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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曲奇碎可哥] 聽說我超兇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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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4:45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 釣魚執法

    城市上方的天空廣袤無垠, 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下來。

    夜幕將至。

    那些在街上遊蕩的鬼影, 映入人眼中的模樣也愈發清晰,簡直就像在逐漸凝結出實體, 不難想像等再過一陣子會是個什麼樣子。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柚的錯覺,她總覺得她走到哪裡,哪裡的鬼魂就少了許多,只剩下零星幾個還在石磚地上慢悠悠地溜達。但哪怕是這麼兩三道稀稀拉拉的影子, 一旦她走得再近點,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向著陰影處竄去,與其融為一體。

    “別告訴我,”林柚匪夷所思道, “它們在躲著我走。”

    骷髏頭:“……你以為呢?”

    怕是也不會再有別人盯著這些鬼影的眼神如同食客盯著煮熟了的鴨子,從裡到外都散發著“我在算計你們”的氣勢, 就差直接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了, 人家不躲著你走躲著誰走。

    “你說我要不去弄個撲蟲網什麼的?”

    這人還越發異想天開,恍然一拍手,“到時候撲一個算一個。”

    話音未落, 有道還模模糊糊未曾成型的低矮鬼影驚恐又恥辱地尖叫一聲, 直接鑽進了草叢裡。

    林柚:“……”

    骷髏頭:“……”

    一句話就把小鬼嚇跑是個什麼水準?

    “完了,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照這架勢, 這副本我不會要玩成捉迷藏模式吧?”

    “要是小姑娘你再不收斂點, 很有可能。”

    骷髏頭乾巴巴地說。

    “或者你就專門去那種一看就會鬧鬼的地方, 感覺找起來還輕鬆點。”

    林柚:“……是嗎?”

    她開始認真思考, 依照這座城市的配置該去哪裡搜羅才最有效率,但同時也不由有點懷疑,就現在這種狀況,等她到了那所謂的鬧鬼地點,可別是連那裡的鬼都跑了個沒影。

    該不會是有的玩家在談論她抓鬼打鬼的事蹟被聽見了,又在這些鬼怪中間口耳相傳地傳開了?

    再糟糕點,如果這些鬼在黃昏時也在,只是無法感受到其存在,它們親眼目睹了能把濡女都嚇得坐回水裡的浩蕩出行,然後——

    打從進入這副本後,林柚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點涼。

    要真是這樣,還搞什麼百鬼夜行?

    “對了,”她頓了下,“我怎麼覺得你有什麼話想說?”

    相處這麼久,即便對方只是塊頭蓋骨也該多多少少地培養出些默契,林柚竟然從它嘴巴張合的動作裡看出了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也……沒什麼。"

    骷髏頭的語氣聽著像它自己也拿不准,“只是有點奇奇怪怪的感覺。”

    林柚第一時間想起的卻是上次它在《外鄉人》副本裡念叨過的話,“跟那回在猶格•索托斯那裡一樣?”

    它口中的“奇怪的感覺”八成是指它和自己身體各處之間的感應,他們當時正是在教會俱樂部的某個房間裡找見了剩下的一部分骨頭。

    “說不好,”骷髏頭咋舌,“再看吧。”

    當事人都沒個定音,林柚也只得不置可否地歪歪腦袋,也偏巧這時候,她似是在這個角度瞄見了樹幹上的什麼痕跡,瞳孔倏地一縮。

    三步並作兩步地湊上前,她試圖去看清楚那道劃痕。此時的光線早已十分暗淡,街道上的每一盞路燈又都隔著極遠的距離,這棵正處在兩盞路燈之間的行道樹樹皮粗糲,讓林柚不得不半眯了眼睛,幾經仔細打量才察覺出可能是有誰握著石頭在上面劃出來的。

    ……會是誰呢?

    林柚快步來回走了十來米,發覺劃痕是自再往前面那棵樹上開始留下的。她用手指摸過樹皮,發覺上面還沁了點濕潤的樹液——這刻痕還算新鮮,顯然是不久前剛有人幹的。

    骷髏頭“嘖”了聲,“我覺著是咱們這邊的人。”

    林柚:“十有八九。”

    鬼方之於人方的最大劣勢,就是後者大多是集中投放在一起的,只不過在東南西北哪個結界的區別。

    而他們,就像林柚這樣,每個人都分散在這座城市的犄角旮旯。市區占地面積寬綽,即便是投放兩百個人進來也難碰得上。

    更別提她一直都在人類方的大本營附近轉悠,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還是幾十個人,除開林柚這樣例外中的例外,正常人誰也不會在手頭沒大把道具的情況下往這邊湊。

    這劃痕想必就是其中的某人留下來的,為了暗中和己方接應——畢竟這時間還在外面溜達的也只有無處可去的鬼方玩家了。林柚尋思著要不還是去見一面,總得交流下大家彼此掌握的情報。

    她連著仔細觀察了四五棵樹,循著它們樹皮上的刻痕跟了一段路。可到下個轉角,樹幹上再瞧不見什麼痕跡,林柚想想覺得不太對勁,乾脆進了最近的那處巷口。

    巷子挺深,越往裡走就越黑,林柚心裡倒是沒什麼怵的,但她還沒走幾步,就聽有個人又驚又喜地喊出了聲:“柚姐——!”

    林柚:“……”

    行了,她知道是誰了。

    耿清河現在的語氣跟見到親人沒兩樣,“沒想到居然是你啊!”

    “這話我還想問你呢,”林柚一樂,“感覺你以前不會啊,怎麼現在還用上這法子了?”

    不如說是會想七想八地自己嚇自己,然後就沒這個膽子了。

    耿清河咳嗽一聲,難為情地撓撓腦袋,“現學現賣,現學現賣,柚姐你之前在黑山羊的那森林裡不就這麼幹的,總得冒點險才能找到隊友嘛。”

    可不就是把她給找著了。

    “誒,不過這街上還真是挺嚇人的,”他又道,“到處都是鬼,要不是都還沒成型——”

    別說成不成型了,他在暗處縮了這麼久,看著它們擦著身邊來來回回,現在都還有點腿軟。

    這一路上就見著的鬼影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的林柚:“……”

    “而且啊,我剛開始往這邊走的時候……”

    像是想起來了什麼,耿清河情不自禁地一哆嗦。

    “有個公車牌就立在那兒。”

    他說。

    “我剛過去,就覺得有陣涼風擦著過去,一看是輛公車,車窗邊上也都坐著乘客。可是那些人一個個都低著頭,臉也白得跟張紙似的,一點都不像是活人——”

    他忽地噤了聲。

    “柚、柚姐,”耿清河有點毛,“你這麼看我幹嘛?”

    林柚望著他,宛如望著一座未發掘的寶藏。

    “沒什麼。”她決定先安撫對方一下,乾脆拍拍對方的肩膀。

    她之前可沒想到隊友還有這種用途。

    “來,”林柚悄聲道,“幫我個忙。”

    冷風颯颯。

    耿清河孤身一人站在他口中的那塊公交站牌邊上,禁不住就打了個寒顫。

    明知自己等的會是輛鬼車,他吞咽了下,深呼吸一個接著一個,心裡不斷給自己打著氣——沒事,反正有柚姐站在他身後,再說這也是為了贏這場比賽,冒這點險也沒什麼。

    ……才怪啊!!!

    但無論如何,他愣是站在站牌旁沒有動彈,藏身在兩堵牆外的林柚一直觀察著那邊的動靜,把他瑟瑟發抖地攥著站牌邊框的樣子也盡數收進了眼裡。

    “……小夥子還是挺有勇氣的。”骷髏頭半天憋出來一句。

    末了又忍不住多說道:“也不知道等到的會是個什麼車。”

    林柚“唔”了聲。

    “看那站牌,375路公交。”她道。

    骷髏頭:“……???”

    “上個世紀末的都市傳說,”林柚壓低聲音,“說是有個小夥子搭了這條線路的末班車,後面坐著的是個老太太。等又上來幾個乘客以後,老太太忽然連打帶罵地指責小夥子偷她錢包,拖他下了車。等下車後才告訴他,說她看見那幾名乘客沒有腿。第二天,員警在水庫裡發現了這輛公車,油箱裡不是汽油而是血。”

    據說是孤魂野鬼依靠這來尋找替身、回到陰間投胎,現實裡的真假不論,在這副本裡顯然是真的。

    “不過,應該跟這故事裡還不太一樣,”聽耿清河的說法,這車上坐的全都不是活人,“反正到時候看就知道了。”

    骷髏頭忍不住嘟囔:“這得等到啥時候……”

    “這不?”她一笑,“來了。”

    果真是如耿清河說的那般。

    哪怕是隔得這麼遠,也能看見車窗邊上低著頭的乘客,一個個臉龐都是死氣沉沉的蒼白。那輛公車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停在站牌邊上,伴隨著一聲輕輕的放氣聲,車門在唯一一個等候的乘客面前敞開。

    耿清河看上去就快暈過去了。

    但經歷了如此多副本,他的膽子也是壯了不少,咬咬牙直接踏上了臺階。

    等真上車,一見滿車的野鬼,驚叫憋在喉嚨裡,耿清河腿肚子一軟。

    眼看他站在臺階上不動彈,司機可不會把這送上門來的人類放走,他生怕他改了主意,這就要去按關門的按鈕——

    氣墊門沒有動。

    一隻手按住了門側。

    “不好意思。”

    有個含著笑意的女聲響起,“還有人要上車呢。”

    ……!!!

    那兩層原因,林柚委實都沒有猜錯。

    不管是黃昏時分帶人去圍堵濡女的行為,還是玩家間口耳相傳的塞辣椒、電貞子又或者鬼畜眨眼,早已悄然在這城市裡遊蕩著的鬼怪們裡流傳開來。

    它們傳遞消息比人類還方便點,連長相都一清二楚了。

    這會兒一見她的臉,司機駭得不輕,試圖直接扭轉方向盤。

    可為時已晚——他竟沒有掰動。

    通身蒼白的小男孩蹲在方向盤上,他抱著自己的胳膊,沉默地望向眼前嚇呆了的司機。

    佐伯俊雄張開嘴,一聲細長的貓叫回蕩在每個人——不,是每個鬼的耳邊。

    眼見開車無望,坐在前排座位上的某個乘客原地蹦起,一肩膀撞開了耿清河!

    後者被撞得一個趔趄,看見這傢伙壯著膽子直接衝向門口。

    林柚居然也沒管,彎眸看著他擦過自己身邊。

    這名乘客的逃亡終結於臨近牆上探出的一雙按住他腦袋的手。

    “咯咯……咯……”

    十根手指牢牢地扒住他的臉,伽椰子那淌著烏黑血跡的臉一點點在這隻鬼的頭頂上方探出。

    她的喉嚨裡仍不斷響起著“咯咯”的氣泡音,雙手狠狠往下一拽——

    那鬼還未來得及吭一聲,就直接被拖著淹進了地上蔓開的一灘黑色污漬裡。

    公車上,眾鬼噤若寒蟬。

    “好了,”林柚笑眯眯道,“還有誰想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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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5:01 |只看該作者
第131章 百鬼夜行

    這句話落下, 沒有任何一個人, 或者任何一隻鬼敢應答。

    他們的臉色依舊是不似活人的煞白,腦袋低低地垂著, 就這麼埋在胸口,但現在與其說是為了符合自身鬼魂的定位,更像是被嚇的。

    “咯咯”的氣泡音仍不絕於耳,伽椰子動作蹣跚, 她烏青扭曲的手指攀上前門臺階,在鬼司機驚魂未定的目光中一點點撐起自己的身體,竟是也真爬了上來。

    她“哢啦啦”地扭動著自己的脖子,陰影深重的雙眼望向正坐在方向盤上的兒子。

    對上母親的視線,俊雄張張嘴,又是一聲淒轉而詭異的貓叫。

    這對母子聯合出動, 再不清楚厲害的鬼魂見到方才那位被拽進黑泥裡的架勢後也該明白幾分,於是只得把頭埋向胸口,巴望著自己能被注意得少一點,沒准就被輕輕放過了呢?

    ……雖然他們心裡也知道這恐怕是一種奢求。

    在那群人類口中,“那個女人”可是雁過拔毛, 連根草都不放過的啊!

    想到這兒便是越發的瑟瑟發抖,始作俑者卻是一點都感覺不出來似的,還悠哉地往前窗上一靠,適時地開了口。

    “這樣吧, ”林柚笑著說, “我要求也不高。”

    乘客們和司機一起悄悄豎起耳朵。

    “你們應該都知道, 現在我這邊的情況有點棘手,得拜託各位搭把手。”

    看他們那樣子,很可能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了她的事,那麼問題來了,想知道這些總得有管道,他們是從哪裡聽來的就很值得玩味了。

    ——肯定是從別的鬼那裡聽來的啊。

    林柚面帶微笑,語氣和善,還貼心地往邊上讓了讓,給敞開的前門留出足夠的空隙,“想下車也可以,給你們十分鐘,能拉來多少親朋好友或者認識的傢伙就全拉來,到時候還得準時回來,不然——”

    她朝著臺階上的伽椰子抬抬下巴,“這位伽椰子女士會追殺你到天荒地老的哦。”

    眾鬼:“………………”

    這人特麼有毒啊!!!

    這真是沒有心肌梗都要氣出心肌梗,明明死了還要硬生生被氣活過來一回。你說要是自己被堵在車上就算了,這傢伙還想威逼利誘他們把自家親友拖下水——

    “十,九,”林柚慢悠悠地計起了數,“八,七,六——”

    他們看上去是這麼容易屈服這麼禁不住威脅的鬼嗎?!

    不!!他們不是!!!

    “三,二——”

    不等那“一”字出了口,滿滿一車的乘客不約而同地忘記了自己心裡發下的毒誓,生怕火燒似的自屁股底下的座位上蹦了起來,你擁我擠地一齊朝門口衝過去,唯恐自己落了後。

    他們擠歸擠,還真沒有誰敢往林柚身邊湊,要不是只開了前門,恨不得都離她遠遠的。

    前後不過十來秒,滿載的公車就下了個空,一排排空蕩蕩的座位看上去別有一番淒涼之感。

    唯一還留在駕駛座上的司機瞧瞧林柚,再望望還霸著他的方向盤不放的佐伯俊雄。好好一個大老爺們,嗓子眼裡迸出聲嗚咽,猛然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飛跑出去拉客了。

    骷髏頭和呆立著的耿清河同樣大張著嘴巴,哪怕是近距離觀摩過林柚的無數次騷操作,仍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刷新他們的三觀。

    後者乾脆為大佬鼓起了掌,稀稀拉拉的掌聲響徹在空曠的公車車廂裡,實在是令人心情複雜。

    林柚擺擺手,“在他們回來之前,找地方坐吧。”

    說著,她自己就近在座椅上坐下。

    要說這幽靈公交,除過開車的和搭車的都是鬼以外,裡裡外外跟普通的公車也沒什麼兩樣,林柚甚至還拉著座位旁邊的那塊車窗打開了一條縫,讓夜風吹進來,權當是乘涼。

    “哎,柚姐。”

    耿清河也是個有點悶不住的,再加上他們現在坐的還是輛鬧鬼的公車。雖說有林柚在就是顆定心丸,讓人很踏實,心裡還是禁不住地發毛,趕緊找點話題來轉移注意力,“你說要是贏了,他們會給什麼獎勵啊?”

    林柚:“我也不知道啊。”

    規則裡只說是到時候會按所在陣營和玩家表現來結算獎勵,最突出的前幾名還會有神秘大獎。副本內容的情報洩露歸洩露,這些獎品的消息可藏得嚴實得很,一點都沒透露出來,全靠玩家們自己在心癢癢地猜。

    依照林柚上次在如月車站——那個官方召集參與者體驗A級副本的活動裡的經驗,既然都說是“神秘大獎”了,最次也會是個好用的道具。當時可只說了是會依據玩家表現發放獎勵,她都拿到了個管家鈴,讓人忍不住去想像所謂的大獎會高到個什麼地步。

    “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林柚覺得這會兒去暢想贏了比賽會怎樣還太早,她心不在焉道,“現在先想想該怎麼辦吧,畢竟咱們的目標才完成了四分之一左右——”

    耿清河:“……”

    耿清河:“????????”

    “柚、柚姐,”他驚悚道,“怎麼就四分之一了?!”

    副本開始到現在才不過六個小時,在正常人的思路裡,鬼方玩家還該是悄咪咪地窩在角落裡搜集道具或者和鬼怪們交易的發育時期,不適合正面去和佔據地理優勢的人類陣營玩家正面硬剛。

    雖說耿清河是明白別拿普通人的想法去套大佬,不然只會是世界觀粉碎的份兒,可要說這就滅了四分之一也太——

    林柚“哦”了聲,她這才想起還沒跟對方交代自己一路上的豐功偉績。

    “是這麼回事……”

    待她三言兩語地講完她的經歷,外帶提了下套出來的那些消息——人類方的結界分別在東南西北的四個方向,其中西邊的已經裂了縫,裡面的絕大多數玩家出局,剩下的也被攆去了別的結界躲著。

    “對了,”她問,“還記得那個幫你驅邪的高僧嗎?我讓亞伯也送他和他隊友出去了。”

    耿清河:“………………”

    他捂著臉,默默向林柚豎起了大拇指。

    對不住啊大師,有句話叫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耿清河想,但是誰讓大家這次是敵人呢,還是留到以後再報吧。

    他倆坐在前後座位上閒聊,也算是消磨過了點時間。耿清河還想再開口,可他一向耳朵尖,恰逢此時,聽見前門那邊傳來點窸窸窣窣的聲響,抬頭看過去,登時嚇得一激靈。

    登上臺階的這傢伙面色青白,白衣鬆垮地掛在肩膀上,披頭散髮,雙眼向外突出,一條血紅的長舌頭吐在嘴巴外面,吊兒郎當地晃蕩著。

    它停在那兒沒再往前挪動,反倒是又有個身影努力自旁邊擠過來。耿清河居然覺得它後面那位瞧著挺眼熟,再多看兩眼,反應過來——可不就是之前下車的乘客之一?

    他目瞪口呆地望著對方。

    那名乘客笑得諂媚,來回搓著自己的手,趕忙向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的林柚介紹:“您看,這是我兄弟縊鬼——”

    耿清河心說這不就是吊死鬼麼?

    有生之年能見到鬼懼怕人類也真是種奇景,那縊鬼明顯也是不想在這公車上多待的樣子。可它顯然是準備為了兄弟插自己這兩刀了,竟是硬著頭皮站在原地任林柚打量。

    後者點點頭,“還有人——啊不,鬼嗎?”

    “還有,還有,”這乘客忙不迭點頭,回身往底下撈起什麼,“我大侄子也來了。”

    被他抱起來的是隻小鬼,長得還是個小孩模樣,卻通身翠綠,腦袋也足有正常人的三倍大。它也不哭不鬧,就在那鬼懷裡安靜地托著自己碩大的頭顱,怯怯地往他們這邊瞟了兩眼。

    林柚:“……”

    傳說中的大頭鬼。

    乘客:“還有我兄弟他媳婦兒——”

    ……這拖家帶口的場景究竟是怎麼回事?!

    待那名乘客又介紹完了產鬼——喉間蓄有紅線的、因難產而死的女鬼,四隻鬼就上車到後排找了座位坐下,靜得就像個透明人。十分鐘過去了個七七八八,去拉親朋好友的乘客們也陸續都回來了。

    這些原以為自己鐵骨錚錚的鬼怪一看大家的行為都差不多,心裡頓時也平衡了不少,趕著就向他們新認的老大介紹自家親戚——

    還真別說,一看大勢已去,他們現在的想法更一致了。全都眼巴巴地都想表現得更積極點,好在老大面前博存在感,萬一哄得高興了,搞不好還能撈到個一官半職當當呢。

    熱情洋溢的介紹聲此起彼伏。

    “這是我鄰居畫皮鬼,胳膊上搭著的全是她攢的皮——”

    饒是蓬頭厲齒的女鬼也表現得一臉溫婉賢淑,仔細地把自己收集來的畫皮歸歸攏。中空的皮囊盡數耷拉在她胳膊上,胸腔的位置被剖開一條長縫,只等穿上就能偽裝成正常的人類。

    “都說人死二七之日為回煞之日,您瞧好了,這位就是煞鬼!”

    與其說是野貓,它更像是餓狠了的猞猁,皮包骨頭,嘴唇外翻呲出獠牙,尖銳的指甲長得能活活撕碎它的獵物。背上生著一對老鷹般的翅膀,赤紅尾巴同樣乾枯,氣悶地往地上拍打了下。

    有的鬼甚至還請出了他能請得出的最具分量的人物,“來來來,傳說中的魍魎鬼,顓頊氏的三子,最擅長學人的聲音來迷惑他們,還能讓那些傢伙得怪病——”

    這魍魎的通紅雙目滴溜溜直轉,它也就半人多高,黑中透紅的身體半臥在地上,長耳朵一動一動,警覺而不失興趣地打量著林柚。

    頭頂凹陷的河童小心翼翼地頂著背甲踏上臺階,輪入道——正中生著一顆禿頂人頭的巨大車輪倚靠在座位旁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

    這些乘客趕在林柚規定的時限內回來,連求帶嚇地拉過來的孤魂野鬼也真是不少,很快就把整個車廂塞得緊緊巴巴,剩下的擠不進去只好圍在車邊。

    跑是不敢跑的,這輩子都不敢跑的,伽椰子就在邊上看著呢。

    耿清河盯著車窗外的半截身子,默默咽了下口水。

    ——被司機騙過來的長鬼上不來還有另一番原因。

    顧名思義,他人身獸面,身高三丈有餘,即便是抱住自己膝蓋也有整輛車那麼高。據說它一伸手就可以把人打得頭破血流,這時候正哼著不知什麼調子,詭異的嗓音讓人聽著寒毛直豎。

    “居然還真全都回來了……”

    林柚的記憶力是很不錯的,拋開這些妖魔鬼怪,她依著印象清點了一下乘客人數,發現真一個不少,不由犯了嘀咕。

    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想試試讓伽椰子千里追兇的。

    骷髏頭訕笑了下。

    ……之前那一幕有多殺雞儆猴,你自己心裡沒點數的嗎!

    “既然都到齊了,”林柚提高聲音,一揚手裡的鬼牌,“那——麻煩各位自便了?”

    她正站在前門邊上,耿清河忙不迭地跟在身後,就見車上的那些妖魔鬼怪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又相繼在鬼牌上浮現出來。而等輪到最先回來的那名乘客時,他卻是臉都硬生生憋紅了也沒有進得去,林柚心知不對,翻過鬼牌,看見了那擠得滿滿當當的卡面。

    “……滿了。”她遺憾地嘖了聲。

    看來單個玩家能與之達成協議的鬼怪還是有限的,以一張鬼牌所能容納的數量為准。

    一見她帶不了這麼多,還留在車廂內外的鬼們紛紛露出了劫後餘生的喜色,可還不等他們為之狂喜歡呼,就見林柚戳了戳耿清河的肩膀,“來,把你那張拿出來。”

    眾鬼一秒萎靡,“………………”

    失策了!

    萬萬沒想到她自己的機會用完了還有隊友的,它們一個個哭喪著臉,繼續排隊往裡進,林柚那邊收了大半,剩下一小半往耿清河那張空鬼牌裡裝是綽綽有餘。

    等聚集在公車內外的野鬼們全都進了鬼牌,最後一個在其卡面上浮現的便是這輛375路公交汽車。

    耿清河握著這張牌,一想到裡面都是實打實的鬼怪就有點惴惴,心下不由得對柚姐是又多了一分敬仰——

    要不怎麼說大佬就是大佬,人家可是天天帶著滿滿一圖鑒的怪物到處跑,人家說啥了?

    諸多鬼怪環繞之景不再,連375路公車也沒了,路旁只剩下一塊光禿禿的站牌,乍看之下仍有幾分詭異,但無論是林柚還是耿清河,心境都已是大不相同了。

    前者是滿意,後者有點懷疑人生——他總覺得這些鬼比他還慫。

    耿清河好容易才回過神,然後才思索道:“所以,柚姐,咱們現在是還剩下北邊、南邊和東邊這仨方向的結界要破壞了?”

    林柚“嗯”了聲。

    回憶起那名僥倖逃跑的玩家,她記得他是往北邊跑的。

    孟紹的意外出局,可能在他們那“大本營”裡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此時正是自亂陣腳的時候,如此說來,為什麼不趁這時下手呢?

    “好的柚姐,是的柚姐!”耿清河躍躍欲試地摩拳擦掌,“咱們幹誰?”

    林柚:“……”

    “說起來,我當時就落在北邊結界附近啊。”

    他興致勃勃道:“看見他們那個結界長什麼樣子了,還是座寺廟呢。”

    林柚心道這跟孟紹恐怕也脫不開關係。

    “別急啊。”

    她道:“還得準備下破壞結界的法子,比方說那些符紙,又或者——”

    話音未落,只見耿清河變魔術似的往包裡一掏,再一攤開,就多出了一打泛黃的破舊紙片。

    說是一打有點誇張,但七八張絕對是有了。

    林柚:“………………”

    打從進這副本裡,她是第一次真愣住了。

    “……你從哪弄來這麼多的?”

    “找的呀。”耿清河嘿嘿一笑,“我是不敢跟那些鬼怪打交道,就乾脆專門只去找規則裡說的破壞結界的道具了,怎麼樣,這些夠嗎?”

    林柚尋思著這夠用是肯定夠用了。

    一張符紙就可以破開一條能讓她小心地鑽過去的裂縫,這些絕對能弄出來個不小的口子,高過十米的長鬼可能有點難度,但別的傢伙怕是都可以做到輕輕鬆鬆過去的。不過……

    “你怎麼找見的?”她吃驚道。

    她自己還是在濡女的指點下才找到了唯一一張符紙,雖然耿清河自己也說他是把時間全用來找這些道具了,但短短幾個小時在犄角旮旯裡搜羅來這麼多也太——

    耿清河不太好意思地撓撓頭,語氣裡倒是夾雜著一點對自己的能力終於派上用場的喜悅,“就……職業唄。”

    林柚恍然。

    他打從以前開始就挺擅長找東西這類的活計,平時的觀察能力也不錯,有什麼風吹草動基本是他第一個發現。

    如今再來個“淘金客”的職業加成,只怕是更輕鬆了不少。

    ……這傢伙……可別是個歐皇吧?

    “幹得漂亮。”

    她贊許地拍拍耿清河的肩膀,“走。”

    ——給他們一個驚喜!

    大師“圓寂”的消息一傳開,所有人都慌了手腳。

    他們之前多是出去執行分配給自己分隊的任務了——尋找能增強結界力量的道具,同時打探鬼方的情況,直到夜幕降臨,眼看外界遊蕩的鬼魂愈來愈多,這才紛紛趕回來避避風頭。

    別的不說,待在寺廟裡也能讓人安心點,雖然實質上起作用的還是結界本身。

    然而一回來就聽到了大師出局的噩耗,還聽說終結了孟紹的正是他們本以為在己方的那位大佬,現實如此殘酷,一時間哀歎聲不絕於耳。

    很多人抽到人簽後有多驚喜,這時就有多想穿越回去刪掉自己炫耀的帖子,再加上把抽籤的倆手給剁了——傻了吧?讓你還沾沾自喜呢!

    當下只能安慰自己說至少還有個地方能藏著,大不了等夜晚結束,再出去多找點道具。

    可大約是為了遊戲平衡,在給人方提供了固有結界的優勢後,供給他們的強化道具就少得多,小分隊們快把這一小片地界都搜遍了也才找到兩三樣。

    這會兒派了倆人在周圍用它們加固結界,多少當成點安慰。

    “誒,看得出來哪有變化嗎?”

    其中一人仰著頭,頗有點懷疑地問。

    “亮了點,”另一人一本正經道,“你不覺得?”

    前面那人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眯著眯著,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等等,這好像——”

    特麼不是結界在亮啊?!

    橫亙在他們寺廟正前方的公路上,遠遠地有明亮的白光照過來。

    跟尋常燈光不同,這白光根本無法給人以溫暖明亮之感,反是讓他倆脊背上平白竄上一股涼意。

    遠遠望去,有輛公車悄無聲息地駛來。

    別說輪胎在地面上摩擦的響動了,連引擎聲都聽不見一丁半點。

    它開得緩慢,後面還跟了一長串——

    吊死鬼舌頭墜在外邊,一搖一晃地向前走。

    產鬼挺著脹鼓鼓的肚子,喉嚨正中的紅線瞧著分外可怖。

    濡女“嘶嘶”地吐著蛇信,百餘米長的身體在地面上滑動。影影綽綽的鬼火間或在她身邊閃動,另一側,臉上和頭顱後方都生著嘴巴的二口女步態娉婷。

    而在她身後,又是胳膊上佈滿眼睛的百目鬼。

    頭為牛、身為土蜘蛛的牛鬼,裹著白袍、只剩枯黃長髮和骨架的狂骨,頭顱和身體之間以長長的脖子相連的飛頭蠻,遍體生毛的毛鬼,蹦蹦跳跳的綠僵……

    最後面還跟著個十多米高的惡鬼,它每踏出一步,地面都跟著震顫一下。

    但無論是哪個,都恭敬地跟公車——也不知道上面坐著的是誰——保持著一小段距離,再虎視眈眈地觀察著周圍可能存在的獵物。

    人方玩家:“………………”

    “臥……槽……”那玩家的聲音都打著哆嗦,“這他奶奶的咋……回事啊……”

    “這不就是那啥——”

    另一個人也是同樣的驚悚,嚇都快嚇跪了,“百鬼夜行?!”

    都不用挨個數過去,打眼粗略一看就能覺出絕對上了百。如果不是他們錯覺,就是那些傢伙真的在若有似無地往這方向瞟!

    “沒沒沒事。”那人結巴著念叨,“咱們還有結界,只要躲在這兒——”

    偏偏就在此時,有隻河童驀然自行伍中竄出,直直地向這邊衝來!

    他們眼睜睜地看那河童“嘎嘎”大笑著,把手裡攥著的一把符紙往上一拍——

    “哢吧”一聲。

    那塊結界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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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5:15 |只看該作者
第132章 真假亞伯

    “哢吧——”

    空氣本就十分安靜, 此時更是彌漫著一絲淡淡的尷尬與絕望。

    細微的“哢嚓”聲接連響起, 不僅僅是直接塌下來的、空缺到可以讓兩三隻鬼同時躋身進來的那塊結界,周圍也擴散出如蜘蛛網一般越發細密的裂縫。

    如果不是他們之前還加固了下, 只怕是塌得更多,夠那輛公車直接開進來都有可能啊!

    而親手破壞了他們辛辛苦苦加固過的結界的元兇,正激動難耐地捂著嘴巴笑出了聲。

    河童:“嘿嘿嘿。”

    兩名人類玩家:“………………”

    嘿你個大頭鬼!!

    這句吐槽還憋在他們心裡沒來得及說出口,再一抬頭,就看見遠遠地有個挺著大肚子的女鬼手裡領著個小鬼同樣往這邊走過來。那小鬼另一隻手捧著自己奇大的腦袋, 走起路來還顛顛的。

    ……他娘的怎麼還真有大頭鬼啊?!!

    倆人的神情是要多驚恐有多驚恐, 惶然對視一眼, 雙雙不約而同地掉頭就跑。

    一人還能壓得住驚叫, 另一個就“啊”地叫出了聲。

    “來人啊啊啊啊——”他嗓子都快喊劈了, “救命啊!”

    大門通往內殿的小道本也不怎麼平坦,他倆跑得深一腳淺一腳,想要保持著自己的平衡已是不易。前面那人大喊大叫, 悶頭沒命地往前跑,生怕一不小心栽了跤就涼涼,不曾想後腦勺卻猛地挨了一巴掌。

    “你傻啊, 還喊什麼來人, ”後邊的玩家急道,“趕緊讓他們離得遠的都跑啊!”

    多一個人活命,就多一分獲勝的可能性啊!

    “對對!”那人這才回過神, “你說得對!”

    於是轉眼又扯起了嗓子。

    “別過來!能跑的趕緊跑, 敵軍入侵啦——”

    這是他所來得及做的最後一件事。

    ——因為下一秒, 他便覺自己腳邊一涼。他猝不及防地被遍佈鱗片的蛇尾纏住腳腕,直接是拖得仰面朝天栽在地上。

    這玩家大叫著,他越掙扎卻是被濡女纏得越緊。沒兩秒便動彈不得,只得面如菜色地任由嫣紅的蛇信隔著褲腳舐上他的小腿。

    同行的那名隊友也沒落著好——他跑得慢了點,這會兒是駭然地被幾隻奇形怪狀的小鬼堵在了牆角。

    他終於也忍不住尖叫出了聲,但小鬼們還以更大的音量嘰嘰喳喳地怪笑著。

    它們手腳麻利,一個騎脖子,兩個分彆扭著肩膀和手腕,剩下那個就很自然地遵照老大的吩咐,去硬拽他腕上的紅線繩。

    拽了幾下發現拽不動,又用嘴邊尖牙去咬——這下倒是很順利,斷面參差不齊的紅繩應聲而落。

    小鬼興高采烈地揮起這半截紅線繩,有樣學樣地也想往自己胳膊上套。可紅繩才剛剛離開那玩家的皮膚,就憑空消失了。

    小鬼:“……”

    它們四個沮喪地面面相覷,都愣那兒了。

    憑它們那小腦袋很難想清楚這是個怎麼回事,來回望了幾眼,就滋兒哇亂叫地往寺廟裡衝過去,準備上人多的地方再搞兩條來。

    而這倆玩家臨出局前的叫喊,想來也真及時地傳到了那邊的大本營,因為沸沸揚揚的嘈雜聲隨之而來,在結界外都依稀聽得見幾分。

    原本綴在公車後方遊街的鬼怪們,興奮雀躍地朝著結界正中的缺口蜂擁而去。

    一方面是因為新認的領頭老大的吩咐,另一方面嘛——

    他們憋屈成這樣,巴不得趕緊從別人那裡找補回來。

    能鑽的都鑽進去了,鑽不過去的——比如過於高大的長鬼,乾脆蹲在結界外邊,準備等哪個真逃出來就長腿一邁地追上。

    黑壓壓的鬼怪們衝進結界,沒進去的也把偌大的結界圍了大半圈,竟是透出點奇特的熱鬧感。

    ——被堵在裡頭的人類方玩家們恐怕是一點也不想要這種熱鬧的。

    林柚坐在靠窗的公車座位上,胳膊擱在窗框邊,興致盎然地欣賞著百鬼圍堵結界的畫面。

    她尋思著自己也差不多是時候去被破開的結界裡轉轉看了,可還未起身,就聽見背後有個聲音響起。

    “還真有你的,”那熟悉的男聲道,“嗯?”

    聽見這話這語氣,林柚再明白不過會是誰了。她挑挑眉,回頭瞧見某位又閑得出來溜達的邪神正悠然坐在後排的單人座上。

    見她有點驚訝地望著自己,奈亞嗤笑一聲,“我可不會錯過這場面。”

    奈亞拉托提普的半張臉隱在陰影下,那雙烏黑瞳孔中閃爍起獨屬於他喜愛的惡作劇的光芒,嘴角翹起的那點弧度更顯出他是在欣賞著這一切,且深深為此而感到幸災樂禍。

    他愉快地看見有幾個人類如何驚慌失措地逃出寺廟,又看著他們是怎麼被湧上來的鬼怪攔住腳步、再無情地扯斷象徵著自己身份的信物。

    視線轉回車廂內,他輕飄飄掃過縮在另一邊的耿清河,後者對他還有點心理陰影,此時對上目光就是後脖頸一涼。骷髏頭也是同樣,一改早先的話癆,嘴巴閉得緊緊的不敢吭聲。好在奈亞對他們倆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視了他們的存在,只再度看向林柚。

    他這時候才又燃起點興致,“現在又要做什麼?”

    林柚挑挑眉。

    “我準備下車去看看。”她道。

    奈亞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他徑直起了身,顯然是打算也摻一腳的架勢,就這麼不緊不慢地帶著他那慣有的笑容走向敞開的車前門。

    短短半米之外的駕駛座上,哪怕不清楚底細也能直覺到這位是個什麼神仙人物的司機大氣也不敢出,抖得跟篩糠似的。眼看他終於下了車,司機憋在嗓子裡的一口氣剛出到一半,抬眼又見那個女人到了跟前,接連的驚嚇之下,差點真就直接厥過去。

    沐浴著跟在她身後下車的耿清河同情又不失憐憫的目光,司機挺是挺住了,卻越發覺得自己命運悲涼。

    他忍不住就動了趁幾人再走遠點後就駕車逃逸的念頭。

    殊不料他才剛打上這主意,就趕上林柚似有所感地一回頭。

    一人一鬼隔著車前窗相望,小算盤打得劈啪響的司機驚得一個激靈,立馬打消了想法,委屈巴巴地趴在方向盤上,準備老老實實等他們回來。

    這廂,林柚自己還在納悶呢,怎麼這司機一對上她的眼睛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她什麼想法都沒有啊。

    但她也不打算去管這麼多了,反正借他十個八個膽子也不敢自己跑掉,乾脆轉頭看向了這坍塌的結界。

    他們剛剛踏入這座寺廟的圍牆內側,地磚上一片狼藉,顯然,那些鬼怪已經在這裡送走了一批玩家。此時戰場已轉入大堂和後院,林柚遠遠地看見了那邊亂飛的桌椅板凳。

    三人的身影也同樣落在藏身在樹林裡的某群人眼中。

    “這,”伏在樹幹後面的人類方玩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難道就是那個大佬?!”

    話音未落,脖頸上就挨了一下狠的。

    “小聲點!”

    再往後站著的那名玩家氣道,他自己也盡可能地把自己的聲音壓到了最低,“萬一讓聽見了怎麼辦?”

    他們還要不要活了。

    緩了口氣後,他又道。

    “你忘了小魏說什麼了,啊?別說是她了,她旁邊那個也不好惹。”

    他口中的“小魏”,正是那名跟著孟紹一起去西邊結界又僥倖逃回來的玩家。據小魏所說,他們本來還是佔據了優勢,不成想“那個女人”召喚出了某位SCP。

    那個叫亞伯的傢伙跟大師產生了點宗教糾紛,大師也正是因此而圓寂的。

    貿然闖進來的百鬼衝散了眾人,這幾個人都是好不容易才躲過追殺藏在這裡的。眼下不在跟前的小魏也失了聯,他們之前只簡要聽他描述了個大概,說是“亞伯”膚色偏黑,露出來的胳膊上全是樣式古怪、酷似惡魔笑臉的紋身。

    可天太黑,又離得這麼遠,也瞧不清楚有沒有紋身、紋身又長什麼樣,但十有八九應該是那個“亞伯”。

    他們心一橫,只能賭上這一把了。

    孟大師奈何他不得,因為“亞伯”是聖經裡的人物,那如果換個角度——

    “巧了,”其中一人說,“我上次過那副本,就拿到了這玩意兒。”

    他拿著個小瓶在大家眼前一晃,深吸了一口氣,“莫林神父祝聖過的水,要不試試?”

    話音未落,就有人拿過了這隻小瓶。

    “行,我去。”

    數米外的道路上。

    嘈雜聲離得近了,林柚側頭望了眼臉上興味越發濃厚的奈亞拉托提普,隨口道:“怎麼,我看你還有點什麼感想?”

    奈亞哼笑了聲。

    “我只是覺得,”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柚,“我的眼光很不錯。”

    林柚:“……”

    等一下,他這到底是在誇她還是在誇他自己?

    樹葉窸窣,耿清河第一個反應過來這不同尋常的動靜。

    “柚姐——”他失聲叫道。

    橫裡衝出來的那人讓林柚等人齊刷刷一愣,他們誰也沒想到,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有人不怕死地往上來衝。

    而這名玩家咬咬牙,大吼一聲,直接擰開瓶口,攥著小瓶往他們認為的“亞伯”身上一潑!

    他勝券在握,任憑對方再敏捷也閃躲不過如此飛濺來的液體。

    萬萬沒想到作戰輕易就獲得了成功,這人類玩家幾乎就快要按捺不住激動地開始狂笑。他眼巴巴看著水珠打濕了對方的衣襟,滴答滴答地往下墜。

    ……奇怪了。

    那玩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怎麼會沒有效果呢?

    林柚:“……”

    奈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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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5:29 |只看該作者
第133章 逼供

    “滴答。”

    據說是被有豐富驅魔經驗的莫林神父所祝禱過的聖水浸透了那人的衣服, 在衣角凝結出了一滴圓潤的水珠, “啪嗒”打在了鵝卵石所鋪就的路面上。

    那名玩家嘴巴大張得能塞進個鴨蛋。

    邱浦是冒著必死的決心衝出來的,他早已做好了一得手就被掃平出局的準備——就算出局, 他這次嚴重削弱敵方力量的行為也一定會被打個不低的分數。當然,他心裡也未嘗沒想過僥倖脫逃的可能性,那樣豈不是更加美滋滋了?!

    可眼前的情況壓根不在他所想像的劇本之中,邱浦呆愣著,又不敢置信地望向對方袖口下的那截手腕——

    ……咦?

    為什麼……他沒有紋身。

    恍然明白過來他們怕不是離得太遠認錯了人後, 邱浦無異於五雷轟頂。

    他猛然低頭去看自己手裡握著的那小玻璃瓶, 絕望地發現這瓶聖水被潑得一滴不剩。

    這下可好, 哪怕是小魏說的那個“亞伯”真站在他們面前, 他們也沒有半點辦法了。

    再瞧瞧對方的反應——

    林柚仍有點驚訝地看著他, 但與其說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的吃驚,更像是“為什麼你這麼急著出來送人頭”的訝異。耿清河也滿臉同情地愣在原地,就差明寫了“兄弟你一路走好”。而他們倆邊上被他潑了個透心涼的那位, 乍一看去是笑得爽朗又直率。

    可邱門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對方是怒極反笑。

    得意神色在邱浦臉上消失了,只留下一點僅存的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

    “您您慢走,就當是沖個涼, ”他點頭哈腰道, 試圖不著痕跡地往後溜走,“慢走,我就不、不打擾了……”

    ——下一秒, 他就腳一蹬地, 沒有任何停頓地轉了身。

    可惜再怎麼打小算盤, 在邪神面前一切都是徒勞。

    邱浦甚至還沒來得及邁出半步,只覺自己的後衣領被輕輕鬆鬆地拉住,明明他也不覺得對方用了多大的力氣,卻像是被生生掐住了脖子。

    視野中的景象暈成一片,呼吸越發困難,邱浦大口喘氣也沒能讓一丁點的氧氣擠進自己肺裡,他眼前陣陣發黑,不可名狀的恐懼也一點點湧上心頭。

    “是什麼讓你以為,”男人的嗓音裡帶了點讓人直覺分外危險的笑意,“你還能跑得掉的?”

    “我不跑了——不跑了!”

    邱浦驚恐地回答:“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

    奈亞完全不吃這套,他嗤笑出聲,“說吧,你往我身上潑了什麼?”

    邱浦驚懼交加,含混地說了倆字。

    林柚:“啊?”

    掐在喉嚨上的力道猛然卸下,邱浦連連咳嗽,然後才緩過這股勁兒來,他一碰上奈亞的眼神就立馬打了個哆嗦,聲音低如蚊吶,“……聖水。”

    別說是奈亞拉托提普,連林柚都愣了。

    啥玩意兒???

    “你是說……”她一時沒搞清這敵方玩家是怎麼個腦回路,“神父給祝聖過的那種?”

    邱浦一言難盡地點點頭。

    “就,”他現在想來也覺得有點難以啟齒,笑得訕訕,“就那誰逃回來以後跟我們說,大師是因為專業不對口才玩完的。我們這邊正好有人去過《驅魔人》副本,拿到了正兒八經的聖水,就尋思著興許多多少少能起點作用……”

    他說不下去了。

    林柚:“……噗。”

    他們這宗教體系就沒弄對過。

    奈亞:“……”

    “你把我當成是那傢伙了?”他問,連一貫的笑容都消失了。

    態度宛如這對於他來說是種侮辱。

    見他這樣,邱浦更是膽戰心驚地提著一口氣,他咽咽口水,“這這這,都是太遠才……”

    他又怕離得太近來不及潑水,連紋不紋身都沒來得及看清,能怪他嗎?!

    “好了,”林柚友情拍拍奈亞肩膀,這才往前走了幾步,“下手輕點。”

    奈亞冷笑,他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要不是有她這句話在先,他是不介意動用更過激一點的手段的。

    他抬抬下巴,勉為其難地決定給對方個痛快。

    沉悶的落地聲在身後響起,同樣被送出去的邱浦也原地消失了。林柚倒還是望著樹林,瞧向那空蕩蕩的樹後,“那些人跑了。”

    她看得清楚,對方自以為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向那邊比了個手勢。

    肯定是還有隊友藏在那兒。

    “哦。”

    奈亞隨口道:“那還不簡單?”

    他輕輕一擺手。

    一到夜晚,這座城市本就黑得徹底,樹林裡更是不見五指。一行人跑得跌跌撞撞,時不時就因為陷在泥土裡的石塊差點絆一跤,可誰也不敢停下來。

    “草草草,”也不知是哪個人咒駡道,“誰他媽能想到根本不是那個什麼亞伯?!”

    “往哪兒跑?”

    別人是沒工夫罵了,只張惶道:“咱們該往哪兒跑?”

    “還能往哪裡跑,”另一人急道,“趕緊去別的結界,只要翻過前面這堵牆——”

    偏偏就在這時,他們不約而同地聽見了頭頂傳來的怪叫聲。

    盤旋在上空的禽類拍著自己碩大的翅膀,鳴叫聲嘶啞詭異。明明是鳥的身子,卻長著一顆馬的頭顱。

    它們應奈亞拉托提普的召喚而來,此時看到指定的獵物,只聽領頭的一聲令下,便直直地向這幾個玩家撲來。

    “啊啊啊啊啊啊——”

    “這、這什麼怪物?!”

    這破口大駡的玩家也顧不得會不會被發現了——不如說他心知肚明是已經被發現了。他腿肚子直發軟,看著怪鳥們撕扯起隊友的袖口,步步向後退去,轉身拔腿就跑。

    下一秒,卻是猛然從茂密的樹冠中衝出道黑影,他手腕一痛,被那尖喙強行叨住紅繩扯起了胳膊——

    那人張大了嘴巴,連喊都沒來得及喊,身影只原地扭曲一瞬就不見了。

    扯斷他紅繩的夏塔克鳥悠閒地停在樹枝上,理了理自己的羽毛。

    和那些可以充當坐騎的同族相比,只有老鷹大小的它除了來個出其不意的偷襲外,也就當個偵察兵了。

    這只夏塔克鳥“嘎嘎”叫著,它晃著腦袋,看別鳥也結束了戰鬥,來回再瞧不見一點人影。這才拍打起翅膀,盤旋著升空,往林子外飛去。

    它逆著夜風,掠過一叢叢樹頂,眼尖地瞅見那條鵝卵石道路上的三個小黑點,立即直衝而下。夏塔克鳥衝過來的架勢宛如一陣鋪天蓋地的旋風,緩急倒把握得很好,奈亞看也不看地把胳膊往邊上一伸,它就輕輕地落在了上面。

    耿清河不是第一次見這群馬頭鳥身的生物了,他還親眼看見過它們是怎麼勾引得黑山羊幼仔一腳踩碎了祭壇,可這會兒再近距離一看也還是不由條件反射地吞咽了下。

    夏塔克鳥察覺出這份驚恐,嘲笑似的朝他“嘎”地叫了聲,然後才用它那如同玻璃刮擦般刺耳的嗓音高高低低又叫起來。

    也就聽了十來秒,夏塔克鳥將情況轉述完畢,奈亞揮揮手,它就撲簌簌地拍起翅膀,去和同族匯合了。

    “搞定了。”

    他一揚眉,“偷跑的也就那麼幾個。”

    林柚笑眯眯地應了聲。

    剩下的就是看那邊進行得如何——

    才剛想到這裡,林柚就見有三低一高的身影遠遠走來。高的被低的圍著,時不時還被推搡一把,離得近了,她看清那個子矮的是三隻樣貌奇特的侏儒鬼,雙腮鼓鼓地凸起,又蓄著大把鬍子。

    一看見他們,幾個侏儒鬼眼睛全亮了,它們自己不會說話,揪住他們抓來的那名玩家不讓他有機會掙脫,再你推我我推你地搶著向林柚打手勢。比劃來比劃去,林柚沒看懂是個什麼意思,包帶上掛著看好戲的骷髏頭倒是琢磨出了點味道。

    “這是說,”它遲疑道,“他知道剩下倆結界在哪兒?”

    侏儒鬼們忙不迭點頭。

    那玩家:“……”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他直接來了個否認三連,逃亡過程中也多少聽到了點風聲,此時直接轉向了林柚,“大佬,你看我這雙真誠的眼睛——”

    骷髏頭“哦”了聲,適時地補了刀,“它們還說是他跟別的人類一起說話的時候提到的。”

    那玩家:“………………”

    過本已經如此艱難,有些事情何苦還要拆穿。

    他瞪著這塊不知為何竟然能口吐人言還一點情面都不留地揭穿了他的頭蓋骨,後者要是有完整身體,鐵定會聳聳肩外加翻一白眼。

    ——廢話,它自個兒的身體還得仰仗小姑娘幫著找呢,為啥要站你這邊。

    事已至此,再分辯也沒用,只能認了。

    “我,”那玩家梗著脖子道,“我是知道!”

    “但是——”

    他一口咬定,“你打死我也不會說的!”

    他不乏警惕地打量著還笑吟吟站在後邊的奈亞,這不似亞裔的男人明顯不是玩家,還一瞧就極有可能是個難以對付的角色。

    卻不料他似乎沒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打算,反是瞟了眼一旁的林柚,連帶著這玩家也望向她,不知怎的冒出點不好的預感。

    “放心,”林柚笑道,“打是不可能打的,你跟它好好相處就好了。”

    “……?”

    那玩家發覺自己被誰拽了下褲腳,下意識地低頭一看。

    ……是只橙黃色的“觸手”。

    它瞧上去就像塊巨型果凍,正因為自己又可以和人類玩耍而高興地顫動著。還凹起一根觸手,向他比了個心。

    伴隨著興奮的笑聲,不撓癢癢到別人笑得求饒就誓不甘休的“癢癢怪”快樂地跳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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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5:41 |只看該作者
第134章 鬼見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寂靜的夜空之中, 一連串的狂笑聲震得人耳膜都有點隱隱作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臥槽哈哈哈哈哈!!”這團“史萊姆”撓癢癢的功力確實一絕, 突出來的觸手每一下都正撓在癢癢肉上,那名被它撲倒在地打滾的玩家笑得快喘不上來氣, 斷斷續續地大喊, “哈哈哈哈滾哈哈啊哈哈哈滾、滾開啊哈哈哈啊哈!!”

    可這話落進SCP-999的耳朵裡,聽沒聽到都是一個樣,它同樣尖銳地“咯咯”笑著,身上散發出令人愉悅的水果香味,聽到對方笑得這麼高興還越發來勁了。

    無論是在基金會裡和工作人員玩耍時還是現在, SCP-999的思維一直很單純, 就是一心想給自己熱愛的人類帶來快樂,再加上對這人類先前苦大仇深的樣子太過於印象深刻,已經是打定了主意要使盡渾身解數來逗他開心——就像是當初面對SCP-682的時候一樣。

    “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錯了哈哈哈哈——”

    那玩家笑了足足快有三分鐘,眼淚都笑出來了,終於也支撐不住,磕絆著討饒道:“不要哈哈哈哈快停下來我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誒,”林柚還沒這麼容易就放人,“要不表示點誠意什麼的?”

    “哈哈哈哈你儘管提啊我還可以畫、畫地圖給你!我他娘的肚子好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就夠了。

    林柚一打響指,癢癢怪的動作應聲而止。

    它磨磨蹭蹭地轉過身, 舉手投足間居然還有一點委屈和不情願, 甚至瞅著這空隙還又撓了底下的人兩下。那玩家本已低下去的笑聲驟然又高亢起來, 捂著自己的肚子縮成了一團。

    林柚:“……”

    喂!

    在她警告的注視下, SCP-999慢吞吞地挪開了果凍般的身體, 還朝那癱倒在地的玩家扭了下。

    如果它有眼睛, 想必是依依不捨地一步三回頭,臨走前也是用被光滑莢膜包裹著的“觸手”親昵地蹭了下那名玩家的臉。

    比起它,這名可憐的玩家可一點也不留戀。

    恰恰相反,他這輩子再也不想體驗被撓癢癢的感覺了。他“哈、哈”地喘著氣,用兩隻手撐著仰頭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地往後退去,跟縮在林柚腿邊的那隻“史萊姆”保持了足足四五米的距離。

    “哈……哈哈……”他吃力道,“有紙筆嗎?”

    三隻侏儒鬼聞言,深覺自己抓來這人有功,興高采烈地去取他要的東西了。

    那玩家脫力地仰倒在地,時不時仍“哈哈”一聲。

    “誒,”耿清河茫然道,“不是已經沒再撓了嗎,怎麼還……?”

    “可能是笑過勁了。”

    骷髏頭冷靜地分析道,又禁不住搖頭感歎,“真好啊,還能被撓得笑出來,你看我連肉都沒了。”

    那玩家:“………………”

    滾啊!!!

    他連罵的力氣都沒了,就這麼可憐無助還想笑地在地上躺平,深深懷疑起自己上輩子究竟是做錯了什麼才分到了和大佬敵對的陣營。

    興許是他臉上的絕望太過明顯,連骷髏頭都忍不住出言安慰。

    “年輕人,”它深沉道,“你還是很幸運的。”

    然後乾脆一個個地清點起來,“至少你沒被塞辣椒,沖馬桶,紮漏氣,拆老家啃復活點,頂進天花板……”

    林柚:“……”

    她不要面子的嗎?!

    那玩家:“……謝大佬不殺之恩。”

    原來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還有這麼多的鬼怪慘遭如此多樣化的毒手。

    這樣一想心理平衡多了好麼!

    “去。”

    林柚斜骷髏頭一眼,但趕忙閉上嘴的也只有它了。奈亞拉托提普在旁邊肆無忌憚地笑得別提有多歡,好容易笑夠了才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

    “咳,”連耿清河都有點忍不住,幸好這時候那仨小鬼也捧著紙筆過來了,他趕忙道,“柚姐你看,他們來了。”

    那名玩家的笑勁兒也總算是過了,趕緊就近趴在樹幹上刷刷勾出了路線圖。

    他是不敢糊弄,那只瞧上去像史萊姆的玩意就在邊上虎視眈眈地蹲著,時刻準備再撲過來呢。

    萬一說謊被發現了……

    不敢想不敢想。

    他的想法要是讓SCP-999知道,又得委屈上好一會兒——它真的只是想跟他一起玩。

    等畫好了那張簡易地圖,這人類玩家就連忙遞到林柚跟前,還生怕她又讓誰來動手似的,搶先一步拉住自己手腕上的紅繩。

    “我自己來,自己來,”他忙不迭道,“……有剪刀嗎?”

    話音未落,那三隻侏儒鬼就嘿嘿笑著摸出來一把早已準備好的剪刀。

    那玩家盯著它們,又揉揉自己酸痛的肚子,幽幽地歎了口氣。

    算了,他輸得心服口服。

    ……就是希望下次能分到和大佬同一個陣營。

    剪刀落下清脆的“哢嚓”聲,那名玩家的身影轉眼消逝——也不難想像他出去後會如何訴苦水,以及暴打那個如今已經不知道躲去哪裡的造謠者。

    林柚站在路燈下,借光觀察著對方留下的那張地圖。

    除了還在結界外跑來跑去、在圍堵零星幾個逃出來的玩家的長鬼,遠處的聲音也弱了下去——這裡姑且也可以當作是搞定了。

    現在出局的基本是原先被分配在西方和北方結界的玩家,還要解決的就只剩東邊和南邊的了。

    那玩家還真清清楚楚地標了出來,還寫明瞭是學校和博物館。

    “逆時針走吧,去西邊。”

    林柚思索道:“這樣近點。”

    耿清河自然是沒意見,奈亞拉托提普懶洋洋地表示他們自己看著辦,他還是先回去歇著了。

    那些鬼怪們也都識趣,眼見著自己的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紛紛自覺地回到了鬼牌上。

    耿清河瞅著卡面上一個個多出來的身影,一時間不由有點唏噓,而在馬路對面,375路公車還好好地停在路牙邊。一見只有他們過來,萬萬不想跟這倆人類獨處的司機一震,這就想也和大家一樣投身進鬼牌裡,殊不料林柚先一步地扶住了車門,斷了他的念頭。

    一切都那麼似曾相識。

    “別別別,我也沒別的意思。”在司機“求放過”的懇求眼神中,林柚笑眯眯地踏著臺階上了車,她走近前,還把那張手繪的簡筆劃地圖遞給了他,“走路過去多慢,再載我們一程唄?”

    司機苦著臉接過,心說這能有他說話的份兒嗎?

    等兩人都上了車,他拉起手剎,踩下油門。發動起來的公車緩緩向前駛去,等行駛到第一個十字路口,他扭動方向盤,調轉過車頭。

    “……怪了。”

    還沒繼續開出多遠,林柚突然聽見骷髏頭語氣異樣地嘀咕了句。

    它扭來扭去,像是在試圖辨明方位,徘徊猶疑之間似乎又突然感覺出什麼,猛地叫出了聲。

    “等等,在前邊停車!”

    林柚了然地挑挑眉,她之前也見過它這樣迫切的態度,此時心下也猜出幾分——八成是感應到了自己身體的其他部分。

    等司機側過頭,在後視鏡中徵求她的意見時,林柚也就順勢點點頭,示意就聽它的。

    反正過去也需要時間,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謝了啊。”眼見著找齊身體的希望又近了一步,骷髏頭嘿嘿一笑,趕忙繼續道,“再往前,再往前一點——”

    它指向的是一條極為狹窄的小巷,公車肯定是開不進去的,司機很有眼力見地把車停在巷口,讓林柚兩人下了車。

    “這邊……”

    穿過巷口,骷髏頭遲疑著說,又馬上道:“不不不,往那兒走。”

    它一步步地指著路,連林柚都數不清他們到底是摸著黑轉過了第幾個彎,又經過了多少塊老舊的招牌,才終於在某條更加狹窄的胡同口前停下了腳步。

    和別處比起來,這兒算不得暗。

    恰恰相反,牆上掛了一串又一串內壁發黑的小燈泡。小燈泡中的燈光不甚明亮,但也可以隱隱約約地照出裡面是條死胡同,這條胡同有且只有最盡頭的一戶人家。

    隔著高高的圍牆,瞧不見裡頭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但可以肯定這一戶就占了這麼大一塊地盤。

    待他們再往前走,走到緊緊閉合著的木質大門跟前,林柚心說這裝修風格還挺古老的。她只輕輕一推,就聽底下年久失修的旋轉柱“吱呀”地響了聲。

    這聲音沉悶又紮耳,平白就多添了幾分詭異。

    她瞟了眼門後,沒有上門栓。

    “你確定就在裡面?”林柚問。

    “差不多吧,”骷髏頭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死,“感覺可能還不止一塊。”

    這老宅的院落不小,風聲嗚咽,栽在路邊的樹木也在晚風中沙沙作響,落下的陰影同樣影影綽綽地搖動,不遠處似有宛如鬼火的光點在或明或亮地閃動著,簡直在明晃晃地提醒著他們,此地不宜深入。

    “柚姐……”耿清河見著這景,原本還挺堅定的腳步不由又躊躇了幾分。

    他還有點慌。

    “有什麼好怕的。”

    以前還會害怕的骷髏頭早被某人這樣那樣地磨練出了一副鐵打的膽子,它幽幽地說。

    “反正咱們這有個人是鬼見鬼投胎,鬼見了都發愁,簡稱——”

    耿清河鬼使神差地接了句:“……‘鬼見愁’?”

    林柚:“……”

    你們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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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5:59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 拆家小能手

    好好的恐怖氛圍被他們倆這一唱一和給毀得一乾二淨, 饒是林柚不在乎這個, 也忍不住想翻個白眼。

    “行了,”她哭笑不得道, “少在門口磨蹭了,趕緊進去吧。”

    她一發話,哪還有這一人一骨頭在門口乾糾結的份兒。再加上恐慌也的確被骷髏頭的一番話給掃去了不少,耿清河嘿嘿笑了聲,緊跟著跨進門檻, 居然還搶在林柚前邊走上了那條通往中庭的石子路, 做足了心理準備要幫著探下路。

    他有這份心當然是好的, 有他當耳目, 林柚也樂得暫時當個甩手掌櫃,就由著耿清河走在前頭。後者膽子是練出來點, 真上陣還是有點緊張地忙著左顧右盼。

    好在一路太平, 什麼怪像都沒發生, 灌入耳中的徒有嗚嗚風聲。等他們走到宅院正門前, 耿清河仍是在膽戰心驚地注意著周遭的動靜,林柚倒是不甚在意地直接踏進了堂屋。

    長年未經修繕的後果就是連石磚都有幾分鬆動, 她一踩上去就鬆鬆垮垮地撞上了別的地磚,突兀的“哐當”一聲響,又是把耿清河驚得一激靈。

    他左看右看,這才鬆了口氣。

    “哈, ”骷髏頭不加掩飾地嘲笑道, “小年輕就是小年輕, 這麼點動靜都能被嚇到。”

    耿清河:“……”

    別以為他沒看到!它明明也抖了,直接晃了一下!

    說來也怪,明明它臉上連一丁點肉都沒有,他居然瞧出來幾分明明白白的“看到又如何,反正你沒有證據”的賴皮意味。

    耿清河靈機一動,“柚姐——”

    林柚睨了骷髏頭一眼。

    “你有笑人家的功夫,還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胳膊腿落哪兒了。”

    骷髏頭也就是她說話才能聽進去幾句,它訕訕地哼了聲,老老實實重新開始指路。

    林柚不說還罷,待它真聽她的靜下心來,立時不再言語,仔細琢磨起來。要是它還有眉毛,此時定是死死地蹙著,再開口說話,語氣已是篤定起來:“就在前面,再往裡走!”

    月光照不進走廊裡頭,那邊已是更加黑漆漆一團,林柚和耿清河對視一眼——雖然是找到了大把符紙,但他顯然跟她一樣沒翻見過手電筒之類的玩意兒,要不然也不至於摸黑走了這麼久。眼下也只能繼續這麼幹了,幸好現在眼睛都適應了黑暗,總不至於走著走著摔一跤。

    這次還是耿清河打頭,他手扶著牆,一步步地往前摸索。走著走著,只聽“噹啷”的悶響,似乎是他腳底下踢到了什麼。

    “誒,”他詫異道,“這……”

    耿清河俯下身,大著膽子往下摸。

    入手是粗糲的觸感,仔細一探,像是塊趕上胳膊那麼長的棒狀物。隱隱約約地覺察出什麼,他慢慢低下頭,看見一片森白——

    “臥——!”

    耿清河硬是捂著自己嘴巴把慘叫聲給憋了回去,卻是腿一軟,滑坐在牆邊,手裡猛然將那根大腿骨扔回地上。

    然而,伴著這又一聲悶響,響起的卻是骷髏頭又驚又喜的叫喊:“我的腿那是我的腿——”

    那根骨頭骨碌碌地滾到林柚腳邊,她倒是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地撿了起來。本尊是快激動得熱淚盈眶了,但林柚畢竟感覺不出什麼特殊感應,拿在手中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多大名堂,偏巧在這時,就又聽耿清河顫著聲開了口。

    “柚、柚姐,看那兒……”

    他跌坐在地上,從這角度也看見了點一開始沒注意到的東西,發乾的喉嚨吞咽了下,就指向了那個方向。

    ……?

    遠遠望去,這偌大的屋子裡,雜物都被掃到邊角,正中央卻亂七八糟地堆著團黑乎乎的東西。林柚眯起眼,在那團黑色裡窺見一點白。

    同樣是骨頭的形狀,其他橫七豎八架在一起的卻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但仔細瞧去這幾條白色人骨被間或地穿插在一起架構的方式,它們就像是支撐著這一坨不明物的貨真價實的“骨架”。

    這麼一看,那根丟在走廊上的小腿骨可能是用完的邊角料,被隨手扔到了一邊。

    骷髏頭:“……”

    它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它依然能感應得出,那邊的幾根骨頭也都是自己的一部分,但問題是——它的身體都被拿來幹嘛了?!怎麼還帶用一半扔一半的?!!

    這是侮辱!侮辱!!

    林柚下意識走近兩步。

    沒有能照明的工具,只有一丁點自對面牆上的窗戶中透出的月光,她也只能盡可能地湊近去打量。儘管底部是用骷髏頭親自認證的肋骨和胳膊腿架起來的,上面鋪就的卻是樹皮粗糙的樹幹和樹枝——搭建它的傢伙力氣還不小,而這凹形的半圓球大小也足夠一個成年人蜷著躺進去,裡側還墊了不少樹葉。

    這怎麼越看越像……

    “……鳥巢?”她喃喃道。

    “虧你們還有點眼力見兒,可是——隨隨便便地闖進別人家做什麼呢?”

    女聲驀然在身後響起,兩人一頭蓋骨同時一驚。

    林柚猛地回過頭。

    那人來得悄無聲息,連耿清河都沒有注意到對方是什麼時候靠近的。

    ——用“人”來形容都不太妥當。

    它身處陰影中時,還能朦朦朧朧地看見身上茂密的羽毛和剛剛收起來的翅膀。但當這只鳥妖踱出黑暗,在那微不足道的光亮下露了面,覆蓋在臉上的絨毛已然盡數退去,原本長長的鳥喙也只是一閃而過,真正映入眼簾的,是名與人類別無二致、年輕貌美的女子。

    可親眼見過了她變身的全過程,在場的人誰也不會傻到覺得對方有多無害。

    似乎是了然他們的警惕,她吃吃地笑著,用拖曳著的長袖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

    “柚姐,”耿清河牙齒直打顫,“我我我剛才看到她好像不止一個頭——”

    雖然鳥身的模樣只是閃過了一瞬,他是決計不會看錯的,這化成人類的妖怪不止一個腦袋。他沒數清個一二三四,但粗略一看,感覺單是頭就足足有八九個。

    ——慢著。

    聽到他的描述,林柚眼皮一跳。

    “……姑獲鳥。”她低聲說。

    又名鬼鳥,夜飛晝藏,蓋鬼神類,穿上羽毛是鳥,脫去羽毛就變成女人的模樣。其所居處必有磷火,即所謂小雨暗夜裡之夜鷺光也。

    也有說法稱是另一種叫“鬼車鳥”的鳥類的起源,所以跟那種鳥一樣有九個腦袋也不奇怪。

    沒想到他們是誤打誤撞地進了這傢伙的巢穴。

    ——或者說,是對方不知道為什麼收集來了骷髏頭的剩下那點骨頭,結果把他們也引到了這裡。

    那用衣袖掩住嘴角的女子輕輕柔柔地一笑,默認了她的話。

    “不對啊。”

    耿清河來回看了兩眼,仍然有點摸不清狀況,他茫然道:“你既然是鳥,為什麼要在這裡搭窩,不應該在樹上……”

    姑獲鳥:“………………”

    “我樂意!”她顯然脾氣不太好,一句話就激得不見一點方才刻意表現出的高深模樣,氣急敗壞地喊叫起來,聲音宛如嘶啞的鳥鳴,“我樂意在哪做巢就在哪做,管得著嗎你?!”

    要論怒火中燒,可還有個傢伙更生氣,骷髏頭的嗓門扯得比她還高:“這這這、這就是你用別人骨頭搭巢的理由?!”

    聽到它的話,姑獲鳥反而冷靜下來,待看清說話的還只是塊掛在別人包帶上的頭蓋骨,她更是從鼻子裡哼笑出一聲,鄙夷之意溢於言表,

    “哎喲,是你的啊?對啊,誰讓我撿到了呢,這麼結實還能用來當架子,我撿來的我為什麼不能用?”她嘲諷道,“現在也晚了,我做的巢可是最牢靠的,全都粘在一起,想都別想要回去。”

    話音未落,姑獲鳥一怔。

    ……奇怪,他們邊上什麼時候多了個人?

    人類的夜視能力平庸,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明明前一秒那女孩邊上還是空空蕩蕩的,後一秒就憑空出現了個上肢和鎖骨處都被替換成了金屬物、皮膚曬得黝黑的人類男子。他面上帶著有點為難的淺笑,習慣性地撫摩著前額的刺青,看向身邊的“鳥巢”。

    姑獲鳥轉念一想,又有點嗤之以鼻。

    管它呢。

    她眼饞地看向那個新出現的人類鎖骨和手肘處的金屬部件,恨不得現在就扣掉它們。

    她今天不僅不還“支架”,還要把他們全都留下來,扒了皮抽了骨頭還有這些金屬。有了這些,她之後一定能把鳥窩搭得更加漂亮——

    “你確定不還?”姑獲鳥還沉浸在美滋滋的幻想之中,就聽林柚笑吟吟道,這才猛然回過神,“那我們就自己動手了?”

    “動就動。”

    姑獲鳥冷笑道:“我挑的全是最結實的樹幹,搭了足足大半年,區區人類,還想拆我的巢——”

    該隱:“……”

    他很理解這份自信,但是……再結實的樹幹,也禁不住發黴啊。

    姑獲鳥站得遠,瞧得不甚清晰,這裡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只因有上帝所下的懲戒在,天克植物的他只是站得近了點,黴菌就飛速地竄上了每根搭在一起的枝丫,在上面肆意地生長蔓延。才不過短短數秒的時間,鋪在最裡面的樹葉已經盡數爛掉了,它們潰爛得不成樣子,還隱隱地散發出怪味,姑獲鳥心目中最結實的巢穴只剩下了個搖搖欲墜的空殼。

    他默然地輕輕推了一把。

    轟然一聲——

    在姑獲鳥驟然僵硬的自信笑容間,她辛辛苦苦搭了大半年的鳥巢……

    徹底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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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6:17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 內鬼

    姑獲鳥可一點也沒有說錯。

    她辛苦幾個月, 樹枝乍一看擺放得淩亂, 卻也是遵循著她自己獨特美學的亂中有序,粘合得更是牢固。如若不是該隱這可怕的體質, 別說是隨手一推會不會倒了,就是拿個鑽頭來也未必能輕易弄開。

    此時此刻,她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信心之作像小孩搭的積木一樣傾倒,亂糟糟得瞧不出原本模樣,還僥倖掛在枝頭的葉片頹萎地耷拉著。

    ——她記得清清楚楚, 這一枝是她昨夜才采來的, 是樹叢中最青蔥得要滴出水的那根。

    “我……”

    姑獲鳥的嘴唇都在顫抖,“我……”

    她要弄死他!!

    已是出離憤怒的姑獲鳥再顧不得其他,她仰首就迸出了一聲長而尖銳的鳴叫, 光潔的面龐上轉眼間便生出了一層層羽毛。

    她本來就覬覦對方的金屬骨骼, 現在這傢伙毀了自己辛辛苦苦搭好的鳥窩,更是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絨毛覆上全身,姑獲鳥現了象徵不詳的原型,九頭盤曲著臥在頸上, 一展寬有數米之長的雙翼,單是這身體就占了小半間屋子。

    她看也不看別人,拍著翅膀,惡狠狠地就朝該隱衝去!

    鳥鳴粗啞, 大張著的鳥喙弧度彎曲而尖銳, 看著就能想像到被啄到會有多疼。被她直撲而去的該隱也有點措手不及的驚訝, 耿清河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

    下一刻, 和重物沉悶的落地聲一同響起的,卻是姑獲鳥的慘嚎。

    “呀啊啊啊——”

    臥倒在地上的鳥妖又變回了人身的模樣,她捂著自己被啄上的脖子不住地在地上打滾。劇烈得過了頭的疼痛讓她的眼角都沁出了淚水,她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只得就這麼匍匐著,斷斷續續地質問道。

    “你、你是什麼東西?!”

    該隱被她指著,滿臉冤枉,自己雖是毫髮無傷,也是忍不住地倒抽著涼氣。

    “不好意思,我還是希望你能下手輕一點。”

    他禮貌地說,語氣卻透出一種不自然的機械感:“傷害會反彈,但我也是能感受到疼痛的。”

    姑獲鳥愕然地望著他,“你,你——”

    “‘反殺該隱的,必遭報七倍’,”林柚笑盈盈地重複了一遍《聖經》中的那處段落,“我記得這是他們那位神的原話。”

    姑獲鳥:“……”

    合著她還得慶倖自己沒上來就下死手了?

    不然這時候已經掉了個腦袋了!

    毀掉巢穴的大仇當前,最讓人火冒三丈的是還沒法向那傢伙報復,姑獲鳥氣得是咬牙切齒。

    她有九個腦袋,也變相地相當於有九條命。這點傷口還不至於要了姑獲鳥的命,她用手捂著的傷口也有了點要止住血的趨勢。

    疼勁漸漸過去,她眼珠一轉,竟是怒極反笑起來。

    “他有庇護,”她盯著另外兩人,陰陽怪氣地尖著嗓子說,“你們倆可沒有吧?”

    更別提——她一回想起對方說的話,更是恨得牙根都癢癢,怎麼想都得搞掉那個負責支使的主謀。

    一點點地撐著爬起身,姑獲鳥的眼神掃過來,意圖已是十分明顯。

    耿清河下意識後退一步,林柚卻是不慌不忙,她揮揮手,打開了那本憑空出現的圖鑒。

    “那你得好好斟酌一下了——我是沒有什麼上帝給的保護,但我可以叫來幫手啊。”

    她笑道。

    隨手翻開其中一頁,友情地向姑獲鳥介紹起上面的卡牌。

    “這位,”她指向SCP-173的卡牌,“只要你眨眼就會瞬移到你跟前擰斷你的脖子,啊,鑒於你有九個脖子,一個個擰過去應該挺脆生的。”

    姑獲鳥:“……”

    “喂。”

    骷髏頭小聲提醒道:“都有九個腦袋了還怕什麼眨不眨眼,她一起盯著就完事了啊。”

    姑獲鳥耳朵尖,自然是一個字也不落的全聽了進去,正在心下暗喜,就聽林柚又說:“那再把SCP-096叫出來不就好了?”

    ……???

    見姑獲鳥茫然,她好心解釋道。

    “就是這位,”林柚翻到又一頁,“只要看到它的臉就會被追殺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和剛才那位一起出現就是雙倍的快樂,你值得擁有。”

    姑獲鳥:“…………”

    “還有這隻小兔子。”

    林柚說道。

    “什麼都能吃,把你身上的毛全啃光也不在話下。”她再度翻過圖鑒的書頁,“這張面具只要扣在你的臉上就能佔據你的人格,你的身體就歸它了;我這兒還有位醫生,他的手碰到你你就玩完,你又能變鳥又能變人,我感覺他可能會很樂意把你當成實驗體——”

    姑獲鳥:“………………”

    這日子沒法過了!!!

    林柚每翻過一頁,她的臉色就煞白一分。甭管對方說的是不是真的,姑獲鳥也是萬萬沒想到她眼中不過如此的人類竟是有如此毒辣的心腸。

    她瞪著林柚,“你”了半天也沒有“你”出個所以然。

    身體也是一陣抖過一陣,眼神中的狠毒已全變為驚恐。

    “你怎麼能這樣,你不是人!”她抱著頭崩潰道,完全忘了自己之前還想著怎麼扒了人家的皮加固鳥巢,更有甚者,她情緒一上頭,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還是鳥過的日子嗎?!我連窩都沒了,以後白天睡哪兒,我不管,你得賠給我——”

    骷髏頭:“……”

    它還沒讓她賠它骨頭呢。

    “要不這樣,”林柚靈機一動,見機趕緊順著她的話頭道,“我這邊包吃住還有五險一金,你也跟著一起幹吧。”

    哭得眼淚汪汪的姑獲鳥一秒抬頭,“真的?”

    “真的。”林柚一本正經道。

    該隱:“……”

    他張張口,到了還是打消了勸對方再考慮考慮的打算。但想想他要見到亞伯就少不得林柚從中周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她怎麼拐新人入隊。

    “那……”

    她沉默許久。

    “那我就勉為其難相信你好了。”

    姑獲鳥講話待人尖刻得厲害,但在某些方面也是單純得很,說好了怎麼辦就怎麼辦。她匍匐在地的身影消失了,林柚突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你鬼牌上有她嗎?”她扭過頭問耿清河。

    後者一聽,馬上摸出自己那張鬼牌,看了下也愣了,“沒、沒有啊……”

    ……那就是如她想的那樣了。

    林柚沉默地把圖鑒翻到最後一頁,看見原本空著的卡槽上赫然多出了姑獲鳥的身影。

    【名稱:姑獲鳥】

    【卡牌編號:041】

    【級別:SR】

    【備註:有時以九頭的樣子顯形,自己不生小鳥,專以別鳥的雛鳥為子。熱衷於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搭建自己的巢穴,雖然嘴上瞧不起人類,但因為一次意外的拆遷事故給她留下的陰影,自此以後謝絕了用樹枝搭巢而改用最結實的混凝土,依靠的還是人類文明的進步啊。】

    林柚沉吟了片刻。

    她想的是進鬼牌,這樣還沒有時間限制,但想來她之前展示卡牌嚇唬人的行為是讓姑獲鳥誤會了什麼——算了,反正早晚的事。

    散了架的鳥巢還倒在那兒,還在為自己的體質而憂傷的該隱站在它邊上,林柚蹲下身,撥開枯萎得像是一碰就會化成灰的樹枝,翻出底下的森森白骨。

    一塊,兩塊,她一根根地撥過去,在骷髏頭自己的清點下確認是收集得差不多了。

    某種意義上,還得感謝姑獲鳥的收藏癖。

    “不對,”骷髏頭咋舌道,“還差一塊,這可上哪找去?”

    “你用心慢慢感受吧。”

    林柚躍躍欲試地摩拳擦掌,“現在是時候去解決剩下的那兩個結界了。”

    “……這是個啥?”

    七八個人類玩家圍坐在一起,湊著頭研究一個普普通通的按鈕。

    這是有人剛剛才翻箱倒櫃在某個犄角旮旯的角落扒拉出來的,東邊結界所籠罩著的是座學校,按說學校裡各種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也不會少,但這個乍看下沒有任何出奇之處的按鈕卻莫名其妙地讓人有點在意。

    也是身份使然,它要是擱在鬼方玩家手裡,就會顯示出是可摧毀結界的裝置;但落在人方這邊,就是普普通通的小物件,且不會有任何提示。

    “不知道啊,”幾名不解內情的玩家只得迷茫道,“要不就找個地方收著吧。”

    “收著吧。”

    又有人一揮手,“要我說啊,也用不著多擔心,反正大佬在我們這邊。你說是不,老趙?”

    “啊、啊,”被他問的那人一口啤酒差點嗆住,連忙應道,“對啊。”

    “我跟我哥們那交情,”他扯起嗓子,“他可是拍著胸脯跟我保證的——”

    趙堯心虛得很。

    一開始還沒傳出來是抽籤選陣營,他看著條說按道理大佬跟鬼怪不對付、該是在人類方的留言就望文生義,就拿去又是跟好友又是在別的帖子裡吹水,事後反應過來自己閱讀理解沒及格已經來不及了。

    結果一來二去地傳開了,哪怕後來爆出是抽籤來選,大家還是堅定不移地認為大佬就是在人類那一方。

    關係近的人都知道消息是在他這兒出來的,一個謊言要靠一百個謊言來圓,他也只好乾脆模棱兩可地說自己跟官方有聯繫。

    看一群人又是信得實在又是忙著跟他打聽消息,趙堯雖是硬著頭皮撐面子,虛榮心也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就是偶爾有點慌。

    沒事。

    他自我安慰地想。

    只要不被當面揭穿——

    東邊結界的玩家都聚集在學校體育館內,正在這時候,閉合著的大門被霍然推開。

    “大事——大事不好了!”

    那個推門的人跑得急急忙忙,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馬上有人猜出他的來意,“又有結界破了?!”

    “咱們不是還有人在外頭巡邏嗎?”那玩家點點頭,,“剛來的消息,北邊的也全滅了!”

    他們一早知道西邊結界損毀,有支原來分屬於那的小分隊還跟著回到這邊了。但事發時那小隊正在外頭搜查道具,回去就發現一片狼藉,卻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幹的。

    這回不一樣了,聲勢浩大,對方沒有一點要遮掩的意思。

    那玩家單是聽轉述就有點整個人都不太好,此時自己說出來,眼角也抽了抽,“聽說過百鬼夜行嗎?”

    ……臥槽。

    “誰、誰幹的?”

    “還能有誰?!”負責通報的玩家激動地揮舞起雙手,“就那個大佬啊!”

    “……不是說在我們這邊?”不知是誰懵道。

    “那是謠言,謠言!”那跑得半條命都快沒了的玩家憤恨道,“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造的謠,要讓我揪出來——”

    聽見他這話,一時間都想起了什麼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扭過頭,慢慢地看向那個方才還在大吹特吹、此時正輕手輕腳地拎起小板凳想開溜的傢伙。

    好些人已經開始挽袖子了。

    趙堯:“……”

    他還來得及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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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6:31 |只看該作者
第137章 車站驚魂

    夜色清冷, 車頭標有“375路”的公車不聲不響地停在路邊, 唯有氣墊門“哧”地一聲輕響,向右旋轉而開。

    林柚把提前抽出的卡塞進卡套裡收好, 幾步跳下最後那級臺階,還粲然地向前頭駕駛座上的司機揮揮手。後者一哆嗦,慶倖自己的使命到這兒就結束了。

    耿清河前腳剛下車,他後腳就趕緊按了關門的按鈕,樂得找個地方自己涼快去。

    “唉唉唉, ”前者差點被車門夾了, “別上火啊——”

    幸好躲得及時,他往前趕了兩步,然後見身後的公車漸漸淡去, 取而代之地在鬼牌上複又浮現出來。

    耿清河心道走得這麼著急, 是得有多大的心理陰影。

    ……算了,他柚姐這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了。遙想當年的所作所為,早就習慣了。

    他們是在距東邊結界還有一段路程的位置下了車,這自然也是林柚的主意——整座城市步入夜晚, 絕大多數人類玩家為了以防萬一都暫時躲回了結界內,但也不排除對方仍舊分派幾個人在周圍巡視的可能性。

    在北邊鬧的動靜是大,但林柚還是希望在接近八成已有提防的餘下倆結界的時候,能稍微收斂下鋒芒, 省得過於打草驚蛇。

    剩下的路就靠他們自己走, 兩個人躲避巡邏隊的耳目總比偌大一輛公車要方便得多。

    每經過一盞路燈, 林柚就舉起那張簡陋的地圖, 努力分辨著他們現在所處的方位。

    耿清河也沒閑著,他挨門挨戶地跑進路邊商鋪,試圖憑著他的能力找到點有用的東西。光線如此昏暗,想不在裡頭跌跌撞撞地碰倒一片已是不易。

    來來回回的翻箱倒櫃,還真被他摸到個玩意。

    圓柱的,頂端平滑——

    “柚姐!”他激動地叫出了聲,“柚姐,我找到手電筒了!”

    林柚聞言幾步趕過去,果真就見黑乎乎的貨架之間亮起一簇光。手電筒那道明晃晃的光芒劃破了黑暗,但怕惹出事端,耿清河趕緊又給關上了。

    唯一的缺陷就是大半夜的舉著手電筒走在街上太過於顯眼,林柚握著它來看地圖,耿清河就在邊上時不時遮一下光。

    依著圖上所示,他們離那所學校只差了兩道街。林柚指尖劃過地圖,腦海裡規劃出之後的行進路線,正思索著,卻突然被耿清河拉了一把。

    與其同時,她也聽見了那點不自然的響動。

    “……誰?”她不失警覺地問。

    “啊,是我。”

    陰暗處走出的人影離得近了,瞧出是個陌生男人,看見他們,他只笑了笑,“這麼久不見,看來是已經忘了?”

    林柚:“……”

    耿清河:“……你誰?”

    “行了,”林柚胳膊肘一撞他,“那個姓顧的。”

    後者一聽這話,嘴巴張得溜圓,抬手指著顧衡,“你你你——”

    這真是走哪換到哪啊!

    “我看是騙人騙太多了,”林柚皮笑肉不笑道,“怕被認出來追著打。”

    顧衡一哂,也不否認。

    “老遠就看見你們從那輛公車上下來了。”

    他說:“我聽說了那邊情況,有兩下子啊。”

    被誇的是他柚姐,耿清河也覺得與有榮焉,馬上附和道:“那還用說!”

    當事人反而不覺得有什麼,林柚剛擺擺手,耿清河也突然想起了什麼。

    “誒,對了,”他有點好奇地問,“上次那S本你跑哪兒去了?”

    顧衡“啊”了聲。

    “咱們當時應該是不在同一棟樓。”

    他笑笑,“我是等著找到鑰匙就直接出去了,後來在論壇裡才聽說她那些英雄事蹟。這次倒是巧,居然碰上了。”

    耿清河不免咋舌,林柚卻是沒有放鬆警惕,她盯著顧衡,“你是鬼方的?證據呢?”

    被她質問的傢伙莞爾,他手指探進領口,勾出來的是條和他們如出一轍的金屬鏈。

    饒是他再怎麼擅長欺騙,信物也做不得假。既是看到了對方手中的信物,林柚這時候才是信了他。

    顧衡倒是不覺得有多冒犯,在他看來,這樣反而是自己實力被看重的證明。他偏過頭,抬抬下巴,示意似的望向兩條街外的方向。

    “我一個多小時前過來的。”他道。

    “兩人一組,他們委派了三組人來繞著結界外圈查看有沒有異常情況,而且——”

    “而且,”一道全然陌生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他們就在你們身後。”

    ……?!!

    耿清河悚然一驚,回個頭差點把脖子扭斷。

    那倆玩家舉著手提吊燈,身形是慢慢在空中顯現出來的。這顯然是其中一個人的能力,而他們站在林柚等人面前,靠的可能就是另一人的能力給他們的底氣。

    “我猜,”顧衡挑挑眉,“你沒聽到我們前半段的談話。”

    不然在聽到“英雄事蹟”那一句的時候,就該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了,哪還有膽子這麼橫衝直撞地出來抓人。

    “你你,你們什麼意思?”打頭那人不由得有點慌了,看向自己的同伴,“老宋——”

    他口中的“老宋”已經僵住了。

    一雙柔若無骨的手臂自後方纏上老宋的脖子,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壓根沒法抵抗對方的動作。只得任由那名少女踮起腳尖,攬住他的肩膀,再把下巴輕輕倚靠在肩頭。

    他無法自控地屏住呼吸,垂下眼,看見少女左眼下的淚痣。

    她笑得蠱惑,緩緩收緊了胳膊。

    “你願不願意,”她伏在耳旁輕聲說,烏黑碎發搔得他耳廓有些微癢,“為我做一件事?”

    老宋隊友的神情早從驚異變成了忌恨,他死死地瞪著兩人——很明顯,即便川上富江還沒有對他做什麼,他也已然淪為了她的俘虜。

    她囑咐的話語落下,才剛剛鬆開手,兩名雙眼發直的人類玩家就直直衝了進去,還爭先恐後地生怕對方搶在自己前面完成任務討了歡心。

    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結界裡,川上富江才慢悠悠地將鬢邊碎髮理到耳後。她似笑非笑地轉過身,“他們說不久前剛有人誤打誤撞地撿到個不知道幹什麼用的按鈕,我讓他們去要了。”

    林柚笑眯眯道:“那還真是辛苦了。”

    用那一管血培育出的川上富江分裂體高傲地哼了聲,她一向仰著脖子,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此時聽從林柚已是大大的讓步。

    但話說回來,哪怕不是對方下的命令,她搞不好也真會這麼做——她一向不吝於用各種各樣的手段來證明自己的魅力,並深深地享受對方為自己陷入魔障的快樂。

    他們壓根沒在這巷口等上幾分鐘,就見那老宋氣喘吁吁地跑來,還邀功似的死命把攥著的東西向前遞著,巴不得直接把它塞進富江的手裡。

    而他的隊友就緊趕慢趕地追在身後,卯足了勁想把按鈕搶過來,自己交給美人。

    他到底是慢了一步,老宋急匆匆地跑到川上富江的面前,對方卻沒急著接。

    “沒暴露吧?”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用食指卷著自己的長髮。

    “沒有沒有!”老宋忙不迭搖頭,“他們也沒把這東西太當回事,都信了我說的話。”

    富江這才施施然取走了他呈上來的小裝置。

    既然東西已經到手了,她漂亮的鳳眼轉向二人,這倆傢伙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那麼,”她柔柔一笑,“就麻煩你們自我了斷吧。”

    語氣中那毫不掩飾的惡意讓耿清河條件反射地抖了抖,可這兩人的反應卻像是聽到天大恩賜一般,連聲應道:“好!好!”

    他們倆毫不猶豫地扯向自己手腕上的紅絲繩,生拉硬拽得手指和腕部都泛了紅,卻像是根本不覺得疼。

    終於扯斷紅線的一瞬間,因為徘徊於出局邊緣才霍然回神的兩名玩家臉上浮現出錯愕——可已經來不及了。

    “那個按鈕,”林柚笑盈盈地向正在把玩著自己的戰利品的川上富江伸出手,“可以給我嗎?”

    她好聲好氣地問了句,卻無端助長了對方的囂張氣焰。

    “給你?”富江冷笑道,“憑什麼?”

    林柚:“憑我這兒還有位醫生一直特別好奇你的體質,想用你當實驗體,成不成全在我一念之間?”

    川上富江:“……”

    方才還呼風喚雨地沉浸在自己的魅力裡,轉頭就吃了癟,富江的臉登時一陣青一陣白。她憤憤然一跺腳,回想起自己曾經的經歷,又恨又怕地瞪著林柚,可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交出了按鈕。

    “你最好別讓我抓到你把柄。”

    這是她原地消失前在牙縫間擠出的最後一句話。

    耿清河有點惴惴,“柚姐……”

    “她能抓就讓她抓好了,”林柚半點沒放在心上,“我連亞伯都不怕,還能怕她?”

    她握著這只質地輕便的按鈕,形狀大小和私人醫院裡的如出一轍,唯有顏色上的差異。彈出來的透明窗口同樣告訴她,只消輕輕一按,籠罩著不遠處的結界就會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唯一的問題,”一直默默看大戲的顧衡在這時候開了口,“毀掉結界之後怎麼控制住所有人。”

    他是聽說對方居然搞出了百鬼夜行這樣的陣仗,但是——

    “如果他們同時向四面八方跑,”他道,“還是會有幾條漏網之魚。”

    前面還無所謂,事情到了這一步,臨近收尾,漏過的玩家還是越少越好。

    “這個不用擔心。”

    林柚意味不明地笑笑,“我有個想法——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等我技能CD刷新了就試試吧,沒准真能困住全員。”

    反正她習慣備著後手,就算實行不了,還有鬼牌裡的一眾妖怪頂著,隨時準備上呢。

    體育館內。

    人類方玩家們合起來探討出的計畫是巡邏組兩小時一輪班,可時間到了,回來的還差倆人。

    “哎,你們誰見到老宋他們了?”

    回到場館內的組員都被如是盤問,可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個所以然來——三個小組各有各負責的區域,誰知道就這麼悄無聲息地不見人了。

    “可別是出了什麼事啊……”

    “這能跑哪裡去?”

    “老宋他們倆不是回來取過東西嗎?”

    “那個按鈕……”

    最後一句可謂是石破天驚,方才還沒有多在意、只當是暫時失聯的玩家此時也紛紛轉過頭來,不明所以地望向了說話的人。

    “我不清楚啊,”那說話的人也一頭霧水,“他就說什麼來著,然後急急忙忙地拿著想往外跑。東西不是我給的,是他!”

    被指到的玩家也慌得不行,正想說點什麼,忽覺有誰在搖他的椅子。

    “誒你問就問,晃我椅子幹嘛?!”

    他後面的女生也是一臉茫然,“誰晃你凳子了?!”

    她自己也一個沒站穩,這才驚覺是腳下的地面在震動。別的玩家同樣發現了這一點,驚叫聲此起彼伏,

    “結界!”也不知道是誰看見了窗外,“結界沒了!”

    一石驚起千層浪。

    這下全都明白了,是結界坍塌所導致的地震,尖叫響成一片,可還不等玩家們想清楚即將面臨的後果,眼前的景色已經截然不同了。

    ……?

    數十人懵逼地看著他們眼下所處的地方,怎麼看都是個位於地下車站的中央廣場。

    不遠處的牆上,掛著塊風化得幾乎快看不清字眼的牌子。

    ——如月車站。

    暗門內。

    “就是這裡了?”林柚在椅子上坐下。

    “對、對,”不得不現身的車站管理人——單腳阿伯眼角抽了抽,賠著笑說,“就是這兒。”

    她做得很簡單。

    在拆毀結界的下一秒,試著用出了以前拿到的那張如月車站的場景卡。

    她最開始想到的,實際上是如月車站本身的性質——異次元空間和時間差,心說這可能會起到一定的效果。

    沒想到如月車站直接替代了那座體育館,既然如此,作為某種意義上的擁有者的林柚乾脆一起進來了,而隨機抽到的另一張卡也讓她靈機一動,當場敲定了之後的計畫。

    當初紅人姐妹中的姐姐美紀坐在廣播室裡看他們進行尋找身體的遊戲,林柚如今第一次真正走進這裡,看著一塊塊監視螢幕也不由咋舌。

    奇怪。

    看著諸多玩家裡的一個,她想。

    這人臉怎麼又青又紫還腫成這樣了?像是被暴揍了一頓。

    乾想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林柚沒再管,她在老伯的指點下,找到了操控的按鈕。

    獨腳老伯提前擺放在那裡的電視機亮起,畫面上,極具代表性的木偶比利嘴巴一張一合。

    “大家好。”

    廣播室裡,豎鋸本人面無表情地看著林柚頂替他的角色,笑眯眯地念出了那句篡改過的臺詞。

    “賭上獲勝的機會,我想和你們玩個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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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5 00:06:43 |只看該作者
第138章 排面

    被困在車站大廳內的玩家們已經是齊刷刷地驚呆了。

    但有的人關注點……就不太對。

    “臥槽, ”她就近伏在旁邊隊友的耳邊道, “原來豎鋸在這裡的設定是個妹子嗎?”

    隊友:“……”

    為什麼你這重點歪得這麼詭異又合情合理?!

    他被突如其來的展開搞得懵逼,震驚中居然覺得這說法也有幾分道理, 渾渾噩噩地點了點頭。

    豎鋸是什麼人物?

    他憑藉自己的智多近妖與警方周旋多年,心思縝密,在心理學和機械設計上的造詣都是頂尖。林柚那一番話落下,哪怕是隔著不甚清晰的監控錄影也把這些人竊竊私語的內容猜出個七八分來。

    豎鋸本就臉色發青,自己臺詞被搶身份被冒充也就罷了, 連性別都遭到質疑,他原本已被治好的腦瘤是差點又給活生生氣復發了。

    他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情緒姑且是穩定了下來。豎鋸冷哼一聲, 望向坐在控制台前的人,瞧她還能玩出點什麼花樣。

    “哦,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林柚也猜出對方可能誤會了什麼, 看豎鋸老爺子都快掀桌子了, 隨口澄清道:“我只是借這個形象來宣佈一下遊戲規則, 好讓你們有點代入感。”

    眾人:“……”

    神特麼的代入感。

    行了,別真讓他們集體玩《電鋸驚魂》裡的遊戲就謝天謝地了。

    她正色。

    “你們正對面的那塊牌子寫得很清楚,這裡是如月車站。”

    “車站分為三層,你們現在待著的是位居中間那層的地下通道, 東區和西區各有五個出站口,順著樓梯下去就是月臺。不過——”

    林柚話鋒一轉。

    “可別想著能跳下月臺跑出去, 一旦下去了, 就是被電車碾過去的份兒。”

    裂口女最初那把剪刀就是最好的見證。

    “樓上是中央廣場, 開有各式各樣的店鋪和倉庫。既然說是遊戲,大家都有贏的機會。”

    “你們獲勝的條件也不複雜,就一點——找到藏在車站某處暗門。”

    “我現在就在暗門後的那間廣播室裡。只要你們中有人通過考驗、來到我面前,我不會還手,也不會讓我隊友插手,隨便你們破壞掉我的信物。”

    人類方玩家愣在原地。

    “等等,我說……如月車站,還有這聲音……”

    “……那個大佬?!”

    “十、十有八九……”

    惶恐與驚慌一掃而空,話說到這份上,他們是“嗷”的一聲全都興奮起來了。

    要說為什麼這麼興奮,那還用問嗎?!

    本來以為大佬在鬼方,自己這邊又被折騰進了個本中本都直接玩完了,沒想到還有絕境翻盤的機會。雖然幾率渺茫,但還是有希望的,人人都盼著自己能當那個克服重重困難找到大佬所在的天選之子。

    以後說出去該多有排面啊!

    一夜成名不在話下!

    “我去,你們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還是有清醒的在,“這可是‘那個女人’啊!”

    馬上就有人反駁:“萬一呢!”

    “萬一”是個多麼誘人的字眼,說不準自己就能成為那個萬里挑一的存在——呃,雖然他們只有幾十個人。

    再說了,反正乾等著也是自家陣營躺輸的結局,還不如齊心協力拼一把。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大佬話都撂這兒了,也不是那種會反悔的性格,如果真成功到達她面前,局勢就會瞬間逆轉!

    就連耿清河都把這些人心裡那點小九九瞧出了個十成十,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臉。

    太天真了,實在是太天真了。

    他們是都沒聽到柚姐那句“考驗”嗎?

    果不其然,他剛想到這裡,就聽林柚又開了口。

    “而我這邊嘛,就是我之前說的‘考驗’。”

    如月車站的作用可不僅僅在於替換掉了那座運動場館,將諸位人類玩家都困在了這裡。經老伯親口承認,當初電車對接的是別處的異次元空間、好將那裡的鬼怪運送至此,如今接入的是她的圖鑒,可以直接選定一名卡牌送過來。

    每開過一班電車,就得過一段時間才能開來下一班,最短時限就是美紀當初實行的二十分鐘。

    但換句話說,她只用考慮電車間歇,不用擔心自己的技能CD了。

    “考驗分為兩個部分——首先,每隔半個小時,”林柚輕快道,“那十個出站口裡會隨機送來一名‘客人’,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還請大家盡可能躲一下。”

    “然後,才是找到暗門,到我面前來。”

    原本激動得交頭接耳的人群轉眼鴉雀無聲。

    她說的“客人”是什麼意思,是個明白人都懂。

    “……臥槽,我就知道不可能那麼簡單!”

    “這特麼是要在鬼怪追殺裡活下來的節奏!?”說話的玩家瑟瑟發抖,又回憶起了被收容失效的基金會所支配的恐懼。

    “我走過最長的路就是大佬的套路……”

    “——來就來!”

    中氣十足地喊出這句話的那人立馬受到了其他人敬畏的目光洗禮,但他自己的主意已定,還開始遊說身邊的隊友,不少人還真被他說動了心思。

    值得一賭!

    林柚都還是放了點水的,相比於他們當初可是二十分鐘就來一波,還要在美紀規定的時間期限裡找到她指定的身體部件,她給人類方玩家設的障礙可寬鬆了不少。

    唉,她真是個天使。

    只不過嘛,這時間上削了,別的方面多多少少得找補回來,比如說——

    挑兵挑將,看誰是她的好兵好將。

    默念著這句口訣,林柚隨便戳在圖鑒上點來點去的手指停在了一張卡牌上。

    還不等她說話,另一邊的豎鋸卻是已經起了身。

    “你的鎖不要了?”林柚眨眨眼。

    “隨你,”他生怕稍微慢點就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讓自己迄今為止努力維持著的世界觀徹底摔個粉碎,頭也不回地連連擺手,“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

    林柚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眼看著豎鋸的身影消失,她起身給新出現的那位讓位。

    報幕還是交給專業的來好了。

    “瞭解!”

    稚嫩的童聲帶著躍躍欲試的期待響起,美紀在這原屬於她的椅子上坐下。她和妹妹“紅人”早先與如月車站定下過協定,此時不需要特意通過電車也可以在這座車站現身。

    她清了清嗓子。

    “請注意,黑山羊幼仔在五號口出現了。”

    ……??!!!

    幾名聽過這怪物名頭的玩家再也無法維持面上的鎮定,即便是沒聽說過的人也在看見黏糊糊的黑色觸手蠕動而出時變了臉色。

    “跑!跑啊!”有還保持著冷靜的人大聲指揮道,“按照之前輪班的分組,一半去東區一半去西區,找機會上樓!”

    跑得慢的被觸手一把拖倒在地,黑山羊幼仔的蹄子也不是只會踹母神祭壇的,還有倒楣的被它哐哐砸地震得栽了個馬趴。

    剩下的倖存者要麼一頭紮進了不遠處那家便利店的排排貨架後,要麼仗著自己腳力直奔上樓。黑山羊幼仔遲疑了下,邊大聲嚎叫著,邊追上了樓梯。

    段思源就屬於前者。眼見黑乎乎的觸手消失在樓梯頂端,只留下一灘灘綠色粘液,他雖然有點噁心,還是鬆了口氣,等到徹底聽不見動靜,才跟著隊友鑽出來,簡單分配下任務後去了西區。

    “從這兒搜吧,”一人指著最盡頭的那家奶茶店。

    他們挨個翻過櫃檯前後的每個角落,連海報都揭開看了兩眼,但哪裡都沒有發現留有暗門的蛛絲馬跡。

    只得換到了旁邊那家速食店,地方更寬闊些。抱著多大的希望進去,出來時就有多垂頭喪氣,段思源走在最後一個,幾人正要往對面走去,卻聽廣播響了起來。

    “請注意,人頭氣球在八號口出現了。”

    ……我屮艸芔茻怎麼就過了半個小時了?!

    段思源和隊友們交換了個驚恐的眼神。

    還是人頭氣球!還是在他們這邊的西區!

    電車車輪碾過的聲音猛地剎住,這時候再躲已經來不及了。氣球飄然而出,碩大的充氣腦袋赫然是他們其中一人的模樣,繩圈一扔,

    “分散!”段思源沒命地大叫,“分散!”

    被人頭氣球勒住脖子的隊友臉漲得通紅,掙扎著想抓開鋼索。其他人顧好自己已是勉強,只得悶頭直直向前跑去。

    段思源喘著粗氣回頭,眼看著人頭氣球鬆脫開套索,隊友軟軟倒地,心裡頭明白自己就是被盯上的下一個。

    離樓梯還有很遠,他也不指望自己能跑得過去了。餘光瞥見離得最近的是下個出站口邊上的書店,段思源玩命地衝過去,衝進門後的第一時間就是用全身力氣頂上了大門。

    “出來啊,”酷似他自己的聲音在外頭哄勸道,“我會給你個痛快的。”

    段思源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拼命扭下了變了形的門鎖。

    “休——想——”

    他轉過身,愣住了。

    俗話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書店裡亂糟糟一團,像是有人在這裡破壞過,層層倒下的書架後,他隱隱約約地看見了藏在其間的一扇暗門。

    連段思源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因為隊友全跑了、又被人頭氣球堵了門,還是因為想獨吞這份功勞,他鬼使神差地又看了眼門外,一聲不吭地自己走了過去。

    門上掛了把挺精巧的密碼鎖。

    這下咋辦,段思源傻了,他不會解謎。

    如果用大佬的思路去想——

    他狠狠心,扣出塊鬆動的碎地磚,一把抄起來,卯足了勁,一下又一下,竟是真生生把鎖給砸開了。

    這一幕也隔著監控攝像頭落進了林柚等人的眼裡。

    林柚:“……”

    小夥子挺有靈性啊。

    算了,反正鎖壞了不用賠,豎鋸說隨她折騰,下回督促他用更結實點的材料好了。

    鎖頭被扔在地上,段思源咽了下口水,毅然打開那扇暗門,彎腰鑽了進去。

    待鑽過過於狹窄的洞口,瞥見正對面透出的一點光亮。段思源心頭狂跳,他一步趕著一步,急匆匆地要往那邊跑。

    可下一秒,步子就像是墜了千斤重,怎麼提也提不動。段思源就這麼陷在原地掙扎起來,滿心驚恐地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他肯定是被做了什麼手腳。

    意識到這一點,段思源條件反射地抬頭,看向遠遠坐在半敞著門的廣播室裡望向他的人。那雙桃花眼微彎,遊刃有餘的微笑已經足夠證明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他磕絆道:“你、你說好……”

    ——說好不還手的!

    “不是我啊。”林柚無辜地舉起雙手,“我什麼都沒做。”

    “你忘了?我說過考驗分為兩部分,在它們手底下逃出來只是第一步,怎麼走到我面前才是最關鍵的那一步。”

    她也只是猜想,看來是想對了。

    “畢竟,有的人可能不太樂意看我輸。”

    段思源:“……誰?”

    身後的腳步聲一聲聲地近了,這回不是他刻意控制住自己回不回頭的問題,而是身體被震懾在原地,動也動彈不得。

    奈亞冷笑了聲,在對方耳邊稍稍俯下身。

    “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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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身世之謎

    段思源差點當場就跪了。

    哪怕那人是步步走近,讓他在一定程度上有了心理準備, 突然被壓在耳邊說話的感覺也太過驚悚——特別是他正被那傢伙的威壓震得指尖都動不得一下, 更不用提回頭看了。

    他分明連對方是人是鬼、長什麼樣都還沒有弄清楚,卻發自心底地油然升起了畏懼感。

    這種恐懼就像螻蟻面對大象, 因為雙方的差距過大而連半點的反抗之心都生不出來, 唯有雙膝顫抖地站在原地。

    段思源自己都不明白他是憑著怎樣的意志力才保持住了站姿,頭皮發麻地任由身後不明來源的傢伙搭上自己肩膀,動作很輕, 卻恍若有千鈞重。

    對方不太高興, 段思源感覺得出來。

    涼氣一絲絲爬上脊背, 他喉結滾動, 試圖緩解一下喉嚨的乾渴,可這全然無濟於事。段思源又想逃, 腿軟得又逃不了,左右為難的窘狀落進了坐在廣播室門邊的人眼裡。

    “哎,”林柚挑挑眉,“要不你悠著點。”

    奈亞笑得嘲諷,“我還什麼都沒做。”

    他譏誚地上下打量著這名汗流浹背的玩家。他不過是稍稍漏出了一點氣息,就表現出如斯模樣, 要不怎麼說尋常人類入不得他的眼。

    “再說了。”

    作為諸神信使行走於世, 某位邪神向來眼高於頂, 素來看得上也就只有一位, 如今敢打她的念頭——

    他嗤笑道:“不給個教訓怎麼行?”

    段思源:“………………”

    救命啊啊啊啊!!

    內心的寬麵條淚流成了河, 他現在覺得就是留在外面被人頭氣球吊死都比這樣好多了。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他鐵定會扯著砸鎖的自己回來給個大嘴巴子。

    奈亞望望前方的廣播站,忽地笑了聲。

    “也不是不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他冷道:“以後想動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懂了?”

    段思源早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一點也不懷疑對方用得出自己連想都想像不到的手段,如今聽見第一句話頓時如獲大赦。

    “懂了懂了懂了!”他點頭點得如同搗蒜,“我懂的!”

    段思源萬萬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會盼著出局得越快越好的一天,只動了一丁點去給隊友通風報信的念頭就又含淚放棄了這個想法。

    還是老實點好,報啥信啊?各安天命吧!

    掌控區區一個不怎麼能打的人類的生死,於三柱原神而言也確如捏死一隻小螞蟻那麼簡單。段思源的身體重重栽倒在地,最後留下的只有聲含混不清的悶哼。

    他歪打正著地找到暗門卻又被淒慘地送出局,實在是難以簡單地去定義幸或是不幸——林柚不失同情地歎口氣。

    橫倒在地的那位早在紅線繩被扯斷時就沒了蹤影,奈亞長腿一邁,直接進了廣播室。

    “情況怎麼樣?”他饒有興致地問。

    他把剩下的人全當作不存在,他們可沒法無視這位惹不起的狠角色。耿清河一縮脖子,美紀也畏懼地往邊上挪了挪,饒是顧衡之前有同乘一輛車的經歷打底,此時也禁不住提防地多瞄了兩眼。

    “哦,”林柚回答的語氣卻挺輕快,“一切順利,就是得再速戰速決點。”

    如月車站最大的特點,是它獨立於尋常世界之外,連時間的流逝都有所不同——傳聞裡,那個失蹤的女生直到七年後才出現。

    這一點也體現在了這張場景卡上。當然,《盒》還無法做到讓處在同一個副本內的玩家經歷不同的時間流速,“如月車站”特殊在自身也不完全受那個十分鐘的召喚時間限制。

    但也不是說它能永遠存續下去,林柚問過老伯,後者悶悶地回答說最多撐兩個小時左右。

    他顯然巴不得只能顯現個一分鐘,可上回的自閉體驗讓他對某人的魔鬼程度有了充分的認知,萬不敢在這上糊弄她。

    放下一切不提,也即是說,她需要在兩小時內解決掉車站內的所有人類玩家。

    “本來我還在想照著我給自己下的限制,不讓你直接出手會不會有點緊張——”林柚唏噓道。

    誰能想到,他們自己上樓了呢。

    連時裝模特都說不清楚,她在這裡待了有多久。

    每每回首她一路經歷,淵就恨得牙根直癢癢——特別是被硬生生硌掉了牙、如今只剩個漏風窟窿的地方。

    最初被某個獨腳的老頭子騙上電車,謊稱這裡有人肉吃,她信了——誰能想到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樣!

    她是一口咬掉過某個倒楣蛋的腦袋,可轉眼不知哪個缺德玩意扔出來塊香蕉皮,她的恨天高踩在上面“哐當”就是一跤,後腦殼上登時就腫起一塊。

    淵氣得乾脆把自己的高跟鞋扔了光腳走,可千防萬防沒防住騷操作。她在追著倆人跑的時候,其中那個姑娘家家的,明明看上去相當無害,卻往她嘴裡塞了磚塊,偏偏她當時想也不想地一咬——

    得,牙沒了。

    後來,還是同一個人,居然偷了八尺那女人的帽子還栽贓說是她拿的,害得她被暴打了不止一頓,連爬出如月車站的力氣都沒剩下。

    最可恨的是最後連那個騙她來的老頭子都屈服了,直接把整座車站的使用權拱手讓人,當時沒能溜出去的她也被一起打了包。

    唯一還能讓時裝模特感到些許安慰的就是被困在這兒的不止她一人,還有那個可恨的“八尺大人”。

    最開始她倆還是例行碰見就互毆,時裝模特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硬是戰出了點惺惺相惜之感。後來嘛,商場這麼大地方,你一半我一半,小日子過得居然也稱得上一句安穩。

    只不過,看來今天這安穩日子是過不下去了。

    天知道那傢伙是怎麼想起來還收了這張卡,如今竟把她們差使出來幹活。

    但話說回來,既然是有別的人類來,淵還真是有幾分興趣。

    淩亂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時裝模特繞出拐角,陰惻惻地向那群傢伙一笑。

    “………………”

    哪怕是不認得她,單是看到她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尖銳利齒和齒間吞食生肉留下的血跡都足以讓人明白她的殺傷力有多大。好不容易逃命到這裡的眾人神情駭然地僵立著,直到有名女生爆出一聲慘烈的尖叫。

    以她為首的玩家們掉頭就跑,找回久違了的自信的時裝模特怪笑著拎起裙擺追在他們身後,攆得是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不要命地奔過一家又一家店鋪,他們卻在轉角和同樣竭盡全力從另一邊逃命過來的隊友們撞了個滿懷。

    打頭的那女生急赤白臉地想解釋他們正在被追趕,卻聽對方先邊往後指邊顫抖著開了口。

    “八八八八八——”

    不等他叭叭出個什麼來,順著望過去的眾人已然看見了正遙遙走來的白衣女人。

    她足有兩米多高,還戴著一頂雪白的帽子,口中不斷發出“波、波波”的古怪聲響,幽深瞳孔直直瞪著他們所在的方向。而此時,那名嚇結巴了的玩家終於完整地喊出了一句話。

    “八尺大人啊啊啊啊啊!!”

    在這一刻,身處她們夾擊之間的人類玩家們相信世界上一定沒有比這更絕望的事了。

    但現實殘酷地告訴他們——就是有!

    像牲畜一樣的吼叫聲離得近了,黑山羊幼仔用它的蹄子和像蛇似的胳膊蠕動著爬了過來。它龐大的身軀擠在走廊裡難免有點臃腫,但勝在觸手多,觸手不斷地翻弄著牆壁,爬得竟也不慢。

    “超市!”有人迅速反應過來,“超市對面還有一扇門,咱們穿過去直接跑!”

    可承受力差點的腿軟得已經跟不上大部隊了,時裝模特縱然是踩著高跟鞋也跑得不慢,她張開大嘴,和黑山羊幼仔一左一右地就又拽倒了倆人。

    “不是說每半個小時才有一趟嗎?!”不知是誰崩潰道,“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除非——”

    “除非她們本來就在這兒啊啊啊啊臥槽?!”

    廣播室裡,林柚幽幽歎了口氣。

    其實吧,他們一開始在書店所在的地下通道才正是離正確答案最近的時候,結果一刷怪就往上跑,只有剛才那玩家單槍匹馬地闖了進來。現在人頭氣球堵在樓梯口,想下也下不來了。

    註定是一樁死局。

    她看一眼牆上的掛鐘。

    半個小時到了。

    奈亞還靠在旁邊看戲,林柚抽出卡牌,決定給這場遊戲劃上句號。她往美紀眼前一晃,後者會意,“請注意,瘦長鬼影在一號口出現了。”

    人類玩家們:“………………”

    臥槽!!!

    三方夾擊,他們人手已是折損大半,有那打算拼一把衝回去的也吊在了人頭氣球的鋼索下,這會兒再來一個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也就是在下一瞬,燈光搖晃,身穿西裝的無面男人閃現在他們身後。

    烏黑觸手在他背後舞動,僅剩的幾名玩家齊齊驚叫。每個人跑到現在都是氣喘吁吁,可逼到眼前了誰還敢留在原處,紛紛撒丫子狂奔起來。

    還是有那不走運的,被瘦長鬼影瞬移至身前,觸手掐著脖子就頂在了牆上。

    “哐當”一聲,有什麼東西從他的兜裡滾落出來。

    是一小塊枕骨。

    ……?

    瘦長鬼影沒有五官的臉上裂開一條黑縫,還不等他出聲,那玩家看出他意圖,慌道:“我撿的!真是我巡邏時候撿的,還沒來得及放包裡!”

    瘦長鬼影沒再多聽他辯駁,觸手直接勾上了對方的手腕。

    那一剎那,恍如電光火石,那名玩家想起了很多。

    印象裡,好像在論壇上看到過,那次體驗活動裡,“那個女人”在的就是這如月車站。

    所以樓上才會有時裝模特兒和八尺大人,他想,應該是那時候留下的。

    有一起參加的玩家透露過,他們是每過二十分鐘放一次怪物,期間不得回頭,還得在規定時間裡找到什麼東西。

    而他們,只是出動了這些就被追得如此狼狽……

    意識短暫切斷前,唯有一個念頭徘徊在他的腦海裡。

    ——大佬和他們之間,果然有不可逾越之壁啊。

    瘦長鬼影那雙長手只稍稍一夠就撿起了這塊骨頭,他思索片刻,還是原地一轉身。再度現身時,已是在廣播室中。

    瘦長鬼影沉默地遞出了它。

    “是它!”

    隔著監控,骷髏頭都已經快喜極而泣了,如今見到實物更是差點暈過去,“終於啊,終於還有這麼一天!總算是找齊了!”

    林柚已是把背包裡那些標注過了收集進度的骨頭全倒出來,這是她早跟對方做好的約定,此時就到了踐行的時候。

    “對對對,就是這個位置!”被平放在地上的骷髏頭克制著興奮指揮道,“這根是胳膊,往上面放!”

    “知道你激動。”

    林柚彎下腰,一根根地依照著人體骨骼的位置擺放好,“還不是得慢慢來?”

    她拼上了最後一塊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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