒有。

　　偶爾享受爆肝工作的成就是樂趣，但被終日摁在工作海裡就是恐怖片了！

　　奧莉薇婭盯著她好一會兒，最後才遺憾地嘆了口氣，拿回那份讓人喘不過氣的247日程表︰「好吧，我會為您重新安排行程的。」

　　蘇茜︰雖然你的目光讓我心生愧疚，但這一點是絕對不會妥協的！

　　綜上所述。

　　蘇茜三天爆肝、兩天摸魚的鹹魚領主生涯被徹底終結了。

　　「好可怕啊嗚嗚嗚嗚——」

　　寶貴的休息時間，久違地重新回顧社畜滋味的領主一把抱住寶石，將臉整個埋進豹子身上的火焰中，用力蹭了蹭，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

　　寶石不明就裡，他將身體盤起來，安慰地用爪子拍了拍蘇茜的後腦勺。

　　拉斐爾走到她身旁，俯身摸摸她的髮頂︰「如果您不喜歡的話，那就先不做了吧。」

　　蘇茜聞言翻了個身，依舊躺在寶石的身上，然後順手將艾蘿揪過來擼骨頭，她看看拉斐爾，發現死亡騎士的神色居然非常真誠。

　　……噫，這是什麼昏君與佞臣的戲碼。

　　佞臣毫不自知，發出惡魔的諫言︰「沒關係的，您不需要著急，只要按您的心情來就行。」

　　蘇茜聞言，不禁動搖了一下，但她想了想，最後還是咬著牙搖搖頭︰「算了算了，我還能再努力一下。」

　　——不就是956嘛！仔細想想也不是非常不能接受。何況眼看著城鎮一點點變得朝氣蓬勃、井然有序，的確讓人感到別樣的滿足……比每月十日的銀行短信更加令人振奮。

　　她一面嘀嘀咕咕地抱怨，一面拿著酒館日誌搓遊戲，沒過多久，就像一團被澆了水的卷柏，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拉斐爾見狀，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不需要擔心了。」

　　蘇茜抬起頭，看著死亡騎士昳麗的臉，她思索了片刻，招招手示意他靠得更近一些。

　　拉斐爾︰？

　　他有些疑惑，不過還是乖乖聽從了。

　　「雖然的確不太喜歡工作，不過在減壓上我還是很有心得的。」蘇茜笑嘻嘻地說，「可愛的動物、有趣的遊戲，還有……」

　　她慢吞吞地爬起身，突然猛地湊上去與騎士的額頭「嘭」地對撞了一下︰「——拉斐爾的臉看著也讓人很開心啊。」

　　說完她乾脆地合上酒館日誌，將連敗三次的遊戲記錄關在了裡面，將它夾在腋下，抱著艾蘿一溜煙跑走了︰「我先走啦，今天的任務還沒做完！」

　　拉斐爾︰「……」

　　他有些無奈地按了下額頭，看著自家領主的背影，然後低頭看看寶石。

　　性情溫吞的雪焰豹無辜地看著他，發出低低的一聲「嗚嚕」，直接翻出肚皮。

　　——

　　「尊敬的領主小姐，」酒館內，那個半身人商人神神秘秘地朝蘇茜眨眨眼，「我為您帶來了一位客人，我想，您得為此在日後的交易上給我折扣。」

李洪元

第八十三章　開業第八十三天

　　「別說廢話了！」那個大鬍子奮力蹦了一下，剛到蘇茜的腰，大聲嚷嚷，「我聽說這裡有個空閒的魔導工廠正在招工，快帶我去看看！」

　　半身人的個子已經夠矮的了，這個大鬍子還比他矮上一截，紅棕色的毛髮糊了滿臉，不太容易分清究竟哪裡是鬍子、哪裡是頭髮，那些毛髮一直垂到肚子上，倒也不算非常蓬亂，仔細看看還編著一股股小絡子。

　　「這位是流浪矮人營地的首領，達爾克‧火鎚。」半身人商人昂首挺胸，激情澎湃，跟個相親介紹人般舌燦蓮花，「他的技藝絕對登峰造極，只要給他一座工房，他就能打造一切您所需要的東西，武器、防具、家具，什麼都行！質量精良！值得信賴！」

　　蘇茜面無表情地看著為了增強說服力，整個都站在椅子上的半身人，想想對方「來自浮空龍島的小綿羊」的說辭，覺得不太可信。

　　她低頭看了眼那個矮人首領，從他被毛髮堆滿的臉上分辨出與自己相似的懷疑。

　　「嗯……」蘇茜想了想，謹慎地提議，「要不我們先去工廠？」

　　矮人咕嘟咕嘟喝完一大杯啤酒，將空杯子「砰」地頓在桌上，抹了把沾上泡沫的大鬍子，粗聲粗氣地說︰「走吧！走吧！這個半身人奸商說的沒一個詞可信的！」

　　……這是個憤世嫉俗的矮人。

　　蘇茜很快確認了這一點。這個矮小敦實的大鬍子一路上都挑剔地東張西望，嘟嘟噥噥地自言自語。

　　他說灰精靈︰「亡靈加精靈，雙倍的麻煩。」

　　說龍裔鐵匠︰「粗糙的工藝！仗著天賦投機取巧的傢伙。」

　　說舊獸人︰「吵吵鬧鬧，一刻不停，它們都不會覺得累嗎？」

　　說緘默塔魔法師︰「呸。」

　　他低聲唸唸叨叨，喃喃自語︰「這地方會有魔導工廠？嘖，那個半身人奸商知道那是什麼嗎？不是隨便把幾個蹩腳法師塞進工廠裡就叫魔導工廠的！算了，只要有工廠——說不定只有鍋爐，唉……」

　　他們來到工廠門口。

　　蘇茜打開了工廠大門。

　　矮人閉嘴了。

　　「噢……噢。」他走進大廳，原地轉了一圈，努力仰著短短的脖頸環顧四周，「看起來……比我想的好，也不一定，不過至少那個奸商這次沒說得太誇張。」

　　蘇茜︰「啊，那可真不容易。」

　　半身人看起來也非常意外，他一臉顯而易見的失策︰「原來您真的有一個魔導工廠？我還以為大概只是一個小作坊。」

　　蘇茜︰……行叭，果然本性難移。

　　雖然工廠中有升降機，但這個固執的矮人依舊選擇努力爬樓梯。

　　二樓的操作間是個半自動化的工坊，工作台與機械流水線，魔能池與鍛造熔爐，所有工具都掛在最順手的地方，操作台上方有一串長短排列、掛著鈴鐺的拉繩。

　　矮人踮起腳拽下其中一根拉繩，「叮鈴」一聲，一台金屬鳥籠通過滑軌落進來，靈巧地停在操作台上，雕花籠身輕盈地向外展開。

　　「花裡胡哨。」矮人嘀咕了一句，再度扯動拉繩，鳥籠重新合起，輕巧地落入另一個工作間。

　　他又挨個試過架子上工具的手感，然後點燃了熔爐，檢視鍛造的火焰。之後矮人搓搓自己的大鬍子，像是為自己沒有挑出什麼大毛病感到懊惱，轉向蘇茜，哼哼了兩聲。

　　「好吧，女士。」他甕聲甕氣地說，「我同意您的僱傭，一年……至多再多三個月，除了酬金，您還得給我的族人們找塊空地，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不過麻煩讓那些死掉的玩意離我們遠點。」

　　【達爾克‧火鎚[☆☆☆]

　　種族︰丘陵矮人

　　詳情︰失去家園的流浪矮人首領，帶著火爐、鐵鎚與故土的岩石四處遊蕩。與傳統同族相比，他的技藝不太精細，但這個固執又脾氣暴躁的大鬍子不介意嘗試一些新鮮事物。有些時候，背井離鄉的老矮人仍懷唸著群山的堅定。】

　　見蘇茜一時沒回話，矮人即刻吹起鬍子︰「流浪矮人也是矮人！你難道見過矮人跟亡靈混在一起嗎——除了死了之後！」

　　「啊，不是，」蘇茜關掉檔案，想了想，「我是想說，其實我還有一座礦山的。」

　　流浪矮人首領頓時瞪起雙眼。

　　「真的是礦山？」

　　一路上矮人都在反反覆覆地確認著︰「是真的那種礦山？不是隨便有個小坑就叫礦山的，你明白嗎？」

　　「當然是礦山！」阿爾德羅像隻領地受到侵犯的大狗，發出煩躁的嗚嗚聲，險些想表演半空翻身，他大聲爭辯，「我死掉的時間比你活著的時間還長呢！我可是龍！知道什麼是礦山！」

　　……蘇茜覺得這邏輯好像哪裡有些不對。

　　矮人死死抱著龍的骨頭，紅棕色毛髮被高空的風吹得亂七八糟，嘴上還嘟嘟囔囔地強調︰「是骨龍。」

　　「那也是龍！」阿爾德羅用力甩了下尾巴，重申兩看相厭的態度，「我才不想背著一個矮人！」

　　矮人︰「我也不喜歡龍！還是骨龍！」

　　矮人看到了真正的礦山。

　　他一頭鑽了進去，哆嗦著撫摸著斑駁的礦洞石壁，又用鉗子敲擊著銹跡斑斑的鐵軌，這個看什麼都不太順眼的流浪矮人沒對年久失修的礦井設施發表任何意見。

　　直到他看到坑底的蠑螈養殖場——在缺少人手的情況下，大量養殖這些以土石為食、並能積蓄金屬的地底生物是蘇茜獲取金屬礦的最有效手段。

　　矮人的頭髮與鬍子都翹起來了，彷彿是頭張牙舞爪的矮獅子，他夾雜著丘陵俚語狂噴了一通這不倫不類的採礦方式，看上去恨不得跳起來踢蘇茜小腿。

　　蘇茜顯得非常光棍︰「沒辦法，我沒有錢。」

　　矮人︰「……」

　　蘇茜補充道︰「也很缺人。」

　　矮人摸了摸泛著金屬光澤的岩壁，重重地哼了一聲。

　　蘇茜轉過身，朝沒人看到的地方露出一個微笑。

　　——

　　雖然是流浪矮人營地，但營地的近百名成員並不全是矮人。

　　有幾個是人類，還有一些是混血，矮人混血是個特別少見的品種，蘇茜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不受控制地想到一些有顏色的和諧物。

　　這些遷徙者帶來了一大堆東西——火爐與鐵氈、釀酒的酒桶、長著厚實長毛的矮腳牛、還有幾頭母羊與新出生的羊羔。

　　他們委婉地拒絕了蘇茜提供的住處，就在魔導工廠附近找了塊空地，搭建了臨時住所與畜棚。

　　他們的住所並非簡陋的窩棚，通過各種支架、木材與布簾組合起來的屋子相當別緻，與不遠處的魔導工廠有種莫名相似的氣質。

　　蘇茜看著那些忙忙碌碌安頓行囊的矮個子，稍稍感到有趣︰舊獸人、離鄉的北境獵人、流浪的矮人……她好像在經營什麼奇怪的收容所鎭。

　　不過，也挺開心的。

　　僱傭協議商定，除酬金以外，蘇茜還要支付牲畜所需的草料，以此為交換，矮人為蘇茜的工廠工作，同時指導並教授蘇茜指派的學徒。工廠每天為工人提供兩次工作餐，但額外酒水等需要自行購買。

　　閒置數日的魔導工廠終於全速運轉起來，半身人商人等了幾天，以八折優惠價訂走了第一批疾行者Ⅱ型，再過不久，市集裡的不少游商也換上自行改裝小攤車。

　　更晚一些的時候，每到空閒時就想方設法去礦山的矮人們在城鎮附近找到了採石場。重新啟用採石場容易得多︰他們有挖掘機啊！！！

　　矮人們對開拓者Ⅰ型的效率讚不絕口的同時，又振振有詞地強調這完全是奇淫巧技。而半身人商人很快又訂走了一批，打上浮空島的標籤，鬼知道為什麼龍會需要挖掘機。

　　很快，短暫的豐水季即將走到尾聲。

　　養殖場裡的小鷲馬已經羽毛豐厚，足夠越過圍欄，一不小心就會衝進附近田地中撒歡。

　　每天都有許多冒險者回到這裡，他們收拾行囊，準備返程。但是，在那之前，去酒館吃一碗熱騰騰的麵再好不過。

　　施法者們則抓緊時間泡在圖書館內，進行抄錄與研習。他們不在乎同座的究竟是個什麼派系的傢伙，兩個小時的借閱時間結束，立即抓著紙筆出門又重新排隊，隊伍綿延十餘米，每個人都唸唸有詞，搞得像什麼可怕的邪教現場。

　　廣場前停滿行商的改裝小綿羊，他們離開集市，打算在離開前坐下來好好喝一杯。

　　酒館的座位捉襟見肘，蘇茜不得不臨時增加了室外座椅，小動物服務生們每天都忙得團團轉。

　　比較出乎意料的是，魔導工廠生產的懷錶居然在這些冒險者之間非常熱門。

　　這款懷錶的功能與普通懷錶沒有多少差異，唯一有技術含量的部分是表蓋上能夠照明的沙漏鐘標識。它的製作工序簡單，哪怕初學者也能勝任，蘇茜特地開出這條生產線讓初出茅廬的新工匠們拿來練手的，沒想到一上架便迅速售罄。

　　蘇茜想了想，很快就理解了︰看來出門旅遊要帶紀念品是所有人的通病啊。

　　原本熱鬧喧嘩的城鎮很快冷卻下來，不再有新人湧入，每天都有人離去。這些季節性遷徙的冒險者們必須趕在永夜峽谷封谷前離開這裡。

　　然而數日之後，霧星河的水位卻絲毫沒有降低，緊接著，他們迎來了一場夏日的驟雨。

李洪元

第八十四章　開業第八十四天

　　暴雨下懵了所有人。

　　坐在室外的游商與冒險者被澆了滿身，滿臉茫然地抬起頭，望著傾盆而下的雨幕，一名翹著腿抱琴彈唱的吟游詩人頓時唱劈了高音。舊獸人服務生們用托盤擋著頭頂，一蹦一跳地跑到屋簷下避雨。

　　寶石在雨中奔跑，周身的灰白火焰躍動著，像蓬鬆的皮毛。雨水落到它身上，騰起大片水霧。雪焰豹踏著水窪跑了兩圈，又在雨中撲騰了一番身軀，輕快地鑽進酒館，溫存地在蘇茜手旁來回廝磨。蘇茜一低頭看他，這隻大貓就直接躺下露出肚皮，粗尾巴一甩，勾著蘇茜的腳踝。

　　蘇茜摸了一下，手感依舊清清爽爽：不是真正的皮毛就這點好。

　　一個跛腳的老冒險者原本在城鎮水渠旁釣魚，見狀嘿嘿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地將桶裡的虹魚倒回渠中，拎起釣竿，提著空水桶，哼著歌，悠悠閑閑地朝住宅走去。

　　矮人營地的住民與商隊的成員急急忙忙地往自己的畜棚與貨物蓋上防水布，副都的騎士趁機抓住因為翅膀被打濕而歪歪扭扭墜地的越獄小鷲馬，被氣咻咻的小鷲馬撲了滿臉雨水與羽毛。

　　清新的氣息在城鎮間湧動，又沿著雨水擴散到更遠的地方，沖淡了正逐漸變得黏稠的濃霧。

　　霧星河的水流變得湍急，河水漫過淺灘，在繁殖季尾聲新生的蠍尾魚苗也很懵，不知是否應該遵循本能鑽入泥土之下。甦醒的亡靈在雨中遊蕩徘徊，迷茫地感受著溢散於霧氣中的稀薄生氣。

　　暴雨足足下滿了兩天。

　　尚逗留在城鎮中的旅人們默契地沒有在這期間離去，有魔法師與煉金術師甚至採集了雨水進行分析，得到的結果就是尋常的雨水，離城鎮稍遠處的雨水倒是帶著一點微弱亡靈屬性。

　　一些商人受到啟發，收集了不少雨水，裝進試管中，貼上「永夜峽谷的第一場雨」的標籤。「這是第二場啦。」蘇茜提醒道。

　　在這之後，霧星河變得湍急寬闊，與此同時，永夜峽谷並沒有如預想之中般迎來封谷。

　　日遊香草開始瘋長。

　　這種來自白晝公國的奇妙植物已經到了開花結籽的時節，就跟蒲公英一樣，風一吹，那些頂著絨傘的種子就飄得到處都是。它們大多數都沒能成活，但倖存的那些則迅速紮根，抽出藤蔓。

　　……實在太多了。

　　蘇茜原本只將這種模擬小太陽種植在牧場與新開闢的農田周圍，雪鈴蘭街區的花壇種植了兩株，獅市長大街種植了一株，還有一株放在了矮人的營地。她本來想再多種一些，但拉斐爾勸止了她。

　　因為具有照明與安神的效果，不少人採摘這種毛絨絨的小花放在臥室和圖書館內，不過，離開植株本體之後，日遊香草的花無法存活得太久。

　　但現在它們長得到處都是。

　　農田裡，牧場中，空地間，路燈上，城鎮泉水，廣場噴泉。連翻倒巷的街心公園裡都長了一點，這種純粹的光元素搞翻了幾隻骷髏，還造成了一次預料之外的小規模爆炸。

　　月樹下也有兩株日遊香草紮根，在蘇茜反應過來之前，這種據說不容易存活的罕見植物已經迅速攀上了月樹的枝頭。

　　春天結束，月樹上鈴蘭穗般的花朵已盡數謝去，被毛絨絨的日遊香草的花所取代。日光閃耀的絨花與浮光明滅的銀葉相互映襯，極為美麗。

　　——然而不是誰都能欣然接受這樣的景致的。

　　寶石輕車熟路地爬上樹枝，找了最習慣的位置趴下，打算隨便打個盹。結果下一刻就像被燙到一般直接跳到地上，翻了個身，蹭掉身上沾到的花籽。

　　雪焰豹蹲坐在樹下，尾巴盤在腿邊，仰頭看著樹枝，向來馴順的眼中有著濃濃的憂愁。

　　還有阿爾德羅。

　　骨龍原本高高興興，帶著他的小夥伴們守在外城空地上等著日游香草茂盛生長、絨花覆蓋了原本的土壤。

　　「我以前最喜歡這麼做啦！」他甩著尾巴，興致勃勃地說，「在花叢裡打滾！會有好多好多絨毛飛起來，又暖和又好玩！」

　　阿爾德羅積極地做了個示範，他在高空中盤旋了兩圈後，猛地收起翅膀俯衝而下，一頭紮進花叢中滾了一圈——沒滾完。

　　就像一隻被突然扔進沸水中的青蛙，骨龍一下子倉皇地扇動翅膀，狼狽地躥出花叢，飛到半空中，驚疑不定地望著下方。

　　他的動作帶起了整片紛飛的花籽，舊獸人不明就裡，以為龍正與過去一樣同他們玩耍。這些小動物嘻嘻哈哈地跳進花叢裡，快樂地摔來摔去地打著滾。

　　阿爾德羅︰「……啊。」

　　「真的好溫暖！」小動物們發出欣喜的歡呼，在花叢間互相推搡，追逐著飛揚的絨花。

　　一隻小兔人撈起一條藤蔓，將花籽吹向小貓人。小貓人揮著手遮擋，然後一頭撲上去，撞得小兔人一起摔了個跟斗，兩隻毛茸茸的小朋友嘿嘿笑了起來。

　　一朵絨花飄飄忽忽地落到阿爾德羅的吻部，在龍漆黑的骨頭上灼下一點白色的印記。

　　龍︰「嗚——」

　　骨龍的魂火閃爍了一下，發出沉沉喉音，掉頭朝城鎮飛去。

　　「為什麼我不能跟以前一樣玩遊戲了！」龍嗚嚕嗚嚕地說，還用尾巴拍打地面。

　　蘇茜爬在他身上給他摘黏在身上的絨花，順手安慰地摸摸他的脊骨。

　　而拉斐爾非常平靜︰「因為你已經死了。」

　　「可是！可是——」阿爾德羅不服氣地爭辯，特別理直氣壯，「就算我死了，我也還是我啊！又沒有變！」

　　「好啦。」蘇茜坐到龍的頸骨上，拍拍他的顱骨，「沒關係，我們換一種花種，很快你又能繼續打滾啦。」

　　龍︰「……噢。」

　　他垂頭喪氣地趴下來，枕著自己的前爪：「那要快一點噢。」

　　蘇茜：「好啦。」

　　但過了一會兒，玩夠了的舊獸人們吵吵鬧鬧地結伴回來了。

　　他們在城鎮水渠洗了洗因為打滾弄髒的皮毛，抖淨水漬，又互相梳掉毛上殘留的草葉與花籽，然後連蹦帶跳地回家換衣服，上課的上課、工作的工作。

　　一隻打扮整齊的垂耳兔跑過來，跳起來抱住龍的大腦袋，親昵地蹭了蹭︰「真的很好玩，下次還要跟我們一起玩呀！」

　　說完她將一束日遊香草放在阿爾德羅的爪子邊，理了理自己的小領結，啪嗒啪嗒地跑進酒館，跟同伴換了班。

　　阿爾德羅：「欸。」

　　骨龍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拎起小小的花束，白乎乎毛茸茸的花冠接觸到他的骨骼，落下一點點白色的印子。龍呼出一口氣，搖搖尾巴。

　　「算了吧……」他的魂火搖曳了一下，悶聲悶氣地說，「還是留著吧，花叢。」

　　蘇茜：哎呀。

　　她趴在骨龍的腦袋上，摸摸它冰涼的角：「知道啦，不過你的花園也會有的。」

　　阿爾德羅「唔」了一聲，他又想了想，突然抬起腦袋，有些興奮地拍起尾巴︰「我的花園——也就是說，我就算在裡面打滾挖洞也沒關係嗎！」

　　拉斐爾神色如常：「阿爾德羅。」

　　龍蔫了︰「……噢。」

　　哪怕阿爾德羅想要保留長滿日遊香草的空地，但也不能繼續放任這些植物到處生長。

　　寶石委屈極了，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蘇茜腳邊，咬袖子，蹭腿，翻肚皮，嗚嚕嗚嚕地撒著嬌，想要回自己最喜歡的樹枝。

　　而飄得到處都是的花籽在翻倒巷造成了不少意外，無論是施法、實驗、煉金，緘默塔可向來不擅長跟光元素打交道。

　　類似的意外也發生在鐵匠坊和藥劑鋪裡，日遊香草就攀在門口的路燈上，輕盈的花籽一不小心就會混進鍛爐與藥材中。

　　林場也是重災區，半亡靈的牧樹人被嚇得埋進地裡，遊俠不得不每天艱辛地巡視整片林地，將不知何時生根發芽的日游香草清理出去。

　　「我有說過吧，」拉斐爾歎了口氣，隨手扯掉纏繞在月樹上的藤蔓扔到地上，「只要一到合適的環境，這種東西總是長得到處都是。」

　　小飛馬高高興興地湊上來，吃掉那段藤蔓，這種蘊含著純淨光元素的植物是它喜歡的食物。

　　「……我沒想到會這麼多！」蘇茜抓了抓頭髮，深深地為先前自己將日遊香草種在城區內的行為感到後悔，「我能不能養一群飛馬來吃掉它們啊？」

　　拉斐爾思索片刻，果斷地搖搖頭：「最好不要。」

　　他說：「飛馬也是阿洛弗里恩的寵物之一，有它們在的地方，日遊香草通常會長得更茂盛一些。」

　　蘇茜欲言又止：「……這樣嗎。」

　　似乎回應她的疑惑，小飛馬輕輕張開翅膀扇動了兩下，甩甩鬃尾，興高采烈地紮進食物堆中。

　　於是，這是一個非常荒誕的場景——

　　永夜峽谷裡光屬性植物氾濫成災，大家都不得不暫緩手頭的工作，清理這些到處瘋長的日遊香草。

　　這令旅人們都傻了眼。

　　是的，旅人。

　　就像在冬眠中過早醒來的熊，謹慎地將腦袋探出地穴，然後鑽了出來。

　　在發現永夜峽谷並未如期封谷之後，陸陸續續有零星的大膽旅人小心翼翼地涉水而下。但他們尚不敢過於深入谷中，便先在城鎮內逗留。

　　……然後被日遊香草的絨花糊了滿臉，溫暖的光元素讓這些先行者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酒館的餐牌上也增加了日遊香草醬土豆泥、日遊香草蔬菜濃湯、日遊香草通心粉、日遊香草煎小牛排的「特色菜」。

　　……不知道若是光明聖女看到這一幕該作何感想。

　　在城鎮居民忙著清除外來入侵植物時，新的變化在霧星河畔悄然發生。

　　首先是用來繫住船隻的枯樹，不知何時，枯樹上掛上了一盞魔法提燈。再後來，來此的旅人在岸邊釘上了板樁，又有人鋪設了簡單的木棧，接著，簡易的泊位出現了。

　　是個碼頭。

　　在魔法提燈照亮的範圍內，一塊指路牌立在岸上。

　　最上方的方向板指向了城鎮的方向，這座小鎮被旅人稱為「初星」。那是黎明前夕，夜空中最明亮的晨星的名字。

　　而路牌下則亂七八糟地或貼或掛了許多來自前人的提示。

　　最近的一條是「日遊香草料理真的不太好吃！」

　　但意料之外的是，新推出的特色菜肴銷量依舊挺不錯。

　　……只是在這條貼士後陸陸續續增加了一些不同的筆記。

　　「真的不好吃。」

　　「香草醬炸雞還是可以的，雖然沒有香草醬會更好。」

　　「土豆泥——好的，我相信這裡果然是永夜峽谷了！」

李洪元

第八十五章　開業第八十五天

　　經過一番努力，日遊香草帶來的混亂終於結束了。

　　緘默塔的魔法師們將骷髏的骨架挫成粉末，鋪灑在地上，終於扼制住這些光屬性植物到處紮根的勢頭。不過，歸根究底是因為日遊香草的結籽期結束了。

　　日遊香草的結籽期只有半個多月，在永夜峽谷的環境中還要更短。在結籽期結束之後，那些毛絨絨的小花不再到處亂飛，安安穩穩地趴在藤蔓上發光發熱，顯得既乖巧又可愛。

　　當然，現在誰也不會覺得它們可愛了。

　　不過，香草香囊卻頗受歡迎。

　　雖然嘗起來不怎麼樣，但日遊香草的氣味卻非常柔和包容，除了它的花葉，香囊中還添加一些其他的芳香植物，具有安神功效和微不足道的專注力提升與詛咒抗性。這些帶著絨球的小玩意造型別致，價格便宜，是不錯的手信。

　　有個光明牧師一口氣買走了兩大串，並執意付了數倍於定價的價錢。

　　「不然是對吾神恩賜的褻瀆！」他振振有詞。

　　蘇茜無言以對，然後成全了他的虔誠。

　　行商也採購了不少，他們將這些香囊重新包裝，有的聲稱這是「永夜峽谷的奇跡」，有的則掛著「白晝公國的特產」標籤。

　　蘇茜︰……隨便叭，你們高興就好。

　　香草不再四處氾濫後，酒館的菜單終於撤去了季節特典，只保留了其中兩項。

　　香草醬燉牛腩是其一，來自黑暗料理書架的菜譜，蘇茜終於想起了放在牆角吃灰多時的大師珍藏，隨手查了一下，沒想到得到了不錯的反饋。灰化菌菇與熱糖漿意外地中和了日遊香草本身古怪的味道，最終成品有種兼具泰式咖喱與日式咖喱的奇妙風味——這說不定算負負得正、以毒攻毒？

　　……然而最暢銷的居然是日遊土豆泥。賣相滿分、味道負向滿分的可怕菜品，第一口懷疑人生，第二口領悟真諦，之後的一周內絕不會想看到任何馬鈴薯製品。結果反而口碑爆棚，變成必點菜肴。

　　「這才是永夜峽谷應該有的特色！」客人們還有理有據，「死亡的味道！」

　　蘇茜︰這些人的腦子究竟在想什麼？？？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或許是日遊香草改善了土壤環境（酸鹼中和？光暗調和？大概如此吧），新開闢的田地進展順利，欣欣向榮。移植出來的藥材與作物大多順利生長，草場中的牧草也竄高了一大截，沒過多久，阿爾德羅得到了他的花園。

　　龍興高采烈地在花園中打滾撲騰了一圈，然後趴在花叢中，給他的小夥伴講故事。他的尾巴快活地搖來搖去，茂盛的花草穿過他漆黑的骨架，好像那原本就長在龍身上一樣。

　　由於草料的豐盛，牧民擴建了草場，建了個寄養馬廄。

　　在此之前，冒險者只能將坐騎寄放在碎月河中游的村鎮，再前往峽谷內，畢竟永夜峽谷不像尋常林地或原野，這片腐敗的土壤長不出供馬匹食用的植物。但現在旅人們有了更便捷的寄放點。

　　他們將馬匹寄養在馬廄，再將部分行囊存放在旅館，然後渡過霧星河，進入峽谷西岸。寄養費用將在領回坐騎時結算，與峽谷外相同，如果這些冒險者沒能成功返程，那麼他們的坐騎將歸為馬廄所有。

　　同時，隱空鴉速遞還遺物寄送服務，若是覺得骸骨信鴉過於糟糕，還有信鴿可選擇，不過，信鴿寄送時有一定丟件幾率。

　　這項業務非常永夜峽谷，旅人們倒是輕易接受了，甚至還躍躍欲試。

　　有個年輕的盜賊興致盎然地將一枚銅板打包，打算寄給「自己未來的戀人」——為此他要付出二十枚銀幣的郵費。信鴉扇了扇翅膀，又落回原處。

　　蘇茜：「……就算是死去的信使，也沒辦法將信件送給不存在的人的。」

　　盜賊遺憾地吹了聲口哨：「啊，那真是可惜。」

　　這些旅人在城鎮中來來往往，除了帶來積分與貨幣，蘇茜的聲望值也緩慢上漲。

　　青空浮嶼的聲望達到了31，給了個傳送陣消耗折扣的增益。

　　然後是緘默塔，當一連串提示窗跳到眼前時，蘇茜才發現這幫邪惡陣營的魔法師已經給自己灌注了高達81的好感值，突破「友好」，直達「盟友」。

　　【您的區域聲望[緘默塔]已達到盟友！】

　　【您的流動攤販現在可以開啟更長時間了！】

　　【您的流動攤販解鎖了新功能︰拋錨。】

　　【拋錨︰支付額外的積分，您能夠長時間逗留於同一地點，使交易獲得更長遠持續的收益。

　　溫馨提示︰請慎重選擇拋錨地點，解除錨定後您需要經過漫長時間等候功能冷卻。

　　溫馨提示︰您每擁有一個區域聲望至[友好]以上，就能獲得一個拋錨額度，但同一時間內，您只能開啟一個窗口。】

　　【現有拋錨額度︰0/1】

　　【盟友獎勵︰該區域的定位消耗降低了！】

　　【盟友獎勵︰您可以與目標區域建立傳送許可，且不佔據傳送大廳的目標名額。

　　溫馨提示︰當您的聲望低於[盟友]時，該目標區域將計入名額，屆時您可以選擇取消。】

　　蘇茜：啊，真是厲害的友誼啊。

　　她下意識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緘默塔學徒，非常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學徒已經熟悉這個城鎮的主人，他拉了拉自己的帽子，輕巧地朝蘇茜打了個招呼，然後抱著書本，拿著半杯可樂，匆匆跑向圖書館。

　　如今，永夜峽谷已經躍居緘默塔年輕魔法師最想傳送的地方第一名，當然這個排名其實毫無意義，因為除此之外，緘默塔的傳送目的地有且僅有活火山群。

　　不過，每月例行的定點攤販時都有大批見習學徒與年輕魔法師湧入這座城鎮。駐紮在這裡的魔法師導師已有四名，他們的大部分弟子也一併留下，成為城鎮的領民。還有不少高等魔法師時常來這裡閒逛，或者乾脆待上一兩個月進行探索、研究或者度假。

　　魔法師們帶來了各類素材資源、書籍筆記、免費勞工（？），除了時不時鬧出些意外，簡直毫無缺點，反正這些人掏賠償金比誰都熟練！

　　蘇茜：出手闊綽，任勞任怨，獎勵豐富，緘默塔，真實人間之友。

　　她琢磨著剛獲得新功能：她現在能夠定位的地方只有副都與白晝公國，顯然，無論是尊重員工選擇，還是尊重地方風俗，都不太適合長期逗留。

　　蘇茜感到有些苦惱，她抓抓頭髮，欸，果然只能依靠玄學抽獎了嗎？

　　——

　　冰涼、又帶著些鹹味的風從打開的窗戶吹了進來。

　　蘇茜抬起頭，看見了夜空。

　　永夜峽谷的天空從來都是暗的，籠罩著濛濛濃霧。但眼前的夜空不同，它清澈而透亮。萬頃星光順著夜幕滴落下來，浸在海面上——

　　是海。

　　並非高懸於墜星海之上的青空浮嶼，這一次，流動攤販開在一片海灘上。

　　雪白浪花翻湧上雪白沙灘，留下熒光閃爍的貝殼閃光的沙灘、閃光的海面、閃光的星空，在夜色中相互交融，綿延至視野盡頭。

　　蘇茜拎起提燈走出門，在沙灘上走了幾步，然後脫下鞋，赤著腳走向海邊。足下海沙極為細膩，冰涼的海水溫柔地漫過腳背，她沿著海浪走出數米遠，彎腰拾起一隻粉紅色的貝殼。

　　「嘩啦」。

　　不遠處響起一陣水花聲響，蘇茜循聲扭過頭，看到不遠處半截漂亮的尾巴拍過礁石後的海面，濺起成片晶瑩星光。

　　蘇茜眨眨眼，看著重歸平靜的海面，她等了一會兒，見不再有動靜，轉身走回流動攤販。這次的流動攤販是個簡易搭建的漁夫小屋，距離海岸更遠的地方似乎還有一些建築，此時夜色已晚，只有零星窗口還亮著燈光。

　　蘇茜想了想，推門回去，然後，並沒有關上窗戶，而是直接下樓去找灰精靈。

　　「明天放假。」她對奧莉薇婭說，「學堂全天放假，農場、店鋪和工廠放假半天。」

　　前任執政官對領主突如其來的要求一臉茫然︰？

　　「夏天，就是該放暑假！」蘇茜說得理直氣壯，她想了想，又問，「對了，人魚——或者海妖？他們吃燒烤嗎？」

　　奧莉薇婭︰？？？

　　一旁的拉斐爾笑出聲來︰「這個問題，您問溫妮或許更合適？」

　　歎息女妖不在城鎮中，自從豐水季來臨之後，她便整日在霧星河中吟唱遊蕩。不少吟游詩人坐在碼頭邊彈唱，如果他們的歌喉足夠美妙，這位飄忽不定的女妖就會從水中出現，以溫柔繾綣的婉轉輕吟與詩人合唱。

　　對於這些追逐傳奇故事的吟游詩人而言，這大概稱得上一種榮譽了，以至於碼頭上時常徘徊著一群抱著樂器的吟游詩人。

　　溫妮應著蘇茜的呼喚，在一群詩人渴望的目光中飄出水面，落在蘇茜身旁。她湊近去碰了碰那隻粉紅色的貝殼，手指像霧氣般散去又聚攏。

　　「啊，是海的氣息。」女妖猙獰而美麗的臉上露出一點嫌棄的神情，「但我是水妖，不知道那些海魚喜歡什麼。」

　　蘇茜：……這是淡水魚，呸，淡水妖與海水妖之間的隔閡嗎？

李洪元

第八十六章　開業第八十六天

　　「去海邊！」長毛兔大聲說。

　　「海邊！」跟在她身邊的小卷耳貓奶聲奶氣地重複道。

　　雇傭他們的龍裔工匠見慣大海，對突如其來的夏日活動倒沒有顯得非常興奮，不過還是爽快地給他毛茸茸的小助手放了假，他看著小兔人抖動的耳朵，開了個玩笑︰「不過，你們沒有鱗片，也沒有鰭，皮毛弄濕了小心會沉到海裡哦？」

　　「才不會！」長毛兔啾啾。

　　「不會！」捲耳貓喵喵。

　　緘默塔學徒則忙忙碌碌，往背囊裡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試管與燒瓶。

　　他們興致高昂︰「我知道深海有不少罕見材料，我想收集一些，說不定能作為媒介召喚深淵章魚！」

　　蘇茜：召喚克總嗎？

　　她忍不住潑冷水︰「只是去海灘。」

　　「噢——」學徒肉眼可見地泄了氣，他們想了想，另闢蹊徑，「那我能召喚些什麼潛入海中採集嗎！」

　　蘇茜︰「……不行。」

　　這些人一定會是旅遊業的永久黑名單吧！任何旅游景點都應該豎一個立牌︰「緘默塔與骨龍勿入」。

　　第二天是個晴朗的天氣。

　　或許是因為盛夏尚未來臨，又或者是海邊的緣故，陽光充沛卻不算熱烈，簡而言之，是一個適合濱海度假的好天氣。

　　蘇茜領著一群小動物和年輕人通過流動攤販來到海灘，就像個帶著一群吵吵鬧鬧的小學生與初中生出門郊遊的年段長、或者旅行團導遊。

　　龍裔鐵匠拿他的爐子臨時支了個燒烤架。龍火鍛鐵值得信賴，用來烤肉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再一次將整爐肉串烤成奇怪的焦化物，若是鑒定一下居然還帶有微量熔炎屬性與穿刺加成，弗蘭克將那把不知道該說是失敗料理還是成功武器的玩意塞進龍裔嘴裡，把這個糟糕廚師趕出爐子的範圍。

　　「那是我的爐子！」龍裔鐵匠鍥而不捨，「讓我再試一次吧！」

　　弗蘭克雙手叉腰︰「從現在開始，到今天結束，這就是我的爐子了！離我的爐子遠點，蹩腳廚師，你已經浪費了整整一頭羊了！」

　　冰啤酒與冰可樂杯堆在漁夫小屋門口，窗口的櫃檯上放著水果與麵包。

　　附近的居民也樂呵呵地來湊熱鬧。一個剛出海回來的老漁夫買了兩串烤肉與一聽啤酒，坐在一旁的座椅上看著在沙灘上打打鬧鬧的年輕人與舊獸人們。

　　他倒沒有對這些奇形怪狀的訪客感到驚訝，只是愜意地靠著椅背，眯著眼喝著啤酒︰「來了這麼多人啊……也對，那些海中的家伙也浮上來了，是該熱鬧起來的季節了。」

　　老漁夫還嘗了嘗孜然烤魚，然後煞有介事地評價︰「調味還算有意思，但這用的是淡水魚吧——淡水魚哪有海魚好吃！等著，我給你們提兩條海魚來！」

　　說完他起身鑽回自己的漁船，轉眼就拎了兩條一臂來長的魚回來，啪地仍在沙灘上。那兩條魚長得頗似金槍魚，背鰭在日光下泛著淺黃色的光澤，正像鯉魚王似的在沙灘上奮力跳動。

　　「你嘗嘗，可比淡水魚好吃多了！」老漁夫熱情推薦，「看這魚，多凶，好魚！淡水魚哪有這力道！」

　　蘇茜︰「……」

　　蘇茜買下了兩條還滿地劈裡啪啦掀沙子的魚。

　　好像不對，我不是來賣東西的嗎？蘇茜想。

　　她提起那兩條魚，陷入沉思：說起來，她的魚塘，能養海魚嗎？

　　附近的漁民們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東西進行交易：鮮活的魚類與貝類，曬乾的海貨，一些零零碎碎的珊瑚、珍珠或者礦石。夏季的洋流帶來了豐美的魚群，這本來就是屬於漁民的收穫與交易的季節。

　　他們交易各類農產品與畜產品，漁民們的神經粗的讓蘇茜目瞪口呆的地步：這些人看著活生生的角羊從那間簡陋的漁夫小屋牽出，依舊面不改色、神色如常。

　　幾個敦實憨厚的婦人看著那兩頭像雲朵般蓬鬆的角羊，被海風吹得黝黑粗糙的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心動。但權衡再三之後，婦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熱切地問︰「羊還是不太好養活，不過，你們這裡有雞嗎？能下蛋的那種？」

　　蘇茜︰「……有。」

　　蘇茜：我以為我開的是海灘燒烤，沒想到居然是農產品交易所？

　　她忙碌了一會兒，就將工作踢給巴赫，這個蹩腳死靈法師在海灘上溜達了一圈便蹲坐在燒烤爐子旁，叼著烤翅幹起了交易所的活計，在徹底拋棄了最強邪惡法師的夢想後，他似乎又找到了未來的奧義。

　　舊獸人們在沙灘上追逐打鬧，互相潑水。有幾隻在打洞，有幾隻在堆沙堡，稍微年長的那幾隻則坐在成年人們的小木筏上，跟著飄出海灘。

　　長毛兔拿著串烤蘑菇，趴在木筏的另一頭，伸手撥著水花。

　　突然木筏邊的海面泛起波瀾，一叢海藻般深藍色的頭髮自水下浮起，然後是半張雪白的綺麗面孔，一雙透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兔人手中的蘑菇。

　　「咦？」長毛兔好奇地打量著對方，她將蘑菇串揮向左邊，透藍眼睛就看向左邊，揮向右邊，就看向右邊，「你想要這個呀……」

　　小兔人想了想，又咬下一朵蘑菇，然後有些不捨地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剩餘的部分遞過去︰「喏，給你吧。」

　　她的半個身子探出了木筏，只見對方慢悠悠地靠近來，然後——

　　一雙覆蓋鱗片、長著尖銳指甲的手突然從水下伸出，那張臉完全露出了水面，張開一張咧得極大、長著細密立齒的嘴。

　　「噫——！」

　　長毛兔發出驚叫，眼看就要被抓個正著，突然一把魚竿拍下來，重重抽了下來，只聽一聲婉轉的輕吟，對方重新沉入水中，緊接著，深藍色的魚尾翻出水面，拍起浪花。

　　「是海妖啊。」龍裔工匠一手提著魚竿，一手拎著小兔人後頸的皮毛，笑呵呵地說，「我不是說了嗎，沒有鱗片的小傢伙，被打濕皮毛的話，可能沉到海裡哦。」

　　長毛兔濕噠噠的耳朵垂著，她甩甩水，手上還握著那串被澆濕的烤蘑菇。

　　稍遠一點的地方，仰躺在木筏上隨波逐流的蘇茜突然感到什麼尖銳的東西拽住了她的小腿。

　　她猝不及防，只來得及將沒保存遊戲的酒館日誌塞進倉庫，就被拽了個人仰筏翻。她嗆了口水，睜開眼，目睹海藻般飄浮的頭髮與長滿利齒的巨口。

　　蘇茜︰？？？

　　這他媽又是什麼美式恐怖片？？？

　　她的動作比腦子快，敏捷地扭身踢開桎梏後，蘇茜浮出水面吸了口氣，然後拔劍翻身重新沉入水中，揮劍斬擊。

　　對方見狀，「嘩啦」一聲驚惶退開，蘇茜只砍中小半截魚尾——大概是魚尾吧？手感就像劈開更加湍急質密的液體，事實也是如此，被斬下的半截尾巴就像冰塊入熱水迅速消融，而逃開的海妖搖搖擺擺，很快便重新長出新的尾鰭。

　　那隻海妖並沒有逃遠，沒多久，他又浮出水面，遊近前來，發出尖細而動聽的悠長吟唱。

　　……蘇茜聽懂了。

　　海妖說：「你真強大，請跟我交尾吧。」

　　蘇茜︰？？？

　　蘇茜瘋狂拒絕：「不不不算了算了。」

　　眼下這隻海妖看上去姑且還是男性，沒多久又有好幾隻女性特徵明確的海妖湊上來，她們兇悍地驅逐了那隻男性，朝著蘇茜發出意味相同的婉轉吟唱：「請跟我交尾吧！」

　　跟我交尾吧。

　　振聾發聵。

　　蘇茜︰「…………」

　　她一直以來都堪稱堅韌的意志此時受到重擊，腦內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一群海妖搖曳著大尾巴，親密熱烈地纏繞上來——只要不張嘴，海妖就都是些曼妙美人。

　　待蘇茜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砍了一大堆尾巴，驚慌失措地逃回岸上後，還聽見海妖們在她身後如泣如訴的悲歎。

　　漁夫所說的，「海中的傢伙」當然不是指隨洋流洄游的魚群，而是指追逐魚群至淺灘處的海妖。

　　這些半元素生物聚集在這裡進行覓食與交配，在這種生物眼中，這兩種活動的界限本就相當模糊。

　　海妖喜歡新鮮的血肉、飽含自然元素的植物、魔力充沛的藥劑，如果給他們這些，他們會給予從海中找到的寶物作為回報。

　　只不過他們對「寶物」非常空泛：沉船的古金幣、人魚的鱗片、海底的礦石、活的海蛞蝓，什麼都有。深海巫師煉製的熏香能驅使海妖帶回特定的物品，不過這支郊遊團隊（？）並非真正有備而來的旅人，蘇茜的領地內也沒有深海巫師，所以能得到什麼全憑運氣。

　　然而緘默塔的年輕人全都玩瘋了。

　　這些魔法師就跟上癮的賭徒一般，反反復復地將交換品遞給海妖，為得到珍貴素材而炫耀歡呼，為收回海中垃圾而歎息頓足。

　　蘇茜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交流起什麼姿勢容易開出貴重品，哪隻海妖疑似吝嗇鬼，感到了某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蘇茜︰這是什麼聚眾賭博，呸，抽卡的魔幻場景？

　　蘇茜：還研究起玄學了？

　　蘇茜……蘇茜感到非常心動。

　　然而只要靠近，就有十來隻海妖直勾勾地盯著她，用婉轉的聲音反復吟唱著同一個意思。

　　龍裔聽不懂海妖的喃語，還頗為感歎：「看來您挺受海妖喜歡的，不愧是領主。」

　　蘇茜︰「……是啊。」真受歡迎啊。

　　獎池就在眼前，卻不能抽，這是何等的人間慘劇！！！

　　夏日活動一直持續到深夜。

　　臨近黃昏的時候，副都騎士們來湊了熱鬧，騎士們意外地擅長烤肉。

　　而等天色完全暗下來時，蘇茜回了趟酒館轉了一圈，撈走艾蘿和寶石，她在月樹下找到她的騎士︰「走吧，一起去海邊！」

　　拉斐爾看著窩在蘇茜懷裡的艾蘿與蹲坐一旁的寶石，笑著拒絕道︰「外面還有普通人，我就不出去了吧？」

　　蘇茜看看他︰「沒關系，我有辦法！」

　　她直接換上了新稱號。

　　 【稱號︰心向光明

　　效果︰您名下的契約者能夠隱藏部分亡靈特徵。】

　　變化即刻產生了。

　　雪焰豹身上的火焰變得服貼柔順，如同真正柔軟豐厚的皮毛。艾蘿顱骨內的魂火平息下來，骸骨小貓看起來就像一隻造型獨特的構裝魔偶。

　　而拉斐爾。

　　死亡騎士的輕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深色的騎士禮服。中空的心口被有著簡潔裝飾的衣服所遮掩，看不見原來的魂火。

　　拉斐爾微微一怔，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又提醒蘇茜：「消耗會非常大的。」

　　「走吧走吧——」蘇茜只當聽不見，去推拉斐爾的後背，「只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啦。」

　　與上次帶著艾蘿去北境一樣，在跨出流動攤販的瞬間，蘇茜收到了確認提示。

　　【您的領地員工[艾蘿]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3000積分/h]？】

　　【您的領地員工[寶石]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4000積分/h〕？】

　　【您的領地員工[溫妮]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4000積分/h]？】

　　……咦？

　　剛剛找了一圈的也沒見著蹤影的歎息女妖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跟了上來，蘇茜回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麼，一一選擇了同意。

　　然後她看到了最後一個彈窗。

　　【您的領地員工[拉斐爾]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68000積分/h]？】

　　……真的超貴！！！

　　然而蘇茜確認點的毫不猶豫，恍惚間居然感到某種千金酬笑的微妙滿足。

　　蘇茜︰當昏君是真的快樂！！！

　　漁夫小屋外已經燃起篝火，一大群人坐在火堆旁，旁邊已經滾了不少啤酒罐和可樂罐。

　　一條顯然喝高了的黑魔法師站起來，一手酒罐，一手試管，振臂高呼︰「看我給大家來點助興節目！」

　　他將試管摔進火堆，念了一長串晦澀拗口的咒文，篝火猛地躥出數米高，焰心劇烈晃動著，濺出大量火星，彷彿有什麼正要掙脫而出。

　　拉斐爾眼疾手快，直接抽出長劍，一劍劈開篝火。爆炸聲掩蓋了含糊不清的嚎叫，熊熊燃燒的火焰驟然拔高然後炸開，像一場近距離的煙火。

　　不明就裡的圍觀群眾紛紛發出興奮的歡呼，熱烈鼓掌。而魔法師們的臉全都青了，他們七手八腳地將那個差點召喚了炎魔的同伴拽下來，毫不留情地痛揍一頓，一把按進沙子裡。

　　弗蘭克拿出了他的琴，彈了幾個跑調的樂音，哼起了歌。

　　沒唱兩句，他的琴被龍裔鐵匠搶走了，鐵匠稍微調了下音，嫺熟地撥弄出一段屬於海邊的旋律。

　　行商抱怨道︰「那是我的琴！」

　　龍裔鐵匠搖搖頭︰「從現在起，到今天結束，這是我的琴了，蹩腳詩人！」

　　說完他唱了起來。

　　歎息女妖飄蕩在篝火上方，這時的她有著綺麗的容顏，海藻般的長髮飄蕩在空氣中。

　　女妖閉著眼，合著琴聲，低聲吟唱。她的歌聲傳到海面，漸漸的，海妖一隻接一隻地冒出頭來，用同樣婉轉的聲音輕輕應和。

　　蘇茜摸了一聽啤酒遞給拉斐爾，自己也拿了一聽：「真好啊。」

　　拉斐爾抬起頭，晴朗的夏夜與海面一般清澈透亮，自繁星中誕生的守護者，終於再一次見到了熟悉的星空。

　　他收回目光。

　　寶石正背著艾蘿沿著雪白浪花一路小跑，在沙灘上的爪印很快又被抹平。

　　而眼前，他的領主正笑著注視著他，黑色的眼裡倒映著明亮的火光。

　　拉斐爾輕輕拉開易拉罐的拉環，與蘇茜碰杯。

　　「是的，真好。」他說。

李洪元

第八十七章　開業第八十七天

　　無所不能的系統魚塘在養殖海魚時慘遭翻車，蘇茜不信邪，又用魚缸試了試，那兩尾小刺鯖入水後沒多久便翻起肚皮，用生命證明了海水魚就是不能在淡水環境中存活。

　　蘇茜默默將魚撈起來扔到一旁的砧板上：突然在這種地方如此科學是否搞錯了什麼？那些生長環境要求更苛刻的植物有話要說啊。

　　「啪」的一聲，一個解鎖提示直接照臉糊了上來。

　　系統商店解鎖了新的水產養殖項目：赤魴與岩蝦——淡水魚、淡水蝦。

　　蘇茜︰「……」

　　這是要我死心吧的意思嗎？

　　她沉默了片刻，放棄繼續折騰那些海魚，將它們全部送上酒館的本日菜單。然後蘇茜往魚塘裡放了一批新的魚苗與蝦苗。

　　她對赤魴沒什麼期待，但那些舉著鏊張牙舞爪的岩蝦卻令她倍感親切，放好蝦苗後，蘇茜又去農田臨時種了一茬蔥薑蒜。

　　還是個現代社畜的時候，蘇茜也試著做過一次小龍蝦，但是這玩意事前清洗處理起來麻煩，油膩膩的鍋碗洗起來更麻煩，那次之後，她與室友就一致決定今後還是叫外賣。

　　不過現在她有的是時間。

　　蘇茜耐心地將岩蝦洗刷乾淨，去掉頭部，與蔥薑蒜扔進熱油鍋中爆炒，沒有菜譜，她只憑印象往鍋裡加些其他調味料，然後倒入清水。

　　成品的味道居然還不錯。

　　可能是煮的時間長了些，或者乾脆就是品種差異，蝦的肉質有一點老，調味也不太到位，但這無關緊要，蘇茜嘗了一口，就美滋滋地拎著罐冰啤，找了個位置獨自快樂。

　　辛辣刺激的香味鋪在酒館內，沒多久就有不少冒險者來詢問：這種味道濃烈、適合下酒的菜品向來很受他們歡迎。於是當天晚上，香辣岩蝦與冰啤的夏季組合出現在酒館的八成餐桌上。

　　——

　　稍晚一些的時候，鷲馬的羽翼長得足夠豐滿，牧場的圍欄早已無法困住這些鬧騰的傢伙。

　　它們成群地飛過城鎮的上空，在魚塘中捕獵，然後停在屋頂或樹枝上。有一次蘇茜走出酒館，看到月樹的樹枝上長出了二十餘個毛絨絨的咖啡絨球，它們在枝頭啄來啄去，吵吵鬧鬧，寶石不堪其擾，轉而趴到樹下。

　　這些青少年鷲馬精力旺盛，到處闖禍，時常突然從半空俯衝下來搶走行人手上的食物，又或者撲打翅膀驚嚇他們的馬匹，它們會像犯錯的孩童般老實聽訓，但也像孩童一樣不記教訓，明知故犯。副都騎士為此焦頭爛額，整天滿街追著他們會飛的搭檔跑，忙著賠禮道歉與收拾殘局。

　　這意味著騎士們將要返回副都進行下一階段的訓練，青少年鷲馬將要學習如何服從命令，並與騎士搭檔配合戰鬥，直到所有訓練完成，它們才能算是真正的坐騎。

　　回程當天，鷲馬們第一次佩上專業的鞍具，被它們的騎士搭檔牽在身旁。這些生性不羈的野獸發出煩躁的聲音，不斷地試圖拍打翅膀，用戴著護嘴的喙去拆身上的鞍具。

　　副都騎士們一面安撫著自己的搭檔，一面與自己新認識的朋友們道別。這段時間以來，這些騎士與牧場的北境牧民相處愉快，並互相約定了有機會一同前往對方的故鄉。

　　舊獸人們也來送行，小動物們以自己的習慣，踮著腳尖，挨個與彎下腰來的副都騎士互相蹭著臉頰，然後將告別禮物送給他們一些花、幾顆糖果、自己做的小裝飾品。騎士們摸摸這些天真孩童的腦袋，鄭重地收下了那些小玩意。

　　「這裡是個很有趣的地方，」未來的飛行騎士手扯住韁繩，試圖令不斷掙扎甩頭的鷲馬安分下來，他踉蹌了幾步，對蘇茜說，「我見到了很多奇跡一般的事物，非常感謝這段時間的招待。」

　　至於那幾名騎士侍從興致勃勃︰「說不定不用多久我就會再來的！到時候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鷲馬啦！」

　　最後一個則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頗為戀戀不捨︰「魔法真神奇啊，可惜當年我沒能通過學徒的考核，沒有魔法師願意收下我，所以我才當了騎士。」

　　一旁的多蘿西聞言，笑眯眯地說：「其實現在也不晚哦，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收下你的。」

　　騎士侍從的耳朵猛地一豎：「真的？」

　　「當然啦，」亡靈法師笑得嫵媚又神秘，「我可是一直都很喜歡優秀的騎士小朋友哦？領主小姐可以作證的，是不是呀——」

　　她往蘇茜的方向拋了個媚眼。

　　蘇茜︰「……你明明是喜歡死去的那種吧！」

　　「當然啦，我可是亡靈法師嘛。而且，死去的騎士也是騎士嘛，對於亡靈法師而言，屍體可比活人討喜多了。」多蘿西理直氣壯地說著可怕的話，笑著靠上來，「所以，領主小姐，能不能讓您的……」

　　蘇茜說：「不能。」

　　多蘿西：「好吧，那我下次再問。」

　　蘇茜：欸，還真是鍥而不捨啊。

　　副都騎士長向蘇茜道過謝之後，又看向凱文︰「我就不再詢問你的選擇了，羅德尼——不，凱文。」

　　萊斯汀說：「就當是長輩的最後一個忠告吧，既然你已經選擇這裡，那麼至少在未來的三年內，不要返回副都。」

　　凱文聞言微微一怔。

　　沒等凱文詢問，騎士長接著說：「有機會再見面的話，我會親自向你討教的，」他頓了一下，換了一個稱呼，「『初星之鎮』的騎士。」

　　年輕的騎士看著騎士長，握住自己的佩劍，微微躬身：「那將是我的榮幸。」

　　簡短的道別之後，副都的騎士們走入傳送陣，與喧嘩的鷲馬一同被白光吞沒了身影。

　　蘇茜走出傳送大廳，那些整天到處吵鬧煩人的鷲馬突然一齊消失，整個城鎮都彷彿瞬間安靜下來——她還沒來得及發出感慨，一陣呼呼狂風捲起她的衣擺與頭髮，緊接著，一個熟悉的巨大黑影從天而降。

　　「嘭」的一聲，蘇茜毫不意外地看到街邊的花壇被砸塌了一角。

　　阿爾德羅甩甩頭，「呸」的將一個矮個子丟在地上，高高興興地甩起尾巴。

　　……那個倒黴花壇頓時塌得更加徹底了。

　　蘇茜習以為常，她抹了把臉上的灰，和顏悅色地問她的龍︰「怎麼啦？」

　　「修好啦！」骨龍興高采烈，大聲宣佈，「我的礦山，被我修好啦！嘿嘿，哈哈哈，我真棒！我果然是最厲害的龍！」

　　蘇茜︰「……啊？？？」

　　被龍扔到地上的矮個子一骨碌爬起來，氣得鬍子頭髮都炸起來了，他用力蹦躂著，舉著手中的錘子︰「是被我修好的！被我！你這個蠢龍！就會添亂！」

　　蘇茜一看，是那個矮人營地的首領。這個矮人不像初次見面時整潔，原本打著絡子的鬍鬚如今亂蓬蓬的，毛髮打著結，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團鬍鬚怪。

　　阿爾德羅哼了一聲，尾巴一甩，將這個活蹦亂跳的矮人絆了個結結實實，他理直氣壯︰「我每天都辛辛苦苦帶你們去我的礦山呢，還幫你們趕走怪物，那是我的礦山，所以它就是我修好的！」

　　這個邏輯非常阿爾德羅，從地上爬起來的矮人看上去炸毛得更厲害了。他跳到龍的爪子上，對著骨頭腦袋狂噴唾沫︰「聽好了，蠢龍，是我修的軌道，我修的運輸帶，我修的礦燈——是我！」

　　蘇茜︰「……」

　　蘇茜︰「可是，你們不是不喜歡對方嗎？」

　　龍與矮人的爭執突然為之一靜，下一秒，龍扭過了腦袋，矮人從龍爪上跳下來。

　　阿爾德羅嘀嘀咕咕地辯駁道︰「因為他說能幫我修我的礦山，所以我就帶他去啦——而且我也沒有馱著他！我沒有違背龍的尊嚴！」

　　蘇茜︰「……」

　　她看向矮人的目光多了一絲難言崇敬。

　　很快，蘇茜就見識到了流浪矮人們對於礦山的執念。

　　那輛開拓者挖掘機停在礦山旁——天知道這些矮人是怎麼將它運過來的。而礦洞內被重新修繕了一遍——主礦道的碎石與雜物都被清理乾淨，軌道被重新鋪設，從礦洞口一直延伸進礦坑大廳，礦道原有的照明無法恢復，但矮人們在牆上掛上了魔法提燈。

　　運輸帶深入礦坑底部，只要拉下把手，由魔石功能的軸輪便嗡嗡運轉，將裝滿礦石的吊籃拉至大廳中央進行分揀，再由礦車通過軌道送到外面。此時還有好幾個矮人正在周圍忙忙碌碌，完善大廳的設施，另外一些已經深入礦坑，檢查這個礦坑的結構與資源分佈。

　　雖然大多數地方依舊顯得簡陋，但這的確是一個能夠運轉的礦山了。

　　矮人首領正氣咻咻地站在那個地底蠑螈的巢穴旁，揮動他的錘子︰「這個東西！這個東西不該放在這裡！這是對礦坑的玷污！」

　　蘇茜彷彿看到他身上正熊熊燃燒著火焰。

　　「矮人，就是應該在礦山工作！」矮人挺著敦厚的胸脯，大聲說，「怎麼樣！僱傭我們在這裡幹活吧！三年、十年——隨便你！你還可以用挖掘出來的礦石結賬！不過你得先把這玩意處理掉！我們不跟這種東西待在一起——還有下面的骨頭架子，放心吧！在採礦上，沒有誰能比得過矮人！」

李洪元

第八十八章　開業第八十八天

　　真了不起啊。蘇茜想。

　　她做夢也沒想到，將廢棄礦山與流浪矮人放在一起，會產生如此神奇的化學反應︰礦山之於矮人，大概是有什麼奇妙的吸引力吧。

　　那個暴躁的矮人首領仍活蹦亂跳，在礦洞中拿著鎚子敲敲打打，領著蘇茜在他們修繕過的各個岩室內參觀。

　　他胸有成竹︰「這裡可以當作酒窖，夠存下一百隻酒桶了！」

　　「這個地方原本肯定是個會客廳！」矮人一屁股坐在石墩上，又覺得這樣不太氣勢，於是起身踩上石墩，揮斥方遒，「擺個長桌，裝上吊燈，還有美酒和烤肉——現在就差客人了！」

　　蘇茜聞言，不動聲色地往系統的歷史記錄裡翻了翻，果然找到了聚餐圓桌與石頂吊燈的修複選項。她看看三位數的價格，眼都不眨地選擇修復。

　　「哐」的一聲，矮人被一股憑空外力掀了個跟頭，他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愕然發現自己方才站的石墩上「長」出了一張可供二十餘人圍坐的大圓桌，桌子中間是一個圓洞，似乎可以用來生火。而天花板上垂下一盞石質吊燈，發光礦石的光芒柔和且明亮。

　　「哦……魔法。」矮人拍拍衣服上的灰，有些挑剔地看看桌子與燈，習慣性地嫌棄道，「這可不是矮人的風格，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不過，在這座礦山內，這個看什麼都不太順眼的矮人意外的脾氣平和許多，他哼哼兩聲，沒再多說什麼。

　　以蘇茜現有的積分儲備，其實已經可以修好這座礦山的大半損壞設施，不過她看看這個已經開始摸索那張圓桌的矮人，並沒有這麼做。

　　她問︰「你們是想住在這裡嗎？」

　　「當然！」矮人答得毫不猶豫，「矮人就該待在山中，放心吧，我們知道該怎麼與一座山和睦相處，我們生來就擅長這個。」

　　蘇茜︰「啊，我不是說這個。」

　　蘇茜︰「但是，現在只有阿爾德羅才會每天往返城鎮和礦山哦，他可不是會乖乖帶物資的類型哦？」

　　雖然入夏之後，永夜峽谷內也陸續下了兩、三場陣雨，有鮮活的野草試探著從這片土壤中鑽出綠意，但很快因峽谷內的環境而腐爛——食物、水以及畜牧，還尚且無法在城鎮之外的地方得到獲取條件。

　　矮人︰「……」

　　這個矮人首領只沮喪了大約半秒鐘，下一刻他立刻重新振作起來了︰「沒關係，會有辦法的！只要山在這裡，就沒關係！」

　　離開時，剛走到礦洞口，蘇茜便看到一個骨頭腦袋趴在那裡，幽藍色的魂火在昏暗的環境中愉快地跳動。

　　蘇茜︰「……」這又是什麼奇怪的堵門殺場景？

　　而矮人居然已經毫不驚訝，他熟練地用小短手推龍的吻部︰「擋著路了，蠢龍，快讓讓。」

　　蘇茜仔細看了看，發現與她先前來時相比，礦洞的門似乎重新擴建過，恰好能容納阿爾德羅將腦袋放進來，而不會再被自己的角卡住。

　　蘇茜︰咦。

　　阿爾德羅乖乖退了出去，他的整副骨架都挨著山，就像一隻守著一整箱金槍魚罐頭的貓，昂著腦袋，渾身散發著「快來誇我」的氣息。

　　他對蘇茜說︰「你看，我沒說錯吧，我把我的礦山修好了！」

　　矮人又在一旁跳腳。

　　阿爾德羅沒理他，他甩甩尾巴︰「不過，這些矮人比之前我的礦工差多了，他們不會做好吃的燉菜，而且只會挖一些鐵礦出來。」

　　矮人︰「胡說！我們矮人當然會做燉肉！」

　　阿爾德羅︰「以前除了鐵礦，還有一種帶著太陽氣息的金礦。」

　　矮人︰「那是日曜金。」

　　阿爾德羅︰「柔軟的，能被熔煉成絲的寶石。」

　　矮人︰「那叫流霜鑽！」

　　阿爾德羅︰「還有一種放到水中就會發光的銀。」

　　矮人︰「……那又是什麼，你說詳細點。」

　　蘇茜看著骨龍正與矮人嘰裡咕嚕，阿爾德羅描述起東西往往七零八碎，一不小心就跑題，氣得矮人吹鬍子瞪眼地滿地蹦，大吼「你真的是龍嗎」，然後被一尾巴掀倒。

　　她忍不住笑了︰「……看來關係還不錯啊？」

　　像突然被按下了休止鍵，兩個傢伙同時閉了嘴，扭頭的扭頭，轉身的轉身。

　　蘇茜走過去，將之前修復吊燈與石桌時掉落的一小塊螢光礦石塞給阿爾德羅，然後順著他的骨架爬到他背上︰「好啦，阿爾德羅最棒了，我們回家吧。」

　　阿爾德羅的魂火一下子「騰」地亮了兩個度，他仔細看看禮物，又立刻轉頭得意洋洋地向矮人炫耀︰「看，就是這個！虧你還說自己會採礦！大人都比你厲害！所以你才沒有禮物！」

　　矮人的鬍子都快飛起來了︰「你這蠢龍究竟有什麼好高興的，還有那根本不是銀，是——」

　　他沒說完，便被阿爾德羅一口叼住腰帶，龍搧動翅膀，驟然起飛，高空中的狂風灌了那個張牙舞爪的矮人首領滿嘴。

　　蘇茜︰……真辛苦啊。

　　這些離開群山多時的矮人依舊像群山一樣固執，回到城鎮之後，蘇茜發現他們在工作之餘僱傭冒險者的隊伍一同前往礦山。

　　數日之後，蘇茜得到了他們努力的結果——

　　一張地圖。

　　上面有兩條路線，都是以城鎮為起點，目的地則是礦山。

　　「這條路要快一些，沿途有三個亡靈聚集點，」矮人首領墊著腳，整個人都快趴到桌上，在地圖上比比劃劃，「這條稍微迂迴一點，但是只與骸狼群的覓食路徑有交叉，平時只要定期驅趕就行了。」

　　他又補充︰「我都問過啦，都是慣用的探索路徑！」

　　他又自顧自地算了一筆賬︰「您看，這是鋪路需要的石材和人工，交給我們來幹的話，大概需要五個月的時間，放心，矮人遵守契約，您先前的僱傭依舊成立，您只要再多簽一個合約就行——我們會給您最低報價。」

　　蘇茜對這些矮人簡直刮目相看︰這簡直太物超所值了，當時應該再多給那個半身人商人打半折。

　　她拿起那張地圖看了看，沉吟了片刻︰「其實……」

　　見她似乎有些猶豫，矮人首領頓時又蹦了一下︰「只要我們還在這裡，就會幫您維護這條道路！」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蘇茜說，「其實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們這條路。」

　　矮人︰「……啊？」

　　蘇茜將地圖放下，笑眯眯地一合掌︰「嗯……畢竟是魔法的力量？」

　　——是積分的力量。

　　自從礦山重啟後，蘇茜就想要修建從城鎮到礦山的道路——運轉起來的魔導工廠就是個吃礦巨獸，她先前積攢下來的存貨早就被吃得乾乾淨淨，生產線維持全靠進口。

　　不管怎麼說，原材料還是應該自己生產更安心啊。

　　能容納兩輛馬車並行的石板路從旅人自建的渡口一直延伸至礦山，沿路架設了路燈，這些普通的魔法明燈尚無法穿透永夜峽谷的霧，但已足以照亮腳下的路。

　　蘇茜不打算就這樣白白浪費這兩條昂貴的道路，她將技能點投入在科技樹的「交通分支」下的「公共驛站」中，解鎖了新建築。

　　驛站具備物品寄送、後勤補給、坐騎存放（這個暫時沒用）的功能，還設有六個膠囊床位可供簡單休整，蘇茜將驛站分別建在道路中途。

　　除了驛站，她還獲得了新的圖紙︰有著八人車廂的機械馬車。

　　說是「馬車」，但這個名叫「漫遊者」的交通工具其實並非依靠畜力運作，標準魔石為它提供動力，軸帶帶動兩對承重輪轉動，而前方的導向輪則由車廂之前複雜裝置上的轉盤操縱。這種異世界麵包車（？）行駛在石板路上，畫風居然意外的和諧。

　　每天都有四輛機械馬車往返於城鎮廣場與礦山，那些矮人就像朝九晚五的通勤族，每天早上自城鎮出發，晚上滿載礦石歸來。若是路線重合，冒險者們也樂意支付一些車費，搭乘馬車至驛站，再從驛站前往自己的探索地。

　　道路與驛站的安全交給了凱文與黑騎士們。

　　那是蘇茜在不久前氪金抽卡的成果，整整一隊黑騎士，星級從兩星半至三星不等。這些黑騎士渾身都被包裹在漆黑的鎧甲中，只有頭盔下亮著兩眼幽藍色的火光。他們長得大同小異，只能從武器的破損程度及身高這樣的微小差異來區分。

　　凱文沒有蘇茜的系統檔案輔助，這位新晉騎士長每天對著十六副黑漆漆的盔甲都非常苦惱︰要知道認錯下屬可不是一名騎士長應該有的行徑。

　　整個主礦洞被徹底修繕完畢的那天，矮人們買了整整一馬車的酒，而另外三輛馬車則塞著他們自己的酒桶與牲畜，邀請了每一個他們遇到的人，他們在那個會客廳裡開了一場宴會。

　　整個大廳燈火通明，圓桌中央的燃著熊熊火焰，矮人風味的燉肉在大鍋上咕嘟咕嘟沸騰，每一個矮人都喝到桌子下去，他們又哭又笑，唱著屬於群山與岩石的歌謠。

　　那個矮人首領從他隨身攜帶的口袋中拿出一塊平平無奇的普通石頭，將它埋在礦坑口。

　　「真了不起啊。」蘇茜喝了一口矮人釀製的烈酒，忍不住再度感慨道。

　　「矮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固執又不可理喻，但又非常了不起。」拉斐爾說，然後，死亡騎士孔雀藍的眼睛溫和地看著蘇茜，「那麼，您想過您想要的是什麼嗎，領主大人？」

李洪元

第八十九章　開業第八十九天

　　蘇茜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這樣說很奇怪：流浪矮人追尋巍峨山峰、漂泊遊子渴望夢中故土、舊獸人期盼安穩家園，法師探尋未知的奧秘、吟游詩人尾隨史詩與傳奇，而冒險者們則嚮往力量、名聲與金錢。

　　各種各樣的人懷著各種各樣的夢來到這個城鎮，而蘇茜就像一隻神奇的哆啦A夢，總能給出令人驚喜的回答。她樂此不疲並感到滿足，就像將任務列表的項目一一勾起般上癮……但這並不能算夢想。

　　蘇茜過去想要的有很多：她想要養貓、想要一夜暴富、想要十連雙黃、想要特典手辦、想玩翹班去看展子、想要辭職回家開個小酒館，但這些七零八碎的「想要」實則也稱不上夢想。

　　她現在想要的也很多：想要養更多的貓、想要賺錢、想要城鎮繁榮、想要去更多的地方看看、還想整天摸魚。

　　但她能像那些飛蛾撲火般的旅人一般，不顧一切、窮極一生，去追逐那些夢想麼

　　……大概還不能吧。蘇茜想，她為承認這個事實感到稍微有些沮喪。

　　我還沒有那麼勇敢。

　　「現在沒有的話，也沒關係。」拉斐爾像是意料之中，也沒有失望或責難，他拿起酒杯，「不過，等到了那一天，請務必告訴我。」

　　蘇茜：「唔。」

　　蘇茜沉默片刻，然後單手托腮，看她的騎士：「那麼拉斐爾呢？」

　　「有過，不過後來沒有了。」死亡騎士說，他低頭喝了一口酒，又看向蘇茜，道，「……但現在仍是有的。」

　　「這樣啊……」這個答案有些繞口，蘇茜撓撓頭，稍微琢磨了一下，才又開口，「那是什麼呢，說不定我幫得上忙呢——既然我現在還沒想好，那就姑且先把你的當成是我的嘛。」

　　拉斐爾聞言一怔，他盯著自己的領主，突然就笑出聲來：「別把我當成阿爾德羅啊，領主大人。」

　　死亡騎士伸出手，習慣地摸摸蘇茜的髮頂：「不過，今後您會知道的。」

　　蘇茜看看她的騎士，又想了想：「說起來，其實還是有點比較想要做的事。」

　　拉斐爾︰？

　　蘇茜︰「想看你的翅膀——能摸一下就更好了。」

　　拉斐爾︰「……」

　　——

　　夏都。

　　距離主城區稍遠的雜貨街上開了一間新的商鋪。

　　與它周邊的店鋪看上去沒多少區別，貨架上擺著各類素材、半成品藥劑與一些零散的魔導製品。靠近窗臺的地方放著一隻被分為九格的方形鍋，每到餐點與深夜時都咕咚咕咚地燉煮起來。

　　店鋪的經營者通常是一名黑髮少女，還有一兩名年輕的卷宗法師學徒幫工——在魔法盛行的夏都，這很常見，那些天賦一般、尚無法被法師塔正式錄用的年輕學徒經常會在這些商店內賺取生活費用。

　　而這項工作在緘默塔的魔法師間同樣相當熱門，年輕的魔法師們已經為了寶貴的名額互掐了好幾輪，有不少還私下找蘇茜試圖賄賂。

　　與文藝氣息更加濃厚的學術之都西格維特相比，夏都就完完全全是屬於魔法師的城市。

　　這座城市裡高塔林立，幾乎囊括了近半的魔法學派，哪怕並非出身這裡的法師塔，或者說，不論來自那一座法師塔，幾乎每一個魔法師都會將夏都列入自己旅行的目的地。

　　不會再有哪個地方比夏都更魔法了：基礎法術書被分門別類地擺在街邊書報攤上，製作精良的符石就像濱海景點的貝殼或熱帶城市的水果被隨意地放在店門口的貨櫃上任人挑選，寵物店裡憨態可掬的幼崽時不時在籠內點火或者結霜。

　　蘇茜選擇在此拋錨的原因很簡單：夏都是少有的幾個能夠接納緘默塔魔法師到處亂晃的城市，更重要的是，最大的魔法圖書館坐落於此。

　　她在時光劇院的遺址探索中得到了隨機技能獎勵，終於令她擁有了魔法技能——

　　【精靈魔法E[奧莉薇婭‧蘭][熟練度2/100]

　　說明︰這個術的咒文是什麼？等一等，請讓我再翻書看一眼。

　　……把你的法杖做得鋒利一點，說不定派得上用場。】

　　蘇茜︰「……」

　　太慘了，這個技能真的能用嗎？！

　　就連技能本身的擁有者都幾乎忘了有這件事︰「魔法……嗎？但是，自從我成年後，就沒有再用過了。」

　　這位精明幹練的灰精靈前執政官罕有地露出一點羞赧的神情：「抱歉，我可能需要再看看法術書才能回憶起咒文。」

　　蘇茜：好的，現在我知道那個說明是怎麼回事了。

　　拉斐爾倒是魔法精通點滿，但他什麼時候需要吟唱輔助？於是也只能委婉表達愛莫能助。

　　蘇茜：那麼問題來了，繁星詠唱能當作法杖嗎？可我初衷難道不是想站在後排站樁劃水？

　　將雜貨鋪委託給兩名魔法學徒看管，蘇茜騎著她的小綿羊往圖書館去。

　　街道上什麼都有：傳統的馬車、有著巨大輪子的魔像載具、神氣活現的魔獸坐騎，還有一個兩米多高、有著球狀駕駛艙（？）和兩條機械長腿的怪異魔偶咚咚咚地一路飛奔過去，趴在上面的學徒驚惶失措地慘叫︰「讓開、讓開、快讓開！要怎麼讓它停下來哇啊啊啊——」

　　蘇茜為這奇妙的交通工具貢獻了一個剎車，她注視著魔偶狂奔過街頭，撞翻了街角的水果貨攤，最後這個手忙腳亂的學徒終於摳出了它的能源盒。失去動力的大傢伙驟然止步，因為慣性直接撞上路燈。倒黴學徒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爬起來後沒頭沒腦地向水果攤主與城衛隊反復鞠躬道歉。

　　……哇哦。蘇茜見狀忍不住發出輕聲感歎。

　　周圍被這場騷亂吸引了注意的行人們見事態平息，也沒有再多駐足，很快便收回目光，重新啟程。

　　真是厲害啊。蘇茜騎著小綿羊，再度感慨。

　　圖書館位於夏都的主城區，這座高塔的外表看上去恢宏莊肅，但周圍的環境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超熱鬧！

　　旅館、書屋、材料鋪、食雜店，什麼都有。

　　蘇茜付了十個銀幣，將自己的小綿羊放到圖書館旁的載具寄存處，寫著「非生物載具（小型）在此停放」的提示牌醒目清晰。隔壁就是「生物坐騎（草食）在此停放」，蘇茜在欄位內還看到了一隻五彩斑斕的巨鳥。

　　一名騎士拽著他的坐騎努力胡攪蠻纏︰「我的『幸運日』很乖的，她是個淑女，不吃活的動物，真的，我不能把她跟那些髒兮兮的粗魯雄性們放在一起！」

　　「抱歉先生，」寄放處的主人一臉習以為常的冷漠，「草食點內有至少一半的坐騎都在您的淑女的食譜內。」

　　騎士︰「真的，相信我，是吧幸運日，你是個好姑娘，不會亂吃東西的對不對？」

　　他手中的獅鷲沒理他，正眼巴巴地盯著欄位內的馬流口水。

　　……相比之下，小綿羊真是太正常了。

　　它甚至都不是寄放處唯一的小綿羊，蘇茜看到了一隻同款綿羊，還有兩隻顯然是仿造版，看來熱門山寨貨真是無處不在。

　　剛從停車場（？）走出來，蘇茜就被塞了一把傳單，她簡略地翻看一眼，就是一陣一言難盡的沉默。

　　「翡翠塔學徒錄取指南」。

　　「螺旋塔導師研究方向」。

　　「魔法學徒必備清單」。

　　……

　　蘇茜︰「……」

　　草，這都是些什麼玩意，考研培訓機構的宣傳廣告嗎！

　　一旁的素材店櫥窗上掛著「各類素材、抄錄墨水優惠」的招牌，蘇茜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價格基本都比她的攤販所在的雜貨街高出一截。而書店的暢銷推薦則是各種魔法師傳記，「瞭解您心目中的理想導師」！還有一家熱銷的是《法師塔考核項目詳解》，蘇茜簡直覺得自己夢迴高三。

　　魔法之都林立的高塔每時每刻都吸引著心懷夢想的年輕人，也讓相關的各種商業蓬勃發展。

　　蘇茜：雖然但是，這是究竟又是什麼奇怪的產業鏈啦！！！

　　她穿過熙攘喧鬧的街道，其間隨手買了包號稱能夠提高專注力的餅乾（系統物品鑑定顯示「普通的小餅乾，清爽口味」），通過了圖書館的魔法適性檢定，蘇茜與人群一同走進塔內。

　　這座高塔共有十六層，內部就像霍格沃茲般，到處是生動畫像、指路牌及活動的樓梯，機械鳥在各個樓層間飛來飛去。

　　圖書館內有多達七位數的館藏，其中近一半都可供人隨意閱覽。但離館借閱只向夏都的正式魔法師開放。若要進行抄錄，則需要支付一筆不菲的費用，抄錄材料需要自己準備，圖書館也提供材料售賣，不過價格通常是市價的四至七倍不等。

　　蘇茜：學到了。

　　蘇茜站在一樓大廳查看樓層指引，順便吃她的薄荷味餅乾，這時一隻機械鳥飛過來，「哢噠」一聲停在她面前。

　　機械鳥頭顱一歪，一本正經地提醒：「請注意，建議您在閱讀時請勿進食，若您不慎污染書籍，需以原價十五倍進行賠償。如果您需要進食，可以前往第四層露臺餐廳。」

　　蘇茜︰「……」學到了！！！

　　她將餅乾收起來，仰頭看著上方轉得讓人眼花的活動樓梯與複雜的指路牌，最後決定順從天意，走到哪一層就看哪一層的書，反正她也不一定就要看精靈魔法。

　　雖然擁有了魔法技能，但蘇茜對掌握高深魔法其實沒有什麼期待︰等級E意味著搓個火球不出意外大概就是極限了。

　　然而蘇茜又不是非要掌握些什麼不可。

　　她在第一個書架前站定，抽出第一本，迅速地逐頁翻過，合上書後，提示窗立刻拋了出來——

　　【您已成功收集《常用火屬性魔法大全（上）》全本[拓本]！】

　　蘇茜：我已經看到擴建社區圖書館的必要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