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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陽光和煦] 銀河聯邦的星際旅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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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7:33: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斬首(五)

  精神世界的較量在現實世界裡不過是一個想法閃過的瞬間,雙方各有勝負。幻境碎裂,4人小隊立即調整陣型準備開展強攻。

  「胡拉爾本人沒有超能力,但幻境碎裂已經讓他感覺到了不對,心防加強,我們不能再用同樣的方法殺人。好消息是,他還沒意識到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們抓緊時間。」

  深藍報告完情況,精神觸角一觸即收,立即讓位給X直面指揮室的屏蔽門。晉山和芬奇也馬上按照突擊預案站位。

  艦橋入口沒有落下重型防護門,只是簡單的關著屏蔽門,需要AI完成鑑權才能通過。X五指張開對著屏蔽門隔空一抓,金屬門扉瞬間扭曲。他抬腿火速踹開變形的屏蔽門,側身讓過晉山、深藍突擊而入。

  胡拉爾尚未來得及示警,艦橋裡的人誰都沒想到會被人不聲不響地摸到這裡,毫無防備之下,被深藍和芬奇幾個點射撂倒大半。餘下的人組織起反擊,卻被晉山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

  胡拉爾眼看著大勢已去,兩指併攏在眉間劃下宗教手勢,朝著X舉了舉手裡的控制器。他一邊威脅X,一邊眼睛四處亂瞄,尋找掩護自己的掩體。

  然而,指揮中心良好的視野也造就了正中央空空蕩蕩,沒有可以躲避槍擊的地方。

  「你敢動我,我就要所有人質陪葬。你是殺人凶手,這位……不知名的士兵。」胡拉爾故作鎮定地試圖拖延時間,祈求他的部下早點發現艦橋的異常。他動作誇張地打量X,沒有看見能表明身份或軍銜的標誌,他們全身都覆蓋在單兵作戰裝備下,連臉都被面罩和護目鏡遮蓋著。

  越是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身份,越是讓胡拉爾害怕威脅不奏效。

  誰知道拿槍指著他的士兵能不能理解炸掉一飛船人質的政治後果。

  所幸面前這個重裝覆蓋下的士兵能聽懂人話,他猶豫半晌,到底沒有開槍。

  X沒有回答胡拉爾的威脅,他兩手張開,緩緩放下激光槍。

  胡拉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X的動作,心下稍稍有所放鬆。

  X犀利的目光透過護目鏡,也一錯不錯地盯著胡拉爾的神情。

  他為他彎腰放下槍的動作鬆了口氣。

  就是此刻。

  電光火石之間,X在胡拉爾放鬆的片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大腿處掏出一把傳統子彈手槍,舉槍抬手就射,一槍爆頭,一槍穿心。

  胡拉爾應聲而倒,控制器隨著身體的栽倒拋出很遠,被深藍眼疾手快地撿了起來。

  胡拉爾的身體砸在指揮中心鋥光瓦亮的地面上,鮮血蔓延開來。

  一個以神之名試圖讓世界血流成河的狂妄之徒,死得竟如此輕易。他會中槍、會害怕、會挾持人質、會死。

  「主」在人間最激進的踐行者在X面前弱小得如同螻蟻。

  X冷冷看了一眼仍在直播的鏡頭,重新舉槍,低頭對著胡拉爾的屍體打空了彈夾。

  鮮血飛濺,骨肉分離。

  他對著鏡頭冷冷說:「我是米羅皇子X,我來為所有不幸罹難的米羅人報仇。」

  艦橋內的殘餘黨羽親眼看著自己的神隕落,晉山沒有給他們什麼機會,按照任務目標擊斃了所有核心領導成員。

  芬奇最後粗略檢查一遍,確認沒有活口,立即跟隨另外三人向著預定地點撤離。

  胡拉爾原本想讓全世界看著宇宙軍如何失敗,卻最終讓全世界看著他如何被斬首。讓全世界觀看一場直播,這本是光耀塔打擊宇宙軍、攻擊當權者政治虛偽性的一次絕妙創意,但卻在宇宙軍的強勢進攻下,成了展示軍隊堅決反對恐怖主義、米羅政府絕不談判的宣傳片。

  胡拉爾一死,整個光耀塔都瘋了。

  胡拉爾的死並不是光耀塔抵抗的結束,而是新一輪暴力抗法的開始。宇宙軍因為他的死有多振奮,光耀塔就因為他的死有多仇恨。

  X的四人小隊還沒撤出星艦主幹道,就被聞訊而來的恐怖分子攔截在半路。

  雙方立即展開激烈交火。

  敵方持有重武器,4人小隊火力不足,很快被切割分散開來,被機槍掃射得抬不起頭。

  突然,主幹道另一頭也傳來交火聲,一聲又一聲的爆炸引開了敵軍部分火力,X頂住彈雨躬身躥到深藍身邊,扔出一個手雷。

  深藍埋頭尋找別的撤退路線,主幹道上雖然岔路眾多,但從艦橋出來還沒到主要通道,就已經聚集了眾多敵人。即使她和X聯手,最多能解決當前目視距離內的敵人,接下來的路線引導卻可能癱瘓,不是長久之計。

  深藍在尋找路線的間隙裡說,遠處的交火是B隊折返時弄出的動靜,他們沒有按照預案拿下戰機。

  通信器裡傳來B隊隊長的聲音:「報告艦長,頂層敵人突然放棄抵抗外部戰機,向內集結,我隊未能按計畫奪取目標戰機。後方敵人仍在追擊,已有人進入實驗室獲取原料,可能有會『侵蝕』炸彈。」

  深藍聽完匯報立即放棄上層撤離路線,說:「通過高速電梯向下走,到下層機庫去。」

  X搭住深藍的手一波爆掉敵方機槍手的頭,道:「全員撤向來時的高速電梯,B隊立即離開主幹道尋找掩體,我來開路。」

  B隊4人的定位很快從主幹道上消失,分散進入各個岔路中。X瞄了一眼終端屏幕,放開深藍的手,不再依靠她的精神通道,直接朝著向前推進的敵人甩出一股力量。

  只見圓柱形的主幹道上空氣突然產生壓力變化,瞬間形成扭曲的壓力差,又以超音速向著遠處推進。所過之處人仰馬翻,但凡是個活物,都是血濺五步,就連主幹道拐角處的牆壁都被砸出一個碩大的凹陷。

  B隊隊員對X無視敵我的殺傷能力習以為常,攻擊過後迅速向X靠攏。

  深藍共享的戰場圖中,標識敵人的紅點仍在快速接近中。8人匯合後火速奔向高速電梯,突然,深藍停住奔跑的腳步,大叫道:「自殺式炸彈!遠離高速電梯!!!」

  所有人腳下急剎,轉身立即尋找掩體臥倒。

  深藍話音剛落,高速電梯的門就在他們面前打開,炸彈頃刻間爆炸。

  「砰!!!」

  爆炸波及了高速電梯及其附近的連廊,火焰和高溫讓金屬支架扭曲坍塌,破片碎落一地,煙塵四起。

  震動過後,X甩了甩昏沉的頭,立刻清點人數。

  所幸深藍預警及時,沒人死亡,沒人重傷。

  但他們撤退的高速電梯已經被炸燬,敵人卻仍在從頂層向他們這裡聚集。

  「先退守艦橋。」X下令。

  8人互相攙扶著魚貫而去,晉山殿後看了眼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恐怖分子,突然被一處爆裂的熏香管道吸引了注意。

  那裡看上去是恐怖分子向全艦釋放熏香的地方,這樣的管道遍佈全艦,因而整個星艦內充滿了令人頭疼的熏香味。

  他用手指撥弄開碎片,一抹幽藍映入眼簾。

  他趕忙丟開碎片,大步退後,叫道:「恐怖分子在整個星艦的霧化系統中投放了『侵蝕』水溶液!」

  晉山低頭再看手指,接觸過碎片的指間已經冒出藍色的螢光,他還來不及再說話,芬奇兩步邁上前去,抽出戰術匕首就朝著晉山手腕斬去。

  「啊啊啊啊啊——!!」晉山的手腕在激光切割下宛如豆腐塊般分離開來,一聲痛苦的嚎叫過後,芬奇馬上掏出止血凝膠塗滿焦黑的斷肢殘端,拖著疼得腿軟的晉山一起往艦橋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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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7:33: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斬首(六)

  全員一進艦橋指揮室,B隊立即關閉重型防護門,炸燬艦橋內部的高速電梯,據守正門抵禦敵人強攻。

  這時X和深藍才有空查看晉山的狀況。

  所幸芬奇處置及時,「侵蝕」並沒有感染太深。X借深藍的力量為晉山止住了血肉剝離的痛苦,但也僅此而已了。

  深藍聯絡了宇宙軍編隊,恐怖分子已進入殊死一搏的狀態,現在並沒有隊伍能突破防線進行支援。藍鯨號帶領中路編隊仍在轉場途中,右翼編隊營救人質進程過半,大概算是唯一一個好消息。

  B隊隊員在再次清掃戰場時,發現了一個隱藏在破損設備殘骸裡的人。

  胡拉爾的副手。

  通過指揮中心可以看到恐怖分子動用了實驗室裡的生物武器,整個星艦變成了一個裝滿「侵蝕」的炸彈,任何試圖破壞星艦密閉性的行為都可能導致「侵蝕」在人群中爆發。

  恐怖分子們經過一定訓練,除了出戰人員,仍然留守星艦的人要麼穿上了特製防護服,要麼沿著特定路線撤退。他們顯然在想辦法通過循環系統將「侵蝕」引入指揮中心,從而不費一兵一卒拿下登陸作戰小隊。

  左翼編隊疲於應付光耀塔反撲,只能要求X減緩星艦退入小行星帶的速度。此時,即使藍鯨號進場,完成斬首的小隊不撤出來,也依然不能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局面僵持。

  X思索著退路無暇他顧,深藍試圖從副手那裡問出一點有用信息。那個副手自知逃離無望,神經質地主動對深藍說:「你以為你保管的那個控制器是真的嗎?如果你們炸掉了星艦的主推進器,人質的星艦也會『砰』地炸掉。」

  X猛然轉頭盯住他倆,示意深藍繼續問,抬腕聯繫羚羊號:「任飛,胡拉爾星艦主推進器上的冗餘電路,是否能在失去主控制器的情況下,被動觸發人質星艦上的炸藥?」

  羚羊號上很快傳來回覆:「……依照之前回傳的圖像,不能做出肯定判斷。但如果是我設計這個系統,我可以做到。建議給予更新的參考圖像。」

  X立刻試圖從操作台上導出星艦整體設計圖,被AI拒絕。他略一思索,又嘗試關閉鏈接星網的直播,依舊被AI拒絕。

  那副手滿意地看著登陸作戰小隊滿臉凝重,他怪笑著沉默下去,過了一陣,彷彿想通了什麼,又道:「實話告訴你,我們原計畫打算穿越小行星帶後直接空間跳躍到米羅。如果你們不讓星艦在預定時間內到達米羅,那麼,藏在米羅主星的17個炸彈就會在女王生日慶典上爆炸。」

  「你!」深藍怒斥一聲,舉槍指著他的頭,說:「預定時間是什麼時候?炸彈在哪?怎麼阻止?」

  面對深藍一連串的質問,副手只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一邊口吐鮮血,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星艦不進入米羅星系,炸彈的倒計時就不會停止……」

  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不行了。

  「這不可能!」費雪面頰抽搐,喃喃自語道。

  那17個炸彈是什麼時候通過什麼渠道進入米羅的?在「侵蝕」爆發之前還是之後?這場直播一轉出去,主星會恐慌成什麼樣子?

  費雪刷地站起身就要向外走,被沈曼寧一把拉住。她久久不發一言,仔細琢磨著副手的神情變化。

  副手在自知在劫難逃之後,很快對深藍說出了控制器是假的,這之間他言語間沒有猶豫,神情中充滿了報復的快感,因而這段內容很可能是真的。但接下來的一段話卻間隔了很久,顯然經過深思熟慮。他說話時的目光看向一個虛空的點,神態和說第一段話時有些微不同,如果前段內容為真,這段有可能是假。

  沈曼寧仔細思考著這個炸彈論的邏輯。為什麼副手這段話不在一開始一口氣說出來?如果他們有這個能力在米羅放置17個炸彈,那麼,如何精確控制炸彈在女王生日慶典上準時爆炸?如果不能讓炸彈提前爆炸,炸彈被米羅人發現了,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果能使其提前爆炸,那麼,在這生死關頭為什麼還不使用這個威脅手段?即便胡拉爾已死,副手應該知道如何操作。如果炸彈不可控,那麼為什麼光耀塔殘部還要撤退到「侵蝕」即將爆發的星球附近去?去阻止炸彈爆炸嗎?這與組織宗旨不符,也與他們當初佈置炸彈的目的不符。

  ——沒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個恐怖組織在生死存亡之際仍不肯引爆埋藏在敵軍核心區域的生物炸彈。

  所以,這個炸彈論應該是假的。

  費雪耐著性子看著沈曼寧的神色變了數變,終於等到她的結論:「我認為,副手的前半段話是真的,後半段是假的。」

  費雪深吸一口氣,面色幾經變換,良久後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淡淡點頭:「我知道了。」說罷,快步走到門外召集幕僚會議。

  「我認為,副手的前半段話是真的,後半段是假的。」M的聲音穿過嘈雜的戰場環境,冷靜地從耳麥傳入X等人耳際。

  M的話就像一針強心劑,給孤軍深入的8人小隊重燃了繼續戰鬥的希望。

  芬奇和深藍對視一眼,悄然達成默契。他快速撲到副手旁邊,掏出一支腎上腺素火速紮下去。

  副手抽搐著半睜開眼。

  深藍死死扣住還剩一口氣的副手,語氣殘暴地問:「炸彈在哪?誰能控制?」

  副手渾身過電般抖起來,嘴裡胡亂說著聽不清的話語。

  深藍抓緊了他,抬眼與X對視一眼,X的神色在面罩之下看不清楚,但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深藍又看了看一直在直播的鏡頭,低頭對副手又問了一遍同樣的問題。

  一股不知何來的力量如鋼刀般刮過副手的四肢百骸,從深藍握住他的部位起,那疼痛越來越劇烈,猶如螞蟻啃噬,直達腦仁。有什麼東西漸漸脫離他的控制,他痛苦地掙扎起來,嘴裡的話語也不再受自己控制,他聽見自己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剛才是騙你們的,沒有炸彈,什麼都沒有……」

  說完,他疼得暈了過去。

  深藍冷汗涔涔地鬆了口氣。

  ——米羅社會輿情穩住了,至於炸彈之說,讓行星軍去排查吧。

  X讚賞地望了深藍一眼,才有空聽M詳細分析。

  「我分析了與光耀塔有關的公司,還有他們的一些賬目資料。他們現有的科技水平全部投入到對『侵蝕』的研究上,所有先進武器裝備全部靠買,他們沒有能力悄無聲息地在米羅投放這麼多炸彈,同時還在這麼遠的距離上對它們實現控制。之前他們一直保持著電子隱身狀態,這樣的狀態下對炸彈實現超長距離定向觸發,這個技術水平和他們第一次在米羅主星外太空散佈病毒的水平差太遠了。」

  「把你的分析立即通知米羅政府,現在米羅星應該已經炸了。」X吩咐道。

  M答應了,頓了頓,又說:「沈曼寧應該也能跟我得出一樣的結論,哪怕過程不同。費雪女王肯定能處理好剩下的問題。」

  「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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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7:34: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斬首(七)

  恐怖分子又對正門發起了一輪攻擊,震動和巨響透過通信器連羚羊號那邊都能聽見,M又問:「藍鯨號還沒進場,你們如何撤退?」

  「我們必須阻止星艦逃入小行星帶,現在星艦AI拒絕接受一切新指令,要更改之前的指令必須要有胡拉爾的生物信息,而他已經死了。」X說,「所以,我準備暴力解除AI的權限,進行手動控制。」

  登陸作戰小隊也是第一次聽見X明確表達接下來的作戰計畫,紛紛側耳聆聽。

  「星艦內部充滿『侵蝕』病毒,決不能讓它完好地離開這裡。既然它拒絕停下來,那只能炸掉。我們會撐到人質解救完畢,然後我會想辦法把隊員送走,我手動解除星艦防護罩,以藍鯨號的火力,足夠送它上西天了。」

  「那你怎麼辦?」M和深藍從不同的頻道異口同聲道。

  「我不會讓羚羊號上的任何船員執行必死的任務,也不會讓米羅公民受到『侵蝕』的威脅,如果有,我會替他們承擔,這是我作為羚羊號艦長和米羅皇子必須盡的義務。」X的語氣沒有絲毫動搖,「你們照著我的安排做。」

  深藍從X全副武裝的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他倆鏈接的精神世界裡,X一如往常一樣堅定而從容,就連死神都不能讓他懼怕。

  「深藍,重新標識傳送裝置位置,我要距離我們直線距離最近的坐標。」

  深藍照做。距離指揮中心直線距離最近的傳送裝置在指揮中心向下三層靠左十五米處,也就是說,算上打通隔層之間的鋼板,從指揮中心走直線到達傳送裝置旁,不到三十米。

  「鑑於高速電梯已經被炸燬,我們需要從正門出去,向下三層,行進距離超過一公里,首先需要解決門口的恐怖分子。」深藍說。

  「誰說我要從門口出去?」X淡淡道,「我要走直線。你負責引導我控制力量,同時留意處理傳送裝置守衛,我來打通你們向下撤退的通道。」

  「現在艦上的恐怖分子火力大部分集中在門口,但即便我們能順利搶下傳送裝置,AI也很可能會拒絕我們的傳送請求。」晉山扶著手腕虛弱道。

  「肯定會拒絕。所以,我會首先獲得星艦手動操作權限,然後立刻打通通道,你們立即手動輸入羚羊號坐標完成傳送,我在這邊手動通過申請。」X說。

  「那你呢?」深藍問。

  X垂眸避開了她的目光,說:「等你回去了,再想辦法來救我吧,我會撐住。」

  一陣壓抑的沉默蔓延開來。

  這還用說什麼呢,如果AI權限被截取,手動操作必須要有人留在指揮中心,送他們走是這樣,解除防護正面迎接藍鯨號炮火也是這樣。

  右翼編隊很快傳來好消息,人質解救已經順利完成。

  藍鯨號已經進場。

  也就幾句話的時間,X暴力破壞了指揮中心的電子操作台,最深處的手動操作按鈕暴露出來,他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星艦一陣震動,AI發出一聲警告,當即下線。

  X拉著深藍走到預定位置,在她的透視下,他伸出食指在地板上空虛畫出一個大體夠人通過的圓圈,五指伸平驟然下按。只見指揮中心地板上厚重的裝甲在畫圈範圍內突然下陷,砰砰砰三聲巨響過後,三層裝甲被瞬間擊穿,煙塵散去,傳送裝置已顯露在通道那頭。

  登陸作戰小隊早已列隊等待,通道一開,B隊隊長率先打頭進入通道。沒有多餘廢話,其他人也按照戰術標準動作魚貫而入。

  深藍最後一個才走,她已經解決了傳送裝置周圍原本的守衛,但通道那頭還是傳來了零星槍聲。她最後回頭看了X一眼,只見到堅定無畏的目光,和她從未見過的溫柔送別。

  深藍轉身,邁步貼上X,悄悄踮起腳尖,吻上了他。

  X的唇上充滿了硝煙和鮮血的味道,緊抿的唇瓣透著冷硬。

  敵人數發榴彈轟開了大門。

  X一手把深藍撈進懷裡,張嘴迎上她的吻,另一手衝著敵人的來處一推,一股振動波將對手盡數掀翻。他低頭回吻深藍,但又一觸即收,這個吻短暫得不可思議,又長得像用盡一生。

  他輕輕推開深藍,示意她趕快走。遠處敵人重新組織起攻勢,再無別人拖累,X毫無顧忌地使用超能力,左手再度推出振動波後掌心向上一翻,指揮中心入口處重力瞬間改變,以他為中心豎起圓形重力牆,所有常規武器行經此處盡皆失效。

  深藍兩眼通紅地深深凝視X遊刃有餘的反擊,四周的戰鬥和爆炸聲彷彿早已遠去,唯有X吻她的瞬間那心跳聲如雷貫耳。

  一眼過後,她轉身跳進通道。

  「羚羊號坐標已確認,申請進行傳送。」

  「批准,一路順風。」

  羚羊號接回了他們的登陸作戰小隊,除了艦長。

  深藍剛剛站穩,無視圍上來的醫療組,連滾帶爬地衝向艦橋指揮室。

  艦橋裡,凌飛霜站在指揮席前,一言不發地聽著W說話。

  主屏上,胡拉爾戰艦的護罩已經關閉,但仍向著小行星帶駛去。

  「第一炮交給羚羊號吧。」W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凌飛霜乾澀地應道:「炮手準備……」

  「佐伊還在附近,有沒有機會切入……」深藍喘息著說。

  沒人敢說話。

  凌飛霜同情地看了深藍一眼。

  主炮預位,隨著凌飛霜一聲令下,炮手按下了發射鍵。

  一陣寂靜,什麼也沒有發生。

  主屏上赫然顯示著一行字:命令被拒絕。

  「橙黃?!」凌飛霜驚了。

  「X曾說,我有個人意志,我能自己做決定,而我現在的決定是:不。我不能接受X死於我手。」這是橙黃第一次拒絕執行命令,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沒有人比X更重要,我不接受除了X之外的任何人的命令。」

  凌飛霜怒了。她不希望X死,但戰機轉瞬即逝,如果因為一個AI的感情用事而貽誤戰機,那所有人的死都會變得毫無價值。「AI橙黃,我以羚羊號指揮官的身份命令你,執行命令。」

  「抱歉,您沒有權限。本命令將導致羚羊號最高長官X死亡,需要權限指令SHFIR-2398-FDJSO803。」

  凌飛霜一愣。這不是星艦AI的常規權限指令代碼。「誰有?」

  一陣沉默,艦橋中眾人面面相覷。

  良久後,深藍啞聲問:「……我有嗎?」

  「……」橙黃破天荒的沒有回答。

  ——那就是有。

  這是X的私人權限指令代碼,在只涉及他自身事務且不影響全艦安危的情況下,這些權限將無視橙黃的個人意志,繞過羚羊號的標準權限和領導集團,被以第一優先級執行。這是羚羊號艦長的私人權限,所有身在羚羊號上的人,都必須服從。這個權限除了他自己,他只給過深藍。

  「橙黃,請執行如下命令:主炮預位,瞄準敵艦指揮中心,立即開炮。」深藍說。

  橙黃沒有回答,主屏上開始顯示主炮發射倒計時。

  深藍木然看著倒計時的數字一點點減少,宛如看著X逐漸走向盡頭的一生。她對著不知身在何處的橙黃說道:「戰爭注定要有人犧牲,他決定了,我只能接受,你也是。我要決定他如何死,你要親手送他上路。他不在意是否有人會為此愧疚一生,但他給了你我有資格談一生的機會。」深藍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對這樣的人愛恨交加是嗎?但生而為人,就是這樣痛苦。」

  深藍說完,也不管橙黃作何反應,又命令道:「橙黃,請最後一次向全體參戰人員廣播X的坐標。」

  隨著倒計時歸零,羚羊號第一發激光炮所向披靡地掃過臨近空域的一切敵人,轟上指揮中心透明遮罩下的裝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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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我喜歡你(一)

  X醒來的時候,深藍趴在他床邊睡得很不安。

  她緊緊握著他的手。

  他送走他們後,深藍立時向羚羊號能接觸的一切信號接收裝置廣播了他的坐標,他也收到了。這個祈求救援的坐標位置,和他悍不畏死的部下們,挽救了他的生命。

  「X,聽到請回答!佐伊進場救援,聽到請回答!」

  第一發激光炮過後,胡拉爾的戰艦立即進入緊急狀態,佐伊穿過被炮火清空的交戰區,飛臨半球狀的指揮中心上空。

  星艦被藍鯨號主炮瞄準的警告滴滴作響。

  X被羚羊號第一炮的轟炸震得飛了出去,額角撞到硬物,鮮血直流,血液幾乎覆蓋了半個護目鏡。他在模糊的視線中抬眼望去,看見了一架熟悉的戰機伴隨著耳機中的呼叫向他靠近。

  佐伊不可能依靠機載武器摧毀指揮中心的透明護罩,在藍鯨號開炮之前。

  可他不走,佐伊不會走。

  X摘下護目鏡,一把抹掉撲面的鮮血,扣下作戰服上的全封閉面罩。

  這原本是為了應對基礎煙霧環境而配備的面罩,沒有內循環功能,不能保溫,不防輻射。

  X啞著嗓子應答:「佐伊,開啟後倉,放下空降繩,通知醫療組準備應急救援艙。」

  話音剛落,不待佐伊回答,X五指張開蓄力,對著半球狀的透明護罩緩緩張開,又立即收緊,啪,啪,啪,啪啪啪,護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產生龜裂,轉眼爆破開來。

  藍鯨號主炮出膛。

  佐伊壓低機身,在護罩破裂的一瞬間衝進艦內。強烈的氣流擾動和壓力變化使X被衝擊得東倒西歪,空降繩甩過一個巨大的弧度重重砸上他的手臂。他強忍住最後一口氣,剛把掛鉤扣緊作戰服,佐伊已在狹窄的空間內完成掉頭,轉眼拖著他飛離戰艦。

  片刻後,藍鯨號的火力到達,胡拉爾的星艦腹部中彈,裝甲完全融化;緊接著,宇宙軍編隊的火力覆蓋過來,星艦上再無平靜之地。

  佐伊快速收回掛鉤,他一路躲避著戰火向羚羊號飛馳而去,根本沒有餘力回頭去看X的狀態。

  但他知道他不好。

  沒有任何防護的暴露在宇宙空間中,哪怕只有短短一分多鐘,輻射、失溫、灼傷、燒傷、窒息,隨時能要他的命。

  「深藍深藍,我接到艦長了!」佐伊語氣急促。

  深藍的聲音從通信中傳來,激動得近乎變調:「X,X!你還好嗎?回答我?」

  深藍的廣播讓佐伊及時找到了X,可後續的艦隊集火也讓光耀塔的殘餘勢力發瘋反撲。機動戰機編隊一股腦地朝佐伊合圍而來。

  X在意識混沌間聽見深藍在精神世界裡焦急地呼喊,艱難地睜開眼睛,現實世界裡深藍的呼喚也在耳邊一聲聲炸響。

  佐伊說:「艦長,我們快要被合圍了,找東西固定住自己,我要衝出去了!」

  X蹙眉強撐著坐起,跌跌撞撞地爬到副駕駛座上,他的身體在癒合,但創傷造成的傷害讓他依舊頭暈目眩。他在鮮血迷濛的視野中緩緩透過戰機遮罩觀察戰場,有氣無力地說:「深藍,調轉羚羊號攝像頭,跟緊我和佐伊的坐標,我帶你看煙花。」

  話音未落,X抬起傷痕纍纍的手,虛弱地朝合圍而來的戰機一一指去。

  砰砰砰砰砰——

  手指掃過一圈不過須臾之間,所過之處戰機接二連三爆炸,破片和火光閃耀在寂靜的冰冷宇宙中,宛如一場絢麗的煙火。

  佐伊壓下機頭在爆炸中穿梭,更快地飛向羚羊號。

  多虧了X自身強大的自癒能力,否則他早已死於星艦爆炸中的燒傷和灼傷,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什麼疤痕都沒留下。但過度使用超能力維持生命讓他的身體極其虛弱, 加上之後無防護直接暴露在宇宙空間中,各種武器和射線帶來的高劑量輻射令他深度昏迷了好幾天,治療團隊下了幾次病危通知。

  在他昏迷的這段日子裡,他的形象在各大星際媒體上被輪番播放。他在領導小隊與胡拉爾作戰的過程中展現了軍人的英勇和無畏,同時他說話最多,卓越的軍事才能也展露無遺。哪怕他的臉藏在面罩之後,他表露身份的那一刻,也被新聞媒體拿來大肆報導,視頻被反覆播放。毋庸置疑的,他成為了銀河聯邦宇宙軍堅決打擊一切恐怖主義活動的縮影和標竿。

  X用盡力氣只微微回握住深藍的手,但深藍立刻被驚醒。

  她最初迷茫了一陣子,直到對上X清醒的眼眸。她打了個激靈,臉上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抬手狂按床頭的呼叫鈴。

  接下來就是一陣接一陣的忙亂。各路人馬輪番上陣,X經歷了好幾輪各科會診,終於緩過氣來。

  深藍卻很少出現了。

  戰役結束後羚羊號跟隨無畏號回米羅星休整,深藍除了最開始陪著他,之後除非集體探望,再沒出現過。

  X又一次從昏睡中醒來。

  他這段時間時睡時醒,作為一個重傷員來說,也許已經是很好的恢復狀態。他的治癒能力正在把他的身體推向受傷之前的巔峰狀態,但他明顯感覺到,精神狀態的恢復遠遠落後於身體的恢復。

  不是PTSD,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疼痛,充斥在腦海,在他見完各路慰問的人群後,在身心徹底放鬆的剎那凸顯出來。

  對於軍人來說,它並非難以忍受,只是時隱時現地昭示著它的存在,甚至在最初清醒時,身體上的各種機能叫囂著疼痛而令X忽略了它。

  但直到現在它依然不時作痛。

  X不會再以為這是藥物副作用了,這份疼痛明顯地干擾了他的精神狀態。

  他叫來了主治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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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7:34: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我喜歡你(二)

  主治醫生帶著好幾個專家立刻趕來,但聽完X的描述後,卻禮貌地將其餘專家都請了出去。他說:「我想,殿下您現在所遭受的疼痛並非來源於您的身體本身,而是源於您的精神鏈接。您正在受到精神鏈接另一頭的人的干擾,因而會產生這樣的疼痛感。」

  「那要如何緩解?」X問。

  主治醫生猶豫了一下,說:「實行AO鏈接切斷手術,可以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X一愣,問:「AO鏈接切斷手術可不是無害的,這樣的小問題需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

  主治醫生頓了頓,點頭道:「您知道,精神鏈接的玄妙至今無法用科學完全解釋,這份疼痛感沒人能預料它會持續多久,今後是否會突然惡化,進而影響您的精神健康。為了確保您的精神狀態永遠安全,長痛不如短痛。而且我們能保證將鏈接斬斷的傷害降到最低。」

  X靠在床頭久久沒有說話,越是沉默壓抑,主治醫生越是不安。X抬眼凝視著越來越強自鎮定的醫生,良久,他終於問道:「如果我的疼痛源於精神鏈接,那麼,我與深藍鏈接有一陣子了,為什麼這幾天才開始疼起來?如果是另一頭的人的干擾,那麼,其實是她很疼,是嗎?只要她不疼了,我就不疼了,對嗎?」

  「我是您的主治醫生,其他人的身體狀況我沒法回答您。」

  「但你卻可以在完全不知道我的Alpha的身體狀況的情況下向我提出『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X簇利的目光直射向醫生,逼得他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我們也有其他的方案,比如說……」

  「是嗎?」X冷冷地打斷他,疲憊地閉上眼,「『你們』的方案的核心目的我已經知道了。現在,你出去,叫羚羊號醫療官芬奇來見我。」

  主治醫生還想再說些什麼,張張嘴又不知道如何說。他原本可以提出的最有效的建議有人不讓他說,此刻剛好可以讓羚羊號的人來說。

  芬奇來得很快,雖然他臉上還有幾個戰場上留下的口子,但已經可以正常工作了。

  X把他的狀態和主治醫生的建議告訴了他,還把所有電子病歷都共享給了他。

  「嚴格來說,主治醫生的建議也沒有錯……」芬奇沉吟道。

  「但顯然還有更有效的方案,不是嗎?」X反問。

  「對。」芬奇點頭,「還有一個成本更低代價更小還很容易實現的方案。」

  X露出一個願聞其詳的表情。

  「你的疼痛來源於精神鏈接,這是真的;真正疼的不是你,是深藍。她正忍受著強烈的精神不適,因而這份疼痛傳遞給了你。不過這份感覺傳遞到你這裡應該不到她真實體驗的十分之一,隨著她的狀況的好轉,你也很快會沒事。」

  深藍比他痛十倍。

  「深藍怎麼了?」

  「沈曼寧才是她的主治,她的具體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但據我所知,應該是我們登陸作戰時你借她的精神通道驟然釋放了過於強大的力量,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就像一個直徑過大的硬物驟然通過狹窄的通道一樣,通道產生了撕裂,因而她會感到疼。你的超能力一貫摧枯拉朽,她要引導著你不要誤傷,總要付出代價。況且她從沒用這樣的力量殺過人,會需要時間穩定精神狀態。」

  X回憶起深藍隱忍的表情,他知道她疼,但不知道這麼疼。

  「她很能忍,直到在醫院見到沈曼寧才第一次疼得哭出來。」芬奇說。

  「可我之前並沒有直接感受到傳遞給我的疼痛,醒來之後過了幾天才發覺。她現在的狀態要怎麼緩解?」X問。
芬奇笑了笑:「既然疼痛來源於鏈接,只要你倆保持接觸,就能有效緩解疼痛。之前你昏迷的時候她一直陪在你身邊,你當然感覺不到。」

  X皺起眉頭。

  從芬奇的話裡舉一反三,深藍能守在他的床前,未必是誰關心她的精神狀態,而是要她守著他讓他盡快醒來。而現在他醒了,她就沒用了,她甚至不被允許接近他,因而除非羚羊號集體慰問,他再沒見過她。有人不允許她靠近他,甚至想騙他解除精神鏈接。

  這個「有人」連猜都不用猜,除了費雪女王不做他想。

  費雪甚至頻繁帶著某家重臣的後輩來探望他。

  看著X沉默下去,芬奇繼續道:「你的病房那麼大,在旁邊加張床讓深藍來陪著你就好了。共處一室、皮膚接觸能有效緩解不適,對你對她都好。保持一定頻率的體液交換和負距離接觸更是效果拔群,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我不建議你們嘗試。」

  X眼風涼涼地掃過他,芬奇促狹地縮了縮脖子,笑眯眯地撤了。

  X以為最先來找他的會是費雪,結果卻是沈曼寧。

  沈曼寧作為深藍的閨蜜和主治醫生,當然會知道他的需求,但她卻沒對這個有利於深藍的決定表示高興。她氣勢洶洶地找到X,說:「你可能不知道,在你養病的這段時間裡,深藍遭到了多大的區別對待。我知道貴族們有多善於體面地讓人無地自容,可深藍即便不是你的Alpha,也是一個為反恐行動作出卓越貢獻的士兵,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羚羊號停靠米羅休整,所有人都受到女王的私人褒獎,除了她。她被人有意忽視;你剛剛醒來就不再被允許單獨探望;有人授意向她展示你的追求者的優秀與不凡,意圖讓她知難而退;甚至有醫生建議她主動解除AO鏈接。而她不知道這是你的授意,還是別人的。」

  X被沈曼寧的激烈言辭說得一愣,乾澀道:「這些我都不知道,對不起。」

  沈曼寧聳聳肩,道:「誠然,你是重傷員,你不該在努力活下去之外還要管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深藍也不是什麼苦苦單戀你的貧家女,遭到不公平對待就要全世界同情。我不齒於米羅皇室因為這樣可笑的原因如此對待一位英雄,我更生氣的是,你知道這件事後,依然沒有明確的態度。」

  「你希望我有什麼態度?用最有效的方法解決我和深藍共同面臨的問題,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我不會讓我的部下流血又流淚,誰給她難堪,我會讓他十倍的難堪。」

  「我說的不是這個態度。」沈曼寧嘲諷一笑,「你要麼大大方方承認她是你的Alpha,誰敢下她的面子就是下你的面子;要麼就按照你家族的希望早日解除AO鏈接,如果深藍只是你的部下,沒人會給她難堪。」

  X啞口無言。

  沈曼寧從容站起身,邊離開邊說道:「深藍會來陪著你。我同意是出於她的精神健康考量,不是默許了你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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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7:34: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我喜歡你(三)

  深藍火速搬進了X的病房。

  她來後,X精神上的不適果然減輕,深藍的臉色也明顯好了起來。

  X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需要臥床休息,深藍連帶著也不能去哪裡。她陪著X見了許多前來慰問的米羅政要,包括時常來看望他的某位小公子。

  所有人都對深藍的身份閉口不言,言談間也當做沒有這個人存在,X也沒有主動介紹的意思,每每有訪客到來,深藍就戴著耳機自己靠在角落裡聽歌看書,只當別人不存在。

  唯獨那位小公子不一樣。

  他是某位重臣的兒子,深藍早在X醒來之前就被人有意無意地告知了他的身份和對米羅皇室的意義。他單獨來見過深藍,什麼也不說,看完就走,絲毫不想認識她。之後他的每次出現都必然有費雪女王的帶領,深藍甚至覺得他就像是大家族給X安排的相親對象一樣。

  也許,就是相親對象吧。

  唯獨費雪女王帶著他來,X第一次介紹了深藍,以「我的Alpha」的名義,將她介紹給了那位小公子。

  那人臉色變了數變,目光在深藍身上來來回回打量幾回,之後再也沒隨費雪女王出現過。

  「我的Alpha」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但隨著X第一次在貴族面前公開承認她的身份,她不再感覺芒刺在背,之前暗地裡的綿裡藏針被隱藏得更深,就連她也只能靠著精神感應才能發覺。

  沒人敢得罪X。

  搬進病房後,深藍也就第一個晚上乖乖睡在自己床上,第二晚就以腦仁疼為由鑽到了X床上,X偏偏還拿她沒有辦法。自從她來了,他確實已經不再感到不適,但她比他疼十倍,他並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疼了。

  如果肌膚相親能緩解疼痛,那她抱著他睡又有何妨。

  深藍睡在X身邊的第三個晚上,終於在夜深人靜時說起了自己的遭遇。

  這是一個潮濕的夜晚,按道理是個適合做愛的環境,但深藍實在不敢碰X。她關掉了燈,盤腿坐在床上,任由月光灑滿半身,面容隱在夜色裡看不清晰。

  X雙手枕在腦後平躺在她身邊。

  「你知道嗎,最開始主治醫生來找我要我解除AO鏈接的時候,我以為那個小公子就是你的真愛。我差點就答應了。」深藍突兀地說起了這件事。

  X默然,道:「你對我的眼光可真有信心。」

  「……他來見過我,帶著那種貴族式的居高臨下,我簡直懷疑是正宮娘娘來見小妾。」深藍說著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那麼,小妾竟敢拒絕正宮的意思?」X挑眉問。

  深藍低頭朝他綻出一個更燦爛的笑容,說:「但我想,解除AO鏈接這種事又不是出門買菜,除非你親口對我說,否則我不會信的。」即使他倆完成標記後她就承諾過,只要他想解除鏈接,她就一定配合,但她總要親耳聽見他對她這麼說,她才肯死心。

  「總算還不傻。」X輕笑一聲。

  深藍也跟著笑了,笑著笑著又沉默下去,說:「很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

  X面露不解。

  「我們之間的標記本來就不是什麼兩情相悅,後來你借我的名義擋掉各種桃花債,本就是我應該做的;可現在我卻得藉著你親口承認我是你的Alpha,才能勉強躲過某些人的針對。」

  X的臉色冷了下去,說:「如果你不是我的Alpha,本該跟其他人一樣鮮花簇擁,不必受到這樣的對待。有些人認為你的存在可能影響我的婚姻,進而影響到他們的利益,這才想方設法針對你,而我的母親不喜歡你,所以她默許了這些小動作。」

  「這些我都知道。」深藍說,「我還知道沈曼寧單獨找過你,逼你確認和我的關係。」

  X靜了一靜,才說:「我公開承認了,你是我的Alpha。」

  深藍也安靜了許久,說:「你是不是很不願意向皇室承認這個?」

  X沒說話。

  深藍繼續說道:「我大概猜得到你不想承認的是什麼。你承認了我是你的Alpha,也就等於承認了你是我的Omega,承認了你已經認可自己的Omega身份,已經同意履行Omega的義務。而一個Omega皇子沒有經過家族同意,沒有考慮過一切政治利弊,貿然將自己委身於一個什麼背景都沒有的Alpha,簡直就是一齣荒謬的三流言情劇。而更可笑的是,你還根本不愛我,卻要莫名其妙承擔家族對你的罵名。」

  「……你可真瞭解皇室老頑固們的想法。」

  深藍笑了,說:「可我不這麼認為。」

  「嗯?」

  「『你是我的Omega』這句話是事實,但在我看來,你從沒糾結過『你是Omega』這個部分,你不想承認的只是『你是我的』,對嗎?」

  X抬起頭直視深藍的眼睛,彷彿想從中看出她的真實情緒。他默認了她的想法。

  「可『你是我的Omega』難道不是出於感情中的佔有慾才會這麼說的嗎?這又不是什麼具有社會意義的定位。你是Omega,但你在我這裡沒有任何義務,教育、擇業、婚姻、生育,一切一切你都有權利也理應自己決定。在我眼裡你承認我是你的Alpha只等同於你愛我,你依舊是自由的,你只是你自己的,我也是。」深藍認真地說。

  X凝視著她沉默了許久,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說:「你的想法很特別。一般人不會這麼想。」

  在性別分工的問題上,艾瑪是一個極端,深藍是另一個極端。X從未在乎過自己的Omega身份,也曾以為艾瑪不在乎,卻沒想到她會如此在意性別階級。而遇見深藍這樣的人,卻要比遇見艾瑪更難。以深藍的論調,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打動任何一個Omega,甚至任何一個對性別意識稍有涉獵的普通人。

  包括他。

  如果說X強悍到能挑戰社會規則,那深藍就是在這些操蛋的社會規則中絕不隨波逐流的定海神針,別人改變不了她。這樣的兩人能在芸芸眾生中相遇,何嘗不是一種幸運?他們站在性別天平的兩端,卻最終殊途同歸。

  他們是同路人。

  深藍苦笑:「我會這麼想,是因為我知道自由對於你的重要性,我曾體會過性別桎梏加身的痛苦,我不會拿這些東西困擾你。」

  X想起了深藍在羚羊號上對於女性自由發展和Omega生存權益的執著,若有所思地說:「一個人不是生而為女人,而是成為女人*。 事實上,生理性別為Omega的人,最後一定會被培養為社會性別為Omega的人。整個社會的意識形態限制了Omega的社會角色。我不會僅僅因為我的亞性徵是Omega,就把一生奉獻給婚姻和生育,我是異端,而你……?」

  「我只想做一個自由自在的Alpha,即便我沒有信息素味道,也可以自信地向人承認我的性別而不會遭受異樣的眼光。你強大得不像一個Omega,我軟弱得不像一個Alpha,誰給了別人評價我們『不像』的權利?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像』個Omega,你最自由的樣子,最鮮活的樣子,就是最像『人』的樣子,也是我最喜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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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伏娃《第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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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0:10: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我喜歡你(四)

  「如果你這樣想,你就是在對抗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如果你退一步,也許你早已與你的父母和解。」X淡淡道。

  「那你為什麼不與你的家族和解?」深藍反問。自由是抗爭來的,你退一步,他退一步,前人流血犧牲才取得的權利,就這麼在沉默中被人輕易拱手放棄了。

  「怎麼和解?」X譏笑出聲,「一個男孩剛明白Omega本能為何物,最需要人引導、開解的時候,被要求男孩必須堅強不能掉眼淚,皇室成員決不許軟弱;當我足夠堅強到成為那個無堅不摧的護盾的時候,我又被要求去結婚生子,因為Omega那狗屁義務?我跟他們和解,那我要怎麼和當年受盡委屈的自己和解?」

  這樣恨意森然的X,和至今不肯向父母低頭的深藍何其相似。

  深藍的聲音低了下去:「生錯性別,就是原罪。你是皇子,連你都無法享受到自由,竟和我們這種平民沒什麼區別。」

  X沒說話。

  深藍低聲呢喃著,突然眼前一亮,激動地說:「你做點什麼吧!你現在擁有前所未有的關注,擁有前所未有的力量,你如果肯站出來,必定會有所不同。至少之後的有些人,命運能有所改變。如果不是你,那會是誰?如果不是現在,那是什麼時候?* 」

  深藍想起X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他有反恐英雄的盛名,他有米羅皇子的權貴,他若振臂一呼,即使不能一呼百應,也必定振聾發聵。如果他願意站出來,那將激勵多少人、鼓舞多少人?他們的過去已然無法挽回,但還有很多人值得更好的人生。

  深藍說著這些的時候眼裡閃著亮光,但X卻很久沒有說話。

  一片沉默中,深藍眼裡的光華漸漸散去,她自嘲地意識到,作為性別意識踐行得最徹底的組織,宇宙軍花了四代人的努力,方能看見今日的平權。她最多能鼓勵X主動反抗他的家族,但那種影響力太渺小了,等到能影響到社會風氣改變的時候,她可能有生之年都見不到。

  深藍一拉被子,也躺下來,說:「我想到什麼說什麼,希望你不要太在意。我不是你,我不能理解你在這個位置上所面臨的困境。但你永遠是我敬佩的艦長,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晚安。」

  X側過頭去,深藍已經在皎潔的月光中閉上眼睛。

  X在傷勢好轉之後馬上出院了,羚羊號上還有許多事務必須他出面處理,宇宙軍和米羅政府的對接工作也堆積如山。

  深藍在他出院前告訴了他她在費雪生死關頭知道的一切,包括她的驕傲和她對他的愛。X聽完很久沒有說話,之後,他主動和費雪女王進行過一次長談,具體內容誰也不知道。那次長談之後,女王決定公開給予羚羊號所有全程參與「侵蝕」阻擊的船員褒獎,並向X授予寒霜之劍。

  米羅社會輿論嘩然。

  寒霜之劍是米羅歷史上一位著名軍事領袖的佩劍,在他隕落之後,這把劍成為了重要軍事場合的儀式劍。將這把劍授予X,意味著米羅皇室將他視為戰神,承認他對於米羅軍事力量構建的重要象徵意義,也意味著今後米羅一旦出現危機,他必須犧牲一切保衛米羅。

  深藍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回覆學校通過軍部轉發的質詢函。學校對羚羊號的臨時任務變更表示關切,再三叮囑她和沈曼寧匯報自身處境,並希望她們盡快返校。她再三斟酌用詞,最終也只能按照學校的要求辦事。她劈裡啪啦地敲完回信,又接通個人終端聯繫X,打聽他是如何說服女王放棄給他相親的。

  X很快回覆信息,是一條語音,從背景音裡能聽出他那邊很忙。他說:「我沒有試圖說服她,我只是問她:『你需要一個淹沒於政治聯姻的皇子,還是一個激勵國民奮發圖強的戰神?』」隔了一陣,他又發來一條語音:「我和我母親的目的是一樣的,我們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米羅政權穩定、人民幸福安康,我願以血肉之軀鑄成鋼鐵長城,而她希望我用Omega的婚姻綁住米羅最大的軍事派系。用婚姻換安定的皇子公主可以有無數個,而用盛名禦敵於千里之外的軍人,只有我一個。」

  原來如此。

  深藍不知道的是,X與費雪女王的長談中還提到了她。費雪女王哪怕接受了她的兒子不會如皇室傳統的Omega一樣生活,卻仍希望X能有一個「歸宿」。所謂歸宿,即便不是一個典型意義上的Alpha,至少也是門當戶對的天潢貴胄。唯獨不能是深藍這樣沒有家世沒有背景的愣頭青。X卻告訴她,銀河聯邦數以萬計的豪門世家裡,要找到家世背景和他門當戶對的人不難,但要在這茫茫人海中找到與他精神契合的人卻有如大海撈針。他在他的旅途上遇見了靈魂伴侶,他們結伴而行,從未放棄彼此,這樣的幸運比那「歸宿」珍貴得多。

  X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少有地主動握住了費雪的手,就連一貫冷厲的眉眼都軟化下來。掌心傳來的溫度讓費雪意識到,這已經不再是她當年目送遠去的少年了,這個少年已經長大成人,他的手掌已經能完全包裹住她。她能感受到他指間傳來的深深情誼,那是在他精神世界裡從未有過的觸動,他學會的所有溫柔、軟化下的所有倒刺,都是源於他的靈魂伴侶。

  靈魂伴侶。

  要有多大的勇氣和幸運,才敢說出這樣的詞。

  費雪突然對探究X與深藍的關係感到意興闌珊。

  她的兒子長大了、堅強了,再不肯輕易袒露心扉了,他朝著目標一往無前,唯有遇見深藍,方肯停下腳步回頭一顧。

  他在等她追上他。

  前路荊棘叢生,她的兒子不懼一人獨行,旁人皆畏首畏尾,唯獨這個女孩子,血流一地也要努力追上他。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她不相信深藍,但她從未懷疑過她兒子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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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瑪‧沃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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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0:11: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我喜歡你(五)

  授劍儀式那天是個萬里無雲的日子。

  米羅皇室公開直播了這場儀式,整個特米拉廣場上擠滿了前來觀摩的人群。

  最先開始的是紀念陣亡將士的悼念儀式。空曠的廣場上整齊排列著許多棺木,隨著肅穆的音樂聲想響起,禮兵整齊劃一地捧起棺木前的衣冠,將其鄭重地放入棺木之中。在幽冷宇宙中陣亡的英靈大多沒有遺骸留存,生前的衣物就是他們留在這個世間的全部。數百具棺木同時合上的聲音迴蕩在廣場上空,在人們壓抑的哭聲和嘆息聲中,所有棺木被一一運送至烈士公墓。

  緊接著是羚羊號全體船員的表彰儀式。這不是宇宙軍的官方表彰,僅僅來自米羅政府。凌飛霜代表羚羊號接受了表彰,星艦管理層上台一一與女王握手。深藍自然沒有資格上去,她和羚羊號眾人一起站在下面,迎著耀眼的陽光遠遠望著台上的人們。凌飛霜接下勛章的那一刻,廣場上響起歡呼聲。深藍回頭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看不清臉,但這就是他們不惜犧牲一切保衛的人,為了他們能享受歡笑和淚水,他們無數次冒死前行。而現在,人們的臉上始終洋溢著向上、向尚的熱情,絲毫看不出「侵蝕」肆虐的陰霾。

  真好。深藍想。一切陰霾已經過去,未來總會更好的。

  最後一場儀式是X的授劍儀式。

  一個身著米羅皇室傳統服飾的高挑身影緩緩走上封禪台,驕陽模糊了看客的雙眼,人們看著那個剪影步履從容地登上神聖的祭台,脊背挺直,如刀如劍,沒有猶豫,沒有怯懦。那個身影微微低頭接受祭司的祝福,復又挺直腰桿聆聽女王的教誨。

  深藍突然有點恍惚。從她踏上羚羊號到現在站在X的母星上,時間彷彿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再回憶起學校裡平靜如水的時光,竟恍如隔世。

  一次星際旅行,讓她收穫了戰友、收穫了經驗、收穫了成長、收穫了愛。

  而此刻,給她助益最多的人正站在高高的頂峰接受屬於他的榮耀。

  她和羚羊號上的許多戰友一起站在特米拉廣場上洶湧的人群裡,極目遠眺正前方的高台。

  她極力想要看清羚羊號艦長最輝煌的時刻。

  然而,其實什麼也看不見。

  畢竟太遠太遠了。高台上的人就像黃豆那麼大,不借助周圍巨大的屏幕轉播,真的什麼都看不見。

  深藍看著屏幕上X被放大了無數倍的臉,心裡有些惆悵。

  X此時此刻站在那裡,無論何種榮耀加身,都意味著他嘗試與他生長的家族和解,與他的母親和解。他接受封號的同時,也意味著他扛起了保衛米羅的責任,他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參加深空探索一去幾年杳無音信了。

  深藍抬起頭,努力迎著陽光眺望。X站得太高太遠了,觸不可及。堅硬如X最終仍然選擇了與家族和解,而她的生命如此短暫,她還有多少時間和父母、和過去的自己較勁?

  人不可能永遠原地踏步,她的父母不會退讓,那只有她試著與他們和解。她終會回到學校,取得應有的學位,然後她會回家跟父母訴說這趟旅途裡能說的一切,試著讓他們理解,她做出的一切選擇都不再只是慪氣。

  這趟旅途結束,X和羚羊號的一切對她來說將變成歷久彌新的回憶,而他們和大學生深藍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如果這就是這趟星際旅行的結局,那她還欠自己一個鄭重的交代,還欠那個對她幫助良多的男人一場告別。

  高台上的祭司詠唱著古老的頌歌,歌聲中蘊含著勃發的力量和雄壯的希望,藉著米羅人天生具有的精神力量飄蕩在廣場上空,感染著飽經苦難的米羅人。在悠遠的頌歌裡,X單膝下跪,費雪女王為她的兒子戴上了象徵戰功的羽毛耳飾,並珍而重之地將古樸的長劍交予他手。

  廣場上歡聲雷動。

  大屏幕裡X的面容平靜如水,耳邊豔麗的羽毛讓他的面容顯得剛毅又冶豔。他站直身體轉身面向廣場上的人民,禮節性地揮手。

  X佩戴上長劍,在漸漸安靜下來的歡呼聲中開始致辭:「各位同胞,今日我站在這高台之上,我深知這功勛不是我一人掙的,正如你們今日享受的和平不是我一人掙的。讓我們再次為在此次行動中犧牲的132名米羅軍人和在正面戰場、敵後戰場犧牲的487名銀河聯邦宇宙軍人默哀一分鐘。願英靈永存。」

  默哀之後,X深吸一口氣,說:「你們視我為英雄,因為我曾為你們而戰。此時此刻,我站在這裡接受榮耀加身,我必不能白白享受這份光榮,我必須思考,我今後為誰而戰。——我為人民而戰。當然。」

  「如果我是英雄,我不希望有戰爭。我希望手中的劍就此腐朽,槍口從此插滿鮮花。我問我手中的寒霜之劍,如果沒有戰爭,我還能為你們能做些什麼?寒霜之劍回答我,我不僅要阻擋炮火於星系之外,更要讓人民空前團結,讓每個人都心懷希望,可以享受平等自由的社會環境。」

  「我的一個部下曾問我,我是否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一個Omega。你們視我為英雄,米羅皇室血脈綿延數千年,但你們的英雄依然沒有資格繼承王位;你們的英雄如果不是服役於宇宙軍,這個年齡在米羅行星軍中爬上艦長的位置會遭受無數流言蜚語。我做錯了什麼嗎?我只是生錯了性別。在米羅的很多地方,男性沒有權利繼承土地,男性獲得高等教育需比女性付出更大的努力,男性的平均工資比女性少三成……還有那些尚未出生就被性別選擇抹殺的胚胎、那些因為貧困而把受教育權讓給Alpha孩子的Beta和Omega們、那些尚未成年就要結婚生子的Omega們,他們又做錯了什麼?」

  「如果我是英雄,那我此刻要為人民而戰,為至今仍在遭受現代社會性別藩籬奴役的人民而戰,為Alpha和Omega能平等相處自由生活而戰,為男性和女性自由選擇職業而戰,為14歲的女孩可以玩賽車而戰,為18歲的男孩可以喜歡草莓醬而戰,為每個人能自由表達本心而戰。」

  「你們視我為英雄,是否願意與我一同戰鬥?我以血肉之軀護你們不受戰火洗禮,請你們與我一起為米羅社會進步、全體同胞共享社會改革發展成果而戰;讓所有犧牲的軍人保衛著一個永遠向前的美好社會,讓所有活著的人永遠嚮往明天。」

  「最後,願死者有那不朽的名,願生者有那不朽的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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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戈爾《飛鳥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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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0:11: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我喜歡你(六)

  X的一席演講讓他再度登上銀河聯邦媒體的各大版面,議論蜂擁而至,米羅皇室也一片嘩然,他從封禪台一下來就被各種人包圍起來,就連羚羊號高層都見不到他。

  深藍在金宮悠長的走廊上等待著X回來。

  她醞釀了很久要說的話,在心裡刪刪改改的計算著這些可以不必說,那些可以不必說,算到最後,以他們現在的關係,似乎什麼都不必說。

  他竟然真的聽進去了她的話。

  沈曼寧靠在走廊另一側,雙手環胸,陪深藍一起等著。

  走廊盡頭遠遠走來許多人。

  X走在最前面。純白的對襟禮服,金色的滾邊和綬帶,腰間的劍,腳下的長靴,耳邊流光溢彩的羽毛耳飾。他依然平靜的神情。

  到底是銀河聯邦所剩不多的君主制行星,皇室血脈所孕育出的孩子舉手投足間自成一脈,無論軍隊裡打磨多少年,至少在這座宮殿裡,他是無可挑剔的皇子。

  X也看見了顯然是在等他的兩人,停在了他們面前。

  「怎麼站在這兒?」X問。

  沈曼寧瞥了眼深藍,沒答話。

  看著X背後的眾多隨從,深藍頓時流失了大半勇氣。她醞釀好的許多情緒並不適合在這樣的場合裡說出口。

  但是有些話遲早要說。

  「我有話想跟你說。」深藍微笑著說。

  X疑惑地看了看她,揮手讓隨從退到十步之後。

  深藍的笑意更深了,道:「恭喜你加封的人多如牛毛,不缺我一個,但我專程來恭喜你與家人和解。」

  「謝謝。」X等待著深藍的後續。

  「我是來跟你表白的。」

  X一怔。

  沈曼寧無奈扶額,對深藍這種醞釀了如此之久還是這麼沒情調的表白深感無奈。

  深藍也沒理會兩人的反應,自顧自說道:「我喜歡你。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並且我配不上你。」

  X無言。

  「我也許不那麼正式地跟你透露過幾次,但這次是我最正式地向你表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從你決定接受封號開始,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該與父母和過去的自己和解。我的父母等了我太多年,我不肯正視矛盾太多年,而現在,我決定了,我要嘗試去改變。我之所以這時候告訴你,是因為從此之後我再也不能像當初在羚羊號上一樣全心全意地輔助你、配合你,與你一起戰鬥。而今後的我,對你的喜歡,再也不可能比此時此刻更多了,因為我還要把精力分給曾經被我擱置的夢想和計畫。」深藍朝X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想讓你知道,我在此時此刻全心全意地喜歡著你,而今後,讓我們在自己的人生裡閃閃發亮。」

  X默然,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應深藍的告白和告別。

  「別為難了,我說這些是成全我的一段感情,別拿這些困擾你自己。」深藍見到X意料之中的反應,眼眶一熱,卻也沒有眼淚。

  X輕嘆一口氣,道:「照你這樣說,我喜不喜歡你根本不重要。無論我如何回應你,你已經決定好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了。」

  深藍想了一想才答:「是的。你的回答並不重要。即便你喜歡我,考慮到你的家庭你的責任,以及我的輻射病,我們有好結果的概率極低。況且我認為你會喜歡我的概率並不高。既然如此,不如就此了結一段綺念,然後彼此鼓勵在其他方面走出更優秀的人生。」

  「可是你來問我,總還是想著,萬一我回應你了呢?是吧?」

  深藍嘆笑:「是啊,萬一你也喜歡我呢。所以我還是鼓起勇氣說了。而我剛才已經知道答案了。」

  「可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這不就是答案嗎。」

  「不,當然不是。」X眼裡含笑,「我與家族和解不表示我放棄了自己在宇宙軍中的一切,我熱愛自己的職業,熱愛自由。你的病症對我來說,不是問題,只要你能悅納這樣的自己。既然此時此刻你把感情拋向了我,與其多年後再去尋找已經釋懷的你,不如現在就接住這一切——我願意跟你試一試。」

  ……咦?

  深藍愣了。

  「我的答案是,我也是。」

  ——我喜歡你。

  ——我也是。

  沈曼寧終於鬆了一口氣,悄悄發出一聲歡呼。她在深藍背後猛地拍了一把,深藍這才回過神,順勢撲向X。

  X張開懷抱擁住了淚盈於睫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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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8 00:11: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歸途(一)

  可能只有深藍自己沒想到,X會接受她的表白。

  X和深藍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他不需要誰的幫助就可以走得很遠,但無意中發現深藍這個同路人,還是忍不住高興。與他比起來深藍太弱小了,但她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從不曾妥協。深藍永遠支持他,用盡全力陪伴他,絕不讓他獨自面對侮辱搆陷;他也事實上同樣陪伴她如此走來。

  X在深藍表白的那一刻也許還沒下定決心,但深藍表示要離開的那一刻,他卻捨不得放手。他意識到深藍不是他的,她不會永遠追隨著他,她也有自己的人生,離開他她依然可以有下一段感情。

  這時他才意識到,他喜歡她。

  她追到他了。

  羚羊號的第一男神,竟然被最後來的一個新兵追到了手。

  深藍做夢都要笑醒。

  可相聚之後就是別離,世事多如此。

  反恐戰役結束後,羚羊號重新整裝待發。全體現役船員立即返回銀河聯邦宇宙軍軍部述職,臨時徵召人員就地解散。

  原來學校會發質詢函,是早已知道消息。

  X順便把深藍和沈曼寧送回了太陽系第一主星。

  羚羊號緩慢減速,即將進入衛星宇宙港。

  橙黃突然說:「此處坐標即是當初解開M信息的秘鑰。」

  ——那個星光如瀑的地方。

  深藍馬上跑到舷窗邊向外望去,果然,漆黑的宇宙中原本週圍一片黯淡,但一進入這片星域,周圍立即閃動起耀眼的星光,明明滅滅宛如銀河落九天。深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瑰麗的景色,激動得臉都貼上了舷窗,狂喊沈曼寧來看。

  可身後明明站著人,卻沒有動靜。

  深藍回頭,只見沈曼寧向著窗外又哭又笑,想說什麼,卻驚動了眼眶中的淚水,大顆大顆的眼淚突然砸下來。

  深藍手足無措,抬眼又看見被她的驚嘆召喚而來的X和M,驟然瞭然。

  M第一次見到沈曼寧哭,驚訝地遞上紙巾,問:「你怎麼哭了?」

  沈曼寧回頭,深深凝視著這一模一樣的容顏,只是當初的悸動不再,所有約定只剩她一人記得。她道:「我的英雄來見我了。」

  深藍和沈曼寧回到了學校,拿著羚羊號開具的實習證明,順利取得了學分。

  X重新帶領羚羊號接受新的任務,基於保密原則,他僅僅跟她說了大概要去多久,從此杳無音信了將近一年。

  這一年間,深藍收到了一封從首都星輾轉而來的電子信函,密密麻麻的轉運記錄和審核記錄顯示出它經歷了多少道門檻才送到她的個人終端上。發信人是凱瑟琳,發信地就在藍星。

  信裡,凱瑟琳說,她將之前營救的政治難民們送到了藍星,希望在這個具有最活躍最多樣化宗教環境的星球,他們能嘗試重新融入世俗社會。然而,他們打算起訴X,具體內容不詳。羚羊號已然重新進入保密狀態,凱瑟琳通過星際救援組織也無法聯繫上X,希望深藍務必轉告。

  深藍讀完信,仔仔細細閱讀了所有轉運記錄,果然在投遞給X時被系統拒絕了。凱瑟琳做了許許多多嘗試才聯繫上深藍,就連這封信都是通過銀河聯邦宇宙軍軍部繞了一大圈才轉到她手上。

  她想了又想,原文轉發了凱瑟琳的信,在個人終端上輸入了一串地址序列號。這封信會被轉到羚羊號上,標記有艦長私人鑑權信息,應該會比凱瑟琳自己聯繫快。深藍毫不擔心幾個跳樑小丑能讓X傷筋動骨,她猶豫一下,又補充寫了一句話:「我想你了,我希望我的畢業典禮上有你。」

  信件發出,毫無意外的石沉大海,沒有回覆,也不可能有回覆。

  這一年的畢業季與之前的五年十年沒有什麼不同。

  接天蓮葉映照著耀眼日光,粉色的荷花鋪滿池塘,樹蔭裡的蟬鳴吱吱呀呀,天藍得彷彿洗過,風裡都是夏天的味道。

  深藍身著學位服坐在大禮堂裡,主席台上沈曼寧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正在發言。沈曼寧的優秀讓人過目難忘,她以「侵蝕」為研究對象寫的幾篇論文屢屢刊發核心期刊,還沒畢業已有幾所研究院向她投來橄欖枝。

  深藍也順利申請進入宇宙軍深空艦隊,只等幾個月之後報到。

  沈曼寧發言結束後,率先從校長手中接過學位證書,緊接著所有應屆畢業生一一走上台去。

  深藍接過學位證書後歡快地拉著導師合影留念,又和同班同學一起舉著個人終端自拍,盡情享受這學生時代的最後一刻歡愉。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人群總會散去,導師也在合影之後離開,沈曼寧有自己的導師和同學要聚會,最後就剩下了深藍一個人。

  即使晚上大家會一起聚餐,但從整整齊齊的一群人到漸漸零落的一個人,回宿舍的路上走著走著最終只會剩下自己。

  深藍百無聊賴地晃蕩著學位帽上的流蘇,一邊走一邊打算接下來的計畫。她就是衝著X所在的部門提的申請,不知道她報到的時候他回來了沒有。荷塘邊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拍照,深藍索性也加入人群,背對豔陽與荷塘,想把自己學生時代最後的影子框進相框裡。

  她剛剛舉起個人終端,就從屏幕中看見一個高挑的身影。陽光照在屏幕上看得不甚清晰,她驟然轉回身,迎著熱烈的光影極力看清那向她靠近的人影。

  人影終於走到她面前,撥開帽簷上擋住她臉的流蘇,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好久不見,深藍同學。」

  深藍「哇」地大叫一聲,雙臂環上男人的後頸,拉下他的頭主動吻了上去。

  在校生深藍變成了畢業生深藍,X雖然錯過了她領學位證的那一刻,但好歹陪著她度過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男朋友特地回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深藍之前想都沒有想過。

  但X不僅僅是為了陪她而來。

  深藍應徵的部門確實和X是同一個,甚至於,X就是她第一個任務的直接領導。

  深藍知道,這將又是一次遠行,而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父母了。

  她原來的計畫是在報到之前,回家住一段時間,嘗試同父母解開多年的心結。

  而X竟然主動說想要陪她一起回去。

  如果說回家見父母在深藍眼裡原本是一次艱難的嘗試,那有了X的陪同,也就沒有那麼可怕了。X曾說會做她的後盾,當她有了同路人,前路既是險灘,也將是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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