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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云萳的這一場歡送會,當真是舉辦得盛大無比,海老國宮中的女眷們全哭成一團,而男子們全喝成一團——其中,自然包括荊琥岑。
僅管昨日被他那樣霸道且邪肆的輕薄了幾近一整夜,但云萳的眼眸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多次掃向他,因為不知為何,今日的他,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他雖依然痞氣十足地跟旁人插科打諢,卻由頭到尾眼神恍惚、心不在焉,不斷地大口大口喝著酒,更在歡送會結束時,未多發一語便匆匆離去。
發生什麼事了?
會不會與海老國讓她離去的原因,甚或女兒國有關?
由於早發現他的不對頭,因此云萳在歡送會半途,便與小九交換了身份,當他一離去,她立即又換上另一張易容面具,小心翼翼、默不做聲地緊跟在他身後。
她望著他飛身上馬,策馬疾奔;她望著他縱馬出城,來至燈紅酒綠的清平巷四處亂逛;她望著他進入一間青樓後,換了一身黑衣裝扮及另一張臉由青樓後門走出;她望著他突然飛上屋簷,在黑夜的隱藏下,在簷間疾奔,直至最後停下腳步。
云萳承認,在接受過出身鬼隱族的二姐夫赤天朔教導下,自己的跟蹤技法已臻絕妙,雖然對平常的荊琥岑來說,還是無用。
是的,平常的荊琥岑,因為過往她每回跟蹤他,就算只是遠遠跟著,依然會被他發現,並技巧性的甩開,可今日,他卻沒有。
他究竟怎麼了?又到這兒來幹嘛?
望著荊琥岑鬼祟地坐在一間民房屋頂的陰暗角落裡,目光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另一間民房,云萳納悶地想著,然後也忍不住地將視線投向他凝視的方向。
那是一間很尋常,甚至可以說微寒簡陋的獨棟民房石屋,卻打掃得很乾淨,而且此刻,上頭還掛著許多的大紅喜字燈籠,屋外四周,更有許多穿著打扮與這間民房格格不入的人四處來回走動著。
屋內小小的院子裡,一名穿著名貴紅嫁裳的女子靜靜坐著,她的雙手被坐在她身旁的一名華服老婦,以及另一名年紀較大,同樣一身華服的女子緊緊握著。
是場婚禮,可這新嫁娘是他的誰呢?
當云萳在心底悄悄思量之時,鞭炮聲響起了。
隨著鞭炮聲響起的,還有那充滿吉慶氣息的喜慶樂聲,而後,遠遠地,一頂裝飾華美的大紅花轎緩緩朝這小屋而來。
「來了、來了,新郎官來了,新娘準備上轎嘍!」
在媒婆的呼喚聲中,新嫁娘起身了,但她卻是在身旁兩名女子含淚頷首下,緩緩低下身去,跪在蒲墊上,向著屋內跪拜。
「石頭哥,我要走了,但只要有空,我一定會回來看你。」
「石頭弟,往後你一個人住,若覺得孤單了,就到姐夢裡來看我,姐一定會回來陪你的。」
「石頭哥,我和娘以及姐姐永遠不會忘記,我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因為你。我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因此,你也要開心。」
「石頭,娘本想一輩子住在這裡陪你,可你姐妹們不肯,就是不肯!」
「娘,若石頭哥在,他一定也會同意我們的作法的。」
「不許哭,今兒個是大喜的日子,誰都不許哭,要不石頭弟在天上瞧見了,他會不放心的。」
大紅花轎到來了,新嫁娘在依依不捨、頻頻回首中,終於上了花轎。
花轎,抬起了,遠去了;小屋,一下子靜了,屋旁的人,全走了,只除了荊琥岑跟云萳。
荊琥岑依然坐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云萳依然凝視著他,望著自大紅花轎抬起後,他便微微舉起的手,就算花轎已走遠,看不見蹤影,他依然輕輕地揮著手,而一滴淚,在月光的映照下,由他的左頰緩緩滾落,但他卻在笑,笑得那樣滿足、幸福與開懷。
看著這樣的荊琥岑,云萳徹底被震懾住了,而目光不知為何,竟有些模糊。
他是替曾救他恩師霍將軍一命的石頭來送他的妹妹出嫁嗎?
但若只是替石頭來送他的妹妹出嫁,為何不親自現身?
若只是替石頭來送他的妹妹出嫁,為何在看著那三名女子時,他的眼神會那樣溫柔、孺慕,眷戀會那樣深濃,恍若他就是石頭本人一般……
在云萳凌亂的思緒中、盈霧的目光下,荊琥岑的身影,倏地由她的視線中消失了,就像他從來不曾到來過一般,但她卻知道,他方才所坐的位置,一定還殘留著他的淚,而那淚滴,如今,也必然殘留在他走過的每一處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僅管腦中思慮萬千,但最終,云萳卻選擇了靜靜轉身,不再繼續跟著他,因為這樣的夜晚,他一定希望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不受任何干擾地獨自踏月而行。
更何況,明日便要返回女兒國的她,今夜還有一件事要做,有一個人要見。
靜靜返身走入海老國的街道,云萳向著皇宮方向走去,可走著走著,她卻發現自己行進的方向被一大群騎馬的軍士們給堵住了,而一陣夾雜著揮動馬鞭的呼喝聲也在街前響起——
「擋什麼路啊!也不看看誰來了,全讓開,把路給我空出來!」
是啊!誰要來了?排場竟那麼大,大得比她大姐出巡還盛氣凌人。
站在路旁,云萳悄悄抬起眼,望著前方那名仍不斷用馬鞭抽著旁人的男子。
「統統給我滾一邊去,李猛將軍要進宮去跟老杜宰相議論國事了。」
李猛將軍?喔!海老國地位位居荊琥岑之下,那名愛苛扣軍餉的藍虎營大將。
正當云萳意識到這隊擋路者的主子是誰時,她的身旁也響起了路邊民眾們的不滿與抱怨——
「狗屁個議論國事,老杜宰相都病得起不了身了,他進宮跟誰議事去?我看他根本是想去講荊大少的閒話吧!」
「就是,也不想想他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這回要不是荊大少念著同儕情誼,替他擦了那一屁股臭屎,他哪能這麼耀武揚威的。」
「說什麼呢?」
「怎麼?自己主子敢做,還不許人說啊?要不是我們命好,跟著的是荊大少,搞不好早餓死路邊了!」
「再說我抽你!」
「抽啊!老子還怕了你不成?」
喔!原來大夥兒都知道了,這可不是好現象啊!
望著路旁打成一團的男人們,云萳在心底輕嘆了一口氣。
因為在海老國的半年多裡,她發現海老國的國政幾乎都是由老杜宰相一人謀定,雖從未與這名老杜宰相會過面,但她相信,他必然是個極其智慧之人,否則怎能把這麼個亂糟糟的國度維持得如此平和。
雖說海老國中,大多數人都像荊琥岑,以及那群養尊處優的皇族們一樣毫無政治敏感度可言,但這並不表示這個國度之中沒有野心家。
畢竟人們常說功高震主,海老國中雖無主可震,荊琥岑也確實有他不可取代的地位,但無論如何,他某些出自好意的無心作為,勢必會讓他成為某些利益損失者的眼中釘、肉中刺,就如同這回做假賬被爆的李猛。
若在其他國家,像荊琥岑這樣的人,早被內鬥下台了,可由於海老國與其他國家有些不同,加上他的戰功確實輝煌,才能至今日依然不動如山,但由如今的情勢看來,他的垮台,恐怕也只是早晚問題罷了。
而一當他垮台,這海老國的未來,以及天禧草原的和平,著實令人堪憂啊!
就在云萳暗自冥思時,她的身旁突然傳來一名中年女子的斥責聲--
「你們跟他打什麼打啊?明晚不是又要跟荊大少出征了?有那個閒空跟那幫人幹架,還不如早點回去休息休息,抱抱娘子。」
什麼?!他明晚又要出征了?不是剛回來沒幾天嗎?
「喔!張大嬸,你不說我都忘了,我這就回去準備準備。」
「小刷子,你們不是剛回來嗎?」這時,路旁有人高聲問出了云萳心中的疑惑,「那仗還沒打完啊?」
「是啊!才打到一半,不過因為荊大少有急事非得趕回來不可,所以高價把單子轉給了曲將軍五天,我們也才撈到這幾天帶薪假,回來看看妻子和孩子啊!」
仗打一半還能轉單,這真是天下奇聞了,不知道那與他對戰的國度,是想哭,還是想笑了?
但他究竟是為什麼事才特地趕回來的?
所謂的急事,指的是今夜的那場婚典,抑或是想在她離去前,再見她一面?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當云萳發現她竟講荊琥岑的「急事」與自己牽扯在一起時,驀地一愣後,連忙急急回身,快步向皇宮走去。
可不知為何,她的腦中,卻不斷浮現昨日被他輕薄時的畫面,以及他口中那句「你走後還會不會記得爺」……
誰會記得他!
她才沒空去記得這樣一名輕浮、輕浪的男子,要知道,他對她的意義,也只不過是在戰略情報上一名必須特別注意、留心的目標,所以就算她真的記得他,記住的,也只會是那些有可能可以讓她牽制住他,讓他在未來無法威脅、傷害女兒國的種種可疑處罷了,絕不會是他今夜的那淚、那揮手……
更何況,她明天就要回女兒國了,與她所需情報無關的所有他個人私事,都不是她關注的重點!
終於,在忍受了半年之後,她與他,不再必須有任何瓜葛了。
她再也不必擔心他無時無刻伸出的魔爪,再也不必在他由戰場上歸來時,不分日夜、不分場合,隨時有可能出現嚇人一跳,那如同魔音穿腦般的「小萳啊」慵懶是嗓音,更不必再因他一時興起,完全沒心沒肺的駙馬宣言,而走到哪兒都得忍受大夥兒關愛的眼神。
不必了,再也不必了……
※ ※ ※
「七姑娘,天字號檔案已入檔。」
「好。」云萳頭也沒抬地應道。
「七姑娘,地字號檔案也已入檔。」
「很好。」云萳繼續低頭應道。
「七姑娘,海老國五百里加急極密檔至。」
「立刻給我!」
聞及此言,云萳猛地抬頭,然後急忙結束手邊密檔,快步走至辦公廳旁的個人小廳,仔細研讀了起來。
回到女兒國後的云萳,並沒有像外傳般,一直待在她的七姑娘府中休養聲息。
她痛快地與姐姐、好友們把酒言歡暢談了幾天幾夜,再到色彩斑斕的虹城街道上大肆採買,到各特色酒飯館品嘗這半年來錯過的美味,然後不到十天,便回到了她的七姑娘府,畢竟公事為重,更何況與荊琥岑相關的謎團著實太占據她的心頭,令她怎樣也無法釋懷。
因此一待回府後,她一方面有條不紊地將這半年來她雖不在,卻運作如常的手下們帶回的機密檔案一一歸類、建檔,二方面則立刻遣人調查報告,久久無法言語。
報告書中說,那棟石屋,屬於一個姓「軍」的人家,一家本有五口,如同海老國眾多家庭一樣,有一個出外當傭兵的父親。
但二十年前,軍父不幸戰死沙場,由於軍家三名子女盡皆年幼,因此生活頓時陷入困境,一家人的溫飽全靠軍母出外替人幫傭、拾荒勉強支撐,直至軍家排行老二的唯一男丁也成為傭兵後,家境才稍稍有所改善。
這名男丁,小名正是石頭。
據說石頭極能吃苦,更敢拼搏,因此僅管年紀不大,但老傭兵們都肯帶著他,只可惜,十年前一場殺得昏天暗地的戰役中,他為了搭救一名名將,失去了他不到二十歲的短暫生命。
這名名將,是當時海老國傭兵中最富盛名的二把手霍將軍,為了感念石頭的捨命相救,霍將軍不僅親自登門致歉、致謝,認軍母為義妹,更將軍家兩姐妹視如己出。
軍家,從此脫離了貧寒,以石頭的生命,換來了往後的衣食無憂。
只不過,儘管軍母及軍家兩姐妹已可日日華衣美食,卻從沒有忘記,自己如今在他人眼中的榮華是用什麼換來的,所以她們寧可棲身在那間小小的石屋中,一直陪伴著她們的石頭,直至軍小妹出閣的那一天。
「他,就是石頭吧!」
是的,云萳用「他」,而不是荊琥岑。
若她沒有猜錯,現在的「荊琥岑」,只是一個影武者,真正的荊琥岑,恐怕早在十年前,便已故去。
可為了某種原因,荊琥岑這個人不能死,所以當初才十五歲,而現齡二十五歲的石頭,戴上了永遠不能脫下的面具,成了人們眼中戰無不克,三十四歲的「荊琥岑」。
老實說,望著手中的報告書,想著過往的一切,縱使云萳真的很想說服自己,這只是個巧合,畢竟這個結果實在太駭人聽聞,甚至足以動搖海老國國本,可她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她那日的親眼所見,以及至今所獲知的一切。
十年前,石頭死去之時,正是荊琥岑宣稱閉關的那一年;十年前,因石頭的光榮死去,軍家一直榮寵至今,就算那名霍將軍早已逝去;十年前,荊琥岑曾有一名極其寵愛的嬌妻在他閉關時琵琶別抱,可出關後的荊琥岑不僅毫不在意,並還在她大婚時,送去了一份大大的厚禮;十年前,尚有少數幾人見過荊琥岑的真面目,可這十年間,卻再無人得見。
此刻,望著調查報告中的那張荊琥岑畫像,老實說,云萳真的很難將「他」與畫像連結起來。
畫像中的男子,面色黝黑,由左臉至右頰,有一道橫跨整張臉的長疤,目光如鷹,眼神如電,而微微上揚的嘴角,含著一抹放蕩不羈的高傲微笑,與現今荊琥岑的痞氣笑容有些相似,卻是真正、完全的放蕩不羈。
報告書上說,當時的荊琥岑是強要了他的妻,才讓她不得不從了他;報告書上說,那張面具一開始掩飾的,是那張令人——特別是他的妻——驚駭的臉,可後來反倒成了他的象徵;報告書上說,他雖個性豪邁奔放,卻一直是個體貼下屬的好上司,並與老杜宰相向來關係深厚;報告書上說……
報告書上說了很多關於荊琥岑的事,而仔細研讀那些細節後,向來第六感敏銳的云萳只更加確定,那男人,真的逝去了,因為今日的荊琥岑,雖在戰場上同樣令人膽寒,但個性上,卻沒有過去荊琥岑所擁有的那份獸性凶猛,以及那份目空一切的高傲與狠勁。
終究,出身有別,總歸,個性及歷練皆有不同。
縱使大多數人都將現今荊琥岑的收斂,歸功於那一年閉關的成果,可云萳卻明白,不是這樣的。
其實,若那日,她沒有悄悄跟隨著他,並見到他含淚送別的那一幕,或許她永遠不會發現這一個秘密,甚至怎樣也不可能將兩人聯想在一起,畢竟荊琥岑與石頭在年歲上不僅差了近十歲,而且平素生活幾無交集。
一個實際年齡只有十五歲的少年,竟冒充一個二十四歲的戰神,並且一冒還是十年,該說他是膽子太大,還是野心太大?
都不是,因為海老國的大將軍王根本沒有任何實質的權勢,他之所以敢這麼做,為的應只是想讓家中的老母與姐妹再不必挨餓受凍,為的應只是想讓那些與他同樣出身的人,不被剝削。
更何況,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有一天,這個秘密遭人揭露,等待他的,將只有死路一條,可他不僅全然不予理會,而且寧可失去自我,日日將命懸於一線,也要讓自己徹徹底底地成為另一個人!
不過,這樣的一個替身計劃,若無人幫他護航、掩飾,是絕不可能成功的,所以那位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應就是現今掌管海老國國政的老杜宰相,目的極有可能是為了想在八年前,海老國那場少見的宰相爭奪戰中的出現,不讓那群有野心且剝削百姓的陰謀家得勢。
不是荊琥岑時的他,究竟會是哪一個人?
依他對皇宮的熟稔,與緊急處理事務時總能及時出現的情況來判斷,他應是經常在皇宮中四處走動之人,而什麼樣的人,既能在皇宮中隨意出沒,卻又不引人注意呢?
「小乖,有人送花來給你,不過送錯,送到我那兒去了。」正當云萳努力思考之時,她的耳畔突然傳來一個慵懶的輕啞嗓音,「這花真夠美的啊!」
花?
聽到六姐雲莙的聲音,云萳愣了愣,望著她懶洋洋地由門口晃進來,直接窩入躺椅,而她身後,有幾個下人陸續將幾盆花送了進來。
「小莙,你又偷懶了!」望著云莙的懶貓模樣,云萳又好氣又好笑地輕斥著。
「什麼偷懶?用詞不當!你六姐我這叫忙裡偷閒。」優雅地打了個呵欠,云莙伸出夾著一封信的纖纖手指,順便指著其中兩盆小白花,「那花能不能給我啊?光聞著,我都快睡著了,要是放我房裡,我保證可日日一覺到天明,再不必忍受失眠之苦。」
「你明明就剛起身,而現在,都午時了。」睨了云莙一眼,云萳走向她,取走她指尖的信,然後望著信封上那獨屬於荊琥岑的臘封花押。
他給她送花,送的還是昊天種的花?
為什麼……
「小媚眼別那麼尖,你以為當個丞相那麼容易啊!日日沒完沒了送上的文牒不說,還有那好似永遠開不完的會,幾輩子都制定不完的政策。」賴在躺椅上的云莙不斷抱怨著,可嗓音卻是那樣嬌懶。
「那些事,明明左參事都幫你參謀好了,你平常只要露個臉就行,可你卻懶到連臉都懶得露。」又睨了雲莙一眼後,云萳低下頭拆開臘封,邊抽出信紙邊說道。
「少跟我提那個傢伙,一提他我就有氣,更何況他又不是沒拿到好處。」云莙輕哼一聲,然後用手撐住下頦凝視著云萳,「對了,那個大軍頭心裡頭寫什麼啊?我來這兒一路上都在猜,那種連送花都能送錯地兒的大老粗,搞不好寫起情書來格外有氣魄。」
「喏!自己看。」略略掃了一眼後,云萳毫不為意地將信紙遞給雲莙。
「這多部好意思啊!」嘴中說著不好意思,但云莙可是大大方方的伸手接過信,在望及信中文字時,驀地愣了愣,「這……這寫的什麼啊?」
「小萳啊!爺先借昊天的花表達表達心意,過幾日便看你去,記得想我哪!」蹲至花旁,云萳輕嗅著花香淡淡說道,可唇旁卻浮現出一抹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輕甜笑意。
「乖乖,這跟暗號似的圖,你居然看得懂!」努力研究著那完全看不出字形,只東畫幾個圈,西畫幾個方格的信,云莙嘖嘖稱奇著,「果然跟他心有靈犀啊!難怪你都回女兒國了,他還追得這樣緊。」
「誰跟他心有靈犀了!」聽到云莙曖昧的話語後,云萳輕啐一聲,可臉頰不知為何有些微熱,「解暗號本就是我的老本行,更何況他那手爛字,我都看大半年了,能看不懂嗎?」
「臉紅了喔!小萳。」云莙揚了揚眉,將云萳由頭到腳打量一遍,小臉上的神情更是曖昧了,「不過都半年了,那大軍頭居然沒吃了你,真是難能可貴啊!」
「胡說什麼呢!」聞言,云萳的俏臉真的紅了,半晌後,她卻忽地回身,好奇地望著自己這聰慧無人出其右,卻也懶散無人出其右的六姐,「你……也看得出來?」
「你六姐我可是後宮女官人人稱頌,號稱閱人無數、天賦異稟的奇才哪!能看不出來?」云莙懶洋洋地靠回躺椅上,然後突然又支起身子眨了眨眼,「等會兒,也?你的意思是,他能拆穿你跟小九,主要是靠這個?」
「嗯!」對於云莙總天外飛來一筆的跳躍式思考,云萳向來深感佩服,因此她毫不隱瞞地點了點頭。
「乖乖,這大軍頭這回玩真的了……」云莙沉吟了一會後,忍不住望著云萳輕笑出聲,「那你還等什麼?就如他的意,快把他招來當駙馬啊!這樣以來,戰力彼消此長,海老國的威脅至少少掉一半哪!」
「別胡說,他只是一時興起,拿我取樂罷了。」
不太明白云莙又是從哪點看出荊琥岑這回是玩真的,但云萳卻只是背過身去,又一次望向那些花。
老實說,她也不是真沒想過將他招為駙馬的好處,可在今日看過報告書後,她卻恍恍有些明瞭了,明瞭當初的他,可能真的不是一時興起,畢竟女兒國的駙馬一職,對一個再沒有自己,且對現在生活感到厭倦,甚或有危急意識的人而言,聽起來確實像是一個不錯的避風港。
但她也不得不說,他真是太天真了,竟天真的以為成為她的駙馬,就可以擺脫他現在的假面生涯。
他難道不知道,海老國怎可能輕易放了他?
老杜宰相怎可能少了他?
而那些想整倒他,甚或取而代之的野心軍頭,又怎可能在還沒由他身上得到好處前,便任他不著痕跡地平空消失?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及此,她的心,竟有些微微的疼,以及一份不知名的沉沉苦澀……
「取什麼——」
望著云萳有些惆悵的柔美側顏,云萳正想開口詢問,門口卻突然傳來一聲恭敬的喚聲打斷了她的話。
「莙丞相。」
「喚什麼喚啊?沒瞧見我跟小乖在聊天嗎?」有些不耐煩地瞪向門口,云莙沒好氣地嬌嗔著。
「左參事說,您若再不出現在議事院,他真要申請調職了。」
「那八股男就不能換點新花樣嗎?就會拿這來要挾人。」口中雖不斷抱怨嘟囔著,但云莙最終還是由躺椅上站起來,拍了拍云萳的小臉後,慵懶又優雅地朝門外走去,邊走還邊回頭眨著眼,「小乖,花我讓人帶走了啊!至於他是不是拿你取樂,咱們走著瞧!」
那就走著瞧吧!
望著云莙的背影,云萳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後,又回頭望向那堆不遠千里送來,卻未枯萎的花,思考著他與昊天間的關係,因為在海老國時,她一點都沒發現他們兩人相識。
當腦中浮現出昊天那張與石頭年紀相當,卻過於白皙的俊顏時,云萳同時想起了荊琥岑那日日戴著的面具。那同樣白皙的背脊,還有當她喚出昊天那個名時,他那再掩飾不住的激動眸子。
難道他……是昊天?
年紀二十四、五歲,居住在皇宮後不遠處的威琥山,一個人獨自守陵,經常在皇宮四處走動,完全不引人注意。
會嗎?
真的會是他嗎?
回想著初次與昊天相遇時,他那孤寂的寬闊背影,以及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淡漠神情,云萳的心,真的有些酸了。
若真是這樣,那他這十年來的生活,真的太低調,太小心翼翼,也太……寂寞了。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自己,生命中除了出征、守陵,就是整理著那一方小小的花房,然後在凝望著那世間最美的花朵盛開之時,等候著可預知的死亡。
不要為他心酸,至少此時此刻不要!
當發現自己腦中全是他的身影時,云萳這樣告訴自己。
畢竟她並無證據證明他們是同一個人,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但無論是與不是,她一定會查出來的!
她相信,她此刻手中掌握的,已是一個足以動搖海老國國本,左右荊琥岑生死的絕密,所以她一定要緊緊攥在手中,將它作為女兒國未來與海老國間產生危急時,最大的談判籌碼。
而在此之前,她絕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獲取到同樣的情報的。
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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