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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翌日——
「公佈了,公佈了!舞展的白天鵝是陳佳佳,黑天鵝是元美欣。」系上的包打聽從公佈欄得知最新消息,趕著進舞蹈教室向大夥兒報告。
元美欣得意的很,那個不認真的紀衣紗果然被三振出局了,可是白天鵝人選竟大爆冷門,陳佳佳是哪根蔥哪根蒜,竟是主角!此刻大夥兒圍著陳佳佳道恭喜,她那張平凡無奇的臉還愁笑著,元美欣忍不住想翻白眼;不過,轉個方向瞧見紀衣紗獨自坐在角落,神情有些哀怨,元美欣心情又好了些。忽地她察覺竟沒人來向她道賀,難道她們都嫉妒她嗎?一定是的!她獨自走進更衣室,不屑和她們打交道。
陳佳佳接受眾人的祝賀,愉悅中發現好友衣紗蜷在舞蹈教室邊邊,手裡把玩著一張小紙片,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陳佳佳朝衣紗走了過去,坐到她身邊。「妳做什麼,熊貓,昨晚又沒睡飽?」
衣紗抬起黑眼圈,擁抱住陳佳佳。「恭喜妳,實至名歸的白天鵝。」
陳佳佳欣然地回擁她,附在她耳邊說:「別坐在地上發呆,快換便服,附近新開一家牛肉麵店,大特價四十九元,還送集點卡,蓋滿十格免費送一碗牛肉拌麵,還附贈酸辣湯呢!待會兒我請客。」
衣紗笑了出來。
「我先去淋浴換衣服,妳快一點哦!」陳佳佳拍拍衣紗的背,起身走向舞蹈教室附設的淋浴間。
「嗯。」衣紗應了一聲,卻力不從心,仍疲倦地坐在角落地板上,垂下眼簾盯著霍若凜的名片出神;都是他害得她心房昨晚一整夜都小鹿亂撞,輾轉難眠,現在已經昏昏欲睡了。
她有沒有在舞展中擔任要角對她而言已不重要,他點燃了她心底奇妙的火花,那綺麗的光彩覆蓋在她的心靈上,勝過一切。
那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可是她怎能自作多情呢?她自問,發起愣來。
十分鐘後陳佳佳換好衣服出現,見衣紗還在原地不動,那張小紙片仍在她手上。「大小姐,妳還在發呆哦!這是什麼?符咒嗎?」她俯身抽走衣紗手中的紙片。
是張名片,陳佳佳看了上頭的名銜,激動地尖叫。「霍氏菸業總裁霍若凜,妳哪來這張名片?」她一臉驚喜,蹲下身去問衣紗。
「霍若凜給我的。」衣紗說。
陳佳佳撫了撫自己的額頭,又撫了撫衣紗的額。「妳沒發燒,那麼是真的了!」
「什麼蒸的煮的?」
「小姐,前晚新聞報導專訪霍若凜,他是超級帥的黃金單身漢,比那些偶像明星還迷死人耶!妳有沒有弄錯?」陳佳佳再次確認。
「沒錯,他是帥透了。」衣紗說,悄然臉紅。
「他為什麼給妳名片?」陳佳佳坐到地上,挨著衣紗問。
「請我拍廣告片。」
「天吶……」陳佳佳開心得快發狂了。「太好了!什麼時候拍呢?需不需要路人甲?我可不可以『插花』演出?」
「我還沒答應他啊!」
「噢!」害她白白狂喜一場。「為什麼咧?」
「人怕出名,豬怕肥。」
「噢!衣紗,妳的思想別那麼封建好不好,知名度比什麼都重要,各行各業都一樣,如果妳把廣告拍得很棒,人家羨慕妳都來不及,而且拍廣告賺得多又快,妳何必把財神爺往外推,想想阿弟的醫療費用,妳實在該答應他啊!」陳佳佳的話敲醒了衣紗。
「對,我怎麼一點也沒有想到阿弟的醫療費!」因為她忙著保護自己,她實在是太自私了!「可是其中一支廣告要以鋼管舞演出。」這是衣紗躊躇不前的主因。
「哦!小姐,蕭邦能寫出浪漫的圓舞曲也能寫出憂鬱的夜曲,或馬唐卡及波羅奈舞曲,莫札特寫得出奏鳴曲也寫得出幻想曲,如果一個廚師只會做一樣菜,那如何應客人需求?我不是說鋼管舞好或不好,而是我們身為一個舞者,沒有什麼舞不能跳,最重要的是妳要放開心胸,把它表現到最完美,就算為錢也罷!」陳佳佳說得衣紗一愣一愣的。
「可是妳前些日子不是說鋼管舞不入流嗎?」衣紗問。
「此一時彼一時,這是個機會,我覺得妳要把握。」陳佳佳煞是有理。
「妳真的比我聰明多了。」衣紗吶吶地說,手指摩挲著霍若凜的名片。「他說會等我畢業後再拍,如果考慮好再打電話給他。」
「這麼優的條件,妳還等什麼!」
「再讓我想想……」
「別想了,先跟我吃麵去,咱們邊吃邊聊。」陳佳佳受不了衣紗,拉起她將她押到更衣室去了。
※※※※
晚間,天氣突然轉壞,氣象報告說有個秋颱已形成,將直撲台灣北部而來。
衣紗關掉電視機,今晚她並沒有出現在傷心PUB,她向楊老闆請假,獨自一個人待在空盪盪的家裡;阿弟已住進醫院,媽也帶著簡單的行李住進家屬休息室,就近照料他。
秋夜竟如此孤寂,蕭瑟!她在榻榻米地板上踱步,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拿出霍若凜的名片,手指微顫地撥他的行動電話。
「哈囉。」他立即回應了。
「霍先生……是我紀衣紗。」她囁嚅地說。
「妳答應了嗎?」他的聲音不帶情緒。
「嗯!」
「好吧,到我公司來,見面再談。」
見面?現在已經八點了,他還在公司,顯然他今天也沒去PUB。「現在嗎?」
「我可以派人去接妳,給我妳的地址。」
「嗯……萬華區……」衣紗念了自家地址。
一個鐘頭後,衣紗已乘著賓士轎車到達霍氏台灣分公司,由於是亞洲的發貨中心,佔地廣闊,辦公大樓和倉庫相連,雖是晚上仍有許多貨櫃車還不斷地進進出出。
想到待會兒就可以見到霍若凜,她心悸得厲害,暗自希望自己別表現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小姐,請直接搭電梯上頂樓總裁室。」載她的司機轉告她。
總裁室——光聽這三個字她就頭發昏,腿發軟。
「謝謝。」她應了一聲,下車走向光潔明亮的辦公大樓,搭上電梯。
頂樓到了,一間獨立辦公室就在眼前,她走了過去,佇立在氣派莊嚴的桃木門前,屏住呼吸。
他就在裡面嗎?他會用什麼表情迎接她?
噢!想太多了,她提醒自己別一副青澀癡迷的模樣,她可不是來看偶像的。
輕輕叩門,門內立即有了回應。「進來。」是他極具魅力的聲音,她按下門把,一入內她嚇了一跳!
她並不是和他單獨見面,偌大的辦公室裡有許多人也在,他們圍著長形會議桌而坐,霍若凜坐在長桌盡頭,像似正開會中;在她進入後,幾十雙的眼睛同時望向她來,「客氣」地打量著;現場還架設音響、鎂光燈及攝影機,似乎要她……試鏡。
「總裁好眼光,她真是個標緻的東方女孩。」說話的人是廣告部經理,衣紗不知他的頭銜,只納悶那人看來十分年輕,頭上卻已「一塊五(無)毛」,是個禿頭。
「請妳過來。」霍若凜向衣紗招手,酷帥的模樣為辦公室添上冷峻的氣息。
此刻他的模樣教衣紗感到陌生,她恍然意識到,現下他的身分可不是PUB裡的賓客,而是大企業的老闆。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他,立在他身旁,像個聽候差遣的小廝;他示意秘書遞了一個袋子給她。
這是什麼東東?衣紗好奇地往袋裡探看,裡頭有劇本、藍鑽菸、一雙高跟鞋,及一套皮革製的性感比基尼,腰間墜著許多細細的銀鍊子。
「今晚妳就先試鏡,照裡頭的劇本秀一段舞。」霍若凜不苟言笑地說。
正如她所想!但——「是在這裡嗎?」衣紗問。
「嗯。」霍若凜點了點頭,隨即回眸去看桌上的卷宗,全然是公事公辦的態勢,並不因「認識」她而特別關照。
衣紗的心情忽然變得萬般沈重,被他的不可一世刺傷。
「裡頭有盥洗室,可以讓妳換衣服。」秘書領她前去。
衣紗沈鬱地關上門,取出劇本一瞧,女主角是鋼管女郎,男主角是台下觀眾。劇情只有兩行字──
跳一場勾動心魂的舞,若即若離地誘惑男主角,在男主角上鈎時離開他,將藍鑽拋到他手上。
這對她而言應該不難!
她拿出比基尼和高跟鞋一看,居然正好是她的尺碼。她慢條斯理地在鏡子前換上,在日光燈的照映下,黑色的皮革和她雪白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腰間圍繞的銀鍊子發出細碎的聲響,這身裝扮在幽暗的PUB裡沒什麼不對勁兒,在辦公室裡看來就過分曖昧而尷尬了,她真沒勇氣走出門去。
「小姐,好了嗎?請出來讓化妝師上妝。」秘書前來詢問。
「好了。」衣紗穿上高跟鞋,垂著頭走出來,完美的身材曲線,修長的雙腿,令現場的男士們無不瞪直雙眼,卻不包括霍若凜,他仍看著報表。
「請坐在這裡。」男性化妝師示意她到角落的椅子,他已備好成箱的化妝品等她。
衣紗安靜地走過去,坐定,十分鐘後她上好妝,小臉更加立體動人,身上、手臂,腿上也全上了蜜粉,整個人就像顆發亮的星辰般晶瑩剔透,令人目光著火。
「完成了,攝影組可以就位了。」化妝師宣佈。
霍若凜此時放下報表,不經心地瞥了衣紗一眼,幽黑的目光驀地更加深邃了。
衣紗坐在原處,目不斜視地看著攝影師把機器推向合適的位置,但眼角的餘光讓她知道霍若凜終於「正視」她了。
那灼人的目光,正如PUB裡的他!但那不再令她心悸,而是莫名的心酸。
「請到場中央來。」攝影師微笑地說。
衣紗立起身走向指定位置,長及腰的秀髮如水瀑在臀上躍動,看得現場的眾男士們口水都要滴下來。
「由於目前還找不到合適的男主角,由我代打。」廣告部經理抬了把椅子走向她,這是早先開會決議的,他感覺到自己從未如此幸運過。
衣紗看著「一塊五毛」,她不想誘惑他,只想笑。
她不自禁地露出笑臉,廣告部經理以為自己在芸芸眾生中贏得美人一笑,樂不可支地坐到椅子上,扮演那個幸運的觀眾。
導演過來重述一遍劇情,好讓衣紗完全理解,攝影師也提醒藍鑽菸該擺在比基尼腰間,辦公室裡熱絡了起來,雖然要在颱風夜加班,卻覺得挺值得的。
霍若凜注意到辦公室裡因她而變化的氣氛,看來她挺有男人緣的。「可以開始了。」這充滿寒氣的號令,使全場立刻「冷靜」了下來。
人馬各就各位,樂聲立即響起,攝影機及打光燈對準了衣紗,導演喊「開麥拉」,她卻僵在原地,霍若凜眉宇間的冷漠令她無法自在。
「別浪費時間。」霍若凜更漠然地下了指示,像一支尖銳的箭狠狠地刺進衣紗的心坎!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他,也更加明白兩人的身分落差如此之大,自己還真是自作多情,傻得可以。
但這是她的「舞台」啊!一個舞者只要站上舞台,就得賦予舞台生命。
她的身子隨著樂聲擺動,甩動長髮,抬腿旋轉,熱情如火地在「男主角」面前跳了一段精彩絕倫的豔舞,繞著「男主角」轉了一圈,輕輕扯住他的領帶,傾身擺臀,性感的肢體語言令人為之瘋狂。
「一塊五毛」倒是正襟危坐,只不過眼珠凸出,臉脹得火紅,隨時有流鼻血之虞。
衣紗倒入他的懷抱,即興演出親吻他的禿頭,在引誘成功後旋即離開,身子輕盈地旋轉,腰間的銀鍊飛揚了起來,腰際的藍鑽在她身上大放光芒,她抽出藍鑽,媚眼迷離地拋向他。
「卡!簡直太完美了,無懈可擊!」導演大表讚嘆。
「一塊五毛」也鬆了一口氣地說:「我也這麼認為。」
眾人的目光落向霍若凜,他面不改色地裁示。「就這麼定案,近期內找到合適的男主角,決定開拍,散會。」
「是。」廣告部人馬異口同聲,很有效率地收拾器具。
衣紗很快地回到盥洗室更衣,當她換好衣服,辦公室已一片沈靜,除了霍若凜立在落地窗前吞雲吐霧,其他人全走光了。
她把裝舞衣的袋子放到會議桌上,保持距離地問:「我可以走了嗎?」
「不急,妳還沒告訴我,妳希望的片酬。」霍若凜沒有回過頭地說,淡漠的口吻像在談生意。
「你決定就成了,你是個精於算計的商人。」衣紗心底有份說不出的酸澀。
霍若凜熄了菸,耐人尋味地回視她。「妳的看法很正確。」
衣紗嘟起唇,不語。
「一百萬拍三支廣告,可以先預支二分之一酬勞,剩下的在廣告完成後支領,合約的條件是妳必須辭掉PUB的工作。」霍若凜和她口頭約定。
「為什麼得辭去PUB的工作?」衣紗不解。
「妳拍了藍鑽廣告片即是霍氏亞洲代言人,自然會有某些約束,甚至必須配合出席亞洲地區的展售會。」霍若凜坐到位子上,補充說明。「妳出席的服裝造型都由公司決定,酬勞視成效而定。」
衣紗怔怔地點頭。「應該沒問題。」只是她還沒有心理準備。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天到公司來簽合約。」他說。
「好吧!那……再見了。」衣紗點頭道別。
「等等!我讓司機備車送妳。」
「不必,我可以搭捷運。」
他沒有依她,按了對講機向秘書交代。「備車。」隨即離開座位,取了外衣,對衣紗說:「走吧!」
她要和他共乘一部車嗎?
霍若凜熄了辦公室的燈,衣紗不得不和他一起走出門外。
「我……」她想問,卻又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霍若凜問,眉宇間的冷淡散去。
衣紗敏感地發現只是一門之隔,他的神情卻不再那麼嚴酷,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你這人真是深奧難懂。」他似一團霧,而她一頭霧水。
「哦!是嗎?」霍若凜濃眉微揚,問她:「妳在研究我?」
「豈敢!」衣紗臉頰泛紅,別開臉去。
「快走吧!今晚有颱風過境,我讓司機先送妳回去。」他說完走向電梯。
她是不是得和他同坐一部車?這問題仍在她心頭縈繞,但她仍沒有問,隨他搭電梯下樓。
厚實的玻璃大門外風咻咻地吹,聲勢猶如野狼的呼吼,許多落葉被颱落到門前,推開門,強風吹得衣紗長髮揚了起來,髮絲飄到霍若凜的頰上。
「好大的風啊!」她趕忙抓住裙擺,怕出糗!
「一點風雨,過去就好了,快上車吧!」狂風中他深邃的黑眸變得更沈,這樣的天氣總會令他心煩。
司機將車開到大門口,霍若凜為衣紗打開車門,等她上了車,他也入內;當下衣紗心底的疑問已得到解答。
「先送小姐回去。」霍若凜交代司機。
「是。」司機平穩地把車子開了出去。
霍若凜和平時一樣,開著讀寫燈看晚報,並沒有因為衣紗的存在而改變習慣。
衣紗覺得自己像在作夢,竟能如此靠近他,但這樣的感覺很奇怪,雖近在眼前卻又如此遙遠……
「看報嗎?」他留意到她的注視,遞了一張報紙給她。
「在車上看會暈車。」衣紗搖頭,其實看著他,她一樣感到暈車。
「有件事想拜託你。」她差點給忘了,從背包裡取出小本子和筆,硬著頭皮照著佳佳的意思說:「我同學請你幫她簽名,她說看到新聞訪問你,很崇拜你。」
「哦!」霍若凜看了眼那本女性化的小本子,淡笑,接過筆簽下自己的名字。「代我謝謝她。」
「你這樣的大老闆怎還會這麼多禮?」衣紗嘲弄地問。
「在辦公室裡我是老闆,離開辦公室後,我只想當我自己。」他竟如此詮釋。
「我該把你當成我的老闆,還是PUB裡的客人?」這是衣紗心底的大問號。
「我們在公司將是賓主關係。」他說明這點後,再也沒有其他話語。
衣紗明白了,卻也嚴重地感到失落。
萬華區到了,巷弄內卻被許多消防車佔滿了,火光在強風的助長下照亮整條舊巷弄。
「糟了!是我家……」衣紗從車窗內看見那道日式矮牆內的木屋在火舌中消融,驚慌地下車奔向火光。
「怎麼會這樣?!」她情緒失控地哭喊著,淚流滿面地看著屋頂在大火中崩坍,瞬間她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就這麼在她眼前化成灰燼。
「老天……為什麼……」阿弟病了,現在又失去了唯一的居所,教她該怎麼辦?突來的嚴重變故強烈地打擊她,使她難以承受,雙腿一攤──
一隻強壯的臂膀堅定地攙扶住她,適時地提供一個堅實有力的支撐,她抬起無助的淚眼,發現是霍若凜。
「妳的家人在裡頭嗎?」霍若凜緊隨她下車,並沒有將她棄之不顧。
衣紗哽咽地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衣紗,原來妳在這兒!嚇壞我們這群鄰居了,我們以為妳在屋裡,妳媽和阿弟還在醫院裡吧?」圍觀的老鄰居們發現衣紗後全圍了上來。
「衣紗妳還好吧?妳去哪兒了?」
「我剛剛聽到『轟』地一聲,隨即就發現著火了,妳家是木造房子,燒得好快……」
「真是可憐,沒了父親,唯一的房子也沒了。重建可能要一、兩百萬哦……」鄰居們七嘴八舌說個不停,還有意無意地打量著霍若凜。
他們的話恍若旋風掃來,衣紗無意識地看著那一雙雙眼睛,覺得自己驚惶失措的靈魂在風雨中飄搖,狂顫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壓力,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她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霍若凜立刻抱起失去意識的衣紗,她蒼白的小臉上佈滿淚雨,柔弱的身子仍不斷地顫抖著,教他無法撒手不管。
※※※※
四周好寧靜,除了輕音樂,聽不見一丁點風雨聲……為什麼,難道那場火只是一場夢嗎?
衣紗睜開迷濛的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上,這是間柔和的米白色調的房間,隔音良好,卻全然陌生。
「小姐,妳醒了。」一張黝黑的胖婦人面孔落入她的眼簾。
「啊!」衣紗尖叫,那巨大的身軀讓她以為自己看見鬼魅,嚇得蜷縮到床邊。「妳是誰?這是哪裡?」
「這裡是霍公館,我是若凜少爺的奶媽亞莉,隨少爺自德州來台服侍他的。」亞莉奶媽柔聲悅色地說。「少爺剛剛有請醫生過來看妳,醫生說妳沒什麼大礙,於是少爺讓我在這裡照料妳。」
「霍公館……」原來她在霍若凜的宅第裡。衣紗怯怯地望向亞莉奶媽,她胖胖的身子穿著碎花布的睡衣,國語說得極流利,且雙腳著地,不是鬼魅,而是個黑人。「對不起。」她為自己大驚小怪的失態感到抱歉。
亞莉奶媽不以為意的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說道:「妳等會兒,我去向少爺通報。」她說著走出門去。
衣紗痛苦地把臉埋在雙手裡,那場火不是夢,她確實失去家園了!她該告訴媽媽,可是媽媽正為阿弟的病而煩憂,怎能再用這個壞消息來打擊她。
她痛恨自己的無能,懦弱。
門外傳來沈穩的腳步聲,霍若凜進房走向她。「覺得怎麼樣?」
衣紗把臉從十指間抬起,脆弱的開口。「我很好,謝謝你。」
「等風雨一過,我會派人到火場善後,妳不必擔心。」霍若凜說道。
「怎可能不擔心。」她擔心的不是自己得流落街頭,而是擔心媽和阿弟從此該何去何從。
「我想更改合約的一部分,妳可以預支三百萬元,這當中包括三支廣告的片酬及三年內出席展售會的報酬。」他突然跟她談起「公事」,語調不容置疑,且是對她極有利的條件。
衣紗驚訝地問:「你是變相的接濟我?」
他是同情她的處境,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獲得如此的「優待」。「我要妳在畢業後專心為我工作,不必浪費時間去擔心其他事。」
「我不需要同情。」她窘迫地搖頭。
「我所開出的條件和同情無關,只是滿足雙方的需求。」他說完後背過身,望向黑暗中佈滿雨滴的窗。
衣紗無依的心更蒼涼,她不知自己是否該感謝他的「精打細算」。
但若要重建家園和醫治阿弟的病,的確需要一大筆錢,若有三百萬元真的足足有餘了,也許她是該感謝他的。
「謝謝你了。」她聽見自己微弱的聲音。
霍若凜搖頭,沈聲問:「妳家人為何在醫院裡?」
衣紗詫異著。「你怎麼知道?」
「聽妳鄰居說的。」他仍沒有轉過身來,情緒令人捉摸不定。
「我弟患了骨癌,需要一段時間治療,媽媽在醫院裡照顧他。」她說出心底最深沈的哀愁,卻聽見他口中飄出嘆息聲。
「真是不幸!我想那是促使妳到PUB打工的原因。」他轉過身來面對她,深邃的眸光落在她悒鬱的雙眼。
「你怎麼知道。」她想保有隱私權,偏偏他像是可以將她看透似的。
「猜的。」他不經心地說。
原來他也在「研究」她。衣紗脹紅臉,下床去。「我該告辭了,謝謝你收留我。」
「外頭颳風下雨,妳要去哪裡?」霍若凜不同意,阻攔她。
「我想回去看看,也得去告訴媽媽。」衣紗說。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了,等風雨過後再走不遲,至少妳在這裡是相當安全的。」
是嗎?她不覺得安全啊,他隨時會在她心底製造波瀾,這令她忐忑不安。
「我有權利保護公司的資產,現在去洗個澡,睡一覺,明天我會親自送妳去妳想去的地方。」霍若凜說得理所當然。
衣紗卻不習慣他的命令,更不習慣他把她當成「資產」,心底的受傷及難過難以言喻。「我不要。」她反抗。
霍若凜凝視她鼓起的腮幫子,和那雙充滿防衛的眼睛。「別這麼拗,那對妳沒什麼好處,妳必須養精蓄銳,明天起有許多事等著妳去處理。」
「你幹麼為我設想那麼周到?我們非親非故,只是賓主關係不是嗎?」衣紗真被他弄糊塗了,完全不清楚他是出於善意還是利益?
是的!他對她的關照確實有些太過,那是出於對她的喜愛,卻總得找個具說服力的理由。
他無法直接透露出對她的喜愛,因為喚情仍在他心底佔有一席之地,他不能因喜愛她,而淡忘掉喚情,那對喚情並不公平。這是他心底的矛盾和掙扎,卻又深受眼前這個小女人的吸引……
「我只是盡力做到賓主盡歡。」他不帶一丁點私情地說明,卻見她眼底轉著淚影。
衣紗既惱怒又憤慨的把臉埋進雙手,忍不住慟哭起來,霍若凜頓時不知所措地盯著她抽搐的雙肩。
「哎呀,少爺是你把小姐弄哭了嗎?」亞莉奶媽捧著一套整燙過的男用睡衣進房裡來,撞見衣紗哀哀哭泣著,龐大的身軀擠掉霍若凜,急忙接著衣紗安撫。
「不哭不哭,亞莉安慰妳,我家少爺不懂安慰女孩,別傷心了。來,亞莉幫妳找到一件少爺的睡衣,妳洗個澡好換上,睡一覺,什麼事都明天再說。」亞莉奶媽把愣住的霍若凜往門外推去,隨即關上門,摟著衣紗走向浴室,邊走還邊說:「自從喚情小姐死後,少爺的生活簡直像個僧侶,從不近女色,大概也忘了要怎麼體恤女孩了;無論他做了什麼使妳哭泣,都請妳原諒他好嗎?」
衣紗抬起紅紅的眼睛,鼻音很重地問:「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噢!我在霍家中國話都講了三十年了,妳哪可能聽不懂咧?」亞莉嘟著厚實的唇,表情滑稽。
「誰是喚情?」衣紗困惑。
「喚情小姐嬌滴滴的,生性活潑可愛,她是柳家的獨生女,柳家在僑界是享有盛名的富豪世家,老爺子在少爺二十歲時就為兩人訂了婚。少爺大喚情小姐三歲,一直很珍愛她,原本預計在少爺三十歲時把喚情小姐娶進門,但就在那年,喚情小姐卻不幸墜海香消玉殞。少爺傷透了心,從此把自己變成工作狂,不近女色!但今晚我看他抱著妳進屋來時,那著急擔憂的模樣,就知道我的少爺活過來了。」
亞莉奶媽的話像投進衣紗心海的一顆巨石,激起無限波濤,她絕無意探索霍若凜的私事,卻沒想到高貴冷傲如他,竟也有這樣一段傷心的往事。
「他一定很愛她。」衣紗說。
「當然,他們十分相愛,他的心隨著喚情小姐而死;但妳出現了,我相信他已經墜入愛河。」亞莉奶媽說得很有自信,她凝視著衣秒說:「妳的模樣這麼惹人憐愛,少爺一定是動情了。」
衣紗被亞莉奶媽看得一臉烘熱,搖頭忙撇清自己和霍若凜的關係。「妳弄錯了,我只是即將為他工作罷了!」
「什麼?哪可能!一個老闆哪可能為一個員工擔心成那樣?還冒著風雨親自開車去接醫生過來為妳看診。若不是少爺親自出馬,這種天氣醫生根本不出診。」亞莉奶媽篤定地說著,走向浴缸去放水。
衣紗心神一震。他對她這麼……好?為什麼連一個字也沒向她提?若不是亞莉奶媽說了,她恐怕永遠都不得而知。
「妳可是少爺這三年以來唯一帶進家門的女孩呢!妳知道在德州有多少名媛暗戀他,他可都不為所動哦!沒想到他的姻緣竟是在台灣。」亞莉奶媽探手試了試水溫,轉身對衣紗溫柔的笑。「請沐浴吧,小姐。」
「謝謝。」衣紗點點頭,關於亞莉的說詞她無力反駁,但她一定要向霍若凜誠心地道謝,否則她會良心不安、過意不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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