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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吉兆貴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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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7 00:39: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用美食換兵權

  金州衛西臨渤海,東臨東大洋,因此這裡近海的村落大多靠海維生,離得遠的陸地就種些蔬菜果樹。

  當地氣候四季分明,不過當他們來到這裡時已近夏末,天氣倒是涼得很快,兼之風大,馬車裡的女眷早就穿起了披風。

  衛所所在的金州城只是一座土城,卻是海上通往東北的必經之路,雍承志及雍昊淵一看這城的規模不小,但城牆竟如此不堪一擊,齊齊皺起了眉。

  不過人生地不熟,他們並沒有多說什麼,雍承志決定先帶著七、八名親兵領頭,後面跟著向冬兒的馬車,雍昊淵則帶著七、八人殿後,準備進城。至於其餘兩百多人,他們先安排在城外的小村落之中,他們先來看看金州衛的情況。

  金州城位置偏遠,物產不豐,平時來來往往也只是些小商販,只有特定時期會有大商賈來收些漁產乾貨,所以即使雍承志等人已經極力低調,但這麼一大群人還帶馬車,仍是非常惹眼。

  城門的守將態度不遜,雍昊淵看到士兵收了不少進城商旅給的賄賂,輪到他們時,守門的士兵一副沒錢就不給過的樣子,著實令人厭煩。

  「放肆!」雍承志大罵一聲,亮出了晉王的令牌,原以為對方會嚇得屁滾尿流,想不到那名士兵仍然態度相當高傲。

  「你說晉王就晉王?那我還說是玉皇大帝呢!總之要進城就要有路引,而且還要有……哼哼你們也知道的。」他居然還伸了伸手,索賄得正大光明。

  雍承志頓時有些傻眼,憑他的身分,何時需要路引那樣的東西?

  在京城和北地,他都是靠臉進出的,甚至以往趕路至北地時,進城前每座城裡的官吏早就打聽好他來的時刻,早早在城門口等待,好吃好喝地侍候著,這個金州城的守門士兵簡直忒沒眼光。

  雍昊淵策馬上前,淡淡地道:「金州衛屬遼東都指揮使司,如今遼東沒有指揮使,你們作主的人是誰?叫他出來。」

  「作主的人……你說陳千戶?咱們千戶大人是你想見就見的嗎?你什麼玩意兒?」士兵還真和他們槓上了,不拿點好處不鬆手似的。

  然而城頭上的士兵想的卻與守門這人不一樣。守門這人是陳千戶的心腹,平時城門口得的賄賂,大多都上交了陳千戶,所以很是得勢,造成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陳千戶本人更是個眼光短淺的,總覺得天高皇帝遠,在這金州城裡作威作福,根本也沒人管得了他。

  然而眼下這十幾個人,看起來儀表不凡,哪裡是以前那些被派到邊荒視察、不上不下的草包官吏能比的?所以城頭上的士兵聽到他們自稱晉王後,偷偷派了個人先去和陳千戶稟報了。

  陳千戶聽了,思索片刻,想起前幾個月不就有那麼個旨意傳來,說晉王要被流放到他這小地方來了?

  如果晉王是要來兼任遼東指揮使,他自然會費心巴結,但這次晉王可是被流放,也不可能帶兵來,而他自己手下可是有一千多人聽他號令,他怕什麼?想來這裡享福,讓他這個千戶侍候著,門都沒有!

  陳千戶井底之蛙當久了,便小覷了一個親王擁有的實力,在城外的三百名晉王精銳,每一個都能殺他千戶底下的小兵幾十個,何況晉王雖是被流放,可沒有被奪爵,又豈是他一個千戶可以欺負的?

  陳千戶慢吞吞地來到城門前,只見晉王等人與城門守軍僵持不下,聽到晉王的人堅持要見他,他便擺足了大官的架子,帶著二十幾個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是誰說要找我?」

  守門的士兵見陳千戶來了,連忙一臉諂媚地湊過去。「千戶大人,這群人沒有路引想進城,還說自己是晉王哩!」

  陳千戶懶洋洋地看了雍承志一眼。

  只這一眼,他在雍承志心中已被判了死刑,只是雍承志初來乍到,即使想發威也得摸清楚情況再說。

  「這位是晉王爺?」陳千戶也是擺出一臉不信的樣子。

  雍承志又將令牌拿出來一次,陳千戶的態度才稍微改變,不過也只是稍微,言語中的那種怠慢仍顯而易見。

  「唉呀!王爺您總算到了啊,可叫卑職一陣好等。」陳千戶裝模作樣地罵了那個小兵。

  「就你這個沒眼力的!晉王爺尊駕,你竟然不認得?給我滾回去看門!」

  那名小兵唯唯諾諾地受了,卻也沒受到懲罰,居然還嘻皮笑臉的回去,雍承志的臉更沉了。

  「王爺,卑職早已將您在金州城的住處備好,馬上就帶您過去。」陳千戶說完便走在雍承志的前面,竟是示意雍承志跟著他,至於其他人,甚至是世子雍昊淵,他都沒多看一眼。

  雍承志從小到大可沒受過這樣的對待,這個陳千戶倒是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體驗,陰沉的臉上居然慢慢露出笑容,就像他面對敵國的軍隊時露出的笑容一般,那樣的殺氣騰騰。

  一路上盡是些土房瓦房,代表這裡實在不富裕,不過行人倒是不少,販夫走卒,商鋪酒樓林立,熱鬧的景象讓一直沉默不語的雍昊淵有了些盼頭,他來到東北就是想建立私軍,如果連基本的人口都沒有,還談什麼軍隊?

  不一會兒,馬車到了一座小院子前,陳千戶說道:「這便是王爺未來的居所了。」

  雍承志一看這門面,知道頂多只是個三、四進的房舍,連他以前晉王府的一個院子都比不上,不由面沉如水。

  他的小廝見狀立刻說道:「王爺的居所,豈可如此寒酸?」

  陳千戶誇張地叫了起來。「這可冤枉小的了!王爺,這金州城裡可窮的很吶!這樣的一戶已經算是金州城裡數一數二的院子了,您要是嫌棄,那是真沒地方給您住了。」為了表明自己已經盡力,他還加油添醋地解釋道:「王爺您別看咱們金州城土地遼闊荒涼,其實那都是有主的,總也不能在上面亂蓋房子不是?」

  言下之意就是愛住不住,他反正已給了房子。

  雍承志忍不住想直接拿刀砍了這沒眼色的東西,卻被雍昊淵拉住了手,微微搖頭。

  陳千戶見他有氣發不出,還以為堂堂王爺也要在他面前忍氣吞聲,不由更加得意起來,將雍承志等人扔在這裡就大搖大擺的離去了,甚至連個服侍的小兵都沒派過來。

  雍承志冷道:「這房子是金州城數一數二的院子?我們一路行來也是不乏高門大戶,竟拿這小院子糊弄本王?」

  「先留著他的命,不過是隻小蝦米。」雍昊淵淡淡回道:「看他能弄出什麼花招。」

  算是暫時接受這個說法,雍承志領了眾人進院子,雍昊淵也從馬上下來,換成了輪椅。向冬兒在車裡聽了一路,早就受不了,等車子一進院子,她不待人扶,馬上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然而,就在她剛踩到地面的時候,就聽到匡啷,接著是砰的一聲重擊聲,馬車的輪子居然脫落了一個,車廂就這麼歪在了一邊,把還在裡頭的翡兒翠兒與李嬤嬤摔得七葷八素。

        一車的人就只有向冬兒一個沒事,幾名親兵的臉忍不住抽了幾下,趕緊上前幫忙,雍昊淵也顧不得這陣子與她的彆扭,將她拉到了身旁。

  「你沒事吧?!」

  「我沒事。」向冬兒也是有些嚇一跳,平時表情靈動的臉蛋都呆了。

  「沒事就好。」他鬆口氣,伸手想揉揉她的臉,確認她真的沒事,但手才伸到一半,便僵在那裡,最終仍是收了回來,同時臉上的神情也恢復漠然,隨即轉身推著輪椅進屋。

  向冬兒眼睜睜地看著他情緒上的轉變,最後居然不理她了,不由惱得咬牙切齒。

  「看你再裝!明明有事卻不告訴我,這樣逃避很好玩嗎?總有一天要你好看!」

  陳千戶給的是一座四進的宅子,幸而雍承志帶進金州城的人不多,勉強住得下。

  他自己住正房,雍昊淵及向冬兒住東廂,西廂房則是讓翡兒翠兒及李嬤嬤住了,剩餘的侍衛小廝們就住到大門旁一整排的倒座房,屋後原本該給閨女住的後罩房則空下來另做他用。

  向冬兒原本就沒什麼世子妃的架子,吩咐眾人灑掃庭院及屋子,翡兒翠兒去收拾整理屋中的細軟,至於她則帶著李嬤嬤上街採買,一屋子的人等著用膳呢!

  東北的民風比京裡又更開放,加上向冬兒是出嫁的婦人,不講求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橫豎後頭還跟著兩名侍衛,便好生生地逛了一回市集。

  今日並非趕集日,不過金州城原就是自給自足的地方,所以商販也不少,只是式樣並不多,向冬兒好奇的詢問幾個小販,大夥兒都說城裡的東西沒有城外那些小村落的特產多,想吃地道的口味還是得出城才行,她便留了個心眼,總有一天要到金州城外看看。

  最後她採買了黃豆、大米、麵、臘肉、豬肉、雞肉、雞蛋、青菜、白菜、木耳、蘑菇等基本食材,也因此處靠海,水產豐富,還買了些魚蝦和乾貨,最後添購了些醬料、鹹菜和鹽巴,讓侍衛們去借了一輛板車,弄了滿滿一大車推回府內。

  回府後,拉著翡兒與翠兒進廚房,幾個人趕忙燒起飯來了。

  先煮了一大鍋白米,讓翡兒去揉麵做些饅頭,翠兒則是處理起麻煩的魚蝦,該去鱗的去鱗,剝殼的剝殼,再將內臟除去清洗乾淨。李嬤嬤和向冬兒分工合作切著菜肉、調製醬汁等等,一次要煮近二十人的飯,可是個大挑戰。

  不過向冬兒忙得起勁,以前待在侯府是沒得煮,餓得發慌,後來到了王府是餐餐有人煮,她閒得發慌,現在自己動起手來,腳踏實地心安理得,她才覺得是個過生活的樣子。

  她將豬肉煸出油,再放到陶鍋裡加入醬油,與大蔥、大蒜、辣椒、八角還有泡過的黃豆一起燉,一個時辰之後便能成為又油又香的燉豬肉,搭著大米飯都能吃上好幾碗。

  臘肉、蒜苗與雞蛋一起炒,讓那些男人用饅頭夾著吃,雞肉炒了一大盤木耳雞丁,烤了雞腿,雞架子拿去煮湯,還放了好些蘑菇,打了蛋花,剩下的木耳加醋和芫荽做了涼菜,煎魚及蒸魚各一式,蝦子魚塊則與白菜還有些鹹菜燉在了一起,放了一大匙豬油與油渣,增添香氣。

  這裡物產不豐饒,能煮出來的都是些簡單的菜式,調味也不多,卻益發顯得美味。好不容易菜都下鍋了,就等著那些燉煮蒸的東西一向冬兒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有心情與李嬤嬤聊天說笑。

  「這樣該夠大夥兒吃了。」向冬兒偷捏起一塊涼拌木耳,入口又酸又香,好吃得瞇起了眼睛。

  「瞧你這壞模樣,也就世子受得了你。」李嬤嬤笑罵了一聲,她雖是教養嬤嬤,可是自從向冬兒嫁入王府後,已經很久沒訓話了。

  「明明他才壞呢!」向冬兒皺了皺鼻子,想到他這陣子的陰陽怪氣就來氣。

  「唉,你們小倆口是怎麼了?這一路上盡是橫眉瞪眼的。世子身子不便,又是被流放到這邊荒之地,心情必然受了影響,這時候你要多多體恤他,怎麼還和他擺臉色呢?」李嬤嬤叨念著。

  向冬兒可是不依了。「是他有重要的事情瞞著我,什麼都不和我說,問他又不願意搭理,我才生氣的。」

  李嬤嬤卻是搖了搖頭。「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世子藏著不說的那件事很重要呢?他不說必有他的原因,你也不想想你的性子直,他也怕你藏不住話,到時候由你這裡傳了出去,豈不壞了他的好事?」

  向冬兒一怔,好像還真是如此。不過她仍舊不甘心地道:「我這人口風最緊了,才不會亂說話。」

  李嬤嬤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你們做夫妻才多久?一年左右吧?更別說大多時間世子是不在的,他能多了解你?你就別給他添亂了,淨為那些小事嘔氣,世子到了地頭還有的忙,你也不希望他家宅不寧吧?」

  向冬兒扁著嘴,終是胡亂地點著頭,不過她心裡卻想著,總是要讓他知道別什麼事都瞞著她,她是可以同甘共苦的哩!

*             *             *

  她們在廚房煮得熱火朝天的同時,雍承志父子在書房討論著接下來在金州衛的規劃,而那個神出鬼沒的任皓竟也站在一旁,都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

  來到東北天高皇帝遠,地廣人稀,也沒有需要避諱的人,任皓便順勢由暗轉明,在雍昊淵身旁做事,雍承志也是隱約知道兒子有些暗地裡的勢力,見到任皓這般人才,不由內心贊許。

  「那城牆是一定要加強的,還有這裡的人太窮,吃都吃不飽遑論練兵,總要讓他們先吃飽才成,所以要先有賺錢的路子……」雍承志也是苦過來的人,不過才在金州城裡逛了半圈,就能把這城裡的情況摸清了七七八八。

  雍昊淵目光微冷,「在做這些之前,得先解決那個陳千戶。」

  雍承志點了點頭,「陳千戶或許做得了金州城的主,但他做不了金州衛的主,他的上面還有人,總不能讓我堂堂親王還過去找他,得他來才成,否則倒成了他給咱們下馬威了。」

        「那很容易,只要陳千戶出事,他不來也不行。」雍昊淵目光望向了任皓。

  任皓苦笑道:「屬下比王爺先幾日來到金州城,已然了解這裡的情況以及陳千戶的勢力,他那人就是個土霸王……」他先解釋了一番金州城的現況,包括了士農工商各方面,最後才說回陳千戶。「……他手下有一千多名民兵,平時農耕戰時成軍,不過金州衛主要的外敵仍是倭寇,倭寇自海上來,防不勝防,只不過這幾年很少入侵,倒是便宜了陳千戶,養得那些兵也都懶散了。」

        「那怎麼可以?」雍承志聽得直皺眉,「等解決了陳千戶,就把咱們那三百親兵帶進金州城讓他們平時練兵好了!否則真要等倭寇打來,整個金州衛都要淪陷。」

        「王爺想將兵帶進來之前,除了陳千戶,還有一件事要解決。」任皓若有所思地道︰「金州城外丘陵密林遍布,時有山匪。就屬下所知,至少有三批人定期會下山劫掠,然後金州城就會關城門,不聞不問,跟說好的一樣。」

        雍昊淵聽了,眼眸微沉,意有所指地道︰「既然陳千戶放任山賊為亂,不如就讓他和山賊一起同歸於盡。」

        「你的意思是……」雍承志心中一動。

        「就是那個意思。」雍昊淵沒有明說,但他們都懂他的意思。「倒了一個陳千戶,他的上級很快就會來拜見王爺了。」

        三人又細細地商量了一下細節,便聽到門口傳來敲門聲音。

        「父王,夫……我是冬兒,你們談好了嗎?」這府裡人人都忙,向冬兒也不好意思讓翡兒翠兒再抽空來通傳,只好自己來跑腿了。

        「進來吧。」雍承志發現她沒喚夫君,多看了雍昊淵一眼。

        雍昊淵仍然面無表情,不過眼瞳微微閃過一絲黯然。

        向冬兒推了門,卻沒進去,只是在門外說道︰「父王,冬兒只是來喚你們用膳,菜都煮好了,沒有你們上桌,大家都不敢動筷子。」

        「好了,馬上就過去。」雍承志朝她一笑,知道她也忙了一早上,居然還自己來請人,心忖真是個勤勞的好娃子。

        向冬兒隨即便想關門離開,卻不意與屋內的任皓對上了眼,她愣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但也沒多問,便關門離開。

        雍昊淵沉下了臉,她看也沒看、問也沒問他,卻是一直盯著任皓,莫不成瞧上任皓的俊美了?

        任皓見主子臉色不對,直在心裡喊冤,他總覺得向冬兒那一眼絕不是看他俊,而是別有深意啊……

   *             *             *

        到了金州城也半個月了,向冬兒天天出門採買,東家長西家短,很快也和百姓們打成一片。

        她過去在歸遠侯府時沒機會接觸貴女的圈子,出門結交的也都是些平民百姓,所以沒有高門大戶那些閨秀的架子,很是平易近人,再加上百姓只當她是新搬來的住戶,無人知道那棟空了很久的宅子裡住的竟是晉王一家,都很熱情地向她介紹哪裡有好東西。

        距離金州城外約百里路的地方有座綠水村,村子裡做的魚醬、蝦醬,還有筍乾、炒栗子、辣白菜等等特色小吃都是城裡買不到的,很多商旅還會特地繞到綠水村去向村民購買。

        這幾日,別說與雍昊淵把話說開了,連他人都沒能見著一面,向冬兒只能讓自己忙得團團轉,省得歇下來就整天琢磨著他的事,想得頭都痛了。

         所以她決定帶著李嬤嬤與翡翠兩婢,再找兩個侍衛陪同,和她出城到綠水村去,原該和雍昊淵說一聲的,可是誰叫他不見蹤影,她索性不告而別。

        那輛掉了輪子的馬車已經修好了,他們搭著馬車出城,由侍衛擔任車夫,這樣腳程能比走路快上許多,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眾人就來到了綠水村村頭。

        但他們不知道,在他們一出城後,陳千戶算算到了某個日子,就直接讓守城士兵關上了金州城的城門,再不讓人進出。

        綠水村裡路窄,不易行車,向冬兒等人將馬車停在路邊,留了一個侍衛守著,其他人步行進入村中,橫豎那些瓶瓶罐罐的醬料與地方特產是能買得了多少,一個侍衛負責拿東西就夠了,遑論還有丫鬟嬤嬤在呢!

        一進到綠水村時,那種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鄉村景致令人心曠神怡,放眼望去是養魚蝦菱藕的魚塘,堆滿麥桿的麥田,還有茅草屋什麼的,都是城裡看不到的風景。

        只是讓人納悶的是,走了老半天了,他們竟連一個人都沒遇到,家家戶戶也都門窗緊閉,整個村子靜得出奇。

        特別的是,每一戶的門上都掛著個小袋子,沉甸甸的。

        向冬兒不明白了,她讓翠兒去敲門,一連敲了三家都沒有人回應,不過她眼尖地看到門上的小袋子裡裝的都是銀兩,這令她納悶不已,在門上掛銀兩,莫非是地方風俗,驅邪用的?

        直到敲了第四家,這家的窗恰好開在門邊,一雙帶著提防的眼由窗戶瞥了她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將門開了個縫。

        「你這丫頭哪裡來的,怎地這時候還在路上晃?不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為什麼要躲?」向冬兒不解。「我們是來買魚醬和蝦醬……」

        「今兒個是山匪搶劫的日子,不賣東西!」那人急急說道。

        「什麼?山匪搶劫還要看日子?」向冬兒真的傻眼了。「金州城不是有守兵嗎?陳千戶不是囂張得很,覺得金州城就是他家後院,還能讓山匪來去自如?」

        「唉,山匪不攻金州城的,他們早與陳千戶勾結了,現在陳千戶說不定都已經把城門關上。」那人說了這麼多,膽子也大了點,門又開大了些,探出頭看清了向冬兒一群人的裝束,搖了搖頭。「看你們也回不去城裡了,快離開村子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否則山匪可是一路橫掃過去。」

        向冬兒還沒能反應過來,已經聽到村外傳來噠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屋內那人急忙道︰「山匪來了,你快走,別站在我家門口。」說完又將門緊緊閉上,再不理會向冬兒。

        向冬兒望向馬蹄聲傳來之處,只見一群人遠遠地策馬狂奔而來,為首那人還囂張地道︰「一群白痴!關門有用嗎?把銀子全給老子收了,如果哪家給得太少,就把門給我砸開,有銀子搶銀子,沒銀子搶女人!」

        山匪們興奮地歡叫起來,當真是無法無天。

        突然有人看到向冬兒一群人站在路旁,忍不住怪叫了起來。

        「有女人啊!看起來還是幾個嫩芽子!」

        山匪鬼吼鬼叫地將向冬兒等人圍了起來,即使侍衛勇敢地擋在她前面,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有這麼多人,向冬兒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好運似乎到頭了,說不定今天真要栽在這裡。

        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不甘心,她還沒把話跟雍昊淵說清楚,她還沒告訴他,其實她並不生氣他瞞她的那件事,而是氣他堅決不告訴她的獨斷。他不知道,不管什麼秘密,只要是與他有關的,她都會守口如瓶,即使粉身碎骨她也不怕……

        山匪只是圍著他們,並沒有出手攻擊,或許覺得他們已是甕中之鱉,不想傷了他們玩起來沒勁。

        山匪們很快發現,那幾個年輕女子都長得不錯,尤其那個梳婦人髻的,皮膚白白嫩嫩,五官標緻,簡直是上品。

        山匪的首領忍不住,伸手就想朝向冬兒的臉摸去,向冬兒不甘受辱,原本想反擊,想不到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翡兒翠兒也還來不及動手,那山匪突然痛叫一聲,只見二箭準確地從山匪的手掌心穿透而過,瞬間便血流滿地。

        有人來救她了!向冬兒眼睛一亮,幸好自己的好運氣還持續著啊……

      山匪們聽到首領的叫聲,紛紛策馬回來,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四面八方的樹上突然箭如雨下,將一個個的山匪射得像刺蝟一樣,而幾間屋內更是衝出了好多黑衣人,掄刀就向山匪們砍去,這群山匪本就是烏合之眾,很快地呈現了敗象。

        向冬兒只看到一名身手特別高明的黑衣蒙面人,一旁的全不管,直直向山匪首領殺來,那首領倒是有一手,一記懶驢打滾躲過了這一擊,不過他即使武功再好,卻已經受傷,再加上對方顯然技高一籌,三兩下就打得他抱頭鼠竄,跪地求饒了。

        那名黑衣人不語,打昏那山匪首領後,轉身就想離開,想不到他身後的向冬兒,卻是喚住了他。

       「等等!」

        黑衣人沒有回頭,卻是停下了腳步。

        他以為會從向冬兒口中聽到感謝壯士之類的話,想不到她竟是用力地楸住了他的袖子,拼命的往後扯,逼得他不得不回頭。

        向冬兒只是幽怨地望著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都已經這樣了,你還不跟我說清楚嗎?到底要瞞我多久?」

        山匪被一網打盡,大部分殲滅,留了幾個活口問話,黑衣人將一切善後丟給了旁人,甚至讓翡兒及翠兒將李嬤嬤隔開,他則是在沒人看見時將向冬兒拉上了馬車。

        車裡只有他和她。

        黑衣人此時才默默取下面罩,向冬兒一見面罩下的人果然是雍昊淵,一下子眼眶都紅了,竟是說不出話來。

        雍昊淵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對不起,是我騙了你。」

        他騙了她,因為他自始至終腳都沒有瘸,使起招數來旋轉踢腿,移步換形,虎虎生風,方才在綠水村大開殺戒,也是看到向冬兒險些被辱,他忍不住心中怒火,否則山匪們能少死幾個。

        他抱著僥幸認為她認不出他來,不過畢竟還是小看她了。

        向冬兒含著淚水,很委屈地道︰「你沒有騙我,你只是瞞著我,你如果早跟我說你腿根本沒事,我也不會這麼難過,難道你覺得你拼命隱藏的事,我會到處說出賣你嗎?」

        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讓雍昊淵看了心都疼了,不由將她擁入懷中,也顧不得她生不生氣了。「不是的,只是你知道的越多,心裡負擔越多,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比較幸福。」

        他難得如此仔細地解釋著,他從不說自己的事,是不想她擔心,但眼下不得不說清楚了,一切都沒有比解開她的心結重要。

        「我的腿兩年前的確是傷了,但在北地時就已經治好。以殘廢的姿態回來,是我與太子的決定,因為我的戰功太過,已經威脅到萬歲,當今萬歲氣量狹小,猜忌多疑,晉王府不能一門英傑,功高震主,否則只會導致滅府之災,所以我只能瘸。

        「何況,裝成殘廢還有另一個好處,可以麻痹敵人,免得一回京就成為二皇子的箭靶,雖然他仍然要對付我,不過卻因為打探我的傷勢,半信半疑之下拖延了很久,讓太子有機會從容布置,我也能在暗地裡做更多事。」

        向冬兒好像有些明白他的苦處,終是把眼淚收了回去,只是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眼晶亮亮的,那無辜又天真的神情更令雍昊淵恨不得將她揉進心窩裡。

        「你還有一項好處沒說。」向冬兒突然小聲地說道。

        「什麼?」雍昊淵一愣。

        「如果不是你裝殘廢,怎麼能娶到我呢?」這麼聰明伶俐外加強運,可不是到處有的,她終是朝著他嬌憨地一笑,即使是抱怨也覺得像在撒嬌了。「我早就覺得你腳有問題,偏偏你不和我明說,分明是瞧不起我。」

        「你怎麼看出來的?」雍昊淵揉了揉她的頭,瞇起眼,如果她一早就看出來,是否自己也早在二皇子面前露餡了?

        向冬兒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麼,直說道︰「你放心吧,我一開始其實也是看不出來你腳沒事,直到我們終於圓房那天……」說到這裡,她突然不自在地微紅了臉,磨磨蹭蹭地道︰「你那裡根本沒事,還勇猛得很,就不太像一個下肢殘廢的人了。更何況有很多姿勢不像一個瘸子做得出來的,所以我就覺得,你的腳情況一定沒那麼糟。」

        雍昊淵頓時訕訕,摸了摸鼻頭掩飾尷尬,原來自己竟是敗在女色。

        「其實我還是不能十分確定,只希望你來告訴我,偏偏我明示暗示,你卻只是和我嘔氣,根本不給我機會了解。」說到這個,她又來氣了,雙頰都鼓了起來。「一直到那天在你書房看到了任皓,那雙桃花眼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我終於完全能確定你的腳絕對沒事——在我們成親之前,我曾經見過你們,對不對?」

        「慈壽寺。」雍昊淵言簡意賅。

        「我就知道躲在樹上的黑衣人是你和任皓!」她眼睛一亮。「你們當時躲在那裡,真是為了剌殺二皇子妃?」

        「當時萬歲正在冊封太子,立的就是大皇子,我們不想讓二皇子去搗亂,所以只好製造一些混亂,讓他無暇他顧。」雍昊淵只覺得一番談話,她的表情真是豐富多變,又哭又笑,可愛至極,手又忍不住發癢,朝她肉乎乎的臉蛋兒捏了下去,還揉個不停。「在慈壽寺時我就想著,你真是個運氣好的,躲過了你姊妹對你的設計不說,居然還成了二皇子妃的救命恩人。」

        向冬兒被他捏得臉都變形了,不過並不痛,她還有些享受他這種另類的疼愛方式呢!

        「所以偶……破壞了你的好事?」她被他掐得話都說不清楚。

        雍昊淵險些笑了出來,不過他知道只要一笑,她肯定會抗議的,那可不就沒得捏了?所以他硬是忍住,硬邦邦地道︰「不,其實只要讓二皇子妃受傷也就夠了,後來太子也順利冊封,才會逼得二皇子艇而走險,想盡辦法先對付我,就算我真的殘廢,除去我,至少讓太子失去了北方軍人的支持。」

        「可是你被流放到金州衛來了……」向冬兒還是忍不住難過。

        「這也是我故意的,只不過意外捎帶上了父王。」想到父親竟為了他頂罪,即使有天大的怨,在雍承志冒著砍頭的危險替他出頭那日,什麼怨都煙消雲消了,更何況他們還是父子。

        雍昊淵輕嘆,「天朝禁私養軍隊,親王只能擁有五千精兵,但二皇子私下早已在南方聚集了數萬人的軍隊。北方的軍隊威名太盛,朝廷眾人都盯著看,我即使有號召力也不敢動,北方軍隊不能成為太子的助力,我只好到其他地方替太子建軍,預防二皇子為了奪位反撲。最後流放到了東北,既然父王也來了,有他在也更好辦事。」

        雍昊淵眼中精光微閃,旁人不知道,但他可是很清楚皇帝並不是不想將晉王奪爵或削爵,只是先皇不許。先皇有一份密詔,便是說晉王的王位世襲罔替,除了犯下叛國罪名,否則不准去爵。

        這也是先皇在保護他的幼子一脈,畢竟當年立太子時,先皇就看出當今皇帝的氣量狹小,幼子又太過正直,才會留下這麼一份密詔,所以當今皇帝只能流放晉王,卻不能動他的爵位甚至是殺了他。

        「我明白了。」這些皇室秘辛向冬兒自然不明就裡,不過就雍昊淵與她解釋的這些就夠了,她也不想操心太多複雜的事,尤其是和她夫君無關的事。「你幹麼不早告訴我,害我像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還擔心你被流放會一蹶不振,哭了好久呢!」

        雍昊淵捏揉她臉蛋的大手變為輕輕撫摸,目光也柔軟了。「現在你都知道了,這些沉重的事只是讓你不好受,你的命運等於和我掛勾在一起……」

        「我早就和你掛勾在一起了,你不告訴我,難道你的敵人真會認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向冬兒說得堅決,目光也十分堅定。「總之,你現在可絕對不能拋棄我了。」

        兩人鬧了幾個月的彆扭,終於說開,雍昊淵心裡好過了些,說話也輕鬆起來。「即使我有事瞞著你,也從未想過拋棄你,否則就不會與你圓房了。」

        「這還差不多。」向冬兒抬起下巴,居然看起來還有些得意,雍昊淵又想笑了。

        見她只是使性子並未生氣,那副嬌柔又任性的模樣引得他心頭蠢動,只可惜這是馬車裡不方便,只能等晚上了。

        算算也好久沒碰她了,反正他腳沒事她已經知道,那麼更多姿勢他也不必藏著掖著了。

        由於山匪在金州城一帶肆虐了好幾年,一直都無法有效遏止,造成他們夜郎自大的心態,而雍昊淵在城外藏著王府精兵沒人知道,才短短一個月時間,竟是摧枯拉朽地連破了十幾個山寨,抓了好些人,全被他秘密關押起來。

        原本是想著這些山匪也算是陳千戶有意縱放,乾脆直接栽在陳千戶身上,告他個勾結匪徒,便直接能將他連根拔起。想不到細問之下,那些山匪大多數還真的跟陳千戶有勾結,山匪間甚至還互相協調,你搶初一我搶十五,搶到的錢財一部分用來賂賄陳千戶,如此上下交相賊,難怪金州城明明商業及農漁頗為發達,卻永遠都那麼窮。

        於是剩下的也不用問了,光這些證據就夠陳千戶砍頭個十次八次。

        於是雍承志不再忍他了,直接調了一百親兵進城,將陳千戶拿下,抄家沒收所有財產,當眾宣讀他的罪名之後便在市場前將他斬首示眾。

        這時候市集的百姓才知道,原來住在那四進大宅子的新住戶是晉王爺,那個日日向他們買肉買菜的小婦人則是世子妃。

        想到自己與世子妃居然說過話,有些人都忍不住顯擺起來,說世子妃多麼的平易近人等等,連一些剛好進城來的綠水村村民聽說了這個消息,都不由四處放話,說世子妃就是在他們村裡以身誘敵,讓世子成功殲滅附近最大的山匪。

        那陳千戶到死都不相信自己會這麼栽了,也算是罪有應得。

        雍承志此舉博得了金州城的百姓一致感激。晉王鐵面無私,世子驍勇善戰,世子妃和善仁慈,一下子晉王府的善名遠播,百姓感恩戴德,他們才不管晉王等人流放到這裡的原因是為什麼,卻知道他們不是馬上就要離開,都覺得這金州城未來的日子要好過了。

        而被眾人談論的主角們倒是悠哉悠哉地在屋子裡,吃著向冬兒和李嬤嬤搗鼓出來的新吃食。

        這金州城算是苦寒之地,百姓烹飪方式也十分直接,很多菜肴都是灑把鹽加個醬油了事,即使有些特殊醬料增添香氣,也常常用的不得其法,要不是炕些鍋巴沾著吃,就是所有材料直接燉成一大鍋,一開始雖然覺得味道好,但若道道都是這麼個味道,久了也膩味。

        金州城最缺的是大米和麵,不過倒是出產了許多的山芋,這東西好種,隨便挖個洞塞一顆進去,不太需要理會就能長出一大叢,它的藤葉還能拿來喂豬,一舉兩得,所以在市集上一文錢就能買上一大籮筐。

        山芋大多拿來當主食,烤了或蒸了吃,或者在湯裡放一點,百姓都不當一回事,就算自家沒種,到山裡挖都有。

        不過向冬兒總覺得這東西沒那麼簡單,在廚房與李嬤嬤摸索了好幾日,終於研究出來,將山芋磨漿過濾後沉澱,然後將沉澱物曬乾磨粉,之後加水做成粉團,再用篩子壓出麵條狀,便是好吃彈牙又清涼的粉條。

        由於東北天冷,向冬兒便試著將湯底做得香辣,加了辣椒山椒紅油等等,吃了讓人身子都出汗,為了提升食欲,也加了不少的醋,用油渣和一大堆香菜蔥蒜等去提香,最後做出了酸辣粉條。

        而那些濾出來的山芋渣也讓她曬乾了磨碎,加在麵團裡烙成餅,那餅竟多了不同口感,吃起來帶著芋香,讓人忍不住一塊接一塊。

        所以當她端出這新吃食時,正在談事的雍承志及雍昊淵聞到那酸酸辣辣的香氣,還有烙餅正熱騰騰冒著煙,都受不了的放下手頭正事,移到廳裡大快朵頤一番。

        雍承志吃得滿頭汗,不在意的抹去又讓向冬兒添了一大碗,雍昊淵則是用餅沾著辣湯吃,吃相文雅許多,但那速度可一點都不慢。

        「這真是太好吃了,我兒媳婦怎麼這麼能幹,對吃食這麼有天分。」雍承志都吃撐了。

        雍昊淵卻是若有所思。「金州一帶食物缺乏特色,吸引不了人,如果讓冬兒多研究些吃食,說不定能成為地方特產,那可是造福鄉里的事……」

       雍承志聽了大喜。「我看成!」

        向冬兒也嘻嘻笑著應承,這對她來說不僅不辛苦,還很好玩,畢竟是自己有興趣的事,又能讓這裡純樸的百姓受惠。

        此時一名侍衛由外頭進入,稟報道︰「王爺,有人投帖,說是遼東指揮同知姚江。」

        來了!雍承志與雍昊淵對視一眼,不僅沒讓翡翠兩婢將食物撤下,還吩咐端上更多好菜,都是向冬兒最近研究出來的。

        等那個叫姚江的一進門,看到的就是晉王父子一臉滿足的享受著大餐,他雖然緊張,但看到滿桌香氣撲鼻、顏色鮮艷的菜肴,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他可不是陳千戶那個沒眼力的,遼東指揮使司沒有指揮使,最大的就是他這個同知了,他也是在京裡不得意被外放的,多多少少與京裡的官員有交情,晉王被流放至金州衛,他得到消息後便思索了許久。

        皇帝給晉王安的罪名,顯然很是牽強,代表晉王失了聖意,但晉王畢竟是皇帝的胞弟,又沒有被奪爵,這其中就很有蹊蹺了。所以該如何對待晉王,他並沒有事先知會陳千戶,睜隻眼閉隻眼讓陳千戶看著辦,等於替他打個前鋒,試探一下晉王的態度。

        想不到才沒一個月,陳千戶馬上被晉王查出勾結山賊,直接處死還奪了兵權,嚇得姚江連忙快馬加鞭地趕到了金州城,就說今日,連吃飯飯點都趕不上,所以乍然見到一堆連他駐地都見不到的精美佳肴,要不鐵那就難了。

        「卑職叩見王爺千歲。」姚江很認命地行了個大禮。

        雍承志對他不理不睬的,吸了幾口粉絲才慢吞吞地道︰「姚同知事多人忙,一下子忽略了來晉見本王也是正常。」

        「卑職不敢。」姚江如何聽不出雍承志不高興了?冷汗大滴大滴地冒。

        晉王父子倆不理他了,徑自吃著。

        突然雍昊淵問著雍承志道︰「父王,你說這酸辣粉條味道如何?」

        「又酸又辣又開胃,冬天吃正好。冬兒說要是到了夏天,也可以變成涼拌的,又是另一種爽口的感覺。」雍承志中肯地道。

        雍昊淵又問︰「那這道豆角山芋燉豬肉呢?」

       「一個字——嫩、香!喔不,這是兩個字。」雍承志又忍不住夾了一塊豬肉品嚐。「兩個字其實還不足以形容這豬肉呢!瞧瞧肉燉得肥糯鮮亮,光看上去就好吃,真正入口後,那肥肉入口即化,肉汁多味美,豆角的微酸平衡了那股油膩勁,嘖嘖嘖,比京裡的大酒館做的燉肉好吃太多。」

        坐在屏風後的向冬兒不由補了一句,「這燉豬肉也可以摻粉條哩!醬香粉條也是很不錯的。」

        姚江又大大的吞了口口水,默默地看了風一眼,知道裡頭是世子妃,卻不敢問。平時百姓燉豬肉就燉豬肉,哪裡會有那麼多名堂,但今天一看卻引得他食指大動,偏偏得忍著不能吃,肚子餓得直打鼓。

        「還有這酸菜炒鴨,鹹香甘甜,色澤深亮,冬兒,你是怎麼做的?」雍承志刻意問道。

        「這金州城的鴨肉都是燉的,久了就失去嚼勁。我做的這道菜要將鴨子先焯油,再用鴨油將酸菜和辣椒蒜頭等辛香料炒過,再和鴨子一起炒,淋上酒和醬料,最重要的是要摻上一點麥芽糖和醋,才能做出甘美不膩的好味道。」向冬兒的聲音再次傳來。

        姚江的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只是他極力忍著,腦袋都沒法子集中精神了。

        雍昊淵也知道他餓了兩日,幾乎是不眠不休的趕來,眼看剌激得差不多了,便徐徐說道︰「都忘了姚同知還在這裡呢。姚同知,不知道你覺得世子妃做出來的這些菜色如何?可都是用金州當地的特產做的。」

        「世子妃奇思妙想,這些菜色都是卑職從沒見過的……」姚江想了老半天有什麼好的形容詞,最後腦袋實在不受控制,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說道︰「看起來非常好吃。」

        「那和百姓平時吃的伙食比起來呢?」雍昊淵又問。

        「百姓吃的那簡直無法比。」姚江搖頭道︰「東北貧瘠,百姓吃東西只求活著,煮的東西看起來都一個樣,哪裡像世子妃煮的這麼多花樣,王爺和世子是在享受食物呢!」

        「說的好!」雍承志受了他的恭維,但隨即板起了臉。「金州城以民為兵,百姓吃不好,富不了,你認為真遇到倭寇打來,能討得了好?」

        姚江支支吾吾。「那倭寇已經很久沒有犯境了……」

        「身為一個地方父母官,豈可心存僥幸?」雍承志一拍桌,不過他有控制力道,可不能把好菜翻了。「老實告訴你,倭寇不打東北,因為他們去打南邊海域了,可是近年來天朝加強了南邊海域的防範,增設了海軍,倭寇已不敢輕犯,唯獨東北這一帶仍然軍心渙散,防禦簡陋,你看看金州城的城牆,連一天都抵擋不了!倭寇攻打南邊無望,你認為他們不會來打東北嗎?」

        姚江一聽,整張臉都變了。「什麼?願聽王爺指教。」

        「很簡單,你把金州衛的兵權虎符交給我父王,我父王幫你練兵。」雍昊淵言簡意賅地說道。

        「這……」姚江遲疑起來,這不是架空自己嗎?晉王一來就想要奪權?

        雍昊淵話聲轉冷。「不是要你交出整個遼東的兵權,我只要金州衛!眼下倭寇很可能來攻,守住金州城就是守住遼東,否則萬一讓倭寇破了金州城深入遼東,你這同知也做到頭了。」

        「是是……」姚江唯唯諾諾,「卑職隨即回去安排。」

        「還有,金州城即使以民為兵,兵力仍然不足,所以我會隨時增兵,你也要將金州衛所有的戶籍一並轉到這裡來。」雍昊淵說道。

        姚江一張老臉不由苦了起來。「世子,其實卑職也曾經想過增兵一事,可是金州衛實在窮,朝廷的糧餉根本養不起那麼多人啊!當年屬下就為了銀錢的事愁得頭都疼了,還賣出去遼東大片土地,得到的銀兩也不過那麼一點兒。」

        雍昊淵不說話了。

        雍承志在此時突然朝著姚江招招手。「看看本王都怠慢了,姚同知你還沒用膳吧?先來一起吃,吃完再說。」

        姚江一喜,他早就想了很久,告了聲罪後上桌,屏風後的翠兒立刻端了一碗酸辣粉條和一塊烙餅來,放在姚江面前。

        看到那紅澄澄的湯頭,一陣辣香撲鼻,姚江早就受不了了,也顧不得晉王父子在眼前,嗤拉一聲就吃了好大一口粉條,咬了一口烙餅,然後一手撈鴨肉一手舀燉豬,幾乎恨不得一個人抵三個人用,把這些美味的食物全吃下肚子裡。

        晉王父子也不催促他,他自己就非常催促自己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姚江已經吃下兩碗粉條,三塊烙餅,連桌上的好菜都被他掃光。

        酒足飯飽後,姚江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這才發現晉王父子早就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直盯著他。

        他終於想起這可是晉王的地頭,自己居然吃得渾然忘我,連忙告罪道︰「王爺,卑職失態了,實在是餓了太久,受不了啊……」

        「世子妃做的菜,好吃嗎?」雍昊淵問。

        姚江一臉回味地道︰「太好吃了!要不是卑職這牙口跟不上,肯定連桌子都吃下去。」

        「好吃就好。」雍昊淵指了指桌面上的杯盤狼藉。「這,不就是糧餉嗎?」

        「啊?」姚江不懂他的意思,「用這些來讓軍隊吃飽,會不會太費功夫,也太貴重了些……」

        雍昊淵搖搖頭。「你想岔了。世子妃搗鼓這些,是想做出金州衛的特色美食,教給百姓,以此吸引商旅遊客,賺了銀兩再與南方大商賈購買糧食。世子妃的母家可是淮陰首富,絕對能全力支持,拿到很合理的價格。你認為如果做起來了,金州衛增兵很難嗎?」

        姚江越聽雙眼越亮,「不難!甚至整個金州衛都可能富起來啊!」

        「那就對了。」雍昊淵不再囉唆,今日擺這桌宴的目的已經達到。「你即刻啟程回遼東,將金州衛的虎符帶過來吧!」

        「那個……」姚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王爺,世子,卑職有個不情之情。」

        「你說。」雍承志回道。

        「世子妃做的這些美食,能不能也擴及到金州衛之外?咱們遼東一帶的特產很多,金州城的物產還算是稀少的,若世子妃不嫌棄,卑職願意專門派幾個人負責這件事,揀一些遼東的特產運過來,隨便世子妃怎麼擺弄。」

        「你是想忙死本世子的妻子?」雍昊淵皺眉。

        姚江嚇得連忙跪下。「卑職不敢,世子妃只消動動腦,卑職會派人來協助世子妃。還有王爺這府邸太小了些,那陳千戶死有餘辜,卑職也會安排適合的住所,最重要的是……」他像是為了讓遼東富起來,已經豁出去了,咬緊牙關說道︰「卑職願交出遼東指揮使司的虎符,讓整個遼東的兵力都讓王爺差遣!」

        雍承志與雍昊淵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在心裡默默地笑了。

        「就照你所說的辦,退下吧!」

        這件事就這麼底定了,姚江喜孜孜地離開,甚至一點都不以為忤。

        對他來說,交出兵權說不定反而是好事,萬一倭寇真的打來,兵權又不在他手上,打了敗仗他的責任也可以少一點,若是打了勝仗,又能讓整個遼東變得富裕,那他的政績可是比那些京官都要好得多,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至於雍承志與雍昊淵,在姚江走後,不由笑著舉杯,一飲而盡。

        「看來,我們又沾了冬兒的光了。」在東北雍昊淵開朗了一些,表情不再那麼肅殺,說起他的小妻子,眉眼間甚至湧著笑意。

        「咱兒媳婦的福氣啊,本王真是服了!」雍承志笑得更是開心。

        想不到最難辦的事居然一天之內就解決了,還只是因為幾道菜,雍氏父子真心嘆息,殺敵殺了大半輩子,自以為積威懾人,最終比不過一個女娃兒在廚房裡搗鼓幾個時辰。

        而回到廚房興沖沖地研究新菜色的向冬兒卻不知道,她無意間做的一件事,竟讓她日後不管和公公丈夫提出任何要求,或在金州城想做什麼,從此無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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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7 00:39: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重新建設新生活

        姚江離開後,才真正是他們忙碌的開始。原本只是想先拿下金州衛,想不到姚江如此上道,整個遼東都指揮使司的兵權都交了出來。

        所以雍昊淵的計劃必須有些調整,練兵的部分交給父王,修城牆交給任皓,至於發展商業及統合所有計劃內容的部分,則是由他親自操辦。

        金州城畢竟是遼東的門戶,如今的守備實在太簡陋,他們先拿倭寇與姚江說嘴,可不是恐嚇他,而是真正可能發生的危機。只不過冬日東北嚴寒,倭寇還不會打過來,而金州城因為有海風調節,雪下不大,反而是加強防禦的好時機。

        他們在討論時已經不避諱向冬兒了,向冬兒最近琢磨這東北的新菜色琢磨得正歡,不時就拿些新製的小點心什麼的給他們嘗鮮,讓他們的談論也不會那麼枯燥。

        此時當向冬兒端著一盤點心進屋時,雍昊淵父子和任皓正討論到金州衛未來商業規劃的問題。

        「……要先有船塢,修築海船以利禦敵或通商,也集結起百姓,讓人人都能賺得銀兩;此外還要開酒樓和點心作坊,至少把冬兒研製的菜色打出名聲,如此能召集不少人;最終我們還是要串連起當地的商人,各司其職,免得惡性競爭壞了行情。」雍昊淵簡單的將自己的計劃向父王說明。

         雍承志邊聽邊點頭。「我看行得通。」

        雍昊淵點點頭,喝了一口向冬兒替他倒的茶,又繼續說道︰「不過這要實施起來並不容易,無論建作坊或酒樓,都需要大片土地。而我們最大的問題恰好就是陳千戶說過的,這裡的地皮都是有主的,我們好不容易建立名聲,不能強搶強佔,所以必須先找到地主,又會是一陣曠日廢時的尋找與溝通。」

        任皓聽到這裡,也是一臉苦相。「修築城牆可是個大工程,光靠城裡的勞力肯定不夠,要讓外面的村民也進來幫工,所以也需要土地蓋房舍食堂什麼的。我去探過,靠城牆附近倒是有大片土地空著,一番打聽之下,發現地主居然都不是當地人,甚至有京城的官家,這樣要找到地主溝通反而更不容易。」

        雍承志也苦惱了起來,以晉王之尊,讓他要求那些官員將土地賣給他並不困難,真正難在要先四面八方去找出那些人。「所以造船反而是急中之急,到京裡或南方可方便得多。」三個人陷入苦思,無意識地拿起點心就往口中放,一入口軟糯清甜,唇齒留香,雍承志不由雙眼一亮,一下倒忘了那煩心的事。「這個好吃!冬兒,這叫什麼名字?」

        向冬兒笑道︰「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是我想起京裡有人做甜糯米糰子,就想著又不是只能糯米包餡,餡也能包糯米啊!所以我用紅豆加糖做了豆沙,濾了好幾回讓它又濃又滑,再拌上我們當地的乾槐花,所以才會那麼香!糯米用糖蜜去煮,拌上芝麻和花生粒,讓糯米做餡,豆沙當皮,揉成長條切塊,就成了樣新點心了,還沒取名兒呢!如果父王覺得可以,就幫咱們的點心取個吉祥的好名字,討個好兆頭。」

        「這個好,待我想想,這政事想不出,難道連個點心名都想不出。」

        雍承志竟是與此事本槓上了,惹得雍昊淵及任皓都失笑不已。

        不過生活有了這點東西調劑,才不會一直那麼緊張,向冬兒送東西進門的時機非常恰當,讓眾人能有所放鬆,雍昊淵暗自朝她看了一眼,不著痕跡地一笑。

        這丫頭,傻得很聰明啊!
  
        才在心裡這麼想著,那傻丫頭又開口說起了傻話。「父王,夫君和任先生,你們想拿下金州城的地皮嗎?我看也不是很困難。」

        任皓苦笑起來,不過嘴裡倒沒忘了吃。「別告訴我你的好運還能用在這個地方。」

        向冬兒不置可否,「你們等我一下。」

        她飛快地跑離,眾人還摸不清楚她想做什麼,不一會兒她又跑了回來——幸虧這宅子小,要是在以前京裡的晉王府,光是找個東西還不跑死她。

        她有些氣喘吁吁地,將手上一迭紙交給了雍昊淵。「夫君,你看這些可以用嗎?」雍昊淵不以為意地伸手接過,一張張看著,越看表情越奇怪,像是想笑又像是難以置信,那種震驚到發噱的神情,應該是他自小到大從來沒有過的表現。

        是的,向冬兒拿給他的,便是東北一帶許多土地的地契,其中幾張就在金州城,佔了城裡快四分之一的土地,更別說還有金州城外好幾座山頭,簡直勢力遍及整個遼東,這麼說起來這城裡還有許多人是她的佃農哩!

        他默不吭聲地將地契交給了雍承志及任皓,任憑雍承志已身經百戰,看到自己苦惱半天的事,向冬兒只是拿幾張紙出來就解決,也是傻在當場,手上的半塊點心直接落在桌上,至於任皓,已經佩服到五體投地,要不是雍昊淵與向冬兒可謂一體,他都想另投明主了!

        「你怎麼會有東北土地的地契?」雍昊淵心情有些複雜地問道。

        「當初我的嫁妝其實有包含京裡幾家店鋪,可是我嬸娘想將那幾家店鋪昧下,所以就騙我說店鋪賣了,換成東北的地皮給我,就是這幾張了。」向冬兒無所謂地笑了笑。「反正當初我舅舅已經幫我將嫁妝的大筆銀錢討回,那幾家店鋪本就沒抱希望能拿回來,這幾張地契拿了就算多賺,想不到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呢!」

        「怎麼會那麼巧,居然拿到東北的地契,咱們就被流放到東北……」雍承志皺眉嘟囔著。

        任皓好笑地道︰「要是當初世子妃的地契是被換成西南的,搞不好咱們現在正被流放到西南開荒呢!」

        三個男人哈哈大笑起來,這一路來到東北實在事事順利到不可思議,他們都有些興奮過頭了。

        不過向冬兒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又說道︰「我剛還聽到夫君想聯合這裡的商家是嗎?這事我可以幫忙的!夫君記得上次在山林裡救的那個姓柳的糧商嗎?我們還和他買糧的那個,原來柳家在金州衛也是有鋪子的,只不過他們只佔了一兩間做生意,其他全部出租,我舅舅現在是柳家家主,我只要去信讓我舅舅來一趟,什麼都解決了啊!甚至想和南方買糧,也可以透過我舅舅……」

        「好了,好了,冬兒我們明白了。」太多的好消息一個個傳來,連雍昊淵都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抑止住心中澎湃,朝她淡淡地說道︰「冬兒,你和我出來一下。」

        向冬兒莫名其妙地跟著他走出去,心中暗想著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讓他生氣了?

        想不到雍昊淵默默的將她帶到沒人的角院,突然緊緊地擁緊了她,讓她嚇了一大跳,僵在他的懷中。

        雍昊淵幽幽地道︰「我一直認為你的好運是上天眷顧,但我現在才知道,上天眷顧的是我。」

        「嗯?」向冬兒驀地受到丈夫的熱情對待,有些害羞地覷著他。

        「因為我娶到你這個福星啊!」他低下頭,綿綿密密地親吻著她。

        要是在京裡,他絕對不可能放開胸懷這麼做,但或許是這裡開放的氣氛影響了他,也或許是他心境轉變得更開闊,竟是親了又親,捨不得放開她了。

        他愛她,從來都不是因為她的福氣帶給他任何好處,而是她的單純和善良,毫不掩飾的為他付出,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愛他了。

*             *             *

        與柳道一的聯絡信件,最後還是由雍昊淵執筆,讓向冬兒拿去交給柳家在東北的商鋪代表。想到他堂堂晉王世子,到了東北這一帶反而全靠妻子,在柳家人面前成了「家主的外甥女婿」,就覺得哭笑不得。

        百里加急的信不到一個月就傳到了淮陰,柳道一動作也很快,走的居然是海路,原來柳家有自己的商船,只是平時倭寇擾邊不敢航行,不過近日朝廷加強了南方海域的海防,所以他才花了一個月,竟是親自到了金州衛。

        他與雍昊淵十分談得來,兩人都是有遠見的,只覺相見恨晚。由於雍昊淵在東北根本不擺官架子,柳道一也不與他客氣,兩人一來一往,很快就談成了第一次合作的方式——柳道一帶回東北特產,下一船再運稻米麥子等雜糧過來。

        雍承志則是到了城外練兵,他練的可不只是金州衛的兵,而是將三百精兵發散了下去,提升遼東整體的兵力,然後約定互相串連的方式,日後任何一地受到異族或倭寇攻擊,雍承志都可以很快的將周圍城池的兵力集結,共同抵禦外侮。

        任皓則是召集了城裡城外的一干壯丁修築金州城的城牆,有了地契,他便能夠放手施為,而不落得強佔民地的惡名。

        其實金州城的城牆雖然寒酸,卻不是不能用,他讓人將城牆加高至兩丈,寬一丈半,皆用青磚加固,又建了四座角樓、城門上的敵樓,還有甕城等等,使得整座城固若金湯。因為這裡是遼東門戶,抗倭地位重中之重,才從這裡先開始。

        向冬兒負責思考一些當地特色菜肴小點和醬菜等,提了個點子就會有專門的廚子去試做,成功了就拿到作坊或酒樓餐館製作推廣,她不必事必躬親,反而成了最閒的一個人。但她不想大夥兒忙得熱火朝天,她卻一點用處都沒有,於是她要求雍昊淵派十幾個人給她,幫她到城外去挖溝渠。

        「你挖溝渠做什麼?」雍昊淵好奇,才十幾個人挖,說是挖護城河也太不著調。

        「養魚啊!」向冬兒理所當然地說,晉王府湖中那幾條鯉魚可是讓她朝思暮想呢!

        這理由令雍昊淵啼笑皆非,不過基於她的運氣實在太神奇,所以即使人力十分緊迫,還是應允了她,分給她一個小隊的人,讓她去使用。

        於是向冬兒也忙起來了,小隊裡有水利專家,聽了向冬兒的規劃居然嘖嘖稱奇,認為她這條溝渠最好挖深點,兩邊填上石頭抑止泥沙堆積,保持溝渠的暢通,甚至可以與城中的地下水道連接起來,另一端則用雙向水車與城裡的大湖連結,城外溝渠滿水時將水打回城裡的大湖中,城外缺水時則由城裡的大湖抽水,便成了活水的溝渠,才不容易髒污,滋生蚊蠅和浮萍。

        一切開始動工後,向冬兒只是每日來看看,並不插手,其他時間仍是和廚子及李嬤嬤研究著當地特產,要不就帶著翡兒翠兒逛大街尋找靈感,小日子過得很愜意。

        此時已是嚴冬,幸得還沒下雪,不過這一日向冬兒仍然把自己裹得像隻熊一般圓滾滾,長襖幾乎垂至足踝,外頭再加一件大氅,面上蒙上包巾,擋去剌臉的寒風,拎著一個食盒到了金州城的官署所在。

        雍昊淵一見到她包得只剩兩顆眼睛在外就很想笑,不過勉強忍住,但看她取下包巾,臉上仍是被寒風吹得紅撲撲的,像顆大紅蘋果,他忍不住真的笑出來。

        「你笑什麼?怎知我帶了好東西給你呢?」她也跟著笑得傻兮兮的。

        「你帶了什麼?」要不是還有旁人在場,雍昊淵瞧她這麼可愛,真想將她抱在懷中好好疼惜一番。

         雍昊淵當年故意散播出的殘忍惡名並沒有傳到東北,現今更是露出以往帶兵時爽朗明快那一面,因此一些被他從遼東各地調來官署協助的幾名千戶,和金州城當地的百戶,對他只有欽敬與崇拜,卻並不害怕,甚至公事忙碌之餘他們還敢跟他開玩笑。

        「世子妃又做了什麼好吃的?」

        「可有我們幾個弟兄的分?」

        「上回吃了一次世子妃做的紅棗餅,那美味讓我一直掛念到現在啊!」

        向冬兒咭咭笑了起來。「自然是大家都有!」

        她早有準備,把自己手上的食盒,連帶翡兒翠兒手上的食盒打開,取出了三個大鍋子,一打開裡頭浮著一顆顆圓潤雪白的湯圓,看上去很是喜人。

        「你怎麼拿這麼重的東西?」雍昊淵皺眉。

        他這是心疼她了,向冬兒心花怒放,笑嘻嘻地道︰「大夥兒都在忙,我拿點東西無妨。今兒個可是冬至呢!我讓作坊裡的人暫時停工一天,全部都去做湯圓,除了常見的芝麻口味、花生口味,我還研究出鹹菜豬肉口味,不僅官署的人有的吃,我也讓人送了許多到父王的營區,還有任先生那裡的工寮,務必讓大夥兒都能吃到!」

        「你有心了。」雍昊淵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是真的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忙碌卻很有意義,他原本擔心她會不適應東北的苦寒,結果根本沒有發生。

        他的冬兒並非嬌生慣養,她能為他分擔,自得其樂,光是這分心氣及韌性,就是其他閨閣女子所比不上的。

        莫怪他愛煞她了!幸好他將她帶來了,她只要存在就能安他的心,令他忘卻煩憂。現在的他只要一日不見她,便開始焦慮,簡直都不像以前戰場上冷靜的常勝將軍了。

        在他沉思的時候,那幾個千戶已經開搶了,芝麻湯圓香濃滑順,香氣直沖鼻腔;花生口味的湯圓還帶了點硬粒,口感獨特,甜中帶鹹;至於那鹹菜豬肉口味的湯圓,幾位千戶簡直是用搶的在吃。

        「你們覺得好吃嗎?」向冬兒眨著眼問。

        「好吃,太好吃了!」一名千戶死命地往鍋裡撈。

        「這鹹菜豬肉湯圓我能吃一百個!」另一個也搶來鍋杓,想獨霸一鍋。

        「三種口味都好,讓人不知道吃哪個好……」某個千戶看芝麻湯圓都被撈光了,狠下心來連湯汁都喝得不剩。

        雍昊淵原本沒有注意這頭的動靜,聽到眾人說好吃,剛才將注意力由小妻子身上移到桌面上。「那本世子也來吃吃看……」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整個屋內突然鴉雀無聲,因為三個才剛拿出來沒多久的湯圓鍋子,已經完全被清空,連滴湯水都不剩了呀!

        「現在倒是本世子沒得吃?」他微微挑眉,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那幾名心虛的千戶。

        「那個……世子,實在是對不住,因為湯圓太好吃了哩!」

        「咱在金州城這麼久,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一時忍不住……」

        眾人紛紛不好意思地致歉起來,雍昊淵對吃食並不注重,不過自家小妻子的手藝,他無論如何都要品嚐看看的,這下也只能等晚上回府再請她做一份。

        想不到向冬兒早有預備,居然笑咪咪地又由食盒裡單獨拿出一個海碗,裡頭便是幾顆圓圓胖胖的湯圓。「夫君,早就將你的分另外準備了,剛才只是來不及拿出來,你快些吃吧,怕冷了不好吃呢!」

        原來她早料到會有眼下的情況,還特地為他準備了一份,這個丫頭雖然平時一副大而化之的模樣,對他的事情卻諸般上心。

        這幾顆湯圓吃在嘴裡,甜在心裡。

        「你養魚的溝渠怎麼樣了?」雍昊淵食畢,順口問道。

        「溝已經挖好了,成功的連到了地下水道,現在只是加固,然後正在架雙向水車,讓溝渠可以連接城中的大湖哩!」向冬兒提到這裡,小臉卻是微微垮了下來。「不過就是魚苗找不到,這裡沒有鯉魚呢!」

        雍昊淵微微一笑,給了她一記安心的眼神。「早幫你準備好了,這裡沒有鯉,但有一種草根魚,和鯉魚非常相似,魚肉肥厚甘甜,鮮而不腥,魚苗暫時養在城裡的池子裡。等你溝渠建好那日,就可以移到溝裡了。」

        在她說要養魚的第一天,他就想到東北根本沒有她想養的魚,早就到處請人搜羅了。向冬兒驚喜地望著他,覺得原本就俊朗的他,看起來更順眼了!

        她處處為他著想,他又何嘗不是?他對她的細心,絲毫不亞於她。向冬兒覺得自己好像被他一記眼神給撥撩得六神無主,幾乎是著迷地移不開在他身上的視線,兩人就這麼用目光交流著綿綿情意。

        幾名千戶早就識相地離開了,堂裡只剩下夫妻兩人。

        沒有人在場之後,向冬兒終於忍不住對他的滿腹愛戀,開心地衝到他面前,雍昊淵伸出雙臂,準備迎接她熱情的投懷送抱,想不到她在撲進他懷裡的前一步,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然後,她拿起他用完的海碗,小心翼翼地收回食盒裡。

        「夫君,既然如此,那我先去看魚了!」

        說完,她揣著飄飄欲仙的喜悅心情翩然而去,留下傻眼的雍昊淵,他的手甚至還停在半空中。

        無言地看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口,他忍不住想著,若只是收個碗,她可以不用撲過來的……突然想到這丫頭也是個不服輸的,他突然失笑出來。

        原是他想撩撥她,想不到竟被她給撩撥了!

*             *             *

        在金州城這個年過得簡單,因為雍承志選擇在軍營與所有兵士過,任皓倒是回來了,不過他與雍昊淵一樣,在府中匆匆吃了年夜飯就趕回了城牆工寮;而雍昊淵也只與向冬兒說上幾句話便回了官署。

        「有機會再好好陪你。」他說。

        想到自己嫁入晉王府後,兩次年節都過得有些不倫不類,向冬兒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她是個懂事的,知道公公與夫君都有很多事要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他們添亂。

  *             *             *

        時序入春,東北該是旱季,卻意外地下起了春雨。

        原本只是綿綿細雨,沒想雨勢越來越大,一下就是三、四日,最後逼得雍昊淵讓官署休沐一日,那些建城牆的也只能暫時停工。

        既然城裡一切都停擺了,雍昊淵終於實現了他的諾言,忙中偷閒,與向冬兒在府中膩歪在一塊兒。他看書時,她在旁研究菜譜,只這樣共處一室,也是無比溫馨,而她煮出一樣新菜,就找他來試菜,他每每吃得津津有味,還能提出中肯的建議,讓她喜不自勝。

        夜晚,雍昊淵半靠在向冬兒的臥榻上,難得地讓一向忙碌的腦袋什麼都不想,只聽著她說話,那天籟般的聲音令他心中無比平靜。

        向冬兒倚在他的胸口,一耳聽著他平緩的心跳,另一耳則聽著滴答不斷的雨聲,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他的世界只有她,也完全屬於她。

        「我們的酒樓開始賺錢了哩!現在到金州城來的商旅,一定會來吃些好菜,還有人千里迢迢從南方過來嚐鮮。作坊做出來的點心、醬菜、果乾、餅子等等東西,現在都是大批大批的賣出去,要不是不能再召多一點人,我都想將作坊擴大,再多做點呢!」

        她欣喜地與他炫耀著自己這幾個月努力的成果。「甚至我的魚池也拓寬了,原來養那一點魚哪夠呢,我將溝渠拓寬了三倍,水車也加了好幾座,我決定讓整個金州城……噢不,整個遼東都能吃到我向冬兒養的魚,冬日無法出海捕魚時,這魚池就起大用了!」

        雍昊淵低頭吻了下她的額。「你很好。」

        向冬兒心兒一甜,抓過了他的手,玩起他的指頭。

        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她對比了一下後,又將自己的小手與他五指交扣,就像兩人正牽著手,高大英偉的他正保護著嬌小玲瓏的她,讓她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目光一閃,手一鬆放開了她,瞧她皺眉扁嘴,又輕笑著將她的小拳頭包在手裡。

        他對她的保護是像這樣,滴水不漏的。

        向冬兒咭咭笑了起來,又調皮地開始玩他的衣襟,將手伸進他的胸前,發現他的肌肉分明,比她結實太多了,摸起來硬邦邦,偏偏又很光滑,這倒讓她來勁了。

        她坐起身來面對他,不客氣地拉開他的衣襟,看到那微微隆起的精壯胸膛,贊嘆著伸手描繪上頭的肌理,甚至還拿臉蛋上去蹭一蹭,似乎想比誰的皮膚細緻似的。

        雍昊淵好笑地看她膜拜似的摸得嘖嘖稱奇,但時間一久也覺得不對勁了,一把邪火被她燃起,看著她的目光也微微深沉了起來。

        「喜歡嗎?」他低聲問,嗓音都有些啞了。

        「很喜歡。」她甚至親吻了一口,以表達她的迷戀。

        雍昊淵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反客為主地輕輕一拉,她立刻跌坐在他腰間,等他一個翻身壓在她身上時,向冬兒臉兒一紅,也知道他想做什麼了。

        「這裡不是床……」

        「誰說一定要在床上?」

        向冬兒只覺他含住了她的唇,心中漲滿著什麼像要溢出來。這就是夫妻啊!什麼撒嬌,什麼調情,什麼最隱私的,都可以對他做,也沒有什麼他不能看不能觸踫的地方,雖然她在他身下感覺好渺小,只能被他的情慾帶著載浮載沉,但在兩人合而為一時,她又覺得自己才是無比的包容——他是她的,完完整整是她的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雲收雨散,但屋外依舊滴滴答答的下著雨,像是將兩人與世界隔離出了一個空間,這個空間裡只有彼此。

        雍昊淵沉浸在男女之情的餘韻中,讓她趴在他的胸膛,兩人都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

        只不過向冬兒真的累得狠了,眼皮直往下掉,最後她怎麼睡著的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喃喃說著︰「這雨可別再下了,否則我夜夜折騰怎麼行……」

        雍昊淵輕笑了起來,抱著她回到床鋪,一起沉入了夢鄉。

        隔日,這雨仍然在下,而且雨勢還越來越大,對春天乾旱的金州城來說實在太反常了。如果前兩天大夥兒還在喜慶難得的春雨,期盼今年作物豐收,現在可要擔心作物都被雨給淹死了。

        雍昊淵有種不妙的預感,起身之後很快的梳洗完畢,向冬兒也沒賴床,知道他的擔心後,很快地讓翡兒去廚房替他煮了碗臘肉粥,還包了兩個夾肉餅子讓他可以帶著吃。

        臨出門前,向冬兒替他穿上簑衣,套上雨鞋和斗笠。其實在京裡只要有點家底的人,雨日出門穿的都是輕便的油衣,也就是在絲絹衣上塗洞油,同樣能起隔水的效果。不過看這雨勢,油衣是擋不住了,向冬兒便在他的油衣上又加了簑衣。

        雍昊淵自已都沒想得這麼細心,將夾肉餅子揣入懷中之後,他輕摟了她一下,隨即出門,召集了任皓及那些借調來的千戶和當地百戶,眾人分散至街上視察。

        果然,所到之處幾乎都在淹水,有些百姓見到世子親自來巡視,感激涕零,卻也難過地陳述自家淹水的景象。雍昊淵臉色很是難看,聽了十幾家都是這樣的情況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與任皓一陣耳語,兩人皆是表情凝重的前往了金州城裡的大河邊。

        這條河源起北方的山脈,在金州城西蓄成大湖,再流至金州城南方出海,只要一淹起來,整個金州城都要糟殃。

        與大河相連的大湖已經可以看到水位幾乎滿載,河水打上了岸,若這雨隔日停了便罷,但只要再下個幾天,大河的河堤絕對撐不住,大量河水灌進金州城是可以預見的事。

        「再下個幾天……」任皓連苦笑都沒力了。「你可知道幾天後是大潮的日子?不僅僅是河水倒灌,海水也會跟著倒灌……」

        雍昊淵黑著臉道︰「當初我們急著練兵修城牆,還有提振這裡的民生,倒是忽略了水利這一塊……」

        「東北春雨成患,百年都沒能遇到一次,誰能未卜先知想到這些。」任皓嘆息,即使機變如他,也想不出任何好方法。「人有千算,天有一算,就算是像世子妃那般好運的,也不可能讓全城百姓避過這一次天災了……」

        想到向冬兒,雍昊淵心頭更是難受,他可是知道她在金州城裡花了多少力氣,這雨一下,她的酒樓、她的作坊,甚至是她的魚池,都將淹沒於大水之中……

        等等!他突然心頭一動。「任皓,你見過冬兒的魚池嗎?」

        「當然見過,她也算靈巧,沿著城外牆挖魚池,弄得像護城河似的,我們蓋城牆偶爾可以見到她過去晃悠……」任皓忽然也明白了雍昊淵的意思,眼睛忽地睜大。「魚池!她的魚池!可以拿來當作蓄洪池!」

        「而且我聽她說,她為了養更多魚,將魚池擴大了三倍,代表可以蓄的水更多……」雍昊淵回憶著她昨夜是怎麼說的。

        「只不過可惜她那些魚了。」任皓都能想像她有多心疼。

        「你小看了她的心氣,比起水淹金州城,她那魚池讓我們毀了都不會介意。」雍昊淵向後頭喊了聲。「跟我到城外去看看!」

        城外要看什麼?幾名千戶雖是一頭霧水,但仍然跟過去了,直到一行人來到城外,看到那挖得又深又寬的「護城河」,甚至只積了點水,皆明白了世子的意思,還以為世子未卜先知興建水利,齊齊面露喜色。

        雍昊淵想不到向冬兒做得比他想像的更令人滿意,又領眾人去看了連接城內大湖的那幾部水車。

        原本水車的用途就是雙向的,地下水多時,魚池就往大湖排水,水少時就反過來運作,將大湖的水抽到魚池裡,而雍昊淵現在需要的,便是後面一種功能。

        「太好了!」任皓真是不得不服氣。「幾乎現成的就可以用了。」

        雍昊淵沉吟道︰「只不過我們也要防範雨下個沒完,連這魚池也可能不夠用,到時候得將水往海裡排,所以我們必須再挖一道疏洪道接到海口。」

        任皓在心裡估算了一下,「那並不困難,這裡離海近,所有建城牆的人一起冒雨挖個幾天就行了,只是這魚池必須撐得過大潮那日,之後便可將水排到大海。」

        有了這些魚池,金州城災情必然得以減輕,但能不能全城安然度過這一劫,還得看老天了。

        雍昊淵搖了搖頭。「無法控制的我們就不管了,先做能做的。你馬上去召集築牆的人,叫他們馬上上工,我去安排多些人處理城中淹水的事。」

        兩人分頭進行,一整日幾乎是忙得腳不沾地,直到終於安排妥當,兩人再踫頭時,已經接近亥時,他們狼狽地站在臨時搭建的草棚底下,決定不眠不休地開挖。

        一起脫下了簑衣,任皓仍然是全身濕透了,還不如不穿來得舒服,但雍昊淵簑衣下還有件油衣,居然只濕了袖口和領口一小塊地方,其餘仍是乾爽。

        任皓驚嘆他的聰明,聽到都是向冬兒的功勞,他忍不住嘀咕,「有個強運的夫人就是好啊……唉,哪像我忙了一整天,一粒米都沒吃,肚子餓扁了也沒人疼惜……」

        雍昊淵挑了挑眉,驀地由懷裡掏出一個小油紙包,打開是兩大塊夾肉餅子,他遞了一塊給任皓。

        任皓俊美的臉蛋抽動了一下,接過手來洩憤似地咬了一大口。「不要跟我說這也是世子妃準備的。」

        「沒錯,早上冬兒給的,還多包了一個,便宜你了。」

        「……你知不知道世子妃家裡還有沒有姊妹?要親的那一種……」

        「……滾!」

        不出雍昊淵所料,向冬兒沒了魚池,知道始末後,果然沒有任何怨言,還要他們盡量挖,擔心趕不上大潮那日,甚至在開挖的第二天開始,開始替挖溝渠的工人們送膳食,讓雍昊淵行事更方便許多。

        三個班次的工人挖了五日,很快地挖了一條溝渠由魚池連到了海邊低窪處,隔兩日便是大潮。不過為了避免這套疏浚的法子仍是不夠用,雍昊淵也在這幾日讓千戶們將住在低窪處的百姓們遷往高處。

        大潮這日,雍昊淵等人立在低丘上,神色凝重地望著澎湃的大河。雖然水車已開始運作,成功地將水由大湖抽往城外,但水勢仍然不斷上漲,也不斷地剌激著每個人的神經,沒有人開口談天,眾人就這麼默默地望著河面,其餘的就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終於河水慢慢地淹過了地面,開始往四面八方蔓延,雍昊淵仍沉得住氣,不過一些千戶已經紅了眼眶,深怕自己的家園很快的會被洪水淹沒。

        不過,河水就這麼不緊不慢地淹著,他們在低丘上看到水已經淹到了那些清空的民宅門口,又流到了大街上,如果現在在街上走動,那水位應該已經到達腳踝了。眾人目不轉睛,幾乎快被絕望滅頂,但又抱著那麼一絲絲的希望……

        「你們看!水是不是有點退了?」其中一個千戶突然指著一個方位驚叫起來。

        另一個百戶也大聲附和著。「是啊!那水原本淹到南街第三家的,現在好像退回第二家了!」

        眾人連忙看去,但因為每個人注意的方向都不同,光這麼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所以很快每個人又將目光移回自己原本看的方向。

        「是的,是真的!水真的退了!」

        「你們看,那大河的水位沒有再高了,反而降了下去,那棵樹的樹根冒出來了!」

        「老天開眼啊!」

        有人開心得手舞足蹈,有人感動得抱頭痛哭,更多的是溢滿喜悅的擁抱,慶賀自己家園劫後餘生。而雍昊淵懸了這麼久的心,終於可以放下,與任皓交換了一記會心的微笑。

        向冬兒的魚池和水車,終是成功的遏止了一場禍患。

        「雨還在下,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雍昊淵又連忙發派一連串的命令下去,但這次那群千戶與百戶都是興沖沖的得令就衝下了矮丘,準備順道或拐個彎去和親朋好友通報水退去的好消息!

        就這樣又過了十日,雨仍然下著,大河淹了幾次,但因為有疏浚的方法,畢竟沒有造成太大的災情,只是那周遭約莫方圓三里的民宅全部廢棄了,百姓也成了災民,暫時安置在向冬兒的酒樓與無人的作坊。

        而後,金州城外慢慢湧現難民,雍昊淵自然不能視而不見,只能讓他們先去蓋城牆的工寮住著;然後,雍承志也回來了,還帶著幾百兵力,原本是想協助救災,想不到城裡沒什麼災情,他看了向冬兒的魚池也是嘖嘖稱奇,那些兵便先在城內空曠處紮營,負責維持秩序與加強堤防。

        金州城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新的問題很快湧現——沒有糧食了。

        這時候雍昊淵將商鋪聯合起來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沒有商家敢在這時候漲價賺黑心錢,也方便雍昊淵將城裡的糧食集中起來發放。

        他們咬牙苦撐著,並沒有放棄希望,因為柳道一正在趕來金州城的路上,上次的交易還在大雨之前,算算時間他再過幾日也該到了,那一整船的糧食恰好可解燃眉之急。

        向冬兒也沒閒著,她知城裡食物短缺,第一個受苦受難的就是那些住在工寮與作坊裡的人,所以便將穀倉裡的原料食材清了出來,裡頭有大量的山芋,她減了米糧的分量,放了許多山芋與鹹菜,烹煮山芋雜燴粥,到最需要食糧的地方去施粥。

        由於琢磨出許多新菜色與特色物產,帶動了整個金州城賺銀子,向冬兒的聲名原本就好,又聽說城外蓄水池也是她在雨天前就下令挖的,現在還不嫌辛勞、不計成本日日來施粥,每個人都稱她是活菩薩,聽得向冬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雍昊淵知道她想減輕他的負擔,便放手讓她去做,得到這樣的名聲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辛苦地視察著每個地方,不知道有幾天沒見到他的小妻子了,只要稍微歇息的時候,那張在逆境中仍然明媚靈動的笑臉就會浮現他的心頭,更讓他有決心與毅力去度過眼前的難關。

        待他帶著人經過工寮附近時,知道向冬兒在裡頭,終是忍不住心中的想望而佇足,轉了個方向想進去看看她。

        當他進到了工寮內,一如想像的吵雜,氣味也不太好,不過因為正在施粥,有士兵維持著秩序,倒是亂中有序,許多人排成長長人龍等著領一碗粥,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食物上,沒人發現他。

        向冬兒卻是不同,百忙之中卻似心有所感,往門口方向看去,眼尖地看到他來了,露出一抹驚喜的甜笑,將手上的工作暫時交給了一名小鍋,接著喜孜孜地奔向了雍昊淵。

        「幾日不見了,這裡的東西夠吃嗎?」

        他沒有問她好不好,問的只是災民,但她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到對她的不捨及關心。

        向冬兒不必扳手指數,立刻回道︰「是六天又八個多時辰沒見了!這裡的情況還好,食物勉強可以再撐十天左右,再不然我還可以讓人去山上挖些樹薯,撿些野菜、蘑菇什麼的。」

      「辛苦你了。」瞧她那圓圓的臉有些消了,要不是眾目睽睽,他真想伸出手揉捏一番,以慰藉他的心疼。

        「你才辛苦呢!」向冬兒同樣克制著想與他親近的衝動。「不過食物雖然沒問題,但秩序上卻有些大問題。」

        說著,她帶著他往裡面走,一邊說著她觀察到的情況。「首先是疾病的問題,天氣陰涼潮濕,好多人都染上風寒倒地不起,或者是有其他病痛,其中大多是老弱婦孺,卻找不到大夫醫治,只能先集中在一塊兒,免得互相傳染。」

        她指了指一個角落,那裡有許多病人或坐或躺在地上,皆是一臉的槁木死灰,似乎覺得人生沒希望了,看得雍昊淵心頭也難受起來。

        「還有,這裡地小,孩童拘不住,又來自四面八方,所以時常闖出禍事,打架吵鬧,父母也無力可管,讓這裡的生活情況更糟,惹得眾人心更煩,整個工寮的氣氛都浮躁得很,連大人們火氣都大,久了我怕會出事。」

        她又帶他到了大堂,果然一堆孩童跑來跑去,磕磕碰碰的,爭執時起,而且這樣的爭執甚至擴散到大人,你一來我一往的吵架,又被士兵拉開,大夥兒說穿了也是被這大雨逼得快發瘋,又離鄉背井痛失家圔,藉機發洩罷了。

        雍昊淵靜靜地望著她,心裡為她驕傲不已,他以為她只是來施粥,但她卻是實實在在的用心了解這個地方的問題與需求,不愧是他晉王府的媳婦,從不沽名釣譽,做的都是實事。這麼美好的女孩兒,可以和他一起吃苦,真是他雍昊淵的福分。

        他很快地定下了心,做出決斷。「這些人未來都要定居在金州城,這座城太缺乏人力了,養而不教是我疏忽,我想一定不只一個臨時居住地發生這種事,酒樓與作坊應該是同樣的情況。所以我明天會請來幾個夫子,每個住地都清出一塊空間,讓這些孩子們讀書識字,也會讓幾個大夫淪流在各住地看診,以安民心。」

        向冬兒笑了,如春花般燦爛,她的夫君就是厲害,什麼問題到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而一旁也有許多百姓聽到了雍昊淵的話,平時他們可是沒錢讓孩子讀書上學的,如今居然有免費的書可讀,皆是痛哭流涕地湊過來向雍昊淵磕頭,也有些是自己或親人病懨懨的,覺得只能在這裡等死了,想不到世子妃一直注意著他們的狀況,世子更欲請大夫來替他們看病,紛紛聚集過來,走不動的就用爬的,也加入磕頭的行列。

        這是令人感動的一刻,還有人看得哭了,可是雍昊淵與向冬兒卻更加難過。他們要的並不是百姓感恩戴德,而是希望他們安居樂業,如今他們並沒有做到這一項,卻得到了他們全心的謝意,都覺得受之有愧,連忙讓士兵們安撫百姓。

        避難所的風氣及秩序果然為之改變,之後災情過了,雍昊淵見這些方法起效,便直接在金州城裡設了學堂與醫館。

        世子夫婦的親民愛民,百姓人人稱道,後來金州城這些難民之中,甚至還出了幾名狀元,都在家中替晉王一家立了長生牌位,這是後話了。

*             *             *

        雨又下了半個月,金州城的百姓簡直都絕望了,城裡的糧食已經用完,雍昊淵讓人冒著生命危險到山上挖樹薯、拔野菜等等,但畢竟緩不濟急,而且冬日剛過新春來臨,作物都還沒長好,哪裡有那麼多可以挖。

        幸好城裡淹水的情況不嚴重,也因此死傷的人不多,這當然歸功於向冬兒挖的魚池與水車,日曰大量排水出城,所以雍昊淵也命人加強看守水車的情況,一有故障或停擺,需馬上修好。

        就連一向樂天開朗的向冬兒也有些懨懨,不過她仍是安慰著雍昊淵。

        「我有個預感,我舅舅這兩天就會到了,我們餓點肚子,把我的分也捐出去給百姓吧!」

        雍昊淵自然不會接受她這個提議,但對她的純善卻是感動不已。至於柳道一能不能在金州城發生重大傷亡前抵達,他也不抱太大期望了……

        這一日,雨勢倒是小了一點,卻仍滴滴答答直下著。向冬兒一早就到了工寮,現在施的不是粥,而是山芋湯了,甚至山芋還切得細細小小,每碗湯也只得幾小塊,但總比沒得吃要好。

        雍昊淵也來到了官署,金州城每日都有視察的任務,他必須將工作分配下去,每日看到官員出巡,也有安民心的作用,免得下面的人還沒亂,上面先亂了。

        然而他還沒踏進官署,就聽到後頭急匆匆的腳步聲。

        那是一名小鍋,專門看守碼頭的,他見到有人擋在門口,還口不擇言地說道︰「前面的閃開啊,別擋了我通報……」

        「什麼事?」雍昊淵眉微皺,腳步卻沒移動分毫。

        「你誰啊?咱急著找世子爺,你有事等會說。」

        小鍋正要閃過雍昊淵,雍昊淵一轉身過來,小鍋才看清了他的臉,一個趔趄險些沒直接趴在地上。

        「世……世子爺,小的……小的……」

        「什麼事,說吧。」雍昊淵淡淡地道,並沒有怪他什麼,因為這鬼天氣人人都穿件大簑衣,看起來都一個樣。

        那小鍋猛地揚起一張大笑臉。「世子爺!碼頭……碼頭有大船開來了啊!是柳家的商船!」

        「什麼?」雍昊淵眼底精光一閃,也不進官署了,「你馬上進去叫那些人跟我到碼頭去一趟,還有找幾個人到街上宣揚這件事,就跟百姓說咱們金州城的糧食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小鍋也機靈,不再囉唆,嗖的一聲就進了官署。

        待雍昊淵走向碼頭,身後十幾名千戶及百戶已經跟上了,皆是一臉喜色。

        其他不知道情況的百姓們,尤其是難民與災民仍在愁!一慘霧之中,即使娃兒們都有書念了,但平時那朗朗的讀書聲,餓了這麼久也開始有氣無力工寮作坊等地的人又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此時外頭一班巡邏的兵士過去,只聽到他們大吼著什麼,然後後頭跟著一大串百姓,有的穿簑衣,有的光著膀子就出門了,大夥兒集結起來喊叫,聲音穿透了重重的雨幕。

        「糧食來啦——咱們金州城的運糧船來啦——大夥兒不用餓肚子啦——」

        這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每個人耳中,剎那間整個工寮變得鴉雀無聲,那些說話的、吵架的,甚至是吟誦的孩子們,全都停了下來,拉長了耳朵確認自己真的沒有聽錯。

        「糧食來啦——咱們金州城的運糧船來啦——」

        聲音過去一個眨眼的時間,工寮裡瞬間爆發出喜悅的歡呼,每個人眼眶都紅了,為的是自己死裡逃生,為的是晉王府終究沒有拋棄大家,和所有人一起迎來了最好的結果。

        其實這陣子每個人都惴惴不安,怕晉王一家子直接走人,畢竟他們不是金州城土生土長的,只是被流放過來,也算是被牽連,真的要走旁人也無法說什麼。但這陣子都是晉王世子在主事,世子妃在施粥,晉王的軍隊在維持災區秩序,百姓都視晉王府為主心骨,如果他們甩手走人了,那他們這些被拋下的人就只能等死了。

        「晉王爺、世子爺,還有世子妃都是活菩薩啊——」

        百姓們感動得哭了,哭聲裡夾著痛苦與喜悅,聞之令人鼻酸。當然也有那高興得過了頭的人,加入了街上的隊伍,朝著四面八方大喊著,他們金州城有救了!

        向冬兒在工寮裡,聽到這些話時如遭雷擊,僵在當場久久說不出話來。

        終於……終於來了嗎?

        她和百姓一樣紅了眼眶,天知道她也快撐不住了,可她是世子妃,她不能先倒下,不能讓百姓驚慌,別人哭的時候她必須笑,別人害怕的時候她也必須笑。

        但是她也想哭,她也害怕,她多怕舅舅沒辦法及時來到,金州城裡百姓死傷慘重,她的運氣終究沒能幫上一點忙。

        幸好舅舅還是來了,幸好大家能繼續活下去,幸好……

        緊繃了這麼久,向冬兒一旦放鬆,整個人便眼前一黑,往旁邊栽倒了下去。

        「世子妃!」翡兒眼捷手快地接住她,原本的欣喜也轉為緊張。

        「世子妃怎麼了?」也有百姓看到這裡的情況,紛紛圍了過來。

        他們可沒忘記這段日子是誰日日施粥,誰讓他們的孩子有老師教,誰讓他們有大夫幫忙看病,誰每次都輕聲細語、笑意盈盈的安慰著大家……

        百姓也緊張著,機伶些的馬上衝去找工寮裡坐堂的大夫,其他人則顧不了外頭大雨,往四面八方衝了出去想去通知世子。

        當雍昊淵接到消息時,臉色大變,什麼都不管不顧了,直接往工寮衝去,把四周人都嚇了一跳。他們還真沒見過世子如此神情,就連大雨連日,糧米不足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驚慌啊!

        來到工寮急忙脫掉簑衣,雍昊淵如無頭蒼蠅般不知往哪裡走,馬上有百姓替他領路。

        向冬兒已被安置在工寮裡一張舒適的榻子上,當雍昊淵見到了臉色蒼白、弱不禁風的她時,緊張的直奔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臉,再輕輕地抱了下她,一直到現在他的心跳仍無法平緩。

        他多怕,多怕自己莫名其妙地失去她,他一輩子再也不可能遇到第二個向冬兒,這麼愛他,也被他這麼愛著。

        「我沒事……我沒事……」向冬兒也是第一次看到雍昊淵驚惶擔憂的模樣,不由拍著他的背安撫他,連自己身體虛弱都忘了。

        「你都昏倒了怎麼會沒事?大夫怎麼說?」雍昊淵不敢抱得太大力,也不敢放開她,身體幾乎都要打顫起來。

        想不到向冬兒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看著他的臉,圓眼兒亮晶晶地,抓起他一隻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

        「這裡,有我們的孩子了。」

        雍昊淵呆住了,像個傻子一般看著向冬兒,似乎遲遲未能消化自己所聽到的消息。

        向冬兒眼睛眨了眨,「夫君?」

        依舊沒有反應,她開始有點緊張了,索性大力搖了搖他。「夫君你怎麼了?大夫說我懷孕了啊!懷孕又情緒激動才會暈過去,你……」

        雍昊淵終於回神了,他壓抑住心中狂喜,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只是因為懷孕了?身體無礙?」

        「真的!」向冬兒笑咪咪地道。

        雍昊淵無法以任何言語形容自己如今澎湃的情緒,他只能再一次抱住她,在她耳邊低喃著,「你嚇壞我了……今日每個消息都嚇壞我了……我的天啊……」

        幸好他設了坐堂的大夫,否則還不知道情況如何,所以說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他對那些百姓好,不也報答到自己身上了。

        向冬兒似乎能了解他的感覺,從柳家的運糧船抵達,到她昏倒,現在又說懷孕了,心臟不強一點還真無法承受。

        「我也嚇壞了。」其實她剛聽到這消息,嚇得可不比他輕。「而且我一想到以後要頂個大西瓜好幾個月,心裡特別彆扭。」

        雍昊淵一愣,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夫婦兩人笑著對視著,眼中都是對彼此的愛戀。

        百姓在旁看著他們夫妻相擁,雖說有些不合禮法,卻沒有人出言議論,因為眼前畫面實在太美,美到令人捨不得打斷。

        不知道什麼時候,街上傳來百姓的驚呼聲。

        「雨停了!大雨停了!」

        「太陽出來了啊——」

        雍昊淵與向冬兒齊齊牽手,在百姓的簇擁下,一起走到了室外,地面仍是濕的,但抬起頭,重重的厚雲裂了一個縫,透出藍天及陽光,照射得每個人身上暖烘烘的。

        百姓已然感動得跪地拜天了,更有人口稱世子妃的孩子有大福氣,一懷上就糧來雨停,是大吉兆,未來肯定吉星高照,洪福齊天。

        「終於過去了。」向冬兒感嘆道,眼眶都濕了。

        「謝謝你將好運帶給我。」雍昊淵大手微微用力,更堅定地與她牽在一起。

        向冬兒卻是笑著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現在咱們王府的福星可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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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7 00:40: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不速之客來搶人

        雨一停,接下來是接連不斷的好天氣,雍昊淵也忙著處理災後事宜,除了修繕房屋,清除污泥等等,還要安置難民。此外,他還將向冬兒的魚池直接改建為蓄洪池兼護城河,也多架了幾部水車,可保將來若再發生像今年春日這樣的異常大雨也不會再淹水了。

        反正平日也還是能拿來養魚的,向冬兒自然不會管他如何去利用。

        城牆的興建也重新開建,如火如荼,雍承志知道兒媳婦懷孕,大喜之下在家待了幾日,待城內秩序恢復,才又開拔回遼東去練兵。

        生活回到了正軌,向冬兒又開始至官署送膳食,按理說懷孕前三個月胎兒還不穩,這要在京城肯定得坐胎三個月。可這裡是東北,百姓沒那麼嬌嫩,大夫也說向冬兒的身體健康,經常走動有益生產,所以她根本坐不住,今日便討了這個差事。

        不過食盒當然是翡兒與翠兒提著,向冬兒只是慢吞吞地走著,一下子就到了官署,恰恰是午膳時間。

        此時官署裡的雍昊淵正在看一封信,神色有些古怪,但當他看到向冬兒來了,那奇異的表情立刻收斂,換上一派輕鬆。

        「怎麼又來了,不在家裡休息?」他雖然想見她,但又擔心她來來去去影響身子,簡直每日都在煎熬。

        「這麼不想看見我?」向冬兒現在母憑子貴,對他可是越來越囂張了。

        可是雍昊淵就喜歡她這副嬌氣的小模樣,這丫頭益發成熟誘人,臉蛋與身子都長開了,時時刻刻都能牽動他的心。

        「娘子大人如今在金州城聲名赫赫,都勝過我這個世子了,小的豈敢嫌棄。」雍昊淵笑道。

        「這還差不多。」擺完了架子,向冬兒馬上笑嘻嘻地拉著他坐下,又恢復成小丫頭時那副天真嬌憨的樣子。「快看今日午膳有什麼,來頭可大了!」

        雍昊淵一看,一碟木耳炒蛋,一碟山芋蒸排骨,一碟炒蔬菜,一碟醋黃瓜涼拌雞肉絲,外加一小盅蘑菇雞湯,菜色很簡潔,也沒什麼特別的食材,不過雍昊淵知道味道肯定是好的,他就沒吃過向冬兒手上做出來不好吃的東西。只是她說來頭大,他怎麼也看不出來。

        向冬兒早知道他一定猜不到,便笑著替他解答。「這雞蛋是城北一家姓馬的人家送的,木耳與黃瓜是住河邊的農戶送的,山芋是築牆的工人去城外挖來的,排骨是市集上豬肉攤送的,磨菇是城西張家的三個女兒去山裡撿的,也就是說,這一頓純粹是吃白食呢!」

        雍昊淵聽得好笑。「又有人送東西給你了?」

        「是啊,太受歡迎我也沒辦法,又推拒不掉。」向冬兒居然真擺出一副很困擾的樣子。

        「我看只要我在這金州城裡一日,糧食應該都不用花錢,說不定等孩子生出來,百姓都會替我將奶娘備好呢!」

        雍昊淵啼笑皆非,卻也認同,可不是這樣嗎?因為晉王府在金州城聲望實在太高,向冬兒又被視為活菩薩,知道她懷了孩子,百姓們自動自發送來各樣食材,簡直讓她到生產都吃不完。

        所以她今日來,可是特地來炫耀她人緣好的呢!她並不知道,他平時也是推拒了不少百姓送的糕點衣物,甚至還有送女兒的,這話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向冬兒,她現在可激動不得。

        「你很得意?」雍昊淵沒好氣地笑她。

        「是啊!」向冬兒下巴都快抬到天上。

        他忍不住笑出聲。「還有能讓你更得意的,你要不要聽?」

        「什麼?」她興致盎然地湊過去。

        雍昊淵笑道︰「原來前些日子那陣雨,不僅僅金州衛一帶受創,其實整個京城以北都遭受雨勢侵襲。待雨停後,各地統計傷亡與損害數字,我們金州衛居然是傷亡最低的。

        「萬歲問明了情況後,大大的褒獎了我們晉王府,爹已位極人臣,總不可能升官,萬歲就在朝會上口頭獎勵了我們……」雍昊淵頓了一下,誰不知道皇帝忌憚提防他們父子,哪裡會送黃金財寶給他們,豈不是增加他們的實力,所以只是嘴上說說。「但你不一樣,萬歲特別封了你個五品鄉主,賞賜了一些首飾珠寶給你。」

        這個鄉主自然也是個虛銜,每月領的朝廷俸祿連副頭面都買不起,皇帝這種只是口頭上施小惠的手段頗令他無語。

        向冬兒可不懂這些,她聽到自己當官了,還是五品,樂不可支的問他,「我的官位可比你高了?」

        雍昊淵一愣,也笑了起來。「似乎是,我的金吾將軍可是被削了。」

        「還不叫聲大人來聽聽?」向冬兒嬌媚地橫了他一眼,之後噗哧一聲自己笑得傻氣。

        綠水村剿匪後雍昊淵就直接站了起來,反正天高皇帝遠,這裡純樸的居民只以為世子本來有傷,但後來好了,而雍承志那裡自然是之前就與他通過氣,所以倒沒有太大的驚嚇。也因為這樣,向冬兒反而不習慣了,沒有他的腿傷提醒著,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夫君原來是個將軍。

        「還有第二件事……」雍昊淵遲疑了一下,「不過不是什麼好消息,卻與你有關,想知道嗎?」

        「當然想。」向冬兒正襟危坐起來。

        「不用太緊張,只是你有個姊姊叫向春華吧?歸遠侯府已經讓她出發往金州城來了。」

         「她來做什麼?」向冬兒可不覺姊妹倆感情有那麼好。

        雍昊淵有些心虛的摸摸鼻子。「我也覺得奇怪,所以派人暗中查過了,原來京城連日大雨,花簪巷淹了水,那些鋪子全完了,歸遠侯府從你那裡弄來的店鋪一夕倒光,同時去年刑部尚書陷害我不成,知道向裕是你二叔,懷疑是他告密,所以便栽贓他讓他丟了官,歸遠侯也受牽連被降爵,現在是歸遠伯了,已沒有再世襲的可能,因此歸遠伯府等於頓失所有的經濟來源。」

        「那與大姊來有什麼關係?」向冬兒一臉迷糊。

        「歸遠伯府現在病急亂投醫,想到萬歲在朝會上當眾嘉獎我們,便覺我們有翻身的可能,他們認為當初讓你嫁過來錯了,這原該是向春華的姻緣,所以打算將她送過來,與我培養感情,以後與你共事一夫。」雍昊淵也很無奈,他真沒看過那麼奇葩的一家人,算計侄女胡亂嫁了不說,現在後悔了居然還想搶回來。

        況且歸遠伯府那群白痴把他當什麼了?就算向春華再貌美,憑什麼認為他雍昊淵會見一個愛一個?未免太眨低他的品味了,他就算眼瞎也不會看上向春華那種女人。

        想不到向冬兒並沒有任何氣惱的反應,居然還笑了出來。「你想要嗎?送上門的美女哩!」

        他沒好氣地捏了她的臉蛋一把,這次可是微微用了勁的。「美女我有一個就夠了!」

        向冬兒撫著被捏痛的臉,卻是笑了起來,他說她是美女呢!朝著他調皮地皺了皺鼻子。

        「那我大姊來了怎麼辦?」

        雍昊淵終於忍不住翻了記白眼,他連想都不願想。「就當她來遊玩的,供她吃住,時間到了送回去就是,只要我不理她,難道她還能強迫我?」

        向冬兒點點頭,「就是,我也這麼覺得。」

        雍昊淵挑了挑眉。「世子妃,有人覬覦你的丈夫,你似乎一點也不緊張啊?」

        向冬兒瞥了他一眼,笑得更燦爛了。「世子爺,你可別忘了你在京裡的形象是個殺人魔,我大姊可是曾經被你嚇跑過啊,我緊張什麼……」

*             *             *

        向冬兒懷孕剛過三個月,還看不太出顯懷時,向春華已經抵達金州城。

        這一路她真是吃盡了苦頭,雖然是京城的大雨停後才出發,但路上泥土微軟,馬車就陷入了好幾次,連馬兒都不願意走了。

        而上回山崩的地段因為下雨的關係崩得更厲害,堵住了整座山谷,逼得她的馬車要繞道而行,偏偏那一段兩邊都是山,馬車過不去,只好自己走路,向春華這個嬌嬌女只能下車,走了三天三夜,半路還累昏過一次。

        因為車程一直受阻,幾乎所有驛館都沒趕上,常常餐風宿露,再加上天氣放晴,商人都開始南來北往做買賣了,馬車變得特別難租,向春華的人想盡辦法花了五倍的銀兩才買到一輛破舊又顛簸的馬車,這一路就不知道壞了多少次,向春華也因為暈車,吐得臉色發白。

        但她心中一直有個信念支持著她,這一路吃的苦越多,之後她的收獲就越大,晉王世子如果知道她費盡千辛萬苦來投奔,一定會感動得無以復加,那她要收服他的心就更容易了。

        重點是,上回到金州城宣讀旨意的傳旨官回到京裡後,居然說晉王世子的腿傷已癒,已經可以正常行走了。

        向春華想到他那俊朗五官與翩翩風采,芳心就不由自主陶醉起來。上回雖說她被雍昊淵那嗜殺的傳聞嚇跑,但仔細一想,那都是向冬兒在說,說不定是胡謅故意嚇唬人的呢!何況雍昊淵腿傷好了,也沒有理由脾氣暴躁了,肯定會嫌棄原本因惡名而不得不娶的向冬兒,越想自己機會越大。

        她要的可不是共事一夫,而是把向冬兒給踩下去,自己做世子妃啊!

        所以,她咬著牙,竟也度過一切苦難成功來到了金州城,如果她知道向冬兒他們一路是多麼的順遂,應該會吐血三升吧!

        入夏的金州城綠草碧天,溫暖不熱,已修築得差不多的城牆雄偉寬闊,站在城頭可以遠眺海岸,也因為未受雨災太大影響,民生很快就恢復了,商旅遊客一徑往這裡鑽,今年又有許多向冬兒琢磨出的美食,酒樓客棧幾乎家家客滿,街上一片繁榮景象。

        向春華一進城就傻住了,這城簡直比她想像的繁華了無數倍,乍看之下幾乎不輸給京城了,只是百姓打扮土里土氣,說話還帶鄉音,她很是看不順眼。而對於金州城,她是既愛且恨,愛是在這裡生活應該能過得不差,恨是因為晉王府居然沒有任何人來迎接她。

        她只好向人打聽王府在何處,自個兒帶人走過去——沒錯,她那輛破馬車已經徹底損壞,完全不能用了,她氣得甚至連馬都不要了,直接帶人離開,走了十天才到金州城。

        當她走到王府門口,不由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這才幾進的宅子啊,雖然比隔壁都大,但拿來做晉王的府邸也太寒酸了!

        遲疑了一會兒後她才讓人敲了門,開門的侍衛聽說她是歸遠伯府的小姐,並沒有任何刁難便將她帶到後進的後罩房中,之後便有小廝端來點心與茶水,隨後退了出去。

        然後就沒有了。

        向冬兒沒有來寒暄,雍昊淵沒有露面,她在房裡待了一個時辰,這屋裡什麼東西她都看不順眼,棉被不夠軟,房間不夠氣派,梳妝檯上連支篦子都沒有,也沒有派丫頭婆子來幫忙拾掇行李,連茶水都不好喝,只有那點心還可以。

        她氣炸了,喚來方才的小廝。

        「你看看這房間怎麼住人?這麼寒酸,梳妝檯好歹也擺把篦子,還有床這麼硬,棉被也不暖和,怎麼睡人?」

        小廝面無表情地道︰「王府也不大,房間就這樣了,如果您覺得缺少什麼家具就到隔壁去搬,或是自己花錢買也可以,府裡的銀兩可都花在救災上,沒什麼剩餘了。」

        沒什麼剩餘?這怎麼可以?她來這裡是要享福的!

        「什麼都沒有,這王府是怎麼待客的?」向春華氣炸,「沒有人來服侍嗎?竟就把我丟在這裡?」

        「這府裡只有侍衛與跑腿的,丫鬟婆子只有世子妃有。」小廝也很無奈,他就是跑腿的,可不管服侍人。

        「叫向冬兒過來!我到了金州城,她居然沒來迎接!」向春華決定,讓服侍向冬兒的人全部叫來服侍她!反正以前向冬兒在歸遠侯府也沒有人伺侯,就把那個討厭的李嬤嬤留給她就好。

        「世子妃如今懷著身子,出府逛街去了,大夫說她要多走動一下。」小廝不由腹誹,鬼才知道你今日要來。

        向春華柳眉倒豎。「那世子呢!世子總該能為我主持公道吧!」

        「世子事務繁忙,人當然在官署。」小廝同樣據實以告。

        也就是說,這府裡一個能做主的都沒有?她如果能先找到世子,告向冬兒一狀待客不周,向冬兒必會受到責難,也讓她好出一口鳥氣啊!

        於是向春華不再問了,喚了自己帶來的吳嬤嬤隨行,問明了官署所在,直接前往。歸遠伯府如今入不敷出,遣散一堆下人,哪裡還有丫鬟給她隨身,只能留個嬤嬤給她了。

        向春華來勢洶洶地到了官署,擺出了一副高傲的姿態說要找世子,還以世子的親人自居,對眾人趾高氣昂。

        原本沒人想理她,將她氣得火冒三丈,好在官署裡還是有晉王府的侍衛,有聽說近日世子妃的姊姊要來金州衛,出面告訴她世子不在官署,到西城牆去視察了。

        向春華無奈,帶著吳嬤嬤又匆匆來到西城牆,但城牆已築得差不多了,工人三三兩兩,沒人有空理她,就算她拉著人問,也沒人回答得了她的問題,最後她沿著西城牆走了好長一段,連西城門都還沒走到就已經腳酸腿軟了,終於遠遠看到了任皓。

        她不知道任皓是誰,但看那架勢就是個管事級的,一定知道世子的去向。她走到任皓身後,氣急敗壞地道︰「喂!你是修築西城牆的管事吧?世子在哪裡?」她一點也不客氣,語氣甚至帶了點怒氣。「我是世子的親戚,京城來的,你快告訴我世子在哪裡,別誤了我的事!」

        任皓一回頭,那雙桃花眼微微一瞇,馬上知道了她是誰。

        而向春華一看到這管事的真面目,心頭猛地一跳——好俊美的男人!在她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沒看過長相如此出眾的男人,尤其他那雙眼,光是覷著她就讓她臉紅心跳,要說什麼都忘了。

        她這種表情任皓看多了,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姑娘必是歸遠伯府的大姑娘吧?果然如傳聞般貌美如花,小生失禮了。」

        「不不……這位公子,是奴家失禮了。」向春華的聲音立刻變得溫柔婉約,身後的吳嬤嬤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向姑娘要找世子,但世子已經離開西城牆了。」任皓說道︰「不過我知道世子接下來要去什麼地方,倒是可以為姑娘指路。」

        「你要帶我去?」向春華心兒怦怦跳著。

        「不,在下只是指路,這裡還有工作要做,無法伴在姑娘身邊,甚為遺憾。」任皓還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不能離開啊,那真可惜……」向春華覺得自己心碎了。

        「世子去了外城,要視察城牆,不只城內,城外也要看的。」任皓仔細地解釋著,「如果你在外城沒看見他,可以沿著城外水道去水車那裡找找,水車有兩座,一座東南一座西北,世子總會在其中一座。

        「如果也不在水車那裡,肯定就是回官署了,向姑娘去找,肯定能找到的。」任皓好心地領著她到了西城門前,還替她找了輛驢車。「此去路長,馬車緊俏,只能為姑娘找輛驢車,在下就送姑娘到這裡,姑娘出城後選一個方向轉一圈就行了。」

        「公子……」向春華被他迷昏了,就這麼呆呆地坐上了驢車,照著他指的方向去了,心中還直想著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他一面,可是世子的風采她也放不下,究竟要選哪個才好,她好苦惱啊……

        「作夢!」一看她的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任皓一個轉身,臉上的表情隨即由和顏悅色變成不屑,瀟灑地離去。

        至於向春華心心念念尋找的雍昊淵,今日實是帶著向冬兒到城外山上賞花了,早在一個時辰前回到了王府,聽到向春華已抵達金州城,正出去找他,也不以為意地當作沒聽到。

        至於向冬兒得知了向春華的消息,只是眨了眨眼,仍是一臉天真。「夫君,我突然好想吃荷葉燒雞,晚膳咱們去酒樓吃吧?」

        「沒問題。你去梳洗一下,睡個午覺,差不多傍晚咱們就出發。」

        至於向春華,到了傍晚,那隻慢吞吞的驢都不知道繞城牆半圈了沒呢……

        於是,向春華來到金州城的第一天,就在驢車上被晃到崩潰,最後沒找到雍昊淵,驢還跑了,在城外坐地大哭,被巡城牆的侍衛發現,撿回了城裡,派馬車送回晉王府。

        然後她就病倒了,這幾個月趕路的疲倦,加上又走了一整天的路,還被驢晃得頭昏,再哭了個把個時辰,仍沒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心緒起伏太大,終於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晉王府請了大夫來看她,棉被也按她要求換成更軟的,雖然他們不懂明明大夏天睡那麼厚的棉被做什麼,還是有求必應。供給她更好的膳食,也給她添了把篦子,甚至她每次哭著抱怨雍昊淵沒來看她、向冬兒沒人性竟也沒來時,吳嬤嬤都尷尬地回答其實世子與世子妃連袂來過幾回,偏偏每次來時向春華都在昏睡中。

        向春華傻眼了,但隨即又大哭起來,只覺全世界都虧欠她,每個人都對她不好。這般的憂思折磨下,她的病始終好不起來,鎮日不是昏睡就是犯懶,甚至她自己要求的膳食菜色都覺得食不下咽。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了,正式進入盛夏,東北的夏日可是涼爽宜人,非常適合做為避暑的地方,但這時候向春華又嫌被子熱了,蓋得她起痱子,便摔了一堆碗筷,吵著要見雍昊淵。

        「裡頭的姑奶奶又哪裡不高興了?」

        「吵著要見世子啊!吶,這陣子聽說南方有海盜出沒,看來是試探過打不進南方,只怕就要來攻咱們東北了,世子正為此焦頭爛額,哪裡有空理她?」

        「只能隨她吵了,反正咱們王府可沒虧待她。」

        兩個小廝在窗邊的議論清清楚楚的傳到屋子裡的向春華耳中,」聽到有海盜,她嚇得雙眼發直,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

        終於在她來到金州城的第二十天,她能站起來了。

        不過現下時間還早,她知道王府裡的主子們都還沒回府,她不會傻得再出去找一次,到時候又走到崩潰。所以這次她耐心的等,一直等到夕陽西下,小廝送晚膳來,她二話不說衝出了房間,直奔廳堂。

        果然,這次讓她找到了雍昊淵,他正與向冬兒享用著晚膳,向冬兒還喜孜孜地與雍昊淵分享著她做了一道新菜如何如何。

        向春華在外頭見他們如此愜意,氣得發抖,原想衝進去興師問罪,但進門前一刻,她猶豫了。

        這幾日她發現這王府裡的人壓根不理她撒潑,反而她病倒奄奄一息的時候,她說的話他們還比較願意聽。所以她領悟到似乎該換一種方式,回憶著向冬兒一向溫言軟語,說不定雍昊淵就吃那一套。

        向春華立刻換了一張臉,擺出一副淒楚婉約的姿態,她原就生得不差,遇到不認識她的,乍看之下還真有可能被她弱柳扶風的模樣矇騙過去。

        當她慢慢走進廳堂時,向冬兒便發現她了,依舊是以前那樣,喜悅和氣的問道︰「咦?大姊,你能起身了,身體好啦?用過晚膳了嗎?」

        「晚膳送到我房裡了,可是我沒胃口。那些糲粢之食,吃來淡而無味,只怕越吃病越重……」向春華幽幽一嘆,楚楚可憐,目中的柔光直射向雍昊淵,都像要漫出水來。「哪裡像妹妹吃的山珍海味,令人欣羨……」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遇到了個不解風情的雍昊淵,冷硬地截住了她的話。

        「你的晚膳有雞湯,蓮藕燉肉,清炒蔬菜與涼拌癩瓜,還是冬兒依據你的病情,特地製作的菜色。而我們王府其他人的菜只有清肉湯,燒荀乾,木耳炒雞蛋和水煮蝦子,由上到下都一樣,若我們吃的是山珍海味,你的約莫是龍肝鳳髓了。」

        向春華難以置信地看去,桌面上還真的是那些簡單的菜肴,比起她平日吃的都還要差上一截,當下她臊得臉都發起熱來,可是為了維持形象,只能硬撐著。

        「原來……原來我誤會妹妹了。」向春華又想起另一樁,硬是把話題扯過去,順帶再告一狀。「只是妹妹怎麼都不來看我呢?我獨自一人在外,無依無靠,想的也就是妹妹能關照一些。偏妹妹明知我在府中病著,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這樣如何當得起世子妃,不能服眾啊……」

        「你的嬤嬤應該已經告訴你,我們去過了,是你沒醒。」雍昊淵越聽她說話越反感,這女人做作到他想扔她出去了。「還有,你沒有資格叫冬兒妹妹,她如今是五品鄉主,你只是個白身,見到她不行禮,已能將你治罪,居然還敢編派於她,你倚仗為何?」

        要向春華跟向冬兒行禮,她是千百個不願意,她望向了向冬兒,不斷以眼神暗示要她開口揭過這一樁,可是向冬兒只是眨著她的圓眼,一臉期待天真無邪的模樣,簡直令向春華氣得吐血。

        在雍昊淵的瞪視下,向春華只能咬緊牙關,微微屈身福了一禮,只是嘴上還忍不住佔點便宜,「鄉主與我為本家姊妹,我只是想著彼此能相互扶持,我在病時,總希望至少見見妹妹的面,她在侯府時沒能幫襯家裡些什麼,所以我只是想提醒她都出嫁這麼久了,怎麼幫襯王府……」

        「冬兒正在孕中,你既是個病人,病因又不明,我豈敢讓她時常去看你?是晉王府的後嗣重要,還是一個隔房的遠親重要?」雍昊淵冷哼一聲。

        向春華想說的話又噎了回去,雍昊淵卻並沒有因此放過她。

        「更何況,冬兒即使懷著孩子,仍日日去巡察作坊與酒樓,我們桌上這些菜,還有你病中吃的那些膳食,全是她研究出來的,而你成天躺在床上長吁短嘆、挑三揀四,不事生產,還有臉嫌棄?另外,歸遠侯府早就成了歷史,現在只是座三等伯府,下一輩連襲爵的資格都沒有,究竟是誰幫襯誰?誰才是沒用的那個人?」

        向冬兒在旁早就聽得雙眼圓睜,要不是向春華還在這裡,她簡直要起立鼓掌了。除了議事外,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夫君一下子說這麼多話,從這個角度看起來,大姊還是有她的本領在。

        尤其夫君對她的維護,更令她芳心大悅,決定今天晚上就告訴他,大夫說孩子過了前四個月,那個……就可以了呢……

        向春華則是被噎得無言以對,好半晌才說的出話來,更是泫然欲泣。「世子你……我方病癒,世子何苦對我如此嚴厲……」

        雍昊淵不耐她的裝模作樣,大手不悅地一揮。「你只是尋個由頭找麻煩,我何需附和你?」

        「我是冬兒的姊姊……」向春華才開個頭,立刻被打斷。

        「你們不同父母,無須攀親帶故。何況你養過她?你教過她?還是你曾經幫她倒過一杯水、添一件衣服?既然沒有就不用廢話了,你要來做客,就乖乖的當個客人,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則你就滾回京城。近日可能會有海盜入侵,到時候城門關閉,你想逃都沒得逃!」雍昊淵擺明了和她說,也完全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厭惡了。

        「我不相信,你只想逼我走!」海盜?都多久沒打來了!向春華自以為是的想,但她卻不知道自己以為的那些消息,都已經是老黃歷了。

        「信不信隨你。」雍昊淵冷冷地瞥她一眼,自從離開京城,他已經許久沒有對人擺出這個表情了,在東北的他,可是沉穩幹練又意氣風發的。

        向春華扁著嘴,鐵了心站在那兒就是不走。難得今日與雍昊淵見到面了,他卻對自己誤會甚深,她如果不趁機多與他相處一點,他哪裡會知道她的好?只要她再溫柔一點,多下點功夫,他總會對她改觀。

        雍昊淵見她臉皮厚如城牆,已不想再多說了。

        「你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冷眼望她,望得她心寒。「我殺人如麻的那些傳言,是真的。」

        說完,他一根筷子朝她射了過去,向春華連尖叫都來不及,那支筷子已直挺挺地插在她的髮髻上。

        向春華驚叫了一聲,她的確不走了,因為她已腿軟地跪了下去,最後是連滾帶爬地出了廳堂。

*             *             *

        天朝的海防一向鬆散,所以沿海時有倭寇擾境。然而近年來因為南方人被搶得怕了,引起民怨,發生了無數的暴動事件,甚至還有災民搶衙門的,所以皇帝只好下令加強南方海防。

        不過這顯然是挖東牆補西牆,軍費被挪到南方的海防,北方又是京畿重鎮,海岸防衛原就森嚴,東北自然就顧不到了,難怪當初會將晉王父子流放到這裡。

        不過幸好當初晉王父子一到,視察之後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加強東北門戶金州城的防護,不僅城牆加厚加高,蓋了角樓鐘塔、甕城敵樓,還把原本的土牆改成青石磚牆,東南西北四座城門都換成一尺多厚的鐵門,上面瓖滿鋼釘,堅固雄偉。

        更不用說,一場大雨之後,向冬兒的魚池再次拓寬,已成了金州城的護城河,上有拉橋供人車往來行走,遇戰時還可將橋升起,阻斷敵人前進。

        此外,雍承志的練兵也大有成果,他成功收攏了遼東指揮使司的十六萬大軍,同樣首先加強金州城的防衛,在城裡駐扎了兩萬的常備兵力。

        雍承志訓練的重點並非加強兵士個人的武力,因為東北漢子原就比南方人個頭高力氣大,是天生的打仗好手,所以他主要是在訓練戰陣,以及戰時如何快速調動各方兵力支持。

        有了向冬兒及柳家協助推動金州城的商業發展,讓城裡的各項建設可以大膽施為,一年多來,金州城已然固若金湯、兵強馬壯。

        向冬兒懷孕正式邁入第五個月,她正在屋裡喝著蜜茶,搖著小扇子與翡兒翠兒和李嬤嬤閒聊,愜意得很,而向春華自從被雍昊淵嚇了之後,似乎乖了許多,鎮日躲在房中,與吳嬤嬤竊竊私語。

        是的,向春華已經不耐煩與向冬兒虛與委蛇了。

        原本的構想是她來之後引起雍昊淵注意,說服軟弱傻氣的向冬兒讓她兩人共事一夫,等她得到雍昊淵的寵愛後,一腳將向冬兒踢掉,她就成了正經的晉王世子妃。

        可是後來她發現要做到實在太困難了,雍昊淵根本不理她,任憑她搔首弄姿,裝可憐裝無辜,都無法打動他,甚至上回還賞了她一筷子。至於向冬兒,那就更氣人了,本以為是個好拿捏的,想不到向冬兒被雍昊淵保護得好好的,她根本沒有單獨接近她的機會,只能看著她與雍昊淵恩愛不已,氣煞人也。

        所以她決定直接想辦法做掉向冬兒,只要沒了這個礙眼的女人,雍昊淵身邊的女人就剩她了,近水樓臺之下,有的是時間得到雍昊淵的心。

        向春華算盤打得劈啪響,想不到機會真的來了……

*             *             *

        八月二十深夜,金州城的鐘樓緊急地敲響警鐘,而且連響了一刻鐘,整座城的人都被吵醒。

        倭寇真的打來了!

        站在城頭,可以看到海盜的船隻撲天蓋地而來,這景況令雍昊淵有些訝異,隨即傳訊給了大後方的雍承志,讓他領兵支持,自己則帶著金州城的兩萬兵力堅守著。

        便如他跟向春華先前所說,城門關閉了,所有人都必須留在金州城內與眾人共存亡。一開始百姓們自然很是驚慌,不過在雍昊淵抵擋住倭寇的每一波攻擊後,十幾天來居然沒能讓倭寇更進一步,硬生生的將敵人阻在金州城門之外,百姓見世子果然如傳說中的驍勇善戰、用兵如神,雖然還是擔憂,卻也不再像一開始那麼害怕。

        這其中不用說,當然還有向冬兒的功勞。

        從雙方交戰第三天開始,向冬兒便挺著個大肚子,帶著自己的婢女、嬤嬤,還有幾個晉王府的侍衛,成天在街上走。她沒有任何目的,只是與相遇的百姓談天說笑,有時還會拿些新菜色新點心讓遇見的人嚐嚐。明明城外打得殺聲震天,卻好像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她依舊笑意盈人,不疾不徐。

        「世子妃,這……倭寇打來了,你不害怕嗎?」有百姓憂心忡忡地問。

        向冬兒只是從容地笑道︰「當然不害怕。」

       「為什麼?」像這類的話題,絕對不會只有一個人好奇,所以周圍百姓幾乎都圍過來聽。

        向冬兒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神情,說道︰「我夫君自十幾歲上北地戰場,到現在已經快十年,我告訴你們,十年來我夫君沒有打過敗仗,一次也沒有!而且啊,北地的異族有多麼剽悍大家都知道,連那樣的勁敵都能戰勝了,那些倭寇可是海盜啊,長得矮力氣又小,只能在海上有點作為,但到了陸地上,還不是被我夫君壓著打?」

        她大言不慚地道︰「他們連金州城護城河裡我養的魚都摸不到,還想攻下金州城,作夢去吧!現在他們只是靠人多撐著,等我父王率領的後援兵力一到,保證把倭寇打得十年不敢來犯!」

        百姓聽得連連點頭,口中贊頌著晉王父子的勇武,心中也安定不少。

       類似這樣的對話,這十幾日來,在城裡的每個地方都發生過,幾乎全城百姓都知道世子妃自在的很,外頭殺倭寇她在府裡頭殺雞,她送物資送食物給守城軍士,百姓也自動自發地送,她的行為潛移默化地影響了百姓的態度,所以金州城內的穩定秩序,超乎常人想像。

        當雍昊淵在城頭上知道向冬兒做的一切之後,他只是淡淡地瞄了眼任皓。「你還認為她傻?」

        「她傻啊!當初明明是同時遇到我們兩個,怎麼就當了你的夫人。」任皓一陣惋惜。

        「明日倭寇再攻擊時,你出城迎擊。」雍昊淵話聲轉冷。

        「世子!主子!我的爺!開開玩笑不是這樣的吧……」

        然而向冬兒在金州城的聲望越高,有人就越不服氣。

        向舂華坐在房裡,手上的帕子簡直都快被她撕爛了。

        她一直想找機會做掉向冬兒,卻被倭寇來襲的事亂了手腳,等她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才發現怕的根本只有自己,向冬兒一樣好吃好睡,還有空出府去嘮嗑,在她看來就是沒心沒肺到了極點,卻也因此讓她找不到下手的時機。

        不過這戰爭已打了超過半個月了,倭寇當真攻不進來,向春華害人的心思又活絡起來,與吳嬤嫉商量過後,終於讓她找到了個好機會。

        由於久攻不下,半個多月來倭寇那方也是戰力大損,竟是掛上了免戰牌,不過雍昊淵等人可不會因此鬆懈,仍在城頭上小心提防,所以府內的主子就只有向冬兒一個人了。

        這天晚上,向春華很熱情的來與向冬兒寒暄,懺悔之前的不禮貌,並將她大大稱贊一番,所有好話都說盡了,兩人看似相談甚歡,直到深夜,向冬兒終於撐不住了,告罪回房休息。

        萬籟寂的時候,向春華起身了,她與吳嬤嬤偷偷來到向冬兒的房間,見屋裡只有她一人便推門進去。

        一整晚的閒聊果然讓身為孕婦的向冬兒疲累至極,背朝外睡得極沉,向春華為了確保成事,朝向冬兒灑了迷藥,至於會不會影響肚裡的胎兒,關她什麼事呢?

        接著,向春華主僕一一人吃力地將向冬兒抬入了她們早就準備好的箱子裡,再放在推車上,悄悄的推向王府後院。

        今日守後門的是小劉與小趙,向春華用了大筆銀錢,好不容易才買通這兩個人,趁著月黑風高的時候,讓他們將向冬兒裝在箱子裡運了出去。

        「大小姐……咱們要將世子妃……啊不,向冬兒扔到哪裡?隨便找個溝兒扔進去就好?」吳嬤嬤考慮著。

        不過向春華想得更深,心腸也更惡毒。「不!嬤嬤,你覺得,如果我們把向冬兒偷偷交給了倭寇,她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呢?」

        一想像那個畫面,吳嬤嬤表情微變,掙扎地道︰「那可是通敵啊!大小姐,我們真的要那麼做?」

        「你怕什麼?向冬兒這個賤人在金州城名聲可好了,人人喚她活菩薩,我就偏要讓所有人看看他們口中的活菩薩也會落難,如果雍昊淵見到自己的妻子落入敵人手中,肯定也會恨向冬兒如此不小心,造成他的為難,為了全城的百姓,他只能犧牲冬兒了。向冬兒被自己的丈夫拋棄,說不定還會被倭寇侮辱,到時候會是什麼表情,我很期待呢!」說著說著,向春華彷彿真的看見了那種情境,自顧自猙獰地笑了起來。

        吳嬤嬤不勸了,她覺得自家小姐的想法未免太一廂情願,也有些走火入魔了。可是她已經上了向春華的賊船,後悔也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將向冬兒往城門送去。

        倭寇入渤海,由南面及西面而來,所以城內的軍隊主要聚集在南城門及西城門,北城門反而是守衛相對稀鬆的地方。

        向春華也算是聰明,揀著小巷往北奔,等到了北城門附近,便隱在暗處觀察出城的方法。

        走主城門是絕對行不通的,不過令她意外的是,離城門不遠有個小門,可能是專門在晚間讓役夫或鋪兵出入的,而那個門並沒有人把守,只是約一刻鐘會有一班守衛巡邏經過。

        算準了時間,待守衛過去,向春華與吳嬤嬤推著車往那小門移動,門上有個鎖,可是鏽得厲害,向春華搬起石頭猛砸,居然真的讓她成功地將門砸開了。

        主僕兩人相視一喜,急急推開小門,將載著向冬兒的車推了出去,不過當向春華急急忙忙將小門拉好,欲將向冬兒送走時,一個轉身,卻見到小門外滿滿當當的人影,接著轟地一聲,那些人齊齊將火把點燃,竟是一整隊的金州城軍,每個人都面露凶光地瞪著她。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便是雍昊淵,他面無表情,眼中的寒光即使在這樣的深夜也清楚明亮。

        向春華渾身僵硬,只覺全身血液都凍結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發現,只知道這次自己完了。

        她慌了,害怕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不斷發抖。「我……我……」

        「向春華綁架晉王世子妃欲私通敵營,罪證確鑿,人贓俱獲,立即拿下!」雍昊淵冷聲道。

        「不!你們不能抓我!我是侯府的大小姐,我……我是未來的世子妃啊……」向春華被逼得有些瘋狂了,口不擇言地胡亂叫著,「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見到步步逼近的士兵,她把心一橫,由懷裡抽出一把匕首,指著車上的箱子。「你們再過來,我就殺了向冬兒,不要以為我不敢……」

        她見士兵們真的停步了,急急忙忙將箱蓋打開,就要將裡頭的向冬兒拉著做人質。可是那蓋子才一打開,箱內竟出現一把亮晃晃的利劍,劍刃不偏不倚地指著她的喉頭。

        「你……」向春華嚇哭了,她不相信向冬兒敢拿劍指著她,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陷入這種困境,這些人是要逼死她!

        她還不想死,她是侯府大小姐,她還沒成功陷害向冬兒,還沒嫁給晉王世子,也還沒享受夠榮華富貴啊……

        這時候,箱子裡的任皓自己跳了出來,穿著一身女裝還戴了顆假肚子的他,早就在箱子裡憋很久了,現在終於能出來透透氣,不過他那劍尖可是沒有離開過向春華。

        「是你!你怎麼會……」向春華不敢相信,那個文質彬彬的俊美公子不是對自己很好嗎?怎麼會拿劍指著她?

        與此同時,向冬兒才慢吞吞的由雍昊淵身後走出來,她看向向春華的目光很是複雜。

        「你只要不害我,今日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向冬兒難得繃著一張臉,她理解向春華不喜歡她,卻無法接受向春華想害她的命。

        「是你陷害我!是你陷害我對不對!你這賤人……」向春華豁出去了,就想衝出去抓花向冬兒的臉。

        這賤人憑什麼站在勝利者的立場與她說話?這賤人該永遠匍匐在她身下的啊!

        任皓豈可能給她這個機會?在她口出穢言的同時,他利劍已挽了朵劍花朝她招呼去。

        向春華臉上馬上開了一道口,由於太快,甚至還不太感到痛。她只覺眼前亮光一閃,下一刻臉上濕漉漉的,她本能的伸手一摸,竟摸到一臉血,尖叫了一聲之後,非常乾脆地暈了過去。

        「就這樣?這女人真不禁玩。」任皓踢了踢她,確認是真暈,便不想再理會她了。

        沒錯,今晚就是特地為向春華設的局,她平時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著,只有她自己傻得以為那些害人的謀畫沒有人聽到。

        向春華倒是好算計,卻是笨到沒想到若她真的成功了,讓向冬兒落到倭寇手上,萬一雍昊淵投鼠忌器,防守有了漏洞,被倭寇打進了金州城,難道她自己就能夠幸免?

        更不用說,不用等到倭寇打進來,雍昊淵就會先盛怒地了結了她,她想象的那些什麼世子會移情別戀的情節根本不可能發生。

        今天晚上從一開始任皓就躺在床上假扮向冬兒了,雍昊淵故意讓王府看門的小劉與小趙收了她的銀子,讓晚上巡邏侍衛看到向春華時都視而不見,連那座小門的門鎖還特地換了個最爛的,保證一擊就破。

        可惜到底為什麼失敗,向春華這輩子都沒機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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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7 00:40: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重新回到天子腳下

        向春華被關押的隔日,雍承志率領的七萬援兵就到了,他們一部分人偷偷地進了金州城,另一部分繞到倭寇後面包抄,在倭寇又開始發動新一輪的攻擊時,所有軍隊傾巢而出,強勢兵力下嚇得倭寇棄盔解甲,落荒而逃。

        但晉王父子百戰沙場,豈是省油的燈?倭寇根本沒有逃的機會,馬上就被另一頭包抄的軍隊夾擊,死傷慘重,最後逃走的不到百人,倭寇這一次的入侵可謂全軍覆沒,大敗而去,沒個幾年時間不可能恢復過來。

        這場戰役蹊蹺的是,倭寇過去侵擾海岸城鎮,頂天了不過來數千人,從來沒有破萬的,但這次竟是浩浩蕩蕩來了三萬大軍,連船都是新造的。

        雍昊淵在抓捕敵人時,特地抓那些行蹤可疑、體型與印象中的倭寇不太相當的,果然被他拷問出,倭寇這次其實與天朝的一個重要人士有勾結,那人給他們食糧,替他們造船,更派人幫他們增軍,要求只有一個,就是攻破金州城,殺死晉王父子。

        在雍昊淵仔細調查倭寇接受人力及食糧的路線及方式之後,最終查出,與倭寇勾結的那人便是二皇子!可惜只有倭寇一方面的證詞,根本無法證明二皇子的陰謀。

        此外,皇帝的聖旨也在這個時候來到了金州城。由於金州衛在朝野想像中仍是化外不毛之地,晉王父子居然能率領金州衛的士兵們守住金州城,打敗倭寇,還殺得他們膽寒,繳獲數十艘船隻,簡直令朝廷大為振奮,尤其是皇帝,近年來因為天災人禍頻仍,聲望頗有些下落,想不到把晉王弄到東北去,居然還立下這種功勞,這可是能讓他這個皇帝被史書好好記上一筆的大功!

        高興之餘,對晉王父子的忌憚仍然有之,連人在金州衛都能搞出這種聲勢,皇帝再也不敢將他們派到其他地方,索性以戴罪立功為由,將他們父子召回,放在身邊好好看管。至於當初覺得晉王父子在京會搶過皇帝風頭的念頭,皇帝也不願再想,反正到時候給他們安個虛職,時間一久,百姓自然會遺忘晉王父子的風采。

        至於歸遠伯府,因為被向春華通敵給拖累,從此打入凡塵,貶為庶民,向春華三等親以內的一律以共犯處理,秋後處決,五等親以內流放至西南蠻荒開墾,不知道有沒有回來的一天。

        至於向冬兒因為出嫁了,再加上她可不像晉王父子是因罪被貶東北,而是以紮紮實實的功績被皇帝冊封的五品鄉主,所以自然歸遠伯府的罪名不會歸到她身上。

        聽到要離開金州衛的那一刻,向冬兒並沒有太大反應,還有條有理的趕在離開前安排好酒樓與作坊的一切,至於柳家與金州城的合作已成常例,也不必再讓她操心。

        直到終於坐上馬車要離別,向冬兒才覺得心裡空了一塊,不知為什麼,眼淚就自個兒流了下來,她自己也無法控制。

        「世子妃,你怎麼了?」翡兒連忙拿了帕子讓她拭淚,而翠兒則是急忙探頭出去告訴外頭騎馬的雍昊淵一聲。

        「冬兒。」雍昊淵的聲音沉穩地由外頭傳來。「可是不捨這個地方?」

        向冬兒邊哭邊點頭,隨即反應過來他又看不到,便哽咽地道︰「夫君,我好捨不得這裡的一切。這裡的軍隊,是父王一步步訓練起來的;這裡的城牆和護城河,是我們讓他們慢慢加強的;這裡的特色物產,是我們苦心鑽研許久開發出來的,還有這裡的百姓,是與我們一起同甘共苦過來的……」

        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對這裡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畢竟京城雖繁華,卻不比自己胼手胝足拼出來的成績來得珍貴。「我真的捨不得,甚至我們的孩子,也是在這金州城裡有的……」

        外面的雍昊淵沉默了一下,突然說道︰「那你繼續哭吧。」

        此話一出,不僅翡翠二婢及李嬤嬤傻眼,原本依依不捨的向冬兒眼淚也掛在眼眶,都忘了流了。

        然而他的下一句又道︰「你先將心中的傷懷哭盡,等會兒到了城門反倒不會太過激動了。」

        什麼意思?

        馬車內的眾女大惑不解,正待開口再問,卻聽到雍昊淵的馬蹄聲遠離了馬車,她們也只好將疑惑放在心底。

        倒是李嬤嬤聽出了些味道,意味深長地道︰「世子妃,世子要你哭你就哭吧,等會兒真的需要哭時,反倒你得悠著點,別忘了肚裡的孩子。」

        眾女這下連感傷都忘了,紛紛追問起李嬤嬤,李嬤嬤只是笑而不答,就這麼一會兒,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只聽得外頭的車夫說道︰「世子妃,世子請你下馬車。」

        向冬兒更是一頭霧水了,她估算了下時間,馬車應該連城門都還沒出去,怎麼就停下了?難道還有什麼忘記置辦的嗎?

        在翡兒的協助下,她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這才抬頭望去,卻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眼眶又慢慢的紅了起來。

        原來,幾乎全金州城的百姓,除了不能出門的老弱婦孺,幾乎全擠到了北城門這頭來,要來送別晉王父子及世子妃。

        百姓們立在道路兩旁,臉龐上全是不捨與難過,有人拭淚,有人殷殷呼喊,還有人直接跪地磕頭,似乎不管再怎麼表現,都無法表達他們的感激於萬一。

        因為在他們來之前的金州城,又殘破又貧窮,但才一年多的時間,金州城變得兵強馬壯,城堅箭利,每個百姓對人生都有了新的期許,看到了脫離貧苦的希望。更別提晉王一家還帶領全城的人度過了水災的侵襲,也保護他們不被倭寇侵擾。

        這樣英明的主君,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時能見到世子在街上巡視,監督各項建設,還有世子妃街頭巷尾的談天說地,了解民情,在倭寇攻打的時候,晉王如天神般領兵來救,這些畫面,將永遠留在金州城百姓心中。

        晉王父子就坐在馬上,這類陣仗他們經歷多了,內心雖然也是感動,不過仍是鎮定。倒是向冬兒從來就是一個人孤伶伶的,只有在出嫁後有了丈夫及公公的關懷,她就以為這是全部了,想不到金州城的百姓給了她一個驚喜。

        她從沒想過要特意討好誰,只是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只是這樣百姓就這麼感謝她了嗎?她何德何能?

        難怪……難怪雍昊淵要她想哭就先哭一哭,免得在城門前失態。眼前這副令人感動的場面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被眾人簇擁的一天。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無私及親切,還有那顆善良大度的心,已經獲得了金州城上上下下一致的認同,聽到她要離開,眾人對她的不捨甚至勝過了對晉王父子的不捨,因為她才是晉王一家子裡最貼近百姓的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直接嘉惠在百姓身上的。

        雍昊淵來到她身邊,輕輕扶住她的身子,這一刻,他為她驕傲。

        向冬兒鼻頭都酸了,看著這些面容真摯的百姓,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我也很捨不得你們啊……」她輕聲道。

        雍昊淵對身邊的一名小鍋使了一個眼神。

        那名小鍋有著天生的大嗓門,機靈的跳到了一輛載貨的馬車上,朝著百姓大叫道︰「世子妃說,她也很捨不得你們!」

        百姓哭了,紛紛說出心中想對向冬兒說的話,聽起來嘈嘈雜雜,亂七八糟,可是向冬兒覺得自己聽懂了,他們口口聲聲念的,不是要她留下來,而是告訴她,他們也很捨不得她,可是知道她這次回京是受賞的,希望她在京師裡一切都好,一生幸福。

        向冬兒吸了吸鼻子,又道︰「大家別哭,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

        小鍋聽到了這一句,先是一愣,望向了雍昊淵,見後者微微點頭,他才朝著百姓大吼道︰「世子妃說,一定會回來看你們!叫大家別哭了!」

        都這個時候了,向冬兒還掛念著百姓的身子,更令眾人感動了,這一下子簡直吼聲震天,而且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大家一起說出來的話居然無比整齊。

        「願王爺鴻福齊天,願世子與世子妃白首偕老,日月同輝!」

        百姓默默地讓出了一條路,這一條路直通京師,對雍承志父子而言禍福難料,但在百姓看來,這是一條康莊大道,晉王父子與世子妃的車馬,承載著金州城所有百姓的祝福,慢慢的離去了。

*             *             *

        當晉王回朝的馬車進了京城,向冬兒的肚子也已經大得嚇人,再不到一個月就要臨盆了。

        由東北趕回京師這幾個月,京中可說是暗潮洶湧,二皇子沉寂下去,但太子卻知道他動作不斷。

        太子也很著急,明知倭寇作亂與二皇子有關係,卻拿不到決定性的證據,無法在皇帝面前直接定了二皇子的罪,以絕後患。

        在無可奈何之下,太子一方只好暗地裡散播二皇子勾結倭寇的消息,說得有模有樣,要讓二皇子一方認為他們已取得相關物證,待他一著急便會忍不住洩露野心。

        果然,二皇子豈會坐以待斃?所以這陣子他靜悄悄的不敢妄動,便是在私底下集結兵力,而這也是太子所希望的。找不到證據,索性逼得他直接造反,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叛變之心,省得在皇帝面前掰扯不清。

        不過二皇子如果真的起兵叛變,以太子現今在京裡的勢力,只有全盤覆滅一途。他能有這種底氣逼迫二皇子,便是因為晉王父子實質上早在一個月前就與大隊兵員坐著柳家的海船先回京了。而向冬兒因為懷孕,怕她不適應快速船行,另一方也需要有人走陸路吸引二皇子的目光,所以便安排她坐馬車按原路回京,反正二皇子無暇在這節骨眼分出力量襲擊晉王,他只要忙著舉兵起事就焦頭爛額了。

        夫妻倆差了一個多月先後步入京城,但只有向冬兒知道自己的丈夫與公公應該已經在皇宮某處,不過該裝的氣派她還是裝足了,假裝晉王府全部人馬都在,浩浩蕩蕩進了京城。

        在她回府後,一個意外的人竟立刻尋了來,而且指定找她,她猶豫了一下,決定接見。

        橫豎是在自己府裡,還怕被人怎麼了嗎?

        當向冬兒來到正廳,那個尋來的人也急急起身,一轉過身,赫然是曾意外被向冬兒救了的二皇子妃。

        想當初二皇子妃約了京中貴女上慈壽寺禮佛,當時正逢冊立太子的時候,雍昊淵與任皓喬裝剌客刺傷二皇子妃,以轉移二皇子的注意力,讓太子成功上位,也因此向冬兒與雍昊淵、二皇子妃都有了場緣分,只是前者是姻緣,後者目前還不知道。

        這些年來,二皇子妃也變得成熟了,甚至肚子還微微隆起。

        她娘家姓顏,閨名一個喬字,顏家在京裡也算是大家族,顏父如今執掌鹽運使司,以京官而言品級不高,只是個三品官,但因為管鹽政,肥得流油,二皇子募私軍的許多支出都是由此而來。

        向冬兒不知道二皇子妃的來意,但她清楚雍昊淵在朝中支持太子,所以自然對二皇子一系的人也有所了解,來時不免一副提防的樣子。不過二皇子妃是單獨坐在廳中,旁邊並沒有任何侍衛或婢女,也讓向冬兒不那麼緊張。

        顏喬見到她的神情,不由苦笑起來。「世子妃大可不必如此,你對我有救命之恩,無論如何我絕不會害你。」

        向冬兒表情好看了點,不過仍是笑不出來。「我相信你不會害我,可我不相信二皇子。」

        聽到二皇子,顏喬心抽了一下,長嘆道︰「我今日前來,就是為了二皇子的事,你可以說我是來求救的,但同時我也是來幫你的。」

       「幫我?」向冬兒一臉茫然。

       「你聽過二皇子與倭寇勾結的謠言嗎?」顏喬定定看著她。「其實,那是真的。」

        向冬兒口微張,聽得都呆了,這種會殺頭的秘密事兒,她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說出來?「這要先從你在東北那年京裡的情況說起。前兩年太子與二皇子鬥得厲害,二皇子因為有我顏家的幫助,同時加上他說服了鎮南大將軍幫他,所以財力兵力他都有,太子節節敗退,二皇子則是在萬歲面前表現優異,只是太子並沒有犯下大錯,萬歲仍沒有改立太子的打算。」

        顏喬顯得十分憂慮。「如今二皇子與倭寇勾結的事傳遍了京師,二皇子知道那是太子傳出來的,懷疑太子已經掌握了證據,所以他決定十日內攻打京城,他的兵馬已經悄悄在京城外十里坡集結了。」

        「那怎麼辦?」向冬兒整個人緊張起來,原來情勢已經嚴峻到這種程度了嗎?她自然不知道太子的謀劃就是要逼著二皇子反,卻也絕不想看到京裡成為戰場。

        「現在二皇子便在皇宮裡,我不敢進宮,也見不到萬歲,所以當我知道你回來了,便趁機偷偷跑來晉王府,若讓人知道我見過你,二皇子府我也回不去了。」顏喬急急說道︰「但我知道晉王或世子一定能見到萬歲,只好來請他們幫忙。」

        向冬兒苦笑起來。「只怕他們已經在宮裡了,他們與我走的路不同,早在一個月前就抵京了,只是不知現在有沒有和太子在一起。」

        「什麼?」顏喬站了起來,拿出手裡的一個布包,邊顫抖邊說道︰「這裡是二皇子與倭寇勾結,還有他行賄多年的證據,如果能用這些東西取信萬歲,在宮裡就將二皇子拿下,他便沒有機會起事了。我本想請晉王或世子將東西送進宮的……」

        向冬兒險些驚詫地站起來,幸好她還記得自己懷著個大西瓜,硬生生將驚訝壓制住。

        「你為什麼要……呃……出賣二皇子?」她斟酌了老半天,最後決定直問了,她很是不解顏喬大義滅親的原因。

        顏喬一臉哀戚地道︰「因為二皇子他若成事,我顏家將不復存在,包含我肚裡這個……二皇子的親生孩子,都會成為他霸業的犧牲品。」

        見向冬兒益發迷糊,顏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哀痛地說道︰「鎮南大將軍長期鎮守南疆,手中握有南方三十萬大軍虎符,二皇子為了兵力與鎮南大將軍合作,先前鎮南大將軍的兒子邵東死了,兩人有了很大的嫌隙,二皇子為力挽狂瀾,答應將鎮南大將軍的女兒扶為正妃,日後叛變成功,坐上帝位,便讓她入主中宮。

        「這不是很顯然要牲我及我的家族嗎?我顏家能提供他的,只有源源不斷的銀錢,現在他急需兵力,不需要顏家了,轉而與鎮南大將軍合作。若他真的事成,只怕第一個要滅的就是顏家,我們知道他太多秘密了,而我與這個孩子的存在……也擋了他的路。」說到後來,顏喬悲從中來,已開始啜泣了。「哪怕二皇子集結私兵欲叛變的事被萬歲知道,我顏家也討不了好,卻不至於全族傾滅,頂多流放外地。我知道二皇子的手段,他夠狠心,夠無情,絕對會讓顏家寸草不留。」

        向冬兒聽得義憤填膺,忍不住一個拍桌,脫口說道︰「沒關係,你手上的東西,我替你送進皇宮去!」

        顏喬的哭聲頓止,詫異道︰「你有辦法見到萬歲?」

        「萬歲自然是見不到。」向冬兒表情有些不自在,但硬著頭皮道︰「但我夫君既然在裡面,我就有辦法找到他。」

        顏喬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可是既然向冬兒救過她,她又沒有別人可以求了,今日踏入晉王府便是破釜沉舟,只能將布包放在向冬兒的手上。「世子妃,我們顏家上百條人命,還有京師的安危、天朝的未來……就拜託你了!」

*             *             *

        向冬兒可以確定雍昊淵絕對在太子那裡,這件事卻不能讓人知曉,畢竟雍昊淵的車馬才剛剛入城,根本沒人看到他入宮,也沒人知道他早在一個月前就回京部署了,所以向冬兒想進宮尋雍昊淵,也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偏偏她挺著個大肚子,連想喬裝都難,她索性不裝了,穿著誥命服飾,帶著翡兒、翠兒及李嬤嬤,大搖大擺的來到皇宮之外,向宮人說明自己晉王世子妃的身分,指明欲拜見德貴妃。

        德貴妃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中宮皇後以下四貴妃,以德貴妃為首,可說她與皇后必然是敵對的。

        向冬兒其實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倒向哪一邊,」因為皇后是二皇子生母,她只能確定德貴妃與二皇子絕無關聯,所謂拜會也只是找個由頭先混進宮裡再說。如果成功找到雍昊淵再去拜會不遲,若是不行,等二皇子的事情爆出來,德貴妃自然明白,屆時再去請罪,相信也不會有太大懲罰。

        就這樣,居然還真讓向冬兒混進宮了。

        由於晉王府由黑翻紅,宮人都不敢小顧,所以讓一個小太監將向冬兒領到後宮。

        偏就那麼巧,德貴妃午憩中,向冬兒告訴領路的小太監不必將貴妃吵醒,她在外頭等著就好,那小太監因為新進宮沒多久,做的也只是領路的工作,居然呆呆的被拐了,將向冬兒放在德貴妃的宮殿之外便告退離去。

        向冬兒與翡翠兩婢及李嬤嬤面面相覷,這會不會太順利了一點?

        但也沒時間讓她們想那麼多了,向冬兒在翡兒與翠兒的掩護之下,由李嬤嬤帶路,往東宮而去。

        李嬤嬤曾經是宮裡的女官,年紀到了才出宮讓歸遠侯府請去當向冬兒的教養嬤嬤,這皇宮裡她也算是熟門熟路,現在唯一擔心的只是碰到巡邏的禁軍侍衛時,不知如何解釋。

        東宮在後宮之外,四女裝得若無其事,走出了後宮正門的乾清門,守門的禁軍先前看過她們進去,以為現在要離去了,並未阻攔,甚至把李嬤嬤當成宮裡的女官,竟也讓她們成功地混出了後宮。

        李嬤嬤膽戰心驚地走在最前頭,每每要遇到巡邏的禁軍時都能遇到他們正好轉彎,經過一層層的宮門時,不是遇到正好交班,就是侍衛開小差去了,甚至還有肚痛暫離職守的,她們如入無人之境,竟也走到了東宮所在的南三所附近。

        走到這裡,李嬤嬤表情有點難看了。「世子妃,接下來可不是我們能混得進去的地方了……」

        東宮自然警衛森嚴,不過向冬兒的煩惱只存在了幾個呼吸,她正想回答李嬤嬤的話,視線卻不小心越過了李嬤嬤,看到她身後那個眼熟的身影。

        向冬兒不管不顧,挺著個大肚子朝那人奔跑過去。

        「夫君!」向冬兒喜上眉梢,想不到居然這麼容易就讓她找到了。

        相形之下,怎麼也沒料到會在東宮之外看到向冬兒的雍昊淵無比傻眼。

        「冬兒?你怎麼會在這裡?誰帶你進來的?」雍昊淵沉下了臉,女眷跑到這個地方,簡直是找死。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但皇宮我進不來,只好編了個藉口找德貴妃……其實我也不認識她,只覺得她應該不會和二皇子攪和在一起。等我們到了德貴妃的宮殿,領路的小太監走了,我們才從後宮過來,這一路我們都沒有遇到巡邏的禁軍,那些守門的侍衛也都不在,好像也沒多大困難就走到這裡了……」向冬兒繪聲繪影地將這一路的經歷說了一下。

        就這樣混進來了?宮裡的禁軍簡直飯桶!雍昊淵很是無語,但想到自家娘子那逆天的好運氣,他又覺得宮裡的禁軍有些無辜了。

        「找我做什麼?」他索性不去想那些,單刀直入問明來意。

        「是了,二皇子妃找到我,想將二皇子與倭寇勾結的證據,以及這麼多年他收賄及賄賂官員的證據通通交給你,讓你帶進宮裡給太子,可你早就進宮了啊……」向冬兒簡單的說了一下顏喬的考慮,遞給雍昊淵一個布包。「她也是為了家族豁出去了,所以我相信她。」雍昊淵很快拆開向冬兒給他的布包,裡頭果然是許多書信及賬冊,他隨即翻出了幾封信讀了一下,那神情的變化簡直無比精彩。

        「我們費盡心思要找的東西……」他啼笑皆非地望著她,「居然這麼容易就到你手裡了,還這麼隨意的讓你找到我?」

        這些很難嗎?向冬兒很想這麼問,但她總覺得問出來可能會被雷劈死,只能無辜地看著他。

        「你……我真不知該不該罵你。你肚子都這麼大了,孩子隨時要出來,居然冒這麼大的的危險闖進宮裡,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局勢不明,萬一被二皇子的人抓起來,該如何是好?我寧可晚一些得到這些證據,也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雍昊淵一向寡言,但這次他真的氣壞了,竟滔滔不絕地碎念起來。

        「當然不能晚一些啊!」向冬兒可憐兮兮地睜大了眼,「二皇子妃還說,二皇子的兵馬已經聚集在京城外了,就在十里坡,十天內就要攻城呢!」

        雍昊淵虎軀一震。

        「十里坡……竟是十里坡……」

        他與太子早就備好兵馬在等著二皇子叛變攻進京城,但如今已知道二皇子屯兵之處,他們就可以預先布置,將二皇子的私兵截擊在京城之外,降低京城人命財物的損傷。

        至於二皇子本人,也不需要他真的領兵進京謀反才能定罪了,光是他手上這些信函與帳冊就能讓二皇子砍頭個幾十次了。

        雍昊淵無可奈何地瞪著向冬兒,真是罵也不捨得,誇也不能夠,這種內心的衝擊簡直讓他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我先去安排這些東西,等會兒我請太子妃帶你入東宮。至於德貴妃那裡你無須擔心,她是支持太子的,太子妃自會派人去和她解釋,你放心在東宮等我。」

        由於情況緊急,所剩時間不多,雍昊淵又不放心向冬兒出宮,只能這麼安排著,等他將向冬兒帶進東宮後,隨即匆匆離去。

        太子妃殷勤地招待了向冬兒,還打聽了她來的過程,一番解釋下來,太子妃亦是聽得目瞪口呆,下定決心日後若是入主中宮,一定要勸勸新皇好好整頓一下這些禁軍,簡直太無能了。

*             *             *

        向冬兒這一進東宮便待了三天三夜,她在東宮吃好睡好,看得太子妃嘖嘖稱奇,因為她自己心裡可是很不踏實。向冬兒解釋了這一切都是出自於對雍昊淵的信任,只要有他在一定會成功,這個理由讓太子妃驚覺,自己似乎對太子太沒信心了,未來她若當皇后,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這樣無心的提醒,太子妃對向冬兒又高看了一層,心中對她隱隱存著一絲感激與欣賞。

        就在第四天的夜晚,雍昊淵終於一臉疲憊的出現在向冬兒眼前,此時向冬兒正坐在床沿吃蛋羹,看到他先是呆了一呆,確認自己不是作夢後,興奮地跳了起來。

        然而她卻忘了自己是個孕婦,這麼一跳,肚子卻是緊了一下。

        雍昊淵大步行來,也顧不得自己的勞累,輕輕地擁她入懷。「讓你久等了,外面的一切都布置好了,若這回能一次將二皇子了結,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向冬兒卻沒有他想像中的笑容,只是表情有些古怪地問道︰「夫君,你說我立功了,那我能不能要個賞賜?」

        「賞賜?你想要什麼?」雍昊淵意外于她的反應,她的好運氣早為他立下不少功勞,但她可是從來都不邀功的。

        「那個,能不能去幫我找個太醫啊?我們的孩子好像迫不及待想出來了,不知道這孩子出生在皇宮,以後有沒有什麼特殊待遇?比如可以終生免費吃御膳房的菜肴點心之類的,讓我這個娘親也沾個光……」

*             *             *

        當太子將證據直接呈到皇帝手中時,便已決定了二皇子的死期。

        在皇帝震怒時,雍昊淵替太子收攏的東北大軍早已悄悄的圍住二皇子在十里坡的軍隊,由於敵明我暗,再加上雍昊淵特地選了凌晨發動,打了二皇子個猝不及防,二皇子的軍隊幾乎是兵敗如山倒,戰事不到一天便結束了,敵人死傷三千,俘虜八千,主謀二皇子被當場斬殺。

        至於曾經協助二皇子陰謀的顏家,因為顏喬舉報有功,所以將功抵過,原本該全家抄斬的命運被顏家躲過了,不過也避免不了丟了鹽運使的官職,眨為庶人。二皇子事敗,皇后也免不了受牽連,直接被廢后眨到了冷宮去,從此算是一蹶不振了。

        當然,二皇子身後拉出了一連串有關系的人,一個個全沒逃過。

        鎮南大將軍被奪了虎符入獄等候秋決,刑部尚書還牽涉多起刑案,不僅自身難以幸免,整個家族也被抄家流放西南,去和歸遠伯府的人作伴,那裡可是比東北金州衛更艱困的地方,到處是瘴癘沼澤,還有凶狠的南疆異族,先不說能不能成功抵達,半路可能就先死一半了。

        畢竟,他們可沒有另一個福星高照的向冬兒。

        其中比較特殊的是于氏,她因為與晉王和離後回到尚書府,結果最終也逃不過被流放的命運,至於雍暻雲及雍昊平因為當初選擇跟著于氏,同樣躲不掉,連晉王想幫他們開脫都無法。

   *             *             *

        這一場政治上的風波,足足燒了一個月,直到雍昊淵的兒子雍燁安舉辦了滿月宴,才稍稍轉移了京城裡眾人的注意力。

        晉王雍承志將孫子疼到天上去,因此大肆操辦滿月宴,而晉王府度過了流放東北的危機立功回京,還替皇帝平定了二皇子之亂,讓皇帝暫時按下了對他的猜疑,這陣子相處倒是君臣有度,兄弟和諧。

        雍承志在屋裡與前來的賓客閒聊,雍昊淵及向冬兒則是抱著兒子,到了晉王府大門迎接太子尊駕。

        宮裡傳來的消息是,太子會先抵達,半個時辰後皇帝也會帶著德貴妃前來,所以晉王府早就做好了準備。

        當太子座駕抵達晉王府時,引起了一陣騷動。

        太子座駕為明黃色,三層黃緞蟾帷,車軫上繫有四條黃色繫帶,莊重威儀。不過考慮到今日賓客眾多,為免推擠佔路,後面十二面大旗的儀仗就了,原本該由十六匹駿馬駕車,也改為四匹駿馬。

        雍昊淵帶著向冬兒迎上前,太子則是牽著太子妃下車。

        雍昊淵與太子兩人除了是君臣之外,更是兄弟,有過命的交情,所以並不很拘束,在眾人面前該行的禮、該做的樣子做出來後,彼此說話就很隨意了。

        太子還沒有子嗣,先是忍不住摸了摸雍燁安肥嘟嘟的臉蛋,太子妃更是直接從向冬兒手中將孩子抱過來,手勢極為熟練,看來做了不少準備。

        「這孩子出生在皇宮裡,當時第一個抱他的可是我呢!」太子妃笑道,朝著太子示意。

        「安兒是個有福的,既在我們東宮出生,殿下未來若登大統,可得好好封賞一番。」

        向冬兒張大了眼,滿臉的希冀,她的御膳房終生飯票有希望了嗎……

        雍昊淵自然明白她在想什麼,不由為之失笑,不過只怕這次她的希望要落空了。

        太子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開口道︰「那是自然。在他繼承晉王前,先封個郡王好了。」

        「世子妃是個好福氣的,看來安兒也是啊!」太子妃打趣著。

        向冬兒在皇宮如入無人之境的找到了雍昊淵的事,在場四人都知道,聞言皆心照不宣笑了起來。

        此時一直乖乖在襁褓中的小燁安,突然輕輕地呃了一聲,眾人還道他也跟著笑呢,結果一轉眼由口中吐出白色的奶水,溢了太子妃一身。

        太子妃表情僵了一下,向冬兒不由有些尷尬,急忙將孩子抱過手,讓翡兒翠兒先遞上手巾。「太子妃娘娘,真是對不住,這孩子可能看見你太開心呢!年紀小小就想使手段吸引美人的注意,怎麼可以呢?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先帶太子妃娘娘去裡面換件新的衣裳。」

        太子妃今日穿著一襲月白大袖衫搭配紅色雲肩,下身則是與上衣同色的緙絲畫裙,裙上是一朵粉色的大荷花,看上去淡雅不失莊重,又有情趣,這可是今年江南才上貢的貢品,結果居然只亮相一次就結束了,太子妃不可謂不懊惱。

        不過孩子的無心之過她也不會在意,未來要入主中宮的人,本身就時時培養著大度能容的性子,再加上向冬兒說的風趣,懊惱過後,很快她便調適過來,從容地笑著跟向冬兒進到內室去了。

        太子妃一離開,太子與雍昊淵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最後齊齊笑了出來。

        「這倒是絕了,所謂不知其子視其父,真的是吸引美人的手段?」太子微妙地瞟了一眼雍昊淵,這家伙該不會平時道貌岸然,實際並非如此吧?

        雍昊淵嗆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了回去,他是那種人嗎?

        誰知道呢?否則向冬兒會對你死心塌地?太子也促狹地看了回去。

        兩人打著眼仗,旁人倒是看得一頭霧水。

        在門口耽擱了這麼一會兒,居然皇帝的玉輅也來到了王府前。

        玉輅為金黃色圓頂,垂有鏤金垂雲,四邊以玉石裝飾,周圍是鏤金雲版,車軫四條金青緞的繫帶。而皇帝的儀仗原本該更驚人,晉王府離皇宮並不遠,若真要擺出全套儀仗,說不定車輅都到了王府門口了,儀仗還有一半在皇宮還沒出發呢。

        為了避免這種笑話,皇帝也是輕車簡從,只用了八匹駿馬拉車,前行八對九龍華蓋,後方騎馬的衛士百人也就罷了。

        當皇帝與德貴妃一同下了車輅,雍昊淵與太子,還有得到通知的晉王及百官隨即上前拜見。

        皇帝心情顯然很好,要眾人免禮不必拘束,所有人才隨著皇帝進入王府之內。

        然而,這一抬頭注意到皇帝身旁的德貴妃,太子與雍昊淵都看傻了,忍不住面面相覷,久久無法言語。

        因為德貴妃今日一襲月白大袖衫,同色緙絲百褶裙上一朵粉色荷花,簡直跟太子妃一模一樣,只差在太子妃上身搭配的是紅色雲肩,德貴妃是紅色霞帔而已。要是兩人真的撞上了,那場面是可想而知的尷尬。

        幸好,幸好小燁安吐了太子妃一身,也幸好向冬兒帶著太子妃先避開去換衣服了!

        太子真的服氣了,在雍昊淵肩上重重一拍。「令郎與尊夫人的福氣,今日太子妃真是沾光了。」

        雍昊淵俊臉也一抽一抽的,難以置信自己看到什麼。「不敢。」

        即使與向冬兒夫妻幾年,孩子都生了,他還是很難習慣這種比被雷劈中還難得的好運。

        此時,太子妃也換好了衣服與向冬兒匆匆出來見禮,兩人見到了德貴妃的衣服,也是狠狠嚇了一跳,彼此交換了一記好險的眼神,事後太子妃更是將小燁安抱著親了又親,摟了又摟,簡直愛不釋手。

        皇帝見眾人興致高昂,便打趣般說道︰「晉王世子妃向氏無論是在東北或在京城,皆是立功無數,朕欲賞她,她卻只要了御賜的鯉魚。今日朕親自替你送過來了,你可歡喜?」

        向冬兒驚喜地睜亮了眼,向皇帝大禮拜謝,喜孜孜的就想去提鯉魚。

        皇帝見她天真爛漫,忍不住笑問︰「向氏,朕倒是想問你,皇宮寶庫裡滿滿的寶物,怎麼你就要了鯉魚?」

        雍承志與雍昊淵一聽到這個問題,冷汗都冒出來,不由擔憂起這個丫頭不會真的傻傻答了吧……

        向冬兒想了一想,笑吟吟地答道︰「萬歲,其實是因為當初萬歲賜給王府的鯉魚,妾身看了就喜歡,後來到東北也忍不住挖了一魚池養鯉魚,結果那年不是大雨嗎,那鯉魚池居然成了蓄洪池,等同於救了整個金州城,都是沾了萬歲的福氣。所以這趟回來,妾身想著多要點御賜的鯉魚,府裡也能多點福氣。」

        這番話說得太漂亮了,皇帝歡喜地大笑不止,眾賓客除了贊美她的謙遜不居功之外,當然也趁機拍了皇帝好大一通馬屁,於是皇帝欣喜之下,向冬兒的五品鄉主提到了四品縣主。

        雍承志與雍昊淵簡直笑到臉都僵了,表情都忍不住奇怪起來。

        這副怪模怪樣自然也落入了太子的眼中,於是太子又好奇問了,「世子妃想要御賜的鯉魚,真的是因為那里由?」老實說,他是不太相信的。

        雍昊淵也不瞞他,苦笑道︰「其實是因為,御賜的比她自己養的好吃。」

        好吃?他說的是好吃?太子呆了一下,有誰會把御賜的鯉魚拿來吃?向冬兒簡直奇葩,而就這種原因,也能讓向冬兒獲得眾人贊美,還讓皇帝高興得升了她為縣主?

        這個向冬兒,簡直強運到沒邊了!

        眾人大喜地進入了滿月宴的會場,小燁安交給了李嬤嬤,雍昊淵與向冬兒則落到了人群最後頭,一個個招呼著直到眾人都入了場,向冬兒才長吁了口氣。

        「方才真是嚇壞我了,太子妃與德貴妃眼光也太精準了,居然穿得一模一樣!」

         雍昊淵別有深意地望著她。「真是多虧你了,小燁安似乎也沾到了你的好運,那一身可是他吐的。」

        「那可不。」向冬兒得意地昂了昂小下巴。「我從嫁進來的時候就說過,我一向運氣好,一定會關照你的!你看,我這不是將你關照得腿都好了起來嗎?現在這運氣所向披靡的籠罩咱們兒子也應該的。」

        雍昊淵哈哈大笑,輕輕攬了她一下,夫妻間的親密表露無遺。「那我是否該感謝娘子?」

        「不用那麼客氣!可萬歲封我為四品縣主,不過虛名罷了,我還真不那麼稀罕,夫君可以去幫我換成別的嗎?」

        「換成什麼?」

        「御膳房終生免費享用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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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7 00:40:50 |只看該作者
【番外】    男人的對話

        五年後,皇帝退位,太子即位,命晉王世子前往東北,加強東北的海防。當年晉王只是收攏了東北的兵權,海防卻是沒來得及,如今再補上這一塊,王朝對海面上的防禦就可謂盡善盡美了。

        由於倭寇已平,海路安全,晉王世子帶著世子妃及兒子一家人前往東北,坐的是海船,約可節省一個月的時間。

        雖然他還是為了航海安全做了許多準備,不過有向冬兒在船上,這一切顯得很是多餘。

        聽說在海上只要風浪稍微大些就容易令人暈眩噁心,那種不適可不是人人挺得住的,此外搭船搭久了,都會覺得腳步虛浮,待到上岸時難免會腿軟身體虛,可是這些前人的經驗卻完全無法套用在向冬兒身上。

        出發時是夏末,天氣晴朗無邊,在海上航行一整個月,簡直可說風平浪靜,船身平穩到可以坐在船舷上釣魚都不會落下海去,太陽也沒有發威,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襯著海風吹撫,舒適愜意得很。

        除了自帶的食糧,其他加餐的肉類幾乎都是由海裡捕得,只要向冬兒嫌魚吃膩了,隔日就可以捕上一堆烏魚,烏魚不想吃了,船上的水手居然就抓到好幾隻兩尺長的大紅蝦……就這樣日日變著口味,一個月來也從未吃膩,水手們都說這種經驗簡直前所未有。

        但雍昊淵已經麻木了,有向冬兒在的旅程,想要什麼不會發生?他只要負責跟著一路享受到底就好。

        雍燁安已經五歲,正是吱吱喳喳話多好動的年紀,他曾經在爺爺那裡聽說過去全家人在東北的經驗,當然雍承志大多是吹噓自己多麼練兵有道,大智大勇,對於兒子兒媳的貢獻只是隻字詞組提起,但這樣也夠讓他好奇了。

        「爹,爺爺說娘在金州城很受歡迎,是真的嗎?」小燁安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問道。

        「是真的。」雍昊淵揉了揉他的頭髮,簡直被他這副表情融化。他的兒長得神似向冬兒,那一模一樣的眼神看過來,雍昊淵根本無法招架。

        「我不太相信。」小燁安一副質疑的神情,看起來又像小一號的雍昊淵,看得他父親直想發笑。

        「為什麼不信?」

       「爺爺說娘在金州城幾乎是橫著走,金州城的百姓只差沒替她塑金身立廟宇了,哪裡有那麼神氣?」小燁安對自個兒的娘可認識了,傻乎乎的成天只愛笑,豈有一點為民表率的風範?

        雍昊淵神情複雜,明明倭寇是他打的,兵是爹練的,振興及加固金州城的辦法是他們這些男人想的,但向冬兒在金州城的聲望偏生就是比他們高,也是令人頗為無奈。

        「到了金州城後,你和你娘到街上去晃一圈,你就能明白了。」雍昊淵只能這麼說。

        於是,一個多月的一帆風順,晉王府一行人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抵達了金州城,他們雖是低調地進了城,還是被百姓驚喜的認了出來。

        才來的第一天,根本不需準備什麼,金州城的千戶已經將那座小小的四進晉王府掃得乾乾淨淨,需要的用具一應全,百姓也主動拿來了食糧飯菜,點心酒水,晉王府的人只消住進去就好。

        小燁安看著他的娘好似對這一切習以為常,懶洋洋的洗了個澡後,就來到他床上親吻他的額,哄他入睡,他趁機提出了明日與娘上街逛逛的請求,娘答應了。

        隔日,母子倆只帶著翡兒與翠兒,一大早便輕裝簡從地出府去了。

        在雍昊淵忙碌了一整日回府後,晚膳時間已過許久,妻子應該已經入睡,他直接回到書房,卻見兒子坐在書房的椅子上等他,一副若有所思的小大人模樣,令雍昊淵有些好笑,不由先屏退了伴隨在側的李嬤嬤,問起兒子今日的經歷。

        說到這個,小燁安還是一臉不可思議。「娘好像認識這金州城街上每一個人,每一個她都能聊上天呢!光是從咱們王府走到酒樓,娘就走了快一個時辰,收到的禮物讓翡兒與翠兒姊姊手都不夠拿。」

        雍昊淵聞言不由莞爾,這情況他早有預見。「你應該說,這金州城街上每一個人都認識她,每個人都想和她聊天。」

        當年在金州時向冬兒不就是時常出門東家長西家短,大雨成災的時候還親自天天跑災區施粥,一點官夫人的架子也沒有,才博得一個親民的好名聲嗎?

        只不過一樣是上街,他前往官署時,自認已經擺出最和善的面容了,百姓對他就是又敬又畏,全然沒有像愛戴向冬兒那樣想接近他,這麼比起來還真令人有些氣餒。

         小燁安回想著自己今日經歷的種種,感覺每件事對他小小的心靈都產生了衝擊。

        「娘還帶孩兒去護城河抓魚,結果娘抓不到,還是守城的士兵幫忙撈起了好幾條,娘說要帶回來烤著吃。」他一臉迷惑。「護城河的魚可以抓嗎?」

        要是在京城,早被士兵抓起來打板子了吧?

        「那是你娘養的魚,別人不能抓,但她可以。」連護城河都可以說是她叫人挖的,還救了全城人的命,抓幾條魚算什麼?她想在上頭坐船遊河都不會有人有意見。

        雍昊淵覺得有些無奈,當然他也可以抓魚,不過守城的士兵看到他,只會站得更挺拔,目不斜視,不用說替他抓魚了,看都不敢看他。

        小燁安自然不清楚自己親爹心中的糾結及酸意,持續地驚嘆著自己今日的發現。「娘也帶孩兒去逛了商鋪。那些賣布的,賣糖的,還有賣糧的,看到娘都不收銀兩,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那一整排商鋪的主人都是你舅爺,也就是你娘的舅舅,她就算將整座商鋪搬空,都不會有人敢向她收銀兩的。」說到這個雍昊淵簡直欲哭無淚,他雖然身為晉王世子,在那些商鋪裡一樣要付賬,面子還沒有自家娘子大呢!

        不過最令小燁安驚訝的是最後這件事。

        「還有還有,孩兒跟娘今日三餐用膳的地方都不一樣。」他扳著小小的手指數著。「早上是張家,中午是黃家,晚上是李家,明天的三餐還有陳家宋家與趙家和娘預訂好了時間……而且每家的菜色都不帶重複的,都很好吃呢!」

        「那些菜色可都是你娘親琢磨出來的,她去試試味道也無可厚非。」雍昊淵覺得自己腹中的酸意都浮到喉頭了,怎麼就沒一家請他去用膳的?他只能在官署吃那些不怎麼美味的膳食,他的愛妻來到東北如魚得水,周游各家,倒是忘了替他這個可憐的夫君送食物了,以前至少還有茶點的啊!

        雍昊淵真心哀怨地覺得,一來到東北,他徹底的被妻子遺忘了。

        小燁安說完今日的感想,便用著與向冬兒如出一轍的圓圓大眼注視著雍昊淵許久,像在思索什麼。

        「所以孩兒就想了,爹,咱們一定要回京嗎?」他認真地問。

        「怎麼?你不想回京?」雍昊淵心頭一緊。

        「孩兒只是覺得,既然娘在這裡這麼吃得開,咱們就留下來。娘的願望是可以在御膳房永久免費用膳,可是始終達不到,但孩兒發現,她其實已達成在金州城永久免費用膳的願望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向冬兒心中還有他雍昊淵的立足之地嗎?那怎麼行呢!

        那些溢到喉頭的酸意直接沖破了頭頂。

        「可能沒辦法。爹這次外放東北,萬歲只給了三年……噢不,是兩年,也可能是一年半,我們很快就要回京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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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7 00:41:11 |只看該作者
【後記】  一個讓人肚子餓的故事

        《吉兆貴女》這個故事,其實在初初開始動筆時,風光心中就存在一個小小的妄想。

        想把這個故事寫得很好吃。

        雖然這故事裡女主角是以狗屎運見長的,並不是什麼廚藝精湛的天才,頂多算是不錯,但風光就是想讓讀者在看這本書的時候,覺得肚子越看越餓、越看越餓,所以裡面的食物特別描寫得清楚了點,如果有讀者願意照著做,做出來應該也都不錯吃,也因為食物寫得多了點,字數就有點炸掉……

        不知道成功讓讀者們的肚子餓了沒有?

        風光本身是很喜歡這個故事的,因為風光其實比較習慣寫睿智的女主角,本故事裡的向冬兒看似少根筋,其實是大智若愚,這一類型的人物比看上去就聰明的還難寫。

        當然向冬兒的運氣真的好到爆棚是一回事,不過故事裡有幾個她的好運氣導致成功的事件,其實都奠基於她細心的觀察及大膽的謀算之下,就是不知道這部分寫得有點隱晦,有多少讀者看出來了。

        就算沒看出來也沒關係啊,就把向冬兒當成一個傻乎乎得到老天爺疼愛的女孩,也絲毫不減這本書的精采度啊!

        但是風光必須要說,把向冬兒這個角色擺到現實生活上來,就是一個令人羨慕嫉妒恨的家伙啊!

        想想看自己的同事上班遲到剛好遇到公司門禁壞掉,業務上得罪了客戶結果那人是老闆仇家,報告寫錯了交出去結果原來拿到錯的原始數據,歪打正著反而變成對的……這種事如果層出不窮的話,這樣的同事還不招人眼紅嗎?

        再說男主角雍昊淵,擺到現代來看,就是個傲嬌的機車少爺啊!心機重還喜歡裝病,都已經落魄了還踐得二五八萬的,這樣的人在現實上會討喜,風光就不相信啊啊啊!

        偏偏這樣的男女主角放到古代倒變得可愛了,湊成一對造成的火花更是有趣,風光自己真的很喜歡這個故事,打字時都在微笑,所以綜合以上條件,風光期待各位讀者們在閱讀此書時,邊看邊笑,越笑越餓,看完後不久還想再看一遍,那風光寫這故事時的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就值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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