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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曉三 -【小姐不開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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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9 00:00: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曉三 - 小姐不開竅

「睡都睡了,你要怎麼負責?」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雖然是自己昨夜故意溜上他的床,她還是惡人先告狀,
誰叫他說不會再讓她一個人,卻又企圖食言去相親,
她知道這麼做是有點不道德,畢竟他一直對她很好──
小時候她拿石頭狠K他,他不但不計較,還當她唯一的朋友,
長大後他是檢察官,她卻因打人被移送法辦而再次和他相遇,
可他依舊愛多管她的閒事,
不但替她解決了官司,還將房間租給被房東趕出來的她,
照理說她應該要感激他,可她就是最討厭他每次都這樣,
總是同情般的給她溫暖,然後又偷偷把她丟下。
既然是他先對自己不仁,那就休怪她故意讓他苦惱,
「我會負責。」什麼?!聽見他的回答,她的臉瞬間垮下。
再回神,她已經誤上了賊車,在前往他南部老家的路上,
她是嚷著要他負責沒錯,但沒想過要立刻見他父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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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9 00:00:43 |只看該作者
背誦真討厭 曉三

  我討厭背誦,從小到大只要是要背的東西我都討厭,國小五年級那一整年,我幾乎每天都到教室後面罰站,因為那時老師要求得背課文跟九九乘法表。

  一直到脫離學校,才終於不再需要為了升學而勉強自己背書,但是背誦依然是我討厭的事情之一。

  所以就算阿拉伯數字或者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這些看似簡單,而且生活中使用頻率極高的東西,我都沒有背,因此我身上常常得帶著紙筆。

  就連自己的手機號碼,開始的時候也都是輸入在手機裡,朋友問起就拿出手機秀給他們看。

  同理,家裡的車牌號碼就更別提了,英文字母跟阿拉伯數字夾雜,鬼才背它呢!

  通常我都是認車的外型,反正差不多的時間跟地點,要出現長得差不多的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就算是不容易,機會還是有的,那天跟姊他們去連賣場的時候就碰上了。

  在車道轉角等姊夫去把車開來,沒多久看到一輛車型差不多,顏色也一致的車,我走上前就要拉開車門,幸好那輛車車門上鎖了,所以拉不開,但我想車主應該還是嚇了一跳,事後我也覺得挺尷尬的。

  其實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當時還是開了車門,對上裡頭開車的人,才知道自己認錯車了。因此這回才除了尷尬外,沒有嚇到,或許這就是人家說的一回生二回熟吧!

  閒聊到此,看書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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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9 00:01:1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晚上十一點多,剛從便利商店打工回來的康詠純,有些疲憊的走進自己租賃的公寓,上樓時,聽到一陣女人的哀嚎聲。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到,只是不像這回適巧經過。

  聲音是從轉角那戶半掩的門裡傳出,女人淒厲的哀嚎聲不斷,不難想像門裡正在上演何等的慘劇。

  然而,老舊的公寓裡並沒有任何住戶開門出來關心。

  她遲疑著,臉上的表情透著隱忍,心裡忖度著該不該插手,抬起腳步想上樓,卻又叫那女人的慘叫聲給拖住步伐,在最後一聲聽來慘烈無比的尖叫聲直接穿進她耳裡的時候,終於讓她忍不住前去一看究竟。

  從半掩的門縫,就見一個喝醉酒的男人正發了瘋似的猛朝一個女人揮拳。

  婦人被打到窩在牆角,一邊發抖,一邊哭喊著求饒,但那男人依然沒有要停手的打算。

  門外的康詠純看到這一幕,再也按捺不住——

  「你這是在幹什麼?」

  男人聽到聲音回頭一看,沒想到會見到一個陌生女人出現在門口,他不客氣的問:「妳是誰?來我家幹什麼?」

  康詠純瞥了眼男人身後被打到鼻青臉腫的婦人,一股怒氣再也沒有辦法壓抑地衝上心頭。

  「既然你這麼喜歡打人,今天我就讓你知道被人打的滋味。」說完,她奮力地推開半掩的門衝進去。

  「妳這莫名其妙的女人是在發什麼神經啊?」男人根本沒有將她放在眼裡,依舊一副狠樣。

  「你才在發什麼酒瘋,是想打死人嗎?」

  「瘋女人!妳也想討打嗎?」男人被酒精麻痹了理智,不由分說的掄起拳頭就要向她揮來。

  她機警的往旁一躲,「你才欠打!」接著,隨手抓起一旁的四角椅,在男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前,向他砸了過去。

  男人頓時慘叫了聲,縮在牆角處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女人見狀也嚇了一跳。

  就在他跌倒在地的同時,康詠純上前,對著倒在地上的男人又是一陣狠踹。

  大概是因為醉酒加上事出突然反應不及,男人只能不斷哀嚎閃避,但她仍是毫不留情地痛揍他一頓,直到男人淒厲的慘叫聲引來了其他住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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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9 00:0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在沉靜肅穆的地檢署裡,康詠純正坐在其中一間辦公室裡,對面負責承辦這起傷害官司的檢察官在看完面前的資料後抬起頭來。

  二十六歲的駱明熹是地檢署裡最年輕的檢察官,父親是醫生,母親是大學教授,家世不錯的他並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一直以來表現都很優異,加上斯文的長相,讓他總是能博得旁人的好感,除了此刻。

  對面的女人始終掛著一臉不馴的神情,根據檔案裡的記載,她是因為傷害罪而成為被告。被害人表示,她在深夜無故闖進他家對他施暴,證人是被害人的妻子。

  露出像她這種神情的被告駱明熹不是沒有見過,通常這表情表示不知悔改,只是依筆錄看來,仍有些許不合理,畢竟一個年輕女人有什麼理由要在半夜闖進別人家裡,當著男人妻子的面對其丈夫施暴?

  除非是有感情上的糾葛,但是從資料上看來又不像是這麼回事。

  「關於對方指控妳動手打人這件事,妳有沒有什麼話要說?」他打算先聽聽她的說法。

  「像那種人渣,打死了是活該。」康詠純毫不掩飾地說出自己的鄙夷。

  她的態度讓駱明熹蹙眉。「所以說妳承認動手打人?」說完又翻看了手邊的驗傷單,顯示被害人傷得不輕。

  她抿著唇,並不打算反駁。

  他再問:「妳說是因為被害人對自己的妻子施暴,所以妳才會闖進去?」

  康詠純冷眼瞪視著眼前的男人,不是看不出來他的懷疑。

  「但是他的妻子卻支持丈夫,要對妳提出告訴?」就是這點供詞雙方說法有出入,到底誰在說謊?

  對於這點,她不怪別人,該怪的是自己。她早該知道世界上沒有人是可以信任的,她居然又犯下這樣的錯誤。

  「對於這點,妳有什麼想解釋的?」駱明熹追問道。

  「那你應該去問她,問我做什麼?」康詠純反問他,對於自己必須坐在這裡感到生氣。

  她的不配合令他蹙眉。「如果妳不好好的把事情解釋清楚,我也幫不了妳。」

  他的話換來她的一記冷笑,「幫我?真這麼好心,我現在會坐在這裡?」

  「那是因為妳傷害了他人的身體。」姑且不論她打人的動機為何,單看她動手打人這件事。就是不對。

  笑話!真是這個原因,現在該坐在這裡的就是那個人渣。

  「照你這麼說,怎麼不去把那個人渣抓來?」她沉不住氣的質問。

  「妳動手打人的事,還有公寓裡其他住戶也親眼目睹。」駱明熹直言,不想再跟她在無謂的問題上爭辯。

  「那你還問我做什麼?」既然他都已經認定是她的錯了。

  駱明熹因為她不合作的態度再次蹙眉,「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傷害他人身體。」

  他義正詞嚴的論調觸及了康詠純的內心,一直以來她總是遇上這樣的事,別人動手打人可以安然無恙,為何她動手打人卻必須坐在這裡?想到這裡,她心中的不平更甚。

  按捺不住心裡冤枉的情緒,她惱道:「那你告我啊!反正像那種人渣打死了一個算一個。」

  康詠純不把打人當一回事的態度讓駱明熹眉頭緊蹙。原本還以為也許其中有隱情,這會已徹底死心。

  只是看她跟自己年紀相當,他也不樂見她因此留下案底,因而提醒她,「被害人是因為妳拒絕和解才提告。」

  「要我跟那種人渣和解?叫他少作夢!」

  不由分說的態度讓駱明熹的好意再度被打了回票。雖然他對她理直氣壯的態度感到懷疑,但是不管事實的真相為何,她動手打人便是理虧,造成觸法事實。

  「不管妳的動機是什麼,妳在深夜闖入他人家裡又將人打成重傷,對方是有理由告妳傷害,罪名也極有可能會成立。」

  「那又怎麼樣?」康詠純無視他的提醒。

  「對方有意願和解是件好事。」駱明熹言盡於此,雖然說免不了要花上一筆錢。

  聽出他語氣裡的暗示,康詠純氣不過的道:「就算我有錢,也不會跟那種人渣和解!」

  將她頑強的態度全看在眼裡,駱明熹還想說些什麼,卻因她接下來的話而打住。

  「還有,你說得一副多了不起的樣子,結果只是想叫我跟那種人渣和解,像你這種人跟那種人渣也沒什麼兩樣,遇到事情只想草草了結,這世界上就是有太多像你這樣的人,才會有那麼多不公平的事發生。」她一古腦的將心中的不滿全宣洩出來。

  沒料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強烈,駱明熹一時答不上話,她則是撂完話後就不甩他,辦公室裡的氣氛因而沉凝了幾秒。

  片刻怔愣後,他直直地凝視她。

  康詠純被他看得像是被看透內心,為了掩飾忐忑,她嗆聲道:「看什麼?」

  憤世嫉俗的表情讓駱明熹閃過一抹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仍不放棄給她忠告,「或許在妳身邊發生過什麼不公平的事,但是就眼下的情況,和解是對妳最有利的解決方式。」他不因為她的態度而跟著動氣。

  對於他良心的建議,康詠純自然是不可能接受。在她眼中,只當他是為了省麻煩而想要草草了事,她絕不向惡勢力低頭。

  ※※※※

  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的駱明熹已有些疲憊,直到洗完澡在客廳裡坐下來休息,精神才恢復了些。

  因為家在南部的關係,他租了間公寓,雖然弟弟也在台北,但兩人並沒有住在一起。

  打開手邊的罐裝啤酒,他放鬆地喝了兩口,將一天的公事全都暫時拋到腦後。

  正打算要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時,腦海裡冷不防地閃過白天康詠純嗆他的畫面——

  看什麼?

  自他成為檢察官以來,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像康詠純那樣憤世嫉俗的人,按理說不應該覺得有什麼特別,但為何總覺得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白天因為工作忙碌的關係,他並沒有多想,直到這會才再想起。

  康詠純……這名字是在哪裡聽過呢?

  ※※※※

  一間國小教室裡,老師正將一個小女生叫到台前。

  「康詠純!」

  小女生看來瘦瘦弱弱的,頭髮綁得有些亂,白色制服泛黃而且皺皺的,老師一看到她,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來到台前的康詠純抿著唇,像是早知道接下來老師要說什麼話。

  「三十八分,妳回家都沒有念書是不是?居然考出這樣的分數!」

  她低著頭,不是因為羞愧,而是對老師的質問拒絕理會。

  她的態度惹火了老師,開口糾正她其他的缺點,「還有,看看妳的服裝儀容,頭髮和衣服都亂七八糟的,穿成這樣來學校,妳爸媽都不管妳的嗎?」

  最後一句話,令康詠純心頭一黯,卻依然抿嘴沒有回答。看在老師眼裡,對她的觀感更差。

  「看看妳這是什麼態度?考出這樣的分數還敢板著臉到後面去罰站。」

  老師不屑的將考卷丟向她,她垂著頭,不發一語的從地上撿起考卷後轉身往後走,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因為不想讓人知道她心裡的創傷。

  在這個班級裡,康詠純三個字所代表的就是成績差、個性不好的壞學生,無時無刻看上去都是髒髒亂亂的,不討人喜歡。

  有這樣不得老師歡心的學生,自然也會有到哪都受寵的學生,駱明熹就是這樣的資優生。

  「駱明熹,一百分,各位同學為他鼓掌。」

  在同學的掌聲中,一個乾乾淨淨、長相秀氣的小男生從座位上起身,接著往台前走去。

  他一走近,老師立刻換上了笑臉,「明熹很優秀,他的功課永遠都不需要老師擔心,大家要跟他多學習知道嗎?」

  「知道。」班上同學異口同聲的回答。

  老師滿意地點點頭,突然話鋒一轉,「千萬不可以像康詠純一樣,不用功讀書,還把自己搞得得髒兮兮的。」

  同學們因為老師毫不留情面的警告而發出訕笑,這一切更令在教室後頭罰站的康詠純感到一陣難堪。

  就在她覺得既難堪又委屈時,老師已經讓駱明熹回座。

  因為兩人剛好是坐在同一排,加上他的座位又在後面,因此走回來座位時,他的視線正好跟康詠純對上。

  他並沒有惡意,可是被罰站的她卻對他沒有好感,故意挑釁的對他說:「看什麼?」

  由於她的音量不大,所以台前的老師並沒有聽到,駱明熹卻因為她不友善的語氣而訝異了一下。

  但他沒有回頭跟老師告狀,選擇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然而康詠純並沒有因此釋懷,兩眼仍直直地瞪視著他的背影。

  ※※※※

  下課時間一到,小學生都爭著想要趕快回家,唯有康詠純例外。

  因為不想那麼快回家,這會她還在路上慢慢地遊蕩。對她來說,不論是學校或家裡,都是她討厭的地方。

  一個人鬱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聽到有人喊她。

  「康詠純!」

  她直覺回頭,只見駱明熹正朝她走來,兩人的家距離滿近的。

  因為幫老師做事的關係,駱明熹今天比較晚放學,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她。

  一見是他,康詠純立刻沉下臉來。因為他的關係,害她總是淪為被比較的對象,以致這會見到他並不開心。

  單純只是因為遇到班上同學而上前打招呼的駱明熹,並沒有注意到她的態度。「學校不是已經放學了嗎?為什麼妳還沒有回家?」良好的家庭背景和環境,讓他無時無刻看來都是個謙恭有禮的好學生。

  原本就不喜歡他的康詠純聽到他這麼問,心裡更不開心,「關你什麼事!」

  突然被嗆,駱明熹感到意外,一直以來功課好又有禮貌的他在班上總是獲得好人緣,不明白她的敵意從何而來,直覺的解釋道:「我只是奇怪放學已經很久了,妳怎麼還不回家。」

  「要不要回家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康詠純口氣依舊很衝,讓習慣得到善意回應的駱明熹有些不適應。「是因為早上發考卷的事嗎?我並沒有笑妳的意思。」以為她是因為這事在不開心。

  經他一提,又讓她感到難堪,「別以為你功課好就了不起。」

  「我沒有這麼想。」

  她聽不進去他的解釋,只覺得一股忿忿不平的情緒湧上心頭,跟著視線不經意瞥見路旁的一顆石頭。

  不假思索地,她蹲下去撿起那顆石頭,然後在駱明熹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以前,奮力往他一丟——

  石頭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額頭,就見鮮血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來,前一秒還很生氣的康詠純也不禁怔住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是故意要他受傷的,她只是想嚇嚇他,把他趕走而已。

  駱明熹直覺地舉起手來摸向額頭,然後便看到手上沾染上了鮮血。

  被嚇到的康詠純下意識的轉身就跑,一路上始終沒敢回頭查看他的情況。

  晚上回到家,康詠純心裡雖然害怕,卻沒有說出來,因為母親一看到她晚歸劈頭就罵,直到弟弟哭鬧,母親才轉而去哄他。

  看著母親寵溺弟弟的模樣,她心裡十分羨慕,家裡的經濟狀況不好,父母又常吵架,但是對唯一的兒子卻是打從心裡疼愛。

  不像她,父親因為愛喝酒,所以常跟母親發生爭吵,每回吵到後來自己就成了他們的出氣筒。

  看到父親還沒回來,她多少感到慶幸,雖然這也意味著父親又出去喝酒了,晚上回來可能會再動手打人。

  她躲回去房間裡,腦中忍不住又想到駱明熹血流滿面的模樣,她不禁害怕起來,怕他會死掉,也怕父母如果知道,自己會被打個半死,還有明天去學校該怎麼辦?

  因為害怕,她晚飯幾乎都沒有吃,而只擔心弟弟會不會餓肚子的母親根本不管她。

  飯後,康母照舊把洗碗的工作丟給她,只顧著要削蘋果給兒子吃,就在這時,門鈴響起了。

  「還不去開門在幹什麼?」

  聽到母親的話,康詠純連忙停下洗碗的動作去應門,只是沒想到打開門,就看到一對穿著體面的中年夫婦,表情嚴肅,一旁還有額頭上裹著紗布的駱明熹。

  一瞬間,懼怕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頭,尤其是聽到上門的婦人劈頭便問:「是妳拿石頭丟我們明熹的?」

  身為大學教授的駱母態度不失教養,只是兒子無端被打,仍是讓她的語氣有一絲嚴厲。

  康詠純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聽到母親在身後問起——

  「是誰啊?」跟著就看到一對陌生夫妻帶著小男生逕自進門,她又問:「你們找誰啊?」

  康詠純緊張地回頭看看母親,又將視線調回駱氏夫婦身上,跟著父母進門的駱明熹注意到她臉上害怕的神情。

  雖然是在父母的堅持下才不得不過來,但他卻沒有要害她的意思,所以這會看到她害怕的神情,他也感到有些不安。

  駱氏夫婦的注意力轉向康母,同時打量了下凌亂的屋裡,像是理解為何康詠純的教養會出問題。

  「我們是妳女兒同學的爸媽,這位是我們兒子。」

  駱父簡單介紹了他們的身分,但康母仍不明白他們的來意,因而將視線轉向女兒。

  康詠純下意識地逃避母親的目光。

  見狀,駱母主動表明來意,「妳女兒拿石頭把我兒子丟成這樣。」她指了指駱明熹的頭。

  稍早乍見兒子血流滿面的回來時,駱氏夫婦驚訝不已,連忙帶他到駱父工作的醫院包紮傷口,還縫了幾針。

  因為差點就傷及眼睛,駱氏夫妻無法忽視這個問題,堅持要上門找施暴小孩的父母,要求個公道。

  「是真的嗎?」康母轉頭質問女兒。

  康詠純低著頭,「對不起……」

  駱母才想再開口,就聽到康母已先一步按捺不住的開罵,「花錢讓妳到學校讀書,結果妳書不好好念,還給我惹出這種事來,我看妳書也不用念了,明天起給我留在家裡洗碗打掃!」

  駱氏夫婦聽到康母這麼說,有些意外,夫妻倆過來只是希望小孩的父母能好好管教女兒,別再做出這種事,沒想到對方態度會是這樣。

  「這位太太——」

  「現在好啦,人家找上門來了,我還得要處理妳惹出來的麻煩,看我今天不把妳打死才怪!」

  康母邊說邊順勢抓起一旁的掃把,不留情的就往女兒身上打。

  由於事發突然,駱氏夫婦一時有些反應不及,更別提一旁才十歲大的駱明熹。

  客廳裡只聽到康詠純的求饒聲,「不要!媽媽不要……」

  「這位太太,妳這是在幹什麼?」駱父看不過去的勸道,只是礙於沒有立場而無法上前阻擋。

  「既然是她惹出來的麻煩,今天我就把她打死。」康母說話的同時,施打的手仍沒有停歇。

  康母亂打小孩的行徑也讓駱母無法苟同。「我們來不是要妳打小孩,只是要妳好好管教妳女兒。」

  駱氏夫婦對康母不講理的行為實在沒轍,但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毒打小孩,夫妻倆最後還反過來幫忙勸阻。

  「這位太太,妳別這樣。」

  見打上手的康母還不肯停手,駱父不得已只好搶下她手上的掃把,「這位太太,妳這麼打會把小孩打死的。」

  「打死了最好。」康母氣極回道。

  駱氏夫婦此刻明白,跟康母這種不理智的人講道理行不通,最後只能自認倒楣地拉著兒子要離開。

  「今天的事就算了,當作我們沒來過。」

  帶著兒子從康家出來後,駱母嘴裡還忍不住的道:「像這樣的家庭也難怪會教出那樣的小孩。」跟著對兒子叮囑,「記得,以後在學校離她遠一點,知道嗎?」

  駱明熹聽到母親的話但沒有回應,此刻他腦海裡依然無法忘懷剛才康詠純被毒打的模樣,他從沒有想過世界上會有父母毒打自己的小孩。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受的傷跟她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從那天起,他不再告訴父母關於康詠純的事,即使她因為被打的事情而常常找他麻煩。

  因為同情她的處境,駱明熹甚至還會幫忙掩飾她找自己麻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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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9 00:01: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中午,康詠純打算到便利商店去工作,湊巧在樓下遇到那天被打的妻子。

  那婦人一看到她,立刻心虛地低下頭,康詠純儘管心裡惱她卻也不打算再理會,板著臉從她面前走過。

  原本還有一絲害怕的婦人,因為她這樣的態度而感到歉疚,在她經過時,低聲表示,「對不起。」

  聽得康詠純心下一惱,但仍沒打算停下腳步。

  婦人見狀,忍不住揚聲道:「真的很對不起妳,是我對不起妳。」說著眼眶便泛紅了。

  看她這樣,康詠純並沒有心軟,停下腳步冷漠道:「覺得對不起就去跟檢察官說出實情。」

  「我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對不起妳,妳那樣幫我,我還反過來幫他指控妳,可是他說要是我不這樣做就要跟我離婚……」婦人哭訴起自己的委屈,希望康詠純能體諒她。

  康詠純冷眼以對,早該知道,人都是自私的,她當初根本就不應該心軟插手救她。

  「所以就想從我身上敲一筆?」

  「不是的,是我老公他……不是我的意思。」

  在她看來,不管是眼前的婦人還是她丈夫,同樣令人鄙夷不齒。

  「是妳也好,是那個人渣也好,反正別以為我會跟你們這種人低頭。」康詠純撂下話就要轉身離開。

  婦人心急的想再跟她多說幾句,「可是——」未料回頭正好看到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人,頓時又心虛了,訕訕地轉身上樓。

  康詠純不理婦人的離去,倒是沒想到會在自家門口看到昨天的那個檢察官。

  因為剛才婦人的一席話,駱明熹確信了康詠純打人的動機。

  其實昨晚在記起她的身分後,他多少便能理解她打人的理由,應該是因為自身的遭遇使然,讓她一時衝動動手傷人。

  見到他,康詠純板著臉,防備地冷漠以對。

  駱明熹只好先開口,「剛才的太太就是妳說被丈夫打的那個?」在婦人臉上還可看到明顯的瘀青。

  她瞪著他,口氣很衝的道:「你來幹什麼?」對他同樣沒有好感。

  他依舊有禮的表示,「抱歉,昨天不該懷疑妳。」不難想像她心裡有多麼委屈,好心救人還反過來被告。

  但她根本不在乎他的道歉,對人性她早已看透,尤其是經過這回事件,更是深刻體認。

  見康詠純不理會自己就要離開,他連忙問起,「官司的事妳打算怎麼辦?」他因為記起她的身分和她的成長背景而無法漠視這件官司。

  「該說的,我昨天都講了。」

  見她說完話就走,他開口道:「剛才的話我都已經聽到了。」

  「聽到又怎樣?」康詠純停下腳步,回身斜睨他。

  駱明熹捺住性子的跟她解釋,「雖然可以考慮妳的動機請法官從輕量刑,但是妳在深夜闖進別人家裡並動手打人這點,在法理上還是沒有辦法不追究。」

  果然。「那就追究啊,反正像你這種人也只會和人渣同個鼻孔出氣。」

  「不是這樣的——」

  他的解釋卻被她不耐煩地打斷,「反正你想怎樣就怎樣,我懶得跟你多說。」說完就要離開。

  情急之下,駱明熹忙伸手拉住她。

  「你幹什麼?」

  「如果是沒有錢,我可以幫忙。」他脫口表示,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是想幫她的心情。

  康詠純呼吸一窒,以為自己聽錯了。

  「既然對方打老婆是事實,應該也不敢要求太高的金額。」

  但她根本不打算接受,冷著臉輕斥,「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要她跟那種人渣和解,根本是作夢。

  聽出她語氣裡的不快,駱明熹直覺想要多說什麼說服她,「妳別誤會,我這麼說沒有惡意,只是——」

  康詠純啐道:「你以為你是檢察官就可以隨便管別人家的事?」

  「我只是想幫忙。」

  「幫忙?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如果不是這會覺得被侮辱,她或許會嘲笑他多管閒事。

  駱明熹仍不放棄勸她,「為了那種人吃上官司不值得。」

  「是不是值得不用你教我,還有,就算要把錢拿去丟掉,我也絕對不會給那種人渣,你少多管閒事!」這回她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也不管駱明熹還想再說什麼。

  直到上了公車,她仍氣不過,對他突然跑來還說要借錢給她的行為感到莫名其妙,不禁懷疑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哼!不管是什麼理由,她都不打算再相信任何人了。

  ※※※※

  雖然康詠純拒絕了他的幫助,駱明熹卻無法置之不理,尤其是在確認了她打人的動機之後。

  經過考量後,他決定直接找上提告的人,不料——

  「檢察官怎麼會來?如果是要問那個打我的女人,她就住在樓上。」男人說著就想帶駱明熹上去。

  「我今天來不是因為她。」

  「不是?不然咧?」

  面對男人不明就裡的神情,駱明熹直接表示,「我已經問過這棟公寓裡的其他住戶,證實你平時就有動手打老婆的習慣。」

  「什麼?!沒有這回事,檢察官你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男人急忙否認,見對方沒有說話,又趕緊說︰「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叫我老婆出來作證。」說著就要回頭喊妻子。

  不一會,男人的妻子來到門口,一看到駱明熹便露出心虛的表情。

  男人並沒有察覺到妻子的臉色,只是一個勁地命令妻子,「妳快點告訴檢察官我有沒有動手打妳。」

  妻子沒敢開口。

  倒是駱明熹直接表示,「是不是有動手你自己心裡有數,再說你老婆臉上的傷是騙不了人的。」

  男人呼吸一窒,隨之想再辯駁,「呃,那是因為……我老婆她……」

  「左鄰右舍都知道你平常有打老婆的習慣。」駱明熹說得直截了當,不想再聽男人繼續狡辯。

  男人在他嚴厲的目光下不免有些心虛,於是不敢再說話。

  駱明熹又道︰「根據筆錄上頭的口供,你跟你老婆都異口同聲否認你打老婆的事實,還指證康小姐無故闖進你家對你動手——」

  「她是真的無緣無故闖進我家,還把我打得渾身是傷。」男人仍不放棄想狡賴。

  「將來一旦上了法庭就是作偽證。」駱明熹也不生氣,以此威嚇他。

  「什麼?!」男人明顯大吃一驚。

  這也是駱明熹今天過來的目的。雖然私下替詠純和解並不是問題,但是她堅決不和解的態度也不能不理會。

  於理,要她跟這種人渣和解也確實說不過去,所以他才會過來試著要男人撤回告訴。

  「除了要康小姐賠償你醫藥費的部分外,關於作偽證的部分我也會要求法官一併處理。」

  男人聽了更加心驚,「不是這樣的,拜託你別告訴法官。」

  「如果你堅持要提出告訴,我也只能這麼做了。」駱明熹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男人陷入掙扎,雖然他是為了要敲詐醫藥費才提告,若因此惹上官司,可就得不償失。

  兩者衡量之下,儘管心有未甘,男人最後仍不得不撤回告訴。

  ※※※※

  康詠純是親自從男人嘴裡,聽到要撤回告訴的事情,因為他憤恨難平地跑來找她——

  「算妳走運,有檢察官幫妳頂著,這回的官司就算了,但妳別以為我會放過妳!」

  對於他的警告,她壓根沒放在眼裡,但是對他撤回告訴一事仍感到意外,尤其當她知道事情居然跟駱明熹有關時。

  隔天,在到便利商店工作以前,康詠純特地繞到了地檢署。

  聽到有人來找自己,駱明熹覺得納悶,沒想到居然會是康詠純。「怎麼會過來?」

  一見到他,康詠純臉色不佳,「誰要你多管閒事?」劈頭就道出了她的情緒。

  雖然意外她的反應會是如此,他依然沉穩的表示立場,「我說過只是想幫妳。」

  聽到他親口承認,她更氣了。「誰要你幫我了?還有,是誰允許你幫我給那人渣錢跟他和解的?」她直覺以為對方是因為收了錢才同意和解。

  駱明熹這才理解她氣憤的理由,正打算要開口解釋——

  「就算是官司會打輸,我也絕對不會跟那種人渣和解,你馬上去把你的錢拿回來,聽到沒有!」

  她頑固的態度讓他看不過去,反問她道︰「難道真要為了那種人去坐牢妳才甘心?」

  「對!沒錯。」康詠純毫不客氣的回應。

  她固執的態度讓他蹙眉,卻也明白眼下是不可能勸得動她,只能澄清這事,「我沒有拿錢給他。」

  她一怔,「什麼?」

  「是他自己同意撤回告訴的。」

  「這怎麼可能?」她質疑,那種人渣怎可能放棄狠狠敲一筆的機會?

  「事實就是這樣。」他知道她很難相信。

  見他說得篤定,她有些相信了。但是對方跋扈的態度她卻也沒有忘記,「如果不是你給那人渣錢,他怎麼可能撤回告訴?」

  「因為我告訴他,將來上了法院,會一併要求法官審理他指使妻子作偽證的部分。」

  「什麼?!」

  「作偽證再加上對自己的妻子施暴,即使上了法院,他也討不到便宜。」他據實回答。

  怎麼會這樣?他居然會為了她的事威嚇對方!

  「雖然我也沒有把握他會同意撤回告訴,但現在看來果然成功了。」

  康詠純雖然相信他的說詞,心裡卻也因此起了懷疑。

  按理說,她應該要感謝他才對,但是他跟自己非親非故,他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幫她?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多年的教訓,加上這回遇到的事情,在在都告訴她這世界上沒有誰是可以信任的。

  他雙眼坦然的直視著她,「我只是想幫妳。」

  就算兩人今天不認識,在確認了她打人的動機後,駱明熹也不樂見她因為助人而反遭冤枉,更何況在憶起她後,心裡存著當初害她被打的一份歉疚。

  聽他口口聲聲說要幫助自己,康詠純只有更加懷疑。「我跟你熟嗎?你憑什麼幫我?」覺得他根本是在說鬼話。

  明白如果不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恐怕她是不可能會相信他是出於善意的。駱明熹於是提醒她,「妳不記得了嗎?我是駱明熹。」

  她不解他沒事幹麼突然介紹起自己。「那又怎麼樣?」

  說不上來自己為何感到失望,畢竟分開都已經十六年,如果不是她的輪廓裡還殘存著幾分孩提時的影子,他也認不出她。

  「國小的時候我跟妳同班,妳還曾拿石頭丟過我。」

  「什麼?」她驚訝,孩提時的記憶迅速浮現在她的腦海。

  「不記得了嗎?」他期待著她記起自己後會有什麼反應。

  康詠純感到意外地望著眼前的駱明熹,和多年前那個被她砸傷男孩的模樣重疊,心裡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卻仍舊衝口質問,「那又怎麼樣?誰要你多管閒事?」

  他詫異於她的反應,原以為她應該跟自己一樣感到不可思議,畢竟兩人在多年後有緣重新聚首。

  「我不是——」

  她丟下一句,「別以為你認識我就可以隨隨便便管我的事。」別再相信他,別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以為她還沒有記起他,駱明熹打算再說什麼,她卻已逕行轉身要離開。

  他想再喊她,卻被經過的同事打斷,「跟女朋友吵架?」

  「前輩。」

  「什麼時候交女朋友的,怎麼沒聽你說過?」

  「不是這樣的。」他望著康詠純離去的身影,不想多作解釋。

  「年輕人交女朋友也沒什麼,不用害羞。」當駱明熹是因為臉皮薄才否認,同事不以為意地調侃他。

  駱明熹只能沉默以對。

  ※※※※

  按理說,相較於康詠純的態度,駱明熹根本沒有理虧,也不需要解釋什麼,但是他還是在下班後特地到她家一趟。

  原本他打算將白天未完的話跟她說清楚,剛在她住的公寓樓下停好車,就看到公寓大門被打開。

  就見康詠純提著行李走出來,他才想開口詢問,大門裡跟著步出一名婦人。

  婦人並沒有注意到他,而是一逕對康詠純解釋,「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三樓那個醉鬼很不講理,白天在我門口鬧了半天,說什麼因為我把房子租給妳,才害他莫名其妙被打,又說要讓我好看,妳也知道,我房子租人圖的就是點房租,要是因此惹上麻煩……」

  原來,男人因為氣不過,喝酒後上樓鬧了一個下午,擔心惹上麻煩的房東只得打電話把工作中的康詠純叫回來,婉轉地請她搬走。

  她雖然不甘心,但看得出來房東太太心意堅定,她當然可以選擇跟她卯上,不過話說回來,像這種地方她也不想再住下去。

  「要妳突然搬走我也很過意不去,但我實在沒有辦法。」

  明明開口要求她搬走,這會又說這種表面話,康詠純聽不下去,故意道︰「那我再住一晚好了。」

  「呃……」房東太太一頓。她也太不上道了,怎麼說自己年紀比她大上一倍,居然給她難堪?!臉色一沉,她沒再說什麼,便轉身進公寓,順手將大門帶上。

  房東太太的做作,讓康詠純更加不齒。世人果然是自私的!

  駱明熹已經從她們剛才的對話中明白發生的事,他走到她身邊。

  「你又想幹什麼?」一對上他的眼,康詠純防備的問。

  不在意她的臉色,他確認的問道︰「她要求妳搬走?」

  已經覺得心煩的康詠純一聽,口氣更衝了,「關你什麼事?」提著行李就要離開。

  但因為對周圍人的不信任,她根本沒有深交的熟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上哪去寄宿。

  看著她提著行李的身影,駱明熹有些不忍。他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原以為那麼做是幫了她,哪知卻也害了她。

  她走了幾步,突然聽到有腳步聲跟上,回頭一看,是駱明熹。他又想幹什麼?

  「妳有住的地方嗎?」

  本就不耐的她聽到他這麼一問,忍不住脾氣又上來,「我說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對他的雞婆感到不悅。

  他想都沒想就說︰「如果妳暫時沒有地方住,可以借住在我那裡。」

  這時間她一個女人提著行李走在路上,他就是無法安心。

  「什麼?」康詠純的表情像是聽到天方夜譚。

  「我目前一個人住,家裡還有間空房。」

  她雖然訝異他的提議,嘴上仍故意說道︰「你不覺得你真的很好笑嗎?我為什麼要住你那裡?」

  「這時間妳要上哪去找住的地方?」

  他這麼說並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想提醒她。

  康詠純自然知道這是實情,只是心裡還是忍不住閃過一抹難堪。「難道我就不能住旅社嗎?還有,我上哪去關你什麼事?」

  雖然才重逢短短三天的時間,他已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倔脾氣,知道此刻再說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因而直接伸手要接過她手上的行李。

  「你幹什麼?」她直覺的要制止他。

  駱明熹並不打算放手,「不管妳願不願意,這麼晚了,我不可能放妳一個人在街上游蕩。」

  她因為他堅定的一席話而微怔住了。

  「就算要賭氣,請妳先看看時間。」

  一句話卻讓她的脾氣又上來了。「誰在跟你賭氣了?」他簡直莫名其妙。就算兩人曾是小學同學又怎樣?誰要他多管閒事!

  多說多錯,他乾脆放棄和她講道理。「走吧!」他逕行提過她的行李,就往回走。

  「你幹什麼?」來不及制止他的康詠純就算惱他的一意孤行,也只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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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雖然是被駱明熹半強迫地帶到他的住處,然而康詠純心裡明白他是在幫她,只是因為彆扭,所以一路上並沒有開口。

  「先進來吧!」駱明熹開門讓她進到他的住處。

  她板著臉,進門後還是忍不住打量起他住的地方。並不是很大,但是整齊乾淨是她的第一印象,就像他的人。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她連忙在心裡搖頭,要自己別忘記還在惱他的自以為是。

  明白她是因為拉不下臉來,駱明熹也不說破。「往這邊。」逕自領著她走向客房走。

  面對他的好脾氣,康詠純就算想找碴也沒有理由。

  他打開客房,她原以為會看到裡頭空蕩蕩的一片,結果裡頭的佈置就和一般的房間沒有兩樣。

  「妳暫時先住在這裡。」

  她抿著嘴沒有應答。

  「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雖然重逢的時間很短,他卻像是已摸透她的脾氣,將她的沉默視為同意。

  她見他始終一副好脾氣,心裡雖惱卻無法發作,最後像跟自己嘔氣似的說道︰「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或許吧,駱明熹不否認。

  只是如果承認對她處境表示同情,她肯定不會答應留下,於是他轉了個說法,「這樣吧,就當作是我把房間租給妳。」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租金就比照妳之前住的地方。」

  聞言,康詠純忍不住再次重申,「我說過不需要你的——」

  「既然一樣要再找房子,從現在起就當我是妳的房東,畢竟臨時要找到房子也不是輕鬆的事。」

  的確是這樣,康詠純被他的話給說服,只是面對他,她不禁猶豫,明知道他這麼做是因為同情,讓她感到難堪。

  像是看出她心裡的想法,駱明熹換個講法,「反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收妳的房租我還可以補貼房貸壓力。」

  既然他剛好想將房間租出去,那麼她也就不需要覺得欠他一份人情。

  「之前的房租是五千塊,這裡我最多只能給到六千。」言下之意她也明白這房間的租金不只如此,但她坦言只負擔得起這樣的價錢。

  事實上駱明熹根本不在意她的租金,可也明白,如果不這麼做是留不住她的。

  「知道了,就照妳的意思吧!」

  康詠純沉默的看著他,知道自己應該跟他道謝,卻還是說不出口。

  她的欲言又止他全看在眼裡,也知道她想說什麼,無意讓她感到彆扭,於是說道︰「妳應該累了,整理一下,浴室就在隔壁,洗個澡就可以休息。」

  直到他關上門,康詠純終究還是沒能道出那聲謝。

  門外的駱明熹並不以為意,甚至還鬆了口氣,心裡明白以她的脾氣如果執意要離開,他也沒把握能留得住她。

  雖然說自己對她並沒有責任,但是讓她一個人住在外頭,他確實無法放心。

  或許就像她說的,他確實是在同情她,不過似乎不只是同情,無論如何,他就是無法不管她……

  理不清心中的情緒,駱明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回自己房間。

  ※※※※

  隔天一早,駱明熹如常地要去上班,見康詠純房門關著,顯然還沒有起床,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干涉。

  直到晚上下班回來,進門時他注意到她的鞋子不在,知道她還沒有回家。

  原本他也沒特別在意,畢竟自己只是提供一個遮風避雨的住處,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約束。

  一直到九點過後仍不見她回來,駱明熹突覺忐忑不安。她該不會是在他出門上班後搬離開這裡吧?

  有了這樣的猜測,也顧不得禮儀,他逕自打開客房房門,見到行李還在,這才鬆了口氣。

  這樣一來,他不禁擔心,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雖然沒有權利干涉,但他仍然忍不住坐在客廳等她。

  康詠純一直到十一點半過後才下班回家,進門的她原本要輕聲關門,卻看到客廳裡的燈還亮著,這才注意到駱明熹靠坐在沙發那頭。

  沒想到會在這時間見到他,她先是感到意外,跟著也猶豫是否該開口跟他打招呼,畢竟兩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就在她猶豫的當下,注意到他並沒有回過頭看她,按理說,他應該有聽到她進門的聲音才對。

  見他沒發現她回來,她原本要打招呼的想法也跟著退去,換上拖鞋後準備回房,卻在經過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他睡著了。

  這個發現讓她打住了腳步。

  他是因為等她,等到睡著嗎?

  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雖然他把房間租給她,卻不表示他有義務要幫她等門,他應該只是湊巧在沙發上睡著罷了。

  或許是因為見他睡著的關係,她不自覺放輕腳步走到他面前。

  今兒個一整天她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他到底為什麼要幫她?

  就因為兩人是國小同學,他就有義務幫她?還是……

  她不想認定他是因為同情,才對她伸出援手。

  記得那時的她,到哪裡都得不到關愛,在家裡父母婚姻失和,她每每成為他們吵架的出氣筒,在學校裡又不得老師的歡心。

  甚至在意外丟傷他那回,被母親狠狠毒打一頓的隔天,她原以為到學校會再遭到老師的懲罰。

  結果,當老師問起他受傷的理由時,康詠純還記得他居然回答,是在家裡跌倒撞傷的。

  乍聽到那話的她大吃一驚,訝異他竟沒有趁機將她供出來。

  只是驚訝過後,她也沒有多表示什麼,因為她忘不了他看見了她被母親毒打的難堪情景。

  再看到他父母對他的疼惜跟重視,對比之下,也讓她心裡生起一股懊惱跟不平,所以在那之後,她還常藉故針對他。

  在上學途中、放學回家路上,或者是學校裡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她常常故意找他麻煩。

  只是不管她對他做了什麼,他都沒有因此生氣,也沒有跟他爸媽或者是老師告狀。

  甚至,有幾次不小心被別人撞見,他居然還幫她掩飾。

  這樣的情況讓故意找他麻煩的康詠純更生氣,覺得他瞧不起她,直到那一回——

  那晚喝醉酒回來的父親又跟母親吵架,她再次淪為父母的出氣筒,因為被打得太疼,終於讓她忍不住逃出家門。

  當時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從家裡跑出來的她根本沒有帶傘,一個人濕漉漉地走在雨中。

  就在她不知道該到哪去時,突然一把傘出現在她頭頂上,她驚訝的回頭,看到是駱明熹站在後頭幫她撐傘。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就見他揚起臉上的笑容表示——

  「剛才出來倒垃圾看到妳沒撐傘,這樣淋雨會感冒。」

  這才反應過來的她一把推開他,「不要你管!」轉身就跑。

  一直跑到附近的公園,因為不知道該上哪去,她只能一個人在蹲在涼亭裡躲雨,淚水早已爬滿了她的臉。

  直到腳步聲踩著雨水跑進了涼亭,她才發現駱明熹也跟來了。

  駱明熹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我差點就找不到妳。」

  驚訝的康詠純直覺便嗆他,「誰要你找我?」語氣裡帶著哭意。

  「妳的衣服都濕了,這樣會感冒。」

  儘管她也覺得冷,嘴巴上仍是逞強,「不用你管!」

  「要不要去我家?我叫我媽拿乾淨的衣服給妳換。」

  聞言,她不由得記起他母親嚴肅的語氣與態度,急忙怒斥,「誰要去你家?你走開啦!」

  他並沒有真的走掉,「還是我撐傘送妳回去?」

  想到回家又會挨打,她寧可待在外頭淋雨。

  見她固執地不肯回答,駱明熹選擇走過去。

  「你過來幹什麼?」

  「妳的衣服都濕了,我蹲在妳旁邊比較不會冷。」

  康詠純瞠大眼看他在自己身旁蹲了下來,原本停住的淚水頓時又潰堤。

  看到她哭的駱明熹,有些手足無措,「對不起,妳不要哭。」他直覺開口道歉,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這回她沒有生氣,卻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冒著雨來找她,還一直陪著她。

  這一刻,她終於卸下心裡長久以來因為父母婚姻失和對她施暴所造成的防備,以及對周圍每個人的不信任。

  沒有任何的掩飾跟排斥,她讓自己的脆弱赤裸裸地展現在駱明熹面前,甚至在哭累以後,安心地靠著他。

  大雨中的涼亭裡,兩個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塊,當時的康詠純第一次感受到真心的關愛,就來自於眼下睡著的這張臉,斯文的臉龐沒有一絲厲氣,無時無刻看起來都能讓人感到安心。

  在那之後,她以為終於有人真正在意她、對她好,所以打從心裡把駱明熹當成是朋友,對他敞開心房。

  哪知不久之後,他突然轉學了,母親也因為終於受不了父親而帶著弟弟一聲不響的離家,留下她在往後無數個日子裡繼續被父親毒打,直到父親因為醉酒車禍過世,才停止這一切苦難。

  從那時候起,康詠純便清楚地體認到,這世界上沒有誰是可以信任的,尤其這回的官司更可以證明如此。

  想到這裡,她看著他的神情頓時又黯了下來,隨即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直到她帶上房門,駱明熹隱約聽到聲音轉醒過來,意識到她回來了,便起身往她房門走。

  她聽到敲門聲,知道是駱明熹卻不打算理會。

  等不到她回應,駱明熹直覺的打開房門,令裡頭正在脫衣服的康詠純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他愣了一下,連忙別過頭,「抱歉。」

  她連忙將要脫下的衣服再穿好,就聽到他的解釋——

  「我敲了門妳沒應聲。」

  「所以呢?」康詠純止不住兩頰泛紅。

  「是我不對。」他直接攬下錯誤,跟著關心道︰「怎麼現在才回來?」

  因為心裡頭對他仍有敵意,她沒接受他的關心,「我什麼時候回來沒有必要跟你報告。」

  「妳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嗎?」

  像是存心跟他作對似的,她故意說道︰「如果你來敲門是為了問我時間,我很累,沒有力氣回答你。」

  將她不友善的態度看在眼裡的駱明熹忍不住道︰「難道妳都沒想過住在一起的人會擔心?」

  聽到這話,康詠純不禁怔愣,他會擔心她?

  「就算只是單純房東跟房客的關係,也會關心住在一起的人。」

  她因為他的話心頭莫名地掠過一抹小小感動,只是嘴上仍不肯坦率,「沒有人要你費事擔心我。」

  對上她臉上倔強的神情,駱明熹並沒有被惹怒,只是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是沒有,只是我自己放心不下。」說完,他便帶上門出去。

  她再次感到意外。他居然真的在等她?!

  一瞬間,她有點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心頭掙扎一會,最後忍不住咕噥,「又沒有人叫他等我。」煩躁地脫下身上的衣服,想把心頭上莫名其妙的情緒也拋掉。

  ※※※※

  一整天,康詠純都在便利商店工作,心裡卻不時地懊悔,怪自己幹麼要在他門上留那張便利貼?

  因為後悔自己做的蠢事,工作時她一直板著臉,直到晚上十一點要下班的時候。

  她才走出便利商店的店門,就聽到車子的喇叭聲,定睛一看,居然是駱明熹的車。

  車窗降了下來,坐在駕駛座上的駱明熹對她開口,「上車吧!」語氣自若,像他們之間不曾發生過不快似的。

  意外在這時間、這地點見到他,以致她怔愣在原地。

  「不回去嗎?」

  康詠純直覺回答,「我自己會回去。」她還沒想好要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

  知道她心裡頭的彆扭,駱明熹試著以另一種方式說服她,「這地方不方便一直停車。」

  見他堅持己見,她也忍不住倔了起來,「我說了我自己會回去。」

  就在她說完準備轉頭離開時,聽到駱明熹略微抬高音量對她喊道︰「我只是不放心讓妳深夜一個人回家。」

  他話裡的關心,讓康詠純頓住了腳步。

  「上車吧!」見她遲疑,他又開口催促。

  他臉上認真的神情讓她記起了昨晚,有絲歉疚爬上心頭,讓她不再堅持。

  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她的心底還是有些彆扭跟不自在,所以故意不看他。

  見狀,駱明熹並不以為意,反正他是因為放心不下她才過來的,她肯上車他就已經很滿意了。

  再者,對於昨晚的事,儘管他對她的態度感到失望,但在下班後看到門上的那張便利貼,知道她是因為工作而不是因為發生什麼危險才晚歸,便已釋懷。

  康詠純扣好安全帶,視線不經意瞥到儀表板上的那張便利貼,想起上頭寫的︰我在錦州街的便利商店上小夜班,心裡頓時泛窘,懊惱自己沒事幹麼要跟他解釋。

  「我又不是要你過來接我。」她下意識的解釋自己的行為。

  駱明熹一時沒能意會過來,直到注意到她的視線停留在儀表板上的那張便利貼,這才明白她是擔心他誤會她的意思。

  他又怎會不明白她的用意,也是因為看到這張便利貼,他才會揚起笑容,然後在這時間過來接她。

  「這麼晚了,一個人走在路上不安全。」簡單一句話解釋他的來意。

  知道他並沒有誤會她的意思,康詠純本該感到放心,只是他話裡頭的關心又讓她不自在。

  想要故意跟他唱反調卻又說不出口,想要開口跟他道謝也說不出來,最後她才勉強的擠出一句,「昨晚的事……抱歉。」

  「什麼?」

  她選擇別過臉望著窗外。

  看到她這樣的舉動,駱明熹笑了,直接發動車子。

  為了轉移車裡沉默的氣氛,他問起,「不能上白天班嗎?這麼晚下班很危險。」

  「哪有什麼危險?」康詠純習慣性開口反駁。

  見她不以為然,駱明熹轉而又問︰「這幾天都還是小夜班嗎?」

  她不知道他問這個要幹麼,只是礙於昨晚對他不善的態度,這會才捺著性子回道︰「一直都是小夜班。」

  「一直?」他感到意外,「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他也未免管太多了吧。

  「錢比較多啊!」即使嫌他囉唆、嫌他煩,她仍然老實回答。

  「就因為這樣?」

  他的口快聽在她耳裡卻成了輕蔑,她像是賭氣似的表示,「沒錯,就是這樣。」

  聽出她誤會了,駱明熹趕緊解釋,「我的重點是這麼晚下班不安全。」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跟著不自然的又說︰「如果不是店長不同意,我還打算上大夜班。」

  「不可以!」他一口否決了她的念頭。

  明明是店長反對,但是聽到他這麼果斷的否決仍是讓她不開心,不懂他幹麼管她的事。

  「上白天班吧!」駱明熹建議。

  「什麼?」

  「這麼晚下班不安全。」

  聽到他重申的康詠純卻覺得他管太多,原本因為昨晚的事情收斂了自己的態度,這會再也按捺不住的道︰「我的事情我自己決定。」不過用詞和語氣並不像昨晚那麼衝。

  駱明熹明白自己沒能說動她,但見她固執的態度,便不再多說。

  以為他生氣的康詠純感到有些不安,跟著才想起自己又沒有說錯什麼,幹麼要覺得不安?就算知道他沒有惡意,但她是自己的主人,也有權利不接受,不是嗎?

  因此,她也賭氣地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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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9 00:02: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康詠純沒有想到,接下來兩天駱明熹居然都準時來接她下班,雖然她已再三地告訴過他不需要這樣,得到的依然只有一句——

  一個人這麼晚下班不安全。

  駱明熹明白自己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這麼做,但是既然認出她是國小同學了,加上兩人這會又住在一塊,對於她的安全,不免多一份關心。

  像這會,店裡頭的同事注意到外頭又停著駱明熹的車,忍不住提醒準備下班的康詠純,「妳男朋友又來了。」

  聽到這話,她忍不住反駁,「他不是我男朋友!」視線又不自覺地望向店外駱明熹的車子。

  「不是男朋友會這麼準時?」

  對於同事的說法,康詠純也懶得解釋,「先走了。」之後準備下班。

  出了店門,她有些不情願地走向路旁,隨即注意到車窗並沒有如常般降下來。

  等到她走近才發現,車裡的駱明熹坐靠在駕駛座上睡著了。

  她意外地看著他,心想他應該是因為累了的關係,早上出門,下班後這麼晚了還得開車過來接她。

  重逢以來,雖然自己對他總是刻意冷淡,但心裡其實明白他是真的關心她,是個好人。

  雖然不是她開口要求他來,下意識還是對他產生一抹歉疚,而這樣的陌生情緒讓她感到不自在,像刻意似的,她一把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駱明熹並沒有睡得很沉,一聽到開門聲,他立刻睜開眼,看到康詠純坐進副駕駛座。

  「下班了。」

  他如常地開口,康詠純心裡卻泛著惱意,怪他既然這麼疲憊了,幹麼勉強自己過來接她下班?

  她是了解他的,就像小時候自己故意針對他,他也從沒放在心上,還在下著雨的夜裡一直陪著她,就算她趕他也沒有離開。

  也因為知道他濫好人的個性,她在沒轍之餘也不免有些惱他。每每在他面前,總讓她變成不講道理的人。

  這份懊惱令康詠純拒絕回應他。

  只當她是累了的駱明熹也沒說什麼,逕自發動引擎。

  將他不以為意的態度看在眼裡,她又忍不住惱道︰「又沒有人叫你開車出來睡覺。」

  「可能是今天太忙了。」駱明熹隨口解釋,像是沒有將她挑釁的態度看在眼裡。

  康詠純聽了頓時氣虛,心裡其實有些感動,卻知道自己說不出好聽話,她決定不再找他碴。

  此時打算開車的駱明熹突然傾身朝她靠過來。

  「你幹什麼?」康詠純急問。

  他淡淡地提醒她,「妳還沒有繫上安全帶。」

  她這才記起自己顧著惱他忘了繫了,「那你跟我說就好啦!」她因為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而有些泛窘,說著忙要繫上安全帶。

  駱明熹只是揚起一抹笑,等她繫好安全帶才開車。

  看著他開車時的側臉,康詠純意識到自己無理取鬧,即便心裡也知道自己根本是在遷怒。

  只是惱瞪著他的同時,她還是不免留意起他眉宇間的疲憊。

  ※※※※

  對駱明熹來說,康詠純的入住並沒有改變他原本的生活,兩人除了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作息幾乎完全錯開,唯一的交集就只有在接她下班的時候。

  一開始是因為不放心才開車去接她,每每見她在他面前不情願的模樣,他開始覺得有趣,像是能洗去他一身的疲憊,所以他才繼續接她下班。

  只是這樣的情況從今天開始似乎有了轉變,一早起來,他居然看到康詠純已經醒來,按理說平常這時間她應該還在睡。

  已經換好衣服的康詠純因為不習慣一早就得起來,以致表情看來有些痛苦,尤其是在看到害她必須一早起來的罪魁禍首時。

  「早上有事?」駱明熹直覺問她。

  關你什麼事?她想這樣應他,只是話說出口卻變成——「以後你不用再去接我了。」

  聽到這話的駱明熹直覺要再次強調,「我說過——」

  知道他想說什麼,她截斷他的話,「以後我上白天班。」

  駱明熹感到意外。

  像是對他狐疑的表情感到心虛,她逕行解釋道︰「店長說白天的人手不夠。」不知道自己幹麼要在乎他是不是疲憊,又不是她要求他來接她。

  她在心裡說服自己,是因為不想他疲勞駕駛危害到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會開口跟店長要求調到白天上班。

  他注意到康詠純一臉彆扭的心虛神情。

  不知道是因為惱他還是自己,她又丟下一句,「所以你不用再去接我。」跟著背起包包準備出門。

  看著她不情願出門的模樣,駱明熹意外之餘卻也樂見其成,畢竟她一個女孩子上班到那麼晚總是不安全。

  只是看她不情願的態度,他不免懷疑她說的理由。

  難道是因為不想他去接她?

  見她特地等在客廳跟他把話說完才出門,是很有這個可能,所以她才會那副表情。

  想通這點,駱明熹不禁感到失望。

  ※※※※

  晚上駱明熹下班回來,康詠純已經在家了,兩人因為她調整工作時間的關係而增加了碰面的機會。

  本來這樣的情況對他們來說應該沒有太大的影響,直到晚上他洗完澡出來。

  打算上廁所的康詠純才走到浴室門口,正巧碰到洗完澡出來的駱明熹,嚇了一跳,駱明熹也因為她的反應而有些怔愣。

  「你幹什麼?」

  罷洗完澡後上身打著赤膊,是他的習慣,之前因為兩人的作息錯開才沒有造成困擾。

  見到她的反應,他直覺道歉,「抱歉,嚇到妳了?」

  「哪有?」她心虛地否認,視線卻不敢看向他。

  他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被自己嚇到,而是撞見自己打赤膊的模樣在害羞,頓時感到有趣。

  重逢以來,在他面前,康詠純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這會卻因為撞見他打赤膊而泛窘。

  裝作沒有察覺她窘困的理由,他故意和她閒聊起來,「上白天班還習慣吧?」

  她覺得他問了個白癡問題,「不都一樣。」

  見她的視線仍避著他,他刻意問道︰「店長有說什麼時候會找到人嗎?」

  「找什麼人?」康詠純一時沒能會意過來。

  「早上妳說店裡人手不夠,不是等找到人後才要調回小夜班?」

  「呃……」因為他的問話,她不得不正視他回答,「應該是吧。」語氣中卻有幾分心虛。

  看她這種反應,駱明熹可以篤定,調到白天班應該不是店長的意思,因而故意道︰「什麼時候?」

  「啊?」怕被戳破謊言,康詠純些惱羞成怒,「你問那麼多幹麼?」說完甩頭就走。

  「等等。」駱明熹喊住她。

  「又幹什麼?」她不耐煩地回過頭。

  他語帶促狹地提醒她,「不是要上廁所嗎?」

  「什麼?喔……」她這才想起來此的目的,不甚自在地折回頭,在駱明熹的注目下經過他走進浴室。

  直到將浴室的門帶上,康詠純才讓自己的困窘全寫在臉上,懊惱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門外的駱明熹則是在她帶上門後,心底的笑意全流露在臉上。

  「怎麼會有人像他那麼遲鈍?又不能叫他去穿衣服。」她嘟囔著,並不知道門外的駱明熹正一臉笑意。

  兩人隔著一扇門,一個懊惱、一個愉悅,從頭至尾,康詠純都沒有意識到駱明熹是故意在鬧她。

  ※※※※

  雖說跟駱明熹是房東跟房客的關係,自己也打算按月付他租金,但既然同住一個屋簷下,康詠純覺得基本的環境整潔她也有義務要維護。

  下班回來後,她將屋裡大致打掃過,忙得滿頭大汗,最後清理了兩包垃圾正準備拿到樓下。

  就在她拎著兩包垃圾走進客廳時,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跟著就見一道身影開門進來。

  以為是駱明熹下班回來,哪知進門的卻是一個穿著風衣,頭上戴著帽子,臉上戴著墨鏡的陌生男子,遮遮掩掩的模樣嚇了她一跳。

  「你誰啊?」她冷聲質問。

  陌生男子約莫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乍見到客廳裡竟有個女人也有些意外,接著才注意到她手裡提著兩包垃圾,身上穿件寬鬆的T恤,頭髮還沾著汗,看來有些邋遢。

  像是認清康詠純的身分,男人跟著才說道︰「是我。」

  她正懷疑自己什麼時候認識這號人物時,就看到男人摘下臉上的墨鏡跟頭上的帽子。

  一瞬間,康詠純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這個遮遮掩掩的人居然是現在報章雜誌上當紅的小天王駱傑。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長時間在便利商店工作的關係,所以對於時常出現在報紙上頭的這張臉,她是不可能會認錯的。

  「你是……」

  像是已經習慣旁人見到自己的反應,尤其是在猜到康詠純的身分後,駱傑大剌剌地走向沙發,同時脫下身上的風衣,康詠純懷疑他這是在幹什麼,駱傑已經將風衣隨手丟到一旁,並坐到沙發上休息。

  「歐巴桑,替我倒杯水過來。」

  還怔愣的康詠純猛一聽,「什麼?」

  「替我倒杯水過來。」他以為她沒有聽清楚他說的話。

  自己也許要比他年長個一兩歲,但是叫她歐巴桑也太過分了吧?這傢伙的眼睛瞎了不成?

  再說,就算他是當紅小天王,自己也沒有義務要幫他倒水。

  「你叫誰歐巴桑?」

  原以為她是因為見到他過於驚喜而有些遲鈍,他沒想到會聽到她開口反駁,習慣了旁人殷勤的他,不認為請她倒杯水有什麼問題,畢竟她是兄長請的鐘點女傭不是嗎?

  「是我哥請妳來的吧?我是駱明熹的弟弟。」駱傑直接表明身分,心想這樣一來,她應該不會再有意見了吧?!

  駱明熹的弟弟?

  他們兩人居然是兄弟,但他的個性跟駱明熹簡直是南轅北轍。

  「我不是歐巴桑。」對於他無禮的態度,康詠純並不打算隱忍,管他是小天王還是駱明熹的弟弟都一樣。

  駱傑這才意識到她似乎對歐巴桑這個稱呼有意見。「所以呢?」他開始對這個鐘點女傭的態度蹙眉。

  見他像是沒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她忍著氣重申,「我不是歐巴桑。」這人耳朵是聾了不成?

  聽在駱傑耳裡,只覺得她態度不佳,他的語氣也跟著轉為不耐,「請妳來打掃家裡幫忙倒垃圾,不是歐巴桑是什麼?」

  這傢伙!以為他是什麼當紅小天王就了不起了?

  「你說誰在打掃倒垃圾了?」康詠純氣得將手上的兩包垃圾往地上一丟。

  駱傑對她此舉皺眉,「不然呢?難不成是我哥的女朋友?」這話多少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康詠純聽得一窒,直想惱火,駱傑已逕自笑開,像是打從心裡不認為兄長會看上她。

  雖說她偶爾會對駱明熹生氣,卻從來不曾氣成這樣,尤其是此刻對上駱傑那張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嘴臉時,她簡直氣翻了。

  像是要將他得意的表情給撕下來,她衝口回應,「對,我就是他的女朋友怎麼樣?」

  她的話果然讓駱傑臉上的笑容凍住,想也不想的就反駁,「開什麼玩笑!就憑妳?」

  康詠純知道自己此刻有些邋遢,但是他瞧不起人的態度更讓她氣不過。「對!就憑我。」就算說謊她也不讓他得意。

  她以為駱傑應該會被她激到,卻聽他冷冷的說︰「妳這女人再怎麼愛面子,要說謊也得先打草稿。」姑且不論之前從來不曾聽兄長說過,了解兄長個性的他也不以為兄長會看上這樣普通的女人。

  「誰在說謊了?」她逞強道。

  他雖然不相信她說的,卻也因為她的態度而跟她槓上。

  開門聲剛好在這時響起,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剛進門的駱明熹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廳裡的駱傑,「你怎麼會來?」

  「哥,你回來得正好。」駱傑跟著從沙發上起身。

  見到駱明熹回來,康詠純一陣心虛,跟著緊張了起來,擔心自己撒的謊就要被拆穿,面子即將掛不住。

  駱明熹也注意到客廳裡除了弟弟以外,康詠純也在,但不知為何她臉上的表情這會兒看起來有些怪異。

  「我都不知道哥什麼時候藏了個女朋友。」駱傑說完還刻意掃了康詠純一眼,像是等著揭穿她。

  女朋友?

  駱明熹將視線轉向康詠純,就見她尷尬地別開臉。

  「這個歐巴桑說是你女朋友。」

  她一窘,雖然擔心駱明熹的反應,但表面上仍硬逞著,不敢示弱。

  聽到弟弟的話,駱明熹雖然也感到意外,但不明白情況的他先進一步確認,「所以呢?」

  「我叫她說謊之前先打草稿。」

  駱傑全然不將她放在眼裡的態度惹得康詠純好氣惱,要不是駱明熹剛巧回來,她無法再瞎掰,否則早就回嘴了。

  將兩人不對盤的情況看在眼裡,駱明熹雖然不清楚康詠純為什麼會這麼說,但也看得出來她因為弟弟的態度而氣結。

  見她既委屈又困窘的神情,他平靜地對弟弟表示,「既然知道,怎麼不好好打招呼?」

  「什麼?」駱傑一怔。

  康詠純也愣住了,懷疑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指的是你說話的態度,既然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就應該拿出該有的禮貌。」

  「哥!」駱傑無法置信。

  康詠純也感到十分驚訝,雖然極力克制不讓自己的表情露餡了。

  駱明熹跟著煞有其事地對她介紹,「詠純,我為妳正式介紹一下,這個是我弟弟,本名駱明傑。」

  她望著他一臉如常的表情,猜不透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明知道她說謊,為什麼不揭穿她?

  因為驚訝,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駱明傑訝異的出聲了,「哥在開玩笑吧?怎麼可能?!」

  「注意你說話的態度。」駱明熹再次糾正弟弟的態度,多少也猜到康詠純應該是被弟弟的態度給惹惱的。

  過於訝異的駱明傑哪裡還有什麼心思注意態度,他立刻想到的是,「爸媽如果知道——」

  「我會自己告訴他們。」這麼說是不希望弟弟多嘴,「倒是你自己才要注意言行,發生什麼事了?」對於弟弟的到訪,駱明熹多少也猜到他應該又是鬧出什麼緋聞才會過來暫避風頭。

  「呃,那是……」

  康詠純見駱明傑突然一臉心虛,就算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倒也樂見他說不出話來的窘樣。

  駱明熹見弟弟支吾其詞,也無意探究,「發生什麼事你不需要跟我解釋,爸媽那裡你自己心裡要有底,還有,既然不能注意自己的言行,我這裡也不能老讓你拿來避風頭。」

  「可是哥……」

  「你也看到了,這裡沒有多餘的房間。」

  聽到這話,駱明傑直覺詫異極了,敢情兄長的意思是他們現在住在一塊?!頓時他竟不知道該先感到驚訝還是先解決自己的難題。

  「既然惹出事情就要去面對。」

  「沒錯,就是因為不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會惹出事情,那就應該要讓他自己去面對。」康詠純得意地附和。

  駱明熹意外聽到她插嘴表示意見,看來這回她是真的被弟弟給惹惱了。

  察覺到駱明熹的目光,康詠純像才意識到自己多嘴,跟著心虛地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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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9 00:02: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駱明傑離開後,康詠純便藉口倒垃圾遁逃,因為她擔心駱明熹追問關於女朋友一事。

  明白她有心閃躲,駱明熹也不攔她,逕自在她下樓時回房換衣服。

  只是倒完垃圾的康詠純還是得認命的上樓,不過她仍舊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推門進來。

  一進門,見駱明熹不在客廳裡,她鬆了口氣,可隨即看到他從廚房裡出來,讓她頓時一陣緊張。

  以為他要開口問她,卻聽到他說︰「還沒有吃飯吧,一塊去吃?」

  聽到他的邀約,她有些意外他的態度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但她仍不安的想找藉口回絕。

  「呃,不用了,我想煮麵吃。」

  「煮麵?」

  「對。」

  「那好吧,不介意我一塊吃吧?」

  「什麼?」康詠純又是一愣,見他等著她回答,只能硬著頭皮應允,「呃……好。」

  見她像有苦難言地走向廚房,駱明熹揚起了嘴角。

  在廚房裡忐忑不安煮麵的時間裡,她不只一次懊悔自己沒事幹麼要冒充他女朋友,害她這會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

  一直到煮完麵,兩個人在廚房裡坐下來一塊用餐,康詠純猜想他應該要追問她了。

  看她戰戰兢兢的態度,駱明熹不難猜到她心裡在想什麼,也知道她為什麼不敢看他。

  見以往在他面前總是理直氣壯的她,這會卻一直低著頭,彷彿面前的那碗麵有多麼誘人似的,他不禁莞爾。

  他發現比起她理直氣壯的態度,手足無措的她似乎更有趣,於是他明知道她在緊張什麼卻不急著問她。

  「家裡怎麼會有麵?」

  聽到他開口,康詠純先是緊張,卻沒想到他只是閒聊,有些結巴的回答,「呃,回來的時候去了趟超市。」

  「喜歡吃麵?」

  「還好。」

  「那改天帶妳去家不錯的麵店。」

  「好。」此刻的她言聽計從,像變了個人似的。

  駱明熹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仍閒聊其他,「家裡妳打掃過了?」

  「對。」

  「星期天會有鐘點傭人過來打掃,妳不用麻煩。」

  「只是順便整理一下。」

  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現在對他是有問必答,而看她這樣,駱明熹在心裡染上笑意。

  一直到兩人吃完麵,她都沒有等到駱明熹追問女朋友一事,讓她在鬆口氣之餘卻也更加不安,不明白他幹麼不問她?

  就在她打算起身去洗碗時,他突然又出聲,「我來吧!」他伸手要接過她的碗筷。

  「呃,不——」

  「麵是妳煮的,碗就該由我來洗。」

  他一句話便截斷了她的拒絕,叫她一時也沒敢再堅持,只能看著他走向水槽去洗碗。

  看著他洗碗的背影,康詠純真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哪裡知道,背過身的駱明熹這會正因為她有趣的反應而嘴角上揚。

  待他洗好碗筷轉過身來,康詠純一時心虛地抓過一旁的抹布,佯裝認真的在擦拭桌面。

  明知道她心虛得很,他故意問道︰「還在為明傑的事情不高興?」

  她直覺反駁,「我幹麼要跟那種人生氣?」

  「明傑的個性就是那樣,沒有惡意,他說的話,妳別放在心上。」

  她才不想理會那傢伙說過的話,她在意的是——

  知道自己再不說清楚肯定會憋壞,康詠純終於按捺不住的道︰「那個……我那麼說是有原因的。」

  「說什麼?」駱明熹明知故問。

  她儘管有些難以啟口,仍試著對他解釋,「因為他叫我歐巴桑,還叫我去倒水,我很生氣,又聽到他譏笑我,所以我才會說是你的……」話到嘴邊,最後她仍吐不出女朋友三個字。

  知道她想說什麼的駱明熹揚起了一抹笑。

  雖然覺得困窘,但是她心裡有著更大的疑惑待解,「你為什麼不拆穿我?你明明知道我騙你弟。」她不明白他幹麼由著他弟弟誤會。

  的確,按理說他應該要說出真相,畢竟他沒有理由幫她圓這個謊。

  只是看到她當時氣惱又委屈的神情,駱明熹便無法無動於衷地揭穿她,讓她困窘。他發現他在乎她情緒的程度似乎遠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這會面對她的追問,他卻無法向她解釋自己的心態,因而說道︰「既然妳都這麼說了,我有什麼理由要拆穿妳?」

  瞧他說得輕鬆,她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清楚自己說的謊。「我騙他耶,說我是你女朋友。」

  駱明熹看著她,「妳是嗎?」

  康詠純驀地臉紅,「我……當然不是!」不明白自己在他的注視下幹麼這麼緊張。

  「那不就得了。」

  得什麼得啊?這麼說能解釋得通嗎?

  還是說他就這麼隨便,任何人冒充他女朋友都可以?

  想到這裡,康詠純心中莫名地湧起一肚子氣,「怎麼會有你這種人?」她將手上的抹布一丟,就走出廚房。

  駱明熹雖然不明白她在氣什麼,但看著她氣呼呼離開的可愛模樣,嘴角不由得再次染上笑容。

  ※※※※

  一早,報紙上頭的緋聞一刊出,駱明傑的手機便像設了自動鬧鈴般地響起,也不管他是不是還在睡。

  因為睡得不是很舒坦的關係,接起電話的他語氣有些不耐,「喂。」

  手機那頭的駱母一聽電話接通,劈頭便是一頓訓斥,「看看你在幹什麼?在台北就為了鬧這種緋聞嗎?」

  聽到是母親的聲音,駱明傑勉強振作精神,「我什麼也沒做。」

  「這話我聽多了。」哪回出了事他第一句話不是這麼說?

  「那媽應該知道這圈子就是這樣。」真真假假,根本說不準,對於母親一直沒能看開,他也很頭痛。

  「那就給我回來安安分分地待著,省得一天到晚上報丟我跟你爸的臉。」身為大學教授,駱母對於兒子的演藝事業始終覺得是不務正業。

  「媽根本就不需要想得這麼嚴重。」一早都還沒有完全清醒,就得面對母親的疲勞轟炸,對駱明傑來說簡直是種折磨。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態度,我跟你爸才需要一天到晚替你擔心,為什麼你就不能學學你哥?什麼事都不需要讓我們操心。」

  母親這番話讓駱明傑想起了兄長的事,雖然這麼做有點不講道義,但是為了轉移母親的注意力,未嘗不是個好方法。

  「媽怎麼知道哥就不需要你們操心?」

  「你哥要像你的話,我也不用活了。」

  雖然客觀上來說是這樣沒錯,駱明傑還是說︰「搞不好是你們不知道而已。」

  「什麼叫不知道?你哥出了什麼事?」

  駱明傑突然想起兄長說過會自己告訴父母的話,只得換個方式轉移母親的注意力。

  「哥會有什麼事?我的意思是說,媽應該要多花點時間在哥身上。」

  駱母這才意識到兒子的用意,「你別光想要牽拖到你哥那裡,我現在說的是你的事情。」

  「難道媽都不擔心哥嗎?哥也差不多到了該結婚的年紀。」

  提到大兒子的婚事,果然成功轉移了駱母的注意力。

  明白母親已經上鉤,駱明傑接著道︰「怎麼說哥現在各方面也都已經穩定,二十六歲也差不多該結婚了。」

  的確是這樣,二兒子話簡直是說進了駱母的心坎裡。

  再想到剛才駱明傑說過的那些話,駱母轉而追問起,「是不是你哥有跟你提過什麼?」

  「哥哪有跟我說什麼?」駱明傑保留著對兄長最後一絲的道義。

  「沒聽說過你哥有什麼交往對象嗎?」

  「所以才說要媽多關心哥,怎麼說哥也到了適婚年齡。」駱明傑持續將話題引導到兄長身上。

  「是差不多該要有對象了。」

  聽到母親認同,他正得意,「所以說啦——」

  「你哥的事情我會注意,你給我管好你自己。」

  話到嘴邊被堵回來的駱明傑只得住口。

  或許是因為注意力被轉移的關係,駱母只草草念了兩句便結束電話,手機這頭的駱明傑也鬆了口氣。

  雖然說自己的作為是有點不講道義,但是比起兄長的拒絕收留,他自認已經夠有義氣了。

  ※※※※

  晚上,見駱明熹下班回來,康詠純仍板著臉不開心,因為著惱他的沒有原則。

  進門的他像是有心事,不過她並沒有發現。

  像是故意不想理他,她招呼也不打就逕自要出門吃晚餐。

  等電梯的時候,她聽到有腳步聲向她走來,回頭發現是駱明熹。

  原本想問他跟出來做什麼,轉念又因為不想搭理他而把臉別開。

  駱明熹看得出來她還在為昨晚的事情鬧脾氣,原本該覺得有趣,但是此刻的他臉上並沒有笑容。

  看著康詠純鬧脾氣的模樣,他倒希望她能像現在這樣對他率性下去。

  電梯門一打開,康詠純依舊故我的走進去,理也不理隨之進來的駱明熹。

  電梯裡,她因為惱他故意不想搭理,駱明熹也意外地保持沉默。

  雖然是自己不想理他,但是他沉默的態度卻讓康詠純更不快,她的臉因而更沉了。

  一直到出了電梯,她還是沒有等到他開口,以致她負氣地大步往前走。

  望著她的身影,駱明熹臉上的神情有些沉凝。

  走在前頭的康詠純發現他並沒有超越她,但是從腳步聲又可以判斷他一直在跟著她。

  直到出了大廈門口要往左走,她才突然被人從後頭一把拉住了手。

  她訝異的回頭望向拉她的駱明熹,「幹什麼?」

  他微微笑道︰「車子在那邊。」態度輕鬆地提醒她自己停車的地方。

  「你車子停哪邊關我什麼事?」她又沒有約他。

  「不是說好了要去吃麵?」

  吃麵?

  康詠純懷疑他在說夢話,「誰要跟你去吃麵?」

  「昨天晚上不是已經說好?」他的語氣就像兩人是真的事先約好。

  這下她真要懷疑他是不是還沒有睡醒,「誰跟你說好了?」

  「昨天晚上吃麵的時候妳不是一口就答應了?」

  「我什麼時——」話到嘴邊她才猛地想起昨晚的事,當時是因為心裡緊張才會胡亂應他。

  不等她做出回應,「走吧!」他逕自拉著她往停車的地方走。

  康詠純雖然還想再說什麼,話到嘴邊卻也沒有強烈的拒絕。

  駱明熹一直把車開到一家高級的日本料理店前才停下來。

  「不是說要去吃麵?」難道來這種地方吃拉麵?

  「改天吧!」駱明熹隨口更改了原先的提議,今晚的他們需要個能好好說話的地方。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改變心意,康詠純卻也只能跟著下車。

  駱明熹向料理店的人要求一間包廂。

  他又主動點了好幾道高級料理,看在康詠純眼裡不免有些不安。

  「先說好喔,我可沒帶多少錢出來。」

  「既然是我提議來這裡,就應該由我請客。」

  他說得簡單,聽在她耳裡忍不住要想,他特地帶她來這種地方又說要請客,難道是因為知道她在生氣所以要跟她道歉?

  這樣一想,她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雖然自己是氣他沒錯,但也還不至於到需要他請客賠罪的地步。

  當服務生將餐點送來時,看著桌上一道道精緻的料理,她終於忍不住道︰「你根本不需要這樣。」

  駱明熹有些意外聽到她這麼說,畢竟自己都還沒有開口說什麼。

  「就算是沒有原則也是你自己的事,幹麼要請我吃飯跟我道歉?」害她反而不自在了。

  道歉?

  他沒想到她誤會他的用意了,敢情她以為自己是為了道歉才特地帶她過來這裡用餐?

  不過這樣也好。「不生氣了?」駱明熹順口問她。

  他這話等於是證實了康詠純的推論,雖然如此,她嘴上還是忍不住說著反話,「我幹麼要生氣?」

  他望著她,像是看穿她的言不由衷。

  害她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會不高興是覺得你應該要有點原則,不是自己的女朋友怎麼可以亂認呢?」

  要不是知道她直率的脾氣,駱明熹或許要以為她是喜歡他的,雖然他並不排斥這樣的想法。

  「我沒有女朋友。」

  突然聽到這話,康詠純一怔,不明白他幹麼這麼對她說,該不會是對她有意思吧?

  「要我這麼告訴明傑嗎?」

  聽到他接續的一句話,她沒來由的有些失望,見他還在等自己回答,她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應,她的確是不希望他這麼揭穿她。

  「呃,我的意思是說……其他時候應該要注意自己的態度。」

  見她說得艱難,駱明熹也不打算再逗她,「吃吧!」畢竟約她過來這裡其實是為了別的事。

  她鬆了口氣,慶幸他不再談這個問題,否則她還真不知怎麼回應才好。

  事情講開了也讓康詠純終於可以安心吃東西。

  駱明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並不想打斷她,但是有些話還是得問明白。

  他像是隨口起了個頭,「怎麼後來都沒有聽妳提過妳爸媽?」

  剛要將一塊天婦羅塞進嘴裡的康詠純猛地一怔,看著他,露出防備的眼神。

  他裝作沒有察覺,再問︰「怎麼了?」

  她審視著他,見他似乎只是隨口問起,告訴自己別反應過度。

  再說,截至目前為止,他也確實不曾對她有過惡意。

  「死了。」

  「什麼?」明明就……難道是認錯了?

  「在我國中畢業後不久,我爸就車禍死掉了。」她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

  駱明熹沒想到她那麼早就失去了父親。「那妳媽呢?」

  康詠純奇怪他的進一步追問,忍不住瞪著他。

  即使感受到敵意,他仍表示,「為什麼一個人住在外面?」

  見他似乎只是單純的好奇,她卻不想被同情,她不希望他對她的關心是出於同情。

  見他還在等著她的回答,明白是自己的自卑心在作祟,她試著表現得不在意的說︰「走了。」

  「走了?」

  因為害怕在他眼中看到對她的同情,她低頭像是要繼續吃東西,低喃道︰「國小的時候帶我弟弟走了。」

  駱明熹這才反應過來,她的母親丟下她獨自面對她父親,自個兒帶著兒子離家出走,他心裡頓時湧起一股惱意。

  再看到她故作堅強地繼續吃東西,他心底突然生起一股像是心疼也像是不捨的情緒。

  心疼?!他對她竟有心疼的感覺?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不再只是以同學的角色關心她了?

  雖然不想在駱明熹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同情,他的沉默還是讓康詠純忍不住抬起眼來,語帶輕鬆地表示,「一個人生活挺好的,不用擔心被打也不用擔心挨罵。」

  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他卻懷疑她是怎麼熬過來的,那時的她才多大年紀。

  見他的目光依然盯著自己,她終於按捺不住的道︰「有什麼事嗎?」她宛如刺蝟般防備的問他。

  明白了她這些年來都是一個人生活後,他緩緩的說︰「沒什麼。」決定不告訴她那件事了。

  他知道她有權利知道並且自己作決定,但是他私心裡並不希望她再次承受那些負面情緒。

  「不夠的話可以再叫。」駱明熹像是隨口提醒她。

  他當她是豬不成?「不必了。」她心裡多少也看得出來他意在轉移話題。

  雖然彼此都沒有說破,康詠純還是慶幸他的有所保留,才不至於讓自己在他面前感到彆扭跟不自在。

  看著她繼續假裝開心地吃東西,駱明熹知道自己作了正確的決定。

  ※※※※

  報紙上頭關於駱明傑緋聞的後續報導仍餘波蕩漾,中午跟同事在儲藏室裡吃飯的康詠純,盯著報紙上頭的報導不客氣地批評著。

  「怎麼會有這麼差勁的人,虧他在電視上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

  身為粉絲的同事忍不住替偶像說話,「都說了不是真的,是那個女星利用駱傑的知名度在炒作新聞。」

  「沒聽過說一個銅板不會響?要不是他自己行為不端正,怎麼會惹出緋聞來?」康詠純說著要抽出底下另一版的報紙。

  「那是因為那個女星故意去接近他,然後設計讓記者拍到的。」

  翻開社會版的康詠純正打算辯駁,視線不經意觸及底下的一篇報導,上頭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駱傑根本是無辜的,妳不能因為這個緋聞就對他有偏見。」

  照片裡是名婦人哭坐在地檢署門口,似乎賴著不肯離開,一旁將她從署裡拉出來的兩名駐衛員警似乎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不到康詠純答腔,同事見她瞪著報紙發愣,問道︰「怎麼了?」

  她像突然回神似的,「沒什麼。」佯裝將注意力拉回到同事身上,可是視線還是忍不住瞥向有關那名婦人的新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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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整個下午,康詠純腦海裡始終盤旋著報紙上頭的那篇報導,心裡的情緒不斷翻騰著。

  報導說婦人的兒子因為詐欺將要被起訴,婦人哭坐在地檢署門口不肯離去。

  她也注意到報導裡提到的地檢署,正好就是駱明熹工作的地方,其中的巧合讓她感到意外。

  腦中不斷地湧現各種想法,也讓她想起昨晚駱明熹突然問起她的那些話。

  心情複雜的她從回來後就一直坐在客廳裡,對於時間的流逝渾然無覺,直到駱明熹下班回來。

  他見屋裡的燈沒有開,以為康詠純還沒回來,一打開燈,才意外看到她坐在客廳裡。

  他直覺問道︰「怎麼不開燈?」

  康詠純這才注意到外頭的天色已暗。

  望著他,她不由得又想起他昨晚問她的那些話。

  「怎麼了?一個人坐在這裡?」

  為什麼不說?她幾乎可以篤定他知道她母親的事。

  她的臉色看來怪怪的。他走了過去,關心的問︰「不舒服嗎?」

  「你知道?」

  「什麼?」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所以昨晚才會突然問我?」

  他頓了下,意識到她已經知道她母親跟弟弟的事。

  「為什麼不說?」雖然心裡根本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但是既然他早就知道,為什麼沒有說出來?

  駱明熹看著她,擔心她是否因此受到傷害。

  他的不語,令康詠純再次追問,「為什麼?」臉上的表情無法看出她此刻的心情。

  他試著解釋道︰「一開始只是覺得眼熟,不過沒有辦法確定,在查過妳媽的名字後才確定。」

  聽到他還查過,她突然湧起一股不開心,厲聲質問︰「你憑什麼調查我?」她覺得自己的難堪被全部攤在他面前。

  見她誤會,他連忙又說︰「我沒有惡意,只是不想妳受到傷害。」

  他的話令她一怔,接著衝口駁斥他,「是不是受到傷害由我自己決定!」

  他想上前安慰激動的她,「我——」

  「你憑什麼干涉?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介入我的人生?」康詠純衝動地從沙發上起身。

  明白她心情的駱明熹道︰「不說出來就是不想妳像現在這樣。」他是因為心疼她在知道消息後會受到的傷害。

  一瞬間,她心底掠過一抹被了解的暖意,但隨即被此刻的負面情緒所覆蓋,「會怎麼樣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替我作決定。」

  知道她需要個出口宣洩,駱明熹也不反駁她。

  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明白自己是在遷怒他,但眼下的康詠純還是無法克制自己,她企圖藉著怒意掩飾不堪,「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多管閒事!」說完甩頭回房。

  即便心裡再怎麼心疼她、想安慰她,駱明熹卻也明白此刻她需要的是獨處,一個人好好冷靜。

  ※※※※

  經過一夜,康詠純雖然還沒有想好要如何面對這件事,卻也明白自己根本沒有理由對駱明熹發脾氣,尤其在知道他的隱瞞全是為了她好。

  如果可以選擇,她情願不知道這件事,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陷入矛盾跟掙扎之中。

  明知道他不說是為了保護她,她竟然還不可理喻地對他發脾氣,以至於今早醒來除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母親跟弟弟的事情外,也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換好衣服打開房門時,正好見到他也穿戴整齊地從房門裡走出來。

  乍見到他的康詠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即使心裡頭清楚自己欠他一個道歉。

  駱明熹自然能體諒她這會的心情,拋下她多年的母親突然出現,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她會受到衝擊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在他打算打招呼時,康詠純先開口,「早。」試著表現出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的態度。

  看穿她故作輕鬆的駱明熹無意說破,「要出門了?」

  「對。」

  她說著就想要出門,卻又聽到他道︰「我送妳吧!」

  「不用了,我沒關係。」她卻一口回絕。

  但他不打算放她一個人出門,「走吧!」

  見他執意送她,讓康詠純心裡更加過意不去,明明她昨天對他亂發脾氣,他為什麼還對她這麼好?

  「你不需要這樣。」

  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他只淡淡表示,「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接著率先走出門。

  他說的是實情,覺得過意不去,她也只能跟著他一塊出門。

  下樓的這一路上,她始終保持沉默,駱明熹也由著她,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坐上車。

  車子裡,沉默的氣氛繼續圍繞著兩人,駱明熹因為體諒她所以沒有開口多說,康詠純卻無法繼續裝作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畢竟昨晚的事情是她無理取鬧。

  一段路後,她終於按捺不住地開口了,「昨天……對不起。」

  聽到她道歉,他回頭看她,「不需要想太多。」除了對他,也包括她母親跟弟弟的事。

  他的輕易原諒讓康詠純無言。重逢以來,他一直是這麼對她,就算不想承認,心裡也明白他對她的好,讓她漸漸對他不再排斥,甚至開始……依賴?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她在他面前覺得自慚形穢,不想讓他知道這麼令她難堪的事,所以才會對他發脾氣吧?!

  只是,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她想開口問他,可話到嘴邊卻又遲疑了,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

  最後,她只好繼續沉默。

  面對她的緘默,駱明熹一方面慶幸她已經冷靜下來,另一方面卻又擔心她想太多,鑽牛角尖。

  如果能夠,他希望能為她承擔。「要是妳想見他們——」

  「我跟他們沒有關係。」聽到這話,康詠純立刻打斷他,語氣裡的篤定洩漏了她的無法釋懷。

  就算因為聽到母親的消息而百感交集,但是在母親帶著弟弟拋下自己的那一刻起,她跟他們之間便已經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

  聽出她語氣裡強裝的不在乎,駱明熹雖然想安慰她,卻又不想說破,最後只能選擇尊重她。

  「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跟我說。」

  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她想開口向他道謝,卻又害怕被他發現自己心裡的脆弱,於是她選擇沉默,沒有應聲。

  車子裡的氣氛再度沉寂,就這麼沉默的抵達便利商店門口。

  ※※※※

  接下來兩天,駱明熹雖然擔心康詠純,卻因為她的故作堅強而無法名正言順地關心她。

  雖然她嘴裡表示跟母親和弟弟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但是血濃於水的親情豈是說斷就能斷的?他看得出來,這兩天她外表看似平靜,然而總是不時失神,她內心受到的掙扎跟煎熬,不是他能想像的。

  可能的話,他希望自己能為她分擔,但是她選擇在他面前隱藏她真實的情緒,讓他只能無力地在一旁看她默默承受,這樣的情況讓他感到心疼。

  因為這份心疼,也讓他意識到,自己對康詠純的情感似乎不再只是基於一開始的同情,隨著時間過去,對她的感覺早已悄悄起了變化。

  沉默了兩天之後,康詠純終於有了決定,在駱明熹打算就寢以前來敲他的房門。

  聽到敲門聲,他雖然意外,但還是上前開了房門,站在外頭的康詠純臉上的表情有著明顯的猶豫。

  「怎麼了?」

  看著他,她的眼裡依舊寫著掙扎,「可以告訴我對方的聯絡方式嗎?」

  「妳要跟他們聯絡嗎?」

  「不是他們。」康詠純一口否認,「是提告的人。」

  他這才意會過來,「妳要跟對方聯絡?」不明白她這麼做的理由。

  康詠純點頭。

  「如果是為了官司的事,我可以幫忙。」他主動開口。

  「不要!」她想也不想便拒絕他。

  駱明熹想再說什麼——

  「如果真的想幫我,只要告訴我對方的聯絡方式就好。」她放軟了語調。

  雖然她不斷告訴自己跟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但還是無法完全狠下心來置之不理,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駱明熹雖然不知道她打算怎麼做,卻也知道她表面上看起來冷漠,其實是個心軟的人,否則也不會因為救人而成為被告。

  如今她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必定是經過一番掙扎,他很想幫她,然而看得出來她想要自己去面對的心情。

  最後,他才緩緩說道︰「明天上班,我再打電話告訴妳。」

  聽到他的應允,康詠純鬆了一口氣,「謝謝。」她知道以他的職務是不應該這麼做的。

  「我說過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跟我說。」這麼說是希望她能依靠他,讓他為她遮風擋雨。

  她知道他是真心對她好,千言萬語只道出一句——

  「謝謝。」

  再次道完謝後,她轉身離開,駱明熹雖然想喊住她,卻也明白眼下自己沒有辦法為她做什麼而作罷。

  ※※※※

  就算沒有從康詠純嘴裡聽見她打算怎麼做,駱明熹還是很快就知道她找上債務人的目的。

  她替弟弟償還了積欠的債務,那是她省吃儉用,加上先前打了好幾份工才好不容易存的。她要求對方撤回告訴,並且要求他們不可以將事情告訴母親跟弟弟他們。

  從撤回告訴的原告口中,駱明熹得知了這些事,尤其她囑咐債務人保密,應該是不想讓他們知道她的存在。

  就像她說的,跟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這麼做或許是為了要徹底做個了斷。

  即使如此,下班回家後,駱明熹見康詠純坐在客廳裡,還是開口告訴她,「早上對方已經撤回了告訴。」他猜她應該想要知道。

  聽到這話,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心裡告訴自己,跟他們的關係從這一刻起正式劃下了句點。

  「我已經通知過他們,妳媽知道後——」

  「好了。」康詠純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冷漠地表示,「他們的事情跟我沒有關係。」

  像是不想讓自己的心情攤在他面前,她起身準備離開客廳。

  將她回避的態度看在眼裡,駱明熹不禁蹙眉,不想她獨自一個人平復內心的傷痛。

  因此,在她打算要經過他回房時,突然被他一把拉住,她還來不及反應,人已被他拉進懷裡。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她,「你幹什——」

  「妳不是一個人。」他將她抱在懷中許下承諾。

  康詠純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

  「妳身邊還有我。」

  她聽了心裡掠過一股暖意,卻一時找不到話回他。

  「不需要在我面前刻意壓抑或者是掩藏自己的情緒。」

  「我沒有——」

  「就像現在。」

  這話令她一頓,無法反駁。

  「知道嗎?」

  被要求承諾的她猶豫了,不確定自己能否在他面前毫無掩飾地展現自己的內在一切。

  「聽到我說的了嗎?」

  駱明熹再次確認,才終於讓她鬆口點頭,「知道。」

  聲音雖然不大,他還是聽到了,臉上因而揚起笑容。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放開她,卻不想這麼做。他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上她了。

  直到她因為被他抱在懷裡開始感到不自在,他才不得不鬆手放開她。

  重新面對他,康詠純感到彆扭,不知道該說什麼,下意識地回避他的目光。

  「我去洗澡。」她不甚自在地表示,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根本沒有必要跟他報告。

  他見她轉身回房,目光不自覺的追逐她的身影,臉上揚起一抹笑容,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

  直到進到房裡將門帶上,康詠純才吐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

  想到他剛才突然將自己抱住,她的兩頰不禁泛起潮紅,胸口到現在還熱著。

  ※※※※

  一整夜,康詠純的腦海裡不時盤旋著駱明熹的那句話——

  妳不是一個人。

  雖然知道他那麼說只是想安慰她,但她心裡頭還是無可避免地亂想一通,隔天清早一覺醒來,腦子裡也還無法完全拋開他昨晚抱她的事。

  想到他將自己緊緊抱在懷裡,她的呼吸便忍不住一窒,回過神方意識到自己緊握住牙膏。

  「我在想什麼了我?」她放鬆力道搖了搖頭,將牙膏擠到牙刷上。

  她才剛將牙刷含進嘴裡,就看到駱明熹走了進來,因他這麼早起而嚇了一跳。

  駱明熹也是,沒想到會在浴室裡撞見她。

  「我在刷牙。」康詠純脫口表示,彷彿要掩飾自己見到他的心慌。

  見她在用浴室,駱明熹反射性的要退出去,卻又像是想到什麼的突然打住。

  正要鬆口氣的康詠純見他停住腳步,忍不住問︰「你幹什麼?」忘了自己嘴裡還含著牙刷。

  看她這副模樣,駱明熹存心鬧她似的,走向她,「刷牙嘍!」

  理所當然的回答讓她怔愣了下,「可是我還在刷。」他應該要等她用完浴室再盥洗才對。

  「那就一起吧!」

  什麼?!康詠純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已經走到她身旁,拿起自己的牙刷準備刷牙。

  她雙眼睜得大大的瞪著他。

  不但他昨晚的舉動讓她感到錯愕,連現在也是。他到底想幹麼?

  駱明熹居然又衝著他一笑,讓她頓時傻住,發覺自己失常,她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不知他今早是吃錯什麼藥了,怪怪的,她只好將目光停在洗臉槽前的鏡子,不料,他也正注視著面前的鏡子,兩人的視線再度在鏡子裡相遇。

  一瞬間,她又彆扭了起來,只好佯裝低頭要將嘴裡的泡沫吐出來。

  她並沒有發現,鏡子裡的駱明熹因為她不自在的模樣而泛起笑容,見兩人像現在這樣在浴室裡一塊刷牙,心裡有種幸福感受。

  她卻像屁股著火似的,匆匆刷完牙漱完口就要離開。

  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浴室,駱明熹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樂於看到她因為自己而受到影響,更期待她會越來越在乎他。

  ※※※※

  或許是因為被駱明熹的態度轉移了注意力,一整天康詠純並沒有花太多時間繼續將自己困在對母親複雜的情緒上,尤其是晚上回來見到他時。

  她一再告訴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得自在點,但她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起他昨晚跟今早的怪異態度,所以連這會洗完澡要從浴室出來都有些擔心會碰到他。

  客廳裡的電話在這時響起,駱明熹關掉電視接起話筒,「喂。」聽到那頭傳來母親的聲音,「媽怎麼會打來?」

  才剛要踏出浴室的康詠純碰巧聽到,冷不防地想起了駱母,雖然只在小時候見過面。

  因為不知道駱母為什麼會打來,她下意識地打住了要出浴室的腳步。

  駱母在電話那頭說起,「這個週末回家一趟。」

  「這週末嗎?有什麼事?」雖然說回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母親特地打來叮囑,多少讓他感到意外。

  「星期天中午,我請你爸安排了他們醫院裡的實習女醫生,要讓你們見面。」

  「什麼?」

  躲在浴室的康詠純不知道他聽到了什麼,會用這樣訝異的語氣回應。

  「要不是那天明傑提醒,媽還沒想到。記得要早點回來。」

  「可是媽,我沒有打算相親。」

  相親?!康詠純對於自己所聽到的事感到驚訝。

  「還是說你有對象了?」

  突然聽到母親問起,駱明熹一時答不上話,但腦海裡已浮現康詠純的身影。

  駱母在電話那頭自顧自的道︰「你都二十六歲了,工作也很穩定,是差不多應該要有交往的對象。」

  「對象我自己會找。」他希望母親能打消念頭。

  「聽你爸說對方長得很秀氣,你就先回來看看。」

  「可是——」

  「先認識交個朋友,再說也不一定就會看對眼,總之你這個週末先回來一趟。」

  「可是我的工作——」

  「檢察官週末也是要放假的,這個星期天中午,別遲到了。」駱母交代完,也不等兒子再表示意見便逕行結束電話。

  電話這頭的駱明熹雖然還想再說什麼,卻發現母親已經斷線,只能抓著話筒。

  康詠純聽到這裡,忍不住悄悄地將門重新帶上,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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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9 00:03:1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週五夜晚,康詠純下班後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一個人到附近的KTV包廂,還帶了幾罐酒坐了好幾個小時。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心情低落,但是從昨晚聽到他要相親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好不起來。

  「是啊,像他條件那麼好,應該有大把女人搶著要吧。」

  她鬱悶地喝著酒,不斷告訴自己沒什麼好在意,卻還是無法不去想他。

  聽到他要回去相親的事情,讓她心裡頭不是滋味,卻也明白自己沒有立場說什麼,只是覺得他起碼該告訴她一聲,雖然他沒有義務知會她,但她以為他們至少是朋友,他應該會稍微提一下吧?

  結果對於相親的事情他根本隻字未提,顯見在他心裡根本就不當她是一回事。

  還說她不是一個人,到頭來她還是一個人……

  早該知道,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誰是可以信任的,父親也好母親也罷,最終還是都丟下她一個人。

  就連當初的他也一樣,讓她以為終於找到了可以信賴的朋友,結果他也是一聲不響地拋下她轉學走了。

  「康詠純啊康詠純,為什麼妳就是學不會教訓,明知道這些人到最後都還是會離開,幹麼還傻傻地覺得難過?」

  嘴上雖然要自己別難過,但酸楚的感覺卻益發湧上心口,讓她喝在嘴裡的酒也不禁變得更苦澀。

  「是啊,是我太傻,傻到再一次地相信他,相信他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桌上的手機這時響起,她微醺地瞥了眼上頭的來電顯示,發現是駱明熹打來的。

  她嗤笑了聲,繼續喝酒,今晚,她不打算接任何人的電話。

  ※※※※

  牆上的時鐘已近十一點,坐在客廳裡的駱明熹早已等得心煩氣躁。

  原本下班回來不見康詠純並不以為意,以為她有事耽擱了,直到過了九點還不見她的人影,他才打了手機要過去接她,結果一直沒有人接聽。

  因為擔心她,十點的時候他還特地開車去了趟她工作的便利商店,發現她如常地早早下班離開了。

  離開便利商店,他再次打電話,依然沒人接聽,最後不得已,他只好先回家等待。

  只是都已經等到十一點了,卻依然沒有見到她走進家門,讓他更加不安,擔心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就在駱明熹猶豫著是否要出門去找人時,聽到開門的聲音傳來,接著便是康詠純推門進來。

  見到她平安回家,駱明熹終於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進門的她有些腳步蹣跚。

  「怎麼了?」他急忙上前追問。

  將門一把關上,康詠純看到駱明熹朝她過來,表情有些遲鈍。

  他注意到她泛紅的臉,「妳喝酒了?」

  她脫掉鞋子,並沒有回答他的追問。

  怕她跌倒,駱明熹直覺要扶她,「發生什麼事了?」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跑去喝酒。

  卻被她一把揮開他的手。「不用,我自己走。」既然他終究會離開她,她才不需要他的幫忙。

  他對她的反應不解,「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用你管。」她不客氣地嗆他。

  聽到她這話,他眉頭蹙起,「為什麼要一個人跑去喝酒?」

  「我高興,你管不著。」

  見她差點一個踉蹌,他連忙扶住她。

  「不用你扶,我自己會走。」她還想推拒。

  看她這樣,他忍不住念道︰「喝成這樣難道就沒想過我會擔心?」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嘴嗆他,「我不需要你擔心我。」

  扶著她的駱明熹搞不懂為何她又變得像隻刺蝟一樣,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嗎?

  「為什麼一個人跑去喝酒?」他捺著性子問她。

  康詠純奮力推開他,「那是我家的事,我高興,我愛,你管不著。」

  她不講道理的態度,終於讓他無法忍耐,「妳知不知道為了等妳,剛才我還去了趟妳工作的便利商店?」

  她頓了下,又豎起利刺,「誰要你多管閒事了?」

  「什麼?」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就像他相親一樣,她也同樣無力干涉。

  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不可理喻,「我從九點一直擔心妳到現在。」

  「沒有人要你擔心我,我不希罕!」

  駱明熹一整晚忐忐的情緒,因為她的再三衝撞也不禁惱了,「就算再怎麼不希罕,難道妳沒想過一個女人喝酒喝到這麼晚很危險?」

  「那又怎麼樣?」他都要去相親了,還會在乎她危不危險嗎?

  喝醉的她根本不可理喻,他只能捺住火氣勸她,「不管妳喝酒是為了什麼理由,都應該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希望她因為一時不如意就任性地糟蹋自己的身體。

  見他板起臉,康詠純也不免有些怯意,雖然想再回嘴,最後還是決定不再理他,往自個房間走去。

  駱明熹雖然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仍擔心她又跌倒,跟在她後頭也走進了她的房間。

  或許是因為累了,或許是因為醉了,也不管身上的衣服還沒有換,她整個人便往床上一癱。

  看著她帶著醉意入睡,駱明熹在一旁靜靜地思考她到底為什麼會喝成這樣。

  難道是因為她母親的事?

  知道她表面上裝作釋懷,卻沒想到她會為這件事心情這麼低落。

  他替她蓋上被單,又看了她一眼,擔了一整晚的心總算可以鬆懈下來,輕聲轉身離去。

  康詠純昏睡到半夜,突然有股想吐的感覺,連忙下床想到浴室。

  因為醉意還沒有完全退去的關係,她在下床時還差點跌倒,人一進到浴室,再也忍不住趴到馬桶邊狂嘔。

  好不容易將噁心的感覺嘔完,她的意識也稍微清醒了些。

  她記得回來時見到駱明熹在替她等門,自己還不高興地對他說了些話,最後他叮囑她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簡直是笑話,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要她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康詠純才要撐起馬桶站起身,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頓住,「好啊,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是不是……」明早看他怎麼負責!

  之後,她帶著殘存的些許醉意走出浴室。

  ※※※※

  一早,駱明熹如常地在差不多的時間醒來,還沒有睜開眼睛,便感到有股莫名的暖意。

  等到他張開眼睛,赫然看到身旁躺了個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康詠純?!

  還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忍不住再三確認這是自己的房間沒錯,最後才確定她是真的躺在他的床上。

  雖然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見到她熟睡的臉龐,他不禁放柔表情,跟著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沒想到只是見她躺在自己身邊,他心裡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希望,她能像現在這樣一直留在自己身邊。

  只是想起她昨夜酒醉後的態度,要她像自己喜歡她一樣的喜歡他,恐怕還需要點時間。

  但是無妨,看她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地睡在自己身邊,他相信絕對可以一點一滴地打開她的心扉。

  她安詳的睡臉吸引著駱明熹,讓他不自由主地撫上她的臉,心裡頭慶幸能再一次遇見她。

  睡夢中的康詠純彷彿覺得臉上有什麼在輕撫她,不自覺地伸手要揮開,駱明熹因為她無意識的舉動而微微笑開。

  打算翻身繼續睡的她,像是記起什麼似的,眉頭蹙了下,準備轉醒。

  看到她的眼瞼微微輕顫,駱明熹心裡突生期待,期待看到她等會睜開眼睛見到自己時的反應。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康詠純緩緩睜開眼睛,剛睡醒的她還有些迷糊,直到看到眼前的他。

  嚇!她倏地倒抽了口氣,還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你幹什麼?」

  他因為她的反應笑了,雖然自己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發現兩個人居然一起躺在同一張床上,連忙坐起身。

  看她反應如此激烈,駱明熹不疾不徐地跟著坐了起來,「這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

  她剛要質問他在說什麼,突然發現自己是在他的房間裡,「我怎麼會睡在這裡?」

  「妳不記得了?」他原本還希望能從她口中了解經過。

  康詠純不自覺地開始回想,她明明記得昨天晚上,一個人在包廂裡喝完了幾罐啤酒後糊裡糊塗回到家,好像還跟他回嗆了幾句,後來趴在馬桶上吐了,再然後——

  好啊,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是不是……

  她倏地吸了口氣,她記起事情的經過——是她自個走進他房裡的。

  一旁的駱明熹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算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也猜到她多半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知道為什麼在這裡了嗎?」

  昨夜藉著醉意,一時衝動的詠純這會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善後,想要直接裝傻混過去,卻發現駱明熹還在等著她的解釋。

  算了!做都做了,既然他那麼會說道理,就看他這會怎麼說!

  主意一定,她決定豁出去了。「重點不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而是我已經在這裡了。」

  「什麼?」駱明熹怔愣了下,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很有耐性的解說,「我們兩個人一起睡在床上,現在要怎麼辦?」等著看好戲。

  他差點要懷疑她根本還沒有完全睡醒,還是睡傻了,這話不是應該他要問她的嗎?

  趕在他回答以前,康詠純用他的話堵他,「你不是說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現在你要怎麼負責?」

  縱使駱明熹再怎麼冷靜,聽到這話也不禁錯愕,「要我負責?」

  她雖然也知道自己這麼說很無理,但仍努力不表現出心虛模樣,「不然呢?」

  要不是看出她在逞強,駱明熹當真要懷疑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過她的話也提醒了他昨夜的事。

  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他記得自己這麼說過沒錯,而現在她是為了拿他說過的話來堵他,才會出現在他房裡的嗎?

  如果他推斷得沒有錯,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只是她有什麼理由要為了那話跟自己嘔氣?難道就只是因為喝醉酒在賭氣?

  見駱明熹沒有答腔,她以為自己佔了上風,「是你說的,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都應該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現在你要怎麼負責?」其實心裡也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畢竟兩人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哪有硬叫他負責的道理。

  如果不是因為太過意外,駱明熹或許要對眼下的情況笑了出來。稍早之前,他才在想恐怕還需要點時間才能讓她喜歡上自己,這會她卻主動提出要他負責的話……

  康詠純越說越得意,跟著大膽起來,「睡也睡了,難道不用負責嗎?」

  駱明熹很想要負責,但也明白她並不是認真要他負起責任。

  「就算是穿著衣服,也不能保證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說這話時,她的兩頰忍不住泛起紅潮,不確定是因為撒謊還是因為害羞的關係。

  看著她儘管害羞卻還是逞強的表情,駱明熹心裡突然有個想法。

  他端起正色追問她,「妳是認真的?」

  康詠純想也不想就回答,「當然啊!」等著聽他怎麼自圓其說。

  「那好吧。」他的語氣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這下反倒換她怔愣,「什麼?」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別以為你這樣說就可以唬弄我。」傻子才會為沒有的事負責,而他是聰明人,當然不可能做傻事。

  「我會負責。」不管她是因為醉酒賭氣還是為了其他理由,都他決定將錯就錯。

  聽他說得如此篤定,康詠純反倒傻眼了。

  事情怎麼會變這樣?

  ※※※※

  坐在駱明熹的車上,原詠純無法形容心裡的錯愕。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要載她回他南部的老家。

  原本跟他一塊上車時,她以為他只是在鬧她,不服輸的她坐上車,料想他頂多就是載她到店裡上班。

  發現車子不是往便利商店的方向時,她還硬撐著,直到車子當真上了高速公路,她終於再也按捺不住。

  「你幹什麼?」自重逢以來,這話都快成了她的口頭禪。

  「不是說要我負責嗎?」

  她是這麼說過沒錯,但這跟他帶她去他家有什麼事關係?「所以呢?」

  「既然要負責,當然得正式帶妳回去見我爸媽。」順道解決相親的問題,一舉兩得。

  「什麼?!」康詠純驚愕極了,「你開什麼玩笑?」

  駱明熹笑看著她驚訝的表情。

  她這會被嚇到,再也笑不出來,「停車,快點停車!」

  「現在在高速公路上,怎麼能說停就停?」

  經他這麼一提,康詠純才改口,「那到下個出口下高速公路。」

  沒想到他卻一口回絕,「不行。」

  「為什麼不行?」他又有什麼理由?

  「我得對妳負責。」

  康詠純有些氣不過,「你根本就不可能對我負責,幹麼要一直這麼說?」聽了反而覺得刺耳。

  這下反倒是駱明熹意外她為何如此篤定,「妳不相信我是認真的?」

  他是不是認真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你都要跟別人相親了,要怎麼對我負責?」

  「什麼?」聞言,他愣了一下。

  她索性把話講得更白,「你媽不是幫你安排了相親,要你回去?」

  他沒想到她會知道相親的事,直覺想要追問她,但話到嘴邊突然聯想到,難道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反常地鬧情緒?

  仔細回頭去想,她似乎前晚洗完澡出來後就沒什麼精神,還早早就回房間休息,昨晚莫名喝醉。

  看他沒有答腔,以為他無話可說,康詠純忍不住氣惱。「現在想起來了?」

  駱明熹望著她像是在確認什麼。

  被他直盯著瞧,她又不高興的開口,「沒有話說了吧?」

  見她反應,和她在意的樣子,駱明熹笑了,沒想到自己擔心的問題早已不是問題,在她心裡早就有他,只是她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昨夜在等不到她回來的時間裡,他再次深刻地體會到自己對她的心情,也更加確認對她的心意。

  這會知道自己的心意獲得了回應,他難掩欣喜。

  只是見他笑開嘴的康詠純可不開心。她都氣成這樣了,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覺得我很可笑?」

  「不,是高興。」駱明熹糾正她的用詞。

  「高興?」她不解。

  他又說道︰「我要帶妳回去見我爸媽,難道妳不高興?」

  「什麼?」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覺得戲弄我很好玩嗎?」她覺得自己快被他氣死了。

  「是不是戲弄,等到了我家不就知道了。」駱明熹回得輕鬆。

  她聽了瞪大眼,「你還要帶我回你家?」

  「剛才不是說了嗎?」他笑著反問,心裡其實清楚她驚詫的反應所為何事。

  她像見著外星人似的盯著他,「你別再鬧了!」她現下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

  未料他卻認真地說了句,「答應過的事,我一定做到。」

  這下康詠純當真快瘋了,「又沒有發生什麼事,你幹麼要負責?」語氣透露出她的心急。

  「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怎麼能說沒有發生什麼事?」

  聽到駱明熹拿她說過的話來堵她,她簡直快抓狂了。

  「你爸媽要是見到我會昏倒的。」

  「是嗎?」

  見他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她又強調,「我是說真的。」

  他也不否認,「或許吧!」

  「那你還——」

  「總是要知道的。」

  駱明熹回得輕鬆,康詠純卻覺得自己快吐血了,也終於確定瘋的人是他,因而決定不再跟他鬧下去。

  「停車!你馬上停車,我要在這裡下車。」她根本無法想像他父母如果見到她會是什麼樣的情景,童年時的回憶讓她殘存著怯意。

  他並沒有理她,也沒有停車的打算。

  「你停車讓我下去。」如果不是擔心危險,她很想強行拉起手煞車。

  此時駱明熹不疾不徐地說道︰「不需要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我在妳身邊。」

  聽到他這麼說,康詠純一時竟答不上話來,尤其是她看出他表情裡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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